《联姻渣A后被豪门大佬抢婚了》 第1章 逆来顺受 “我草你X,好难闻的味道!我都要吐了!” “滚出去,老子让你滚出去!听不懂人话吗?!” 伴随着凶戾的怒喝,医院的铁架床发出一阵异响,一个纤薄瘦弱的少年被猛地推撞在冰凉坚硬的医院墙壁上。 紧接着,清脆的破裂声响起,光洁锃亮的地板被狠狠砸中。 砰—— 坡璃杯被大力朝着少年砸去,对方盛怒之下,准头偏了些,落在他身旁的地板上,飞溅的碎屑滑过贺兰笙的腿侧。 因着眼前人的愤怒推搡,他的后腰也被砸在了坚硬的窗棱上,剧烈的痛楚骤然降临,毫无缓冲。 “……” 贺兰笙低着头,微长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眉眼,他抿唇,脊背轻颤着,没有发声,可眼前人却没有丝毫停手的打算,反而火气更甚。 “好臭啊,怎么会有这种难闻的味道,老子简直要被熏吐了,能不能滚!滚啊!” 闻人玧越说越气,想再抄起东西砸过去,可床头柜上空空如也,年轻阴鸷的面庞上满是愤怒。 他丁点没有压低声线,再加上刚刚铁床发出的声响,这动静迅速惊动了站在外面的女人。 她很快就走了进来,视线在靠在墙边的贺兰笙身上停留一瞬,看见垂在床边的输液器,惊呼一声,连忙上前,伸手去握病床上男人的手,“玧儿,你做什么啊!怎么能把针头拔下来!” 闻人玧无论如何打骂贺兰笙都没有得到回应,心中正窝着火,女人直直撞在了枪口上,“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让这贱人呆在我旁边!你也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慕思怜冲着儿子摇摇头,“你怎么能这么想妈妈呢?” 闻人玧抿着唇没有说话。 同为Omega,慕思怜看着贺兰笙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猜想是闻人玧把人打惨了,心中生出两分怜悯,朝着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先出门去。 闻人玧火气发泄出来之后,已经有所收敛,看见妈妈朝着贺兰笙使眼色也没有发声,可对方却迟迟没有反应,他的火气又再次升腾起来。 视线瞥见慕思怜手上拎着的包,顺手抢过来,朝着窗户旁站着的少年身上砸去,贺兰笙下意识伸出手,护在身前。 好在,这只是支小包,慕思怜平日里也不用自己带太多东西出门,轻飘飘的,砸在身上不痛不痒地。 闻人玧的父亲闻人嵩风流成性,母亲慕思怜是被娇养长大的乖乖女,管不住自己的丈夫,他们母子在家里的地位尴尬非常。 直到父亲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在孕育子嗣,才对他重视起来,自小的娇惯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性格,得罪了人,被人划烂了腺体。 闻人家只是分支旁系,无力抗衡,所有的怒火怨气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他的性格也越加暴戾。 闻人玧皱着眉,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畏畏缩缩的少年身上,呵斥道:“还不快滚!” 贺兰笙听见他的呵斥,胡乱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门,站在门外,背对着房间,他深呼吸一口气。 察觉到浑身上下都在发热,背后的腺体格外的烫,十八岁左右,人的发情期就会来,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却迟迟没有过,恐怕是因为腺体透支过渡。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旁边站着的保镖,面色严肃,看见他出来,就知道这是要将他送回玉锦园,相互之间使了个眼神,便派出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贺先生,我们送您回去。” 身形高大的Alpha站在他两侧,将纤细瘦弱的Omega架在中间,说得好听是送回去,说得难听就是监视。 贺兰笙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的视线落在身后门板上,只一瞬,就收回目光朝着电梯走去。 从单人病房到电梯门口,沿途的工作人员在瞥见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目中无人的保镖时,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迅速靠墙站定、侧身避让,警惕低头目送着他们离开,紧接着电梯叮的一声。 他刚刚抬起的脚步在瞥见电梯中的人时停下了,男人身型高大,身着藏蓝色西装,单手插在兜里,对方的锐利的视线落在眼前。 伴随着电梯门的缓缓敞开,贺兰笙看得更清楚了,这人眉眼深邃,右眼眼角下还有颗泪痣,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凌厉,有种肃杀的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带着的止咬器。 他认得这个人,是闻人家的现任家主——闻人焉,传言里他冷酷无情,刚刚上任便以雷霆手段将家族里的不少人踢了出去,包括年轻时跟着他父亲开疆拓土的老人,但只止于此,除此之外,他也不甚了解。 目前社会上的Alph都普遍认为佩戴止咬器出现在公共场所是非常丢脸的事情,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闻人家家主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 贺兰笙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将头垂得更低,侧身靠边让出位置,身后的保镖在瞥见男人的面容时,也成了鹌鹑,屏息敛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那双锃亮的皮鞋从面前的地上走过,他才走进电梯中,电梯门在他面前缓慢关上,贺兰笙睫毛轻颤,他沉在自己的思绪里。 没有看见,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闻人焉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头,视线穿透整个廊道落在正在缓缓闭合的电梯门上。 助理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眼前空空荡荡,只有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他轻声提醒道:“老板。” Alpha才如梦初醒般收回视线。 —— 贺兰笙的房间很差劲,是二楼走廊尽头最小的一间,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只够放下一张单人床,站在床边伸手都能摸到门。 房间里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角落里靠着个底部都脱了皮的行李箱,床头柜上几件连帽卫衣和长裤,外加两件马甲就已经是全部了。 如果不是闻人玧的信息素常常暴走,离不开贺兰笙,那么连这房间都不会有,他觉得自己应该会被赶到负一楼的杂货间里去。 闻人家不差客房,按理来说,生存条件不至于如此苛刻,原本也是这样的,可闻人玧不爽他,直接将他从客房里拎到了这里。 原本充斥着杂物的房间,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是慕思怜心软,吩咐佣人将东西都丢挪到别的地方去了。 贺兰笙刚刚走进房间,身后的门便被保镖大力合上,带起的风甚至将书桌上敞开的书页吹得翻动起来。 他看着合上的房门,只默默拉开床头的抽屉,柜子里面放着碘伏、棉签、酒精,他也弄不明白这些东西对扭伤和磕伤有没有用,一股脑取了出来。 贺兰笙坐在床上,蜷着一条腿,他小心翼翼地将裤脚挽了起来,脚踝红肿得厉害,粘湿了碘伏的棉棒按上去时,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转瞬,又咬紧嘴唇,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他将衣服掀起来,侧头去看后背上的伤,但扭着脖子看了半晌,都看不清楚全貌,干脆直接在掌心里倒上碘伏,将手掌按在磕伤上。 身上的伤口好处理,可正在发烫的身体却不好对付,信息素从脖颈后的腺体中溢出,他闻到了空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苦柚味。 房间里没有抑制剂,他的发情期还有不到三天,需要想办法找到抑制剂,否则本就油尽灯枯的腺体再次释放信息素造成损伤,就不好了。 他难耐的扯过床上的被子,蜷缩起来。 先睡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逆来顺受 第2章 包厢打脸 医院里闻人玧发过火之后,脾气就收敛起来了,他坐在床上,护士重新把针扎上,将没输完的药水打完。 慕思怜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手里死死攥着自己包,生怕他又抢过去了,这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落在闻人玧眼中,刺痛了他。 他轻笑:“妈,你怎么防我和防贼一样?我从来没有乱发脾气过,对不对?说了不让他来,结果还没睁眼就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味道,我差点被熏吐了!” 慕思怜抿唇,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夫妻哪有隔夜仇,她宽慰道:“笙笙是我叫来的,你们之间是你爸爸定下的婚约,人家没有做错事情,不要总是这样对别人。” 闻人玧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片刻,他攥着床单的手骨节泛白,忍了半晌,才开口道:“妈,我看你也是累了,回家去吧。” 慕思怜叹了口气,挎着自己包,从还没坐热的凳子上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房间之中的闻人玧眯着眼睛盯着门口,贺家卖子求荣,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卖也不知道卖个合他心意的,卖个哑巴,那就受着吧。 只是想起他推贺兰笙之前,对方看过来的那一眼,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他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按下去。 嗡嗡嗡——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 “喂。” 闻人玧靠在枕头上懒洋洋地听电话。 “闻人,今天有新的乐队来酒吧奏唱,你最近喜欢的那个小明星也在,要不要来?” 闻人玧有些心动,对方提到的那个明星是国外来的,金发碧眼,漂亮得很,他前些日子在广告上看过,有点心思,还没把人弄到手,这下正好撞他心坎上了。 他正准备答应,就听见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说,“把那个,那个也叫上呗?” 那个,那个,那个是哪个? 他想不到,没好气地问:“你说的谁?” 对面沉默了一瞬,干脆破罐破摔的点大名道:“就是贺兰笙啊!你这婚约都订好几个月了,大家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闻人玧顿住了,他的思绪顺着这个名字回到那个Omega身上,本想拒绝的他,回想起对方磕在窗边还挺直的腰板,顿时改了主意,“行。” 他倒要看看,是有多硬的骨头。 天色昏暗,蜷缩在床上的贺兰笙又被拉入了无边的噩梦之中,他的眼尾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半梦半醒间,他察觉到房间门被人推开了。 他抬起头,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兜头砸下来的衣服挡住了所有视线。 “换这套,和我出去。” 闻人玧撂下这句话,一刻也没有停留,将门关上,转身就走。 贺兰笙坐在床上,他浑身发烫,头很晕,反应有些迟缓地伸手将头上的衣服扯下来,他的视线落在手里的衣服上。 少年白皙的肌肤近乎如纸般苍白,人又瘦得厉害,一件衬衣都被他穿出了明显的空荡感。 黑色长裤配同色系的皮鞋,秋天的晚上,夜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机械性的抬起头,朝着冷风灌进来的方向看过去。 天空上乌云聚集,看起来晚上就要落雨了,他看着贴着窗户放置的床,膝行至窗边,将窗户关上。 他站在客厅里,闻人玧从楼上下来,瞥见他这副打扮,脚步一顿,视线落在Omega被衣衫勾勒出的身形上,顿住,转瞬就像无事人一样走下楼去,说道:“跟上。” 贺兰笙点点头,跟在他后面,两人向着地库里走去。 闻人玧回想起他站在客厅中的样子,说:“平时多这样打扮些,不要穿你那连帽卫衣了,不好看!” 贺兰笙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保持沉默,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这副鹌鹑样,顿感无趣,心中刚刚升起的点点怜惜,刹那间便销声匿迹。 汽车在明芳酒吧门口停下。 “欢迎光临。”侍应生将大门推开。 闻人玧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二楼包厢。 包厢里的音乐开得震天响,站在门口都能听那吵闹的声音,贺兰笙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刚刚推开门,房间内信息素的味道扑面而来,好多气味混杂在一起,臭不可闻,他抿着唇,没有吭声。 房间里的Omega脖颈上都贴着抑制贴,贺兰笙庆幸,还好家里不都全是坏到底的人,慕思怜给他送了不少抑制贴,否则他恐怕在这里根本待不下去。 窝在沙发里的王杰看见闻人玧走进房间,连忙将靠在自己胸膛上的Omega推开,“闻人你来的正是时候,走,他们才刚刚开唱。” 王杰揽着闻人玧的肩膀,带着他推开旁边墙上的门,里面的房间有一整面落地窗供他们观看楼下的一举一动。 闻人玧站在窗边,盯着前面舞台上,随着音乐扭动身体的Omega,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还是你小子懂我。” 王杰的扭头看一眼站在房间之中,仿佛与他们格格不入的Omega,收回视线,拍了拍闻人玧的肩膀,说道:“那是当然,毕竟你马上就要结婚了,肯定得让你把还单身的时间过舒心。” 房间门没有关,他们的议论也没有压低声音,包厢中的所有人都听见闻人玧说—— “和这种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的废物结婚?除非我的腺体彻底坏死。” 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震耳的音乐,形形色色的目光落在贺兰笙身上,大家都在等他的反应。 悬挂的霓虹灯管在少年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依旧挺直腰板站在那里,任由他们打量,没有对这样**裸地羞辱做出任何回应。 他只觉得脖颈上的腺体被周围空气中的信息素刺激得有些疼,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闻人玧又准备玩到几点。 闻人玧将视线从下面收回,他转身坐回到沙发中间刚刚王杰坐的位置,说道:“表演结束,让他们上来伺候我。” 王杰对自己位置被占,没有任何反对的情绪,顺势坐在他身边,讨好地笑道:“我早就安排好了。” 几句热络过后,大家又继续活跃起来,所有人都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贺兰笙,没人能把一个大活人当做空气,可闻人玧没有出声,他们也不敢多话,只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他。 贺兰笙还在回忆,自己做了什么,让闻人玧带自己来这里,可思来想去他都没有想到原因。 包厢里Alpha的信息素和Omega的信息素交织着,面前肉.欲横流,他低垂着眼,不去看面前荒唐的场景。 可本就脆弱、滚烫的腺体却抵挡不住信息素的侵蚀,开始慢慢从抑制贴下冒出信息素,他嗅到空中浮现出的苦柚味。 他的思维开始瓦解停滞,只凭借着意志力的驱使让他能够坚持站在原地。 “咚咚咚——” 身后传来的敲门声唤醒他濒临停滞的思绪,转头隔着门上的毛玻璃看见外面的人影。 闻人玧不闻不问的态度摆明了是要羞辱他,房间里总有人精愿意去讨上位者的欢心,时时关注着他。 正巧楼下的Omega乐队已经表演结束了,在发现他转头朝着外面的时候,就有人自作主张,开口询问道:“是他们来了吗?” 贺兰笙看着从旁边挤过来开门的Beta,往旁让了一步,保镖站在门口打量着房间里的情况,微微蹙眉道:“我们老板想请你们小声一点,我们这边会替你们支付所有的费用。” 王杰看着对方周身沉稳的气势和站姿,断定是受过训练的保镖,对面恐怕也是有钱人家,摸索到旁边的遥控器将声音降下去道:“好。” 保镖才将门关上,靠在沙发上的闻人玧就将王杰丢到桌子上的遥控器捡起来,重新将声音加大,“听他的干嘛,老子不差他那几个钱!” 门又被推开,王杰还以为是保镖又来了,连忙抬头看过去,看见进来的是刚刚结束表演的乐队,才松了一口气,乐队里有的人不愿意来,就来了几个。 金发碧眼的Omega视线在房间里搜索一圈,在鹤立鸡群的贺兰笙身上停顿了一瞬,最终落在坐在中间的闻人玧身上。 他像只花花蝴蝶似的,脸上挂起一抹微笑,朝着前面冲了过去,他伸手圈住闻人玧的脖子,将吻落在对方脖颈上,娇滴滴的道:“哥哥~” 闻人玧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金发Omega极有眼力劲的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醒酒器,准备为他添酒,却被躲了过去,他的动作在空中僵硬了一瞬。 抬起头却见,闻人玧将视线落在在角落里尽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Omega身上,他的眼睛转了转,连忙阻拦道:“哥哥~人家喂你喝酒好不好?” 闻人玧对攀在身上Omega的话无动于衷,他的视线盯着贺兰笙,语气中满是不耐,“站在干什么?过来给我倒酒。” 贺兰笙眨了眨眼,刚刚靠近沙发就被浓烈的酒味信息素冲到了,腺体处传来一阵刺痛,他沉默着接过Omega手里的醒酒器。 垂眼避开闻人玧眼中的嘲弄,却在弯腰瞬间被攥住了手腕,手偏了些,鲜红的酒液从敞开的器具口倾洒而出,浸湿了身上的白衬衣。 “连倒酒都不会?”闻人玧甩开他的手,西服上酒液晕开的地方,颜色显得越发深,他轻嗤道:“贺兰家没教过你怎么伺候人?” 他抬起手,玻璃杯中还剩下小半杯酒,微微转了转手腕,看着酒液从杯中缓慢倾倒而出。 在酒液兜头浇下的瞬间,贺兰笙本能的闭眼,冰凉的液体顺着眼睫滴落,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葡萄酒的味道涌入鼻腔,胃里一阵翻涌。 闻人玧死死盯着眼前这个Omega,他希望能从对方脸上看见不同的神情,悲伤、愤怒、感到羞耻,无论哪一种都好。 可对方却只在酒液流淌过后,再次睁开了那双棕色的眼睛,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冷漠的看着闻人玧。 他被这眼神触怒,抬起手,手掌还没落下便在空中被人截住,他怒火中烧,瞪过去的瞬间,心顿时凉了半截。 所有的火气都被浇了盆冷水,再也烧不起来了,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也瞬间清醒过来,他磕磕巴巴地喊道:“堂,堂叔!” 第3章 回忆 闻人焉靠坐在沙发靠背上,房间中流淌着悠扬和缓的音乐,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的酒瓶里,酒液已经去了大半,可他依旧眸色清明。 坐在他对面的Alpha已然显出醉态,捂着耳朵,语气中满是抱怨,“明明就是为了清净才定的包厢,这群人这么喜欢唱K来什么清吧啊,真是吵死我了!” 白余辰看着重新推门进来的保镖,面上的表情停顿了一瞬,他问道:“你怎么说的?他们怎么还把声音加大了?” 保镖弯下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面明明答应了,最后一咬牙,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答应了。” 白余辰松开捂着耳朵的手,从沙发蹦起来,站在地上,“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单也让我买,还要阳奉阴违,你给我去把老板叫来,告诉他,我白余辰要清场!” 保镖站在原地,他是闻人焉的保镖,老板没点头,是不会听别人话的,他抬头看了坐在位置上的闻人焉一眼。 闻人焉注意到保镖看自己的眼神,明显有话要说,他眉头微蹙,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保镖如蒙大赦,语速极快的将话说完,“闻人少爷在包厢里叫了很多Omega,而且我看见门口有个保洁打扮的人,像是在拍照,不知道是不是杜家那边的人。” 闻人焉敲击玻璃杯的食指一顿,闻人玧上次就是玩过火了,他调戏人调戏到杜家现在当家那小子老婆身上去了。 对面就是个疯狗,知道这事之后,直接找人给他腺体划了,还报复性的整了闻人家两个项目,害得他忙得两个晚上都没睡好。 看在自己堂哥跪在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他也没多计较,没想到,他这堂侄,竟然还敢不长教训。 闻人焉鼻腔里发出声冷哼。 “这蠢货,还敢惹事,我亲自去看看。” 他站起身朝外走。 白余辰顿觉有好戏看,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忙道:“等等,等等,我也去,我也去!” 保镖将隔壁包厢的门推开,扑面而来的就是各种各样信息素的味道,闻人焉眉头轻蹙,屏住了呼吸,视线瞥见前面两步远处,站着的两人。 他的视线先是被Omega身上粘着酒渍的衣服吸引,接着就看见对方脸上,头发上都是酒液。 闻人玧举起的手还没落下,闻人焉心脏猛地停跳,他还来不及思考,就下意识的向前,钳制住了闻人玧的手。 “堂,堂叔。” 贺兰笙闭着眼睛,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他听见闻人玧的语气明显恢复了正常,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就见闻人玧被钳制住的手腕。 “堂叔,你怎么会在这里?”闻人玧连挣扎都不敢挣扎,手上的力气顿时卸了下去。 闻人焉松开攥着他的手,包厢中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放完了,没人点歌,霎时间空气中落针可闻。 极具压迫性的视线扫过在场每个人,那目光最终落回到身侧站着的Omega,额头上的葡萄酒正在缓慢干涸,暗红色的酒渍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湿润的头发搭在眼前。 他没有多做停留,最后望向闻人玧,眼眸微眯,半晌没有说话。 闻人玧被这目光看得发毛,后背上渗出一层冷汗,他试探性的询问道:“堂叔,您怎么会来这里?” 闻人焉的目光落在他脖颈上。 “半年前,你的腺体被缝了七针。”他语气轻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状况,“现在看来,恢复得不错。” 闻人玧条件反射的捂住后颈。 闻人焉看着是他的动作,嘴角微弯,手掌轻轻拍在他肩膀上,靠近他耳侧,慢条斯理地道:“有人在拍你,你知道的,你姓闻人,再这样的话,你就换个姓吧。” 闻人玧瞳孔微缩,他的视线瞥过在场的人。 “不是他们。” 闻人焉好心提醒道。 闻人玧收回视线,僵硬着点头,他如坠冰窟,失去闻人这个姓,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面色灰败,朝身后招手,让他们都散了。 大家蹑手蹑脚的从沙发上捡起自己的外套,一句话都没说,悄悄地绕过站在门边的三个人,从门口溜走了。 站在门口把玩着自己手中打火机的白余辰,看着鱼贯而出的众人,冲着他们点点头。 闻人玧扯出个尴尬地笑容。 “堂叔,我也先回家去了。” 他拎起沙发上,自己丢在那里的外套,拉着贺兰笙的手腕,朝着朝着门外大步而去,贺兰笙被他拽得踉跄。 贺兰笙被拽着手腕拉扯着下了楼,刚刚走到门口,外面的雨就从门外吹了进来,还没站稳就又被甩开了手,站在他身前的闻人玧也被雨水拦在这里。 闻人玧看着面前的大雨,心中愤懑,他被闻人焉的一席话勾引了自己的回忆,后颈处的刺痛挥之不去,他伸手按在自己脖颈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动作。 贺兰笙趁他不注意,沉默的将手缩回到身前,盯着自己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的明显的指印,不着声色用左手揉了揉手腕。 苍穹之中,闪电划过,外面的环境被照得发光,让人看不清,就像是相机取景框里被曝光过度了一般。 闻人玧黑色的影子将贺兰笙笼罩其中,他往后退了两步,后腰碰到放在墙边冰凉的广告牌,红酒干涸地糖渍粘连在睫毛上,他看不清Alpha眼中翻涌的暴戾。 好在,司机正好将车从地库里开了过来,闻人玧转头,视线落在贺兰笙脸上,直到司机下车打着伞过来,他才收回视线,说道:“再盯着我看一个试试。” 贺兰笙忙低垂下头,不发一言,见闻人玧没有打他的意思,默默冲进雨里跟在他们身后。 他感觉背后像是有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脚步慢了下来,转头看过去,二楼走廊尽头似乎有道人影。 —— 包厢里的人全部离开之后,廊道便陷入寂静。 白余辰靠在门边,手里的打火机在指尖转动,他从包里摸出支烟,还没点燃,便觉眼前掠过一阵冷风。 嘴里的烟被吓得差点掉在地上,伸手接住之后,抬头看过去,只见闻人焉走到廊道尽头的窗边,他点燃指尖香烟后,跟着走了过去。 闻人焉的视线注视着楼下,白余辰站在他旁边,伸着脖子去看下面有什么东西吸引他的注意力,结果左看右看,都没有瞧见,底下只有撑着伞行走在雨幕里的行人。 指尖的火星在空间里忽明忽暗。 他问:“闻哥,你在看什么?” 闻人焉看见那道瘦削的身影冲进雨夜里,Omega身上湿透的布料贴着脊柱凹陷的弧度,显得更加脆弱,就像是观赏台上的瓷娃娃,轻轻一碰便会四分五裂。 楼下的Omega突然停下脚步,在雨夜里回过头来,隔着层玻璃,闻人焉看见他嘴唇翕动说了句什么,隔着密集的雨幕,像是在说“救命”,又或许只是错觉。 保镖从楼下走上来,禀报道:“先生,偷拍的人已经押回老宅了,身份信息还在调查。” 闻人焉点点头,他转身,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白余辰时,瞳孔微缩,“你杵这做什么?” 白余辰的视线朝着楼下看过去,“看看你这么专心是在看什么,这下面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没空陪你了,自己玩。” 闻人焉避而不答,撂下这句话向着楼下走去,他是被打电话摇过来接机的,白余辰和男朋友吵架了,两个人轮番给他打电话,加上白余辰又哭得像是要伤心断肠他才来的,结果屁事没有。 闻人焉坐进车里,车门刚刚关上,车窗就摇了下来,细雨洒进车内,撑着伞的保镖连忙弯下腰凑到窗边,就听见车内声音传出,“去查闻人玧和他那未婚夫的资料。” 汽车刚刚驶进闻人家的老宅,便被眼尖的佣人发现,铁门被打开,搭乘着闻人焉的车辆畅通无阻的进了去。 老宅的占地面积很大,汽车又往前驶了一段,在被铁门围起来的的楼前停下,站在旁边的佣人连忙撑伞上前,雨水从伞面上滚落,在伞沿形成道道雨链。 佣人弯腰将车门拉开,黑色皮鞋碾过水洼发出清脆的响声,脚步声走进铁门里,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房间里,各种各样的刑具让人叹为观止,这里简直和私人审讯室别无差别,不,这就是私人审讯室。 闻人焉坐在凳子上,目光盯着被拴着链子跪在地上的人,对方脸上的恐慌掩也掩盖不住,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说道:“你这是擅自动用私刑,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闻人焉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他听见对方的控诉,面上的表情变都没变,“那你大可以等等看,看我闻人焉敢不敢,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和我聊聊,让我听听你嘴里,能不能吐出我想要的答案。” 跪在地面上偷拍者,身上还穿着保洁服装,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不知道在纠结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闻人焉垂着视线盯着他看了半晌,旁边的保镖俯身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他从位置上站起身来,“没想清楚,就继续想吧。” 偷拍者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连忙挽留道:“我想明白了,想明白了!” 闻人焉却没有回头,招招手,身后便有人上前将偷拍者的嘴堵住,他走出地下室,站在门口还能听见背后鬼哭狼嚎的声音。 佣人又将他送上了车,他直接回了处在正中的住宅,洗去白天奔波一天的疲惫后,出了浴室,下半身缠着条浴巾,敞开的浴室门里,热气不断向外冒,水珠还挂在他胸膛上。 他伸手将桌上蓝色文件夹拿起来,仔仔细细阅读里面的资料,越看眉头越皱越紧,视线忽然顿住。 —— 贺兰笙在佣人公用的洗澡房里洗漱完,穿着自己的连帽卫衣和长裤,缩在墙角,背靠着墙壁,他庆幸自己出门之前将窗户关上了,房间里的床铺都是干燥的。 降了雨的秋夜,温度飞速降低了下去,他盖着身上这床单薄的夏被,有些冷,犹豫着将帽子戴上。 睡前,他回想起今天闻人玧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非常熟悉的感觉,熟悉到他的胃也在隐隐作痛。 他伸手按住自己的胃,想要借此缓解疼痛,这样的眼神,好像让他又回到了那个家中,回到如果不是顾忌猥亵未成年Omega是大罪,便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对自己下手的姨夫沈赫章身边。 闻人玧和沈赫章是畜牲。 闻人家主……不知道,好奇怪的人。 他扯过被子盖过头顶,不管了,先睡觉。 第4章 急救 暴雨过后的云城,阳光也久久不愿露面,清晨七点,人们都陆陆续续踏上的一天的征程,可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脚步声顺着楼梯蜿蜒而上,穿过整条走廊,在最末尾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没再走动。 “咚咚咚——” 佣人将餐盘地弯下腰,语气恭敬,“贺兰少爷,早饭已经放在您门口了,记得食用。” 屋内听见声音的贺兰笙依旧闭着眼睛,他浑身上下都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眼尾向下耷拉着。 从昨天早上起床去医院开始,他就一直在发低烧,晚上被迫在包厢里站了一个小时,本就扭伤的脚踝变得更加红肿,后面还淋了雨,更是雪上加霜。 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他侧躺在床上,面朝着门,睁开眼睛,定定盯着这道门看了很久,久到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才支撑着打开房间门,将地上摆着的餐盘放在腿上。 贺兰笙的动作异常迟缓,且不提这些食物只是用水煮熟连盐都没放假给他端上来了,就是他现在状况,吃也吃不下去,可不吃又不行,如果闻人玧今天还让他出去,他不吃东西根本坚持不住。 看着面前的餐盘,意识却渐渐恍惚,脑海中什么念头都没有,只眉头微微蹙着,恍惚间又听见了敲门声,“贺兰少爷,先生让您下去吃。” 先生指的是闻人玧那个风流多情的父亲闻人嵩,那是个典型的封建大家长,讲究很多,就比如他在家的时候,无论如何,所有人都必须在一起。 “贺兰少爷?您听见了吗?” 贺兰笙动了动唇,嗓子痛得说不出话,他重重嗯了一声,楼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是抓得住的更可靠,他将餐盘里的东西胡乱塞了两口进去,味同嚼蜡。 —— 红色的卫衣出现在楼梯上,却又很快躲了回去,贺兰笙的视线穿过客厅望向旁边划分出来的用餐区,不出所料,那里的气氛异常低迷。 闻人嵩被儿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客厅中都回荡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想怎么玩,我根本不拦你,但是,偏偏你老子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所以,你必须和贺兰笙结婚!” 他恨铁不成钢,看着儿子转过头去,提高音量继续道:“你看看你现在淡得可怜的信息素!你要是Beta我也不管你,你是Alpha啊,腺体康复不了,可是一辈子的事!难不成你想每逢阴雨天便痛得生不如死吗?今天早上痛不痛?!爸爸不会害你的,你想想83%的匹配度是那么好找的?我都给你找来了!” 闻人玧抿着唇,他的胸膛上下起伏,显然不服,可又说不出反驳的理由,他这一扭头可不得了,正好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人。 贺兰笙在他看过来的瞬间就往后藏了藏,可惜还是没藏住,他听见楼下传来闻人玧带着愠怒的声音:“谁让你下来的?” 闻人嵩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我让的,贺兰笙别怕他,下来。” 闻人嵩坐在位置上,他将好赖都说给说了个一清二楚,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却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别无办法,他只能寄希望于两人多多相处,日久生情,能让闻人玧反应别那么激烈。 被点到名字的贺兰笙无奈,只能从楼上走下来,他顶着这对父子的目光,站到了餐桌旁边,低垂着头,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没有人说话,只有闻人嵩手里握着的刀叉不时碰到盘子发出的声响,周围空气静默到了极点,他吃了两口,便觉得倒胃口,将叉子一扔,“你们自己吃吧,我先去公司了。” 脚步声远去。 空气中突然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味道,Alpha的酒味信息素刺激得贺兰笙的腺体更痛了,餐厅吊灯的光晕在他眼里晃出重影,垂在身侧的手条件反射的抬起,想捂着脖颈后的腺体,又放下紧紧攥着。 “你很得意是不是?”闻人玧将手里的瓷勺放下,勺子坠入杯底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起身时释放出更为浓郁的信息素,轻蔑又嘲讽,“想凭着高匹配的信息素从我们闻人家捞东西?那你就好好享受这高匹配度带来的恩赐吧!” 贺兰笙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他抬头看着面前的Alpha,对方不是在释放压制信息素羞辱他,而是在引诱他进入发情期。 闻人玧看着他眼中明显的错愕,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空中只留下一句话—— “你就在客厅里待着吧,我妈不在家,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帮你。” 贺兰笙坐在位置上,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因为不受控制变得狼狈不堪,他将脸埋在面前的餐桌上,手不停的抓挠着自己身后的腺体。 泪水打湿了眼眶,白色的大理石台面,在他的眼中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色块。 白皙的肌肤哪里受得了他这样抓挠,不多时就出现了道道血痕,本就脆弱的腺体,传出阵阵刺痛。 眼前阵阵发黑。 耳朵里像是被灌了水,模糊间只听见周遭嘈杂的声音,救护车的鸣笛声也忽近忽远,他听见好像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浅蓝色的担架上躺着的Omega,面色苍白,他睁开双眼,视线还没聚焦,就被映入眼帘的白炽灯照得一闪,他抬起头将视线落到面前救护人员身上。 “先生,先生别闭眼,您还有意识吗?” 他的头随着呼唤自己的声音转了转,但最后又看向虚空,像是没有找到这声音的来源,浓密细长的睫羽轻颤,最终闭上了双眼。 “患者无意识!” 急救室门牌上的灯亮了起来。 走廊上却空无一人。 —— 闻人焉坐在病床上,医护床上的餐桌被他用来放置电脑,耳机里传来下属向他汇报工作的声音,身后垫着两个枕头,手里翻着资料。 他有信息素紊乱综合症,昨天白天才刚刚稳住信息素从医院出去,结果晚上被闻人玧包厢里乱七八糟的信息素一冲,今天早上起来,信息素又乱了。 早上去公司打了一趟,把紧急的事情处理之后,便将剩下的工作挪到了线上来处理,就住到了病房里。 “咚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 “先照着商量出来的方案推行。”闻人焉不紧不慢地将事情先吩咐下去,才道:“进。” 保镖站在推门而入,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道:“老板,您吩咐我观察闻人家的情况,今天早上他们家里叫了救护车,目前掌握的消息是贺兰笙先生因腺体问题陷入了晕厥,目前还在抢救,至于昏迷原因,还在调查中。” 闻人焉翻动资料的手一顿,他掀起眼帘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保镖,重新将视线落在面前文件上,问道:“人在哪家医院?” “明德。” 明德医院就是闻人焉现在住的这所私人医院的名字,保镖顿了顿,询问道:“等贺兰先生出了观察室,需要安排到我们隔壁吗?” “嗯。” —— 闻人焉的睡眠不好,在医院病床没那么紧张的情况下,他旁边的房间是不会安排人的,静悄悄的。 他在病房里待了很久,都没有听见隔壁有声音传来,在简单的吃过晚饭之后,便带着止咬器出了门。 医院的地上都有指示标,他很轻松的找到了急救室,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好像无论哪家医院里的椅子好像都是固定的款式。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年,少年阳光明媚的笑容和长发遮掩住的那双如死水般的双眼渐渐重叠,视线落在面前紧闭着的大门上。 走廊上吹来一阵风,冷得他心头一颤,呼吸都跟着有些艰难,他不明白心底冒出的是什么感情。 闻人焉两腿微分,手肘支撑在膝盖上,双手十指相扣垂在空中,低垂着头,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午夜临近,手术室门牌上的灯才暗下来,他站起身,看着医生推着担架床从自己面前经过。 青年脸色苍白,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被困在梦魇里,那双清澈透亮的双眼此刻紧紧闭着。 “砰——” 闻人焉一拳砸在墙上。 第5章 上药 贺兰笙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才被憋醒,他睁开眼,房间没有开灯,周围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嘶——” 他坐起身来,瘀血滞留在手背的皮肤下,按在床边的时候,被扎过针的地方,手掌处传来轻微的钝痛,不是很严重。 他的视线落在房间地板上,没有拖鞋,视线环顾四周也没有看见自己鞋子,只得赤着脚踩在地上,冰凉的地板激得他一个激灵。 睡得太久了,浑身上下都发麻,两条腿也是软的,明明踩在坚硬的地板上,却让人感觉脚下踩着的是棉花,不由自主地往前跌去,好在他眼疾手快,按住旁边的床头柜稳住了身形。 床头柜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贺兰笙扶着墙壁蹒跚前行,走到衣柜边将柜门拉开,柜子里面一无所有,除了穿在身上的病号服,他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他沉默着将房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有关自己的东西,脚趾在地上蜷缩又松开,最终赤着脚朝厕所走去。 水流从指间淌过,在洗手池里旋转落下。 他抬起头,视线不经意瞥见面前镜子里的那张脸,少年的面色不像正常人一般红润明亮,反而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唇白似纸,脖颈上青色的血管异常明显。 贺兰笙盯着这张脸看了很久,明明是自己的脸却总让人感觉到陌生,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他已经快不认识自己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贺兰笙没有管,毕竟没人会来探望他,闻人家的人过来,也从来不会敲门,他的目光久久停留这面镜子上。 细小的敲门声,从外间断断续续的传来。 不够刺耳,却一直没有间断。 贺兰笙听着这声音,很久没有消失,漂亮的圆眼在眼眶中转了转,僵硬着将视线看向门边,很久,才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一瘸一拐的走向门边,将木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大半边身子躲在门后,目光呆滞、迟缓,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闻人焉看着他警惕戒备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刺痛传来,喉结上下滚动滚动,嘴唇微分,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竟然觉得此刻比少年时代争夺权利地位时的窘境,更让人无措,说什么都怕惊动面前已经应激的Omega。 贺兰笙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戒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Alpha,他眼中泪水未散,模糊间看不清对方的脸。 下半张脸上银白色的反光,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对方,对方两次都戴着止咬器,他们居住的这个病房,是腺体病患住院部。 这层楼的人都是信息素有问题的,自己和闻人玧是高匹配度信息素,闻人焉和闻人玧是亲属,他们之间的匹配度应该也不会低,对方恐怕也是冲他的信息素来的。 思及此…… 他的心沉入谷底,面色难堪,手下意识的想覆上自己脖颈后的腺体,将它保护起来。 贺兰笙沉默半晌,面前人都没有出声,他道:“您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关门了。” 看着病房门在面前缓慢关上,他正准备松一口气,便见面前身形高大的Alpha伸手抵住了门,面前笼罩阴影笼罩而下。 贺兰笙被突然靠近的Alpha吓了一跳,他抖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手一松,门就敞开了。 站在门口的闻人焉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他还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把这Omega吓成这样,可想而知对方平日里的生活,该有多提心吊胆。 看着贺兰笙戒备的神情,闻人焉难得没有没有同往常那般强势果决,他说话之前再三斟酌,语气平稳柔和,解释道:“你不要怕,我只是受医生所托来告诉你,醒了之后,就去做检查。” 贺兰笙站在原地,依旧没有放下自己的戒备,看着面前站着的Alpha,确认对方说完话后,没有多余的动作,才放下悬着的心,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走廊里冷白的灯光从头上倾泻而下,贺兰笙微眯着眼,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点点冷杉的信息素涌入他的鼻腔。 在他确认这冷杉就是面前Alpha的信息素时,原本平静的胃里一阵翻涌,他面色一变,没有等闻人焉,快步向着身后的卫生间而去。 他蹲下.身,上次进食已经是昨天早上了,两天半的时间里只吃了一顿饭,他想吐也吐不出东西,嘴里只泛上来苦水。 贺兰笙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在他背上,他脊背一僵,对方却像是毫无所觉,依旧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贺兰笙没有说话,身后的人也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除此之外,两人没再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他捂住自己的唇。 稀薄的空气从指缝间涌入,空气中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冷杉的气息早已消失殆尽,温热的玻璃贴在脸上,他被惊得一颤,余光瞥见盛着水的玻璃杯就在自己身旁。 Alpha的声音在背后旁边响起,对方抿着唇,脸上带着的那丁点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冷漠和严肃。 说出口的话却与脸上的表情截然相反,声音很轻,“对不起……漱漱口会舒服一点。” 温热的水在深秋的晚上冒出白雾,雾气氤氲在眼前,贺兰笙鬼使神差的伸手,他握住面前的杯子,掌中的温度不冷不烫,他低下头,将水含在嘴中。 所有的动作都小心又轻柔,就像是恐惧惊醒恶龙的小孩,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得到准许的空间中活动。 闻人焉看着他渐渐平静下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在洗漱台上,余光瞥见贺兰笙的手悄悄向下,搭在自己脚踝上。 脑海中浮现出刚才Omega踉跄的步伐,他心中升起个念头,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床边走去。 贺兰笙猝不及防间失去了平衡,发出声惊呼,他瞳孔微缩,不敢伸手去揽Alpha的脖子,也不敢问对方要抱他去哪,只能蜷缩起来。 闻人焉这个角度,能够看见Omega白皙的脖颈,腺体是身上信息素味道最浓的地方,即使有意控制,在没有佩戴手环或者颈环的情况下,还是会泄露出些许。 清甜的柚子香气中涵盖着点点苦涩的味道,不多,即使只有一点点,但这个气味依旧让闻人焉觉得很舒服。 闻人焉将怀中的人轻轻放在病床上,他松开手,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伸手握住还在状况之外的Omega的脚踝。 纤细瘦弱的Omega又被他吓到了,闻人焉看着他如此容易受到惊吓,决心将之前定下的,帮助Omega的计划再次提前。 手中握着的脚还没有他手掌大,他将omega的脚牵引着踩在自己膝盖上,完全没有介意对方刚刚赤脚踩在地上。 闻人焉将蓝白色的裤脚挽起来,才发现Omega的整个脚踝都又红又肿,没有闻到任何药味,只是白皙的肌肤上残留下碘伏干涸后的黄色痕迹。 贺兰笙看着面前的Alpha视线落在自己的脚踝上,他忍不住将脚往回缩了缩,见对方没有阻拦的意思,连忙将裤管放下来,挡住自己的脚。 面前的Alpha没有对他进行语言暴.力和身体暴.力,他的思绪也不再那么迟缓,想到对方既然是医生派过来点,恐怕是在观察他的伤势吧,解释说:“已经好很多了……不用担心。” 闻人焉并非是找了蹩脚的谎言,救护车上本该有一名家属陪同的,但是闻人玧家里却没有任何人来。 他坐在手术室的门口,医生自然而然认为他是后面跟过来的家属,把嘱咐的事项全都一股脑交代给他了,医药费也是从他的卡上划的。 闻人焉觉得一件事情,要有始有终,那么督促胆小的Omega去体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他不喜欢半途而废,刚刚花他的钱治好的身体,又变得更糟糕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时间已经很晚了,你先休息吧。” 话是这样说,可人却坐在床边没有离开,连动作都没有变一下,俨然要盯着贺兰笙入睡的意思。 贺兰笙眨了眨眼睛,从Alpha的举动中读出了这层意味,他才醒睡不着,但是为了能让对方离开,还是躺下,扯过被子盖住身体。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耳朵还在听着房间中的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从床边远去,才真真正正放下心。 片刻,开门声又传来。 被子被人掀开一角,他浑身上下都绷紧了,脚踝上被抹上冰凉的药膏,Alpha宽大的掌心落在脚踝上,轻轻将药涂抹开。 Alpha的衬衣被挽到小臂上,一只手握着他的脚踝,一只手涂抹药膏,非常不方便接听电话,最终侧着头,将手机夹住。 “闻人玧干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如往常一般,神色上看不出丝毫不同,眼镜却在黑暗中折射出凌冽的寒光。 第6章 体检 早晨,昨天睡得太久,六七点钟的时候,贺兰笙就已经醒了,他的脸贴着枕头,被子拉的很高,垫在脖子下面。 冷风从窗外吹进来,他下意识的将脸埋进被子里,房间之中的响起一阵脚步声,他的动作一顿,便听见这脚步声从床边挪到了窗边,紧接着吱呀一声,窗户就被人关上了。 闻人焉关上窗户转身,就见床上睡着的小Omega将脑袋探了出来,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浅棕色的眼睛,盯着他瞧,懵懵懂懂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还没睡醒。 贺兰笙盯着看了半晌,直到男人从窗边走回来,站在他面前,才反应过来,呆呆愣愣地喊了一声:“闻人先生。” 声音又轻又柔,像是羽毛挠过人心尖。 他的视线落在闻人焉的脸上,第四次见面,Alpha戴了两次的止咬器今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脖颈上多了个黑色颈环。 “嗯。” Alpha给出回应,弯下腰,朝他靠近。 贺兰笙面前的阴影笼罩而下,看着对方伸出手,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意料之中的痛楚没有降临,冰凉的手背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触之即分。 哎? Alpha直起身道:“没有发烧,过一会我们先去体检,抽过血之后再给你吃东西,你现在想做什么吗?” 贺兰笙闻到空气中米粥的味道,他的口腔不受控制的分泌出唾液,他的视线瞥了眼床头,又饿又想喝水。 他却只摇摇头,表示没什么想要做的。 闻人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自然注意到了他目光一瞬间的停顿,他没有问贺兰笙为什么有需求不说,Omega对他的戒心明显还很重,自然不可能冲自己提要求,还要徐徐图之。 他转身走向茶几,玻璃杯碰撞水壶的清脆声响在房间中格外突兀,他将温水递到贺兰笙面前,没有说话。 Omega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水,眼睛轻轻转动,从床上坐起来,抬起头观察面前Alpha的神情,见对方神色无异,才试探着去接水杯。 闻人焉仔细着没有碰到Omega的手,贺兰笙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 病房内陷入安静。 贺兰笙坐起来之后,也没再躺下去,他无事可做,靠坐在床上,视线望着地面发呆,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看见Omega百无聊赖的样子,闻人焉才意识到,自己做的还不够多,光把身体治好是不够的,还要让对方有事情可做,有权利可依,才能在闻人家站稳脚跟。 不然嫁过去,也是受委屈。 想到面前小Omega和闻人玧的婚约,他眉头微蹙,闻人玧并非良配。只是现在他也不好过多干预贺兰笙的生活,只等熟识起来,再做打算。 到时候,无论贺兰笙是想解除婚约,还是想换个结婚对象,他都可以做这个主,他闻人家的年轻一代里,有本事有人品的,也是大有人在。 想到这里,闻人焉心里冒出点不舒服的感觉,他摸不清这感觉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归结为父亲嫁儿子的不适。 时间临近七点半。 房间外突然吵闹起来,贺兰笙被这动静吸引了,听着听着便觉得哪里不对,这声音竟然渐渐靠近他的房间。 下一瞬,房间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进来的人他见过,是几天前跟在闻人焉身后的助理,对方身后跟着的员工,有一个推着轮椅进来了,剩下的都拎着袋子,大家有条不紊地将东西放在墙边。 何诩的视线落在病房里,“老板。” 闻人焉点点头,何诩便又带着人从房间中出去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不是房间里摆着的东西,贺兰笙都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了,他眨了眨眼睛,角落里放着的东西依旧没有消失。 闻人焉从里面挑挑拣拣,选出来一套洗漱用品、衣服、鞋子,放在旁边,道:“你先换衣服,我出去等你,弄好之后,我们就去体检。” 贺兰笙看着Alpha走出去,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旁的衣服上,薄的肉.色保暖内衣打底,外配一件米白色的长袖毛衣将它盖住,然后是同色系的针织衫、下半身则简单的穿着一条加绒的直筒裤。 被柔软衣物包裹的身体渐渐回温,深秋早晨的寒气也难以入侵,就连身上穿着的这双鞋也格外合适,不大也不小,他有些惊讶。 “咚咚咚——” 敲门声和昨天晚上一样,轻轻的,如果不仔细听,或者房间中有点声音都会被忽略。 贺兰笙的耳朵动了动,他穿着鞋站在地上,脚踝处的痛楚稍有缓和,但还没有痊愈。 他缓步走到门边,手握在门把手上,犹豫片刻,将门打开,没再抵着门板,往后退了一步,放人进来。 闻人焉站在门外,没料到房门那么快就打开,他视线往下一瞥,Omega还是很畏惧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闻人焉没有戳穿他的无措,就像是昨天晚上,上药时他能够感受到,被自己攥着脚的Omegam,身体顿时紧绷起来,可他却装作无所觉。 Alpha将轮椅推过来,发号施令道:“坐着。” 贺兰笙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被推着向医院的综合楼去,他低垂着头,视线却在悄悄打量自己身下这把轮椅。 椅子是电动的,右边有好几个按钮,标着箭头,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还有一个摇杆和玩具车遥控器上的一模一样。 闻人焉站在面前,同医生商讨的时候,余光看见小Omeg坐着的椅子在原地动了一下,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周围环境,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后,又悄悄回到了原位。 闻人焉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第7章 邀请函 与医院里的平静祥和不同,玉锦园内的氛围低沉又压抑。 慕思怜坐在沙发上,她刚刚和朋友从外面玩回来,听到家里的情况,手里攥着纸巾,擦着脸上落下的泪水,悲伤地道:“你疯了吗?贺兰笙发情期晕倒,你连佣人都不派一个去照顾……” 坐在沙发上的闻人玧靠着沙发背,他闭上眼睛,双脚搭在茶几上。 昨天熬夜打了一宿游戏,今早还没睡醒就被从床上拎起来,还困着。 心中对贺兰笙更多两分厌恶,只是发情期而已,又没要他命,他懒洋洋道:“是不是和你告状了?我就知道……不就是发情期而已,打两针抑制剂就过去了的事情,就他矫情!” 闻人嵩坐在位置上,伸出手里的拐杖敲在闻人玧的腿上,示意把腿从茶几上放下去。 他捏着自己手里的邀请函,看着自己吊儿郎当的儿子,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将邀请函丢到闻人玧脸上,“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闻人玧捡起落在自己身上的邀请函,姿态懒散又随意 烫金封面上鹰的剪影,彰显着它的来处—— 主家。 这有什么稀奇的? 闻人家每年都会举办春、秋两场家庭聚会,说得是家族聚会,实际上也只是打着沟通家族感情的幌子用来进行商业联谊的,娱乐性质更浓重,但也有不少人都会趁此机会,和闻人家敲定合作。 闻人玧眼皮子跳了跳,如果仅仅这样,父亲犯不着脸色那么臭,他打开邀请函,映入眼帘的是—— 尊敬的贺兰先生: 他不可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眨了眨眼,重新看过去,视线在“贺兰先生”四个字上反复聚焦,人从沙发里猛地弹起来。 “怎么会邀请他?!” 闻人玧的声音响彻在客厅中。 闻人嵩看着儿子这副混账样子,气得呼吸都急起来了,他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我还没问你,你们做了什么!让家主单独给了他一张请帖!” 娱乐性质严重的商业聚会,审核就不是非常严格,有请帖的人便可以带人进去,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贺兰笙明明能够凭借闻人嵩家里的邀请函进去的,却还是独独给他发了一张。 闻人玧的视线落在右下角,那里落的不是印刷的族印,而是印泥盖上的章面,上面只落了两个字“闻人”,是家主印。 闻人玧脑海中拼命回忆,他什么时候带贺兰笙和家主见过面,可思来想去,他脑海中也只有前天酒吧里的那一次碰面。 酒喝的有点多,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根本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只记得闻人焉好像看了贺兰笙一眼。 他心下生出两分怪异,却还是忽略了过去,“什么都没做啊!” 闻人嵩深吸了一口气,“不管那么多,你现在立刻去医院里面把贺兰笙接回来,无论发生了什么,这是家主点的名,我们就必须把这件事情做好!” 闻人玧眉头微蹙,“让佣人去接他回来不就行了,多大脸啊,还要我去接?” 闻人嵩伸出手中的拐杖就要去打他,“让你去你就去,再没摸清楚家族什么意思之前,你最好不要对人家横眉冷对的!” 闻人玧躲过迎面而来的拐杖,从位置上站起来,抖了抖自己身上穿着的夹克衫,金属的铆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闻人嵩的视线,从儿子远去的背影上收回,落在自己面前的邀请函上,末尾处落着的闻人,让他回想起这位年轻的家主刚刚上任时的事情。 那是五年前,闻人焉十九岁时的事情,权利的交接总是伴随着血雨腥风,父母刚刚被害去世尚且年幼的闻人焉接手家族。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年轻的掌权者,包括他,有人出言挑衅,距离挑衅仅十九小时后的股东大会上,这堂兄海外账户的流水,被发送到所有股东长老的手机上,当场被扫地出门,他才决心支持闻人焉。 古董钟的钟声和医院里的钟声重叠,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刚刚体检结束的贺兰笙坐在病房里,他的面前摆着份稀米粥,米粒少得可怜。 闻着味道的时候,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真的吃进去,才觉得舒服,温热的粥水让人都感觉温暖起来了,他胃口大开,觉得自己现在能吃一头牛,可手里却只有米粥。 将餐盒放回到桌面上,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胆子也大起来了,脚踝只是肿起来了而已,又不是走不了路,于是他从轮椅上站起身。 门外传来女音。 “您好,可以帮我开一下门吗?” 贺兰笙推开门就看见走廊上的机器人,有些新奇,他以前听说过有医院会安排机器人来做事,这还是第一次见。 机器人走动好像不太正常,明明门还在旁边,却一直面对着墙壁请他开门,他走出去,站在旁边说道:“你好,我在这里。” 机器人顿了顿,胖胖的身体慢慢转了过来,屏幕上的眼睛眨了眨,冒出个笑脸,“你好,贺兰笙,今天感觉如何?” “今天……今天比昨天好。” 机器人点点头,“那就好,我还要去下一个房间,就不和你聊天啦,祝你天天开心,可以让我过一下吗?” “好。”贺兰笙往旁边让开,就见这机器人慢吞吞的走到了闻人焉的病房门口,然后又站在墙边就请人给它开门。 小机器人看来要白费功夫了,闻人焉的病房里没有人,他中午接了电话,便出发去了公司。 不过,看着它不断往墙壁上撞的状况,应该是传感器功能障碍。 “贺兰笙。”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立刻就高悬起来了,转过头前,都祈祷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看见闻人玧那张脸的时候,他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就要吐出来了,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闻人玧抬起手。 贺兰笙本能的紧绷起来,他下意识侧过头。 “……” 一阵无言的寂寞。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贺兰笙睁开眼,迟缓的望过去。 闻人玧的手悬在空中,眯着眼看着他。 柔软的浅色布料,将Omega衬托得圣洁又柔软。 闻人玧伸手粗暴地拽了拽针织衫外套,“谁给你穿这些的?” 贺兰笙抿着唇,没有回答。 闻人玧眼底划过一抹惊艳,难得没计较,他只当这衣服是自己妈妈送来的。 看着贺兰笙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挖苦道:“看看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没说你这样穿不行,能让我妈这么护着你也是本事,很好看,回家吧。” 回家? 那里可称不上家,贺兰笙记忆里的家是温馨有爱的,并非充斥着暴力和唾骂。 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反驳,惹怒闻人玧只能自讨苦吃。 第8章 酒宴 贺兰笙跟在闻人玧的后面,回到了玉锦园。 站在门口便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有客人来了,他躲在后面尽力减少存在感。 可事与愿违。 贺兰笙刚刚走进客厅,便听到一声清亮的男音,“玧哥,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在看见跟在闻人玧身后,一身米白色衣衫,面容精致漂亮的Omega时,面上的笑容一顿,这僵硬转瞬即逝,他重新挂上那副笑盈盈的表情,“这就是玧哥的未婚夫吗?” “你好,我叫林海莲,是玧哥的朋友。” Omega奶糖味的信息素涌入贺兰笙的鼻腔,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他讨厌信息素的味道,无论是谁的信息素。 贺兰笙眼前伸出一只手,悬在空中,保持着握手的姿势。 他的视线顺着这只手往上,看见了对方直勾勾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他讨厌这种目光凝视着。 那样的目光会让他想起沈赫章,那是他姨父,一个彻头彻尾的凤凰男。 父母车祸离世给了小姨沉重的打击,家里的事情她都变得力不从心起来,从那之后,姨父便撕下了属于自己的伪装,很快就把家底败了个精光,小姨也气急攻心,过世了。 那个男人,极度好色—— 在贺兰笙十七岁分化之后,便开始对他有意无意的进行性骚扰,如果不是顾忌有未成年Omega保护法,加之贺兰笙抽刀划伤了他,还不知道要如何,懦弱又下贱的男人。 贺兰笙避开林海莲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没有动作。 站在他身旁的闻人嵩面色一沉,朝林海莲开口道:“都和你说了,他就是这么个烂德行,也就你心善,还和他打招呼。” 林海莲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真实,挽住闻人玧的肩膀,大有一副宣示主权的意思,带着人往客厅中央走去,笑着道:“哎呦,不要这样说了,你和他……” 贺兰笙没听他们在聊什么,只悄悄上了楼。 他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已经有两天没有回来了,房间里面的一切都还保持着自己离开的样子。 他已经不发烧了,脚踝处的疼痛也有所缓解,吃过饭,身体也渐渐充满了力气。 贺兰笙将床头柜上的衣服放到床上,把柜子挪开,伸手将后面放着的书拿了出来——《控制论与人类未来》 这是他最喜欢的书,现代社会机器人学的开山巨作,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但他还是愿意再看一遍。 他将门反锁起来,坐在床上,靠在窗边,慎之又慎的阅读自己手里的书。 冰凉的玻璃离他咫尺之遥,视线落在路旁,保镖将庄园团团围住,把所有的记者通通阻拦在外。 前排的车窗被摇下,司机将邀请函从窗户里递出,风从前排吹到后面,撩起贺兰笙的额发,光影从窗外落在他的脸上。 保镖检查过邀请函后,汽车重新启动,驶过面前的花园,被人精心打理过的鲜花在夜风中摇曳,自由又随性。 这是闻人家管理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为了迎接这场宴会,前几天开始已经对外停业了,没想到里面是这般漂亮的风景。 汽车在酒店门前停下,贺兰笙坐在车上,看着下车之后,变得和蔼可亲的父子俩,心道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将所有的思绪全都抛诸脑后,跟在最后下了车,夜晚的秋风带走人的体温,他打了个寒颤。 觉得今天晚上应当还算轻松,毕竟没什么需要他做的事情,只需要充当好一个花瓶就好了。 一行五人,慕思怜挽着拄着拐杖的闻人嵩走在最前面,他们身后,紧跟着的是闻人玧、林海莲两人,一行四人看起来仿佛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而和闻人玧有这名义上未婚夫夫关系的贺兰笙却走在队伍的最后,他觉得这样真是太好了,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乖乖的站在后面,待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去了。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便有人上来和闻人嵩叙旧,来人的视线在后面几人身上看了看,最终落在挽着闻人嵩手臂的林海莲身上,夸奖道:“恭喜恭喜,早就听说表侄定了亲,一直没时间送上祝贺,没曾想今天在这里遇到了,未婚夫也很帅气,真是一表人才,般配得紧。” 空中陷入寂静,一时之间没人说话,来人也渐渐意识到了不对,笑容肉眼可见僵硬在脸上。 林海莲松开挽着闻人玧的手,伸手拉过将站在背后的贺兰笙,面上的表情要笑不笑,语气略带哭腔,说道:“先生说得没错,笙笙和玧哥,真的停般配的。” 贺兰笙听见这称呼诧异地抬起头,林海莲对他的态度明显称不上友善,虽然在别人对比下也称不上恶毒,不过显然不是能起昵称的程度,这样叫,有点腻歪得恶心了。 宴会上人多眼杂,他们刚刚的交谈一字不落的进了别人的耳中。 “呵。” 一道带着轻蔑的嘲讽笑声传来。 闻人嵩听见这声音,是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变,他肉眼可见的警惕起来,转头看向身后那人,“我的家事,犯不着你操心。” 闻人无带着单边眼镜,他的视线即使隐在镜片后,也让人察觉到他明显的攻击性。 贺兰笙看着他脸上的单边眼镜,脑海中回想起有关这个人都信息,闻人家枝繁叶茂,闻人焉理论上算作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如果闻人焉死了呢? 家主不就理所当然要选别的继承人,闻人无支持的便不是闻人焉,他们那支败了,在家族里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分到手里的东西更是被一削再削。 这不是秘密,不过闻人焉没对他们打尽杀绝,便说明他们也并非核心人物,那为什么会在闻人焉已经坐稳闻人家之后,对“保皇党”意见那么大还展现到面上来? 贺兰笙将这点不合常理记在心中,他竖起耳朵准备仔细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好从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可惜闻人无在被如此回怼之后,嘴唇动了动,视线落在他们一行人身上,眼中带着明显的怒意,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打断。 周遭的灯光忽然暗淡下来。 一束灯光将大厅中央的讲台照亮,所有人都视线都随之投射到台上人的身上,那里站着不是明星大腕,而是——闻人焉。 Alpha还是穿着那身熟悉的西服,只是今天又多了点变化,他没有戴止咬器,也没有戴颈环,只那双搭在讲台上的手腕上多了个黑色的抑制手环。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沉默,站在台上,静静等待着周遭的环境安静下来,贺兰笙却莫名觉得他有些无聊。 猝不及防,贺兰笙的撞上了他的视线,对方看着他的眼神中蕴含着——不满? 贺兰笙蹙了蹙眉,等他定睛看过去时,对方的眼神早已从看向别处,他暗自摇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冠冕堂皇的开场白后,闻人焉便消失不见,他们也终于可以开始自由交谈了,没人管贺兰笙。 他便找了处沙发坐在位置上,情绪难得放松下来,身体也不怎么痛了,靠在沙发上,竟然难得有两分舒心。 他盯着整个宴会厅左看看右看看,他没有参加过这种晚宴,对人们的反应都感到新奇。 突兀的,他感到有人都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直起腰来,左右环视一圈,都没有发现是谁在看自己,于是作罢。 二楼。 白余辰站在闻人焉旁边,他的视线顺着闻人焉看到方向望过去,发现那是前几天在酒吧里见过的那个Omega,他点了支烟,手肘撑在栏杆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一拍脑袋,后知后觉意识到,怎么会有Alpha一直盯着Omega看,这么明显的反常,也就他意识不到了。 “闻人焉,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很奇怪?” “嗯。” “我跟你说,你不要否认……嗯?承认就好。” 白余辰下意识堵闻人焉的话,但是却发现这次不需要堵,人家直接承认了,他停顿了一瞬,重新起话头道:“那你怎么想的?” 闻人焉站在栏杆旁,注意到贺兰笙抬起头环视四周的目光,往后退了一步,无事人一样转身朝穿过舞会厅,走到了观景台上。 白余辰见他闭口不谈,跟着追过去。 他们走后,抬起头的贺兰笙什么都没看见。 闻人焉将推开门,刚刚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就遭到了身后追过来的人一顿狂轰滥炸,“你说话啊,我的天,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先说说你的感觉?” 闻人焉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他身后是满天闪烁的繁星,人无意识地扯松胸口的领带,开口道:“感觉很烦躁。” 白余辰眼神都亮起来了,目光灼热,鼓励道:“然后呢?” 闻人焉眉头微蹙,他在思考,用什么样的词语去形容,下意识转动手里的玻璃杯,杯中的酒液不断打旋,他盯着漩涡看了很好,才继续道:“觉得他有点可怜,我心烦……” 白余辰循循善诱道:“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嗯,应该给他一些助力,让他即使和闻人玧结婚也可以在家里面不受欺负,能够有……”闻人焉说到这里,突然停下。 他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眼神狐疑地暼了白余辰一眼,“问那么多做什么。” 白余辰住了嘴,举起桌子上的酒,将杯子凑上前去和闻人焉的轻轻碰了碰,玻璃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阳台上格外明显。 他将酒水一饮而尽,都能说出在帮人在未婚夫家里站稳脚跟这种话,他对闻人焉的迟钝,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最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加油吧,我祝你成功。” 闻人焉看着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没有说话,只等人走后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玻璃杯上。 他从西服内侧口袋中取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就将它丢在桌面上,任由屏幕泛着蓝光,而后自行熄灭。 第9章 危机来袭 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生从后厨里推着推车走了过来,托盘里盛着一碗海鲜粥和一杯热牛奶,他的目标非常明确,穿越整个宴会厅来到站在角落里的贺兰笙面前。 侍应生半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得以和坐在沙发上的人齐平,他的目光落在贺兰笙脸上,确认无误。 躬身将餐盘里的东西转移到茶几上,柔声道:“先生可移步至用餐区亲自挑选餐点,如若不便,侍者亦可为您呈上。” 话落,他将菜单也放置到茶几上后,便直起身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食物的香味争先恐后涌入贺兰笙的鼻腔,他心中对送东西的人有所推测,想来刚刚察觉到的视线便是来自这背后之人,他搭在腿上的手动了动,坐直身体,轻声道:“谢谢。” 侍应生没敢应下,颔首低头。 贺兰笙原本不爱吃这些温热的米粥,可现在对他来说,这些好消化的东西吃下去更舒服,米粥顺着喉管流淌进胃里,让人都暖和起来了。 轻微的瓷片碰撞声被沉重的脚步声掩盖,面前笼罩下一片阴影,贺兰笙从碗里抬起头。 林海莲不请自来,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对方显然也习惯了他的沉默,视线落在面前的海鲜粥上,自顾自开口道:“你倒是会享受。” 林海莲喝了酒,胃里也不大舒服,闻见这味道,冲侍应生开口,“给我也上一份。” 侍应生面色不变,“抱歉,不对外供应。” 两人之间的对话,明晃晃的彰显着贺兰笙手里的那份便是独一无二的,作为被特殊对待的主角,却在听见这话时,眉头微微蹙起。 无论任何人对他的好或者坏,都是有缘由原因的,可……闻人焉所图为何? 他想不通。 林海莲在听见侍应生的回答后,脸上神色一冷,他的目光落在低垂着头,仿佛完全没有关注旁人的贺兰笙身上。 他眼皮跳了跳,掌中握着的药片被汗水浸湿,心中升起的不安,也被他强压下去。 林海莲伸手,他的手拂过桌子上盛着牛奶的杯口,夹在掌中的药片便直直落入杯中,水面被药片破开,发出细微的咕咚声后,便在水中消散无影。 递到贺兰笙面前时,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贺兰笙纤长的睫羽轻颤,他久久注视着林海莲手中握着的杯子,片刻后,抬起眼睑,望向身前之人,不语。 林海莲做贼心虚,呼吸停滞了一瞬,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强装镇定道:“我知道,自己和玧哥之间早已成了过去,我也不愿夹在你们二人之间,惹你心烦。” 他苦笑一声,面上充满悲伤,“你陪我喝一杯,我们化干戈为玉帛,明天早上,我就不回玉锦园了。” 贺兰笙的睫毛轻颤,对方说的话他都听懂了,但是,好像有点误会。 林海莲顿了顿,继续道:“即使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玧哥面子上,不要同我一般计较了。” 贺兰笙的目光直直凝视着他手中握着的杯子,看得林海莲握着杯子的手都颤抖起来时,才接过。 他握着玻璃杯,良久,才开口道:“你误会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林海莲下意识发出疑惑声,便听贺兰笙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有刻意给你冷脸。” 他很少说话,声音低沉暗哑。 话落,贺兰笙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直直望着林海莲,眼中不带任何别样的情绪。 林海莲被这视线看得心尖一颤,他握着杯子的手往下低了两寸。 贺兰笙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他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刚刚的话不是他说的。 林海莲被他说出口的话惊到了,他看着玻璃杯离那片红润的唇瓣越来越近,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你……” 贺兰笙停下手中的动作,等了片刻,对方都没有再接下文,询问道:“我怎么了?” “没事,我知道了。”林海莲最终选择顾左右而言其他,将高脚酒杯同盛着牛奶的杯子轻轻碰了碰。 贺兰笙将杯中的牛奶饮去大半,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这是近几个月来第一次笑。 他将杯子放在桌面上。 林海莲从西服内侧口袋中取出房卡按在桌面上,从自己这头推到贺兰笙面前,低声道:“我们今夜要在此留宿,你如果困了,就先休息。” 话落,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侍应生有眼力见的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起来,低声道:“我就先离开了,贺兰先生如果有需要,可以按房间里的呼唤铃叫我,我的工号是……” 贺兰笙仔细听他把话说完,点了点头。 在侍应生离开后,他才默默拿起桌子上的房卡,他从位置上站起身,朝着电梯口走去。 角落里的正在观察他的人影,看着他消失在宴会厅中,这才离去。 —— 嘀嗒—— 电子门锁在检测到房卡的那一刻,应声而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也被人拉上了,里面漆黑一片,床上躺着的人难耐的扭动身体。 房间里还能听见对方暧昧旖旎的喘息声,男人蹑手蹑脚地踩在地毯上,他伸手将背后的房间门锁上,而后转身向着床边而去。 离床越近,空气中苦柚味的信息素味道便越加浓烈,男人摘掉自己手腕上的信息素抑制环,将自己的信息素通通都释放了出来。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踩在地上的脚步声也渐渐重了起来。 终于,他站在床边,伸手摸向被子,被子上苦柚味的信息素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鼻腔,呼吸都仿佛被这股味道填满。 躺在床上的Omega在被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蹲下身,攥着被子的一角,“亲爱的,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第10章 做坏事 一楼。 提着急救箱的医护人员脸戴面罩,神色焦灼,他们面前有一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侍应生带着他们,步履匆匆的穿过整个宴会大厅站在一楼的电梯口。 这里的异常现象迅速吸引了场上绝大多数人的视线,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医生都叫来了?” “不知道……” “听说有Omega在楼上发情。” “听谁说的?” 林海莲将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全都收入耳中,他面白如纸,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手捂着脸,快步穿过面前的人群。 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人,立刻住了嘴,旁边的同伴还在追问,他努努唇,“说倒是没人说,就之前有人见他在角落里面哭得撕心裂肺的在打电话叫医生。” 男人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他好像提了一嘴,楼上那个Omega姓贺兰,我们这里有姓贺兰的吗?” “哎呦,是前几年那家吧,怪可怜的,他们家……” 议论声被林海莲抛到身后,他哭哭啼啼的在宴会厅中找到了闻人嵩和慕思怜两夫妇。 原本平缓的步伐立刻加快了两分,抑制的啜泣声也顿时大了起来,站在这里的人都被他的哭声吸引了。 大家都往后退了两步,林海莲畅通无阻的扑进慕思怜怀里,女人明显呆愣住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思怜,怎么了?别哭,我们把事情说清楚。” 林海莲又掉了两滴眼泪才终于停下来不断颤抖的身体,语气带着哭腔道:“我不是,去给贺兰笙送房卡吗?我,我看见他去了五楼,我跟过去之后,发现他进了个房间,然后有个Alpha也跟着进他房间里面去了。” 他粗重的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说得振振有词,仿佛真是他亲眼所见一般,“我闻到走廊上好像都是他信息素的味道,我怕那个男的对他做什么!阿姨,你快和我上去看看!” 慕思怜听见这话,顿时慌得六神无主,她连忙点头,“好,阿姨陪你去看看,你别慌,你别慌……” 慕思怜立刻就想动身,却听见身后一声轻咳,她的身形停在原地,视线落闻人嵩脸上,男人面色难堪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刚刚还在讨论的人,现在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都像是没听见一般。 她一咬牙,还是转过身,坚定的朝着楼上去。 闻人无看着两人还没走远的背影,从后面冒出头来,“要不然,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她们两个都是Omega,就这样让她们两个自己上去不太好吧。” 他站在原地,任由周围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率先迈步跟着他们去,“我先去看看,你们来不来随便……”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闻人玧最近触怒杜家的事情他们都有所耳闻,闻人嵩本来在闻人焉的队伍里只能算是末流的存在,闹这一出后,地位更是难堪。 有的人不愿意去蹚这蹚浑水,但总有愿意讨好闻人无的人去蹚,他们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在看见有人领头,便也跟着站了出来。 电梯在五楼门口停下,闻人无的身后已经跟着四五个人了。 电梯门敞开的瞬间,旁边的电梯也同时打开,拍完素材的记者正好回到五楼,给她们安排的房间中。 闻人无抬起头同站在前面的记者对了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 闻人无甚至没叫人带路,自己便带头朝着房间而去,他们转过拐角便看见了刚才率先上楼来的医护人员。 房间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大家焦急的敲门,门内却没有任何反应,有人回头询问道:“怎么还没有人拿钥匙上来?” 他看见身后站着的人,面色顿时一变,皱着眉头道:“Alpha和Omega不要聚集在这里,离这里远一点。”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站在这里看晚辈的热闹,还是会觉得丢脸,脸红起来,但看见站在前面的对医护人员的话无动于衷的闻人无,还是强撑着没有动弹。 慕思怜站在门边,她看着聚过来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一时之间慌得六神无主。 她想不通这中间有什么利害关系,能让他们都聚在贺兰笙门前,贺兰笙和他们之间并没有半点交集才是。 闻人无儿子的事情她知道,可报复难道不是该冲她们闻人家来吗?为什么要伤害贺兰笙呢? Omega如果被标记…… 她忽然福至心灵,是了,如果贺兰笙被别人标记了,那么他就会带上对方的信息素,闻人玧便无法通过高匹配度信息素的配合来治疗腺体。 她瞬间便想通了对方背后的目的,面色难堪地说:“还请回避,这是我们的家事。” 闻人无听见这话,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嫂嫂,我们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得着分什么你我,正好大家都在,如果孩子受了什么委屈,我们也好给他做主不是。” 慕思怜还没来得及回话。 叮——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传入每个人耳中。 拐角处走过来的经理,看见这里聚着的人,捏住挂在胸前的对讲机,朝着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说完之后他才加快脚步走到了房门前,他伸手将闻人无一行人往后隔开,才将房卡贴在门上。 吱呀—— 房门缓缓打开,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敞开的这条缝隙。 房间之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里面甚至没有声音,只有一股浓烈的,裹挟着信息素的味道涌了出来。 站在门口的闻人嵩眉头微蹙,连忙拨动手腕上带着的抑制环将它的等级调高,做完这一切他才黑着脸看向房间中。 医护人员站进去后将房间中的灯打开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大家屏住呼吸,视线朝着房间中看去。 房间之中满地狼藉,床上的被子也被甩到了地上,茶几上的东西都被掀翻在地,地毯也被打湿了,旁边便是碎玻璃片。 坐在地上的Alpha头上带着血,被外面的动静吸引了,抬起头目光对上站在背后的闻人无时,面露难色,又低垂下眼睑。 坐在沙发上的Alpha,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额头上的汗水簌簌往下滴落,额头皱着,张开嘴大口喘息着。 闻人嵩在看见他时,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道:“玧儿?!” 房间外站着的记者按下快门,咔嚓声惊醒了所有人,闻人玧看着门口举着摄像机冲着他的记者,伸手指着,颤抖着说:“住手!” 闻人嵩也反应过来了,他一改原先沉默的态度,慌张地扭头,呵斥道:“住手,给我通通停下,今天的事,我看谁敢外传。” 身后跟着的记者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快门的声音又持续了几秒,直到保安上楼来,他们才被驱赶着回到自己房间中去。 站在慕思怜身旁的林海莲面色也跟着一变,他的视线环顾四周,都没有瞧见贺兰笙的身影。 他顿时手脚发软,这一层住的都是从外面请过来的记者,他们便是串通了其中一个,将他的房卡给了贺兰笙。 房卡是他亲手递出去的,这不会有误,可出现在这里确确实实是闻人玧,贺兰笙上哪里去了? 医护人员才不知道他们心中这些弯弯绕绕,检查过闻人玧现在的状况之后,连忙搀扶起坐在沙发上的闻人玧向着楼下而去。 闻人无的脸色在看见房间之中的闻人玧时一变,而在闻人玧被扶着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时,脖颈上明显的红痕时,他脸色又是一变。 他脸上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朝着闻人玧远去的身影扬声道:“闻人玧去医院记得挂传染病科,免得染上什么毛病就不好了!” 闻人无身后的人紧跟着爆发出笑声。 这可狠狠刺痛了闻人玧,他停下朝着楼梯口去的脚步,回头喊道:“轮不着你替我操心,有这个空档不如多管管自己儿子吧!” 他顿了顿,继续道:“忘了你儿子死了!不好意思。” 话落闻人玧头也不回离开了,没有看身后男人是什么表情。 慕思怜看着闻人玧颤颤巍巍的样子,心里对贺兰笙的疼惜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倒生出为什么是自己儿子遭罪,不是他遭罪的怨念。 她朝站在旁边的林海莲吩咐道:“去找找贺兰笙,让他到医院里面来照顾玧儿,家里Alpha都受伤了,他不过来伺候着还乱跑。” 林海莲连连点头,他就是得到了闻人无的承诺才背叛闻人玧,现在倒好,事情没办成,一旦东窗事发,他两边都落不着好。 他们这边乱成一团,反观这件事情最大的变数贺兰笙,在所有人离开之后,他才施施然从楼梯间上面走下来。 手里还拎着个保温壶,里面装着闻人玧刚刚要的醒酒汤,不过,现在看来,也是没人要了,那便也归他了。 房间里乱糟糟的一团,他不愿意再进去,也不知道林海莲会上哪里去找他,他干脆就坐在原地将保温壶打开。 酸梅汤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贺兰笙满足的眯起眼睛,他靠在墙边百无聊赖的回想自己刚刚做的事情。 林海莲的反常实在太明显了,他握着手里的房卡久久没有出声,看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才从位置上站起身来。 他没有第一时间向着林海莲想让他去的房间走,反而先踏入厕所中,从嘴里取出还没化完的药片,而后将刚刚喝进去的牛奶全吐了。 贺兰笙开始在宴会厅中寻找闻人玧的身影,闻人玧是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攀谈他还不如攀谈别人,在场的聪明人都算得清楚这笔帐。 他又不爱和闻人嵩去讨论商场上的事情,于是便挑了个角落里玩手机。 贺兰笙轻而易举就发现了他,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看见桌子上空着的酒杯,便取过红酒给他满上。 顺手将那还没化完的药片丢进去,握着杯子摇了摇确认里面的药片化掉后才将酒杯放回到闻人玧身旁。 闻人玧看向坐在他旁边的贺兰笙,对方低垂着头温顺乖巧,他难得没有给冷脸,只继续玩自己的手机,由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贺兰笙刚刚做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闻人玧终于动了,他将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贺兰笙一言不发,只静静的看着。 饮过酒的闻人玧坐在位置上开始打游戏,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操作着,脸色越来越红,他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砰—— 手机被他重重倒扣在桌面上,骂道:“傻逼队友,别让我遇见他第二次,不然非得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他胃里烧得慌,下意识觉得是自己酒喝太多了,他的东西都在林海莲手里,这下人也不知道在哪里去了,他吩咐道:“去给我拿张房卡,我先上楼去休息了。” 坐在他旁边的贺兰笙一言不发将自己手里的房卡递出去。 闻人玧看见他拿出房卡的瞬间,脸色又是一变,“谁给你的?” 问出口后,他又觉得自己说了废话,除了妈妈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父母向来不会管他如何对待贺兰笙。 房卡他都给了林海莲,故意没给贺兰笙,林海莲消失之后,贺兰笙手里就多了这张房卡,还用得着猜吗? 他取过贺兰笙手里的房卡,头也不回的走了,对林海莲的阳奉阴违心中窝着火,他走了两步,却觉得胃里越来越热,脚下发软。 他呵斥道:“没长眼睛吗?还不快来扶我。” 贺兰笙连忙上前,将他扶到房间中,闻人玧将鞋子一脱,便直挺挺躺到了床上。 贺兰笙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林海莲不可能给他下药之后真让他去房间里面休息吧。 他将自己的西服外套丢在床头柜上,而后将厚重的窗帘拉上,房间的灯关上后,轻手轻脚朝门外去,门刚刚打开。 闻人玧便道:“你留下来伺候我,我胃疼。” 贺兰笙抿唇,“我去给你取份醒酒汤过来。” 闻人玧胃里烧得难受,重重嗯里一声就放他走了。 取了醒酒汤的贺兰笙却没有急着回房间,他蹲在楼梯间里,没过多久便听见上楼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争吵声、还有隐隐的啜泣,他通通都听到了耳中,贺兰笙嘴里的酸梅汤也渐渐苦涩起来。 对于别人施加到他身上的恶,他都一一忍了下去,可忍让非但没有换回来别人的尊重和善待,却反而让所有人都想上来踩他一脚。 他靠在墙里,泪水沾湿了他的眼眶,贺兰笙回想起母亲在世时的教导他的,“与人为善,种善因方可结善果。” 今天发生的事情本来都可以避免,可他不仅放任这一切的发生,甚至还推波助澜,种下了恶果。 他不畏惧死后入无间炼狱,只是这心中的煎熬就像是无边火山难以消解。 远处的电梯还在运行,冰凉的墙壁贴着他滚烫的脸颊,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跟前,他瞥见那双黑色的皮鞋,抬头看过去。 过道上的光从外面落进来,Alpha穿着风衣,逆着光站在他面前,闻人焉的脸笼罩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那银白色的眼镜框反射出凌冽的寒光。 贺兰笙吸了吸鼻子,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又茫然的盯着闻人焉。 闻人焉蹲下.身,一手捏着贺兰笙的下巴,一手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去,“做的不错,在伤心什么?” 贺兰笙的泪水像是断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往下掉落,掺了药物的牛奶多多少少还是残留了一些在胃里,他也受到了影响。 他脖颈后的抑制贴也用了一晚上,效果明显减弱,苦柚味的信息素从中溢出。 Alpha怎么擦都擦不完他落下的眼泪,叹了口气,像是没办法了。 一件黑色的风衣兜头罩下,风衣上残留着的冷杉味悄悄涌入他的鼻腔,贺兰笙下意识想吐,他喉结上下滚动。 下一瞬,便失了重心。 第11章 别样归处 贺兰笙被打横抱起,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蜷缩在自己身前,巨大的风衣将他的身形完全掩住。 风衣外的光线突然亮堂起来,他不知道闻人焉要抱自己去哪里,一时间也不敢出声询问。 他吸了吸鼻子,透过风衣和男人胸膛之间的缝隙,看见跟在后面的保镖,便更不敢说话了。 闻人焉平日里便觉得他身形单薄,可直到此刻将人抱在怀里,他才感觉怀里的人实在太小了,身体小小的,他一只手臂就能将人肩膀完全揽住。 他抱着人坐电梯直接下到了地下车库。 何诩早就得到通知,站在车旁等自己老板,直到对方走近他才看见,对方怀里还抱着个人。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宽大的风衣已经将对方严严实实遮盖起来了。 他在闻人焉身边工作了四五年,从来没听过自己老板有任何绯闻对象,也没见过他身边出现任何人。 即使心中再震惊,他面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将车门打开,看着Alpha抱着人坐进后排。 汽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昏黄的路灯从车窗外照了进来,贺兰笙悄悄拉了拉自己头顶上的衣服,看见了外面笔直的公路。 他们已经离开宴会厅了。 车内没有任何人说话,静悄悄的,他靠在Alpha的胸膛上,甚至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这有规律的声响里,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司机和助理都是Beta,车上只有闻人焉能够闻见他散发的信息素气味,随着时间的推移苦柚的气味越来越重,但也淡得可以。 怀里的人刚有动作闻人焉就察觉到了,他的手握住贺兰笙的脚踝,脚踝已经消肿了,人也是他直接抱过来的,不应该。 他还是问道:“哪里不舒服?腿疼吗?” 贺兰笙摇摇头,药剂残留的药量造成的影响并不大,只是腺体有些发烫,他头发晕,竟然在车上慢慢睡着了。 即使身处睡梦之中,身体依旧不时抽噎一下,闻人焉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他的背。 宴会上的闹剧刚刚有个苗头,手下的人便将资料连带着监控视频一起送到了他的房间之中。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很快就了解了,他一开始确实慌了神,贺兰笙前两次脆弱的模样,实在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可当走廊上监控播放到贺兰笙在将闻人玧送进去又独自离开的背影时。 他又坐回到位置上,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所有的事情他都没有露面,没有阻止,没有帮忙,什么都没做,只静静看着他发生。 他想看看这具漂亮脆弱的皮囊下除了漂亮和脆弱之外还暗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结果出乎他意料的好,闻人焉将下巴搁置在贺兰笙的头顶。 这个人虽然善良但是敢于向加害自己的人反击,怯懦却不软弱。 就像是燃尽一切也要绽放的烟花,美到让人心脏颤动。 闻人焉注意到何诩透过后视镜观察他们的目光,他的思绪一顿,锐利的视线扫过去,厉声道:“说。” 何诩本来没认出来人,可视线瞥见那双悬在空中的鞋时便意识到了,老板怀里抱的是谁——闻人玧的未婚夫。 他委婉提醒道:“老板,要不要先将贺兰先生送回玉锦园去?” 闻人焉的手下意识收紧,怀中抱着的Omega感受到他的动作,发出声细弱的哼唧,他揽住对方后背的手轻轻拍了拍,“睡吧,没事。” 明明车厢内一直没有人说话,可在何诩问出那个问题之后,气氛明显变得更加低沉压抑。 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回答,当他以为这个问题会被就此揭过的时候。 闻人焉出声了,他一只手揽着怀中Omega的后背,让对方靠在自己胸膛中睡得更舒适些,一边伸手将盖在头上的风衣挑开些。 路上的路灯落下暖黄色的灯光,刚刚哭过的Omega,脸红扑扑的,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对方泛红的眼尾。 他只说了两个字,“不必。” 何诩不敢再多语,应下之后就住了嘴。 汽车行驶到门前时,两边的保镖立刻将铁门打开,车辆畅通无阻的停在了住宅楼下。 闻人焉看着贺兰笙尚在睡梦中的脸,没有犹豫,抱着人下了车。 晚上的风吹到人身上,体感温度有些凉,他将怀中人身上裹着的风衣紧了紧,抱着人上了楼。 他的脚步越过客房站在主卧门口,犹豫了一瞬还是将人放到了客卧的床上。 他规规矩矩地将贺兰笙穿着的外衣和鞋袜褪去,便没再有多的动作,一头扎进卫生间里,将毛巾用热水沾湿,想把Omega哭花的脸擦干净。 面前人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闻人焉本想当做无事发生,可手上热乎的毛巾只要一粘到贺兰笙的皮肤,他就会屏住呼吸,停直身板,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叹了口气,问道:“要去洗澡吗?” 贺兰笙听见这话耳朵动了动,明显疑问的话语,不可能是人家在自言自语,只有一种可能,他装睡被发现了。 他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被戳穿之后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抿着唇。 闻人焉将自己手中握着的毛巾递到他面前,“擦擦脸。” 贺兰笙盯着递到面前的毛巾,乖巧地接过将脸擦干净,他不敢将弄脏的毛巾递给闻人焉拿,于是便攥在手中,不知道该做什么。 闻人焉伸手,“好了,来,把它给我,要洗澡的话,我给你取衣服来,不想洗澡的话就睡觉。” 贺兰笙今天做了很多事,参加晚宴、被下药、扶闻人玧去楼上、身上黏黏糊糊地,有些难受。 可他不知道,闻人焉说的话是不是真心的,如果是像闻人玧那样,先骗他讲出来,在故意欺负他,那他岂不是吃一堑还不长教训的蠢蛋? 哪怕闻人焉目前看起来和闻人玧不是一种人,可谁知道呢?他记得很清楚,闻人焉也住在信息素患者的住院层,他的信息素是很有用的。 他已经习惯了不表达自己。 可面前的Alpha却从他的沉默之中,懂了他的意思,开口做决定道:“我就先出去了,衣服我会放在浴室门口。” 闻人焉从旁边的衣柜底下取出双新的拖鞋摆在旁边,便离开了房间。 贺兰笙的视线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卧室厚实的木门在他面前打开又合上,他才放下心来。 没有因为选择被愚弄,也没有因为沉默遭到暴力,甚至连阴阳怪气都没有,他有些吃惊。 贺兰笙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澡,而是打量着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房间的床很大,大概躺三个他都够了。 靠墙有一个很大的衣柜,床位过去几米,是皮质的沙发,沙发面前的地面上铺着暖黄色的厚实地毯,他看不出来是什么做的,再过去墙壁上镶着个电视机,他在玉锦园的房间还没这八分之一大。 想到玉锦园,贺兰笙回想起被自己藏在衣柜后面的书,还有在衣服里面藏的一百块钱。 他倒是不担心有人去找,只要无事发生,没人会在乎他,他只是是觉得如果失去了,怪可惜的。 贺兰笙没再多想。 身似浮萍,去留不由己。 他踩着地上的拖鞋,觉得闻人焉这个人真是奇了怪了,看不懂。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刚刚响起不久,就传来房门被人打开的声音,脚步由远及近停在浴室门口,透过毛玻璃能够看见门外人的身影, 对方屈起指节在玻璃门上敲了敲,声音即使在水流之中也清晰明了,“衣服放在凳子上了,一会出来可以在这里穿。” 洗浴间外面不是卧室,而是洗衣区和化妆台,贺兰笙想了想,觉得如果再不回复对方也太没礼貌了,他冲着外面说了声,“好的。” 外面的身影还是没有离开,他想了想,补充道:“谢谢闻人先生。” 话落,贺兰笙仿佛听见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可耳边的水流声太响,那声音又太轻,像是错觉。 “不用。” Alpha撂下这话,转身离开。 贺兰笙推开门,回到卧室里,他的视线触及坐在沙发上的Alpha时,动作一顿,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 他身上穿着的睡衣并不合身,袖子和裤管长了,他还能卷起来,可身上的衣服大了,就只能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白皙的脖颈和胸前一小片肌肤都被露了出来,一览无余。 闻人焉连忙挪开视线,不敢在多看,他问道:“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啊?” 贺兰笙微微张唇,发出短促的疑惑声。 闻人焉站起身来,推开门朝着洗漱台而去,他打开面前的柜子,取出里面放着的吹风机,伸腿将化妆台底下的凳子用脚勾了出来,放在面前,“坐着,我给你吹。” 贺兰笙屏住呼吸,伸手去接闻人焉手里拿着的吹风机,“我自己来就好了。” 闻人焉将手臂往上一抬,贺兰笙够不到,又不敢伸手去拽他,最终僵持了片刻,败下阵来,有些紧张地坐在凳子上,等着Alpha给他吹头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别样归处 第12章 共用早餐 Alpha的手指轻轻拨弄着他柔软的头发,伸手将他挡住眼睛的发丝撩了起来。 眼前骤然亮起来,贺兰笙有些不习惯,热风吹过头顶,水汽被风带着蒸腾而去。 发丝重新变得蓬松轻盈,他的头被人揉了揉,就听见耳边传来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好了。” 贺兰笙伸手摸向自己的脑袋,明明那只手已经离开了,他头顶上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触感。 他看见Alpha没有注意到自己,偷偷将刚刚被揉乱的头发捋正,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镜子上。 镜中的Omega比起之前在医院中的样子好了很多,白皙的肌肤被蒸汽冲得发红。 他伸手贴在镜子上,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镜面。 贺兰笙仔细盯着镜中的倒影看了很久,在最近的几个月里,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脸了,却次次都觉得陌生。 贺兰笙往前凑了凑,好像要更仔细的去看镜中人的样子,可他还没来得及看仔细,便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 “笙笙,睡觉去吧,没事了。” 他转头看过去,和对方的视线撞上,Alpha不知已经盯着他看了多久,此刻看见他回头,才伸手将柜子关上。 柜门发出的声响惊动了贺兰笙,他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 他没有回应,站起身朝着卧室而去。 闻人焉将凳子摆放回去之后,站在贺兰笙离开前站过的位置上弯下腰,盯着镜子里的倒影。 回到卧室,他也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茶几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单手支着下巴,微微侧头,透过横亘在沙发和床之间的屏风,看见床上鼓起的一团,床上躺着的人并没有再陷入睡眠,只是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 闻人焉也没有制造出任何声响,陪着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直到床上睡着的Omega又翻了一次身,他后知后觉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将房间里的灯关掉了。 灯光的开关在房门口,贺兰笙看见眼前的灯光暗下来后,便竖起耳朵听着房中的动静,却一直没有听见开门声,也没听见脚步声。 他的心渐渐提了起来,在心就要提到嗓子眼的那一瞬,他听见房间里传来开门声,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黑暗中那双浅棕色的眼眸睁开后,就一直盯着闭合的门板没有转动。 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夜也随之越来越深,意识陷入困顿。 他靠在枕头上,温暖的棉被搭在身上,四肢都是冰的,下意识卷了卷身上裹着的被子。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他听见了开门声,脚步声从门边缓慢挪到了床前。 Alpha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那张冷漠肃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透过镜片看向陷入睡梦中的Omega平静的面容。 闻人焉想到几个小时以前,觉得人家可怜的自己,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他用不着自己的可怜,贺兰笙心性纯善,为此受制于人,但却绝非是听天由命的主。 他还年轻,斗不过那些老狐狸实属正常,这不是什么值得指摘的点。 闻人焉将最新款的手机电话和平板放在床头柜上,弯下腰,握着贺兰笙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放回被子里。 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传到身上,他将被子掖好,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退出了这片空间。 次日一早,贺兰笙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还有些幽暗,钟表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6:15。 他从床上翻坐起来,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挂钟,觉得浑身舒畅,在玉锦园的那些夜晚,他总会害怕半夜会不会被从床上揪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好眠了。 贺兰笙看见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和平板,但没有去碰。 他的视线挪到床尾,床尾搭着的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不过已经被人洗干净烘干了,将身上宽大的衣服脱下,遁入洗漱间里,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内后,回到卧室中间的沙发上。 天一点点亮了起来,从幽绿褪成浅白的,贺兰笙依旧坐在沙发上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门外响起敲门声。 贺兰笙的耳朵动了动,他抬起头面朝着厚实的木门,门外传来的声音明亮清晰。 “先生。” 贺兰笙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佣人低垂下头,“现在是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早餐时间是八点至八点半,用餐地点在一楼用餐区,先生现在可以稍作准备。” 话落,佣人将手中托盘里的东西往上举了举,见贺兰笙伸手接过,他低声道:“如果无事,我就先离开了,先生如有需要,可以呼唤任何人,我们都会为您提供服务。” 佣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贺兰笙的视线落在手中的托盘上,里面放着的有手环、颈环、抑制剂和抑制贴。 贺兰笙站在原地半晌才将房门关上,他将托盘放在卧室的小茶几上,把胸口的纽扣解开,将衣服褪至肩头,伸手握着抑制贴,离脖颈越来越近的时候。 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贺兰笙吓了一跳,他连忙将抑制贴贴上,拉上被褪到肩头的衣服,扭头朝着门外看过去。 房间门口站着的Alpha明明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贺兰笙却从他的眼神中瞧出些许不自然,平日里霸道强势的Alpha竟然有一瞬在躲闪他的目光。 闻人焉的局促是显而易见的,家里的佣人都非常可靠,在他出生的这二十多年中,几乎从未遗漏或做错过什么事情。 可,对面是贺兰笙,即使贺兰笙昨天在宴会上算计了闻人玧,可这并不代表他是完全正常的,他容易害怕、被惊动,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 但没曾想,一推开门便看见了Omega衣衫半褪,纤细修长的脖颈和颈后的腺体,他还没来得及退出去,对方就已经转过身来了。 现代社会,除了信息素不稳定,和处在发情期的Alpha和Omega,一般人的腺体都不会有遮掩。 闻人焉没有注意过别人的腺体,即使看见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但,这是贺兰笙,不是别人,是他二十四年人生中,唯一震动他心脏的人。 于是—— “抱歉,我下次进来会先敲门。” 他为自己的鲁莽和轻浮送上最诚挚的歉意。 贺兰笙听见他这么说,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是他自己太容易受到惊吓了,他觉得这并不能完全算Alpha的错,宽慰道:“您不用这样说的,这是您的家,您有权进入每个房间。” 他的话出口,皱着眉头的人就从贺兰笙换成了闻人焉,他薄唇轻启,语气温柔但话语中的严肃却不容忽略,他纠正贺兰笙的想法说道:“这是你的房间,我不应该擅自进入,还望能够取得你的谅解。” 贺兰笙点点头,将他说的话记下,同时看在闻人焉良好的态度上,心情很好,说出口的话也蕴含着两分欢快,他说:“好的,我谅解你了。” 闻人焉脸上浮现出个笑容,他也学着贺兰笙那样,柔软却明确地说:“感谢你的谅解,我想邀请您和我一起下楼去吃早饭,可以吗?” 贺兰笙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Alpha脸上,静静等候片刻,见对方也没有说话更改自己的说法,他才确认,对方是要求他到楼下去吃饭。 于是点点头,“好的。” 闻人焉等他走到身侧,才和贺兰笙并肩而行,贺兰笙走得比他慢些,他也就调整自己的步伐跟上对方的节奏。 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贺兰笙屏住呼吸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男人的大掌骨节分明,很是好看,但是伸到他面前做什么? 贺兰笙无辜地侧头看向站在旁边的Alpha,Alpha或许也觉得他有些不解风情了,叹了口气,伸手托起他垂在身侧的手,将Omega的手攥在掌心,牵引着对方下了楼。 贺兰笙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他的视线看向周围,闻人家的佣人实在是太多了,客厅里就站了不少,有几个人看见他望过去的眼神,立刻将头转开,装出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贺兰笙想解释什么,可是话还没出口就顿住了,有什么是需要他解释的呢?他最终还是没有出声,静静的跟在Alpha身边。 闻人焉注意到了身旁的人想说话,可最终什么都没说,他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遗憾自己出现的太晚,贺兰笙已经遭受了很多不公平了,但又庆幸他出现的不是很晚,贺兰笙还没有被不公完全磨灭掉。 贺兰笙坐在位置上,餐桌上早就上好了菜,他们一上桌,佣人将厨房里的火上温着的汤取了出来,宣告正式开餐。 两个都习惯了沉默的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默默用餐,竟然也意外和谐。 闻人焉的注意力大半都在贺兰笙身上,很快就注意到了贺兰笙只吃自己面前那道菜。 他默默将离得远的菜也夹到贺兰笙碗中,Omega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将碗中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这可不太好,这让闻人焉完全无法判断他喜欢吃什么,还是讨厌吃什么了。 好在,他有的是时间。 第13章 打电话 闻人焉取过桌子上的餐巾纸,擦了擦了唇,从位置上站起身来。 贺兰笙的注意力被他的动作吸引,抬起头看向他。 闻人焉低头,两人视线相处,他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发出声轻笑,抬起手搭在贺兰笙头上揉了揉。 他揉完就要走了,站在玄关门口换鞋时,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嘱托道:“手机在你床头柜上,记得给我打电话,有时间的话可以去书房里面看看书。” 闻人焉的态度分外随意,仿佛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轻松又平静。 这样的轻松态度也影响了坐在位置上的贺兰笙,他也变得轻松起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闻人焉走后,贺兰笙放下自己手中握着的筷子,手放在桌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闻人焉一直给他添菜,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全都吃进了肚子里,现在肚子胀胀的。 贺兰笙放下碗筷后,便想回到二楼的客卧里,不在别人面前多露面,是他在玉锦园习来的生存法则。 他刚刚走到楼梯口,便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楼的房门口走进过来个女人,穿着和屋内佣人一致的燕尾服。 她的年纪大概在四五十岁,脸上有层浅薄的皱纹,是在时间中孕育而生的,时间同时赋予了她温柔和平静。 她微微欠身道:“贺兰先生初来乍到,我带先生去书房。”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朝着贺兰笙所在的位置走去,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贺兰笙颔首,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路向上,管家伸手将房门打开,“贺兰先生请。” 贺兰笙环伺四周,房间里有张木质的桌子,桌子上有台电脑,往后是张老板椅。 桌子后面和右边的墙壁上都有一整面书柜,门边的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 贺兰笙对字画不胜了解,只是觉得闻人焉家里,不会挂什么廉价的东西。 管家见他没有出声,欠身道:“先生,我先离开了。” 贺兰笙应声,她便带上门退下去了。 整整两面墙的架子上都是书,贺兰笙被吸引了目光,书架上的书涵盖范围非常广泛,从唐诗宋词到圣经应有尽有。 他抽过离自己最近的一本,坐在飘窗上阅读着,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日光不是很强。 佣人轻轻叩门,得到许可后,便端着果盘走进去来,站在房间中,犹豫片刻,搬来一张小桌子,将果盘放在贺兰笙面前。 贺兰笙握着手里的书,没有注意旁人的举动,他细细翻过每一页,突然,他停下翻动书页的动作,指尖抚上那首诗—— “Power takers as ingratitude the writhings of viyims.” 那受害者的痛苦挣扎, 强权者视为不识好歹。① 他静静盯着书上的诗词,没再动弹,天上的阳光在缓缓变化,窗外的树影在风的撩动下沙沙作响。 —— 一楼的客厅之中,放在桌子上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听见声响的佣人,连忙喊到“赵姨,电话。” 管家匆匆走到路边,她拿起桌子上放着的听筒,面色平静,语气沉稳,问道:“您好,家主不在,我是管家赵芸,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达。” “赵姨,是我,家里怎么样?”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赵芸罕见停顿了一瞬,会打这个座机电话的人太多了,都是来求闻人焉帮忙的各路亲戚。 这还是头一回,闻人焉在出门上班之后,会往家里打电话,原因嘛,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她瞬间就想到了 视线不着痕迹往楼梯口一瞥,立刻一五一十的汇报道:“贺兰先生在用过早餐之后,就一直呆在书房中,在九点的时候送了果盘上去,十一点收下来,不过,贺兰先生没有吃。” 她回答完后,电话那头只传来一声——“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听筒中只传出嘟嘟嘟的忙音。 赵芸摇了摇头,闻人焉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么多年都没见过他和谁走得近些,如今看来,是有原因的。 关心人家孩子,把电话打自己这里来做什么?不知道打人家电话? 二楼的房间门被人扣响。 “贺兰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贺兰笙盘腿坐在飘窗上,他听见门外传来的声音,将书本合上,开口道:“请进。” 赵芸推开门,站在门边,微笑着说:“贺兰先生,家主刚才打来电话,很关心您在这边的情况,我来看看您是否还生活得习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随时跟我说。” 贺兰笙消化她话中的意思,他很少说话,声音沙哑低沉,“我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帮我转告闻人先生,劳烦他多心了。” 赵芸站在门边,颔首,继续道:“家主的吃食都是从食堂送过去的,今天家中人手有些紧张,贺兰先生如果无事,能否替我将东西送到公司去,如果不便,我再另想他法。” 贺兰笙有些踟蹰,但是对方话语体贴,进退有度,还给他留下了拒绝的空间,他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点头应下。 赵芸看着他的举动,说道:“贺兰先生可以先去房间收拾一下,如果房间里缺什么个人用品都可以告诉我,我就先下去准备食盒了。” 贺兰笙从飘窗上下来,将书重新放回到书架上,他回到自己居住的客卧,推开门才想起来,放进洗衣机中的衣服,他还没有晾。 他快步推开洗漱间的门,洗衣机里的衣服已经被佣人取走了,贺兰笙放下心来,走到床边。 视线落在床头柜上。 手机和平板还放在那里,没有任何人触碰过,贺兰笙的脚像是被钉在原地,他回想起闻人焉说的话。 “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最终还是往前走了一步,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捡起来,刚刚打开手机屏幕,就被屏幕上的几个未接来电吓了一跳,打来电话的人都是闻人焉,收件箱里,还躺着一封未读短信。 他有些局促的将短信点开—— “笙笙,如果收到消息,请回拨。” 贺兰笙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在看见这几通电话和短信时,便做出了选择。 他指尖轻触屏幕,拨号界面弹出来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机贴在耳侧,音乐停止播放,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传来,他以为被挂断了,将手机拿远了些,却见屏幕上的通话时间还在走。 “笙笙。” 温柔缱绻的话语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贺兰笙将耳朵贴近手机,“先生,抱歉,我之前不在房间中,没有听见您的电话,不是有意不接的,我在这里很好,没有不适应的地方,不用让阿姨专门关照我的。”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声,贺兰笙眨眨眼,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他还没来及想什么,那头继续有声音传来。 “好的,我知道了,只是我第一次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不知道会不会有哪里做得不好,听到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贺兰笙在这方面能够理解他的担心,隔着屏幕下意识就想点头应下,但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他张嘴说道:“好的,如果有哪里不舒服,我会告诉您的。” “好。” 贺兰笙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再出声,两人一时之间相顾无言,电话里只传来指节敲击桌面的声响。 闻人焉循循善诱,示弱道:“能再和我说两句话吗?我已经上三个小时的班了。” 贺兰笙对他知之甚少,问道:“先生希望我说什么?” 闻人焉说道:“嗯,我也不知道,等你想到了,打电话告诉我,好吗?” 贺兰笙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答应下自己回去想,并且约定下一次打电话的时候会告诉闻人焉的事情。 他的视线看向墙壁上的挂钟,他已经回房间十分钟了,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抿了抿唇,尝试问道:“先生,我还有事情,晚些再给您打电话可以吗?” “好。” 握着被挂断的电话,闻人焉一时失笑,贺兰笙的状态比他想得更好,才在家里住下一天,就已经有自己的事情了。 而且,虽然清醒的时候比较抗拒人的接触和信息素,前者,只要你不要表现出要伤害他的倾向,他也是会回应你的,只是反应有些慢,至于后者,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治疗,但还是那句话—— 他闻人焉有的是时间。 贺兰笙将电话挂断之后,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机放进自己的西服裤口袋中。 贺兰笙坐在车上,规规矩矩的系着安全带,他握着放在膝头的保温盒,视线透过车窗望向外面。 秋天,枯黄的叶子落在地面上。 走在路上的人,不急不忙,有的步履匆匆,眉头紧蹙,有的面上带着笑容,脚步欢快。 贺兰笙盯着外面的行人出了神,直到汽车驶入地下车库中,眼前的光景完全消失,他才回过神来。 ①引用自《飞鸟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打电话 第14章 公司午休 地下车库里的温度,不比车内,贺兰笙刚刚下车便被冷风激得一激灵,他站在车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去。 司机也紧跟着下了车,绕到他这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贺兰先生,往这边走。” 贺兰笙眨了眨眼,他盯着面前的司机,也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有司机送他,为什么…… 司机不直接就把饭送了? 贺兰笙心下生疑,但却并未多说,既然想让他来,他来便是了,总地来说,不就还是那套,逆来顺受。 司机被他盯得有些紧张,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贺兰笙动了,朝着他指的方向而去。 司机顿时松了一口气,从包里取出电梯卡,刷卡打开门后,便恭敬站在一旁,让贺兰笙一个人上了电梯。 贺兰笙提着保温食盒站在电梯中,看着电梯在自己面前缓慢关上,电梯的顶光自上而下照下,却没有照亮他低垂着的眉眼,纤长的睫羽轻颤。 叮—— 电梯门发出声响后,便缓缓停下。 贺兰笙的视线落在面前,电梯门外,已经有人在等着了,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服,“贺兰先生,我叫许海,是老板的生活助理,老板还在开会,请您稍等一会。” “贺兰笙。”他轻声回答,跟在他身后走进茶水间中,隔着厚重的磨砂玻璃,只能够隐隐窥见对面房间中的人影。 茶水间的门大敞着,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的走着,时针和分针在十二点重叠。 房间之中的人影忽然动了,从位置上站起身,紧接着便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和轻缓的脚步声。 玻璃门被拉开,众人鱼贯而出。 贺兰笙从位置上站起身,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他站在原地便见刚刚站在电梯门口接他的许海,逆着人群走到了首位上。 附身不知在对方耳侧说了什么,刚刚还在位置上稳坐如山的Alpha站起身来。 闻人焉快步穿过人群,走到茶水间门口,便看见站在中间的贺兰笙,对方乖乖巧巧的站在原地,温声道:“闻人先生。” 闻人焉视线落在他单薄的西服上,将手中握着的文件递到助理手中,抬手,将自己戴着的围巾取了下来。 贺兰笙便见他抬脚朝着自己走来,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贺兰笙抬起头,只见对方又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 他甚至能够闻到Alpha身上的淡淡香水味,他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口道:“闻人先,先生!” 他开口的同时Alpha又往前走了一步,弥补上他刚刚后退开的距离,只见,对方高高抬起手,贺兰笙被吓得说出口的话都磕巴起来。 他闭上眼睛,没敢在出声,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他刚刚闭上眼睛,便察觉脖颈上柔软的布料贴着自己的皮肤。 贺兰笙缓缓睁开双眼,Alpha站在他面前,微微低垂着头颅,那双狭长的凤眼仔仔细细的盯着他胸前,顺着那目光低下头,只见那双手正在仔仔细细的替他将脖颈上戴着的围巾整理妥帖。 贺兰笙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站在原地,便见对方在将围巾整理妥当之后,便慢慢抬起头,他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视线,一着不慎,便直直撞入对方视线之中。 贺兰笙连忙收回视线,他抿唇,有些无措,搜肠刮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谢谢先生。” 对方却没有说话,只发出声轻笑,伴随着这声音,一道温热的呼吸扑洒颈间,痒意从呼吸碰触到的地方蔓延开来。 贺兰笙缩了缩脖子,Alpha伸手将他手中提着的食盒拿到自己手中,他有些迟钝的被牵着手往外走。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闻人焉正牵着他的手带他穿行整个总裁办,刚刚散会这里聚集的不止总裁办的人,还有各个部门的领导。 不少人都被老板出格的举动吸引了视线,但视线也并未在他们身上多做停留,收拾收拾自己的资料,也就出去吃饭去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何诩也注意到了他们,冲他点点头。 贺兰笙被牵着手腕走进闻人焉的办公室,他坐在沙发上,食盒被打开在眼前,刚刚出锅没多久的食物,还冒着热气。 贺兰笙看着闻人焉推开房门,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手里同时多了两副碗筷。 贺兰笙胃口小,没吃多少就饱了,他扯过桌面上的餐纸,将唇擦干净,靠坐在沙发一角,渐渐困意上袭,头朝着沙发扶手慢慢靠了过去。 头猛地往下坠,心里猛地一惊,强撑着坐起来,他面朝着前方,眼眸微睁,视线环视四周,但其实对看见什么都没印象。 他的头又渐渐沉下去,这一次比较幸运,头枕在了沙发扶手上,闭上了双眼,睡着之后,胸膛微微起伏,人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闻人焉被他要睡不睡的举动嘴角上扬,黑色的皮鞋踩过光洁锃亮的地面,停在沙发前,它的主人弯腰低头,凑到贺兰笙面前,眼神落在贺兰笙脸上,侵略意味十足。 伸手将靠在沙发上睡着的Omega抱起来,推开休息室的门,将人脱去外衣和鞋袜,放到自己休息的床上。 贺兰笙沾床便翻了个身,那张精致漂亮的脸陷在枕头上,即使身处睡梦之中,眉头依旧微微蹙起。 Alpha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手掌微微盖住贺兰笙的额头,拇指抚平他眉间的褶皱,贺兰笙动了动。 他的手顺着脊背向下,轻轻拍在贺兰笙的后背上,柔声道:“睡吧。” Omega仿佛听见了他说的话,躁动不安的人渐渐平静下来,没在动弹。 闻人焉本想出去继续工作,可看着面前人沉沉睡着的模样,最终躺在旁边沙发上,陷入浅眠。 房间外隐约传来的声音将他从睡梦中唤醒,闻人焉才惊醒,休息室内的窗帘被拉上了,只有隐隐的光亮透入,分不清现在时间。 他抬起腕表,才惊觉,自己睡过头了,手背搭在额头上,房间之中淡淡的苦柚味涌入鼻腔,脖颈后的腺体也觉得甚是清爽,鼻腔重重吐出口气。 他才从沙发上起身,对着旁边的镜子理了理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侧头,看着还没有醒过来的Omega,推门而出。 贺兰笙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他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所有瞌睡都没了,从位置上坐起身。 他将放在床尾的衣衫捡来穿上,视线久久注视着被孤独留在沙发上的围巾,纠结片刻,还是决定任由它躺在床尾,别人的东西,他一直戴着总不是事,而且办公室内开了暖气,实际上没那么冷的。 贺兰笙将休息室的门打开,门刚刚敞开一道缝,便听见房间之中传来汇报工作的声音。 贺兰笙连忙伸手拽住缓缓打开的门,想将它再合上,就听屋外传来声音,“笙笙,可以出来。” 贺兰笙握住门把手的手僵在空中,他将门重新打开,走了出去。 闻人焉坐在办公椅上,看见走出门来的贺兰笙,微抬右手,刚刚还在汇报工作的员工,便住了嘴,将资料放在桌子上,便离开了。 贺兰笙站在办公室内,他注意到了员工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时之间,有些懊恼,好像打断别人工作了,还不如就在房间中呆着算了。 他的无措和尴尬都被闻人焉尽收眼底,“工作马上就要收尾了,坐在沙发上等我几分钟好吗?” “好。” 贺兰笙点头应下,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山,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那双眼睛滴溜溜的在眼眶中转动,打量着房间之中的东西。 闻人焉处理工作的速度很快,贺兰笙感觉还没过多久,他就已经处理好了。 闻人焉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规规矩矩的样子,在他身旁坐下,“可以回家了,在回家之前,你想去哪里吗?” 想去哪里? 贺兰笙在心中无声重复这句话,他摇摇头,他没有地方可以去。 闻人焉也并未强求,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将垂在床位的围巾搭在手臂上,走到贺兰笙旁,说道:“走吧,回家了。” 贺兰笙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公司。 他们刚刚离开,总裁办内,原先还埋头在工位上各做各的人,现在纷纷抬起头,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我去,这是谁啊?怎么都到公司里面来了,老板,老板还牵他的手!” “不认识,你是没看见我刚刚进去汇报工作的时候,老板那副温柔似水的样子?和只知道说,‘好’、‘不行’、‘什么原因’的时候,判若两人,不能比不能比。” “这还是我们老板吗?冷面老板已经OOC了,现在是柔情似水版,题外话,他现在这算不算翘班?” “那你去扣他工资。” “你怎么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总裁办的闹剧没有持续多久,大家就又重新回到工作之中,只有知道些许内情的何诩坐在位置上,重重叹了口气。 不同于贺兰笙这边和谐的氛围。 几个小时前,刚刚从中明德医院病房内的醒来的闻人玧坐在床头。 他手背上还扎着针,输液瓶里药水还有大半,他身旁的凳子上,还坐着慕思怜和闻人嵩两夫妻。 闻人玧脸色非常难堪,手机被摔碎在地板上,蜘蛛网爬满整张屏幕,渐渐暗下去的屏幕上,还能窥见上面的消息—— “AA酒店交欢,背后隐情究竟为何?” “劲爆,现在有钱人都玩这么花吗?” 屏幕黑了下去,后面跟着的几条消息推送,什么APP都有,标题怎么吸引人怎么来,但都大差不差,绕不开这些话术。 闻人玧坐在位置上,顶着脖颈上两个鲜明的吻痕,终于开始思考,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可思来想去,他只能想到贺兰笙。 可这个名字刚刚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就想到贺兰笙站在客厅之中单薄的身体和瑟缩的模样。 不,贺兰笙做不出这样的事。 摄影师是跟着闻人无来的,房卡是林海莲递给贺兰笙递给他的,所以,其实要害的不是自己,是——贺兰笙。 他只是替贺兰笙挡枪了。 闻人玧眉头微蹙,他语气不善,问道:“爸,林海莲人呢?” 闻人嵩听见他醒来第一时间就是关心Omega,心中的怒火止也止不住,蹭蹭往上冒:“老子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现在这样子了,还有空关心别人!” 闻人玧被骂得冤枉,他解释道:“房卡是他弄来的,这件事情一定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第15章 试探 闻人嵩铁青的脸色此刻才渐渐平缓下去,昨天晚上好一出闹剧,他哪里还有闲心关心林海莲去哪里了。 他瞥了一眼坐在旁边,还在啜泣的妻子,心中涌上股深深的疲惫,道:“有事说事,哭什么。” 慕思怜用纸擦干净眼角挂着的泪珠,“昨天,我让他去找找贺兰笙在哪里,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闻人玧心中也是怨气冲天,医生说的话,他也听见了,他的腺体被别的Alpha信息素攻击,已经开始朝糟糕的方向发展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现在还跑了。 他的愤怒难以掩盖,说出口的话声音一次大过一次,他暴躁地说:“妈!你怎么能让他走?!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慕思怜受到来自儿子的指责心下不快,反驳道:“我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要死不活的,我会让他去找贺兰笙过来吗?” 这个名字出来,房间中静了一瞬,还是闻人嵩率先问道:“那贺兰笙人呢?” 原本还在掩面而泣的女人停下自己的动作,偷偷看了一眼,家中两个面色铁青的男人,捂住自己的脸,带着哭腔说:“我还不是和你们在一起,你们两个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闻人嵩的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恨铁不成钢,他安排道:“我派人去找林海莲,你现在打电话回家去找贺兰笙,找到之后让人把他送过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家里面那么忙,他也不知道过来帮帮忙。” 闻人玧坐在床上,看着分头打电话的父母,胸膛上下起伏着,胸腔里聚的那口气像是疏散不开一样,堵得他难受,举起床头柜上的杯子,一饮而尽,重重将杯子搁置在桌面上。 打完电话的闻人嵩和闻人玧两个人都望向正在打电话的慕思怜,女人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个声调,情绪激动道:“没有回去?!他身无分文,没有回去还能去哪里?” 电话那头连忙道歉,不过家里面没有这个人,再说多的也没有用,慕思怜也知道这点,把电话挂断之后,显而易见的慌张起来,六神无主。 闻人嵩回想昨天晚上的场景,自己带着慕思怜去别处应酬,贺兰笙是和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呆在一起的,他冲着闻人玧抬抬下巴,问道:“人呢?” 被点到名字的闻人玧,顿了顿,父亲的质问让他的回忆回到昨天晚上最后一次见到贺兰笙的时候。 Omega尽心尽力扶着他去房间的动作和记忆里原本温柔善良却恶毒尽显的人对比起来,再加上,贺兰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好转的依靠了,他难得一反常态,宽慰道:“家里面忙,估计没人接他回家,爸你派人去找找就好了。” 闻人嵩那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自己儿子这副样子,从对方口中吐出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变化,没再多言,从西服内侧的口袋中取出自己的电话。 电话刚刚拨出就被人接通了。 “您好,我是斯科特酒店经理,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闻人嵩伸手抵住唇,咳嗽一声,才开口道:“我叫闻人嵩,想查询一下,我们家名下居住的房间是否办理退房手续。” “好的,稍等。” 拨过去的电话号码,和酒店预定房间的号码相符,经理很快便应下,电话那头只传来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 不多时,经理便再次开口,“您查询的房间,没有办理退房手续,宴会预定的房间可以入住到今夜24时,过后房卡便会失效,如果要退房可以去前台办理手续,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寂静的医院病房内,即使没有开外放,闻人玧也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爸,他不会跑了吧。” 闻人嵩没有回话,将电话挂断,这才白了他一眼,“自己动脑子想想,他能跑去哪里?我让他们调监控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闻人嵩的消息发出去没多久,便收到了回复,对面含糊其辞,明显是知道什么,但是一直和他兜圈子就是不直说。 他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全在装傻,便知道这件事情对方是不可能告诉他了,对方几乎明牌告诉他,不可能给他说了,而对方听命于谁,不用脑子想都知道。 他按灭手机屏幕,看着坐在床头,看着正在打游戏的儿子,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一股深深的疲倦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 贺兰笙看着闻人焉将车门打开,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他小幅度的环顾四周,发现站在这边的就只有自己之后,才弯腰上车。 经过闻人焉的时候,他说道:“谢谢先生。” 贺兰笙坐到车里,靠在门边,视线朝向车外,下午的天渐渐放晴,地库之中也有阳光从头上落入。 闻人焉从另一侧上车,车门被沉稳地关上,隔绝了地库中的声音,身形高大的Alpha坐进车中,瞬息之间,周围给人的感觉便截然不同。 他没有说话,指节轻轻敲动中央扶手上的控制面板,朝向贺兰笙面门上吹过去的空调风,随着轻微的机械声响悄然改变了方向。 车厢内流淌着的低缓沉稳的古典音乐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闻人言靠向椅背,姿态放松却不失挺拔,深黑色西装包裹下的身形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他的视线注视前方,却从后视镜的反光中将身侧之人的僵硬与紧绷尽收眼底,但并未点破,只道:“坐过来些。” 贺兰笙听见他的话,心尖一颤,闻言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就在他坐稳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极其自然的伸了过来,在他座椅旁虚虚一扶,动作自然又迅速,椅背随之上升到了个舒适的幅度,那只手很快收了回去。 “谢谢……先生。”贺兰笙的话比刚才更轻,搭在腿上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 “嗯。”闻人焉应下,目光似乎落向窗外疾驰而去的街道,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他从手边储物格中取出一瓶水,温度恰到好处。 他没有递给贺兰笙,只装若不经意地放在两人座位之间的扶手上,瓶盖是拧松的,“下午阳光明媚,窗外风景确实不错。”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平常。 贺兰笙胸腔中的那颗心脏依旧跳动得有些快,指尖无意识捻过身下皮质座椅的边缘,闻人焉的话像是细小的石子,落入他心湖中,荡开层层涟漪。 那瓶放在中间扶手上的水瓶上的瓶盖随着汽车的行驶,微微颠簸,他不傻,自然知道这是来自闻人焉的善意,四舍入五下,一天的相处,他也相信闻人焉并非想伤害他。 毕竟对于他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没有需要掩藏自己恶意的必要,他没有伸手去碰两人扶手之间那瓶水。 反而用余光观察闻人焉的侧影,能够看见男人在简短的举动关怀之后,正侧头望向窗外,下颚线在偶尔略过的光影之中,显得愈发清晰。 现在并非是上班的时间,虽然了解还少,但他觉得闻人焉不像是会无故早退的人,对方经常出现在医院,恐怕是身体也不舒服。 贺兰笙的目光落在那瓶水上,闻人先生似乎也一口没喝,对方刚刚关心的举动就像是某种慢放的影视镜头,不断闪现在眼前。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紧张得指尖都有些发颤,他攥了攥手指,指节都因为过分有力而泛白。 说什么? 怎么说? 您是不是不舒服?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滚,又像是海面上的泡沫,在相触的那一刻破裂无踪,他几乎都要放弃,埋首于车门的阴影中时。 目光不经意的捕捉到一缕明媚的阳光,透过车窗,落在闻人焉眼睑上,Alpha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那细微的动作一闪即逝。 如果不是凑巧,贺兰笙也很难发现,几乎下意识地,他动了,伸手的动作很快、很轻,呼吸声也几乎被隐去。 指尖轻轻搭在自己身侧的遮光板上,微微用力,遮光板被向下搬动了一个弧度,动作完成的瞬间,从这边反射过去的阳光便被阻隔在外。 他立刻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蜷缩起指尖。车内依旧安静,低缓的古典乐依旧在流淌,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的心却快要跳出胸膛。 目光死死盯着窗外不敢回头,他的小动作肯定被发现了,对方会怎么想,觉得他自作多情,还是多管闲事?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才压下声音里的颤音,用很轻很低的声音,飞快吐出一句话,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带着一种笨拙的真诚解释道: “阳光有些刺眼。”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凭空而出,简直欲盖弥彰到了极点,如果对方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现的话,此行此举岂不是将自己暴露了个一干二净。 可心底那份固执的念头却清晰无比:他看到了放在床头的电子设备、那瓶没动的水、也捕捉到那瞬间蹙起的眉峰,感受过那毛衣和围巾带来的温暖,这些都是他真真切切体会过的,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笨拙的解释,是他此时此刻鼓起勇气能作出的最直接的回应,一份不依托任何人,只来源于他的观察,带着暖意的,小心翼翼地关怀。 并不价值千金,但蕴含着全部真心。 他只是感受到对方散发而出的善意,于是也想回馈一些,不想让那碍眼的阳光打扰到对方片刻的宁静,仅此而已。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贺兰笙几乎就要被自己的羞耻心淹没时,身边传来一声几乎被音乐掩盖的回应—— “嗯。” 是闻人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既不是赞许,也不是责备,更像是一种简单的肯定,仿佛只是确认贺兰笙说的话。 贺兰笙如蒙大赦,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的视线,但是余光却注意到闻人焉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动作轻快,似乎心中愉悦。 紧接着贺兰笙听到瓶盖被拧开的声音,他侧头看过去,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紧瓶身,伸手将水放得离他更近。 窗外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淌,那瞬间的放松感,让之前眉宇间若有若无的掌控权势的肃杀冷漠都消散了些许。 贺兰笙的心跳漏了一拍,闻人焉的举动无外乎告诉他,他刚刚的一举一动其实对方都发现,包括他落在水瓶上的视线。 只不过,因为他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对方的理解出了些差错,会错了意,以为他要喝,递了过来。 他拧开瓶盖,小口地喝了几口,微凉的水划过干涩的喉咙,带来真实的慰籍,这水似乎格外清甜。 他将水瓶放回到原位,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没有将瓶盖盖上,他连忙伸手补救,但有一只手比他更快。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水瓶,微微仰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喝了一口水。 贺兰笙心下微惊,那瓶水,先生刚刚和他喝的是同一瓶水,他压下所有的心惊,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谢谢先生。” 闻人焉没有回应这句道谢,只是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深邃的仿佛能看进人心底,片刻,他才说: “快到了。” 明晚九点,不见不散[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试探 第16章 让人伤心的小坏蛋 一连几天,生活都无波无澜的往下走,贺兰笙有一间独属于他的房间,不是别人堆砌杂物的地方,他可以呆在里面,家里的书房,他也可以随便进出,没有人会说他。 于是,贺兰笙的胆子越来越大,时钟已经划过8:15了,他还躺在床上,没有电的平板被随意丢弃在身侧,被子也被他扯得乱七八糟地搭在身上,现在还没有醒。 闻人焉坐在位置上,餐点被呈放在他面前和对面的位置上,可他面前却空无一人,他抬起腕表,还有一刻钟,他就要出发去上班了。 赵芸从楼上下来,看见闻人焉面前完全没有动过的早餐,就知道,他是在等人,她哑然,往前走了两步,躬身道:“先生,我上去瞧瞧。” 闻人焉从位置上站起身,“不用。” 话落,他沿着楼梯向上,走到次卧的房间门口,伸手轻轻敲响房门,“笙笙,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应,他又重复了一遍。 房间之中这才传回应,平常温柔平缓的声音,今天难得多了几分慌张,脚步声伴随着乒乒乓乓的动静一块传过来,“先生,稍等五分钟。” 贺兰笙打开衣柜,第一天送饭回家,房间中的衣柜就被人填满了,衣服都是照着他的尺码买的,版型用料都是极好的,随便挑两件就可以当一套穿了。 饶是如此,要在五分钟之内收拾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贺兰笙将脱下来的衣服,丢在沙发上,便急急忙忙冲进厕所中。 他在里面忙得团团转,房间外的闻人焉听见屋内的动静,也就放下心来,失笑,说道:“没事,你慢慢收拾,不用着急,我先去上班了。” 贺兰笙嘴里含着泡沫,还来不及说话,便听见脚步声从门外慢慢远去,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心里绷着的弦也瞬间放松下来,可放松的心情中却又掺杂了点旁的感受,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将刚刚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衣服,放进洗衣房中,便下了楼,他对面,Alpha平日坐的位置,因为他今天起迟了,已经空无一人了。 贺兰笙坐在位置上,规规矩矩地将东西吃下去,在旁人眼中,没有任何分别的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中有着微妙的不同。 他的目光落向面前空空荡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心中这些不同是来自闻人焉,可经历奇特的贺兰笙与常人也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心中的这点不同。 他吃早餐的时候都在纠结这件事情,明显魂不守舍,回到房间中,他也在思考,想了很久。 他打开将平板开机,坐在床边搜索—— “没和朋友一起吃饭,心里不舒服是为什么?” 得到的回答五花八门,但其中有一条是这样说的—— 我之前也被饭搭子放鸽子了,在我心中吃饭就是一起分享生活的一种方式,TA却不这样觉得,他觉得和我吃饭很累,然后就把我丢下了,我就特别伤心,像是被讨厌了一样。 上面描述的情况和贺兰笙非常相近,但是区别就是,帖主是被放鸽子的那个,他是放人鸽子的那个。 他越看越心惊,觉得闻人先生不会这样想,可想到对方亲自来房间门口来找自己,他又不确定了。 手指滑动屏幕,看见帖子下面一水的附和,大家都在分享自己被朋友放鸽子的经历,一个说得比一个伤心。 贺兰笙看得耳朵和脸都红起来了,是羞愧的,他觉得自己也成了帖子里面大家说的那种,伤害朋友的坏蛋了。 他将平板放在腿上,往后一靠,躺在床上,望着纯白色的天花板,虽然,他们两个人没有明确过,要一起吃早饭,但是每天闻人焉都会坐在位置上处理消息,等他下楼之后才吃饭。 他觉得这就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现在,却被他破坏了,还可能让闻人焉伤心了。 贺兰笙坐起身来,他觉得自己需要作出补偿,于是悄悄输入一个被他记在心里的网址,通过论坛的答题设置之后,便开始专心致志的决定在上面大展神威。 直到闹钟响起,他才从如痴如醉的状态中抽离,面上的表情是说不出来的满足和神采奕奕,贺兰笙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再战一下午。 于是已经走到门口的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到房间中,从衣柜里取出一个皮质的双肩包,将平板和充电器装进去之后,才下楼。 【小乖:先生,我来了。】 闻人焉坐在会议室中,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紧接着屏幕便亮了起来,余光瞥见上面的备注,他才伸手将手机从桌子上捡起来。 贺兰笙将消息发出去后,没多久便收到了回复—— 【先生:好的,会议还有一会结束,你先去我的办公室里面等我就好了。】 贺兰笙从汽车上跳下来,轻轻将车门关上,从包里摸出电梯卡乘着电梯上楼,这栋楼有两个电梯,一个在中间,一个在边上。 贺兰笙坐的专属电梯就在边上,好处就是电梯不需要排队,坏处就是电梯处在这层楼离闻人焉办公室最远的地方,他要经过会议室和总裁办才能抵达。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听见会议室里面传来的声音,刻意放轻自己脚步声,不想引起注意。 但是经过总裁办的时候,还是被人注意到了,毕竟有人在输密码开你老板的办公室门,你很难注意不到。 许海的性格比较欢脱,再加上,贺兰笙出现之后,老板都会准点下班,他们总裁办也就不需要陪着加班了,导致他看贺兰笙就像是看救世菩萨一般,打招呼道:“贺兰先生,中午好!” 贺兰笙听见声音回过头去,瞥见来人,笑着应了一声,“嗯,中午好。” 许海还有自己的事情,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走了,贺兰笙伸手遮住输密码的手。 贺兰笙刚刚得到房间密码的时候,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后来,经过他的观察,发现密码只有他知道后,人就紧张起来了。 每次输密码的时候,都有一种被给予深厚信任的感觉,他为了不辜负信任,每次输密码都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推开门后,他将包放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溜到办公室里面的休息间内将碗筷拿出来,才将双肩包里背着的平板拿出来继续回复消息。 没多久,一墙之隔的总裁办传来声响之后,贺兰笙就将东西收拾起来了,果不其然,他刚刚放下包,便听见把手转动的声音。 他看见走进来的闻人焉,早晨被抛之脑后的愧疚,又久违涌上心头,他难得主动了两分,伸手招了招,“先生,快来。” 闻人焉走近抽过桌子上的湿巾擦手,他将眼镜放在桌面上,看着贺兰笙明显开心、高兴的样子,也被他影响了,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了,这么开心。” 贺兰笙听见这话,瞬间呆愣在原地,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闻人焉看着他呆呆的样子,伸出手背推了推他的脸。 贺兰笙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背,但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往后退了退,离开闻人焉的触碰,但对方冰凉手背贴在脸上的感觉却并没有散去,他竭力忽视掉这种感受。 不过,既然是作为道歉礼物的话,那说出去,效果会大打折扣的吧,想到这里,贺兰笙问道:“我能不能先保密。” 闻人焉没想到他不说,有瞬间的停顿,不过这停顿转瞬即逝,没在他脸上多做停留,“好,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 贺兰笙吃饭的速度也很快,他吃完饭就继续玩自己的平板,一整个中午,都以同样的姿态呆在沙发上,就连旁人进来打扫卫生都没能让他分出丝毫注意力给别人。 闻人焉坐在老板椅上,觉得这样的发展似乎不太对劲,他看着贺兰笙沉迷电子设备的样子,莫名生出一丝惆怅。 闻人焉决定眼不见心不烦,拿着桌子上的资料,回到会议室内将早上没有开完的会,继续开完,同时觉得自己应该加一张书桌和电脑,这样方便贺兰笙玩。 两人各有各的事情做,一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今天是周五,下班之后就可以迎来一个周末,集团里面的人都肉眼可见的活跃起来,就连平时忙得连轴转的总裁办,今天也难得的多了些声响,不似往常,安安静静的样子。 今天的会议还是没有商讨出个结果,在继续下去也是浪费时间,闻人焉便提前结束了会议,为了不影响大家工作的状态,这一层的厕所、茶水间、会议室都被安排在一边。 于是,踏出会议室的闻人焉,就听见了员工在茶水间内摸鱼的声音。 “你下午准备去哪里?” “和我女朋友一起去看电影。” “哥们,不是我说,你炫耀的语气,是不是可以在我面前收敛些,我还是单身狗!” “这你就不懂了吧……” 明天九点,不见不散[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让人伤心的小坏蛋 第17章 约会 说话的人怪声怪气的,一副故弄玄虚的语气,本来准备离开的闻人焉,也在此刻停下脚步,站在玻璃门外,静静听着屋内的两人的交谈。 “不懂什么?” “不懂我们这种有对象的人,和女朋友看电影又能沟通感情,还能说出来刺激没对象的人的快乐。” “滚!死动静。” 两人的交谈结束,他们朝着门边走来,听见动静的闻人焉,重新迈开步伐。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又合拢,闻人焉重新坐回到宽大的办公桌后,那点关于下属们“有对象”和“看电影”的闲谈,就像细小却尖锐的石子,在他心头划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鼠标滑动到邮箱图标上悬停片刻,但最终没有点开,视线不受控制的抬起,闻人焉坐到位置面朝着办公室中间休息的沙发,他正好能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贺兰笙。 贺兰笙背对着他,缩在宽大的沙发里,只留下一个乌黑柔软的后脑勺,他的坐姿很乖,几乎没什么的动静,像一尊静止的瓷偶,如果不是平板微弱的光线偶尔照亮他的几缕发丝,闻人焉都要怀疑他睡着了。 他在看什么?玩什么? 闻人焉的思绪难得的偏离了工作轨迹,这个少年进来之后,除了吃饭、看书,似乎没有太多属于自己的娱乐。 那份资料里三言两语带过的经历,让闻人焉很难想象他会以什么姿态消磨时间,就像现在这样,一直玩平板吗? 他有过“看电影”这种寻常的活动吗? 一种极其陌生的冲动,混合着刚才听到“沟通感情”时心底那点微妙的触动,一个念头在他心底,悄然而生。 他收回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重新落在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握着鼠标的手一动,悬浮在邮箱上面的光标也跟着变幻了方向。 闻人焉坐在位置上陷入了,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难题中——该如何开口? 他权力的漩涡之中驻扎太久了,身边的朋友寥寥无几,而且都早已熟识很多年,没必要思考什么所谓的开场白。 可,贺兰笙。 他对于这个人,总是说不完的心疼,以至于不想让对方因为自己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和哪怕一丝丝被强迫的不快。 对方又不爱表达自己的心情,于是只能自己慎之又慎的去做很多事情,最终,那份习惯了决策的果断,成功战胜所有的思考和烦恼,占据了上风。 他按下鼠标键,买下两张电影票。 躺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上面的扣款信息发过来,明明只是一件小事,闻人焉却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决策。 他将手机收进西服内侧口袋中,从位置上起身,站到沙发旁边,可沉迷在自己世界之中的Omega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还在屏幕上一点一点的。 闻人焉左等右等,见对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开口道:“笙笙。” 贺兰笙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握着平板的手一抖,险些将设备直接帅飞出去,他眼疾手快,将平板按在自己腿上,伸手按键息屏。 他抬起头,和闻人焉看向他的视线撞上,搭在腿上的手将平板藏了藏,有些紧张地问:“什么事情?” 他说完,闻人焉却久久没有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贺兰笙紧张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难不成是刚刚做的事情,被发现了? 正当他脑海中的念头千回百转的时候,闻人焉动了,他说道:“笙笙。” 贺兰笙竖着耳朵听他后面的话,但闻人焉却在叫完他的名字之后的几秒钟内,一言不发,直到他问:“怎么了?” 闻人焉才沉沉吐出一口气,说道:“没事,明天周末,下班之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周末? 贺兰笙脑海中对于周末的感觉似乎已经远去很久了,但是闻人焉问,他还是下意识思考起来。 是不是周末对他影响吗?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先生,平时也不会说废话,他问这个问题,应该是有自己的目的,即使有些明知故问。 贺兰笙还是摇摇头,回答道:“没有。” 他注视着闻人焉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闻人焉唇角微弯,紧接着便抛出自己的目的,“那要和我出去玩吗?” 出去玩? 贺兰笙心猛地一跳,不是惊喜,而是一种沉淀多年的,名为“任务”的压力瞬间降临,清晨冷落先生的愧疚感尚未完全消退,此刻又被赋予了新的“任务”——出去玩。 “去哪里玩?”他问闻人焉便也直截了当告诉他,“去看电影。” —— 汽车驶入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电梯门打开,巨大的声浪裹挟着爆米花的甜腻香味,人群的喧哗和电影预告片中的台词一块儿涌入电梯中。 贺兰笙跟在闻人焉身后,他的脚踩上商场铺设的瓷砖,周围的一切都被他接收到,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全然未知的世界之中。 兴奋的情侣、追逐嬉闹的小孩、大声交谈的学生、都给他一种强烈而陌生的冲击,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睑,视线却精准的捕捉到,前面那抹风衣的的后摆。 贺兰笙记得那件衣服,是闻人焉把他从酒店抱回家的时候穿的那件,他仿佛找到了一个锚点,让自己安稳下来。 闻人焉敏锐的感知到身后的人片刻的停止和僵硬,他没有回头,只是不动声色将Omega同人群分隔开来,同时不动声色的放慢脚步,确保对方能够稳稳地跟在他侧后方,只落后半步的距离。 “两位需要爆米花和饮料吗?” 周五的晚上,人格外多,自助取票的机子,纸用完了,他们排到人工售票处,售票处的工作人员热情询问。 闻人焉闻言,侧首,目光落在贺兰笙脸上,带着询问,贺兰笙接收到讯号,立刻摇头,声音轻而坚决,“不用的,先生。” 贺兰笙给自己的定位和闻人焉的有些差别,他把这场电影当成一个任务,而想要顺利的完成一个任务,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多生事端。 闻人焉没有坚持,只取了两张票,将其中一张递给贺兰笙,指尖相触的瞬间,贺兰笙手指冰凉的温度传递到他指尖。 穿过检票口,周围的光线顿时黯淡下来,和外面仿佛成了两个世界,里面的声音也顿时小了,说话的人都自然而然压低了声音。 贺兰笙将脚步放轻,几乎屏息凝神地跟在闻人焉身后,穿过狭长的通道,踏入巨大的放映厅。 他们找到位置坐下,黑暗中影影绰绰行走的人影,才让贺兰笙对看电影这件事情有了实感,距离开场还有几分钟,他的视线落在闻人焉身上。 前面的屏幕骤然熄灭下去,纯粹的黑暗吞噬一切,贺兰笙的身体猛地绷紧,不是害怕鬼怪,而是视觉被剥夺之后,所有的感官都瞬间敏感起来。 黑暗之中的一切动静,身旁人的低语、周围塑料袋的声音、脚步声都被通通在耳边放大,他搭在腿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钳进掌中。 银幕亮起,广告的光影在黑暗中跳跃,贺兰笙的视线落在屏幕上,直到光落进他眼中,他才慢慢回过神来,其实黑屏也就是短短几秒钟,找回思绪之后,他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正片开始,舒缓的钢琴曲流淌,画面是宁静的秋日森林,金黄色的落叶扑成一条小路,所有的画面都用温暖的颜色来构成,让人觉得轻松和愉快。 贺兰笙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那紧绷的脊背随着剧情推进,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了,他被那舒缓的节奏和光影牵引。 他的眼神,顺着画面的变化而转动,却一直停留在银幕上,他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眼中透露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闻人焉单手支着下巴,他对这个故事并不感兴趣,视线在银幕和贺兰笙脸上来回转换,突然贺兰笙坐在位置上猛地一颤。 “啊——” 伴随着他的动作的是影厅中响起的几声尖叫。 闻人焉也被他的动作惊到了,他看了影评就选了这场电影,说的是舒缓轻柔,没有提到会有突脸情节。 贺兰笙被吓得够呛,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覆盖在他赫然睁大的双眼上,掌心干燥温热,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恐怖场面。 贺兰笙沉沉吐出一口气,他握住闻人焉的手腕,微微用力,闻人焉顺着他的动作收回手。 恐怖的场面只是主角梦回到自己幼时的阴影,而后,画面便重新恢复正常,但剧情却陷入转折,后续的悲欢离合和团员的大结局,贺兰笙都没有仔细看,只是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后半场都心不在焉的,银幕上的东西,终究只是一个故事,比不过真真实实的触碰来得让人印象深刻,贺兰笙的思绪总是会想到,刚刚覆盖在眼前的那只手。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明晚九点,不见不散[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约会 第18章 偷听 电影结束,人群如潮水般退去,贺兰笙跟在闻人焉身后半步,他们随着人流缓慢移动。 直到走出影厅,站在灯光敞亮的商场里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哪里不对劲。 他的视线看向周围的人,大家穿着各异,有身穿宽松卫衣的、有穿着卡通连帽衫的、有已经穿上羽绒服的人,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三三两两交谈着离去。 贺兰笙收回落在远处人群中的视线,他将目光投射到走在自己面前的Alpha身上,但是没有像对方这样,依旧穿着那身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色西服,外搭一件剪裁得体的风衣的人了。 即使在这样充满烟火气的环境之中,Alpha周身散发出的冷冽、疏离、惯常掌控一切的气息,仿佛是一个天然的屏障,将他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贺兰笙走在闻人焉的身侧,他原本觉得,即使他们两人之间物理上的距离无限贴近,是这片空间之中,最靠近彼此的两个人,可他们的心,却无限的远。 他,贺兰笙是被世界独立出来的一部分。 他,闻人焉却是聚光灯下最为闪亮,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是那场宴会上,所有的灯光在他出场的那一刻,便黯淡下去,只有他在地方是亮堂的。 但此刻,贺兰笙觉得自己的判断似乎出现了一点偏差,灯光聚集之地,也不同凡尘相连,闻人焉也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一部分。 这样的认知带着一种奇异的冲击力,贺兰笙的脚步顿住,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闻人焉的背影上,看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 贺兰笙驻留在原地,一直以来,他或走或停,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别人离开,周围的人群,自然而然的绕开他。 贺兰笙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停下来,他仿佛想拉开这物理上的距离,好能够窥探一整个闻人焉,弄清楚,他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目的。 可是,他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面前那道身影也停下脚步,侧过头来,视线看向停在原地的贺兰笙。 “笙笙,跟上。” 闻人焉明明没有回头,却精准知道他的停滞,贺兰笙听见这话方才如梦初醒,小跑追上,Alpha没有问他刚刚突然站在原地做什么,只当无事发生。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冷白刺目,司机已经离开了,贺兰笙不会开车,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上,他的手垂在腿上,握着安全带,车外的霓虹像是流水淌过他的脸。 越靠近老宅,路上的车辆越少,汽车驶过岔路口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侧后方并入,并且缓缓靠近,直到和他们并行。 宽阔的水泥路面上,突兀的并排着的两辆车,吸引了贺兰笙的注意,他握着安全带的手微微用力,视线越过正在开车的闻人焉,看向他们旁边那辆车。 贺兰笙透过车窗,窥见那张和闻人玧有七分相似的脸,短短几天不见,对方似乎衰老了很多,颓态尽显。 “先生……” 贺兰笙下意识的寻求庇护,他的声音轻得几乎难以被人捕捉。 “不必理会。” 闻人焉的语气平淡,就像眼前发生的事情,他都早有预料一般,握着方向盘的指尖轻轻敲击着。 贺兰笙也被他的态度影响,他深呼吸,收回视线,专心看着自己面前的路,尽力忽视一直靠着他们行驶的车辆。 贺兰笙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致,就知道,他们离老宅越来越近了,直到此刻,他提着的心才渐渐放松下来。 可还没等他彻底歇下心思,旁边一直安安分分的黑色轿车,突然加速超车,开到他们前面一段距离,打着双闪,喇叭声在寂静的夜空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贺兰笙的视线看向身侧,闻人焉眼眸微眯,方向盘在他手中转动,汽车也跟着偏离轨道,几秒钟后将他们反超过去。 贺兰笙扭头,看向被甩在后面的汽车,在被超过去的瞬间,对方就停下了按喇叭,只有双闪还开着。 “没事,他们不敢拦。”闻人焉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他侧眸,瞥见后视镜中还在打双闪的车,按下喇叭。 黑色的轿车最终放弃了追逐,关掉了一直在作祟的车灯,但还是没有彻底放弃,依旧跟在他们身后。 闻人焉的眸光暗了暗。 他转头看向身侧,在闻人嵩出现之后,有些坐不住的小Omega,开口问道:“想说什么?” 千言万语全都堵在胸口,贺兰笙握着安全带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他艰难地说:“他是为了……” “闻人玧的腺体。”闻人焉直截了当的说了,没有丝毫遮掩,“受到刺激之后,腺体情况恶化。” 贺兰笙听见闻人焉的回答,在胸腔中险些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胃里一阵翻涌。 一直处在高压环境中时没有察觉,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讨厌闻人玧,只要想到这个名字,想到那甜腻的葡萄酒味的信息素,胃就控制不住的一阵绞痛。 随着倒计时结束,红灯亮起,没有驶过去的汽车在原地停下。 闻人焉转头看向贺兰笙,目光在他攥紧安全带的手上停留片刻,视线往上,瞥见贺兰笙那张苍白的脸。 他的呼吸也随之一顿,收回视线,汽车在他手中再次平缓的前行。 “贺兰笙。” 闻人焉突然这样喊。 六神无主的贺兰笙,顺着这道声音抬起头,他的视线落在面前Alpha的侧脸上。 对方面容冷峻,说出口的话很轻,但却带着不用质疑的力量,“我既然带你出来,就不可能放你回去,这是承诺,永远不会变。” 贺兰笙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这样直白的宣告似乎和对方以往,说得比做得多的风格孑然不同,他有些不知所措,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老宅的铁门就在眼前,汽车的速度减慢下来,保镖连忙将门打开,汽车驶过的时候,闻人焉摇下车窗,淡淡吐出两个字,“放行。” 跟在身后的黑色轿车,本来已经停下了,在看见铁门没有关上的时候,又加速跟上,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喷泉旁。 闻人焉却没有等他们,打开车门,绕到贺兰笙那侧,他还没到,贺兰笙就自己推开车门下来了。 赵姨早就在门边等着了,看见他们停下车的时候,就已经迎上来了。 闻人焉伸手拉开后排车门,将贺兰笙早上背着出门的双肩包从车内取出,递过去,“去休息吧。” 贺兰笙接过背包抱在怀里,点点头,跟着赵姨往楼上去,他走到楼梯口,却停住脚步。 视线落在还站在门口的Alpha身上,停留一瞬,而后迈开脚步,重新往楼上走去。 闻人嵩下车之后,一直没敢说话,直到贺兰笙已经消失之后,他才开口,轻声道:“家主。” 闻人焉没有应,视线落在他身上,看得闻人嵩脊背发凉,才听见他悠悠开口,“堂哥,来找我的方式,真是独特。” “小焉啊”闻人嵩即使心中发怵,但开口的话语中,依旧带着亲昵,他身边跟着的助理连忙将资料递上,“这不是有些工作,比较急,不得不现在来找你,不然堂哥怎没会深夜打扰你休息呢?你说是吧。” “书房谈。” 闻人焉撂下这三个字,率先向着楼上而去,也没管身后人,心中在想些什么。 闻人嵩闭了闭眼,伸手将助理手里的文件拿过来,留下一句,“在车里等我。”跟着上了楼。 闻人焉脱下风衣,侧身,将衣服挂在门边的架子上,余光看见闻人嵩讪讪收回伸出来的手,他权当什么都没看见,视线瞥过被拉上的窗帘。 闻人焉坐在位置上,闻人嵩连忙将手里握着的两个文件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放在他面前。 闻人焉的视线落在封皮上,就知道,闻人嵩这次是下血本了,他今年也四十好几了,那么多年,也不是吃白饭的,手里握得有好东西。 闻人焉按住资料往闻人嵩面前推了推,抬起眼,“堂哥,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喜欢在家里处理工作。” “我肯定知道,要不是准备好了,我哪里会来打扰你休息,你说是吧。”闻人嵩的声音有些紧张,他将资料往前推了推,“你再好好看看。” 闻人焉没有动,“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今天准你进来,也是念在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上,但堂哥也该知道,这世上总有钱买不来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闻人嵩的语气变得严肃,“贺兰笙这孩子,乖巧懂事,我是知道的,玧儿混账,让他受了不少委屈。” 闻人嵩顿了顿,见闻人焉没有出声才继续道:“不过,归根结底都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我们这些做长辈,也该顺其自然,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管太多了。” 闻人焉冷笑。 明晚九点,不见不散[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偷听 第19章 讲故事 闻人焉的笑容没有遮掩,甚至笑出了声音,在落针可闻的书房里,进一步将闻人嵩放到了被动的位置上,让对方的精神崩得更紧。 无声的对峙在两人之间蔓延,战火的硝烟并不浓烈,有的只是闻人嵩最后的恳求。 他站在原地,十几秒转瞬即逝,闻人嵩却觉得时间都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将他架在火上炙烤,没人打他,他却觉得自己双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两巴掌。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自己最后的筹码,“贺兰笙只有十九岁,他的监护权还握在他姨父手中,只要你点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他转到你手中。” 闻人焉原本漫不经心的动作忽然一顿,他的视线落在闻人嵩脸上,眼底结着冰,他问道:“堂哥,原来你都是这样做的吗?受教。” 窗外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闻人焉的目光扫过微微晃动的窗帘,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加深,“堂哥,我给你讲故事吧。” 闻人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只能接招,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你讲。” “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有个人年轻的时候,风流成性但是子嗣稀薄,他对自己的儿子溺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直到酿成大祸。”闻人焉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就像真的只是再说一个和他们无关的故事一样。 “他四处赔罪,保下了自己的儿子,但谁曾想,老的不计较,小的计较,他儿子被伤得不轻,后来便四处寻找药方,你猜怎么招?”闻人焉引他问。 闻人嵩越听背后的冷汗越多,他明知道闻人焉这是在含沙射影的敲打他,但也不得不抓住机会,“我猜是,他刚刚寻来药引,但因为粗心大意,没有保存妥当,被主人迁怒,后来他虔诚悔过,主人也原谅了他们,他儿子得到了医治,药引也被完璧归赵,不失为一段佳话,对吗?” “错。”闻人焉无情宣判他的死刑,“错得离谱,这药引不是死物,是件活物,父亲纵容儿子肆意伤害对方,直到对方不堪受辱,这对父子才幡然醒悟,可为时已晚。” 闻人嵩面色灰败,他垂下头,彻底败下阵来,“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错得离谱,不打扰你了,我就先走了,改日再叙。” 他转身离开,走得很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没有将那份资料拿走。 闻人嵩离开后,房间中就只剩下闻人焉一个人,但他却并未急着离开,好整以暇的坐在位置上,视线落在那紧闭着的窗帘上。 窗帘轻轻动了动,而后又恢复平静,他想了想,从位置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前走,黑色的皮鞋踩在地面上,沉重的响声落在两人耳中。 贺兰笙往后退了退,他偷听了一整场谈话,本来渐渐放下来的心,又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高高挂起。 刚刚被他拉开的窗帘没有关严实,中间还有一条缝隙,他蜷缩在飘窗一角,退无可退,只能看着那双腿在自己面前站定。 哗啦—— 轨道滑动的声音响起,瞬息之间,光线就将黑暗吞噬殆尽,他抬起头,Alpha的手还攥着的窗帘,垂头,目光由上而下看向他。 在贺兰笙预料之中,Alpha现在应该极其生气,就算没有殴打,他现在已经可以却定这一点了,闻人焉是和闻人玧孑然不同的两种人,即使他们都姓闻人。 但也不至于,连责骂和训斥都没有落下,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贺兰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状况了,他试探性的喊闻人焉,想看看他现在心情如何,“先生。” 闻人焉顺势坐在他旁边,他的视线看向面前坐着Omega,他问道:“刚刚那个故事,我没有说完,我不知道这个该怎么发展下去了,你觉得会是什么结局呢?” 贺兰笙那双水润透亮的眼睛在眼眶中转了转,似乎是落泪了。 闻人焉怔愣住了,他伸手掐住贺兰笙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对方顺着这力气抬起头,没有瞧见那眼中泪水,才放下心来。 贺兰笙微微侧头,将下巴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视线定定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Alpha,语气茫然道:“我……我不知道是什么结局……” 他语气轻得几乎要化在这个夜里,月光穿过婆娑的树影,落在飘窗上,这片狭窄的空间中,贺兰笙的视线落在闻人焉脸上。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镇重其事的看向某人的眼睛,不是仰视莫,不是偷瞥,而是真真切切、平等的对视,这个认知让他心尖一颤,握着的手不自觉的搅到一起。 贺兰笙突然有很多话想说,他没等闻人焉开口,自顾自地道:“我想给您说一个故事,事情是这样的,有这么一家人,他们生来就和玉石打交道,老来生子,产下一对双胞胎。” 他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努力用更客观的角度去说这个贯穿他生命的故事,“姐姐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一个Alpha,妹妹则为了爱情嫁给了个不如自己的男人,但是两人也举案齐眉,她们姐妹相隔几年,分别生下了两个男孩。” 贺兰笙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话,也很久没有说过那么多话了,陌生奇异的感觉支撑着他继续,“但是,姐姐姐夫没多久就双双意外去世了,家里的重担一下就落到了妹妹肩头,妹妹心力憔悴,没多久就住进医院里。” “终于,妹夫拿到了家里的大权,他总觉得前面那么多年,他都在家里伏低做小,怨气颇深。”贺兰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本想停住,可看见闻人焉依旧在认真听的样子想了想,一句话将事情概括过去,“家里就变了天,后来姐姐的孩子成了药引,他反抗过,但最后只有顺从,一个只知道顺从的药引,如何左右一个故事的结局呢?我不知道。” 闻人焉伸手,扣住他的后背,用力一带,将人拽到自己怀里,两个人胸膛贴着胸膛,贺兰笙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他犹豫着,伸出手,环抱住闻人焉的腰。 两人的距离太近,贺兰笙甚至能够感受到Alpha说话时胸膛的震动,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在自己耳侧响起,“我倒是不这样觉得。” 贺兰笙的耳朵感受到对方呼吸时灼热的呼吸喷洒,他缩了缩脖子,问道:“什么?” “我倒是觉得姐姐的孩子,非常勇敢,母亲死后他住在别人的屋檐下,也自己坚强的长大了,没有被生活磨平棱角,依旧有反抗的勇气,并且付诸了实践。”闻人焉说得认真,并没有一丝轻浮,他不像是在阐释对这个故事的看法,更像是在说给自己怀中的人听。 贺兰笙一直没有出声,只是抱住闻人焉腰的手,微微用力,他靠在闻人焉怀里,半晌没有动弹。 闻人焉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去洗个澡下楼吃晚饭了,别在这里赖着了,一会要是饿晕过去了,我找谁说理去。” 贺兰笙松开他,吸了吸鼻子,“你这个笑话,不太好笑。” 闻人焉遭到吐槽,没有替自己辩解,只说道:“结局想不到,就慢慢想,现在,请先告诉我,你的鞋子呢?” 话落,他就见面前的小O肉眼可见的心虚起来,抿了抿唇,没有说出一句话。 闻人焉无奈,伸手将他从飘窗上打横抱起来,“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来问我,下次不许在做这样的事情了,地上凉,感冒有你好受的。” 骤然悬空,贺兰笙惊得揽住Alpha的脖子,慌张抬起头,他解释道:“我身体好着呢,我,我,我,我自己走!” 闻人焉抱着没有撒手。 —— 闻人嵩面色灰败的从别墅中走出来,外面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雷鸣声紧随其后,接着暴雨骤然倾盆。 闻人嵩被拦在屋檐下,他本就臭的脸,此刻更是雪上加霜,难看极了,看见从车上走过来接他的助理,也没有好转。 雨伞挡不住所有的雨,上车时他的衣服上依旧沾染了不少雨水,他取过丢在车上的围巾,凑合将衣服擦了擦。 助理看他手上没有将资料拿回来,本以为事情该是十拿九稳了,但是见他脸色那么臭,而且自己一个人回来,心中生出怀疑,问道:“老板。” 闻人嵩摇了摇头。 助理也跟着闻人嵩好多年了,算是看着闻人玧长大的长辈,对闻人玧感情深,此刻也下意识,将炮火聚集到了贺兰笙身上。 他语气不愤,“他们贺兰家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会抱大腿,之前抱我们的,如今眼看有了更好的人选,立刻就倒戈了,这小子也是,我们之前给了他家多少好处,都忘记了吗?” 闻人嵩突然动了,他道:“多亏你提醒我。” 第20章 初吻 包厢内,沈赫章在位置上坐立难安,他紧张地搓着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看见闻人嵩坐在位置上,双手压在拐杖上,什么话都没说。 他连忙从位置上站起身来,伸手去提桌子上的茶壶,还没来得及替闻人嵩倒上茶,就被一只手将水壶截了过去,他尴尬地笑着松开手,“你来,你来。” 沈赫章看着助理将茶水加到闻人嵩面前的杯子中,伸手冲闻人嵩做了个请的动作,“哥,喝茶。”才坐回到位置上。 闻人嵩终于将视线落在沈赫章脸上,他没有伸手去碰面前的茶杯,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家里这幅样子,我怎么喝得下去茶。” 沈赫章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表情,深呼吸,也重重叹了口气,“哎,看着哥你这么烦恼,我真是恨不得能够替你去愁,可惜,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只能给哥加油助威了。” 闻人嵩看着他这幅深怕自己从他手里面要好处的样子,心里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冷哼一声,“我看你也不是诚心和我站在一边的。” 沈赫章讨好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拉了拉凳子坐得离闻人嵩更近一些,连忙辩解道:“怎么会呢?我们两个多近的关系,小笙都要嫁给你儿子了,我作为娘家人肯定也是和你一边的。” 闻人嵩问道:“真的?” 沈赫章看见对方信了自己的话,连忙点头,“肯定。” 闻人嵩笑了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使了给眼神,助理连忙将自己手中握着的资料递到沈赫章面前。 封面上白底黑字写着的《Omega保护申请》,沈赫章瞳孔一缩,问道:“哥,这是怎么了?” “小笙,最近有点闹脾气,不愿意回家去。”闻人嵩的语气分外平淡,仿佛这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我劝不住他,只能请你做长辈的去请他回来了。” “当然,管孩子这种事情,我自然是义不容辞。”沈赫章头上冒出冷汗,他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已经打上了别的算盘。 闻人嵩既然都已经扯上他出面了,说明是真的没办法,既然闻人嵩都惹不起,他又怎么惹得起…… 闻人嵩看着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冲旁边的助理递了个眼神,助理连忙从公文包中取出支票。 沈赫章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支票,上面开出的数额他是非常心动,但是,他有本事拿这个钱,有本事花吗?他非常清楚,自己没有。 闻人嵩瞧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更添一把火,“你不是昨天赌石才输了吗?拿着这钱补补骷髅,何乐而不为?” 这话直戳沈赫章的痛点,他犹豫了,自己和闻人焉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自己出了问题对方也逃不过,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闻人嵩满意地笑了。 —— 周一,早晨贺兰笙在闹钟的吵闹声中醒来,自从上次迟到之后,他就在手机和平板上都调了闹钟。 贺兰笙今天有事情想和闻人焉商量,特意将闹钟声调早了十分钟,当他出现在餐厅中的时候,赵芸都有些吃惊,朝他点点头,“贺兰少爷。” 贺兰笙点头回应,他刚刚坐在位置上,就看见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空无一物,就连凳子也被妥帖的收在桌面下。 他的目光突然顿住,对于靠自己取得成就的好心情,突然间变了质,他问道:“赵姨,先生人呢?” 赵芸的目光落在他看的地方,笑了笑,“先生只吩咐今天不用准备他的餐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贺兰少爷如果想知道的话,就去问先生吧,我想,他应该很乐意告诉您。” 贺兰笙点点头,他没有多想,只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情,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今天却格外沉默。 夜幕笼罩下的贺兰笙,终于伸手将书页合上,这本书他昨天下午看了一半,但今天整整一天过去,他都没有看完。 贺兰笙也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其实一直在旁边的手机上,他早上给闻人焉发了消息,就将手机放在了身边,可一整天都没有收到回信。 周五晚上的雨淅淅沥沥的下到了昨天傍晚,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贺兰笙觉得它似乎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他忽然站起身,膝盖磕到桌角,疼痛迟钝的传来,却让他有种踏实的感觉——至少证明,这一切都不是他的虚妄幻想。 楼下传来大门闭合的声音,他捂着膝盖,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钟。 家里的佣人普遍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到晚上八点钟,除此之外,虽然有人值班,但是没有需要,不会到这栋楼来。 沉重的声响过后,整栋宅邸彻底沉入寂静,只有雨声充斥在每个角落,如果按照以往的作息来看,他要么会和闻人焉呆在书房里,要么会呆在楼下客厅中,大家各做各做,相安无事。 可今天,直到现在,别说见到闻人焉,就连对方的消息,他都没有收到一条。 赵芸似乎对闻人焉的失联和不理睬习以为常,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可这影响对贺兰笙不可为不小。 他刚刚习惯这样的环境,环境的核心就被抽走了,他心中升起的烦躁愈演愈烈。 现在看着摆在墙边占据了很大一片空间的书桌就不舒服,捡起丢在桌子上的手机回到了房间中。 屏幕的蓝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贺兰笙握着手机,上面显示的全是他发出去的消息,从早上到现在,他断断续续的发了五六条,但是没有一条收到回复。 贺兰笙也意识到,自己发消息是没有回应的,他颤抖着按下通话键,他都想好,如果电话接通,该说什么了,就说已经想到答应打电话聊什么话题了,今天来兑现承诺。 贺兰笙的心渐渐跌入谷底,他背后,窗外的天空中,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幽蓝色的光从他背后笼罩而下,就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掉一般。 “先生……”他的指尖轻微的颤抖着,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间,电话那头没有人接听,听筒中是剩下电流的杂音。 砰—— 巨大的响声传来,紧接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吊灯突然黑了,本来就安静的别墅,此刻更上一层楼。 贺兰笙却敏锐的捕捉到,一道熟悉的手机铃声穿透雨慕传到他耳中,他推开门,声音便消失了。 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手中握着的手机在长久没人接听之后,自己挂断了,贺兰笙重新拨通电话,这次声音传来的地方更加清晰了。 他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走向门边,举起手的悬在半空中,正欲敲下,就嗅到了冷杉味的信息素,他凑近了些,味道更强烈了。 贺兰笙放下手,看来先生今天身体不舒服,他只是怕闻人焉出事情而已,毕竟一整天都不理人,不是他的作风。 现在知道对方就在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他就放下心来了,对方不舒服,他也没必要去添乱。 哗啦—— 房间中传来玻璃破裂的声响。 “先生?”贺兰笙轻轻叩门,“您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贺兰笙伸手按住门把手,房间门缓缓敞开一道缝,也不知道刚刚那声音是把哪里弄坏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来电。 没有灯光的帮助,他警惕地看向屋内,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冷杉味的信息素扑面而来,瞬间就包裹了他全身。 贺兰笙连忙将自己戴着的手环等级调高,确认脖颈后的抑制贴也完好无损,他才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了走。 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他走得小心翼翼地,脚边突然踢到了什么,他将手机朝着那边照了照。 才看清,原来是抑制剂,好几支针管零零散散的掉在他脚边,这……怎么会打那么多支? 正常来说,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只需要三天注射一只抑制剂就够了,但是自己脚边的就有足足三支。 他将手机往床边照,没有在床上看到人,背后的门忽然被人关上了,他急忙转身,手电筒的光还没看清来人的脸。 黑暗之中,对方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人被推着往后走了好几米,直到后背撞上冰凉的玻璃,发出猛烈的震颤声,手机掉在地上已经息屏了。 他的手被人攥住,对方的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脖颈,将他压向一个宽阔的胸膛中。 炽热的唇覆了上来,几乎称得上是撕咬,贺兰笙瞪大双眼,在唇齿交缠间尝到了血腥味。 他剧烈的反抗,对方的动作却没有任何收敛,直到贺兰笙踩上他的脚,Alpha发出声闷哼,紧接着没有在动作。 闻人焉松开钳制,后退时撞动旁边桌子上的药剂,借着月光,贺兰笙这才看清楚Alpha猩红的双眼和身上凌乱的衣衫——袖口沾着血迹。 他的目光搜寻周围,才在垃圾桶里看见丢着的玻璃碎片,应该是刚刚闻人焉将抑制剂弄碎了,发出的声响。 第21章 易感期 黑暗中,血腥味伴随着Alpha身上的冷杉味道涌入鼻腔,如同实质般包裹着贺兰笙,他脊背贴着窗户,心脏在胸腔中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唇上被撕咬的刺痛感伴随着血腥味,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事情有多么危险,以及现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Alpha到底有失控。 他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终于看清楚了面前Alpha的状态,闻人焉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那双深邃的双眼中,翻滚着贺兰笙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眼神,贴近兽性的**和他心中的挣扎。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此刻敞着,露出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布料凌乱的皱在一起,深色的痕迹正在不断晕开——是血。 贺兰笙的视线猛的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鲜血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蜿蜒而下,一滴、两滴,砸落在华贵的地毯上,将地毯染得更深,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那刺目的红瞬间刺破了贺兰笙被惊吓和信息素搅乱成一团的思绪。 “先生!”贺兰笙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惊恐和急切,脑海中的恐惧都被强烈的担忧瞬间覆盖,“您的手,在流血!” 他顾不得唇上的刺痛和空气中让人腿软的Alpha信息素,也顾不得抑制贴下正在发烫的腺体,蹲下身,摸索着刚刚掉在地上的手机。 蛛网般的裂痕爬上屏幕,屏幕已经有所失灵了,但幸运的是,摄像头的功能还能使用,一道微弱光将眼前漆黑的环境重新照亮。 光亮让他看得更加清晰,闻人焉右手,手臂上,玻璃碎片镶嵌在那里,鲜血就是从这里流出,伤口不严重。 显然,闻人焉只是在极度的痛苦和失控中,想要注射更多的抑制剂,却错手将瓶子打碎,在信息素的暴动下,无意识地被玻璃碎片伤害到了自己。 这样的场景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贺兰笙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揪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心疼都涌了上来。 闻人玧曾经这样伤害过他,所以他非常清楚,人陷入这样的时候,会有多么丢人、难堪,他没想到闻人焉也逃不脱。 “别动!”贺兰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尽管他的指尖还在轻微的发颤,他晃动着手中的光源,飞快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的房间中都有医疗箱,不可能闻人焉的房间里没有,最终目光停留在中.央的茶几上,那上面放着个敞开的医疗箱,难怪刚才Alpha会从身后过来。 他顾不上刚才撞到膝盖的疼痛,伸手攥住闻人焉的手腕,将人拉到了沙发旁,深呼吸一口气,查看箱子里有什么,消毒棉球、镊子、纱布、绷带,一应俱全。 贺兰笙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是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先生,您……坐下好吗?” 他低垂着头摆弄自己手里的东西,不敢直视闻人焉的眼睛,只将目光聚集在对方流血的手臂上。 闻人焉没有回应,高大的身躯依旧紧绷着,时间仿佛在这片空间中停止了流逝,窗外的雨声和他粗重的呼吸都像是响彻在贺兰笙耳边。 贺兰笙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抬起那双水润的眼眸望过去,Alpha沉默的站在那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就像是盯住猎物的猛兽,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贺兰笙握住他的手掌,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又一次询问道:“可以吗?” 闻人焉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话落,又过了几秒,他才动了,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微微垂下头,肩膀起伏得更厉害了。 贺兰笙坐在沙发扶手上,将手机放在一旁,能够照到伤口的地方,冷白的光线下,伤口显得更加狰狞。 对于伤口的包扎,他只在学校学习过一些理论知识,从来没有上手实践过,此刻心中也免不了有些打退堂鼓。 “会疼,您忍着点。”贺兰笙低声说,他拿起镊子,小心翼翼的夹住扎在手臂上的玻璃碎片,然后往后拔了拔。 碎片从皮肉中被剥离而出时,闻人焉的身体猛地一颤,喉间溢出声压抑的闷哼,贺兰笙的心也随之一颤,他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贺兰笙将碎片陆陆续续拔出,Alpha没再发出一点声响,就像是给机器人一般,但是他能够感受到对方投射在他身上,近乎要将他点燃的视线。 不知道是被这灼热的视线还是空气中浓度超标的冷杉信息素影响,他也越来越紧张,直到此刻最后一块玻璃碎片被拔出,才松了一口气。 后续的消毒、止血都非常顺利,用绷带将止血棉固定好后,贺兰笙额头上的那滴汗珠也像是完成了自己的全部任务,悄然滑落。 空气中冷杉气息狂暴而凌乱,他察觉其中充满了攻击性和一种难以描述的渴望。 贺兰笙脖颈后的抑制贴边缘已经有些湿润,他不知道自己和闻人焉信息素的匹配度有多高,但至少比自己和闻人玧高。 因为,他因这身为Omega的本能腿软得不像话,那丝难以启齿的悸动让他心中的恐惧止不住的蔓延,只能拼命调高手腕上信息素抑制环的等级,试图抵抗这无孔不入的侵蚀。 贺兰笙避开闻人焉灼热的目光将东西收拾起来,他问道:“有没有好受一点?” “嗯。”闻人焉从喉间挤出一个音节,声音嘶哑的厉害。 贺兰笙想将箱子放回去,他提起箱子站起身,就在他起身的瞬间,闻人焉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他无法挣脱。 他转头,即使有所准备,可当视线撞进那双猩红未退还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中时,他还是一愣,只因为,他看见那里面蕴含着痛苦,被压抑的狂躁,深不见底的**,和让人心悸的……占有和专注。 “贺兰笙……”闻人焉的声音暗哑低沉,吐出的每一个都带着灼热滚烫的气息,他的目光灼灼,问:“你知不知道,在一个Alpha的易感期,主动走进对方的房间之中……意味着什么?” 他手上的力道加剧,贺兰笙松开攥着医疗箱的手,被他拽着坐在沙发扶手上,两人的目光对视,贺兰笙能够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灼热气息。 那信息素没有再做掩饰,近乎疯狂一般,缠绕上贺兰笙,带着**的渴求,但是又没有引诱他,拽着他坠落**的深渊,更像是一种直白的试探。 攥着贺兰笙心脏的那只手,似乎又用了些力气,让他的呼吸也变得更加艰难,他当然知道,Alpha的易感期就是**和本能战胜理智的时刻。 一个Omega的靠近,无异于主动将自己送入虎口,他刚才被担忧冲昏了头脑,只想着闻人焉是不是出了差错,即使心中有所担忧,但也被他排到了第二位。 “我……”贺兰笙的嘴唇颤抖着,面色苍白如纸,他想解释,想说“我只是担心你。”,也想说“外面停电了,我有点怕。”,但所有的话都在对方极具压迫性的注视和信息素汹涌的浪潮中,显得格外苍白。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一面恐慌,一面为对方朝自己暴露的强烈渴求而生出一种近乎隐秘的快感。 闻人焉的目光紧紧锁住他,像是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灼烧起来,他扣着贺兰笙手腕的力道没有松懈,反而有因为对方沉默,而害怕对方逃走,锁得更紧的意味。 他的指腹无意识摸索着贺兰笙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肉,带起阵阵酥麻,Alpha的视线向下,落在他微分的唇瓣上,唇瓣红肿还带着细小的伤口,目光变得无比幽深,喉结上下滚动。 “我只是……担心你。”贺兰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若蚊蝇,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和一丝无法察觉的委屈。 他试图低下头,避开那几乎要将他灵魂灼烧起来的目光,身体因为恐惧和本能双重感受的冲击,而微微发抖。 闻人焉看着他苍白脆弱却又故作镇定的侧脸,和那轻轻颤抖着的睫毛,睫毛上似乎还沾着点湿意,以及那被自己咬破的唇瓣……体内属于Alpha与生俱来的暴戾和占有欲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易感期的Alpha对于属于自己的Omega有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任何靠近、可能伤害对方的人和事都会引发他们的怒火。 闻人焉当时只觉得有一点不舒服,但是没想到在之后的两天这样的状况越来越严重,直到今天早上。 他才意识到自己对贺兰笙的在意,已经到了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深度,竟然因为吃醋和愤怒让易感期爆发了。 第22章 心绪荡漾 闻人焉没有阻止,任由自己心中情绪肆虐,脑海中甚至浮现出,贺兰笙被他抱在怀中,浑身上下沾染着自己信息素的味道……种种不堪入目的疯狂念头在他心中难以平息。 他扣着贺兰笙的手腕,浑身上下都绷紧了,刚刚被包扎好的手臂,绷带上渗出点点血迹,贺兰笙被他的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最终,Alpha眼底汹涌的情绪被扣上名为“理智”的牢笼。 闻人焉靠在沙发背上,他压抑到了极点,半晌没有别的动作,久久才听见他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我不止需要你的关心……” 那还要什么? 贺兰笙脑海中下意识冒出这个疑问,但是答案他其实心知肚明,那些平日里被他刻意忽略的、在生活中,被他用“感激”、“善良”掩盖的真相,此刻被闻人焉轻而易举的戳破。 所有的掩饰在对方直白的话语下无处遁形,贺兰笙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一直都知道的,闻人焉想要的是他这个人。 只是…… 从前对方不说,他也就自欺欺人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矛盾和混乱裹挟住了他。 “就……就这样不好吗?”贺兰笙的声音抖得不像样子,闻人焉不好受,他笼罩在全是高匹配度信息素的环境中,也不好受。 他艰难的找回力气,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充满睡起和迷茫的眼眸,看向此刻靠在沙发背上的Alpha,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先生,就像现在这样不可以吗?” “现在这样?”闻人焉重复他的话,像是不满,又像是在思考他话语中蕴含着的意思,他没有因为贺兰笙的拒绝松开对方。 处在易感期的Alpha脑海中,就完全没有放手这个感念,他反而靠得更近,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蹭到贺兰笙的脸颊,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他的视线下垂,落在贺兰笙脖颈后,贴着抑制贴的脖颈被人如此**的直视着,贺兰笙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要释放出信息素来回应的冲动。 时间仿佛再次在两人之间停滞,窗外的雨声、风声,连同房间之中两人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交织在一起,形成让人沉醉的背景音。 闻人焉靠得很近,滚烫的躯体几乎就要贴上贺兰笙,贺兰笙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面前这具身躯中蕴含着的灼人的温度,他嗅到了更为浓郁的冷杉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Alpha慢慢靠近,贺兰笙的身体瞬间紧绷到了极限,他看着对方落在自己唇上的视线,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随时可能降临的吻和无法抵抗的掠夺和标记。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关心则乱,以至于现在竟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如果当时叫了佣人,不,甚至不用叫人,他只要不那么冲动的踏进房间,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然而,预料中的强制标记或者更过分的举动都没有发生,他感受到额头贴上了对方的额头,一声极轻但充满压抑的叹息,扫过他的耳侧。 他缓缓睁开眼,Alpha的额头抵在他额前,此刻那双眼睛,轻轻闭着,漂亮的眉眼近在眼前,贺兰笙看着他眼角的泪痣,没有出声,任由对方这么依靠着。 紧接着,扣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滚烫的手,力道一点点卸去,松开了手,贺兰笙白皙的肌肤上还残留着对方抓握后留下的红痕。 闻人焉直起腰,往后退了退,虽然只是一步,但是无形之中的两人之间划下一道界限,他请求道:“帮我拿一支抑制剂,可以吗?” 灯光忽然亮起,刺眼的光亮,让两人都闭了闭眼,贺兰笙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他看见了更多的细节。 闻人焉靠在沙发上,他身旁的垃圾桶里,沾血的棉签、已经注射完的抑制剂、玻璃碎片,全都在里面,触目惊心。 贺兰笙劝阻道:“先生,不能再打抑制剂了,我们去医院吧,我现在叫司机。”他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拿起来,已经失灵的手机屏幕,很难操控。 闻人焉阻止他说道:“不用,笙笙,我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如果有用,我早就去了。”他显然不想在这样的话题上多说,但是又怕贺兰笙执意要他去医院,顺口解释。 闻人焉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某种冲动的决绝道:“你想要时间,我给你。”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落在贺兰笙那张迷茫漂亮的脸蛋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补充道:“选择权,永远都在你手里,贺兰笙,你可以拒绝。” 贺兰笙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他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痛苦万分、眼神却异常清明的男人,那句“选择权永远在你手中”反复回荡在他的耳边,在他心上激起千层浪。 贺兰笙就坐在沙发扶手上,闻人焉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从位置上站起身,背对着贺兰笙朝着浴室中走去,头也没回,仿佛在多看一眼,所有的理智都会崩断一般。 贺兰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从沙发扶手上滑坐进沙发里,他听见浴室内哗哗的水声,过了很久才渐渐恢复力气。 贺兰笙揉了揉手腕,握着自己已经摔坏掉的手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房间之中。 闻人焉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贺兰笙早就走了,他伸手拉开抽屉,将抑制剂从中取出,坐在位置上,没有在直接注射抑制剂。 他耳边Omega那句劝阻再次出现,即使刚刚被自己轻薄过,但是还在关心他的Omge,闻人焉心里涩得紧,他最终叹了口气,将抑制剂重新丢回到抽屉之中。 贺兰笙受到的冲击也不容小觑,一个处在易感期巅峰,力量足以强迫他就犯到底Alpha,在**和本能几近失控的边缘,却选择了克制与尊重。 这份真心,比所有动人心弦的话语都更具冲击力,深刻的烙印在了他的心上。 贺兰笙捧起水,将脸上的汗水洗去,他看着镜子中倒映着的那张脸,面色潮红,唇红肿的厉害,贺兰笙动了动唇,嘴角牵连着的疼。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残留着刺痛的唇瓣,对方的气息似乎还停留在上面,伸手轻轻覆盖上背后的腺体,没有开灯,黑暗之中,他的眼神晦涩难辨。 雨,还在下。 整栋宅邸只有两间房在黑暗和寂静中亮着光,站在楼下抬头看去,两间靠得极近的房间,在雨幕中就像是依偎在一起一样。 贺兰笙久违的失眠了,他昏昏沉沉的直到半夜才睡着,第二天早上,却被准时的生物钟叫醒,他本想继续睡觉,但是想到闻人焉昨天打那么多抑制剂总是不好的,还是决定爬起来,再劝劝对方。 可是,直到他在楼下吃完早餐都没有等到人下楼来,如果不是起床的时候,他听见对面房间中有声音传来,都要怀疑对方根本不在家中了。 “贺兰少爷。” 赵芸的声音出现在耳后,贺兰笙正欲上楼的脚步顿住,他抬头看过去,对方手中提着个袋子,往他这边来。 贺兰笙问道:“赵姨,什么事?” 赵芸将手中的袋子递过去,“这是最新款的手机,给您用。” “谢谢赵姨。” 赵芸不揽功,笑着说:“少爷也该谢谢先生,是他让我给您去取过来的。” 贺兰笙的视线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哪怕他现在站的地方,实际上连闻人焉的门板都看不到,他伸手接过来,拎着手里的袋子,袋子没有多重,但他却觉得手上沉甸甸的。 他点头说:“会的。” 贺兰笙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脚步突然停下,视线落在紧闭的放门上,昨天的经历告诉他,门其实没有关,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推门而入,但是昨天才吃了亏,今天哪里还敢。 他只是在想,闻人焉已经在房间中呆了一整天了,都没有出来吃过任何东西,想去问问对方的状况,但是又不敢去敲门。 思绪纷乱,贺兰笙正欲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楼下传来一串急促的门铃声,他的脚步一顿,疑惑地望向楼梯口。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他知道闻人焉现在身体不适,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下楼看看,最起码,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闻人焉分担一二,回报对方对自己的好。 刚走到楼梯中段,就见白天负责值班的佣人,已经将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两位穿着统一深灰色西服的两人,一男一女,神情严肃而专业,胸前佩戴着醒目的徽章,贺兰笙的心猛地一沉,几乎瞬间就认出了那个标志——Omega保护权益协会。 为首那位气质干练的Beta女性,目光如炬,将自己的工作牌亮在佣人面前,声音清晰,“我们是Omgea保护权益协会的,接到举报,闻人焉涉嫌强制拘禁Omega,我们前来调查核实情况,请你们老板出来见我。” 讨点营养液可以吗?[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心绪荡漾 第23章 例行问询 佣人明显愣住了,她的视线落在面前的证件上,转瞬间恢复镇定,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抱歉,家中没有接收到安排,所以,还请在这里暂坐片刻。” “尽快。”女专员的语气不容置疑,“还有,贺兰笙在哪里?我们需要确认他的人身安全。” “稍等。” 佣人的动作都不变,五指并拢掌心向上,依旧做着请的动作,女专员收回落在她身上的动作,顺着她指尖所指的方向,走进客厅中。 贺兰笙站在楼梯中段,旋转楼梯很好的遮蔽住了他的身影,以至于没人发现他,但是他却看见跟在专员身后走进来的人——沈赫章和闻人嵩。 贺兰笙注意到闻人嵩往这里看过来的视线,他往后退了退,后背撞上个坚实的怀抱,肩膀被人握住。 他抬头朝身后看过去,闻人焉穿着他往日工作时惯常穿的一身黑色西服,搭一条红色领带,脸上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他这副一丝不苟的打扮和昨天晚上大相径庭,贺兰笙一时失神,直到扣住自己肩膀的手松开,他才回过神过来,往旁边让了一步,“先生。” Alpha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雪山上傲然挺立的松柏,昨日布满血丝的眼眸,此刻在镜片后,只有沉冷到极致的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他脖颈上的抑制环成了绝佳的配饰。 他的视线落在贺兰笙身上,贺兰笙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低垂下头,他的视线落在面前Alpha的手臂上,只有他知道这衣服遮蔽下的伤痕。 闻人焉的视线落在他单薄的身躯上,语气不自觉的放柔下来,“不怕,我去解决。” Alpha没有等他的回答,目光越过楼梯,直接落在门口两位不速之客身上,锐利的目光直直扫视过去,带着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和被侵犯领地的巨大不适,他越过贺兰笙朝着楼下走去。 贺兰笙敏锐的嗅到空气中的冷杉信息素的味道,他的鼻子动了动,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闻人焉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好——他还处在易感期中。 贺兰笙的动作比意识更快,他伸手抓住Alpha的手掌,声音轻但是语气却斩钉截铁,他看向面前的Alpha,决绝又果断,“我也去。” 闻人焉被握住的手掌微微蜷了蜷,看起来就像是回握住了Omega的手一般,但实际上两个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他看着对方坚决的表情败下阵来,“好。” 贺兰笙得到他的回应之后,唇角微微勾起了,片刻后才察觉到自己竟然还牵着Alpha的手,他连忙松开。 闻人焉没有多说别的,只道:“走吧。”转身朝着楼下而去。 坐在位置上的两位专员听见脚步声,扭头便看见两人一前一后从楼梯上下来,本来只是有些怀疑的,可当视线触及到在后面低垂着头的Omega时,心中对举报的准确性便上升到了80%。 两位专员的目光在闻人焉和贺兰笙来回扫视,女专员率先站起身,公事公办地出示证件,“闻人先生,我们是Omega保护协会的专员,我叫林芮,这是我的同事周黎,我们接到实名举报,称贺兰笙先生在这里受到不正当对待,根据《Omgea权益保障法》的规定,我们需要对贺兰笙先生和您进行单独问询,并且评估他的生活环境和身体状况。” 闻人焉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实名举报?”他的声音低沉平稳,视线在坐在旁边的沈赫章和闻人嵩身上停留片刻,语气玩味道:“确实,实名效果很好。” 闻人嵩坐在位置上,盯着他审视的目光,“小焉,堂哥知道你不是这种人,这不是,小笙他姨父不放心吗?我们调查两天,查清楚了对大家都好。” 贺兰笙的指尖发颤,他们的手段太直白了,只是想利用系统的力量将自己从闻人焉身边分开,然后呢?他们难不成还伤害得了闻人焉?目的还是冲他来的。 贺兰笙的目光落在在场的几个人脸上,大家都各怀心思,脸上的表情五光十色,他搭在腿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太清楚这些人那张人的面皮下,是何种兽心,他绝对不能离开。 “当然可以配合调查。”闻人焉忽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但是,我希望贺兰笙的调查环境可以选在我书房中,在熟悉的环境来,你们得到的反馈也会更加真实不是吗?” “好,如您所愿。” 林芮的声音在客厅中显得格外清楚。 林芮带着贺兰笙走进书房,在房门关上之前,贺兰笙下意识的扭头看向站在门外的闻人焉,直到对方微微点头,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进房间之中。 林芮在心中记下他的举动,她和贺兰笙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她的目光带着审视,但并不咄咄逼人。 “贺兰先生,请放松,我们只是例行询问,确保你的人身安全和权益的到保障。”林芮将记录本翻开,摊在自己腿上,“举报人称,闻人焉先生非法限制您的人身自由,现在想请您能详细描述一下自己的生活状况,无论事实如何都可以如实汇报,我们会为您提供保护和帮助。” 贺兰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关键,很大程度上,会决定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 他抬起清澈的眼眸,直视着林芮,声音清晰而稳定,“林专员,我非常理解并且尊重您的工作,但是我必须澄清的一点是……” 两人下楼,客厅中紧绷的气氛几乎凝滞,闻人焉坐在原位,镜片后的眼神冷到冰点,直到贺兰笙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眸光才微微柔和下去。 两位专员站在一处,林芮冲周黎微微摇头,周黎的眼神瞬间就阴沉下去,但是这样的神色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他的表情便恢复正常。 “林专员,情况如何?” 闻人嵩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林芮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闻人嵩身上,“闻人先生,根据贺兰笙先生的口供和初步的精神状态观察来看,他对目前的生活环境感受良好,并没有发现非法拘禁或人身胁迫的直接证据。” 沈赫章几乎瞬间就跳起来了,他的音调一度走高,声音也充斥着不可置信,“他肯定是被威胁了!我是他的合法监护人,笙笙,和姨父回家去,姨父一定会保护你的,秋季考试就快要举行了,姨父还会送你去读更好的大学。” 贺兰笙的眼神突然动了动。 闻人嵩见此机会,连忙沉声到:“林专员,周专员,我相信小笙可能是一时被迷惑了,但你们恐怕没有感受到,闻人焉他现在……” 他刻意停顿,直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后,才伸出手,指向闻人焉脖颈上带着的抑制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做最后的确认,“他正在易感期!让一个还没有二十岁的Omega和一个易感期的Alpha共处一室,这是在拿Omega的人生安全来开玩笑!在Alpha易感期且未与Omega建立稳定的标记关系的情况下,应该优先保护Omega的人生安全,这样的环境评估怎么能通过?” 周黎收到闻人嵩投过来的目光,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林姐,闻人嵩先生说得对,易感期的Alpha的危险性毋庸置疑,法律条文里面写得清清楚楚,我们不能仅仅通过Omgea单方面的陈述,排除掉这种最根本的安全隐患,这不符合我们的流程。” 林芮的眉头皱起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周黎就将自己的视线转向贺兰笙,语气一改在旁人面前的温和,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贺兰先生,请您清醒一点,易感期的Alpha是野兽,他们会完全被本能压制,您不能将您的安全,让渡到别人手中。” 贺兰笙看着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可这何尝不是在将他推入另一个火坑,别当他没有看见这位专员和闻人嵩之间眉来眼去的样子,他发出声轻笑。 周黎的话都被他这声冷笑堵在嗓子眼,他却没有停下,将自己的最后一句话落下,“更何况,您在数据库中有登记得有未婚夫的,这更是一种对双方的不负责任。” 他的话砸在贺兰笙的心上,周黎搬出的法条将闻人焉此刻的状态直接定性为“野兽”,彻底否定了贺兰笙的意愿和判断能力,并且将他摆在了一种道德上需要接受谴责的位置上。 沈赫章见此,脸上露出喜色,立刻附和道:“对啊,笙笙,就算你不想听姨父的话,你也该听听专员的话,别人总不会害你,你先和我们回去,就算你想和闻人先生呆在一起,也让他先过这段时间,我们再从长计议好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例行问询 第24章 小丑 贺兰笙眼看着姨父一边说话,一边伸手要来抓自己,他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沈赫章的触碰,藏到闻人焉身后。 闻人焉往前走了一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在两人中间,他正欲开口,站在身后的Omega握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闻人焉抬头,视线落在他身上,贺兰笙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即使心如擂鼓,但他依旧坚定的,朝着闻人焉无声说:“我可以。” 贺兰笙往前一步,面朝着周黎,带着一种几乎悲愤的质问,“请问这位专员,您说易感期的Alpha都是野兽,随时会攻击和伤害别人,那我想请问,如果不在易感期,也依旧对别人造成伤害的是否连野兽都不如?” 周黎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直觉他说出口的话对自己不利,找补道:“你说的这些问题和我们今天的调查无关,我拥有不回答的权力,其次,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您的话语如此分不清轻重,足以可见,心智尚未发展成熟,我们有权利,为保护您的人身安全,而对你进行强制隔离。” 贺兰笙笑了,笑得轻蔑又嘲讽,“您在数据库里看见我有预登记的婚姻关系,便对我的所作所为打下心智不成熟的标签,OPA(Omega Protect Association)哪条规定说,预登记就一定要结婚?至于不负责?我未婚夫伤害我,出轨**,他又哪里对我负过责,周专员只指责我一个人,是因为您心中的偏见,还是说……” 贺兰笙的目光落在闻人嵩和周黎身上,来回扫视,闻人嵩倒是还好,但明显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周黎,后背渗出冷汗,他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道:“还是说,是因为我没给你钱?” 周黎额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他注意到林芮看向自己的目光,他确实是看不起OPA这个地方,但也绝对不能丢了这个饭碗,强装镇定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是看不起你们这种**的人!” 林芮的眉头紧锁起来,她的目光落在每个人身上,她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是鼠辈,她也意识到,这些人绝非是出于对Omega的保护提出的投诉。 程序正义是为了保护Omega的权益所提出的,绝非是任何人为了满足自己一己私欲的武器,周黎虽然收受贿赂,但是提出来的风险警示确实是她无法忽视的硬性规定。 她看向贺兰笙,原本以为Omega躲藏在Alpha身后,是因为畏惧面前的Alpha,如今看来,反倒是在寻求Alpha的庇护,这两人之间,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氛围倒是浓厚得叫任何人都插足不进去,显得自己像是在棒打鸳鸯。 她推了推自己戴着的黑框眼镜,语气比刚才沉重了些,“贺兰笙先生,周专员的话虽然直接,但也是出于对您人身安全的考虑,法律确实对这种情况有明确的规定,考虑到虽然您还处于分化期,但是已经成年。” 她的目光落在沈赫章脸上,有着警告的意味,“我们充分尊重您的个人意愿,OPA的第一宗旨永远是保护Omega的个人权益,既然如此……” 闻人嵩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抬起头朝着周黎使眼色,周黎额头上全是汗水,他没有动静,闻人嵩眉头微蹙,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轻咳一声,强撑着打断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得不为了保护贺兰先生的人身安全,强制将两人隔离开,现在请闻人先生和我们走一趟吧。” 林芮的目光落在周黎脸上,她的眼神暗了暗,专员确实在环境评估不通过时,拥有强制隔离的权力,但目前的情况还没有严重到这个程度,是用不着这样处理的。 只不过,周黎话已出口,对方也拥有这样处理的权力,她还真是无法阻止,不过林芮在心中暗下决心,回去之后,就向上级申请,严查周黎。 闻人嵩眼见周黎没有撂挑子,连忙抓住时机,毕竟,今天能够闹这一出,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了,无论成功与否,他都逃不出闻人焉的报复。 不过不重要,他只需要将闻人焉控制住半小时就够了,半个小时足够抽取腺液了,他压在拐杖上的手,掌心渗出汗液。 他的目光落在闻人焉身上,对方一直没有说话,心中一时摸不到底,咳嗽一声,“专员,我申请强制执行,闻人焉有易感期伤人的前科。” 贺兰笙攥住闻人焉的手腕,他掌心接触到的皮肤滚烫,他深呼吸一口气,“如果你们坚持要带走我,请拿出我受到不法侵害的证据,而不是通过所谓的‘可能’来否定我的判断和选择。” “说得好!”门外响起声表扬,提着公文包的男人从外面走进,对着闻人焉点点头。 闻人焉微微颔首,他没有让贺兰笙继续握着自己,伸手揽住贺兰笙的肩膀,侧头附耳小声道:“笙笙说得太棒了,现在律师来了,不要那么紧张了,我们一起欣赏一下跳梁小丑。” “我还在门口就听见这位……”律师的视线落在周黎脸上,“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叫郭文,是闻人先生的代理律师。” “周黎。” 周黎在对方目光的注视下,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周专员,你好。”郭文笑了,他昂首挺胸翘起来仿佛胜券在握,面上带着一丝疑惑,“有一段时间没有和你们OPA打交道了,我站在门口都听见,你要强制让我的委托人和你们走一趟,说……” 他佯装没有想起来,跟在他旁边的小律师,立刻高声补充道:“说要强制执行。” “哦对对对,你瞧瞧,我这个记性真差。”他话锋一转,“可是我还记得,想要隔离我委托人,需要文件的?请问你的文件在哪里?” 周黎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有些招架不住,“环境风险评估不通过,我们有权……” 郭文打断道:“环境评估不通过,只能说是有潜在风险而已,如果因此就要限制我委托人的人身自由,我第一个不答应。” 贺兰笙看着郭文舌战群雄的样子,心虽然还提着,但是人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闻人焉揽着他肩膀的手,僵了僵。 周芮还想说什么,试图再次强调程序风险,但是林芮抬手制止了他,深深地看了贺兰笙一眼,又看向站在他身侧,没怎么出声的Alpha。 恐怕是,在下楼之前就联系好了律师了,原来早有准备,难怪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紧不慢的,看起来就像是局外人一样。 “我明白了。”林芮终于开口,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思熟虑过后的郑重,“贺兰先生的意愿表达得非常清晰有力,且对于自身所处环境有清醒的认知,生活环境虽然存在潜在风险,但并没有检测到任何实质性的威胁,我们没有充分理由的强制带其离开。”她着重强调“实质性”来挽回周黎说的话。 她看向周黎,后者面色铁青,但最终在林芮坚定的目光下,勉强点了点头,不敢再出声。 “贺兰先生,我们会完整上报你的陈述和选择,同时,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强烈要求闻人焉先生在此期间必须严格注射抑制剂,并且建议您高度警觉,我们会不定期进行突袭回访。”林芮总结道。 “不,等等……”沈赫章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郭文接过他的话头道:“确实需要等等,你们没有话要说,我们还有,我会提起诉讼,关于周黎先生在执行公务过程中的渎职行为和沈先生对我委托人的恶意诽谤,请大家做好准备。” “你你你……” 闻人嵩知道彻底败了,他冷哼一声,拄着拐杖向着门外走去,沈赫章被郭文的气势吓住了,只能不甘地咒骂了一句,狼狈地跟着出去了。 林芮也随后带着周黎告辞,他们前脚踏出大门,佣人后脚便将大门关上,大有一种扫地出门的意味。 客厅里原先紧绷的气氛瞬间坍塌,贺兰笙浑身脱力,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刚才那番对峙耗尽了他的心神,眼前一阵发黑。 扣在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他就被轻轻带入一个充满温暖的怀抱之中,Alpha一只手搭在他腰间,贺兰笙能够闻到那衣服上沾染的冷杉的信息素气味,他抬起头,撞进闻人焉深邃的眼眸。 镜片后的那双如寒潭般平静的双眼,此刻已经被炽热的情绪洪流冲破,翻涌着震惊、动容、骄傲和一种几乎要灼伤人的愧疚…… 贺兰笙眉头微蹙,他还没有想清楚闻人焉到底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了,就听见对方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抱歉。” 闻人焉搭在他腰上的手收了收。 “怎么了?”贺兰笙没有安慰过人,僵硬地伸出手搭在Alpha身上,回忆对方平日的举动,模仿着在人背上拍了拍,“没事了……” “我做了准备才放他们进来的,但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害怕,害你揪心了,下次会提前和你说清楚的,可以原谅我吗?”闻人焉感受到那双在自己后背上轻轻拍着的手,酸涩的感情几乎充斥了他整颗心。 “哦,这个啊……没事的。”贺兰笙想得明白,这本来就是因为他才起的麻烦,无论如何也怪不到Alpha的头上,“不过,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帮忙……” 第25章 装傻充愣 “什么?” 贺兰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靠在闻人焉的胸膛上,刚才紧绷的精神慢慢松懈下去,Alpha衣服上沾染的冷杉信息素,悄无声息包裹着他,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的力量。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充斥着明亮的色采,他的声音还有些微哑,但说出口的话却清晰而坚定,“我要和闻人玧解除婚约,不想再和他有一点关系,同时,我要取消那份预登记。” 每个人十八岁成年之后就可以结婚了,但由于Omega和Alpha的腺体在二十岁才会趋于成熟,所以设立了一个“监护期”持续到二十岁。 在此期间,如果想要结婚,可以进行预登记,二十岁之前没有人去取消,婚姻关系就会自动成立。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郭文律师和他的助手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下了然。 闻人焉垂头,视线落在贺兰笙头顶,柔软的发丝擦过他的下颚,眸光几不可察地加深,揽着贺兰笙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你想清楚了?” 贺兰笙点点头,他稍稍从闻人焉怀里直起身,抬起头,注视着闻人焉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那从来不是我的选择,那是我的枷锁,在闻人玧那里,我得到的只有羞辱和伤害,预登记就像是一条无形的丝线,把我和他捆在一起,这让我觉得恶心。” “我现在只想剪断它。”贺兰笙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只有如释重负的决绝。 闻人焉看着他眼中燃烧着的对自由和尊严的强烈渴求,沉默片刻,抬手轻轻拨开贺兰笙额前因激动而微微汗湿的碎发,动作带着罕见的温柔——至少,在旁边两人眼中挺少见的。 “好。”闻人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郭律师。” “闻人先生。” 郭文立刻上前一步。 “去办。”闻人焉的目光转向律师,镜片后的眼神不复在贺兰笙面前的温柔,“以最快的速度,准备所有资料。” “明白。”郭文点头,“我会立刻着手处理,确保所有的程序都能够以最快推进下去,彻底解除这份关系。” 贺兰笙看着闻人焉干脆利落的安排,一直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将自己重新靠回闻人焉坚实的臂弯里,汲取着那份来之不易的安全感。 闻人焉感受到他的依赖,贺兰笙对他虽说不上排斥,但是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这还是头一回主动贴近自己,看来是吓坏了,环着Omega的手臂收得更紧。 闻人焉没有察觉的是,自己的信息素悄无声息攀上怀中Omgea的身躯,就像是在无声的安慰说:别怕,交给我。 但是,易感期Alpha的信息素是那么好接触的吗? 贺兰笙感受到自己脖颈后的腺体开始微微发烫,他松开抱着闻人焉的手,低着头,飞快说道:“我先上楼了,你们慢慢聊。”随后逃也似的溜走了。 闻人焉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停滞了片刻,泄露出他内心深处的一丝茫然。 郭文手握成拳抵在唇前处,轻咳一声,“恭喜先生。” 闻人焉瞥了他一眼,“什么?” “铁树开花!” …… —— “这是什么?!” 闻人玧暴怒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坐在铁架床上,手里握着的资料已经被他纂得皱在一起,最顶端赫然用加粗加大的字体写着——律师函。 他脸色铁青,怒不可遏,胸膛不断上下起伏着,空气之中,葡萄酒味道的信息素迅速充斥了整片空间。 坐在病床旁的闻人嵩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前脚回家,后脚家族律师就上门来了,自己手里产业几乎一瞬之间,就被剥夺去了大半,纸剩下完全属于他的私产和这些年的积蓄勉强得以保存。 如果能够把贺兰笙带走,那这笔钱,亏就亏了,反正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偏偏!偏偏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计划完全失败,还彻底激怒了闻人焉,巨大的打击让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闻人玧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现在的灰败的脸色和疲惫的状态,只一味发泄自己的恐慌和愤怒,将手中握着的纸团成一团,狠狠砸向墙壁,“爸,怎么会控告啊!” 闻人嵩沉沉吐出一口气,那口气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深深的疲惫,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他无奈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能为你做的,都已经做了。” 律师函没什么作用,通常就只有一种警告,但这是闻人焉寄过来的律师函,他养着的那群律师,可不是开玩笑的,要么不搭理你,要么就和你死磕到底。 “爸!你别跟我说丧气话!”闻人玧更加焦躁,他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声量陡然拔高了一截,“你去求啊!你去求闻人焉!你求他放过我,你是他堂兄,之前,之前惹了杜家,他不都没和我们计较吗?他总会再给你点面子的!” “面子?”闻人嵩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坐在位置上,低低笑出声来,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坐在病床上状若癫狂的儿子,第一次觉得对方自私到了极点。 他咳嗽一声,声音充满绝望,“我前两天才带着OPA的人去他那里要人,你觉得他现在还会给我面子?我去求他,他愿意见我都是天上下红雨了!” “那,那怎么办?”闻人玧彻底慌了,他口不择言道:“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去坐牢啊,爸,你别忘了,你这辈生不出别的孩子了,我就是你唯一的儿子,你不能不救我啊!你要是不救我,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闻人嵩拄着拐杖从位置上站起身来,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他看着面前这个到了此时此刻还只会逼迫威胁自己的儿子,心里最后一点的父子情也彻底破碎,只有满心的失望和悲凉。 他疲惫的闭了闭眼,“闻人玧,你听着,我自认为做夫妻,我对不起你母亲,但是做父亲,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首先,事情发生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要你好好和贺兰笙相处,你有一次听过我的话吗?” 闻人玧脸色难堪,他开口反驳道:“我本来就不喜欢他,我也不想和他结婚,是你们逼我的,而且他现在不也没事吗?” “你不想和他结婚,你想和谁结婚?林海莲?”闻人嵩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嗤笑出声,“人家早就跑了,谁还等你啊?其次,我已经为了你将闻人焉得罪透了,这个云城,已并非你我立锥之地,你就算不心疼我,也心疼心疼你妈妈,她年纪也大了,禁不起这样折腾·。”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话,既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痛苦哀嚎,只将情况一点一点如实说给自己儿子听,“律师,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医疗费用我也会为你照付,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闻人嵩转身,脊背仿佛瞬间就佝偻下去了,一步一步头也不回的朝着病房外走去,只最后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你好自为之吧……我们父子的报应来了……” “爸!爸!——” 闻人嵩挥了挥手,保镖识趣地将病房门合上,隔绝了闻人玧惊恐绝望的呼喊。 闻人玧坐在床上,阴毒的目光看向紧闭着的房门,原本心中因为贺兰笙最近的改变而生出的感情,瞬间因为对方为自己带来的困境烟消云散。 本来对于贺兰笙他更多的愚弄和欺辱,此刻却彻彻底底发酵酝酿成了恨意,他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个名字。 贺兰笙…… 林海莲…… —— 闻人焉除了第一天是缩在自己房间中没有露面,此后都像往常一样,该吃饭吃饭,该办公办公,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是居家办公。 两人独处的时间一下就多起来了,而且因为闻人焉那个吻,和他那天晚上说的话,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变得非常奇怪。 贺兰笙总是小心翼翼地躲着他,具体表现为,吃饭的时候,总是囫囵吃一些东西下去,就跑上楼了。 以及—— 如果闻人焉出现在书房里的时候,他就悄悄溜回房间里面去了,闻人焉有时候一抬头,面前的位置上就没有人了。 他沉默了很久。 终于,在今天—— 贺兰笙轻轻伸手准备将房间门关上,但是怎么拉都没有反应,面前突然笼罩下一片阴影。 他的呼吸都顿住了,僵硬地抬起头,视线对上面前Alpha看向自己的目光,他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先生,怎么了?” 闻人焉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装傻充愣的模样,没有说话,扣着门的手也没松开,只挑挑眉,伸出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脸问:“你觉得怎么了?” 贺兰笙做了亏心事,不敢和他犟,歪头用脸蹭了蹭他的手,“我不知道啊……” 第26章 展会 贺兰笙的头发又细又软,他歪头用脸去蹭闻人焉手指的时候,头发也在Alpha手背上来回蹭着,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虎口蔓延开来,仿佛有细微的电流蹿过。 闻人焉捏了捏指腹下细腻的软肉,最终还是松开手,他顺势揉了揉贺兰笙的头发,动作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看见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滑落在贺兰笙眼前,他下意识伸手,往上捋了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别躲我像猫躲耗子一样。” 贺兰笙被他揉得晕晕乎乎的,听见他这比喻,耳根微热,连忙点头,语气带着点小小的急切,“我知道的!” 他白皙漂亮的脸颊上,刚才被闻人焉捏过的地方,虽然不痛,但是却留下了一个淡淡的、暧昧的粉色印痕。 闻人焉的目光在那印记上停留了一瞬,指腹下意识的轻轻蹭了蹭,发现蹭不掉,也就作罢,只是眼神又加深了几分。 “一直在家里无聊吗?”闻人焉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一些,像羽毛轻轻拂过,“带你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贺兰笙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视线绕过闻人焉,看向他身后那张宽大的书桌,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幽幽的光,他抿了抿唇,眼神里透露出明显的迟疑,小声嗫嚅道:“工作……” 那两个字带着点小心翼翼地提醒,仿佛生怕自己因为自己造成对方某种负担。 闻人焉甚至没有回头,就精准地知道贺兰笙目光的落在了哪里,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从胸膛里发出,悉数落入近在咫尺的贺兰笙耳中,他耳朵更热了。 “担心这个?”闻人焉微微侧身,用身体挡住贺兰笙看向电脑的视线,将他完全纳入自己怀中,微微俯身,视线和贺兰笙齐平,眼镜后的目光专注。 “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看着贺兰笙的眼睛,语气轻松,“我只需要做最重要的决策就可以了,很多东西是不需要我亲力亲为的,让别人处理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指尖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难得有两分玩笑的意思在里面,“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但是今天的阳光和空气,只有今天有。” 他看着贺兰笙眼中犹豫未退,想了想,又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种诱惑的意味,“而且,也不是单纯出去玩,今晚有个慈善晚宴,就在城郊的锡蓝山庄,环境不错,而且为了支持慈善事业,我也需要出席,你……” 闻人焉的目光在贺兰笙脸上流连,“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就当顺便散散心,也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拍下来。嗯?”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询问,也带着期待。 贺兰笙最终点了点头。 —— 价值四千多万的暗夜幽灵定制跑车,稳稳停在锡蓝山庄流光溢彩的入口,车身线条凌厉宛如刀锋,在璀璨灯光下流淌着冰凉而昂贵的金属光泽,即使那独特到近乎嚣张的引擎声一瞬收敛,也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 “嘶……是Shadow Bat?!闻人焉那辆?” “我的天哪,好几年没见过他露面了!” “不是说这辆车被收进车库当收藏品了吗?今天吹的哪门子风,竟然把它叫出来了?” “看驾驶位!” 低低的惊呼声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衣着光鲜、谈笑风生的宾客中扩散开来,毕竟八卦是人类的本性。 锡蓝山庄的门侍几乎屏住呼吸,快步上前,姿态恭敬,不仅仅是因为这辆车昂贵的价格,更让人震撼的,是它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这辆Shadow Bat,准确来说该翻译成暗夜蝙蝠,但是制作者是位华人,便自己起名为暗夜幽灵,全球售出的数量,屈指可数。 这辆改装过的更是想让人认不出来都难,它是闻人焉年少轻狂时的标志性座驾,曾载着他在无数黑夜中疾驰。 自他正式执掌闻人焉家族,成为那个喜怒不形于色、深不可测的掌权人后,这辆过于张扬的“猛兽”就被束缚起来了。 旁人只惊叹于闻人焉所坐拥的权势地位,但只有处在旋涡中央的人知道,这只是为了找回某些被岁月和权柄暂时埋葬的东西。 驾驶座一侧的蝶翼车门,以极其优雅的姿态缓缓向上旋开,一只锃亮的黑色手工定制皮鞋踩在地上,紧接着,是包裹在剪裁得体的深色西服中的长腿,闻人焉的身形完全显露出来。 他并未刻意环视四周,只随意抬手,将领结正了正,镜片后的目光沉浸如水,那股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场,和他掌下这辆车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昔日的锋芒并未消散。 不过,今天的焦点,注定不止他一个人,闻人焉将车门带上,并未立刻走向山庄大门,在无数好奇、探究的视线聚焦下,从容地绕到另一侧。 副驾驶的车门以同样的姿态打开,一只白皙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扶在车门内侧,紧接着贺兰笙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穿着精心挑选的礼服,合身的剪裁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挺拔,灯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层柔光,那张精致到近乎不真切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初临这种场合的局促,但眼神依旧清澈而安静。 闻人焉极其自然的伸出手臂,贺兰笙微微一顿,随即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Alpha坚实的小臂上,这个动作在周围人眼中充满了宣告的意味。 闻人焉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是以一种无声的庇护姿态,引着贺兰笙踏上通往山庄大门的红毯,价值四千多万的猛兽安静蛰伏在地,无声中成了最具威慑力的背景。 闻人焉用这辆沉寂多年的座驾,以一种极其高调的姿态将贺兰笙带入所有人的视野中心,这不仅仅是来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站在红毯两侧的记者,快门都快按烂了,刺眼的闪光灯照得贺兰笙眼睛有些难受,他眉头微蹙,抓着闻人焉手臂的手下意识的用了些力气。 闻人焉视线落在他身上,伸手在他眼前挡住灯光,锐利的视线扫视全场,周围的闪光灯几乎瞬间就像是被掐断了。 贺兰笙知道闻人焉是顾及他,但是如此高调,不知道明天这些记者又会编排成什么样子,他连忙握住闻人焉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掌,将双眼露了出来。 他扬起一个笑容,朝着周围的记者点点头,同时小声同走在身侧的Alpha咬耳朵,说道:“没事的先生,我们走快一点就好了。” 闻人焉的手重新垂在身侧,他也很小声地回应贺兰笙,“我带你出来放松的,如果觉得不舒服就拒绝,他们要有什么想说的,我担着呢。” 走进内场,所有的灯光和无关人员都被隔绝在外,闻人焉从怀里摸出一张早就写好的支票,递到贺兰笙面前,只说了两个字,“花完。” 支票上好一串零,贺兰笙有些数不清楚了,他默默又数了一遍,确认那是一个足以让普通人瞠目结舌的数额,才有些迟疑地问:“全花掉吗?” “嗯,慈善晚宴上的藏品都是捐赠出来的,所有收益都会用于慈善事业,很多人为了博一个好名声都会来参加。”闻人焉低声道:“花了多少,都会被拉出来对比的,我们可不能丢这个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拜托了。” 贺兰笙被他这语气弄得有些紧张,重重点了点头,几乎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去的,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展厅,展厅中琳琅满目的展品。 熠熠生辉的珠宝、色彩浓烈的油画、造型奇特的古玩……但贺兰笙的视线都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过多的停留,他对这些东西缺乏天然的共鸣。 直到走到一幅装裱精美的水墨画前,贺兰笙停下脚步,他看着面前不知道是谁的字画,仔细端详片刻,嗯……果然,看不出来好赖。 “先生。”他微微仰起头,清澈的目光望向身侧的Alpha,带着点完成任务般的喜悦,问道:“这幅画您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们就买这个吧。” 闻人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幅画,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他沉默了两秒,没有直接回答喜欢与否,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贺兰笙,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这幅画?” “啊?”贺兰笙被问得一愣,随后支支吾吾地回答,“因为,因为您书房里挂了很多这样的字画啊。”他越说语气越笃定,“您总不可能挂自己讨厌的东西在那里吧。” “……”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下一秒,贺兰笙就看见,闻人焉嘴角抽了抽,一声无比清晰的闷笑声从Alpha喉咙里溢出来。 闻人焉没有说话,像是在努力平复某种翻涌的情绪,他微微低头,凑近贺兰笙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声音压的很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地,混合着尴尬无奈的声音响起—— “傻阿笙……” 他笑声未褪,“原来你们都是这样以为的吗?那么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那是我小时候刚开始学国画时的作业。”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母亲觉得甚是有趣,就装裱起来挂了上去,然后一直没取……” 第27章 迟来的礼物 贺兰笙彻底懵了,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眼睛微微睁大,白皙的脸颊上登时染上一片绯红。 他居然把闻人焉年幼时的作品当成了名家大作,他目光转了转,难以接受自己竟然还试图拍一幅差不多风格的画给他,投其所好。 “我,我……”贺兰笙窘迫到语塞,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闻人焉看着他瞬间涨红的脸和不知所措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贺兰笙的发顶,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没关系,不用管我喜不喜欢,今晚你的目标就是买一件你喜欢的东西。”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视线环视整个展厅,语气带着丝纵容,“在仔细看看,有没有你一眼就心动,觉得特别想要的东西,嗯?” 他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将选择权交还到贺兰笙手中。 贺兰笙松了口气,点点头,他不敢和闻人焉对视,也不敢再揣度闻人焉的意思,生怕又闹乌龙。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些展品,强迫自己忘掉刚刚那场乌龙,将注意力专注到面前的这上面来。 闻人焉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少年专注的侧脸上,眼镜后的眸色渐渐暗沉,取而代之的是种更加深沉的情绪,贺兰笙无意间触碰的是早已离他远去的童年时代。 贺兰笙走得很慢,看得很仔细,璀璨的钻石,造型各异的雕塑,时代久远的钱币……当然,还是少不了名家画作。 他只要一看到,视线就立刻躲开,就像是看到的不是值得欣赏的艺术品,而是某种洪水猛兽。 贺兰笙虽然看得仔细,但是其实没往心里去,他出生玉石世家,擅长将自然的瑰宝与高超的技术结合起来,对纯粹炫耀财富或者艺术造旨的东西,实在是不敢恭维。 一圈走下来,依旧两手空空,眼里带着点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辜负了闻人焉的托付。 闻人焉一直安静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目光始终落在少年脸上,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贺兰笙脸上难掩的失望神情。 他本来对身边的人就温柔,此刻心中还有那份被贺兰笙勾连起来的,对童年时代的父母的爱,看着此刻贺兰笙在浮华中苦寻不得的落寞,两种感情交织起来。 “没有喜欢的吗?”闻人焉的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贺兰笙有些沮丧地点点头,小声道:“嗯……好像,都不是很……特别。” 他仔仔细细斟酌用词。 闻人焉看着他低垂的眼睫,抬手轻轻拨了拨,没有责怪,“不要愁眉苦脸的,笙笙。” 他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带着点故弄玄虚的语气说,“外场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商品,真正有意思的都在内场,想不想去看看?” 贺兰笙被他拨得眼前微痒,眨了眨眼睛,缓解那股痒意,疑惑道:“内场?” “走。”闻人焉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自然地伸出手臂,贺兰笙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轻轻搭了上去。 闻人焉带着他,穿过人群,走向展厅后方。 两位身穿黑色西装,神色肃穆的侍者无声地推开了门。 门内并非另一个展厅,而是条铺着红毯的长廊,他们被昏黄的光线淹没,穿过走廊,尽头是另一扇门。 门口的侍者递上两个能够覆盖大半张脸的银质面具,闻人焉拿起其中一个,亲手为贺兰笙戴上。 冰凉的触感贴合在脸上,遮住了Omega大半张精致的面庞,只留下一双清澈的眼睛和紧抿的唇,平添几分神秘感。 贺兰笙看着闻人焉给自己也戴上一个,觉得这种感觉很是奇特,明明还是眼前那个人,但是戴上面具之后,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对方露出的眼睛上。 贺兰笙才发现,闻人焉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比如此刻,站在他面前半步的闻人焉,看过来的眼神中只透露出一个意思——跟上。 贺兰笙没有犹豫,迈步赶上那半步的差距,站在闻人焉身边。 厚重的门,慢慢被敞开,眼前的场景和外面的情况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宾客不多,三三两两坐在舒适的沙发上,低声交谈。 这里的每个人都戴着同样款式的面具,掩盖了真实身份,营造出一种疏离的氛围,光线很暗,于是有着灯光的拍卖台就异常显眼了。 侍人领着他们到前面落座,拍卖厅的位置是有安排的,就算人没有来,但是该空的位置依旧只能空着。 于是两人落座的时候,在拍卖厅中引起了一阵喧闹,声音不大,持续的时间也不长,闻人焉便放任他们去了。 贺兰笙被这截然不同的氛围弄的有些紧张,下意识抓紧了闻人焉的手臂,闻人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作安抚。 上面的展品,一件接一件的被大家拍下,无论如何都有人出价。 贺兰笙本以为闻人焉多多少少会选两件,但是对方一直没有反应,他觉得放在兜里的支票都烧起来了。 有些犹豫地想,要不要随便拍两件藏品,将钱花出去完成任务的时候,一件与众不同的藏品被送上了台。 一块约莫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玉石,玉石油润细腻,贺兰笙粗看,分不清是什么玉料,仔细看来,才确定是青玉籽料。 吸引贺兰笙的不是玉料本身的价值,而是他的形态——衔芝鹿。 玉鹿呈跪卧回首的姿态,体态丰腴圆润,线条流畅,鹿角分叉明确,嘴里衔着灵芝,灵芝的伞盖没有过多雕饰,浑然天成。 贺兰笙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的视线落在拍卖师身后的大屏上,大屏将这玉石的细节都展示出来了,他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只玉鹿,腰板挺直。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情冲击在他心上,他一瞬间难以呼吸,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 他认得! 他怎么可能不认得?! 这只玉鹿……这只玉鹿的姿态、这种圆润流畅的刀法,尤其是——那灵芝!他只在母亲的工作台上匆匆见过一眼。 他记得母亲在灯光下细细雕琢时,举起玉石问:“笙笙,你看这只小鹿,喜欢吗?妈妈送给你好不好?” 这是他母亲——已故的贺兰家主,贺兰雅的绝作,是她还未曾送到自己儿子手中的礼物。 贺兰笙知道沈赫章这些年将家底通通都败得一干二净了,但是没想到,竟然把家里的玉石,通通都拿出去卖了。 显赫了几十年的贺兰家,或许在母亲贺兰雅死去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走向下坡路,小姨也只是延缓了它走向死亡的速度,而无法挽救它。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贺兰笙的视线,冰凉的面具下,滚烫的泪水沿着脸颊无声滑落,他浑身都在颤抖。 闻人焉立刻察觉到了贺兰笙的异样,他顺着贺兰笙的目光看向那只温润的衔芝鹿,再低头看向贺兰笙,尽管戴着面具,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无法抑制的颤抖,都昭示着巨大的情绪冲击。 闻人焉举起桌子上的号码牌,原本竞价的人通通安静下来,没人和他抬价。 贺兰笙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喉咙里像是堵了千言万语无法言说,只剩下无声的悲伤和难以置信的惊涛在胸腔中翻涌。 闻人焉牵着他的手,走出拍卖厅,他将面具抛在旁边侍人举着的托盘中,取出胸前点缀用的手帕,擦去贺兰笙脸上的泪水。 “怎么了,告诉我?”闻人焉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浓浓的担忧,用身体挡住可能投来的视线。 贺兰笙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抓着闻人焉结实的小臂,张了张嘴,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颤抖的唇中,挤出几个字,“那……那是……我妈妈的遗作!” 闻人焉心头一颤,半抱着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贺兰笙,语言在此刻显得多么苍白无力,他只能抱紧贺兰笙,让他有所依靠。 —— 贺兰笙坐在位置上,抱着怀里被包裹好的玉鹿,他的眼角还带着泪珠,眼中血丝未散,抿着唇,坐在位置上,已经没哭了,但还是难过得抽抽噎噎的。 汽车在红灯前停下,贺兰笙注意到闻人焉看向自己的视线,吸了吸鼻子,主动解释道:“先生,我已经不难受,妈妈的作品落在善良的人手里,比落在沈赫章手里好多了。” “嗯。” 贺兰笙靠在车窗上,他当时哭得太伤心了,结账也是闻人焉结的,花了多少钱,他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贺兰笙忽然一顿,手摸向自己自己身侧的口袋,摸到里面装着的支票时,他顿了顿,还是取出来,怯生生地放在两人中间,“先生……我们还有事情没做……” 闻人焉瞥了一眼放在中间的支票,踩下油门,重新发动身下这辆车,他眼都没抬,“没事,买什么都是买,感谢笙笙帮我完成了任务。” “谢谢先生……” 玉石资料和形状都是画画百度上查的[让我康康]如果有哪里不对,可以给我留言,我看到会修改的[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迟来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