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行(GL)》 第1章 暴雨夜少掌门遭暗算 小医女热心肠施金针 深夜的竹林中,几个人打斗的身影打破了这里的寂静。三个黑衣人步步紧逼,出招狠厉,看着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 季长赢在雨中艰难地辨认着三个黑衣人的位置,大雨让她的反击难上加难,也让这三人的刺杀变得不太顺利。 暴雨如注,洗去了季长赢雁翎刀上的血色,刀在夜色中映出光亮,照出了今夜还不肯睡去的几人。 季长赢慢慢向后挪动,碰到一根竹子,总算找到机会了,她踩着竹子借力,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回踢,近身的两个黑衣人倒地,她利落地挥刀,两个倒地的刺客的喉咙喷丨涌出鲜血,被大雨冲刷,染在黑衣上。 只剩最后一个了,季长赢丝毫不敢松懈,朝着她步步紧逼,可是此人却丝毫不怯,甚至丢掉了手上的刀,季长赢已经没有时间细想她此时的怪异举止,趁着自己离刺客还很近,一刀封喉。 最后一个杀手也瞬间倒地,身上的玉佩掉了出来——质地温润,雕刻着飞禽。 倒地的人还有知觉,季长赢挑开她的蒙面,完完全全的生面孔,不像是四派门中的人。她用剑鞘抵着刺客的脖子,“是不是葛长老派你来的?” 蒙面人吐丨出一口黑血,什么话也没说,就没了气息。 雨势越来越大,让人的一切知觉都变得更加迟钝,以至于季长赢没注意到这次收刀的时候异常费力,她收刀的瞬间,一枚短小的铁箭朝季长赢飞来,她还没来得及躲闪,左臂便中了箭,刺痛感瞬间窜遍全身。她环视四周,早已没了人的踪影。 季长赢左手使不上力气,只能换手持剑撑地前行,眼前的屋舍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眼看就能接近了。 “糟了,这铁箭有毒。” 她脚下一软,跌进了泥泞中。 “赢儿,别怕,娘亲没做完的事,你定能做完的!” 母亲熟悉的声音响起,季长赢迷迷糊糊中辨认出声音在前面。她顿时眼明心亮,仿佛回到了儿时最爱和双亲一起练功的山庄,耳边是悦耳的埙声,眼前是自己最依恋的娘亲。 “娘亲,您和娘都不在我身边,我好怕,若是我做不到怎么办?” 季长赢摸索着向前想看清母亲,却被一阵疼痛唤醒。 季长赢睁开眼睛,看着屋内的布置,感到陌生。 “嘶啦!” 季长赢闻声看去,一个青衣女子撕扯着布条,在帮自己包扎。 “是姑娘救了我?” 女子抬眼,对上了她询问的目光,抽出榻上的金针精准刺入她的静栖穴,“别乱动!你毒入心脉。” 季长赢霎时僵住,只细细端详她,手指修长灵活,面容清丽,月白色的发带上坠着一颗翠色珠子。 青衣女子起身拿了盛了汤药的瓷碗,和一只荷筒,坐在床边把碗递到季长赢嘴边,“喝了这个,把体内的余毒清一清。” 瓷碗的药见了底,季长赢觉得嘴里发苦,心上也苦,不由得眉头紧锁。 “司风门的掌门原来喝药怕苦啊?”女子一双柳叶眼笑得弯弯,把盘子里的糖丸塞到她嘴里。 季长赢嘴上觉得甜丝丝,可心中顿时又警惕起来,“姑娘不会错认了?” “你眉心的并蒂莲红印唯有司风门掌门才有,做不得假,况且这雁翎刀是认主的。 ” “既然姑娘已知晓我的身份,那么姑娘的芳名?姑娘救我一命,至少要告知我恩人的名字。” “苏百蘅。”她说话间拔出了季长赢身上的金针,针尖上都是黑色的。 “好厉害的毒,三天了,竟然还是这样。” “苏姑娘,我中了什么毒?” “如果我没诊错,应该是坞根谷的散心鸩,中此毒者,三个时辰后不仅大损心脉,而且对于习武之人还会让多年的武学修为化为乌有。若不及时把毒清出体外,中毒之人也活不过两日。” 听到“坞根谷”三个字,季长赢对这次的刺客身份更确定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双手抱拳,“多谢苏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这里是?” “云山谷,你中的毒只有这里的草药救得了你,事急从权,我只能把你安置在这里了。” 云山谷是敬媗堂的,一向不允许外人进入,季长赢顿时紧张起来,“我待在这里,岂不是会给姑娘添麻烦?”季长赢仔细听着窗外的动静,生怕刺客会穷追不舍。 “季掌门是林月城护法的女儿,也算是半个敬媗堂的人,你不用多虑,你现在还没恢复,只一点,季掌门切莫把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司风门的人,闹出误会就不好了。”苏百蘅整理着桌上的药瓶,一个一个放进腰间的布袋里。 “那是自然,只是我的伤,还需要休养多久?我此次出来是有要事,只怕耽搁不得。”季长赢一想到程长老现在肯定担心得寝食难安,中箭的地方顿时更疼了。 “至少还需一日才能恢复如初,你的伤在左臂,若非及时发现,这只手就保不住了。况且你已经昏迷了三日了,再着急的事,即使你此刻立马赶过去,也来不及了。”苏百蘅收拾好药箱,在季长赢手腕搭上脉。“心急不利于你的伤势,我劝季掌门切勿急躁。” “我听苏姑娘的就是,姑娘救了我,我该如何报答姑娘呢?”季长赢想着刚才的医嘱,不敢乱动,只盯着苏百蘅的手指。 因着自己娘亲是敬媗堂的人,季长赢本能地喜欢这里,亲近这里的人。 苏百蘅看她眼神里都是真诚,倒真的开始思索要点什么好,自己累死累活地治了她几天,又是采药,又是熬药,还要针灸,虽说医者仁心,但是报酬也是要给够的。 “给你治病的草药钱,左不过一两银子。”苏百蘅不由得开始计算,曾经最爱吃的东西一下子跃入脑海,她似乎闻到了这些美味佳肴的香味,“东街的梅花糕,叫花鸡还有八宝鸭,还有什么来着,让我好好想想。” 季长赢被她如数家珍的样子逗笑,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幸好还是鼓的。 她拿出两枚银锭,放在桌上,柔声说道,“一两银子不足以印证在下的诚意与感激,一百两如何?够不够姑娘打打牙祭?” 苏百蘅看着亮晶晶的银锭,却突然扭捏起来,“这,够是够了,就是..是不是太多了,我受之有愧。” “我昏迷的这三日姑娘定是劳心劳力,给得少了怎么对得起姑娘,请苏姑娘务必收下,我也好安心养伤。” 季长赢把银锭又朝她推的更近,笑得温柔。 “那好吧,银子我收了,那你就不欠我什么了。”苏百蘅把银锭放进腰间的钱袋,然后摸出两颗糖丸递给季长赢,“这是我的回礼,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出去了。” “不,我还欠姑娘的。”季长赢笑着把糖丸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回甘,数支短箭霎时从窗户射入。 苏百蘅比她反应快一步,抄起桌上的羊皮卷把短箭尽数挡下。从腰间迅速摸出鸡蛋大小的铁球,向窗外掷去,轰隆一声响,外面瞬间硝烟四起。 她抱紧药箱,趁机旋身跳上丨床榻,右手一伸把季长赢箍进怀里,“别说话,别乱动!” 随后按了床上的一个黄铜圆锁,两个人从床板直接滑入了暗室。 屋外放箭的两人听到屋内没有声音,悄悄攀到窗户那里,想探查一下屋内的情况,谁知屋内根本没有人。 “奇怪,刚才还听到屋里有人说话,这人莫不是有隐身术。”一人右手持剑在屋内仔细翻找,终究是一无所获。 另一人守在门边,左右环视,“罢了,就算找到了人,这差事也不一定做得成。上头给我们的那点银子不够我们这么拼的,赶紧走吧。” 两个人一对眼神,默契地一同离开了云山谷。 此时的暗室,苏百蘅掏出布袋里的火折子,吹亮,点亮了两边的蜡烛,还有角落里的熏香,然后把季长赢打横抱起来。 季长赢不习惯和陌生的女子贴这么近,脸上顿感烫的不行。“苏姑娘,我自己有力气走,你放我下来吧。” “你不熟悉这里的路,等下绊倒了摔伤了,这里可没有多余的跌打药给你用,别动了。再说我力气大得很,季掌门不用担心。” 暗室里熏香的味道和苏百蘅身上草药的气味混在一起,季长赢闻着更晕了。 苏百蘅抱着她快步往前走,里面更加宽敞,有休息的床榻,一个楠木的三层柜子,有一个圆形石桌,桌上甚至还有一套精致的茶具,苏百蘅慢慢把人放在床榻上。 “奇怪,云山谷一向少有人知,怎么会有外人闯进来?”苏百蘅百思不得其解,只想赶紧找到同门问清楚。 “怕是追杀我的人一路跟过来的,在下害了苏姑娘,也害了敬媗堂其他无辜门生。现在怎么通知堂中其她人?”季长赢背后发冷,面色惨白如纸,熟悉的惊惧又袭来。 苏百蘅见她神色有异,赶紧在她身上的穴道点了几下,“你现在不要分心,催动内力护住心脉。” 第2章 谭吟之无奈何托爱徒 少掌门图报护恩人 季长赢屏息凝神,运功打坐,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 苏百蘅把腰间的袋子放在桌上,掏出一个瓷瓶。“你不要担心,我刚才发了暗号,堂中的人已经知道了,这是你的药丸,你先在这里休息,哪里都不要去,我上去看看情况。” 季长赢点点头,努力扯扯嘴角朝她笑。 苏百蘅轻车熟路地拐进了暗室最里面的角落,轻轻叩击面前的石门,两扇石门立即开启,里面的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穿过这里,就是敬媗堂的后厨了。 苏百蘅正大步流星往前走,一名中年妇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此人正是敬媗堂的左护丨法谭吟之。 “小蘅,先别上去,跟我走。”谭吟之面色泛红,喘着粗气,靴子上沾了泥,像是赶了很久的路。 “谭婆婆看到我发的焰火了吗?堂里其她的姐妹呢?她们没事吧?我刚才在房里突然有刺客放暗箭,不知是哪里来的贼人。” “看到了,放心。贼人早就被赶出去了,堂中有急事,我和其她人出城办点事,整个敬媗堂不能留人,天声门的彭掌门是我故交,我已传信过去,托她照顾你一段时日,你莫要耽搁,即刻上路吧。”谭吟之摸了摸她的额发,眉头微蹙。 “若是没人在这里看守,洛音阁里的书籍,还有云山谷那些草药,被人破坏了可怎么是好?”苏百蘅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事态紧急,我要布碎乾阵将敬媗堂层层围住,阵内怎可留人?小蘅,你快跟我走。”谭吟之眉头紧锁,说话急促。 苏百蘅听到“碎乾阵”三个字,霎时间明白了此时的境况,——碎乾阵,一旦形成,不仅任何靠近阵法的人当场殒命,且阵内只要有活物,就会催动消形咒被烧成一把灰。 “谭婆婆,那季掌门还在暗室呢,我得带她出去。” “什么?在哪里?你赶紧带我去找她。”谭吟之抓住苏百蘅手腕,示意她带路。 苏百蘅也不敢多耽搁,疾步快走带着谭婆婆往回走,和刚恢复过来的季长赢打了个照面。 “苏姑娘,这位老前辈是?”季长赢朝谭吟之简单拱了拱手。 “是我们的左护丨法,谭护丨法。季掌门,我们堂中有些事情要处理,这里留不得了,请赶紧和我们一同离开。” 谭吟之看着季长赢,有瞬间的失神,那一双杏眼恰似二十年前的林月城,哑然唤她,“季掌门,耽搁不得了,走。” 季长赢点头,把雁翎刀别在腰间,三人赶紧离开了暗室。 到了敬媗堂后门门口,谭吟之左手竖起剑指,在空中流畅画出信天翁的轮廓,右手一掷,将绛色的符纸抛向空中,嘴里念着,“九重围圆,鱼丽阵排,寇盗驱净,豺狼莫来。” 顷刻间,符纸贴在大门上,敬媗堂楼阁的所有门窗紧闭,铜色的锁环在夜色里闪烁着光亮。 碎乾阵已成,谭吟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几分,她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和一串玉色铃铛,递给苏百蘅,“我和其她同门要走了,这点钱你留着路上当盘缠,这铃铛是信物,切不可弄丢,你走水路去晋洲找彭掌门吧。” 谭吟之的眼神移到旁边的季长赢,“季掌门的伤还没好全,不知你作何打算?司风门离这里这么近,是否即刻回去?” “有劳谭前辈挂心,我是打算回去,只是苏姑娘去晋洲,路途遥远,她一人前去怕是危险,若是二位信得过我,不嫌弃我司风门,苏姑娘可来我门下小住,不管多久都行。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苏百蘅心里是想去的,这个季掌门出手大方,没准儿能带自己吃香喝辣,她心虚地看谭吟之,“我听谭婆婆的。” 谭吟之仔细权衡了去晋洲还是留在司风门的利弊,开口道,“若是季掌门愿意收留我这徒儿,那我自是感激不尽。可据我所知,司风门有人可是容不下敬媗堂的人,那小蘅随季掌门回去,是否不妥呢?” “谭前辈放心,自我母亲做掌门时,便不许门中有人对敬媗堂的人不敬,现如今也是一样,且苏姑娘救我一命,对我有大恩,晚辈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谭吟之对她这些话很是受用,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季掌门都这么说了,我就没什么顾虑了,堂中还有事情处理,我走了。” 苏百蘅握了握谭吟之的手,眼里有了泪光,“谭婆婆,你们一路小心啊!” 谭吟之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季长赢左手向前一伸,“苏姑娘请。不知道乱闯的贼人抓住了吗?” 苏百蘅眉宇紧皱,淡淡答道,“婆婆说已经抓住了。”一想到自己最亲近的谭婆婆也走了,心里苦闷得很。 季长赢看出她心绪不佳,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苏姑娘饿了吧,等下我们回去我让厨娘做些宵夜,姑娘爱吃什么?” “我本就是借住几日,又不是住客栈,随便吃些就好,不用麻烦了。”苏百蘅此时倒是没了胃口,“季掌门,你之前说的要事,是去赴五味宴吗?” “不,现在最紧要的是会司风门。” 此时的司风门,门口守着两名门生,一个叫南宫媇,一个叫南宫妗。 程长老在正殿里来回踱步,忽然一个门生从门外急急忙忙跑进来,高声喊着:“程长老,掌门回来了!掌门回来了!” 程长老听到消息,停下脚步,刚转过身,就看见季长赢快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小姑娘。 “掌门无事吧?怎么我瞧着憔悴了不少,这位姑娘是?”程长老仔细打量苏百蘅,总觉得是面善之人。 “长老不必太过担忧,我已无大碍,这位是苏百蘅,苏姑娘,亏得苏姑娘妙手回春,救了我,这几日都是她不辞辛劳照顾我,我才得以痊愈。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完,季长赢吩咐旁边的南宫媇,”赶快收拾间宽敞的屋子出来,好让苏姑娘休息。再让陈婆婆煮点宵夜。” 南宫媇应下,立马退回了里面的巽云阁。 苏百蘅本想说自己不饿,但是想着季长赢也一直没有进食,也不好阻拦,再加上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不便开口。 程长老双手握拳,“程怀瑾在此谢过姑娘对我们掌门的救命之恩,姑娘先坐,一路辛苦了。”道完谢,程长老对南宫妗吩咐,“快给苏姑娘倒茶。” 苏百蘅看这老者高大,身形挺拔如松,双目亮如寒星,想来也是个武林高手,她躬身回敬,“程前辈客气了,医者,治病救人是应该的。” 三人谈话间,南宫媇走了出来,“掌门,程长老,苏姑娘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知道了,你先带苏姑娘进去休息吧。”季长赢放下茶盏,朝南宫媇微微点头。又偏头和苏百蘅嘱咐,“苏姑娘先进去歇息片刻,夜宵怕是还要等上一炷香的功夫。” 季长赢粲然一笑,苏百蘅却觉得这笑容里分明还带着些对自己的逗弄,明明她考虑得很周到,也的确急自己之所急,但是苏百蘅感觉自己脸上发烫。她起身抓紧药箱,和南宫媇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人走了,程长老才低声开口,“嬴儿,你是怎么受的伤?严重么?还有这姑娘是什么来头?” “三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在竹林里要刺杀我,趁我不备还放了毒箭,我左臂毒箭被划伤,被这位姑娘救下。”一说起那天的遭遇,季长赢觉得现在左臂还隐隐作痛。 程长老眉宇一紧,若有所思,“你可看清了那几个蒙面人的样子?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 季长赢苦笑,“应该是坞根谷的人,那些黑衣人身上的玉佩,刻着的飞禽样式,是坞根谷的图腾。苏姑娘也说,我中的毒,应该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散心鸩。” “坞根谷和我们的仇怨已久,那这位苏姑娘?” “她是敬媗堂的人,劳烦程长老费神,一定照顾好她,别让葛长老使绊子。”季长赢眼神恳切。 程长老无奈笑笑,“这你放心,葛思宁敢乱来,我定不饶她。不过这几日她不在,难得你我的耳根子都能落得个清净。” “葛长老定是去五味晏了,没准儿还去胡乱造谣,说我早已不知所踪,被贼人杀了。”季长赢一想到这个人,拳头都不自觉攥紧了。“程长老,其实我怀疑,这次来杀我的刺客,是葛长老派的?” 程怀瑾瞪大双眼,连连摇头,“虽然思宁在你继任掌门一事上多番阻挠,但是她毕竟是我和你娘亲的同门师姐,我想她至少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她怎么敢背叛司风门,背叛妫水河呢?” “可我的行踪,除了您知道,也就只有葛长老了,前几日,阿媇可是亲眼看见她和坞根谷的人见面。“ 程怀瑾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捏紧了茶盏,“她真的做了糊涂事不成?那阿媇可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隔得太远听不到什么,我怕,她因为当年没当上掌门一事,不仅对祖师姥姥怀恨在心,对您和我娘亲,乃至整个司风门,都不在意了。” “要是她真的做了这等腌臜事,那就按门规处理,我定不会偏私,我会多派些眼线盯着她的。时候不早了,嬴儿,早些回房歇着吧。”程怀瑾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就要走。 季长赢知道程长老一下子难以接受自己亲如姐妹的人会做这种事,很识趣地闭嘴了。她转身回自己的居所,走到隔壁,发现屋子里还亮着灯。 第3章 少掌门小医女形不离 葛长老偏不容外来客 季长赢走到客房处,听到一阵埙声,轻轻扣门,“苏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的声音停了,季长赢只听得脚步越来越近,门开了,苏百蘅拆了发冠,只用一根发带松松挽成一个辫子披在右肩,长发如墨,面若桃花,沁着粉色,一双柳叶眼却像肿了的桃儿。 季长赢发现自己此刻才看清她的样貌,看得失了神。 “季掌门找我有事吗?”苏百蘅看她面色泛红,不由得靠得更近了些。 季长赢被这一声唤叫回了魂,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是来,姑娘可吃过了吗?不知道阿媇准备的饭菜合不合你的胃口?” “吃过了,南宫姑娘端了很多菜肴给我,季掌门可还有不适之症吗?我看你脸色有点不对。”苏百蘅被她一提醒,又想起刚才那只肥得流油的鸭子,仿佛那软嫩的肉香又飘了过来,嘴角微微上扬。 “我这胳膊还有些疼,不知姑娘方不方便?” “自是方便的,季掌门赶紧进来。” 二人都在桌子旁坐下,苏百蘅把一个碧色的埙收进盒子,把药箱打开,拿出一个赤色的瓷瓶,拿出一块棉布,把瓶子里的药水缓缓倒在棉布上。 “季掌门把袖子挽上去吧。” 季长赢赶紧照做,把胳膊伸了过来。 苏百蘅先帮她把了脉,然后动作轻柔地帮她涂药,“你的内伤好得差不多了,只需再多修养一日,左臂上的伤只是一点皮外伤,这瓶药你带回去,一天涂三次,很快就会愈合了。” “好,多谢。苏姑娘不用总是‘掌门’的叫来叫去了,我今年十八,我猜我们年龄应该相仿,叫我长赢就好。” “我比你年长一岁,那你该叫我一声姐姐!” “那,苏姐姐可是有心事?我看你哭过了。”季长赢看着她泛红的眼尾,想看出更多隐藏其中的愁绪。 苏百蘅低下头,躲开她关心的眼神,“这次敬媗堂怕是有什么大事,谈婆婆她一直对我多加照顾,这一去不知道何时再见,我担心她,也担心平时朝夕相处的师姐妹们。” 季长赢幼时曾听过母亲和自己说过这碎乾阵,明白此次事情的严峻,“我猜是坞根谷的人贪得无厌,连敬媗堂也被她们盯上了。不过这群人人数不多,目前也只在京城有些势力,她们一为我这把雁翎刀,二为云山谷的药草,现如今谭前辈和你的同门已经离开,她们应该暂时不会再有所行动,你莫要担心。” 苏百蘅的眉头舒展了些,朝季长赢勉强笑了笑,“借你吉言,希望她们平安。” “谢谢苏姐姐的药,我拿走了,叨扰许久,我出去了,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 季长赢看她心绪不佳,也不忍驻足太久,赶紧离开了。离开时,不忘帮她关紧门窗。 季长赢拐到三楼的庑廊,吹了声口哨,一只鹦鹉马上飞奔而来,停在她手上。她低头对鹦鹉念念有词,鹦鹉似乎听得懂,听她说完,朝她点点头,就立刻飞走了。 今晚最后一件事也做完了,季长赢还是觉得心上燥热,明明是初春时节,但是犹如七月榴火般酷暑。她在庑廊里来回踱步,想散去这股燥热。 皓月当空,楼阁外夜凉如水,司风门众人都沉沉睡去,只剩季长赢试图把三层的庑廊踏破。 天色渐亮,程怀瑾房中的狸奴醒的最早,在她身上踩来踩去,程怀瑾感受到胸口的沉重,也睁开了眼,“好了好了,乌云团,等会儿就喂你。” 这狸奴通身都是黑色,皮毛发亮,故得名乌云团。 程怀瑾把乌云团抱到地上,坐起身,梳洗罢,换了身玄色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猛虎,看着栩栩如生。 她推门出去,其余的寮房木窗也都已推开,楼下门生们已经开始练剑了,唯独季长赢房间的门窗紧闭。 程怀瑾想起她的伤,也就没去叫醒她,下楼去了。 程怀瑾直奔厨房,陈婆婆已经开始忙活了,青菜和牛肉已经切好,码的整整齐齐,一个小姑娘已经把大锅的水烧开,雾气升腾,整个厨房都是烫的。 “程长老今日醒的真早,正好赶上第一轮磨的豆浆,趁热喝一碗吗?”陈婆婆揉了揉酸胀的腰,从木桶里利落地盛了一碗豆浆。 程怀瑾连忙摆手,“阿姐,我不急。等会儿和孩子们一同吃,这新鲜的豆浆还有牛肉面,先给客房的苏姑娘送去一份吧,点心也别忘了,小姑娘这个年纪,应该是爱吃甜的。” “亏得你提醒,我差点忘了门中还有客人,“陈婆婆赶紧吩咐烧水的小姑娘,”素玄,赶紧下面吧。” “阿姐,多留一份牛肉先别盛,嬴儿还没醒。”程怀瑾低声贴耳和陈婆婆嘱咐。 陈婆婆不由得笑出声,“这孩子当了掌门,还是没变勤快,知道了。” 程怀瑾快步离开,进了院子,盯着练剑的孩子们的动作,依然站得笔直。 季长赢还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丝毫听不到外面门生们挥剑的声响。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素玄把牛肉面煮好了,面汤飘着油花儿,最上面的青菜还是翠绿色,色泽香味都有。 笼屉里的肉饼也蒸好了,陈婆婆掀开蒸笼盖子,牛肉的香味伴着雾气弥漫开来,肉饼外皮透着油亮,令人食欲大动。 “素玄,赶紧挑两张饼,再盛一碗面,一碗豆浆,给苏姑娘送去。” 素玄乖巧地点头,把早饭一个一个摆好,端到了苏百蘅房门口,“姑娘,我来给你送早饭。” 苏百蘅听到门外稚气的声音,三步并两步地赶过去开门。 苏百蘅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拿出帕子帮她擦了擦汗,“辛苦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素玄。”素玄眨巴着眼睛,喜欢这个给自己擦汗的好心姐姐。 “谢谢你给姐姐送了这么多好吃的,和姐姐一起吃吧!姐姐吃不完。” 素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的,婆婆说过这样不好。我先回去了。”边说边一溜小跑出去了。 苏百蘅本着不要浪费的想法,把早饭吃得干干净净。 她吃完了,隔壁的人也终于醒了。 季长赢缓缓睁开眼,听着楼下的声音,知道自己起迟了,恨不得跳下床。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她就穿戴整齐。推开房门,她看了眼隔壁,窗户开着。 “掌门,可还是身上有些不适?”程怀瑾站在门口,仔细打量季长赢。 季长赢被突然出现的程长老吓了一跳,佯装镇定,“我就是有些没精神,睡了太久,现下已经好了大半了。” “那赶紧去楼下用早膳吧,”程长老似是看透了季长赢的心虚,“对了,思宁明日就要回来了。明天别这么贪睡了。” “是,长赢明白。”季长赢微微躬身。 程怀瑾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随后离开了。 季长赢赶紧窜下楼,直奔厨房,“陈婆婆,我最爱吃的牛肉面还有么?” 陈婆婆对她嗔怪,“以后还是早起的好,下次我可就不给你留了。” 说话间从木桶里舀了满满一勺牛腩,铺在汤面上,递给季长赢。 “因为婆婆总记得长赢这一份,所以我才不急着起的。”季长赢端着汤面坐到后厨的凳子上,狼吞虎咽地吃面。 “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季长赢很听话地放慢了进食动作,把最后的肉汤慢慢喝完,留下个干干净净的面碗,“婆婆我吃完了。” 陈婆婆把碗放进洗碗的木盆里,开始擦灶台。眨眼的功夫,季长赢又没影了。 苏百蘅在屋里叹气,这里自己并不熟悉,出去误闯了什么门派禁地就不好了,她拿出自己的埙,仔细擦拭,思索着等下吹一首什么曲子。 正想着,季长赢在门外敲门,“苏姑娘,方便让我进来吗?” “季掌门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是客人,你才是这里的主人,赶紧进来。” 季长赢一进门就看到了那只玉埙,质地温润,看着不像是普通的乐器。 “不是说了叫我长赢吗?苏姐姐贵人多忘事。” 苏百蘅赔笑,“是我还不习惯。” “待在屋子里太闷了,我带姐姐出去转转吧。” “我是个外人,不好在司风门各处随意走动吧。”苏百蘅寄人篱下,不想给人添麻烦。 “无妨,我带你到楼下转转吧,一直待屋子里,要闷坏了。” 季长赢走在前面带路,两个人一起去了后花园。 “这桃花开得正好,质地粉润,是入药的佳品。”苏百蘅是真中意这些花瓣,看得目不转睛,已经开始想着收集好做桃花粥还是蜜渍桃花露了。 季长赢无心看花,倒是旁边的佳人,才是真的玉肌透绯,虽不施粉黛,但粗衣粗布难掩绝色。 “苏姐姐需要的话,我吩咐素玄多收集一点。” “还真需要一些,你重伤初愈,难免气血瘀滞,我还得开几副药。” 季长赢听到“药”,就已觉得舌上发苦了,眉宇一紧,连忙求饶,“好姐姐,我怕苦,这桃花收来做点糕点可好?饶了我。” 苏百蘅想到初次喂她喝药时的情形,不由得笑出声,“无妨,药食同源,等会儿我做桃花粥让你吃,也有同效。厨房的灶台可否借我一用?” “不急,用过午膳我带你去。苏姐姐先随我来。” 季长赢带她一直往后走,来到另一座楼阁,只有两层,外檐正中写着“月华坊”。 大门开着,两个人一进去,苏百蘅就看见裁布的妇人。 “秦裁缝,劳烦您帮苏姑娘做些衣裳。”季长赢用扇子敲了敲门框,提醒屋里正忙碌的妇人。 秦裁缝闻声一抬头,放下手里的布料,赶紧给二人斟茶。 “老了,掌门都进来了还没听着。苏姑娘快坐。” 苏百蘅双手接下茶盏,“多谢。” 虽说自己救了季长赢的命,但是这般厚待苏百蘅总觉得受之有愧,她轻轻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长赢,不用了。” 季长赢把折扇一收,朝苏百蘅摇了摇,“苏姐姐在寒舍小住,没有多余的衣服,晚上夜里凉也需添些厚衣,你来我门中做客,总没有让客人冻坏的道理。姐姐身上这件衣服实在有些单薄了。” 秦裁缝也帮腔,“是啊,苏姑娘,过几日怕是要下雨,穿得单薄可不行,你看看这料子,颜色,纹样都不差的,先过来挑挑。” “姐姐进去吧,我先出去了。秦裁缝,多做几件。”季长赢怕她继续推辞,干脆直接躲出去了。 等苏百蘅从月华坊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她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裙子上的木芙蓉刺绣在日光下闪着光亮,格外好看。和秦裁缝道谢完,她也不打算乱走了,打算直接回房间,沿着二人刚才来的路径往回走。 刚走到正殿前,她和一名妇人差点撞上。 “你是敬媗堂的?”此人年纪看着和程长老差不多,但说话语气冲得很,像炮仗。 苏百蘅念在她年长,还是向她简单行了礼,“是,前辈...” 话还没说完,季长赢快步从正殿走出来,挡在苏百蘅前面,“苏姑娘是我带来的客人,就不麻烦您查问了,葛长老。” 第4章 葛长老鲁莽误抓人 苏百蘅重伤三舌人 葛长老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冷开口,“司风门一向不准外人踏入,掌门怎么明知故犯呢?” “敬媗堂的人算不得外人,葛长老是记错了吧?且苏姑娘于我有恩,长老不该如此待客。”季长赢面上还挂着笑,但嘴上说的话却一丝也不饶人。 “自然了,掌门对敬媗堂的人,向来是更亲近的。”葛长老僵在原地不肯离去,看着季长赢和身后的苏百蘅,心里一股无名火。 程怀瑾忙过来打圆场,把葛长老拉开,“思齐,你这是舟车劳顿,累糊涂了,赶紧回屋吧,我有话和你说。” 葛思齐还想说什么,被程长老拉着离开了。 “二位长老慢聊,不送了。” 待二人走远了,季长嬴立马朝苏百蘅赔罪,“抱歉,让苏姐姐遇到我门下无礼之人,没有下次了。” “无妨,我没放在心上。”苏百蘅笑容朗然。 “这衣服很衬你。”季长赢对着这衣裙多看了几眼。 “谢谢你安排这么周到。”苏百蘅微微躬身朝她致谢。 季长赢抽出身后的折扇,在手上转了又转,朝正殿后方指了指,"莫要这么客套了,我们去后厨吧,这个时候了,陈婆婆应该做好糕点了,我带你去尝尝。" 苏百蘅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个人一前一后去了厨房。 “婆婆,是不是又做了杏花糖?”季长赢在厨房门口探出头来,语气里带着期待。 陈婆婆头也没抬,停下手上的活,拿筷子挑了几块糖和糕点放到盘子,直接往前一递,“就知道你该过来偷吃了,拿去。刚蒸好的绵糖糕和杏花糖!” “婆婆辛苦了,我带了苏姑娘来的,劳烦您多盛点,我可是和她夸了您的厨艺的!”季长赢接过盘子放到一旁,往后退了退,“苏姐姐快进来!” 苏百蘅还有些拘谨,和陈婆婆简单行礼,“陈婆婆好,今日的早膳十分可口,劳您费心了。” 陈意澜看这姑娘礼数周全,说话柔声细语的,真是很难不喜欢,她笑着招呼她,“苏姑娘太客气了,等着,我给你们多拿点点心,你们带回去吃。” 陈婆婆拿出一个食盒放到灶台旁,又抽了盘子,不一会儿,绵糖糕,荷花酥,杏花糕整整填满了食盒的三层,最上面一层放了两个小碟子和两双筷子。 “你们带回房间吃吧,苏姑娘,以后想吃什么,提前过来和我说一声。”陈婆婆一边说,一边把食盒塞给季长赢。 季长赢接过食盒,伸手揽了一下陈婆婆的肩,“谢谢婆婆,那我们先走啦!” 两个人很快上了楼,季长赢停在苏百蘅的客房门口,苏百蘅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进去?” “这是苏姐姐的地方,我自然要等姐姐开口让我进,才能进。”季长赢笑得玩味,看着她的眼睛。 “整个司风门都是你说了算,我怎么会不让你进。”苏百蘅推开房门,侧身到一边,示意她先进。 季长赢把食盒放在桌上,“趁热吃吧。”怕她不好当着自己面吃,她放下东西就要转身走。 “长赢!”苏百蘅犹豫着开口喊她。 季长赢停住,面露疑惑,却并不说话。 “点心你拿一些回去,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苏百蘅指指食盒,朝她笑笑,“况且,陈婆婆本来也拿了你的份。” 季长赢抿了抿嘴,“我还以为你留我一起吃呢?” 苏百蘅被她这么一提醒,才发觉自己这个客人真是“考虑不周”了,两只手在背后来回画圈,低声说,“你就当我糊涂了,赶紧坐下。” 两个少女围桌坐下,苏百蘅把盒子打开,朝季长赢的位置推得更近些,然后把筷子,瓷碟,还有三盘糕点端了出来。 季长赢摆好瓷碟,拿筷子夹了绵糖糕,放到苏百蘅的瓷碟里,“苏姐姐尝尝这个,绵软但是不粘牙,也不会过分甜腻,要趁热吃现做的。” “你也多夹几块吃。”闻着这糕点的香味,苏百蘅感觉心情好了很多,朝她笑得灿烂。 眼看着就要用晚膳了,程怀瑾坐在议事厅正中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师姐,你也太听一个小姑娘的话了,什么人都敢让她带回来。”葛思齐在她面前踱步,语气里的不屑比刚才减少几分。 “思齐,嬴儿已经是掌门了,若都要她听我的,那这掌门不如换人。是你对敬媗堂的人太在意了,该收敛些。”程怀瑾放下茶盏,头也不抬。“坐下吧,别在我眼前转了,本以为你赶了这么久的路,回来该歇歇脚,谁成想你这腿蹿的像兔子?” 葛思齐被她一说,顿时停下,瞪了她一眼,甩了甩袖子才坐下。 “师姐,我...” 程怀瑾抬手打断她,“从前你做了什么一概不论,师妹以后别再像今天这样,呛掌门,对着客人无礼,况且苏姑娘年纪那么小,你作为一个长辈,盘问人家,说出去,我司风门的人竟然狂妄到对着小辈蛮横,真要成了满晋城的笑柄了!” “师姐今天这么生气,是不是长赢和你告状了?”葛长老看她脸色铁青,语气软了许多。 “师妹何以会这样问?”程怀瑾定定地看着她,嘴上还挂着一抹笑。 “这小丫头不一直看不惯我吗?她告我状不是家常便饭?”葛思齐偏过头去,不和程怀瑾对视。 “嬴儿什么都没和我说,师妹,我知道你也只是嘴上不饶人,不会真不知轻重,你一路舟车劳顿,下去吃晚膳吧,我让阿姐做了珍珠丸子。”程怀瑾说完,快步离开了。 葛思齐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见师姐这着急的样子,叹了口气,没有吃饭的心情,她也打算直接回去,走到院子里,她看见苏百蘅左手朝上一抛,看不清抛了什么东西。 葛思齐纵身一跃,抓住了那东西,她伸手抓住苏百蘅胳膊,“姑娘,你在做什么?” “前辈,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苏百蘅用力挣脱她的手,声音也比寻常急切。 “我可以还给你,只要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葛思齐松开她,攥着东西的右手慢慢展开,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百蘅没了耐心,眼前的人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冒犯自己了了,第一次念在季长赢的份上,她忍了,但这次不行。 她摸出腰间的裂髓丸,抬手就是三枚,朝葛思齐右手、手腕和右臂狠狠砸去。 “前辈年长我许多,竟如此不知礼数,这般爱窥私吗?” 葛思齐顿觉身子右边痛得像是被人生生扯开了,她想动却僵在原地。 苏百蘅眼疾手快,从她手里把东西夺了回来——是一小块羊皮,上面写的字不像字,图不像图,难以辨认。 “你这妖女,定是要跟你敬媗堂的同门传递信息,你今夜走不了了!”葛思齐额前渗出了汗珠,咬紧后槽牙,低声念道,“黑云蔽日,难见天日,手足肱支,蜂拥而至。”随即袖中的绛色符纸飞出。 苏百蘅轻叹一声,抬头看她疼得面目狰狞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来,“我本不打算走,前辈中了我的暗器,是动不了的,不管您武功有多高深,用不用我帮你去找程长老她们?” 苏百蘅话音刚落,正前方的那口大钟突然响了,司风门几层楼阁里纷纷有了响动,程怀瑾最先出来,看着院子里对峙的二人,赶紧跑了过去。 季长赢系好腰带,直接从三层窗户旋身跃下,比程怀瑾慢了一些,下意识朝苏百蘅走去。“苏姐姐没事吧?” 苏百蘅摇摇头,面露难色,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程怀瑾看到葛长老面露痛苦,下意识想扶她,“师妹,你怎么了?” 苏百蘅骤然高声阻止,“程长老别碰她,要不然她的右手可能会断掉。” “苏姑娘,这到底发生什么了?” “葛长老要抢我的东西,我不得已,用暗器伤了她。”苏百蘅看着程季二人,无奈解释。 “妖女!你们别信她!我刚刚分明看到她偷偷给她堂中人传递密信,若是心里没鬼,怎不敢光明正大亮出来?”葛思齐动弹不得,就这么跟树桩子一样站着,疾言厉色的样子十分滑稽。 司风门门生也纷纷围了过来,看着院子里的四人,尤其是葛长老吃瘪的样子,不敢说话,只能掩面偷笑。 季长赢挡在苏百蘅身前,“那这么说,葛长老定是亲眼看见这信的内容了,信上写了什么?” “我刚拿到手,这丫头就暗算我,我没来得及看。”葛长老感觉越来越疼了,声音越来越小。“掌门还要如此包庇,老身也无法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会危及司风门的事,只是堂中事务不便让这位前辈知道,我也没有和任何人提及我在此处,请诸位放心。这位前辈不由分说抢了我的东西,我才...总之这事我也有错,伤了葛长老实非我所愿。” 苏百蘅躬身,拱手致歉。季长赢把人扶起来,朝她摇了摇头。 “苏姑娘,我程怀瑾相信姑娘的为人,只是,请姑娘能否先解了这暗器的毒?” 苏百蘅点点头,从布袋子里拿出她的玉妆埙,抵在唇丨边轻轻吹奏。 一阵短促的曲调吹罢,葛长老果然能动了。 “毒已经解了,这位前辈也只是受了些外伤,只需少走动,静养即可。” 众人看着这不同寻常的外来客,暗自惊讶。 “你!”葛思齐不敢再出手伤人,但是想骂几句竟也没什么力气。 季长赢走到众人中间,不疾不徐开口,“诸位同门,之前没有提,今夜我说最后一次,苏百蘅姑娘,是我的客人,谁也不要像今日这般,搅得大家不得安寝。” 程怀瑾在背后点了点葛思齐,清了清嗓子,朝南宫媇吩咐,“时候不早了,阿媇,带你这些师妹赶紧回房。” 南宫媇立马心领神会,带着众人离开。葛清遥挤开人群,跑到葛思齐面前,扶着她,”娘亲,我扶你回去休息。” 葛思齐知道今晚翻不出什么风浪,忿忿不平地和女儿一同离开。 院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程怀瑾率先开口,“我这师妹今日竟然冒犯苏姑娘,真是对不住,我和姑娘保证,以后再无这样的滑稽事,我代我这糊涂师妹和姑娘赔罪。” “今日这事我也有鲁莽之处,该和葛前辈好好解释的。您莫要折煞我了,错不在您。” “苏姐姐,可别这样说,是我待客不周,没让你住得安心。”季长嬴心里生出无名火,自己差点被葛长老害死就算了,现在连自己的恩人也不放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葛长老鲁莽误抓人 苏百蘅重伤三舌人 第5章 少女相伴逛街市 坞根客意外现踪迹 程怀瑾说完先行离开了,院子里独留她们两个人。 “我门下长老今日连着两次冒犯苏姐姐,我真是愧对你,也愧对谭前辈的嘱托。”季长赢深深躬身和她道歉,心里五味杂陈。 “长赢,我只是想给彭掌门捎封信,说我不过去打扰了。现在看来,这信可能不用捎了,我在这里,总是搅得你们不得安宁。”苏百蘅现在冷静了不少,今夜闹成这样,也实在没办法继续“做客”了。 季长赢听了这话,顿觉六神无主,“去天声门路途遥远,况且上次追杀到敬媗堂的刺客我们还没抓到,你一个人在外面太不安全了,葛长老的事情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 季长赢越说越急切,伸手轻轻握住苏百蘅的肩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就算你要走,也得让我派人护送,要不然我总是难以放心。” 两个人因着这个动作,靠的更近,季长赢看着苏百蘅眉心的红痣,乱了心神。 苏百蘅感受到她掌心的温热,看到她鬓间渗出的汗,突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那就依你。” 季长赢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不规矩”,赶紧放下,“我送你回去休息。” 季长赢把她送到房间门口,“早点休息。” 此时的葛思齐房中,葛清遥正给葛长老上药,葛思齐的手腕已经肿了一片。 “娘亲,您稍微忍着点。”葛清遥动作轻柔,生怕力道重了。 “你去问宁医挚找她拿些消肿的药,这个药膏的味道怎么和平时不一样?”葛思齐一章狠狠拍在桌上,手上的外伤不严重,只是被气得够呛。 “宁医挚被您派去容州了,您忘了?我拿了写平时您用惯的药,一样的 。”葛清遥把葛思齐手边的茶盏往后推了推,生怕这个也保不住。 “看来我这次不该让她去。”葛思齐看着肿起来的手腕,又想起今晚的狼狈。自己习武这么多年,竟然被个小丫头暗算,狠狠地骂道,“这妖女,定是使了什么她们敬媗堂的妖法!” “您别这么叫人家,苏姑娘毕竟是客人,就算您有所怀疑,大可和程长老还有掌门说过之后再定夺,怎么能抢人家的东西呢?”葛清遥放下药瓶,低声劝慰她。 “你是谁的女儿,和谁姓啊?这个妖女把我伤成这样,你一点儿也不心疼你娘?这说的什么混账话!”葛思齐觉得,自从自己从五味宴回来,这司风门的风水似乎都换了,在自己师妹和女儿身上都一再吃瘪。 葛清遥把还温热的茶盏端到她手边,“我说的是实话,怕您老是呕着气,想开点,气儿顺了,这手腕可能也不那么疼了。” 葛思齐把茶盏端起,脸色铁青瞪着女儿。 “我明白了,您让我滚,女儿这就走。”葛清遥三步并两步地往门口走,关门出去了。 这一晚因着这场搅闹显得更加漫长,司风门院落总算又重归平静,几层楼阁屋里的烛火慢慢都熄了下去。 第二日,才刚到寅时,季长赢就睁开了眼,她利索地穿好衣服,戴好发冠,把雁翎刀擦拭了几遍,仔细听着窗外的动静。 隔壁的苏百蘅也睡不踏实,从床榻坐起来,回忆着谭婆婆教过她的内功心法,一遍一遍默念。 季长赢听到对面有了响动,又重新坐到妆台前,正了正发冠,听着隔壁支起窗户的声音,她急切地站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才缓缓地把自己屋内的窗户也支了起来。 楼下的饭菜香味飘了上来,季长赢打开房门,看了看日头,想着这个时候,陈婆婆早膳应该做的差不多了。 她踩着小碎步下了楼,直奔后厨。陈婆婆看见她来,手里的碗险些没拿住,“呦,嬴儿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起这么早?你这次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把你的懒虫都吃掉了!” 季长赢扶稳陈婆婆手里的碗,笑得朗然,“因为我一开窗,就闻着楼下的香味,被肚子里的馋虫勾得睡不着,赶紧下来打打牙祭。” 陈婆婆给她盛了头一茬的豆浆,又挑了几个最大的肉丸放进碗里,“今天来不及做面条了,这俩馒头给你。” “谢谢婆婆,苏姑娘的那份儿呢?”季长赢把这几盘慢慢叠着放进食盒,盖紧了食盒盖子。 “苏姑娘等会儿让素玄送,你还怕婆婆亏待客人啊?”陈婆婆笑得慈祥,想着这姑娘可能和长赢的确合得来。 “啊,怎么会?我就是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她醒了,顺手给她送上去。素玄年纪小,仔细烫着了。”季长赢说得自然,脸上的笑容依旧。 陈婆婆点点头,“掌门说的是。”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盛了一份放进食盒,“喏,拿去吧,小心洒了。” 季长赢把陈婆婆搂在怀里,拍了拍,“婆婆辛苦了,嬴儿等会儿去街市给您买东西孝敬您。” “赶紧去吧,没个正形儿!”陈婆婆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继续没做完的活计。 季长赢拎着食盒上了楼,走到苏百蘅的房间,看着打开的门,侧身在门框轻轻叩响,“苏姐姐,你在里面吗?” 苏百蘅应声走到门口,“进来吧!”看着季长赢手里拎着的食盒,“这是?” “姐姐的早膳,还有我的。”季长赢扮作无辜状,“姐姐不介意和我一起吃吧?” “怎么会?”苏百蘅其实猜得到她的用意,也感激她的用心,她把凳子搬过来,“请坐。” 两个人像昨日一般,有说有笑地一同用膳。 待苏百蘅放下筷子,季长赢压低声音开口,“昨晚姐姐要送的信,送到了吗?没有耽误吧?” 苏百蘅脸上没什么表情,“已经送出去了,无妨。” “姐姐等下可有时间?” “我倒是没什么事情做,怎么了?”苏百蘅坦诚相告,不知道这小丫头又有什么想法。 “我带你逛逛街市,要不然天天待在这里,太闷得慌。” 季长赢把盘子和瓷碗一一收进食盒,不敢对着苏百蘅的眼睛问。 “你门中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吧,要不然你带着我出去,别人会不会觉得你?”苏百蘅欲言又止,咽下了到嘴边的最后几个字。 “苏姐姐别担心,这几日本来就什么事,况且其他门生也要出去的。”季长赢柔声细语地和她解释,生怕她多想。“我也是希望你在我这里能住的舒心一些,昨日的事我……” “你不要自责,也无需认为自己需要补偿我。葛前辈对我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她可能是有无礼之处,但也是担心司凤门所有人的安危,才会乱了方寸。”苏百蘅也不是第一次寄人篱下了,说的坦然。 “我不是补偿你,我是真心邀你出去逛街市的。”季长赢越说声音越小,右手藏到身后胡乱画圈。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苏百蘅看她有些慌乱的样子,被她逗笑。 季长赢去练功的地方转了一圈,和程长老交代了几句,就和苏百蘅出去了。 季长赢如往常一样,把雁翎刀背在身后,仔细观察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之前被黑衣人暗算,她现在谨慎了许多。 两人走进了珠子行,转了一会儿,二人进了一家铺子,季长赢拿起一根发带,“苏姐姐挑几条喜欢的。” “不用了吧,我平时也不怎么打扮。我给你选好了!”苏百蘅看着琳琅满目的饰品,也觉得新鲜,可是要季长赢给自己买,她不愿意。 掌柜赶紧过来招呼这两人,“两个小姑娘都长得这么标致,配上我们家首饰,就更出挑了,多试试!” 季长赢没推辞,拿起这两条让她看,“那这条紫色的好,还是这条蓝色的好?” “那就紫色的,我感觉发带上面的鸢尾花很适合你。” 苏百蘅刚说完,季长赢就把紫色的发带缠到她的辫子上。 “长赢……”苏百蘅看着她凑近的脸,菱唇微微翕动,一时语塞。 “都戴上了,不能再放回去了。我们别让掌柜的为难,紫色的和你的衣裙配,很好看。”季长赢拍了拍她的手臂,莞尔一笑。 掌柜也很配合,拿过铜镜让苏百蘅看,并在一旁附和,“是啊,小姑娘,这个年纪就是要打扮得鲜艳些,多好看啊!” 苏百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朝季长赢道谢,“是你扎得好。” “那二位要不要再看看华胜,还有镯子,过生辰的时候出来看花灯的时候戴上出来逛也是不错的。”掌柜继续和二人说着自家东西有多好,热情洋溢。 “过来挑挑吧,掌柜的还真提醒我了。”季长赢揽过她的手臂,“苏姐姐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三月十六。”苏百蘅看着她亲昵的动作,没有推拒,没有不适。 “那不就是这个月?那你快挑对儿镯子,或者你看看这铺子里有什么喜欢的!”季长赢听完更高兴了,挽着她晃来晃去。 “这个发带就够了,我很喜欢,你不要再破费了,我平时不戴这些的。”苏百蘅拉着她喊掌柜,“掌柜,结账。” “不急,苏姐姐,”季长赢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币放到她手里,“前面那家烧饼摊儿的红糖酥饼要卖完了,劳烦姐姐帮我买两个,我结了账来找你。” “你不会是想?”苏百蘅知道她的小心思,站着不走。 “真不是,这烧饼真的好吃,来不及了,苏姐姐你快去。”季长赢把她轻轻往门外推,动作轻柔。 苏百蘅拿她没办法,只能照做了。 买完烧饼,正准备往回走,身后人的谈话声让她觉得熟悉,苏百蘅回头,那人的身形,像极了那晚她救季长赢时,匆忙逃走的黑衣人。 眼见那人要走远,她悄悄往前跟了几步。 “姐姐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