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稳定的钟巧珍》 1、买菜的钟巧珍 淡紫色的晨光氤氲在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浅水洼里,“嘎吱”声中,细细的橡胶轮胎骤然驶过,将不多的一点儿梦幻碾了个粉碎。 一台二八大杠发出喑哑的刹车声,在一个菜摊前停下来,从车座上跳下个少女。 少女身高刚过一米六,穿着一身红白拼色校服,鹅蛋脸素净,扎着马尾。 熟练地将自行车推到菜摊旁边,她支好脚撑,背着书包回来挑菜。 “早啊,巧珍,又来给家里买菜啊。”黑洞洞的铺子里穿来一声招呼,看不到人。 钟巧珍“嗯”了一声,根据兜里的菜钱低头算着今天要买的东西。 昨天10号,钟和伟夫妇俩刚领了工资,家里头经济相对宽裕,可以买点好的,但是今天高中开学,不知道除了学费还有什么隐形支出,钟巧珍不敢趟大了。 “一斤排骨,半斤土豆,再拿两把小青菜。”钟巧珍挑挑拣拣。 “新鲜章鱼腿要不要,物美价廉,买一条够你全家吃一星期。” 肥大的紫色肉段从黑洞洞的铺子里伸出来,腕足上一个个疙瘩像木头上的木耳一样攒集,最小的也有钟巧珍半个拳头那么大。 钟巧珍有点犹豫:“这东西跟开盲盒似的,万一十室九空……” “哪能啊,这可是赵氏水产港口昨晚出去的上好尾货,我让人偷偷给我弄了几条,得肉率85%以上,你放心,都是老邻居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钟巧珍问:“多少钱?” “一段30,一条九段,买三段算你88,九段一起买,算你260。” 钟巧珍犹豫了好久:“那就来一段吧,我要自己挑,要这段。” 钟巧珍挑了段疙瘩不大不小,分布格外丑陋的。 “你确定?这段看起来不怎么样……” “我确定。” “行。”紫色肉段又滑了回去,黑洞洞的铺子里跟着响起咔擦咔擦的咀嚼声,像是有什么猛兽在啃食骨头。 “姐姐姐姐,你看我!” 钟巧珍扭过头去,正对上一颗小男孩的脑袋。 脑袋被捧在一双脏兮兮的小手里,两个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左一右看向不同的地方。 钟巧珍看了一眼,默默扭回头来,不予置评。 对钟巧珍的反应,小男孩显而易见的不满:“姐姐姐姐,你再看看我!” 小男孩被捧着的脑袋嘴里突然伸出一条细长舌头,如同蛇信子一般顶端分叉:“略略略!” “略你个头,后面干活去!”一只布满黑毛的大手突然从黑洞洞的店铺里伸出来,攥紧拳头,正砸在男孩脑袋上。 “哎哟!” 脑袋滑落,在钟巧珍腿边弹了一下,骨碌碌滚出去几米远。 “不好意思啊,巧珍,明知道你是……你没吓到吧,这熊孩子!” “没关系。”钟巧珍接过黑毛大手递过来的菜,将马夹袋扔到车头篮筐里。 小男孩的无头身体摸索着从菜摊后绕出来,想把自己脑袋装回去,因为看不到,身体走得七扭八拐。 钟巧珍紧走几步,轻轻一蹬脚踏,车轮堪堪碾过小男孩脑袋旁边的水洼,滋了对方一脸臭泥,然后翻身上车,跑了。 …… “欢迎来到英华特殊高中,今天你是柔弱幼苗,明天你就是参天大树!” “英华特高,成就今日梦想,创造美好未来!” “新生报到请走1-3号口,谢谢大家支持!” “别推,没见排队呢吗?” 学校门口熙熙攘攘,钟巧珍跟着人潮,将自行车停到校门外的露天车棚里,拎着菜,顺着大喇叭找到新生报道队。 一群跟她一样穿着红白校服的高中生叽叽喳喳地列队缓缓向前,钟巧珍就算踮起脚来看也看不到前面的景象,因为前方队伍里有好几个身高超过2米5的巨人。 “今年巨人生怎么那么多,大教室怕是要不够用。”一旁长着三只眼睛的男老师推了推三角形眼镜框说。 “你忘了,17年前赵氏水产美班港那批货不是出了点问题,现在算算,当时生下来那批婴儿刚好就是读高中的年纪了。”女老师穿一条宽松的长裙,蕾丝裙摆下露出八条触手,小心避开水洼,优雅地在路面平移。 “滴,验证通过。” “验证通过。” “验证通过。” 机械柔美的提示音重叠响起,学生们挨个穿过门型安检器,顺利进入校门。 轮到钟巧珍的时候,两个戴着红色袖章,上头写着“值日生”三个字的高年级学生拦住她:“同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钟巧珍将马夹袋打开给他们看:“晚饭用的菜。” “抱歉,为避免生物污染,校内不允许夹带未经申请过的外部食物、食材及生物入内。” 钟巧珍看了眼手里的菜:“你们有临时寄放点吗?” “抱歉。” 钟巧珍有点为难,虽然已经是秋季,临海市的气温仍居高不下,菜要是扔在露天,晚上肯定不能吃了。 “这样吧,我看你骑车了,菜就放你车篮里,没人会来拿,保鲜问题我来解决。”八条触手的女老师优雅地移过来说,她摊开左手,掌心中冒出一股寒气,瞬间凝结成一个冰球。 “谢谢老师。”钟巧珍乖巧地将装菜的口袋放到女老师手里。 “不客气,先进去报道吧。” 钟巧珍通过门型安检的时候,那扇门居然停顿了好几秒钟,过了会儿,才有声音响起:“滴,验证通过。滴,未检测到抑制功能开启。” “哎,同学,你的抑制环怎么关着?” 钟巧珍抬起戴着皮手环的左手,手环上亮着绿灯:“我一直开着。” “那怎么检测不到信号?”三只眼的男老师也走过来,“给我看看!” 女老师却拉住他,摇摇头:“她应该就是癸班的钟巧珍。” “癸班……”男老师刹那回过神来,“哦,那个元人啊。” 钟巧珍身边的所有人一下子都回过头来看她,眼神中充满复杂感情,有好奇也有不屑。 “没事了,你先进去吧。”女老师说。 钟巧珍冲她礼貌地点点头,不卑不亢地过了安检门。 “元人,啧,想不到现在临海城还有这种人啊。”男老师感慨。【你现在阅读的是 】 2、贫穷的钟巧珍 钟巧珍根据入学通知书找到5号教学楼。 一进入大厅,迎面就是一堵石砌屏风,上面用鎏金大字刻了一句话:“坦然接受人类变异,那是礼物而非诅咒,然后,用变异来对抗变异!” 这句话钟巧珍见过,据说是变异英雄第一人赵建新的名言。 嗯,变异英雄。 旧历2023年8月24日下午1时,当时还存在的小日子国(现在已经炸了)一意孤行将核污染废水排入大海,一场席卷全球的生化危机就此拉开序幕。此后三十年,全球生物变异泛滥,不分国籍,无关人种,所有国家全被卷入其中。 正常物种灭绝,变异物种肆虐,人类引以为豪的科技在变异生物面前被打了个稀巴烂,一度只能躲入地下苟延残喘,直到传说中的变异人英雄赵建新站出来力挽狂澜。 “变异人首先是人,其次才有变异属性。”赵建新一字千金,他带领一伙变异人类,辗转各处与变异生物对抗,用血和泪逐渐扭转了同族对他们的看法。 因为赵建新,变异人类从被同族憎恶的异类,变成与变异生物抗衡的强大力量,又进而被人们普遍接受。这些年来,随着正常人类不断减少,变异人类已经成为主流,未产生变异者反而被统称为“元人”。 元人,通假“猿人”,可见当今时代人类社会的主流看法,而钟巧珍就是一个元人。 顺着水门汀楼梯爬到三楼,钟巧珍找到自己的教室,位于走廊尽头的高一癸班。 英华高中的班级按天干“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编号,排名越前面的,学生变异后的整体能力越强,癸班显然是最差的那一个。 班级里闹闹哄哄,钟巧珍进门时,一件重物跟炮弹一样砸了过来。 “哎呀!”有人喊了一声,一只细长胳膊从教室后方伸过来试图抓住那东西,但还是晚了一步,好在钟巧珍微微侧头,躲了过去。 “咚”的一声,那东西把墙壁砸出一个浅坑,掉到地上,竟然是一块橡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同学,我不是故意的!”一名双手过膝,宛如猩猩的瘦弱少年三两下从教室后方攀着荧光灯管一路蹿过来,落地后连连给钟巧珍道歉。 “没关系。”钟巧珍没怎么在意,环视班级一圈,她看到第四列第三张课桌空着,便径自走过去坐下,开始往外掏笔袋、本子等文具。 “同学,你好啊,我叫阮晓莲,你怎么称呼?”前排坐着的辫子姑娘主动扭头问钟巧珍,两颗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写满好奇,不过眼睛里只有眼黑,没有眼白。 “你好,我是钟巧珍。” “你是敏捷型的变异者吗,我看你刚刚那一下躲得好快啊!” 钟巧珍摇头。 “那你是什么类型?看你外表没什么明显特征啊。”阮晓莲上下打量钟巧珍。 变异人类有不少会在外貌上有所体现,其中身体变异类的变异人尤为明显,比如巨人类变异者一目了然就是长得十分高大,力量型变异者拥有非常发达的肌肉,敏捷型变异者四肢修长,体形瘦削如同猎豹,五官增强类变异者的五官则会有显著变化,像阮晓莲显然就是五官中视力变异的变异者。 当然也有不少变异人从外表看不出来,比如大脑变异者、心灵变异者、元素变异者等等,但这个类型的变异者都十分强大,绝对不会分到癸班。 隔壁两个头的小胖子挤过来凑热闹:“你们聊什么哪?什么哪?”两个头叠在一起说话像是加了个和声。 “我们在猜对方的变异类型。”阮晓莲说。 钟巧珍心想,不,我没有猜,只有你在猜。 小胖子说:“阮晓莲你特征这么明显,一看就是视力类型的变异者了,这还用猜吗?吗?” “那你说她呢?” “她?”小胖子说,“敏捷型。捷型。” “猜错了!”阮晓莲糗他,“要是真这么简单,我早猜出来了。” “那是什么?么?”小胖子用两个头轮流看钟巧珍,“奇怪,看不出来啊。你总不见得是心灵意识类的变异者吧?不可能吧?”这次两个头没有同步。 钟巧珍再次摇头。 “那是什么?”阮晓莲苦苦思索,一阵“叮铃铃”的铃声打破了这场私下游戏,伴随着“嗒嗒嗒”的高跟鞋声音,很快,一名身材苗条的中年女老师踏着上课铃声快步走进教室。 她将课本往讲台上一放,环视全班,被她看到的学生个个不自觉地停下手中动作,正襟危坐。 “各位同学好,我姓刘,是你们的班主任。”见大家都坐好了,刘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快速写下“刘秋霞”三个字。 “从今天开始,各位将在英华高中开启为期三年的学习生涯。我们英华高中在高中联盟里的排名虽然不算顶尖,但凭借着办学早,积累厚,以及与赵氏的深度合作,可以说踏进这所高中,你们就相当于半个脚踏进了体制。” 钟巧珍用心听着,虽然她事先也曾了解过英华高中的有关信息,但那些官样文章显然比不上刘秋霞这番单刀直入的话清晰。 “三年后,也许在座同学里没有几个甚至没人能进入更高等的学府进行进一步的深造,但只要你们在这三年里努力学习,你们就有希望在三年后通过校招,以比外界其他学生更优先的资格进入赵氏旗下工厂工作。” 班级里的学生们发出小声议论。 “咳,上英华特高的能有多少是冲着继续深造来的,尤其是丙班以下。” “是啊,我爸妈就盼着我能在赵氏水产下面混个流水线工人,铁饭碗,不愁温饱就好。” “我是不指望进赵氏了,录取分数再低一样要考试,要不是拿到高中文凭才能就业,我爸妈才不会花这个钱。” 讲台上的刘秋霞执教鞭以来不知是第几次听到类似的新生言论,明明早已习惯,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一届也是一个上进的都没有,她这么想着,目光扫到钟巧珍,忽然停了下来。 扎马尾的女生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她好像有一种远超年纪的成熟,坐在那里就和其他唧唧喳喳的小孩儿不同,那是一种泰然自若的沉稳气度。 刘秋霞忍不住看了眼讲台上的花名册,可惜那上头只有名字没有介绍,她一时无法将人对上号。 “那么,下面我开始点名,叫到名字的同学请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你。” 刘秋霞话才说完,底下就高高举起来一只手。 刘秋霞惊讶地看着钟巧珍:“这位同学,你有什么疑问吗?” 提问的正是钟巧珍,她站起来斟酌了一下言辞说:“老师,我想请教个问题。” 刘秋霞:“请说。” “按照老师您的说法,我们学校其实可以看做是赵氏工厂的工人培养学府?” 刘秋霞在心内暗叹,果然人不可貌相,好一个锋芒毕露的女孩,好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刘秋霞也斟酌了一下说:“不能完全划等号,因为并不是所有的英华毕业生都没有机会进入更高学府深造,我校每年有5%的学生有机会进入高等学府,只不过99%都集中在丙班以上学生中。”刘秋霞的意思是,只要你足够强,哪怕在癸班也能考上好大学。 钟巧珍又说:“赵氏对本校学生有优待,所以给我们划定的校招录取分数线会比外界更低?” 刘秋霞说:“分数线是一样的,只是同等分数下,英华毕业生的录取序列更靠前。” “那就还是特别照顾。”钟巧珍思索着说道。 刘秋霞说:“不是人人都会用到这条规则,当然也总有人需要这条规则。”刘秋霞的意思是,如果去高等学府深造,就不用考虑工厂就业问题,对优秀学生来说,不用觉得特殊照顾伤自尊,那是为其他人准备的。 钟巧珍终于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我想问一下,那么读书期间,赵氏会给我们学生什么福利优惠吗?” “福利?优惠?”刘秋霞一脸茫然。 “就是读书期间的特别照顾,比方说,咱们学校食堂有免费三餐提供吗,或者我凭学生证去赵氏旗下的菜场买菜能打折吗?不瞒您说,我也不是故意想占便宜,实在是我们家条件比较困难,我吃得又比常人多那么一点儿,就……一点儿。”钟巧珍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下。 刘秋霞脑壳有点疼,她突然想起自己来教室前,同事卓美丽曾提到早上在校门口值勤时碰到个新生,提着一塑料袋菜就想进学校不算,那居然还是个元人! “钟、钟巧珍?”刘秋霞目光停留在花名册最后一行打了个惊叹号的格子上,那里头规规整整写着这三个字,旁边的备注是“元人”。 钟巧珍:“老师您认识我?”话还没说完,肚子先“咕噜”叫了一声。 刘秋霞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去他的泰然自若,那是饿得没力气了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3、死掉的钟巧珍 人多的地方,流言蜚语向来传起来很快。 不到半天,今年的高一癸班有个新生是元人,毫无常识地企图带菜进校,甚至在班上向班主任讨饭吃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高一;到了下午,流言进化成了今年的高一癸班有个元人新生,不仅毫无常识地带菜进校,还为了向班主任讨饭吃装昏躺在地上不肯起来;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流言则进化出了更多离谱的版本。 “你听说没?” “高一癸班的事吧,当然听说了!” 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边走边说,声音大得似乎生怕周围人听不到。 “你听说的是哪个版本,我敢打赌,你肯定不如我知道的多!” 钟巧珍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继续背着书包不疾不徐地往校门外走。 “什么版本,不就是有个元人新生,带了没检测过的食材进学校,结果发生变异,菜差点把班主任给吃了吗?” 钟巧珍:“?” “我就说你不知道吧,你听到的那个版本是校方为了掩盖真相故意制造出来的,逻辑上就说不通。” “哪里说不通了?” “哪里都说不通,你不知道吗,高一癸班今年的班主任可是刘秋霞!” “什么,刘组长?她不是年级教学组长吗,怎么会跑去癸班当班主任?” 钟巧珍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唉,这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反正你只要知道你那个版本不对就行。” “好吧,如果是刘组长的话,普通变异食材的确没能力把她给吃了,那真相是什么?” “真相……”男生说到这里停下脚步,故意左右看了看。 钟巧珍没有回头,直接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仿佛一点都不感兴趣。 身后传来男声的低语,虽然其实一点也不低。 “听说,高一癸班那个元人其实不是元人,那是外面的变异生物混进咱们这儿的奸细,你也知道最近局势又有点不稳当了嘛,它本来肯定憋着坏呢,结果跟刘老师刚打了个照面就被识破了,在班上直接就被……” 钟巧珍不用回头也知道男生此时做的动作。 “头被拧下来了?” “嗯嗯!” 钟巧珍:“……” 身为当事人,钟巧珍完全不明白这些流言是怎么演化的,生气是不生气,只觉得不可思议。 “凡夫俗子的想象力确实发达。”钟巧珍淡定找到车棚,看到自己老破自行车的第一秒,松了口气。 菜还在! 早上那位寒冰系的修……呃,有八条触手的变异女老师看来很讲信用,在钟巧珍走后,她真的用自己的变异能力给学生的菜做了冷冻处理,到现在车头筐里还能看到一颗大冰球。 钟巧珍开了锁,踩着踏板蹬了几下,翻身上车往家赶。 四十分钟后,二八大杠停在一栋老破筒子楼跟前。 筒子楼外表沧桑斑驳,墙皮脱落不算,不少地方甚至还有弹孔,也不知道是哪个年月留下的。楼高七层,但没有电梯,钟巧珍家在顶层。 把二八大杠推到楼道里塞进一堆自行车当中,钟巧珍落了锁,提菜上楼。 楼道内气味构成复杂,霉味、屎尿味、清洁剂味、做饭烧菜的味等等全都混在一起,声音则更多,孩子哭闹声,大人吵架声,老人的唉声叹气,这繁复的声和味混在一起,煮成一锅叫作“烟火人间”的乱炖。 “巧珍回来啦。” “是的,王婆。” “哟,是巧珍啊,听说你今天去高中了,怎么样?” “还在适应当中,感觉还可以,刘叔。” “巧珍啊,我家的电不知道怎么又断了,你跟你爸说一声,回头有空帮我们看看啊。” “好的,张哥。” 钟巧珍一路穿过晾满湿漉漉衣物的走廊,一直走到最里头一间,正要开门,“咳咳”的声音便传进耳朵。 钟巧珍不用看也知道一定又是严漱雪犯病了。她推门进去,果然看到头发花白的严漱雪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背脊正在拼命咳嗽,钟和伟在旁边急得又是端水又是递药,又是为她拍背,变异出来的四条胳膊竟然没一条是闲着的。 “我回来了。”钟巧珍说了一句。 严漱雪立刻坐直了身体,努力压下不平的气息:“是、是巧珍啊,这么早,咳咳。” “你又犯病了。”钟巧珍放下书包,从里头拿了个水壶出来,“这是我学校里接的开水,应该比我们楼里的水质好,您喝点儿。” 严漱雪露出欣慰的笑容,微微颤抖的手抓住钟巧珍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好、好喝,确实比我们楼里的公共用水要好。” 钟巧珍又把装着菜的马夹袋打开给他们看:“这是我早上买的菜,有排骨、土豆、小青菜,水产店老板进了一批赵氏水产的藏宝章鱼,他说品质好,肉又厚实,我就挑了一段。”在钟和伟开口前,钟巧珍又补了一句,“放心,一共只花了81块钱,够我们全家吃三天的。” 严漱雪说:“巧珍就是懂事,老钟,我没事了,就是刚刚吃口风呛着了,你快去做饭,别饿着孩子。” 钟和伟是个老实讷言的男人,听老婆的话应了一声,提了马夹袋就进厨房忙活去了,客厅里剩下严漱雪和钟巧珍两人。 不知怎么,气氛就有点僵硬。 清了清嗓子,严漱雪说:“巧珍,你上了一天学累了吧,先进屋歇歇,一会儿饭做好了妈喊你。” 钟巧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好的。” 钟家不大,一共就四十多平方米,拢共一个卧室,中间用柜子和木板人为加了一层隔断,里间给钟巧珍用,外面是钟和伟夫妇的卧室,不过为了不打扰身体虚弱的老婆休息,钟和伟平时多睡在客厅沙发上。 “变异是礼物而非诅咒……”钟巧珍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今天在5号教学楼看到的那句话,话虽然说得好听,但对底层变异者而言,变异带来的弊却远大于利。 数量最多的底层身体类变异者虽然拥有了比普通人好一点的视力,高一点的身形,快一点的速度,付出的代价却可能是虚弱多病的身体,大幅缩短的生命甚至是突如其来的猝死,就像严漱雪那样,只有上层变异者才拥有更健全的变异系统和更完备的医疗条件。 钟巧珍关上房门,小心等待了一阵,外间传来钟和伟与严漱雪的对话,她判断两人并没有关注自己这里,这才进到里间,放下门帘,然后拉开抽屉。 把一堆老旧的练习册、用光了的水笔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全拿出来后,钟巧珍把抽屉拿出来翻转,抽屉底部赫然是用透明胶粘着的一个布包。 钟巧珍再次停手,注意听了一下,确认没有异常,这才动作飞快地将布包取下来,用娴熟的动作打开。 布包里放着三样破破烂烂的小玩意儿,一柄看起来连豆腐都切不了的巴掌大的锈剑,一只丢了铃舌的手摇铃以及一本本子。 这两个月来,钟巧珍不知有多少次偷偷打开那本本子,结合从书本、外界获得的各种信息拼凑关于这个世界、关于“钟巧珍”的信息。 打开本子,翻到最后一页,钟巧珍又看到了“她”留下的最后一篇日记:“新历314年7月7日,雨,妈妈的身体状况变得更加糟糕,家里的条件已经这么差了,他们却还是节衣缩食送我去念英华高中,只为了我能有个安稳的未来。我很痛苦,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人人变异的世界里,我却是一个元人! “元人是那么脆弱、无用、无前途!这代表着我无法像其他变异者一样通过自身努力改变自己和这个家庭的未来,代表着我无法为妈妈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为爸爸找一份不被人欺负的工作……都说濒死能激发潜能,但我已经试了那么多次,却一次都没成功!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决定用那个方法再试一试,如果成功了,我就有了改变的力量,如果失败,我……我想告别这个世界,不再让自己成为困住爸妈的枷锁,他们本可以活得更好一点的。 “我一定要成功!!!” 最后三个惊叹号力透纸背,显示出少女无比坚定的决心。 “可惜,你还是失败了。”钟巧珍轻叹,如果不是“钟巧珍”的自我改造失败了,她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而是早已魂飞魄散。 “我也叫钟巧珍,但我是一个穿越者,一个,半步元婴的穿越者。”钟巧珍轻声自语。【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疯掉的钟巧珍 两个月前,钟巧珍还生活在名叫神虹的大陆上。 那是一个人妖杂处,仙凡并存的世界,正派修真者与魔道邪修两股势力对峙多年,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生战斗。 钟巧珍是一个叫作“流月宗”的正道修真门派中人。她已经活了好几百年,对于自己的出身来历早已淡忘,只记得刚进门的时候,她应该不是天赋最高的那一个。 结果,钟巧珍活得最久。 每过一段时间,钟巧珍同门同批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就会闹出点幺蛾子,有的为情所困堕入凡尘,有的急功近利道陨身死,还有不少死在正邪交锋的战场上,只有钟巧珍不谈恋爱,按部就班地训练,见机行事的战斗,活着活着,不知不觉就活成了同门中年纪最大,实力最顶的那几个。 两个月前的七月七,雷电大作,钟巧珍修为突破到了关键时期,眼看着就要进入完全状态的元婴境界,谁想到被不明来历的敌人偷袭,只窥见元婴境一瞬便直接陨落,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来到这个世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钟巧珍轻轻抚摸着生锈的小剑,未几,她宁定入神,气守灵心,并右手食中两指拂过剑身,随即将小剑抛掷向上。 “万气本根,证吾神通,天锁行藏,会聚诸灵!来!” “扑”的一声,锈剑毫无意外地直接落到了钟巧珍盘在椅子上的腿间。 钟巧珍:“……” 果然还是不行。 钟巧珍拿起锈剑,抬至眼前,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这一次定心剑上也未曾聚集起丝毫灵气。 修真者以符箓法术法宝战斗,归根结底调用的是来自天地之间有形无形的各种灵力,来到这里后,钟巧珍却发觉这是个异常古怪的世界,虽然这里仍然生活着不少的人类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变异生物,但这个世界里没有“灵”。 没有“灵”。 也找不到“气”。 更不用谈“道”。 钟巧珍直接失去了法力来源,就像电动机械断了电,她无法在这里用出自己的力量,也就打不开穿梭不同世界的通路,回不去她自己的世界。 换言之,钟巧珍现在被困在了这里。 “算了,至少捡回一条命。”钟巧珍想,“还过了一个暑假。” 原先的钟巧珍为了激发自己变异,在暑假里偷摸着兵行险着,结果丢了小命,换修真者钟巧珍过来,用两个月的假期,一点点适应这个世界。 “巧珍,吃饭了!”外面传来严漱雪的喊声,然后是有点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钟巧珍把东西收好,重新用布包了贴到抽屉反面,把抽屉塞回去。 “进来。”她说。 钟和伟的脑袋探进来:“巧珍,吃饭吗?” 钟和伟和严漱雪是最底层的普通劳动人民,夫妇俩虽然都是变异人却能力不强,钟和伟又比严漱雪更内向一些,大概平时习惯了小心谨慎,在家对着女儿也摆脱不了这副模样。 “吃的。”钟巧珍把刚刚掏出来的物品放回抽屉,拉开椅子,站起身来。 …… 客厅桌上放了简单的一菜一汤。 半斤土豆被蒸熟捣烂成泥,和糙米饭混在一起用酱油拌匀,小青菜焯水后剪碎洒在饭里,让这寡淡的晚饭多了点生机,汤是炖排骨汤,炖熟后排骨全捞出来了,一部分肉剔了堆在钟巧珍碗里,几块在严漱雪碗里,剩下的估摸着被钟和伟收了起来,以便下顿再用。 “今天的排骨品质不错,我刚刚测过,变异数值在安全线内。”钟和伟高兴地说道,“老婆,巧珍,你们多吃点。” 钟巧珍看历史书上说,小日子大变异发生后,许多年间人类饱受没有安全食物之苦,就算硬着头皮吃下变异食物,也会因为巨大的变异反应猝死,一直到百多年后,新的文明秩序建立,食物的生产供应链才渐渐恢复。 现在,普通老百姓也能吃上普通食材做的饭菜,只是这些“普通”食材中仍然存在变异因子,只是含量经过生产厂商控制,所以,即便是变异人家庭,每次做饭的时候也需要小心搭配,避免一次性摄入过量变异元素。 钟巧珍将肉分了一部分出来,一半放进钟和伟碗里,另一半给了严漱雪。 “巧珍,爸不喜欢吃肉,你在长身体,这肉你吃!”钟和伟着急地站起来要把碗里的肉倒回去却被钟巧珍拦住了。 “不用,我今天在学校申请了贫困生补助,班主任人很好,还请我吃了顿大餐,有点撑着了。我吃饭就好。” 钟和伟看看严漱雪,见老婆点头了,才重新坐回去,却把肉又挑出来放到一边:“那就留着明天吃。” 钟巧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的菜她应该还是买贵了,钟和伟不舍得吃。 不知哪个年月的久远记忆被勾起来一缕,钟巧珍觉得过去的自己可能也经历过相似的事情,那应该是早已被她遗忘了的家人吧。 “巧珍?” 钟巧珍回过神来:“嗯?” 严漱雪说:“今天过得怎么样,英华还好吗?” “还不错,各方面设施都比较完善,老师也挺好的,我想适应起来不会很难。” 钟和伟问:“那同学呢,同学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钟巧珍摇摇头:“当然没有,大家都很友善。” 钟和伟长长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女儿因为“元人”的身份被人欺负,钟巧珍上学一天,他一直提心吊胆。 严漱雪问:“真这么好?” “不至于说好,但目前接触下来没什么问题,其他的还需要处久一点才能评价。”钟巧珍不疾不徐地说着,像一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 当然,如果算实际年龄,钟巧珍比钟和伟夫妻俩的年纪加在一块儿都要大许多。 严漱雪给钟和伟使了个眼色,后者磕磕绊绊地说:“那,巧、巧珍啊,你们、你们……”钟和伟一下子卡壳,怎么也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严漱雪无奈地摇摇头,接过话头:“你们班上的男同学怎么样?” 钟巧珍:“?” 严漱雪:“有你看得顺眼的吗?” 钟巧珍脑子咔咔转了半天,大概猜测着问道:“您的意思是……” 严漱雪干脆摊牌:“妈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得上的。再过两年你就成年了,你也知道,变异人的寿命本来就不长,我和你爸这身体状况,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提前走了,要是没个人照顾你,妈会合不上眼的。” 钟巧珍:“……” 严漱雪又再接再厉道:“妈也不是非逼你现在找一个,咱们还有时间,不急,慢慢挑,就是你得有那个心,别再当自己是小孩子,稀里糊涂过日子了!” 钟和伟在旁边附和:“是啊是啊,你妈说得对!” 钟巧珍:“可我是个元人,我听说变异人都不找元人当配偶。” 严漱雪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元人怎么了,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功能不健全了。我家女儿那么聪明漂亮,那些三头六臂缺眼脑瘫的,咱们家还看不上呢!” 钟和伟:“就是就是,谁敢瞧不起我女儿,我揍他!” 钟巧珍趁机转移话题:“我刚上来碰到楼下张哥,他说家里断电了,让您得空去看看怎么回事。” “什么,老张家又断电了?”钟和伟是个热心肠,直接站起身说,“我马上去看看!” 严漱雪都没来得及拦他,钟和伟已经提了个工具箱跑下去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钟巧珍和严漱雪两人。 钟巧珍埋头扒饭,但能感觉到严漱雪在看她,她装作没发现。 过了会儿,严漱雪轻轻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 晚上,钟巧珍写完功课,预习了明天的东西便睡了,不久,钟和伟过来敲了敲门。 严漱雪翻身下床,拉开房门:“怎么了?” 钟和伟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老婆到客厅里,把卧室门关好。 严漱雪披着衣服,点了盏灯:“发生什么事了,神神秘秘的。” 钟和伟说:“刚刚我喊巧珍吃饭,看到她又在看那本日记了,估计那柄剑和那个铃她也全拿出来检查过。” 钟巧珍根本没想到,她以为小心翼翼喊她吃饭的老实人钟和伟其实也藏着小心思。 严漱雪蹙起眉头:“又看了?上一次我记得是半个月……” 钟和伟:“是12天前。” 严漱雪:“跟之前的频率差不多,她没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吧?” 钟和伟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就看到她比划了那么一下,把剑扔了上去,其他没做什么。” 严漱雪说:“那就好,希望巧珍进了高中以后找到别的事情做,多交点朋友,这样对她的病情有利。” 严漱雪轻轻叹气:“都怪我,当初要是不带她去书店里看那些修真小说就好了,这样巧珍也不会……不会在变异的关键当口脑子出了问题。” 钟和伟轻轻抱住妻子,抚摸着她的背脊:“没事、没事的,只要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没什么困难不能克服,我相信女儿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5、食堂阿姨钟巧珍 四周黢黑一片,隐约似乎可以听到水声。 “嘭”的一声,一团火苗跳了起来,照亮钟巧珍身前不到三米的距离。 “这是哪儿?”钟巧珍疑惑,她记得自己先前是在追击几个结丹期的邪修,不知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难道是中了陷阱? 钟巧珍右手掐诀,掌中火苗飞起,在空中迅速变大,宛如一个火把,照亮了前方大约十米的距离。 钟巧珍警惕地四下观察,慢慢确认自己可能是在一片旷野上。 “停留在此无济于事,还是走起来看看。”钟巧珍将“定心剑”唤出,凝着湖绿色光芒的短剑在她手中像一抹散发着粼粼波光的静湖,形体有着某种玄妙的千变万化之相。 随后,钟巧珍取出“万象钟”轻轻摇了一下,这没有铃舌的法宝明明不应该发出声音,却在钟巧珍动作后几秒钟,从四面八方传来了不同的反馈。 钟巧珍侧耳倾听,脸上逐渐露出凝重神色。 “好重的死气。”钟巧珍想。 钟巧珍去过哀鸿遍野的古战场,也深入过邪修淬炼邪术的祭祀坑,但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的死气更为浓重,浓重到它们形成黑暗,沉沉压着这片大地,仿佛此地是一片混沌。 “连万象钟的声音都无法反馈地形,既如此,干脆顺着水声找过去。”钟巧珍果断拿了主意,她当下调整方向,向着隐隐传来水声的方向寻去。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钟巧珍突然脚下一顿。 先让火焰绕身形成防护,然后她才弯下腰看去。 在她刚刚立足的地方,土壤有了几分湿气,从里头冒出来一小截白花花的东西。 钟巧珍将那东西挖了出来。 “鱼骨?”钟巧珍疑惑,不知此地怎么会有这东西。将鱼骨丢下,她继续往前走。 四周仍是一片不变的黑暗,但越是向前,钟巧珍脚下所踩的地面就愈发软粘,不久后,她一脚踩下去已经会发出“噗滋噗滋”的烂泥声响。 钟巧珍停下脚步,再次蹲下身查看。 她又看到了骨头,不过这次不是一根,而是一片。 离那水声越近,白骨越多,死气也就越重。 一开始只是小鱼的细碎骨头,渐渐有了大型鱼类例如鲸鱼的骨架残片,再往前,骨头的种类也愈发繁多,钟巧珍看到了鸟骨、猪骨、羊骨、牛骨等等,但还没有看到人骨。 真是怪相! 钟巧珍放下一颗头骨,再次往前迈出一步,这一次她一脚陷了进去,湿润的泥土下面传来一股吸力,试图将钟巧珍拉下去。 钟巧珍不慌不忙掐诀,她的身周腾起一股气流,未几,她脚底生风,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腿拔了出来,但钟巧珍没有停,随着气流越来越强烈,她的身形逐渐升空,从半空俯瞰起这片骨骸海。 骨骸海,是钟巧珍刚刚给这里取的名字。 一个很恰当的名字。 十米之外,全是黑暗。 钟巧珍心里轻轻一沉,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证实哪怕是在空中也无法躲开这片黑暗以后,她进一步上调了这里的危险等级。 重新落回地上,钟巧珍让气旋在脚底轻轻托起自己,保持在离地几公分的高度,朗声道:“敢问是哪位前辈高人,晚辈流月宗钟巧珍,还请前辈现身一叙。” 声音传出去,既没有回音,也没有回声,仿佛这里只有钟巧珍一个人。 钟巧珍皱起眉头,这一次她是真的有点没辙了。 “得了,继续往前走。”钟巧珍也不纠结,朝着水声继续前进。 约莫又走了一个时辰,钟巧珍的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轮廓,她一开始以为那是什么建筑物,等到走近了才发现那竟然、可能、大概是一堆…… “垃圾?”钟巧珍疑惑地仰望着堆得高高的垃圾,她在里面看到了一些自己认识的东西,还有一些自己没见过也不认识的,哪怕是调用了这个世界的‘钟巧珍’的知识。 “连‘钟巧珍’都没见过的到底是什么呀。”钟巧珍忽然一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世界的……钟巧珍? 钟巧珍的耳朵一声嗡鸣,脑袋也跟着发晕,她人明明浮在地表,此时却又感觉到一股吸力在将自己狠狠往下拉,这一次的力气远胜于刚才。 钟巧珍猝不及防,双腿没入泥泞之中迅速至膝盖,她在下沉过程中已掐剑诀,定心剑上溢出强劲剑气,化出巨剑之相。 跟着钟巧珍举剑往脚下狠狠一插,“哗啦”一声,仿佛碎冰撞击,强大清冷的剑气以钟巧珍为中心,向着泥泞之中狠狠冲去,钟巧珍感到脚下一松,赶紧拔高身形。 又是“哗啦啦”一声,这次不是定心剑的剑气引发,而是受到钟巧珍剑气影响,面前的垃圾山竟然开始流动,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即将钻出来。 “是妖还是魔?”钟巧珍手中定心剑调转剑尖,戒备地望向前方。 垃圾像是火山喷涌一样稀里哗啦向着四面迸溅,现在钟巧珍似乎知道刚刚一路上看到的骨头是哪里来的了,那全都是垃圾山里堆积的陈年尸骸被喷了出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钟巧珍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达到结丹期巅峰以后,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由此可见那座垃圾山里的东西有多么强大。 “难道是某个隐世的远古大魔?” 垃圾山涌动,仿佛在不断“长高”。 “不能给它出来的机会。”钟巧珍御剑飞去,手中万象钟轻震,飞到空中,向着那座垃圾山当头罩下。 “嗡——”钟巧珍猛然一顿,她的脑袋竟然再度晕眩。 钟巧珍强撑着继续催动万象钟,然而紧跟着,她的脑袋就像是被人打了一下,又是“嗡”的一声,万象钟失去法力催动,悄无声息地落向地面。 此时,钟巧珍距离垃圾山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她看到,在那堆黑漆漆的乱七八糟的垃圾中,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一条缝。 不,那不是什么裂缝,而是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的,深红色的眼睛! “嗡嗡嗡嗡嗡——”钟巧珍猛然坐了起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是临海城钟巧珍的家,现在是清晨。 “嗡嗡——”钟巧珍看向枕头边,一只看起来有点廉价的抑制环此时正在不停震动,晨光中投射出一行小字“4点45分”,这是她昨晚自己设的闹铃。 “糟糕,要迟到了!” 钟巧珍迅速但轻手轻脚地跳起身来,仗着自己的武术本能,没有吵醒严漱雪,穿戴完毕,来到外面的客厅。 钟和伟睡在沙发上,四只手两只捂着眼睛,两只盖在肚皮上,还没醒。 每天早上五点,钟和伟会起床打扫卫生,给全家做早饭。钟巧珍在厨房里找到昨晚吃剩的土豆拌饭,经过一晚,原本软和的拌饭已经变硬了。她从热水瓶里添了点热水进去,匆忙捏了两个饭团,用塑料袋一装,在桌上留了字条就出门了。 钟巧珍要去打工! 她将一个饭团塞进嘴里,跳上二八大杠,拼命朝着英华特高蹬去。 昨天的学校传闻里有一条勉强可以算真的,那就是钟巧珍确实从刘秋霞那里讨到了“饭”,不过不是贫困生补助,而是勤工俭学的机会。 作为赵氏工厂工人的训练学校,赵氏可没那么好心白给穷学生钱,一切命中馈赠皆有标价,何况钟巧珍是个元人,基本没有利用价值,但勤工俭学的话,也不是不行。 刘秋霞被钟巧珍的饥饿与贫穷震惊,开了介绍信让她去英华特高的食堂打工,每天早晨5点半,中午11点半去干两个小时,一天能有60块钱,另外还能免费吃两顿饭。 “咕噜”一声,钟巧珍的肚子再度叫了起来,明明她刚刚才塞了一颗饭团下去。 修真者钟巧珍在这副躯壳里一直特别容易饿,食量也大,钟巧珍认为这是因为这具身体死过一次缘故。 正常人吃一碗饭就能行动,修复中的“躯壳”却需要更多的能量。昨天钟巧珍进高一癸班的时候让了一块“炮弹橡皮”,之后很快就饿了,这才有了校园传闻里的“讨饭”。 钟巧珍是真的不扛饿! 将饭团三下五除二吃完,钟巧珍这次只花二十五分钟就赶到了英华学校。 校园里尚且安安静静的,因为入了秋,天也亮得晚一些,但食堂里已经灯火通明,一群大妈穿戴起制服,戴上帽子和餐饮口罩,手脚麻利地开始准备。 英华特高既有走读生也有通勤生,所以食堂早晨6点半就开始营业,5点半上班已经是体谅像钟巧珍这样的打工狗了。 “钟巧珍是吧,你跟我来。”一个人高马大足有两米多高的大妈对钟巧珍招了招手,她的身旁还跟着两个学生,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学生看着跟钟巧珍差不多大,一直在打哈欠,似乎还没睡醒,另一个女学生就沉稳很多,戴着眼镜看起来挺文气,见钟巧珍过来,还对她点了点头。 “高一癸班钟巧珍。”钟巧珍手脚伶俐地穿衣服,一边向两位同伴说明自己的身份。 “高一丙班金大刀。”男学生说。 “高二戊班白彩。”女学生说。 “钟巧珍?!”女学生说。 “丙班?”钟巧珍说。 “白菜!”男学生说。 三个人同时发出了不同的声音,隆隆的声音传来,这次是食堂阿姨发出来的:“叫我高组长,欢迎你们加入英华特高最具知名度的食堂阿姨甲组!”【你现在阅读的是 】 6、手抖的钟巧珍 高组长带着钟巧珍三人穿过一扇门,里面是条狭长走道。 “英华特高一共有4326名师生,本食堂共有10个窗口,其中7个是普通窗口,我们甲组分管的是特殊1和特殊2两个窗口。” 金大刀问:“那特殊3呢?” 钟巧珍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其实她想问特殊窗口和普通窗口的区别,但白彩看起来不是新手,金大刀对此似乎也没有疑问。 “特殊3只有特别重要的客人来的时候才开,一般只开特殊1、2。”不知道是看出了钟巧珍的疑惑还是高组长习惯解释完整,她又接着道,“普通窗口对应学校里最多的普通变异类学生,比如像我一样的巨人和其他轻度变异者,特殊窗口主要服务特殊变异者。” “哪些人算特殊变异者?”钟巧珍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怎么区分他们和普通变异者?” 钟巧珍作为一个冒牌货,在两个月的暑期中已经初步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常识,知道变异程度和变异能力的大小并非光靠外表就能区分的。 “看手环。”高组长又打开一扇门,“一个一个过。” 钟巧珍跟在白彩后面进去,里面有一些奇怪的装置,四面八方许多个喇叭口里同时吹出冷风,像要吹走人身上所有的尘埃。 钟巧珍在里面停留了一会儿,转了两圈,直到高组长说“可以了”,才从对面的门出去。 等到三个人都过去后,高组长也穿过消毒室出来:“每个学生手上的抑制手环既是通行证、变异抑制器,也是个人识别装置和电子钱包,学生打饭的时候只需在机器上刷一下,你们就能看到他们的饮食提示信息。” 高组长拿出三副手套和袖套给钟巧珍三人:“袖口不要露出来,塞进手套里,再套上一次性袖套。” 三人依言照做,高组长打开最后一扇门,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间十来平方米的房间,中间一组保温餐台,一头开着两个窗口,分别标注特1、特2,此时是关闭状态。 “你们三人一组,两个人负责打饭菜,剩下一个负责去后厨补充餐品,分工可以自己安排。学生刷过手环后,操作面板上会出现配套的菜单,你们要根据他们的实际情况配菜。” “每个人的配菜是不同的吗?”钟巧珍好奇。 “是的,变异能力越强的变异者平时越需要精准控制饮食。例如毒素类变异者不能进食与他自身携带毒素相抵触的变异食物,不然会诱发休克,再比如心灵类变异者往往对食物的洁净程度有极高要求,但每一个心灵类变异者对‘洁净’的定义又是不同的,他们进校的时候相关信息都会存储进学校的数据库中。”白彩熟门熟路地解释给钟巧珍听。 在钟巧珍微微点头的时候,高高瘦瘦的小姑娘忽然清了清嗓子,目光游离地哼哼:“那个,我能问问吗,你们元人平时都吃什么?” 钟巧珍:“?” 白彩赶紧找补说:“是、是这样的,我还没见过元人,所以有点好奇,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了,我向你道歉。” 钟巧珍:“倒也没有,我们家就跟一般人一样吃,只是比较注意摄入的放射性元素含量。” “白……学姐竟然也没见过元人?”金大刀及时纠正了自己差点出口的“菜”字,他说,“白家不是很有钱吗,我听人说学姐买什么东西都觉得便宜,看什么都是白菜价,要见元人只要去云麓城北边的元人保护区,应该不是很难的事。” 钟巧珍:“……”(元人……保护区……) “有钱的是白家,又不是我。”外号“白菜”的白彩慢悠悠地解释,“我也不会买什么都觉得是白菜价,只有在购买研究设备和实验材料的时候才不计较价格,而且我的零花钱也是有上限的,钱不够的时候当然只能出来打工。” “白学姐在做什么类型的实验?”钟巧珍问。 “变异相关的,具体来讲就是研究怎么通过特殊手段消除变异,让变异人类‘返祖’,我的专攻方向是食疗。” “食疗法不是二十年前就被证伪了吗,当初轰轰烈烈的珍馐馆食物中毒事件白学姐不会不知道吧?”金大刀惊讶。 “知道。”白彩说,“但珍馐馆事件中一直有些疑点没有解开,一日证据链不完整,我觉得就不能判定当初造成七十二名变异者死亡的直接原因是食物。” 钟巧珍虽然没有吭声,但脑子里却飞快地记下了两人对话的关键词:食疗、返祖、珍馐馆食物中毒事件。 “所以白学姐才会来学校食堂打工吗?” “是、是啊,英华特高的食堂很不错,还有,在这里打工包饭,我也可以多省点钱。”白彩最后半句是嘟哝出来的。 钟巧珍万万没想到一个富家千金居然跟自己一样奔着蹭饭来干活。 “我是因为穷和包饭来的。”钟巧珍自觉解释,白彩的目光移动到了金大刀身上。 “你呢?我看你不像缺钱的样子,而且丙班的人,变异能力不弱的话,完全可以做别的事赚钱,食堂打工赚的又不多。” 这也是钟巧珍刚刚听到金大刀自我介绍时,疑惑地说了句“丙班”的原因。 金大刀挠了挠他那头飘逸的金发:“我们家开饭馆的,我爸妈说让我在食堂里打打工,就当社会实践,将来回家也好上手。” 合着三个人里面只有钟巧珍是真·穷鬼。 高组长引着三人逐一查看工具:“早餐的菜品比午餐品种少,工作也比较简单。主食我们一般提供馒头、包子还有面或者粥其中一种,勺子不能混用,避免发生交叉感染。每一名特殊变异学生的饮食克数都有明确规定,你们需要先称重,再出餐,秤在这里。” 高组长演示给钟巧珍和金大刀看,白彩因为已经是打工老手了,所以不在此列。 “食堂使用的食材和烹饪方式都能极大程度避免食物的再变异,但不排除万一,如果你们在工作的时候,发现食物特征有明显改变,不论是外表还是气味、温度、数量,马上按窗台下方的红色紧急按钮,我一收到信息,马上就会过来处理。” 高组长虽然长得很高大,但脾气看来不错,刚刚钟巧珍三人一路唠嗑,她也没阻止,此时说话的语气却异常严肃。 “食物还能发生什么变异?”钟巧珍问。 高组长说:“变异食物毕竟是变异生物烹饪而成,有些生物在死后,变异因子不会死亡,在某种条件下还会突然激活,然后就会……” “攻击我们?” 高组长:“……” “食物怎么会攻击人,它们只会变质!”高组长一副“你在想什么啊”的样子。 钟巧珍:“……” 高组长:“食物性状突变对变异人很危险,尤其是特殊窗口对应的变异者。食物本身固然不会攻击人类,但是变异者如果因为吃了变质食物导致变异加剧,突破抑制手环的限制,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钟巧珍代入自己的世界想了一下,懂了。 “这就跟修真者滥吃丹药或者练邪功走火入魔会导致精神错乱,乱砍乱杀一样。” 高组长抬手看了眼手环:“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三个准备上岗,记住操作口诀,先刷卡,再配菜,称重以后才出餐;勤动手,细观察,发现变化按红钮,好了,开工。” 高组长拉开原本关闭的有机玻璃挡板,开放取餐窗口。 白彩说:“我已经做过一年了,巧珍我来带你,大刀你就负责跑后厨拿菜吧。” “好。” 没过多久,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食堂,钟巧珍虽然肚子又开始饿,还是打起精神来工作。 她向来记性好,手脚也利索,没打几次就已经熟练掌握了技巧,不过早餐毕竟种类不多,钟巧珍觉得今天中午才是一场硬仗。 “滴”一声,有人刷了抑制手环:“给我一碗白粥,一颗白煮蛋。” 一个清冷的男声响了起来,钟巧珍应了一声“好嘞”,一勺子就在粥桶里舀出菜单上显示的重量,正在她要把粥打进碗里的时候,钟巧珍一抬头,跟着猛然一愣,手里的勺子就是一抖。 “雾……雾川主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7、从心的钟巧珍 “雾川主人?”打饭窗口外站着的少年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 钟巧珍已经回过神来,按照面板上提示的菜单说明打了粥,称了重道:“给,你的粥和白煮蛋。等等,我看你菜单上还有一样菜。”钟巧珍正想回头寻找菜品,少年却已经转身走了,留下一句“不需要”。 钟巧珍:“?” 钟巧珍认真想了想,刚刚高组长说系统菜单会配置特殊变异人群的饮食,避免吃了不合适的东西导致突变,但是没说菜单上的菜肴每一样都得吃。 “他自己放弃的,就算出了事也跟我无关吧。”钟巧珍想。 少年已经走远了,钟巧珍看到他绕开八人联排桌椅,特地找了张靠墙空着的两人桌坐下,一副不喜与人交际的模样。 “和雾川主人真的挺像,嗯,应该说是像雾川主人年轻时候的样子。”钟巧珍不由得回忆起那位常年居住在薄雾弥漫的河川之中,修为深不可测,但很少出门的前辈。 钟巧珍活了几百年,只在与邪修大战的战场上偶然见过那人一次,记得他墨发黑袍,长相清冷却气场压人,一出现,别人很难不注意,一注意,又马上想要回避,既惊艳,又恐惧,十足的矛盾。 钟巧珍那次原本也是不想看这位前辈的,她向来走“稳”的路线,对于强大的危机能避就避,完全跟从心的意愿,谁想到没成功。 当是时,双方人马正打得人仰马翻,各种法器符箓剑光在空中噼里啪啦交锋,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暴风,一会儿狂热,一会儿极寒,几乎每个人都杀红了眼,除了钟巧珍。 钟巧珍正在战场的一角浑水摸鱼,别人不攻击她,她就不主动攻击别人,抽冷子帮队友群殴对家,所以,钟巧珍是最先感到天地之间起了异变的人。 就像是往煮沸的面条里加了一勺冰水,不起眼,但就是不对劲,结果没多久,冰水变成了冰山,胶着的双方人马无论正道魔道统统被创飞,墨发黑袍,青年外表的雾川主人就这么飘逸如仙地落到钟巧珍面前。 所有人都被空降在战场中央的这人吸引了注意力,只有钟巧珍一感到不对劲立刻运起修为,额冒青筋,强行逼着自己低头看脚底。 然后,钟巧珍听到了悬在头顶的声音,像一柄寒光四射的冰剑,冰剑说:“让一让。” 钟巧珍:“?” “我说,让一让,你踩到我的花了。” 钟巧珍这才发现自己脚下压着一朵可怜兮兮的小白花,眼看是活不了了,她赶紧收回脚:“抱歉,我没注意。”这么说着,钟巧珍下意识抬头,然后就看见了那张脸。 钟巧珍甚至没能来得及发出“还挺帅”之类的感叹,因为紧跟着,她就被掀飞了。 算了,不想了。 钟巧珍觉得远处那个少年虽然长得像“他”,但应该不是“他”,不论是年纪还是气质,两者都有一定的差异。 “应该只是巧合。”钟巧珍想。 忽然,钟巧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就像是那一天在古战场上,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上突然滴上了一滴透心凉的雪水。 “不对不对!”钟巧珍放下打菜的勺,迅速转身。 刚刷完卡的一个学生愣住了,白彩喊她:“钟巧珍,你上哪儿去?” 钟巧珍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过了一圈,把“上厕所,你帮我看一下”改成了“快走”! 白彩:“啊?” 金大刀端着一桶热气腾腾的白粥刚从后厨出来,就看到钟巧珍一手拖着白彩往外走。 “干什么,女孩子一起上厕所呀,那窗口怎么办?还有人等着……”钟巧珍另一只手已经拽住金大刀,一手一个强行拉着往外走。 “钟巧珍,喂,钟巧珍,你干什么,你、你的力气怎么那么大!” 金大刀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又或者说出来了,钟巧珍没听到。她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都仿佛被天地间唯一的一根丝线吊住了,丝线的一头连着她,另一头连着的,是…… “轰”的一声,突然所有保温餐台上的餐盘都被炸飞,电路故障,电光噼里啪啦地在金属餐台上乱爬,发出叫人牙酸的声音,钟巧珍三人明明都戴着帽子,在这一刻头发却全都竖了起来。 “异能,谁的异能突变了!”大概是刚刚那个没打着饭的学生大叫了一声,跟着,整个食堂都乱了。 餐盘掀翻的声音,桌椅翻倒的声音,逃跑的、呼救的、惨叫的声音接踵而至,“夸嚓”一声巨响,不知道从哪里打下一道惊雷,直接把食堂中心一带轰了个焦黑。 “什么玩意儿,这什么情况!”金大刀一脑门问号,跟着钟巧珍往后厨跑。 “别去后厨,那里有很多电力设施,很危险!”白彩试图让钟巧珍转向。 “来不及了,天雷将至,从原路返回咱们半路就得被劈死,厨房为了防火,一定有后门,从那儿走!”钟巧珍没说的是,她隐隐觉得这次的异常和那名长得像雾川主人的少年有关,所以她想尽快远离对方所在的场所。 又是“轰隆”一声,但这次不像是落雷的声音,更像是某些强大的力量发生了剧烈碰撞,重重砸在钟巧珍三人身后不远处,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随后便没了声息。 钟巧珍三人已经跑进了后厨,这里也是一片狼藉,锅碗瓢盆打翻了不少,还落了一地形状稀奇古怪的食材,长着人脸的篮球大小的土豆瞪着死鱼眼,永不瞑目一般瞪着狼狈跑进来的钟巧珍他们。 “怎么会没有门,说好的后门呢?”金大刀一进屋子就迅速将这里打量了一番。 “没门就翻窗。”白彩指着打开的窗户,“厨房里的人都不见了,肯定是从那儿跑了。” 金大刀第一个跑到窗边,钟巧珍忽而有所觉察,来不及思考,本能促使她驱使着这具尚不算熟悉的身体抓起一颗死人头土豆就朝着金大刀丢了过去。 金大刀:“哎哟!”他被砸到膝弯,扑通一声跪地,下一秒只觉得头顶一寒。一撮金色的发丝飘飘悠悠散落。 金大刀颤抖着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头发,我的头发!” “别出声!”白彩的反应也不慢,不知什么时候贴近金大刀,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金大刀:“唔唔,里干森莫?” 钟巧珍弯腰钻进一张桌子下面,对着两人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指了指他们头顶。 金大刀后知后觉地微微抬头,随即看到了一排锯齿状的利齿,一只巨大的油光乌亮的变异蜈蚣静悄悄地潜伏在窗外,牙缝间还留着几丝血肉。 “后厨里那些人看来全被这孽畜吃掉了。”钟巧珍暗暗想,“奇怪,刚刚居然没听到一点声音。” 金大刀吓得瑟瑟发抖,新历314年,人类具有规模的聚居点已经成形一百多年,一般居民对于变异生物的了解就像旧历二十一世纪居住在城市里的人类遥想森林中的百兽之王,一方面接受着老虎很危险的知识,另一方面想象着自己见到老虎后,一个滑铲滑到老虎肚子下面,刀尖一送,从头划到尾的爽文情节。 但,想象和亲眼见到的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 白彩显然也怕得要命,但毕竟年长一些,此时勉强控制着自己牙关打架的频率,死死捂住金大刀的嘴,身体僵硬着等待机会。 变异蜈蚣的一小截身体探了进来,它身上有一道道暗红色的环节,头部位置深处隐约有微光闪烁,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钟巧珍呆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瞧去,那点微光果然还在,只是十分微弱并且不稳定。 “这东西怎么有妖丹?”钟巧珍想。 飞禽走兽若无意中吸收日月精华开了窍,成了妖,不辍修炼个千八百年,有一定几率能修出妖丹,那就相当于妖物毕生修为的精华库。 钟巧珍一直在琢磨这个世界怎么会连一点灵气也没有,此时此刻却冒出了个念头,难道所有灵气都被那些变异生物给吸收了? 不对,钟巧珍想,灵气明明应该是纯、清、正的能量,怎么这个世界的飞禽走兽蛇虫鼠蚁吸收了灵气,反而变异了? “得把那颗妖丹弄过来看看。”钟巧珍打定主意,迅速看了一圈,摸到了一把剔骨尖刀,轻轻握到手里。她对白彩和金大刀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一会儿往两边跑,白彩两人莫名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钟巧珍深吸一口气,等着那尾大蜈蚣慢慢缩回去,到合适的角度时,她猛然跳起来大喊:“让一让!”手中的尖刀飞出去,穿过往两边跃出的白、金二人,“咄”的一声,正中蜈蚣头部妖丹所在,然而,蜈蚣的外壳显然十分坚硬,钟巧珍的剔骨尖刀只没入没几寸便停住了。 钟巧珍毫不恋战,见攻击未奏效,回头又往食堂跑。 如果食堂里那位拟·雾川主人还活着,没准能对付这只孽畜,如果人没了,那钟巧珍也没办法。 “虽然换了副身体,但跑路的时候感觉还挺丝滑的。”钟巧珍拖着那只巨大的变异蜈蚣,默默地想。【你现在阅读的是 】 8、战斗的钟巧珍 腥风从身后袭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节肢摩擦地面声,那尾巨大的变异蜈蚣舍弃白彩两人,紧追着钟巧珍不放。 这畜生足有三米多长,每次弓一弓身体便前进一大截,钟巧珍全靠自己对食堂的相对熟悉和灵活的身手逃避攻击。 “刺啦刺啦——”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是蜈蚣节肢在地面摩擦和划过厨房里的金属餐柜桌椅并将之划破的声音,钟巧珍忽而头皮一炸,猛然往前跃出,翻滚落到一边,一股难闻的气味随之扑来,青绿色的液体就喷在钟巧珍刚刚站立的地方。水门汀地面瞬间鼓出气泡,像是煮过的老豆腐一般千疮百孔。 是蜈蚣的毒液! 钟巧珍没有停留,她翻滚避开这一击后便站起来接着跑,绕着各种餐台柜子跑。 这只蜈蚣太大了,在室内空间行动虽然事半功倍,但就是不够灵活。钟巧珍一边“秦王绕柱”一边就着地理优势,把面粉、豆子之类的东西往地上泼,阻碍那条蜈蚣前进的准头。 路上看到灶上煮着一锅滚油,钟巧珍拎起锅铲使了个抖劲儿一挑,整锅油全淋在了蜈蚣身上。 “哗——” 这变异蜈蚣因为壳硬,本来没怎么伤着,但钟巧珍泼得有点巧,三分之二的滚油都淋在了刚刚被她剔骨刀捅破的那一块。 热油顺着伤口渗进去,刹时厨房里弥漫开一股油炸虫虫的香气! 巨大的蜈蚣疯狂扭动,头部一甩,“duang”的一声,固定在墙边的金属餐柜都瞬间变形。 钟巧珍刚刚飞刀吸引蜈蚣是为了帮助白彩两人逃跑——钟巧珍希望他们至少能出去帮她搬救兵,她还曾担心自己一个“死人”,没有白彩两人更吸引这个食肉的畜生,但现在钟巧珍不担心了,她的仇恨拉得满满的! 得加快速度,跑到大厅就稳了。 好不容易且躲且跑回到刚刚打饭的房间,钟巧珍拽住先前进入的门把手,用力一按、一拉…… 没拉动。 钟巧珍:“?” 钟巧珍使出吃奶的劲用力二拉,还是没动。 钟巧珍吃了没知识的亏,身为一个修真世界来的穿越者,她并不知道消杀房只进不出,从原路根本无法返回。 “吱吱——”一声奇怪的尖叫让钟巧珍感到不妙,来不及闪躲,她立刻抄起身旁餐台上的不锈钢餐盘挡在身前,下一秒,她被一股巨力推了出去。蜈蚣尖锐的牙齿直接撕破了餐盘,虽然钟巧珍及时撤手后退,挡住要害,前臂却免不了被蹭了一下,从手掌根部到肘部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传来,换成别人可能会暂时无法行动,但钟巧珍毕竟是钟巧珍,她甚至顾不上去查看伤口,险之又险地从变异蜈蚣抬起的头部下方翻身滚出去,爬起身跳上打饭窗口的窗台,一脚踢碎了有机玻璃板,直接猫腰跳了出去。 食堂里面有变异者在战斗,钟巧珍知道,但她现在只有铤而走险,把变异蜈蚣引过去,才能浑水摸鱼。 钟巧珍不想死,她才死过一次,不想这么快死第二次。 更何况,如果她就这么死了,钟和伟夫妇应该会很伤心吧。 想到那对老实本分的夫妻,钟巧珍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他们一心挂住的女儿已经死了,现在占据这副躯壳的是她这个外来者。 钟巧珍落到地上,脑袋轻微有点晕眩,差点往前倒下去,还好她赶紧伸手撑住,但是这一踉跄,打断了钟巧珍跑路的连贯性。 “糟糕,应该是失血太多了。”钟巧珍想,然而,她发现,那尾变异蜈蚣竟然没有趁机要她的命。 危险的气息仍然追在身后,但钟巧珍敏锐地察觉这一次那气息反而有所减弱。 刚刚逃跑的一路钟巧珍都没有回头看过那尾蜈蚣,此时又往前跑了几步才敢回头看。 赤红色的蜈蚣脑袋从被她踢碎的打饭窗口探了出来,两根粗壮的触须在空中轻微晃动,变异蜈蚣肥硕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扇窗,但它并没有跟出来。 “这畜生害怕这里。”钟巧珍立刻明白了原因,看来食堂里比她想象中更危险。 既然蜈蚣已经不构成威胁,钟巧珍便将注意力转到了食堂里面,才一打量不由就是一愣。 此时已经天亮了很久,按理食堂里应该光照充足,然而现在四周一片昏暗,钟巧珍只能勉强看清自己的手指。 周围影影绰绰,仿佛有许多东西或躺倒在地上,或漂浮在空中,反正怎么看都不是正常食堂该有的样子。 那个长得像雾川主人的少年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钟巧珍顺着刚刚被蜈蚣节肢剐碎的地方,撕下一条袖子,扎住伤口上方的出血点,将受伤的胳膊草草包扎了一下。 食堂里不仅昏黑,而且安静,完全不像刚刚钟巧珍三人往后厨跑之前的电光四射,落雷滚滚,但这却让钟巧珍更加警惕。 钟巧珍好歹活了几百年,上了数次战场死里逃生,她能感觉到在这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涌动。 但这和她无关,钟巧珍现在的目标是找到食堂大门,跑出去寻求帮助。 只是,大门在哪里? 一片昏暗中,钟巧珍压根找不到食堂大门在哪里,虽然那明明是四扇既大又阔的门。 钟巧珍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放轻脚步,一点点分辨方向朝着她认为应该是大门的地方摸了过去。这段时间应该不长,但钟巧珍走到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汗,只是,她伸出手后发现,原本应该是门的地方此时却变成了冰冷的墙。 “阵法改变了空间结构。”钟巧珍下意识地想,随后有些不确定起来,“这个世界有阵法这种东西吗?” 不管怎么说,钟巧珍判断目前那个像雾川主人的少年和他的对手应该都还活着,并且两人实力相当,战况胶着——这片黑暗恐怕就是对峙双方里暂时落了下风那位释放的。 这种状况下,钟巧珍如果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苟着,没准能逃过一劫。 然而,就在这时,一片昏暗中响起了金大刀的声音。 金大刀:“巧珍,你在哪里?” 钟巧珍“?” 金大刀好像什么也没发现:“巧珍,你别怕,白菜学姐已经出去喊老师了,我怕你一个元人留下来危险,特地过来帮你,你放心,我可是丙班的!” “趴下!”钟巧珍随手抄起摸到的东西朝着某个方向扔了过去,有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什么东西!”金大刀虽然大大咧咧,倒是听话,立刻趴到地上,不敢动弹。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电光猛然擦着金大刀的背部划了过去,如同一把雪亮的镰刀,一刹那间照亮了金大刀的头皮——那中间是一道光滑的“赛道”。 金大刀:“……” 钟巧珍:“……” “你是不是有病?”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钟巧珍下意识地抬肘后撞,被对方挡住,她又扭身,以手做刀,狠狠向着对方颈部劈下。 “嘶——”钟巧珍忘了自己受了伤,对方一个闪身,钟巧珍手刀劈到墙壁,疼得眼前一黑,往前栽倒。 一双手接住了她。 钟巧珍还要挣扎,忽然想到什么:“这声音是那名少年的!” “找到你了!”另一个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或者该说,是另两个声音。 声音来自一男一女,但无论说话的节奏还是口吻都非常一致。下一秒,整座食堂突然变得雪亮,钟巧珍看到了趴在地上的金大刀,看到漂浮在头顶横七竖八的四扇大门,看到了乱七八糟的空间结构。 椅子长在柜式空调里,桌子开了“窗”,后面是标注着数字的其他打饭窗口,还有仿佛静止在空中的泼溅出来的白粥,每一颗米粒都像是拥有了生命力。 “糟了!” 在钟巧珍意识到的时候,食堂空中的数百道霹雳毫无差别地罩着少年——也是钟巧珍所在一带劈了下来。然而下一秒,一团阴影出现在空中,刚刚还追击钟巧珍的那尾变异蜈蚣不知怎么浮现在空中,所有霹雳全都砸在了这只畜生身上。 这下空气里漂浮的不是油炸虫虫的味道了,是焦炭虫虫的味道。 焦炭落地,钟巧珍听到身后的少年再次闷哼一声,抓住她的手一松,少年脸色苍白地往后倒下,这次换钟巧珍赶紧接住了对方。 “看来情报有误,我看楚家的小少爷也没什么能耐嘛!” 霹雳之后走出来一个人,这人是个连体人,一半是男,一半是女,除了脑袋,两人共用一副身体,手掌上跳动着电火花,一步步朝着钟巧珍靠近。 “你是谁,想干什么?” 钟巧珍一只手伤了,只能用另一只手勉强抱住少年,慢慢往后退。 “快跑,巧珍!”连体人经过金大刀身边的时候,金大刀的手臂突然化作了一把金光灿灿的锤子朝着连体人砸了过去。 “滋啦”一声,金大刀的锤子甚至没能触碰到对方,人已经被电火花弹开,重重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你呢,你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我看看。” “我没什么能耐,我只是个元人。” 连体人里的女性惊讶地看着钟巧珍,但男性表情却没有变化。 “元人?这年头还有流落在外的元人?” 钟巧珍没吭声。 “元人你掺和什么,看你身手不错还以为有什么特别能耐,啧。”男性不耐烦地说。 “我本来也没想掺和,只是想逃命。”钟巧珍说。 顶着对方轻视的目光,钟巧珍不着痕迹地朝着焦炭虫虫的方向移动过去。 一片黑漆漆的焦炭中,却有一点暗红色的光在微微闪烁。 妖丹。 钟巧珍放缓自己的呼吸节奏,让自己的存在感进一步降低。 钟巧珍所有的法术都需要灵力修为才能施展,但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灵力散逸在外,可这里有妖丹,钟巧珍剑走偏锋,她要试着借一借妖丹的力量!【你现在阅读的是 】 9、住院的钟巧珍 妖丹是妖物修行的精华库,蕴藏着妖物最核心的修为力量。 对它们的同类而言,服用手下败将的妖丹将有助自己的修为,但钟巧珍并不是妖,所以钟巧珍没有将妖丹囫囵吞枣的意思,不然发生什么真不好说,但或许,她可以借助妖丹的煞气试着激发隐符。 钟巧珍一面拖延时间,一面蘸了自己手臂上流出来的血,在背后凌空画符。 修真者各有所长,有专修符箓,有专修阵法,也有专修各种兵器的,钟巧珍是个异类,她既然求稳,并且从心,当然觉得会的东西越多越好,所以什么她都会点。虽然比不上那些专精的顶尖修真者,但碰到事的时候,能用。 那连体变异人打量着钟巧珍,尽管钟巧珍刚刚主动表明自己的身份是元人,但他/她显然没有完全相信,只不过此时钟巧珍负了伤,又架着昏过去的少年,他/她最终的判断还是可以动手。 下一瞬,电光再度迸发,如同密密麻麻的倒生枝丫,向着钟巧珍插下。 “天一生水,飞银断瀑!”钟巧珍一脚踩碎蜈蚣的暗红色妖丹,刹那间一股煞气弥漫而上,钟巧珍背后“隐符”被煞气一冲,飞快扭曲了一下,随后却一段段被迅速点亮。 钟巧珍背后凌空升起一张暗红色的符咒,流水形的符文回旋扭曲,蕴藏着某种难以说清道明的奇怪力量。 “什么东西!”连体人也发现了这一异状,但他/她因为正在攻击钟巧珍,所以无法及时回防。 钟巧珍的情况其实和对面一样。变异蜈蚣妖丹里的煞气虽然激发了她的隐符,但也仅仅只够激发这一张符而已,如果不能在自己被干掉之前解决掉对方,钟巧珍就相当于自己把脑袋送到了刀口上。 雪亮的闪电笼罩向钟巧珍,连体人露出得意的笑容,然而下一秒,那股暗红色的湍流却突然在空中化出蜈蚣的形状,抱住了那些闪电,不让它们碰到钟巧珍。不仅如此,幻化出的“蜈蚣”还缠着闪电枝干一路盘旋而上,如同倒拔杨柳。 “去!”钟巧珍清喝一声,浑身电闪的“蜈蚣”一路菜刀砍电线,火花带闪电地直冲连体人。 连体人意识到不对劲想收回自己的变异能力却已经来不及,钟巧珍的“蜈蚣”仿佛有着某种吸力,死死“咬”着那些闪电不放,甚至还在继续抽空连体人身体里的异能,不断壮大自己。 “啊啊,该死的!这是什么变异能力!”连体人发出愤怒的嚎叫,“蜈蚣”已然重重冲了过去,“哗啦啦”宛如巨浪奔腾,明亮的电光形成牢笼,将自己原本的主人困囚其中。无数电荷在连体人身体里穿过,将他/她电得浑身发麻。 暗红色的“蜈蚣”再接再厉,忽而团拢轮转,如同一盘高速旋转的切割钢锯,从连体人两个脑袋的上方奔流而下,不过眨眼之间,这个连体变异人便被分割成了两爿。 “你……咳……”连体人甚至来不及说出整句,两个声音同时发出虚弱不甘的哀嚎,砰然倒地。 电光消失,食堂内再度变得一片昏暗,继而又慢慢亮起来,那是外界的自然光渗透进来。 原本漂浮在空中的四扇大门飞快朝着钟巧珍掠来,钟巧珍头晕眼花,险些没来得及闪避,被大门砸个正着,还好她及时腿软,跪倒在地,才让那些大门从她头顶顺利通过。 “咕噜噜——”钟巧珍的肚子大声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早上只吃了两个土豆饭团,本来指望着打完工混顿学校食堂的免费早餐,现在不仅早餐没吃成,可能连工作都要丢。 “饿啊,好……”后面那个“饿”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钟巧珍猛然后背一寒。某种薄而锋利的锋刃不知何时抵住了她的颈动脉。 “还有一个杀手!”钟巧珍心底暗道不好。 她之前判断食堂里有两人过招,其中一人落了下风,因而放出黑暗隐藏自己的行踪,然而少年刚刚用蜈蚣挡住霹雳不支晕倒后,食堂里的黑暗并没有消失,所以钟巧珍下意识认为,那应当是连体人的能力。 但只要细想一下就会明白,刚刚连体人说“找到你了”,所以黑暗当然不是他的能力,但少年晕倒后,黑暗并没有消失,还有那尾突然出现的变异蜈蚣,它会不会有主人……换言之,这里还有第二个敌人! 钟巧珍很无奈,她发现自己吃不饱以后,脑子动得也慢了,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背后的敌人显然比连体人更谨慎,没有任何耽搁,手腕一带,钟巧珍便感到脖子上一阵刺痒,锋刃割开了她的颈动脉。 钟巧珍向前踉跄了几步,然而,预计中的血溅五步却没有在下一秒发生。 “咦?”钟巧珍听到身后那人发出声音。 钟巧珍赶紧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她摸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摸到了一些暗红色的血迹,但并没有鲜血流出来。 不是吧……钟巧珍愣住了,刚刚食堂里昏暗,加上被变异蜈蚣追着不放,钟巧珍没有关注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此时再看便发现,她用于包扎伤口的布料上也并没有很多的血渍。钟巧珍赶紧解开袖子,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但早已没有血液流出。 钟巧珍:“……” 钟巧珍想:“我居然是个活尸?” “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类型的变异者!” 钟巧珍转身看向刚刚偷袭自己的人,那人身量中等,声音刻意沙哑,穿一身很普通的校服,只有头用黑布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样不算,他还戴了张面具。面具上绘着一张恐怖的鬼脸,额头正中还有一枚独角。 那人嘴里这么说着手上一点没含糊,捏着一柄锋利的四叶手里剑,冲着倒在地上的少年喉咙割去:“不过我的目标不是你,有趣也没用。” 钟巧珍这次是真来不及救人了,何况她自己也是强弩之末的末,能继续站着已经不错了。 “节哀,好走,下辈子投个好胎!”钟巧珍在心里飞快过了一遍“祝福”,结果却听到巨大的“轰隆”一声,空中爆开一团火光,那是从食堂大门射进来的火炮被杀手的手里剑挥开的结果。 “少爷!” “快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那戴面具的人“啧”了一声,如同一尾灵活的猿猴,三两下跳进打饭的房间,不知向哪里逃窜了。 钟巧珍听到杂沓的脚步声,赶紧往前扑倒。 “好疼。”钟巧珍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刚好倒在一堆碎玻璃渣上,不过此时也没办法了,她闭上眼睛,打算装死,然而,黑暗很快吞噬了她。 钟巧珍真的昏死过去了。 …… 钟巧珍又来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骨骸海之中。 垃圾山的层层掩盖下,有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睁开了。 各种各样的垃圾如同泥石流滑坡一般向着四面滑落,底下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在钻出来。 修真者用颜色其实很慎重,因为在大家眼里,颜色也是有正邪之分的。 比如正派人士通常要么着白衣,要么着青衣、蓝衣,很少有人会去选妖邪的紫色、黑色或是暗红色,连带着平时看到不同色彩的东西也会立刻判断对方的阵营。 此刻在钟巧珍眼前的就是一只深红色的眼睛,照理说,那毫无疑问是邪魔外道的颜色,但此时钟巧珍望着那只眼睛却并没有感到邪气,反而感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钟巧珍喃喃道。 …… “巧珍,巧珍,你醒啦?” 有人在耳边不停呼唤,钟巧珍眼前的黑暗迅速退却,白晃晃的光照了进来,她睁开眼睛,逐渐看清楚了喊她的人。 两张脸,一张属于白彩,一张属于…… “金大刀?”钟巧珍吃惊地看着那颗光溜溜的脑袋,要不是那双冷翡翠一样清澈的眼睛,她可能一时半会儿还认不出来,“你怎么把头剃了?” 随后,钟巧珍的记忆回来,她想起了金大刀多灾多难的头发。 蜈蚣给了一剃刀,连体人又给了一剃刀…… 金大刀自己也不怎么习惯的样子,伸手空撩了一把头发,摸到了空气后,有点失落。 “这、这样凉快!”金大刀硬撑。 “秋天都到了。”白彩不明所以,“会不会有点太凉快了?” 金大刀:“……” 这话就很难接…… 钟巧珍打量着四周,白色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几个老旧的叶片状风扇,旁边有简易屏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 “这是……医院?”钟巧珍搜集着这个世界原主的知识问道。 “嗯,校医院,你和金学弟都受了伤,老师们把你们送过来的。”白彩说,“还好你俩伤得都不重。” 不重? 钟巧珍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令她惊讶的是,原本深到切割开颈动脉的伤口此时已经只剩浅浅一条,就像是被小刀不小心蹭了一下一样。她再看自己的手,受伤那条胳膊上的伤口则几乎看不到了,只余下一条红痕。 钟巧珍茫然想:“怎么,我还是具能自愈的活尸?说好的元人呢?” 白彩说:“当时幸亏你机警,不然我和金学弟恐怕都要凉。听说是这批次的食材有问题,不仅有人突然变异生事,食材里夹带的变异元素还导致学校的昆虫也发生了变异,食堂员工死了好几个。” 白彩有点情绪低落:“这才刚开学,怎么就出这种事。” 钟巧珍问:“还有个人呢?” “谁?”白彩问,“食堂里除了你和大刀,只有那个变异出了问题的家伙,他已经死了。” 死了? 钟巧珍想,像雾川主人的那个少年死了? 不对! “你说的那个出问题的是不是一个连体人?” “是啊,那不是学生,是学校后勤处的一个校工,也是倒霉,居然碰到这种事。” “没有其他人了?” “没有啊。”白彩问,“怎么了?” 钟巧珍摇了摇头:“没什么。” 像雾川主人的少年居然堂而皇之地隐藏起来了,钟巧珍还记得那个连体人喊他“楚家小少爷”。 楚家,是哪个楚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开盲盒的钟巧珍 在钟巧珍住的同一栋楼的顶楼,有一间更加宽敞、明亮、豪华的病房,楚星耕坐在病床上,靠着靠枕正在翻看手里的几页纸张。 手下楚磊在旁边恭敬地汇报:“当事人名叫钟巧珍,年龄16岁,父亲钟和伟……” 关于钟巧珍一家的情报被轻易调查得一清二楚。 “丁级肢体变异类的父亲和丙级脑变异类的母亲生出一个元人,你在开玩笑?”楚星耕淡淡说着,明明年纪不大,语气也不严厉,但还是让楚磊有些背脊生寒。 “我查过严漱雪的病历,确认她在16年前有过一次生育记录,当时夫妇俩住在铁山城。” “铁山,”楚星耕点了下头,像是自言自语,“妫家的地盘。” 旧历大变异发生后,世界秩序完全崩坏,一个接一个国家相继湮灭,多股势力割据混战,此后经历将近百年漫长的血与火洗礼,才在这片混沌大陆上诞生了新的秩序,妫姜楚赵四大望族成为这里的实际掌控者,旗下另有八大名门。 四家中的“楚”是楚星耕的“楚”,而最后那个“赵”便是英华特高树立的第一变异人英雄赵建新的“赵”。 屠龙少年最终变成了恶龙,这不过是历史书里并不新鲜的陈词滥调。 “严漱雪当时生下的确实是个女婴,但婴儿时期变异人特征没有显现,也无法进行甄别。据说到钟巧珍六岁,变异人特征普遍明显化的年纪,她曾经表露出过变异迹象,而且是和严漱雪同样的脑变异,结果中途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钟巧珍走失了。” 楚星耕的黑眸微微一缩,这个意外可不多见。 大变异加多年战乱,人类寿命普遍缩短,尤其是低阶变异者,因为基因序列不稳定,经常会面临基因突变,继而身体崩毁,人类数量因此削减到了十分危险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四大家族推出了一系列促进繁衍的政策,其中对孩童的保护力度达到了严苛的程度。 不要说是拐卖孩童,就算是亲生父母,如果被发现无缘无故虐待孩童都会被判重刑并取消监护权。在这种高压政策下,所有人对于“人类的未来”都达成了一致的保护共识,哪怕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不会对孩子下手。 “钟和伟夫妇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钟巧珍。” “监控探头呢?” “只拍到了失踪前钟巧珍在路边玩耍,因为有车辆经过,中间有3秒左右的遮挡,车子开过去后,钟巧珍已经不见了。” “查过那辆车吗?” “没有,因为第二天钟巧珍就被找到了,当时钟和伟夫妇没有深入调查。只不过,找回来的钟巧珍再也没有了变异迹象,钟和伟夫妇后来花了五年时间带钟巧珍去医院复检,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的身体里不存在变异因子,她是一个元人。” “所以,钟巧珍有可能是从变异人变成元人的。”楚星耕苍白的手指习惯性地轻轻敲打着床沿,“我同她过过几招,虽然没有变异能力,但身手不错。” 楚磊没有接话,他从小跟着楚星耕,清楚他的脾气,这不是在向他求证,只是在推演。 “可惜最后一段我没看到。”楚星耕说到这里难免嫌弃地转了下自己左手腕上的抑制环。 为了防止变异人乱用能力,这个世界有条明文规定,进入公共空间的变异人必须佩戴抑制环以确保自己的变异能力时刻得到压制,楚星耕手上的更是继母为他精心挑选的“特别款”,在加强压制的同时还会对楚星耕本人施加同等程度的攻击,这也是楚星耕之前会在食堂忽然失去意识的原因。 “你们冲进食堂的时候是否确认过钟巧珍的状态?” 楚磊有点羞愧地摇了摇头:“当时另一个杀手出逃,我让其他人去追那个戴面具的,自己优先把少爷您背了出去,所以并没有亲自上手确认,只是事后听了汇报。” “算了。”楚星耕说,“你刚刚说钟巧珍在哪个班念书?” “高一癸班。” “替我安排一下,下周起我要进入高一癸班就读。” “是。” …… 钟巧珍在医院里还没住满三天就被扔了出去,因为她浑身上下除了一点皮外伤,没检查出任何问题,甚至伤得还不如金大刀严重。 钟巧珍现在觉得自己这副身体也有秘密,一开始她以为原主“钟巧珍”突然觉醒了自愈能力,所以她那些严重的伤口才好得飞快,但奇怪的是,当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愈合到看起来就像是寻常切割伤的时候,它们就又恢复了一般的愈合速度,让原本担心自己会穿帮的钟巧珍白担心了一场。 “钟巧珍……到底是个什么人?”钟巧珍默默地想着,她花了两个月时间,自以为将“钟巧珍”的过往翻了个滚瓜烂熟,现在却发现或许她还有许多东西不知道。 “巧珍啊,你才刚刚出院,别弄了,快去休息,爸爸来就好。”钟和伟围着围裙走过来,硬是抢过了钟巧珍手中正在清洗的藏宝章鱼腿。 钟巧珍在医院里住了几天,钟和伟夫妇就将就着对付三餐对付了几天,这藏宝章鱼腿还是四天前钟巧珍买的,两口子愣是没舍得吃。 “我没事啦,你也让我活动活动,不然人都要躺废了。”钟巧珍虽然出了院,但还是获得了学校特批的一周休假,结果她一回家就被严漱雪按倒在床上休息,吃喝都给她送到嘴边,搞得钟巧珍跟瘫了一样。 “没事,你爸手脚利索,洗完了一会儿你陪他开‘盲盒’。”严漱雪在旁边笑吟吟地喝了口搪瓷杯里的热水说道。 藏宝章鱼之所以叫藏宝章鱼就是因为它们有在大海中搜寻宝物并藏在身体里的特性,当然,这种宝物是针对藏宝章鱼而言,章鱼们藏起来的并不一定是人类概念里的宝物,那可能是漂亮的贝壳,纹理独特的小石子,也可能是人类无意中丢失的珠宝首饰,高级变异药水等,最多见的是章鱼们的储备粮。 买藏宝章鱼就像是开“盲盒”,也许能开出好东西,也可能只有一堆坏掉的臭鱼烂虾,所以买藏宝章鱼跟旧历人类社会曾经盛行过的“盲盒风潮”有点类似,运气好不好,决定了这次购买是否值得。 钟巧珍觉得自己运气还算可以,毕竟同门师兄弟姐妹死了那么多她还活着,就连突破境界时被人偷袭,也能穿越到这个世界重来一次,所以她觉得自己买的藏宝章鱼里应该有好货。 钟和伟拿着菜刀,有点犹豫,像是不晓得挑章鱼腿上的哪一个疙瘩好。 “这个。”严漱雪指着其中一个疙瘩说。 “好。”钟和伟是个老婆奴,听话的手起刀落,疙瘩被破开后,先是一汪咸水滋了出来,等钟和伟掰开外瓣,里面翻出来一条毫不起眼的鱼。 “这也算宝?”向来温和的严漱雪也难得有些不服。 钟和伟却乐滋滋的:“这鱼还好着呢,去了鳞片内脏应该有个两斤重,就当加餐了。老婆,你挑得好。” 严漱雪被钟和伟逗得开心,又接连挑了几个疙瘩,钟和伟一一破开,累计获得滴流圆的石头一颗、长着十六条腿的螃蟹一只、不知道哪年哪月丢弃的疑似香水瓶一个以及一堆个头不均的小鱼。 “巧珍也挑一个吧,就当玩了。”钟和伟说。 钟巧珍也没推辞,这时候章鱼腿上的疙瘩只剩下三个了,刚刚好分布在左中右三个位置。钟巧珍悄悄掐指算了一下,不意外这里的天地没有给她任何回应,随后凭喜好挑了中间那个。 钟和伟把刀递给她:“小心点。” “嗯。”钟巧珍用刀是一把好手,轻轻一划,以比钟和伟更熟练的姿势破开了那个疙瘩,里头喷出来一堆腥臭的液体,还有个已经烂得看不出本来面貌的东西。 “好像是带鱼?”严漱雪猜测。 “不好说,这东西长那么多条腿也可能是虾。”钟和伟说。 总而言之,钟巧珍这次没走好运。 “还有两个,再挑一个。”钟和伟鼓励她。 钟巧珍于是又挑了右面那个疙瘩,破开。 “呀,是首饰,真不错!”严漱雪彩虹夸夸自己女儿,这次这个疙瘩小一点,里面破出来的是一条挂着链坠的项链,还能看到点金色,但应该不是什么名贵东西。 “最后一个也我来吧。”钟巧珍干脆利落打开了最后那个疙瘩,她这次没抱什么希望,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却不由一愣。 钟和伟说:“剖到什么好东西了,咦,怎么是结石?” “结石?”钟巧珍从章鱼腿上的最后一个疙瘩里取出了一颗有她大拇指盖大小的紫红色宝石,在她眼里,那分明是一颗妖丹! 钟巧珍的心不由得加快跳了两下,她似乎对这个世界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是结石没错,不过这块外表还挺好看的。”严漱雪说,“有些变异生物体内会生出这种结石,科学家推测那是辐射导致的坏死细胞和菌团形成的。” “这种结石很多见吗?”钟巧珍发问。 “不算很多见,但也不鲜见。”在码头工作的钟和伟很清楚,“不过大部分情况这东西都是丢掉的,只有一些长得好看的,会有人愿意收购,拿来做些稀奇古怪的装饰品。” 钟巧珍:“……” 钟巧珍问:“我要到哪里能买到这种装饰品?” 钟和伟不太确定地说:“商业街的十元店?” 钟巧珍决定去逛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逛街的钟巧珍 “你们要去逛街?买什么?” 英华特高的学校论坛上,钟巧珍被白彩拉进了自创的聊天室,刚问了问本地商业街的情况,第三个人就登陆了,正是金大刀。 【白菜一口价】巧珍说一直呆在家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祖传大刀999】蓝波路,蓝波路大商场多,不仅有好吃的还有很多好玩的。 【钟巧珍】可是我想逛那种十元店,蓝波路有那种店吗? 【白菜一口价】私聊【祖传大刀999】金大刀,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带巧珍去逛大商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里的经济状况。 【祖传大刀999】私聊【白菜一口价】没有啊,我是想,咱们都是朋友了,巧珍救了咱俩的命,她要是看中什么,我可以送给她。 【白菜一口价】私聊【祖传大刀999】我看起来像不懂感恩报答的人吗?送东西那你也得迂回,就巧珍这性格,你要是跟她说东西随便挑,你付钱,你猜她会不会要? 【祖传大刀999】私聊【白菜一口价】对哦,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钟巧珍】? 【钟巧珍】蓝波路没有那种店吗? 【钟巧珍】你们俩怎么都不说话了? 钟巧珍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抑制环界面信号,满格,网络正常。 大异变过后,人类由于跟变异生物打又跟自己人打,科学技术倒退了起码百年,新秩序建立后才又慢慢恢复,但由于原世界千疮百孔,很多技术需要的原材料都没了或是改变了性状,所以不得不重新辟路,网络交互就是其中的一种。 如今的网络连接不够快,而且还会受到许多因素影响流畅度。 【祖传大刀999】什么,我刚刚去上了个厕所。 【白菜一口价】我刚刚掉线了。要么去绿浪路吧,我记得那里有不少小店。 【祖传大刀999】红星路的小商品市场也可以看看,离绿浪路只有四站路,我们家饭馆用的很多餐具都是那里买的。 【白菜一口价】那就上午去绿浪路,下午去红星路。 【祖传大刀999】我知道红星路附近有家不错的小饭馆,中午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就这么把逛街行程定了,三人各自下了线。 钟巧珍忽而感到有人注视,回过头,看到严漱雪站在她的卧室门口。 钟巧珍想着严漱雪大概是刚过来的,起身道:“您找我?” 严漱雪说:“你刚刚是在跟朋友聊天吗?” 钟巧珍想了下,点点头:“算是吧,就是上次食堂变异事件里和我一起幸存下来的两位同学。” 严漱雪说:“哦,那两个看起来都是不错的孩子。” 钟巧珍表示赞同:“白彩很真诚,大刀虽然有点莽撞,但本质也很善良。” 严漱雪打量了钟巧珍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深意。 钟巧珍:“?” 钟巧珍问:“怎么了?” 严漱雪说:“难得听你在家里说起朋友。” 钟巧珍一愣,飞快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原主“钟巧珍”的日记里虽然没有提起过自己的交友情况,但从字里行间对自己元人身份的愤懑不满来看,确实不像是有亲密朋友的样子。 钟巧珍:“一起……一起经历过生死,感觉不一样。” 严漱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嗯,妈一直觉得你应该多交点朋友,成天窝在家里对你也不好。” 钟巧珍说:“我们约了明天出去逛街。” 严漱雪说:“这样啊,我给你点零花钱。” 钟巧珍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去看看……” 严漱雪已经不顾她的阻拦,往钟巧珍手里塞了个小钱包:“拿着,跟朋友一起出门免不了来往,不管买的东西是便宜还是贵,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钟巧珍推却不了,只能道了谢,先收了再说。 严漱雪又跟钟巧珍随便聊了几句,便回到外屋去睡了。钟巧珍总觉得严漱雪本来有别的事想对她说,但人家又不说了,她也没辙。 “算了,到想说的时候总会说的。”钟巧珍没在意,把钱包揣进外套兜里,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钟巧珍便早早起床,又吃了两个饭团,出门去附近的公交车站等车。 钟巧珍和白彩、金大刀分别住在三个方向,三人约定各自到绿浪路的标志性建筑“赵建新踏浪”雕像处集合。 钟巧珍平时上下学都是蹬自行车,这还是头一次坐公交。她早早查阅了坐车流程,等到那辆破旧的箱式老公交缓缓驶进站的时候,钟巧珍已经备好了买票的零钱。 “1张票,去绿浪路。”钟巧珍递出纸币,挎着卖票包的售票员接过,利索地从一本票夹上撕了一张小纸片给钟巧珍。 “找你2毛5,学生打五折。” 天刚蒙蒙亮,公交车上人不算太多,钟巧珍接过找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意看窗外的风景。 来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钟巧珍并没有去过学校和家附近以外的地方,一方面是忙着适应新身体,弄清楚这个世界的运作状况;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确认,是不是只有自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作为半步元婴的修真者,钟巧珍在突破境界的关口窥看到了世界隐藏起来的神秘一面,那就是,世界上并非只有一个世界。 当修真者的层次达到元婴及以上级别,就有了能够穿越不同世界的基础,钟巧珍怀疑自己正是因为这一眼才侥幸活下来,穿到了这个世界,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她穿越过来了,当初偷袭她的人会不会也跟过来了呢? 钟巧珍轻轻吸了口晨间的空气,那凉意让她的头脑更清醒了一些。 “还是得低调行事,毕竟连对手是谁都还不知道。”钟巧珍暗自想。 公交车听令哐啷慢慢吞吞爬了一个半小时,钟巧珍终于见到了目的地。 一片绿色的池沼占据整整一大片空间,湖面上用石连廊穿起不同区域,各种各样的奶白色老旧建筑高高低低,鳞次栉比,一眼望过去像是掉进绿玉盘里的面疙瘩。 钟巧珍刚下车,就听到有人喊她:“巧珍来了,这里这里!” 钟巧珍循着声音找过去,第一眼看到了金大刀那颗锃亮的大光头,然后才是赵建新雕像和雕像下的白彩。 白彩今天换了身便装,长发放下来,搭一套浅葱色长裙,看起来颇有大家闺秀的韵味。 就是……也有那么点儿像大白菜。 钟巧珍快步走过去:“晨安,学姐、大刀。” “早啊,”白彩说,“吃过早饭没有,我带了多的。” “吃过……”钟巧珍话没说完,已经被白彩往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油纸包,里面传来食物的香气。 “我刚开发的新菜品,珍珠荷叶鸡,吃了能补血养气,帮助人强身健体。” 钟巧珍知道白彩是好意,道了谢打开油纸包,一眼看到了一坨绿色的米饭团,里头夹着一条条肥肥嫩嫩、莹白色、昂首仰望天空的……蚂蟥。 钟巧珍:“……” 难怪白彩说吃了能补血,蚂蟥吸血,吃蚂蟥好像的确可以迂回解释为补血。 金大刀在旁边感叹:“这只多头荷叶鸡品相真好,一看就是野生的,吃了大补!” 感情这一条条的全都来自一只……不是,一条变异蚂蟥? 钟巧珍突然间觉得钟和伟家穷一点也挺好,虽然只能买那些低级边角料来吃,至少不用见识这种“野生大补”的东西。 将油纸包重新包好,钟巧珍说:“我现在饱着,这么好的蚂……荷叶鸡,我带回家给家里人一起尝尝。” 白彩难免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说:“好,那记得回家吃之前要热一热哦。” 钟巧珍连连点头,热不热的,留给钟和伟决定吧。 金大刀说:“咱们先逛哪家店?” 钟巧珍不着痕迹地说:“有没有那种卖便宜饰品的小店?” 钟巧珍没有把自己要找变异生物“结石”的事告诉两个同伴,一方面是不确定有没有,另一方面,她从钟和伟夫妇的表现推测出在这个世界“结石”并不受欢迎,最多因为一些“结石”长得好看才会被留下来制作成小首饰,如果自己兴师动众特地去找“结石”,一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一想到也许有许多“结石”也就是“妖丹”就这么被扔了,钟巧珍隐隐的心痛。 白彩说:“那可以去翠廊阁,那里有很多首饰卖。” 三人随性走在绿浪路上,秋风清凉,分外惬意。 钟巧珍边走边打量四周,一点点增加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因为是休息日的早晨,街上的行人还不算太多,但对比钟巧珍家附近的街道,这里显然要繁华多了。衣着朴素但干净的女人们挎着篮子,男人们则拎着袋子,在湖面上穿梭,购买些日常用品和给小孩玩的小玩意儿。 金大刀说:“对了,巧珍,你是哪里学的那些……”他比划了一下,“古武术?你那天那一下子飞刀,简直帅呆了!” 钟巧珍脚下微微一顿,随后开口道:“以前邻居教的。你也知道,我是个元人,没有变异人自保能力强,家里人怕我出事,刚好有个机会有人懂这个,所以就学了点,只是三脚猫功夫罢了。” “这样也叫三脚猫哦,那真正的高手得是什么样子啊!”金大刀感叹。 白彩忽而拉了金大刀一下,咳嗽一声说:“这很正常啊,本来古武术就是元人那支流传出来的,巧珍会一点儿也不稀奇。” 钟巧珍听得一愣,她是随口胡扯,没想到反而正中靶心。 钟巧珍听金大刀提起过“元人保护区”,知道那里住着一些跟她一样没有变异的人,但是没想到那些人也会武。 难道那里还有修真者存在? “云麓城北边……”钟巧珍想着,如果在临海城找不到破开时空壁垒,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也许可以去这个保护区瞧瞧。 就在这时,钟巧珍听到白彩“啧”了一声:“晦气,怎么赵启正也在这儿。” “赵启正,临海城的大少爷?”金大刀补完了信息。 钟巧珍顺着白彩的眼神看过去,就见一个穿得格外光鲜亮丽的青年男子正躬着身子,态度谦卑地跟什么人说着话。 “乖乖,能让赵启正点头哈腰,这是什么大人物啊?” 钟巧珍看过去,刚好有个人从挂着“翠廊阁”招牌的店里走出来,不知道是巧还是对方机警,那人刚好抬起眼帘也朝钟巧珍看过来,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是那名长得像雾川主人的少年。 “楚家小少爷。”钟巧珍出院后恶补过知识,知道“楚”这个姓代表着一股强大的势力。 这种富家公子哥来平民市场干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注孤生的钟巧珍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钟巧珍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手腕上一紧,已经被白彩拖着掉头往回走。 钟巧珍:“学姐?” 白彩:“快走快走,晦气死了!” 那头,楚星耕望着钟巧珍三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赵启正点头哈腰拍了半天马屁见楚小少爷没有反应,这才疑惑地直起身来往回看,可惜只来得及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流。 楚磊在这个时候拎着两个大麻袋从翠廊阁里走出来,里头装得满满当当都是东西,看着分量就不轻。 楚磊说:“少爷,所有翠廊阁里的小首饰、小雕像、工艺品都在这里了。” 他打开口袋给楚星耕看了眼,楚星耕点点头,喊:“赵公子。” 赵启正被他这清凉的嗓音一喊,莫名其妙背上就起一层鸡皮疙瘩,赶紧又弯腰道:“我在呢,楚少,您吩咐。” 楚星耕说:“临海城还有什么地方卖这种小玩意儿,我都感兴趣。” 赵启正一大早被这位楚家小少爷挖起来扫货,扫得还都是这种十几二十块不值钱的地摊货,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有红星路有家小商品批发市场,那里应该也有一些。”虽然摸不着头脑,赵启正还是不得不配合,谁让人家是楚家的呢。 楚星耕说:“好,那就去红星路。” 赵启正只得点头哈腰又张罗着带楚家这位小公子去扫下一批货。 那一头,钟巧珍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被人截了胡,只是一头雾水跟着白彩往人群里钻。 “学姐,学姐!” 白彩走出老大远,回头张望了一下,这才停下来,松开钟巧珍的手:“总算看不到了。” “看不到什么?”钟巧珍问,“刚刚有你认识的人?” 白彩有点烦躁地说:“认……倒也不算认识。” 金大刀好像琢磨出些滋味来了:“想起来了,我听说赵家这位大少爷七岁的时候就做过基因匹配,最后选中白家一位小姐当对象,那该不会说的就是……” 钟巧珍伸手捂住金大刀的嘴。 金大刀:“唔唔,放、放叟啦!” 事情说穿了,白彩自己反而不遮遮掩掩了,对钟巧珍说:“没事,放开他吧。” 钟巧珍一松手,白彩就给了金大刀的光脑门一个脑崩儿。 金大刀“嗷”一声,躲到钟巧珍身后,就露出一小块光脑门,有点怯怯地看白彩,生怕又挨打。 “你猜对了,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给赵启正当未来老婆的倒霉蛋。”白彩无奈道,“不过我不打算嫁给他,我有我自己的理想。” 钟巧珍说:“我能不能打断一下,请问基因匹配是什么意思?” 金大刀又“嚯”一下跳出来:“这你都不知道?” 白彩提醒他:“巧珍是个元人。” 金大刀这才恍然大悟:“是……是这样哦。” 钟巧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说说。” 原来,大变异灾变后,人类自身也不断变异,寿命缩短,繁衍困难,通过了百多年的努力,才让族群恢复了一点生气。即便如此,大多数低阶变异人也经常面临着基因崩溃,猝死的危险,于是四大家族商量出个办法,所有新生儿基因都要录入到共享基因库中,到了适婚年纪,由官方组织基因匹配,这样有助于筛选出结合后能够孕育更稳定下一代的父母。 钟巧珍想:“这不就跟牲畜配种一样么?” 白彩说:“这机制就跟牲畜配种一样,于理我能理解,于情,我坚决反对,所以我要想办法考进大学,不然等到18岁成年,我可能就要嫁人了。” 金大刀:“但是你大学毕业以后也还是要……” 白彩曲起食指和大拇指,吓得金大刀又躲回钟巧珍身后。 白彩说:“等我研究出让所有人基因稳定的食疗法,大家就可以不用被基因所限制了。” 原来白彩的理想是这么来的。 钟巧珍问:“那大刀也一样吗?” 金大刀说:“嗯,大家都一样。不过基因匹配一般是满18岁才做,赵启正是因为赵家自己有基因库权限,所以提前锁定了目标。”他轻声嘟哝着,“不过我听人说,基因库筛选出来的结果的确比自己找的要好。” 白彩看他一眼,金大刀吓得又缩回钟巧珍身后了。 钟巧珍问:“那我呢,我也要进行基因匹配?” 钟巧珍的目标是找回自己的修为,想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如果时间宽裕,作为补偿,她会给钟和伟夫妇送终,但如果到了18岁就要被拿去配对,那她就只能压缩任务进程了。 金大刀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看了白彩一眼,白彩只得接口说:“巧珍你倒是不用担心。” 钟巧珍奇道:“为什么我就不用担心?”她想了下,明白了,“是不是因为我是元人?” 白彩说:“对,元人身体内不存在变异因子,所以和变异者结合的话,通常会生下更弱的次代,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零加一只能等于一,如果中间有消耗,多半还会小于一那样。” “稳定的基因不好吗?”钟巧珍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 “如果这是个正常的未发生变异的世界,那稳定当然好,但现在这是一个充满变异生物变异人的世界,每个人都在想着怎么通过基因配对,生出更强大的变异人后代,掌握更好的资源,元人……无法带来这种增益。” 白彩大概是为了宽慰钟巧珍,又补充说:“我觉得那样反而好,你可以安安心心找自己喜欢的人。” 钟巧珍心想“大可不必”,她前世就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万一打架打不过跑路也方便,她可不想找个道侣给自己添麻烦。 钟巧珍说:“不用,呃,我的意思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咱们还去不去翠廊阁?” 白彩说:“等赵启正走了,咱们就过去。” 金大刀说:“那你们等着,我先去侦查一下。”身为三人里唯一的男性,金大刀还挺有点儿绅士风度,就是大光脑袋晃眼。 很快,金大刀带回消息,说翠廊阁门口已经没有姓赵的身影了,钟巧珍三人这才转回去,结果一到地方就傻眼了。 “卖完了。” “没货了。” “你们来迟啦,刚刚有人把货都收走了,给的价格可厚道呢!” 把翠廊阁逛了个遍,钟巧珍愣是一片妖丹碎片都没瞧见。 “红星路,红星路上肯定有!”金大刀说,“走,咱们现在就过去。” 三人又坐公交车杀到红星路,结果收获了一样的结果。 白彩无语:“怎么回事啊,怎么咱们想买什么,就有人抢先买什么,还一买就全包圆了。” 金大刀说:“那人要这么多小首饰干吗,有这钱包圆,不会去蓝波路大商场买好点的吗?” 见钟巧珍沉默不语,白彩当她不开心,赶紧安慰她:“巧珍,你放心,老板们进货很快的,改天咱们再来。” 钟巧珍点点头:“好。” 钟巧珍在想,买走“妖丹”的该不会是那个长得像雾川主人的少年吧,毕竟两人刚刚见面就是在翠廊阁门口。不过,思来想去,她觉得可能还是自己想多了。 那名少年是个很强大的变异者——钟巧珍判断他的变异能力和空间扭曲有关,因为那天食堂里空间结构变得很奇怪,如果少年认得“妖丹”,这个世界的“妖丹”应该就不会随随便便流落到小商品市场的地摊上了。 “估计只是巧合。”钟巧珍最后得出了结论。 …… “赵公子,今天谢谢您帮忙了。”楚磊客客气气地表明“送客”,忙活了一天的赵启正虽然很想弄明白楚星耕买那些小玩意儿到底是为了什么,最后却只能依言离开。 “那,我就先回去了,楚小少爷要是有其他需要帮忙的,欢迎随时找我。” 赵启正还想拖拖拉拉,楚磊已经笑眯眯地直接把门关上了。 楚星耕洗完手出来,问他:“人送走了?” “送走了。”楚磊说,“房子里外都检查过了,还是那几个点位监控,都在我们掌握中。” 楚星耕点点头:“你在外面守着,别放任何人进来,也别让任何东西跑出去。” 楚磊点点头,目送楚星耕进入到里屋后,他坐到沙发上,拿来一本书。 随着书页被打开,一张张翻过去,楚磊的脸孔就像是橡皮泥一样微不可查地发生着改变,眼睛大一点,眼尾上挑一些,上唇再薄一点……很快,坐在沙发上的人变成了楚星耕的模样。 进入里屋的楚星耕关闭大门,拉上窗帘,将四个巴掌大小的小型仪器放到屋子四角,打开开关。蓝色光束被投射出来,四束光互相交织,伴随着轻微的机械运作声,很快在屋子里织出了一张异能屏蔽网。 楚星耕的呼吸微微乱了几秒,很快又调整过来。 异能屏蔽网能防止异变生物外逃,当然对楚星耕也能造成影响,但他手腕上本来就套着一个加强版异能抑制环,宛如平时就一直在负重前行,再加上这一点儿,完全承受得住。 楚星耕戴上手套,将今天收获的几麻袋小玩意儿一股脑儿全都倒在了地上,一刹那间,满室都是反射亮光,楚星耕一眼扫过去,很快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楚星耕将那几个闪烁着光芒的“小石子”挑了出来,捏在手中仔细查看。 “还真有异变核。”楚星耕知道自己这趟来临海城是来对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惆怅的钟巧珍 两个月前,楚家治下的九歌城中连续发生了四起命案。 第一起命案是一家餐厅后厨养的宠物猫突然袭击厨师,造成了一死三伤,后被治安队斩杀; 第二起命案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独居老人突然攻击了多年来照顾自己的保姆,造成保姆重伤,随后自己暴毙; 第三起命案是一对二十出头的年轻小情侣,在中央广场的公园里约会,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大打出手,直至双方均以十分惨烈的方式死亡; 第四起命案是九歌城一位小有名气的女歌手夜间突然暴毙,死因不明。 这四起案件各自发生在不同的区域,当事人都互不认识,更不用说动物,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楚星耕因为在学着帮他父亲打下手,管理九歌城的治安,刚好看到卷宗,才发现了不对劲。 宠物猫是引起楚星耕注意的起点。 由于吃了太多变异生物的亏,四大家族均对治下主城的宠物管理有着严格规定,一般人要养宠物需经过重重审核手续,买到的宠物也必然是经过注册登记,基因稳定的种类,但攻击厨师的宠物猫的尸体仅目测就有明显异变。 楚星耕让法医进行了解剖与基因分析,确认这只登记在册的宠物猫事发前不明原因变异,造成习性脾气大改,导致伤主。顺着这条线,楚星耕又往下查,不论是独居老人、互殴的情侣还是女歌手,在死前,体内均发生了不寻常的变异,这证明这四起案子很可能在暗中有着某种关联。 楚星耕排查了死者的人际关系、生活习惯、活动规律均未找到明显交集,直到他开始思考案件中死掉的动物和人能有什么交集,他摸到了一点边,是饮食。 之后的调查琐碎与耗时耗力,但楚星耕还是亲力亲为,并成功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独居老人为了养生,有长期服用鱼肝油的习惯,由于常买的品牌前阵子刚好脱销,临时换了临海城赵氏药业旗下的一个牌子;宠物猫变异的餐厅最近进了一批深海鱼,同样来自临海城,一些边角料被厨师喂给了宠物猫;情侣收到了朋友出差临海城带回来的茶饮,出事前各自喝了一杯;女歌手的情况相对复杂一点,她最近开始换用临海城出产的珍珠磨成的珍珠粉养颜。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临海城。 楚星耕将同批次的鱼、鱼肝油、茶饮、珍珠粉都收缴上来,却只检测到微量的放射性元素,符合安全标准。 楚星耕不认为自己的推测需要从头推倒,因此决定亲自去临海城一趟,反正继母看他不顺眼,早就想把他放逐到外头,楚星耕干脆将计就计,来了英华特高。 谁想到那么巧,楚星耕刚来第二天就碰上了暗杀事件,见到了有明显变异的杀手和蜈蚣。 事后,楚星耕调了食堂的监控检查,那个连体人杀手的变异来源他暂时没查到,但意外查到了蜈蚣的。 原来那条变异蜈蚣本来是食堂的新鲜食材之一,是专门为一个毒素变异的学生准备的,结果后厨的人在处理的时候,一不小心弄掉了耳钉。楚星耕将视频放大数倍,反复观看了很久,最终确定那条蜈蚣将耳钉上的某个闪亮的小珠子吃了进去。 耳钉的拥有者被蜈蚣撕碎吃了,但楚星耕还是查到了那是从小店买来的廉价装饰品,他怀疑有一种全新的变异正在成形,打破一直以来的环境影响物种逐渐变异,改为接触或服食某种“异变核”,导致a生物体内的变异迅速污染b生物体,形成新的变异。 前脚有了推测,后脚楚星耕就让临海城的现管之子赵启正带他去扫货,现在,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凭借自己对于空间结构的敏感性,楚星耕挑出了3颗“异变核”,下一步,他需要测试这些“异变核”的性能、污染方式和来源,至于那两个杀手…… 楚星耕目前还无法判断他们各自来自哪方势力,与“异变核”是否有关系。 “不能太早下结论。”楚星耕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一切,继而又想起了刚刚在翠廊阁外头碰到的女孩。 “钟巧珍。”楚星耕慢慢琢磨着这个名字、这个人,他总觉得这个女孩身上藏着一些秘密,可惜当日食堂大堂的监控损毁,他看不到自己晕过去后发生的事情。 没关系,反正来日方长,楚星耕想到这里,轻轻舒了口气。 …… 钟巧珍打了个喷嚏,不太习惯地吸了吸鼻子。 她今天忙活了一天结果无功而返,好在有白彩和金大刀请客美食聊慰心情。她不仅自己吃饱了,还把剩下的饭菜都打包带回去,打算给钟和伟夫妇加餐。 回到筒子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钟巧珍事先跟家里打过招呼不回来吃饭,不过上楼看到家里虽然留了灯,但钟和伟夫妇不在家中还是让她有点意外。 “上哪儿去了?”钟巧珍嘀咕一声,把打包的饭菜拿进厨房,换到碗里,放进橱柜。 抑制环有通讯作用,钟巧珍的手已经调出了严漱雪的联系号码,在最后一刻却放下手。 “算了。”钟巧珍想,钟和伟夫妇都是大人了,去哪儿、做什么事轮不着她来管。 这么一想,钟巧珍便拿了换洗衣物,到底楼的公共浴室去洗澡。 筒子楼生活条件简陋,钟巧珍家里没有单独的浴室,需要到外面出钱洗。钟巧珍作为一个修真者,早就习惯了用涤尘咒解决个人卫生问题,到了这个没有灵力的世界,才重新适应凡人的生活,不过她还是不太习惯在公共澡堂里跟人裸裎相对,每次都偷偷摸摸的。 端着盆,拎着装了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和肥皂粉的网兜,钟巧珍换了双拖鞋下楼去。 没过多久,洗完自己顺手也洗了衣服的钟巧珍散发着热气,小脸红扑扑地出来。 秋风从筒子楼的边边缝缝里吹进来,钟巧珍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桂花的香气,这么一想,好像不知不觉中秋就要到了。 钟巧珍想起了以往在自己的世界,于中秋之夜,她会独自畅饮佳酿,赏月观山河,那时候她还嫌弃每年都是这样过单调得很,现在却连杯自酿的酒都没得喝了。 向来情绪稳定的钟巧珍在此时难得也有了几分惆怅。 “想找点事做。” 筒子楼里的居民们除了在外面打工,自己也会在楼里做点小生意。比如钟和伟就会帮人修电器,比如有邻居开理发店,有邻居开小卖部,又比如,有人开影音书店。 钟巧珍穿过来两个多月,还没进过这家影音书店,试探着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空间大过自己家不少。 一排排的书柜上陈列着一看就挺古早的花花绿绿的各种影碟书本封面。 “随便看,有公共试阅/看部分,通过抑制环连接就能读取,如果要借到柜台登记,影碟一天收费5块,书2块,押金统一10块。”柜台后的小青年口齿伶俐地解说,“你是七楼的钟巧珍吧,我在楼里见过你几次,你好像还是第一次来我们店。” 钟巧珍应了一声:“是的,你好。” 小青年说:“我叫汤龙,你叫我小龙哥就好,想找什么看,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 钟巧珍本来不想麻烦人,但屋子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连着查看了几个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于是开口问:“有修真题材的资源吗?” “有,不过不多,让我想想。”汤龙从柜台后走出来,在几排书架间穿梭了一阵,挑出一本书,轻轻一推,资源便被同步到了钟巧珍的手环中。 “屠龙女修士……”钟巧珍看着这书名,有种好像不怎么好看的感觉,“我借了。” 不怎么好看总比没得看好,钟巧珍现在和自己世界的联系可能就只剩那么一点儿了。 付了押金,钟巧珍回到楼上,钟和伟夫妇还没回来,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时间,晚间八点零八分,不早不晚。 “大概有什么事要忙吧。” 钟巧珍想着,把洗好的衣服晾在走廊上,外间依然留了灯,然后回到自己狭窄的卧室里,拧亮了台灯。 全息屏被投射出来,钟巧珍的眼前浮现了一张颇有点连环画风格的封面,上面是一个红衣女修士英姿飒爽举剑刺向一头狰狞大龙的场面。 “龙哪有那么好屠的,再说我那会儿龙就很难见着了。”钟巧珍想着,翻开书页读下去。 …… “轰”的一声,钟巧珍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底下是一片骨骸海,眼前则是一颗巨大而丑陋的头颅。 那颗头颅上本来应该有两枚角,现在已经断掉,本该蕴含神威的眼睛瞎了一只,另一只变成了浑浊的暗红色,头颅以及庞大的身躯上更是长满了令人恶心的浓疮,里头流出恶臭的黄绿色粘液。 这是一条蛟龙……这本来应该是一条蛟龙。 “钟巧珍,是你。”隆隆的声音响起,这才带出一点过往的威仪。 钟巧珍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是东海的角巡天吗?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糊涂了的钟巧珍 在钟巧珍那个年代,龙已经十分罕见了,但在东海之中,有一条修炼了八百年的蛟龙,传说它有真龙血脉,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角巡天。 修真者正邪两派对峙数百年,大部分修炼的修士、妖怪都加入了其中一方,但角巡天是个例外,一方面它生活在海里,常年不见影踪;另一方面也是它足够强大,脾气又大,完全不鸟任何一方的邀请或是威胁,所以钟巧珍那时候也只是偶然见过这条蛟龙两次。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钟巧珍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角巡天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龙,反而更像是妖,还是修炼失败,走火入魔,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那种。 忽而,钟巧珍想起什么,看向身周。 一望无际的泥淖,各种动物的骨骸,角巡天…… 钟巧珍脑海里快速滚过这些信息,突然间得出一个令她自己也不敢置信的结论:“难道这里是……东海?” 瞎了一只眼的角巡天抬起丑陋的头颅,用仅剩的那只暗红色眼睛反复打量着钟巧珍,发出隆隆的声音:“钟巧珍,你难道全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钟巧珍茫然,“不记得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追着几个邪修来到这里,失去了他们的踪迹,而后循着水声找来了这片骨骸海,其他全都没有印象。 对啊,怎么会没有印象? 钟巧珍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追踪那几个邪修之前呢,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在流月宗?在古战场?在红尘中的街边酒楼独自饮酒,还是在做别的什么? 钟巧珍的脸上浮现了茫然的神色,她发现自己真的记不起来了。 不是那种失忆的不记得,而是一种事情似乎就在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的挫败感。 角巡天看了钟巧珍半晌:“看来,突破元婴境失败对你的影响很大。” “突破元婴境?”钟巧珍重复了一遍,“谁?我?” 钟巧珍明明记得自己还在结丹期巅峰,的确打算做好充分准备工作后冲击元婴境,但她应该还没来得及冲击…… 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吗? 钟巧珍忽然倒抽一口冷气,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劈了一刀,她感到一阵刺痛,迷迷瞪瞪有些记忆被激活,是钟和伟夫妇、英华特高、死去的另一个“钟巧珍”…… 钟巧珍用力晃了晃脑袋,她感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 “我,我是在做梦吗,还是出现了幻觉?”她喃喃自语,一时有些分不清楚。 “梦?幻觉?”角巡天的声音里带着嘲讽的意味,“你已经连现实都不愿承认了吗?” “现实?哪里?” “这儿!”角巡天庞大的身躯不知有百里千里,露出垃圾山的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此时它轻轻一动,整片骨骸海里便发出连续不断稀里哗啦的声音,那是无数堆积的骨骸被碰撞粉碎发出来的。 一股冷风吹过,动摇不了黑暗,但让那片骨骸海发出了一种十分奇特的鸣响,像是无数的骨头主人复活过来,潜藏于黑暗中窃窃私语。 “这儿?你说这里是现实?” 角巡天发出冷笑:“钟巧珍,流月宗的钟巧珍,如果这儿不是现实,你认为哪里才是现实?” “临海城。”钟巧珍说,“我想起来了,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尝试突破元婴境,但有人偷袭了我,导致我道陨身消,但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复活在一个濒死女孩的身体中,她就生活在一个叫临海城的地方。” 更多的记忆被激活,钟巧珍想起了英华特高里发生的事情,想起了发生在食堂中的袭击,长得像雾川主人年轻时候的少年,被截胡的翠廊阁,还有那本她突然惆怅,闲得无事借阅的修真书。 “屠龙女修士……我懂了,这的确是个梦,我在做梦。” 钟巧珍找到了自己的解释。 修真者很少做梦,因为梦是人们在身体休息的时候,不受控制外溢的意识,修真者经过千锤百炼,道心稳健,几乎不做梦,如果做梦,那必然是自己的直觉接触到了某些来自天道的信号,需要格外注意。 “应该是因为我现在变成了普通人,加上睡前看了那本书,所以才会做梦。”钟巧珍想。 一阵凄厉又难听的笑声突然响了起来,钟巧珍看向那头独眼将死的蛟龙,角巡天的暗红色眼睛中流下了一行难看的血泪:“做梦!你居然以为自己现在在做梦?!” 蛟龙仰起头,发出震天的啸鸣:“钟巧珍,你破境失败受到反噬,脑子糊涂了,这里才是现实,什么临海城、英华特高、另一个濒死女孩,那些才是幻觉!” 钟巧珍微微皱起眉头,看向角巡天:“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角巡天也看着她,过了许久,它似乎一下子委顿下来:“不记得了,你真的统统不记得了。” 钟巧珍:“?” 骨骸海再度发出碰撞的声音,丑陋的头颅一点点往下沉去,这条蛟龙重新将自己一点点埋进泥淖中,埋进骨骸堆,就像钟巧珍发起攻击之前那样。 就像它已经躺在这里,不死不活地苟延残喘了数千上万年那样。 钟巧珍:“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角巡天的声音懒懒的:“你不是觉得我只是个梦吗,既然只是梦和幻觉,你又何必在意我说什么?” “那也不能话说到一半就算了吧,你说这里是现实,那你告诉我,东海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角巡天的独眼已经快要闭上,听到这里眼皮微微抬了一下,暗红色的眼睛重新睁了开来:“因为……” 因为什么? 钟巧珍还想问,突然间感到光亮朝着自己兜头罩了过来,她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是严漱雪。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吗?”严漱雪把台灯调暗,轻声对钟巧珍说,“安心睡吧,天还没亮呢。” 钟巧珍问:“你……怎么在这里?” 严漱雪替钟巧珍盖被子的手微微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动了下去:“刚刚在外屋听到你说梦话,怕你做噩梦,所以进来看看。” “梦……”钟巧珍脑海里浮现了一片骨骸海,还有骨骸海中那头在孤独寂寞中等待死亡的蛟龙,“我说什么了吗?” 严漱雪摇摇头:“梦话,怎么可能听得清呢?” 钟巧珍稍微放下点心来:“嗯。”她想起什么,“你们回来了,之前去哪儿了?” 严漱雪说:“你爸的工具用坏了,出门买几件新的,你睡吧。” 她说着,关闭台灯,摸黑走了出去。 钟巧珍迷迷糊糊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但大约是梦境骤然被打断,意识并不完全清醒,当四周重新陷入黑暗,她便又很快睡了过去。 …… 严漱雪并没有直接回自己床上睡,而是去了客厅。 钟和伟刚准备睡,见老婆出来,赶紧又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打开台灯:“怎么了?” 严漱雪说:“巧珍去楼下小龙那里借了本修真小说看。” 钟和伟一愣:“那里的修真小说应该都清理光了啊。” 严漱雪摇头:“不知道,但她确实借了一本。我刚才试探了一下,她似乎又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了。” 钟和伟忧心忡忡:“你出手处理了?” 严漱雪点点头,她轻轻咳嗽了两声便强行压了下去。 严漱雪是个丙级脑变异者,干预、影响钟他人的梦境对她来说本来不算难,但她的健康状况太差了,每次使用能力都会导致疾病发作。 钟和伟说:“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总得想个办法彻底解决这件事,不然对巧珍一辈子都有影响。” 严漱雪轻轻叹息了一声:“巧珍要是能一辈子做个元人就好了。” 夫妻俩在微凉的秋夜里相对而坐,静默无言。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清晨,钟巧珍翻身坐起却没有直接下床,而是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一切。 “屠龙女修士、东海、角巡天、梦境、现实……”钟巧珍脑海里浮现了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修真世界的记忆、修真小说的幻想、梦境、“钟巧珍”的记忆还有钟巧珍对这个世界的印象此时全都交织在一起,乱哄哄的像一团打结的湿毛线,让人理不清楚。 “不想了,先去上学。”钟巧珍下床洗漱,不久,她来到了阔别一周的英华特高。 钟巧珍踏进教室的时候,阮晓莲便朝她挥手:“巧珍你回来啦,身体没事了吗?” “嗯,好了,谢谢关心。”钟巧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意外发现自己旁边双头小胖子威廉的座位居然空着。 “你找威廉吗,他换到后面去了。”阮晓莲热心解释,“上周五,我们班新来了个转学生,长得可帅了!” 钟巧珍心头忽而一跳,有种古怪的预感,正想着,阮晓莲再度挥手:“小林同学,早安!” 钟巧珍顺着看过去,就看到那个长得像雾川主人年轻时候的少年拎着书包,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你叫他什么?” “小林同学。”阮晓莲说,“瞧我,忘了给你介绍了,他就是新来的转学生,姓林,叫林定!” “是林疋(同“雅”)。”那少年走过来,轻车熟路地将自己的书包摆进钟巧珍隔壁那张桌子的桌肚里,“这么写。” 少年在钟巧珍桌子上比划了一下:“你就是钟巧珍吧,初次见面。” 钟巧珍:“……你好。” 钟巧珍想,这么明显的拆字你们怎么看不出来啊,林疋不久是楚吗,而且这个人特意转到高一癸班来还用了假名,到底想干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蹭饭的钟巧珍 见钟巧珍愣着不开口,阮晓莲笑着在她眼前挥手:“巧珍,醒醒,别看到帅哥就傻眼啊!” 钟巧珍:“我没有……” 阮晓莲:“别装了,我第一次看到小林同学也跟你一样呢!” 钟巧珍还想辩解什么,可惜上课铃在这时响了起来,打断了几人。大家赶紧各自回到自己座位上,楚星耕临走前还对钟巧珍微微一笑。 钟巧珍:“……” 钟巧珍觉得自己古井不波的情绪莫名其妙有了点儿波动,她想揍他。 班主任刘秋霞依然蹬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将教案往讲台上一放,这位女老师扫视全班一圈,眼神在钟巧珍身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又移开。 “各位同学,今天上课之前,老师有件事情要宣布。”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看向讲台。 刘秋霞说:“上上周学校食堂发生的事情,大家应该都清楚了,我们班有同学被牵连其中,幸好没有受到太过严重的伤害……” 钟巧珍在脑子里把这句话过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刘秋霞知道食堂事件中牵涉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化名“林疋”的楚姓男同学,所以话里才会用“有同学”而不是“有位同学”。 “那刘秋霞知道所谓的林疋是四大家族楚家的小少爷吗?”钟巧珍判断是知道一点,但或许并不完整,不然刘秋霞对他的态度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刘秋霞接着道:“虽然这起事件中,我们的同学侥幸逃生,但校方经过慎重评估,认为目前低年级的课程安排需要做进一步的调整,所以我现在代表学校通知大家,从今天开始,我们班每天四点开始的最后一节课全部改为‘体育与生存’课,请大家到点准时到学校操场集合,接受相关训练。” 学生们一下子炸了,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每天都要上体育课,这我身体受不了啊!” “食堂那件事不是因为一个校工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导致异能失控引起的吗,这应该加强食品安全管理啊,为什么要来训练我们?” “体育与生存这名字听起来就不轻松,人类聚居点安稳已经快百年了,现在学这个不是浪费时间吗?” “八成是赵氏问责下来了,校方必须出点整改举措,大家忍一忍,过一阵应该就好了。” “笃笃笃——”刘秋霞敲了敲讲台:“有意见举手发言,不要在下面窃窃私语,我会负责解答一切问题。” 刘秋霞的目光所及之处,蠢动的学生们纷纷偃旗息鼓。 就在这时,一只手高高举了起来:“老师,我有问题。” 刘秋霞一看,举手的又是班上……哦不,整个学校唯一的元人同学钟巧珍,这位班主任顿时感到脑壳隐隐有些疼。 钟巧珍这个学生看起来乖乖巧巧,不会随便捣乱,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她进校开始,大事小情就没停过。 刘秋霞说:“什么问题,你说。” 钟巧珍问:“老师,我们之前都是四点半放学,如果以后四点开始上最后一节课,那大概几点下课啊?” 刘秋霞微微松了口气,总算这个问题不算太离谱。 刘秋霞说:“这个我正要说。以前我们每天安排的学习时间是从上午8点到下午4点半,现在所有课程往前提半个钟,从早上7点半上到下午4点,4点以后,增加一个小时的体训课。” 学生们又“哗”的一声,纷纷叫苦。 “什么,不仅要早到学校半个小时,还要晚走半个小时?” “晚走就算了,关键是每天都要上一小时的体育与生存啊!” “完了完了,我看基因崩溃和变异失控没搞死我,上课能先把我累死!” “就是,我们是来念书学技术的,又不是来军训的,我们又不当兵,何必呢!” 刘秋霞望着这一室吵吵闹闹,再一次生出了开学头一天的感慨,确实,何必呢? 刘秋霞有家人在主城,多少知道一点外部形势的微妙变化,如果事情往最不乐观的方向去发展,也许人类花费百年建立起来的和平即将崩塌,就算现在再怎么临时抱佛脚,也许到时候这些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既然这样,真的有必要让他们牺牲最后的平静时光去完成那些或许压根保不住命的训练吗?”刘秋霞扪心自问,自己都没有答案。 “老师,我还能问个问题吗?” 一个少年老成的声音稳稳地穿过嘈杂的人声钻进了刘秋霞的耳朵里,刘秋霞抬眼看去,发现钟巧珍仍然站着,她还没问完问题。 刘秋霞:“你问。”不知道为什么,女老师的心里隐隐有了某些期待。 周围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大家都看向了钟巧珍,不知道她这次又有什么问题。 “钟巧珍胆子可大了,她会不会替我们提出抗议啊?” “希望她提,这个班也只有她敢提了,毕竟她可是开学第一天就向刘老师讨饭的人呢!” 钟巧珍完全没注意别人投射在她身上或期待或好奇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问:“那个,放学时间推后了,咱们学校能提供晚饭或者下午茶小点心吗,我怕我饿着肚子上不动体训课……” 班级里刹那一片寂静,刘秋霞脸上的表情变了数变,最后忍着气说:“我会向校方反映的。” …… 下课铃响起,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上完,钟巧珍正打算冲去食堂吃饭——一个上午的课上下来,她又饿得叽里咕噜了,感觉自己跟没吃早饭一样,癸班门口突然冒出个大光脑袋。 “巧珍,钟巧珍!” 钟巧珍疑惑地看去,发现金大刀正扒在门边对她招手:“你来。” 阮晓莲说:“咦,这不是丙班的金大刀吗,八珍饭店老板的独生子,钟巧珍,你怎么认识他?” 钟巧珍摆摆手:“打工认识的。”说着,她便走向门口,没注意到坐在她隔壁的楚星耕也抬头看向了金大刀。 金大刀在这一刻不知怎么感到一股寒意,摸了摸脑袋,觉得该给自己买顶绒线帽了。 钟巧珍走到门外:“你怎么来了?” “来喊你吃饭,白菜学姐也在等我们。” “吃饭?哦……”钟巧珍略有点不习惯,她上学第二天就出了事,一个礼拜没来上课,再往前数在神虹大陆,她这种修士都辟谷了,不用吃饭,所以压根不懂那种关系好的学生约了一起吃饭的规矩。 金大刀说:“你一个星期没来,不知道情况。学校食堂不是炸了么,死了好几个大厨,现在还处于瘫痪状态,最近大家要么通过学校提供的渠道集体订购午餐,要么自己出门解决。” 钟巧珍顿时犯难了:“出门解决?去饭馆吃吗,那太贵了。”钟巧珍穷啊,本来好不容易讨到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可以省两顿饭,偏偏打工地点都炸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金大刀带着钟巧珍往英华特高深处走,边走边说:“你不用付钱,英华订购午餐的渠道之一就是我们家的饭店,以后你的午餐我包了!” 钟巧珍一愣:“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金大刀说,“我是我爸的独生子,我们老金家就我一根独苗,要不是你那天帮我,我的小命早就交代在食堂了。别说是管饭了,我爸差点想提着两包钱上你家磕头,给你供长生排位呢,还是我觉得这样太夸张了,才拉住了他!” 钟巧珍:“……” 钟巧珍觉得,提两包钱上门这种事如果早点告诉她,那……也不是不可以嘛! “到了。” 正想着,金大刀停下了脚步,钟巧珍也跟着停下,抬头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座杂草丛生的荒芜庭园,门口生锈的铁门已经被人卸了下来,毫无生机地靠在一旁的灌木丛身上,主打一个有气无力。 “这是哪儿?” “荒草乐园。” 钟巧珍:“你们这儿还有搞这种……”钟巧珍想了一想,勉强调出了原主的记忆,“行为艺术的爱好?” “说什么呢,这是学生们自己取的。”金大刀失笑,“不知道这儿原来是做什么用的,反正听白菜学姐说她进来的时候这儿就荒了好多年了,没人管,大家平时也不太爱来这儿。”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吃饭啊。”金大刀说着,领着钟巧珍跨过只剩门槛的门,走了进去。 满眼所及都是半人高的荒草,简直无法想象这里有多久没人打理过。地面上的草很厚,一脚踩下去能没到小腿,脚高脚低也不知道自己都踩到了什么。 钟巧珍一进来,警觉雷达就打到了最高:“你不觉得这里看起来有点危险?” “哪儿危险了,白菜学姐说她常来,你上周不在,我们就跑这儿吃饭来着,什么事也没有。” 钟巧珍:“你不怕草里有变异蜈蚣蹿你裤腿里?” 金大刀差点跳起来:“大姐,你能说点吉利的吗?” 钟巧珍:“不是我说倒霉话,这地方看起来就是不太对劲啊。” 金大刀说:“安啦安啦,这里再怎么荒芜也是学校里头,保安队每天都会巡逻呢!” 钟巧珍说:“那上周食堂还炸了呢。” 金大刀:“……” 钟巧珍:“而且这儿离教学楼远,附近都没什么人,这次再发生什么的话,咱们连喊救兵都喊不到。” 金大刀摸了摸发凉的后脑勺说:“那一会儿我们跟白彩学姐说换个地方吃饭吧。” 被钟巧珍这么一分析,他也怂了。 很快,金大刀带着钟巧珍兜兜转转,从一堆倒塌的废墟上爬了过去。中间,钟巧珍还停下来看了看脚下,确定那些应该是建筑物残骸,而且是挺大的梁柱。 “看来这里以前有过一栋大房子。”钟巧珍不停地做着分析,作为一个在正邪交锋的夹缝里活了几百年的修真者,钟巧珍的安全意识绝对是一等一的强,上哪儿都不忘先分析环境。 “巧珍,这边!” 前方响起了白彩的声音,钟巧珍看过去,眼前不由一亮。 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缺了半边顶但看起来反而更有了些风味的凉亭,凉亭的后边是一汪宝蓝色的湖水,阳光之下,湖水波光粼粼,少女巧笑倩兮,面前摆着一桌子的菜。 钟巧珍:“……” 钟巧珍想:“管他危不危险的,先吃饱再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军训的钟巧珍 钟巧珍一路跑到凉亭边上,凉亭地基有点高,她还用手撑了一下,然后轻巧地爬上去。 亭子中间摆着块石板,上面是装在饭盒里的各式菜肴,总共七菜一汤,虽然有些造型令钟巧珍无法分辨原材料,但闻起来都挺香。 “这可是我们家的招牌筵席——八珍碗,平时要订都得提前至少一个月预约呢,今天是你伤好第一天回校上课,我特地让家里大厨亲手给你做的,来,趁热吃!”金大刀骄傲地昂起他的大光脑袋,对钟巧珍介绍自己安排的盛宴。 白彩说:“就等你来呢,现在中午没得打工了,咱们干脆安心休息,赏赏景,吃吃菜,怎么高兴怎么来!” 钟巧珍拿起筷子,看着那么多的菜简直眼花缭乱,不知从哪儿下手,还是白彩先给她盛了碗汤说:“来,这是山鸡鲜菌汤,先喝点暖暖胃。” 钟巧珍看着这一碗红艳艳的汤,怎么都没法把它跟印象中的山鸡菌菇联系起来,还好试着尝了一口,味道是前所未有的鲜,一口喝下去,鸡肉的鲜嫩里混着山珍自带的清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蜜味儿,勾得人忍不住想要喝更多。 “别光顾着喝汤,吃菜吃菜!”金大刀利索地从几个饭盒里找出最好的部分夹到钟巧珍碗里,“这是红烧六感金光鱼,这是油炸闪电五步蛇,都是我爱吃的,还有这个,这个是油鸡枞小炒雪落不留痕天子鸟,每一样都对身体有好处!” 白彩也说:“嗯,你放心,我已经严格测试过菜里面的辐射含量了,绝对不会对你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 钟巧珍的碗里堆得小山一样高,但她扒饭扒菜的速度更快,金大刀和白彩给她夹了多少菜,她就能吃掉多少,丝毫不带推却的。 钟巧珍吃饭吃得香,看得金大刀和白彩都肚子饿了起来,很快就从两个人夹菜一个人猛吃变成了三个人都埋头大快朵颐。原本一桌子的菜三个人吃还能有剩,而且金大刀还考虑到钟巧珍的家庭情况,特地让家里厨子多做了点,想着让她打包带回家,谁想到三人风卷残云,没过一会儿,就把整桌菜都吃了个精光。 “哎哟,我、我不行了,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金大刀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瘫倒在椅子上呻丨吟。 “我也是,我今天晚饭肯定吃不下了,明天早饭也不一定能吃得下。”白彩稍微比金大刀节制点,但现在也饱得直打嗝。 只有钟巧珍,吃了那么多还跟没吃多少一样,站或坐都不受影响。 钟巧珍满足地放下碗说:“太好吃了,我真的好久没吃过饱饭了,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钟巧珍没有夸张,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来第一次感到了“饱”。 闻言,金大刀和白彩都忍不住看向钟巧珍,这人长得瘦瘦的,看起来风一刮就倒,现在也不见肚皮凸起,让人无法想象刚刚那么多菜……哦对,还有一大碗饭都被她吃到哪里去了。 白彩问:“巧珍,你、你胃口这么大的吗?” 金大刀说:“乖乖,这比我家200斤的厨子一顿都吃得多啊!” 钟巧珍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自己也有些疑惑。 “确实有点奇怪。” 钟巧珍越发觉得,自己现在这副身体是个谜,先是死而复生,那还可以算在她灵魂强大的份上,而后是受了伤快速痊愈又恰到好处地停住,不引人怀疑,现在则是吃了那么多东西,居然没有任何外在体现。 这算元人的特殊能力? “巧珍?” 钟巧珍回过神来,说:“哦,我就是胃口大才把家里吃穷了嘛,哈哈。”她转移话题说,“对了,这个荒草乐园本来是做什么用的啊,这么大一块地就这么荒废着,不浪费吗?” 钟巧珍说话的时候,秋日的阳光从塌掉的半边凉亭顶上洒下来,将亭子里照得暖洋洋的,加上风吹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看久了,钟巧珍就觉得有点困,想要在这里舒舒服服打个盹。 白彩说:“不浪费,也就是白天偶尔有人会跑来这里,晚上可不会有人来。” “为什么?” 白彩神秘兮兮地说:“你们还没听说吧,来来来,学姐告诉你们,这儿啊,闹、鬼!” “闹鬼?”钟巧珍愣了一下,“你们也信鬼?” 白彩无语道:“什么叫我们也?” 钟巧珍咳嗽一声说:“就是……人都变异了,你们还信怪力乱神的东西?” “变异和闹鬼又不冲突,”白彩说,“变异人也会死的嘛!” “钟巧珍你别打岔,”金大刀说,“白菜学姐,你快说说,这里为什么闹鬼?” 白彩神秘兮兮地说:“那就要从十年前说起了……” 接下来,钟巧珍全程面无表情地听白彩讲述了一个耳熟能详的狗血虐恋故事,故事的内容是两个优秀的女孩同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男方渣得不行,偷摸着脚踩两条船,第一个女孩知道真相后气得变异能力失控,在湖边和男方对峙时,被男方杀死,第二个女孩无意中得知第一个女孩死亡真相,男方再度杀人灭口,谁想到两个女孩都死后,男方洋洋得意交了新的女友,某天晚上带过来幽会,结果被两个女鬼联手杀死,身体都切成了十好几段…… “不瞒你们说,那具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全呢……”白彩压低声音,“没准,咱们刚刚脚下踩过的地方就有。”突然,她拔高声音:“大刀,快看你身后!” 金大刀“哇”的一声跳起来,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他吓得猛拍胸脯:“白菜学姐,不带你这么吓人的!” 白彩笑得咯咯咯的,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快活。 金大刀郁闷死了:“巧珍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啊?” 钟巧珍自始至终连坐姿都没变过。 钟巧珍:“啊?为什么要害怕?” 金大刀:“不是,你们女生不是都怕鬼吗?” 钟巧珍说:“我又不是那个负心汉,再说了,换个角度想,所谓的变异人死后变成鬼,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变异?” “另一种形式的变异是什么意思?”白彩好奇地看向钟巧珍。 “比如尸体的变异,我是这么想的,变异人死了以后,这个人本身已经不存在了,但因为变异因素的存在,他的尸体可能会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变异成另一种形式的生物,也就是传说中的‘鬼物’。” 白彩若有所思:“巧珍,你的看法很有意思啊,这听起来就像冬虫夏草一样,你以为是人死了以后变成了鬼,其实后来的那个东西跟之前那个人已经半点关系都没了。” 钟巧珍忽然想到了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鬼”。 金大刀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关系。”钟巧珍说,“这个故事应该是编出来的。” “为什么?” “故事里说第一个女孩子变异能力失控了,这种情况下男方杀死她是有正当理由的,根本不需要隐瞒,更不用为了隐瞒,杀掉第二个女孩。” “巧珍说得对,所以这个故事还有第二个版本。”白彩说。 “什么鬼,怎么讲个鬼故事都还带反转的……”金大刀更摸不着头脑了。 钟巧珍说:“第二个版本是什么?” 白彩这次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什么人才压低声音说:“这回真不能说出去。你们知道我们学校是变异英雄第一人赵建新创建的吧……” 钟巧珍与金大刀一起点头。 白彩说:“第二个版本里说这里是赵建新曾经的住所,传说他曾有一个深爱的女人,后来却为了攀附权贵,取代‘莫家’成为第四大家族,亲手杀死了那个女人并把她葬在了这里。因为这份亏欠,赵建新后来不允许任何人动这块地,以至于这里荒废至今。” 金大刀说:“不太可能吧,咱们历史书上不都说赵大英雄跟他太太莫琪琪是一起生死拼搏建立的烽火爱情吗,没听说他有其他绯闻啊。” “谁知道呢,我也是听上上届的学长学姐们说的,反正这儿的确荒了那么多年没人动。” 钟巧珍看向湖面,风过吹起褶皱,像她微微皱起的眉头。 …… 下午四点,高一癸班的所有人都被迫到操场上集合,接受第一次体育与生存课的训练。 操场上已经站了许多人,全都是高一年级的,大家根据班级泾渭分明地占着某个区域,彼此之间互相打量。 钟巧珍还是第一次看到其他班的人是什么样的。原来高一十个班级,不是每个班人数都一样多,从甲班到丙班这个梯队的人数其实很少,三个班总共也就四十多号人,倒是后续丁班到他们癸班人比较多。 从外貌来看,两个梯队也有着明显区分,概括来说,异变等级越高的班级里学生们的外表反而显得越正常,一眼看过去几乎很难辨认出他们哪里产生了变异,但丁班开始的班级中,学生们高矮胖瘦三头六臂的不在少数,基本一目了然。 钟巧珍跟着队伍走过去,经过丙班的时候,还看到队伍中的金大刀对她挥了挥手。钟巧珍对他点点头,正要继续走,却听身后传来声音:“你们俩关系很好?” 钟巧珍疑惑回头,发现是化名“林疋”的楚小少爷在说话。 钟巧珍:“?” 楚星耕:“我看中午你们也一起吃饭来着,还有那个高二的白彩。” 钟巧珍:“嗯。” 钟巧珍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也不明白楚星耕这个问题的意义。 楚星耕:“打个商量,也让我加入好不好?” 钟巧珍:“???” 楚星耕:“我刚来,人生地不熟的,连个朋友都没有,多可怜。” 钟巧珍:“………………” 顶着那张酷似雾川主人的脸说这种话,钟巧珍真的不习惯。 钟巧珍心想,“让开”“朋友是什么,我不需要”这种话才应该是雾川主人说的。 正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尖叫:“啊啊啊,他是哪个班的,他好帅啊!快看,他在看我们!哦哦,他长得那么好看,肯定是丙班以上!” 楚星耕回过头,微微一笑,引来更多的尖叫。 钟巧珍:“……” 神他妈的“连个朋友都没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警惕的钟巧珍 学生们在四点十分才稀稀落落的先后到齐了,站到了各自班主任身后,列成方队。 钟巧珍留意了一下,发现来的人只有高一的学生,没看到其他年级的,便有些奇怪。 刘秋霞通知这次开体训课打的是整改学校安全事故,提升学生安全性的幌子,没道理高一的学生需要提升安全性,其他年级的就不需要。 如果说因为操场太小,必须排开日期,你一三五,我二四六也就算了,现在他们高一可是被要求每天四点都要准时接受训练…… 钟巧珍的自保雷达再度开启,警惕心提到了高标准。 等所有人都站好后,才有几个人依次走上了主席台。 钟巧珍曾经为了融入“钟巧珍”这个新身份查过英华特高的资料,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为首那个矮墩墩的花白头发胖子是英华的校长,他身后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校长走到司令台中央,便有人递上一个话筒,他开麦后先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司令台中央,集中注意力收听。 钟巧珍有点意外,这个其貌不扬的校长声音里有某种力量,会让人忍不住就关注他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顿时,钟巧珍把自己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标准,她觉得这次体训背后可能还有别的深意。 站在钟巧珍斜后方的楚星耕同样在这时微微皱起了眉头,只不过他的注意力并非集中在校长身上,还是落在了站在校长身后的一名青年身上。 这人长得不高不矮,体型不胖不瘦,看外表属于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出来那种,就算站在司令台这种中心位置,却仍能让人莫名其妙地忽视他。 “赵欢居然也来了。”楚星耕想。 赵欢明显察觉了楚星耕的目光,本来眯起的细长眼睛忽然睁开一些,眼神落到楚星耕身上,他居然微微翘起唇角,不为人所察地冲楚星耕点了点头。 钟巧珍:“这谁?跟谁点头?” 钟巧珍的雷达嗡嗡响个不停,别人不察,她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那个方位站着的是楚小少爷、威廉等几个人。 “是认识楚的人。”钟巧珍飞快做出了判断,然后装出什么也没发现的模样,跟其他人一样傻兮兮地盯着司令台。 校长:“大家都知道,上上周我们学校食堂发生了一起令人遗憾的安全事故,为了保障大家的人身安全,让同学们能够在我们英华特殊高中更好地学习知识,享受青春,经过管理层的讨论并报上级批准,从今天开始,我们将会增开《体育与生存》课程……” 校长的前半段话跟刘秋霞在班级里宣布的没有不同,钟巧珍奇怪这样的套路话何必用变异能力来说。 校长:“校方十分重视大家的生命安全,因此十分重视这门课程,我们特地从社会各界邀请来了具有高级资质的好老师来为大家执教,也请大家务必重视。下面我宣布规定,如果一学期无故缺勤体训课达到3次,将会予以警告及以上处分,同时,这门课的成绩将会计入大家的成绩总分,占比15%,如果期末考评时,该门成绩没能达到75分,学校将会直接做劝退处理。” 人群有了些许的骚动,但不大。 校长:“在训练期间,所有学生调遣管理均由我身后的五位执教老师负责,各班级班主任作为执教老师的助手,对自己所负责的班级进行辅助管理……” 人群中开始出现议论声。 校长:“五位执教老师做出的判断就代表校方管理层集体作出的判断,包括我本人在内,如有异议,都按照先坚决执行,后续再提交报告由管理层讨论评估的方式进行!” 钟巧珍看到刘秋霞的背脊微微一挺,她显然对校长的这番话并不知情且有异议。 校长:“下面为大家介绍这五位高级教师,他们分别是……” 钟巧珍看到刘秋霞高高举起手来,显然有话要讲。 校长看到了,他说:“刘老师,有建议意见可以会后来我办公室细谈,现在先介绍几位老师……” 刘秋霞忍不了了,一步跨前,直接开口道:“不,校长,我认为这些疑问当场解答更有助于推进后续事项。我想知道,第一,所谓的调遣管理均由台上几位老师负责,我们班主任只是辅助管理,具体指什么范围,哪些管理事项,辅助是什么定义;第二,所谓的有异议也需要先执行,后评估有什么依据,我们又如何避免台上这五位老师的判断总是准确的?” “刘老师说得对,我……我也觉得这个规定有……有值得商榷的地方。”隔壁辛班戴眼镜的男班主任附和,就是话说到后面有点儿底气不足。 “为什么只有高一年级要上这门课?”戊班的班主任,一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大婶模样的老师提问。 “本来的体育课交给他们上,那我们体育教研组的老师做什么?”这是一个身材健硕,穿着运动服的男老师的提问。 人群终于按捺不住,学生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不是吧,规定这么严格?每天都要上真的要死人的!” “就是啊,而且凭什么只有我们高一上,学长学姐们怎么就不用受这个苦?” “计入总分还一票否决,予以劝退,这不公平啊。我们这种五感类变异者怎么跟那些躯体类变异者竞争这个啊,这不是针对我们吗?” 议论声如同涟漪荡漾开,初时只是小范围,很快席卷了全体。 台上校长的眼神微微沉了几分,钟巧珍看到他盯着刘秋霞的眼神潮湿阴暗,就像一尾吐着信子,马上就要出击的毒蛇。 “安静。”校长再次使用了力量,刚刚才掀起的声浪迅速被压了下去。 钟巧珍看到刘秋霞的身影微微晃了一晃,她似乎直面了最强烈的冲击,但这位女老师依然顶在最前面,不肯退让。 刘秋霞说:“曾校长,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曾校长看起来有些恼怒,他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却回过头去。 在他身后站着一名身材修长,容貌艳丽年轻女子,曾校长看到她,顿时微微变了脸色,让开身子,让对方走到台前,举止中带着某种深深的忌惮。 那名年轻女老师言笑晏晏:“这位老师怎么称呼?” 刘秋霞说:“我是高一癸班班主任刘秋霞。” 年轻女老师意味深长“哦”了一声说:“原来是前年级组长刘秋霞老师,我姓莫,莫银霜。” 刘秋霞不明所以:“你好。” 莫银霜说:“我跟刘书明见过几面,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刘秋霞的声音瞬间变了:“你什么意思?” 莫银霜说:“字面上的意思。你弟弟在部队里表现不错,这是他的天赋出众也是他的努力使然,他最优异的就是配合度与服从度。你也知道,很多时候只有讲纪律才能完成任务和保障大家的生存率,至于纪律是怎么定出来的,如果要逐一解释,那就太繁琐了。” “扯什么部队,我们只是高中生啊。” 钟巧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来自金大刀。 这家伙应该是私下自己在嘀咕,结果就是那么寸,卡在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敢吭声的当口,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金大刀:“……” 金大刀努力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他那颗锃亮的大光头衬上他轮廓深刻的漂亮脸蛋,很难不引人注目。 看到曾校长的眼神也盯上了金大刀,钟巧珍轻轻叹了口气,缓缓举起手:“校长,老师,我也有个疑问,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元人,身体素质等各方面都无法和其他同学相提并论,也许对其他同学只是简单的训练课程对我来说却会十分困难,所以我想请问一下校方对于我们这种特殊情况的学生能否有所通融,比如像我这样的,合格标准分能不能下调一些?”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钟巧珍身上,包括莫银霜和台上其他四名老师。 “曾校长,你们学校还有元人呐?”莫银霜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笑吟吟地问,曾校长的脑门肉眼可见地渗出汗来。 “有是有这么一个,是今年新招进来的。”曾校长说,“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我们也不能区别对待,因为钟巧珍同学是元人就拒绝她求学。” “元人就该待在保护区,上外面凑什么热闹。”台上五名老师中戴着黑框眼镜剃着寸头的中年男老师不屑地说道。 “元人能在外面生活,本身就是一种生存历练了吧,嘿嘿嘿。”五人中一名看起来像条鱼一样,耳后有腮,没有眼皮的光头说道,无论从外表还是声音都无法区分男女。 看起来瘦弱苍白的女老师和刚刚跟楚星耕打招呼的男老师都没发言。 莫银霜说:“这位元人同学,我们这门课设立的意义就在于提高大家的生存率和自保能力,既然你也知道元人的身体素质比不过变异者,这门课对你的意义难道不更显得重要吗?” “重要是一回事,标准的合理性是另一回事。”钟巧珍没有被绕进去,“我没有反对这门课的意思,只是希望课程考核方式更合理,真正起到提高大家生存率和自保能力的作用,毕竟每个人的变异能力、类型都有显著区别,所以从分班到食堂打饭窗口都是这么区分的,这就是这个世界运转的机制不是吗?” 莫银霜沉吟了一会儿,说:“钟同学说得有一定的道理,曾校长你怎么看?” 曾校长怔了一下,试探着说道:“我们、我们管理层会后续就钟同学的建议进行进一步的讨论,看看针对特殊情况的同学是否能够做出灵活调整……” 莫银霜点点头:“我觉得可行。” 曾校长似乎松了口气,接着说:“总之,今天是第一堂课,我们先把课程进行下去,大家有什么建议也总该亲身体验一下以后再提嘛。那个,高一十个班由于人数不同,我们会统一分成五组,交给五位老师负责,下面请听到名字的同学站出来,第一组的负责老师是莫老师……” 学生们再度陷入茫然,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所有的学生都被打乱混到了一起。 第一组,莫银霜带队;第二组,那名中年男老师李剪带队;第三组,鱼人奥格纳带队;第四组,瘦弱女老师王白带队;第五组,跟楚星耕打招呼的赵欢带队。 金大刀分在了第四组,钟巧珍和楚星耕则都是第五组。 钟巧珍判断不出这次分组的依据,只得给金大刀使了个眼色,让他提高警惕。【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出挑的钟巧珍 钟巧珍不知道金大刀领悟自己的意思没有,但是也来不及了,很快,每个带教老师领着自己那组学生离开,操场上只剩下了第五组总共三百来号人。 “不是要上课吗,他们都上哪儿去了?”钟巧珍愈发疑虑,不明白学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就刚刚曾校长的态度来看,这五名老师与其说是英华聘请来的职员,反而更像是曾校长的上司,双方的关系甚至没有费心遮掩。 其他同学虽然未必有钟巧珍想得那么深入,此时失去了校长变异能力的影响,不安和困惑终于也占据了情绪上风,他们有心想仔细问问,却又不敢,不由都迷茫地站在原地。 赵欢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刘老师,我说几句话可以吧?” 赵欢的态度很客气,但刘秋霞丝毫没敢怠慢,一方面她此时已经降级成为赵欢的助理,另一方面刚刚莫银霜的敲打也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刘秋霞说:“请便。” 赵欢点点头,走到众人跟前:“各位同学,你们好,刚刚已经介绍过了,我是赵欢,接下来第五组的体育与生存课将由我来教授。”他循规蹈矩地说完,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们现在是不是感到很困惑,很不安,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面对什么,又能不能顺利通过考核?” 学生们全都看向他,没人敢接口。 赵欢说:“如果是的话,那我的回答是,不必担心,别的老师怎么样教课我不关心,但我赵欢的宗旨向来是快乐教育!” “快乐教育具体来说指什么?” 钟巧珍已经不用回头就能辨别楚星耕的声音,她一早判断他和赵欢认识,就是不知道关系如何,此时更是竖起了耳朵。 赵欢说:“嗯,具体来说么就是……你们喜欢海吗?”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大家有点反应不过来。 “海,一望无际的大海,众多生命的孕育之地。临海城的各位既然是在临海的地方长大,应该都喜欢,至少不排斥大海吧。” 学生们茫然地点点头。 赵欢一拍巴掌:“我就猜是这样,那决定了,今天这节课我们就去海边玩水!” 所有人:“?” 赵欢活动了一下四肢说:“来,跟在我后面,咱们跑步去海边!” 话说完,赵欢便头一个跑了起来,跑出两步,他回头招手:“来来来,都动起来,不要拖延,不然小心我给你们打低分哦!” 在赵欢的“恫吓”下,第五组的三百号学生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不自觉地跟着赵欢跑了起来,一路跑出了英华特高的校门。 工作日的下午,路上人却不算少,看到英华特高里浩浩荡荡跑出来一支队伍,都不由得行注目礼,赵欢丝毫不在意,在前面喊口号:“一二三四,跟着我一起喊。” 学生们面面相觑,心虚地喊了一声:“一、二、三、四。” 赵欢说:“大点声,跑起来,喊起来,一二三四!” 学生们:“一二三四……” 赵欢:“加油加油!” 学生们:“加油加油……” 队伍上了马路,转向海边,钟巧珍轻声问身边的人:“到海边有多远?” 那人诧异地看钟巧珍一眼:“你不知道?” 钟巧珍:“我路痴。” “噗”的一声,钟巧珍扭头一看,是楚星耕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钟巧珍说:“你知道有多远?” 楚星耕说:“直线距离7.9公里,当然,那是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 也就是说,实际距离会更远,钟巧珍心想,看来赵欢的第一节课是锻炼体能,虽然这门课和赵欢这个人都来得很奇怪,课程内容倒是还正常。 学生们跟在赵欢后面一路奔跑,仅仅只是过了五分钟,队伍就开始出现差距。有人跑得快,有人跑得慢,有人已经开始大口喘气,也有人连呼吸节奏都没有变。 钟巧珍在上次食堂事件里就已经发现自己这副新躯壳的体能似乎不错,逃跑的时候都能丝滑无比,更不用说现在只是慢跑,她保持着节奏隐藏在队伍中段,尽量不让自己太过显眼,但很快发现情况有点变化。 明明大家在平坦的道路上跑步,不知道为什么,钟巧珍却感觉自己在渐渐上坡,不仅如此,她还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仿佛他们是在山地上奔跑。 “这是赵欢的变异能力?”钟巧珍想,这力量对她的影响没那么大,但对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当赵欢使出能力后,学生们的队伍不知不觉间就拉成了两截,前半截大多数是躯体变异类的学生,他们有的拥有更强的耐力,更快的速度,有的则身形高大,一步顶别人好几步;而落在后半截的大部分是一些变异程度低又或者变异程度虽然高,但偏向大脑及感知类的学生。 钟巧珍缀在前半截队伍的最后,注意观察着四周。 三百人的队伍,前半截仅仅只有五六十号人,楚星耕的变异能力明明是空间扭曲,他的体能却一点儿也不差,此时跑在前半截队伍中间位置,而且钟巧珍看得出,那少年其实可以跑到更前面,只是没有这么做而已。 “元人同学,你的体能不错嘛!” 钟巧珍微微一怔,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赵欢居然跑到了自己身边,而队伍还在继续往前。 修士钟巧珍具有极强的感官能力,穿越以后由于这个世界没有灵力,她的各项能力都被限制,但感官始终比普通人要强一些,赵欢的突然出现令钟巧珍确认了一点,这个人很强,至少比英华特高里的其他人都强。 赵欢却只是笑笑:“继续努力啊。”然后他就跑到队伍后面去了,很快钟巧珍听到后方传来他的声音:“你们几个是没吃饭吗,加快步子,调整呼吸节奏,不要跟死狗一样拖着腿磨蹭,看看你们的元人同学,别忘了,你们可是连进保护区的资格都没有!” 后面的呼吸声变大了一些,脚步声顿时加快,跟上来一点距离,与此同时,钟巧珍感到前面的队伍也开始提速,有几个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继而愤然扭过头去,加快步伐。 “乙班的人,难道我们还不如元人吗?”一名刺猬头少年大声呼喊,前面队伍里传出应答声:“不会!” “甲班的人,不要丢了班级的脸!” “好!” “超过那个元人!” “超过她!” 一群人咬紧牙关冲刺跑过钟巧珍身边。 钟巧珍:“……” 赵欢慢悠悠地跑上来,嘻嘻笑道:“这个组有你真好。” 钟巧珍:“……”关她什么事啊! 不想被针对,这次钟巧珍决定选择跑在队伍后面,谁想到赵欢在这时候又使用了能力,除了上坡和空气稀薄,钟巧珍忽而就感到两腿和肩膀同时沉甸甸的,像是被人为加上了某种看不见的负重。 有人“哎哟”一声,猝不及防没挺住,摔倒在地,也有人呼吸顿时乱了,跑了几步,脸色苍白地慢下来,刚刚变得紧凑一些的队伍再度拉开距离。 钟巧珍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也“哎哟”一下,却听赵欢的声音低低响起在耳边:“不用装,我知道你还有余力,我能感觉到,这是我的能力。” 钟巧珍看向队列前方,赵欢正在跟其他人说话,仿佛刚刚只是她幻听。 赵欢说:“你们不是有变异能力吗,你们平时都是怎么用的,拿出本事来啊!” 有人咬牙回道:“我是脑力变异者,我能怎么用!” “奇怪,聪明的脑子不懂得怎么变通吗?”赵欢大声道。 一名脸蛋折叠度极高的女生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跳起,身后张开翅膀,借助空气的浮力减轻负担;又一名皮肤呈浅蓝色的男生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浪头,水花推着他向前进……更多的学生开始意识到他们是可以靠变异能力降低难度的。 刚刚那个脑力变异的男生叫了一声:“高大壮,你拉我一段,我这周的作业都借你抄。” 前方小巨人一样的男生回过头来:“一个月的作业。” “你他妈太贪心了!”脑力变异男生咬咬牙,“成交!” 小巨人返身回来,一伸手将脑力变异男生直接捞起,夹在腋下。 “这样也行?”其他学生纷纷疑惑,但见赵欢就跟没事人一样,立刻意识到这是默许。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动脑子,出钱交换的,许诺互帮互助的,用家庭背景拉拢胁迫的……整支队伍都陷入了短暂的混乱,随后又形成新的秩序,学生们依照互相的关系分成了不同的团体,反而是钟巧珍落了单。 钟巧珍看了眼,发现楚星耕也是一个人,不过不是因为像她一样无人问津,而是因为他跑得太快了,根本不需要跟人合作。 就这么约摸跑了一个小时,第五组的学生终于抵达了海岸边。 穿越两个月,钟巧珍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大海,那是一片赤红色的海洋。 临近傍晚,秋日的太阳准备沉落,紫色的日光单薄地打在那片赤红上,使得海水颜色更暗,甚至显得浓稠,宛如血海。 钟巧珍有种不适感,尽管她知道那只是因为海水产生了变异。 “好了,停下。”赵欢的声音响起,队伍逐渐停了下来,赵欢正站在一处雕像前。 “大家都认识这位吧,赵建新,英华特高的创始人。”赵欢用大拇指随意比了比雕像的方向,口气里听不到敬意。 “他曾经也只是个丁级变异者,后来却成为了传说中的变异人英雄第一人,临海城为他而存在,你们认为他很厉害吗?”赵欢笑了一声,“其实他到死也只是个乙级变异者,但在生存面前,他懂得怎么去利用周围一切力量。” “这就是我今天要教你们的第一课,”赵欢说,“生存,我的生存,大于一切。” “赵欢过去曾是赵氏主城庆瑞的守城军精锐,如果他是真的想要教人一点什么才来到这里,这对你们来说确实是个机会。” 钟巧珍看向说话的楚星耕,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 “我不赞同。” 这里没人比活了几百年的钟巧珍更懂生存的意义,但生存对她来说,也并非总是排在第一位的东西。【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推理的钟巧珍 “我不赞同。” 楚星耕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钟巧珍:“你不赞同什么?” 钟巧珍反问:“你觉得呢?” 楚星耕说:“也对,当时在食堂里你本来是能自己跑掉的,却为了你那两个同伴留了下来,还孤身一人引开了那条变异蜈蚣,现在会不赞同赵欢也很正常,你应该是那种崇尚个人英雄主义的人。” 钟巧珍说:“我不赞同生存大于一切,是因为我还想过得好点儿。” 楚星耕:“?” 钟巧珍:“也就是说,我不仅要生存,还要过得好。” 楚星耕:“那你当初……” 钟巧珍说:“白彩学姐是白家的大小姐,金大刀家里很有财力,我一个普通人,将来要过好日子,总得在该赌的地方放手一搏,不然以你楚家小少爷的身份,现在又怎么会对我产生兴趣?” 见楚星耕脸色变得难看,钟巧珍四平八稳地继续说道:“所以我不赞同赵欢的看法,因为他的想法还是太肤浅、太稚嫩了。” 钟巧珍话还没说完,楚星耕已经扭头走了,看起来很有点儿生气。 钟巧珍目送对方离开,心里暗叹:“你个十多岁的小屁孩跟几百岁的我玩什么心计啊啧。” 钟巧珍现在的行事准则就是暗中发育,想办法打破世界规则,回到自己的世界去,食堂里救人是情急之下的行动,引来楚星耕的注意是她不想的,而要摆脱这种出身名门,自身有天赋,自视又颇高的贵公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俗,尽可能的俗! 钟巧珍这头刚刚为了自己的成果感到满意,那头赵欢看了眼手环说:“今天的下课时间到了,想继续玩水的继续玩,想回家的可以回家,刚刚最后到达的30个人留堂,跟我一起跑回学校去。” 刻意跑在队伍最后一截的钟巧珍:“?” 赵欢伸出手指飞快点过一个个学生:“你、你、你……还有你,元人同学,跑在最后的人老师可都记得。” 钟巧珍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认了命。 三十个倒霉蛋跟着赵欢不得不再次往学校跑,来的时候用了一个小时,回去的时候没人讲话,大家都闷头赶路,加上赵欢这次没用能力,倒是提前了十分钟到达。 夜色降临,英华特高里亮起了灯光,住宿生们需要上晚自习,所以学校里并非空无一人。 赵欢拍了下手掌说:“好了,今天的课程到此为止,明天四点我们不见不散!” 他欢乐地冲那三十个垂头丧气的学生比了个“拜”的手势,扭头就走了,来回二十多公里对他来说仿佛一点影响也没有。 “走了走了,回家了。” “真倒霉,希望明天不会那么惨。” “唉……” 学生们纷纷撤退,很快走剩了钟巧珍一人。 钟巧珍的手环突然鸣响,让她有点意外。刚刚回去的半路上钟巧珍已经给家里发了消息,说学校加课,今天会晚点回家,按理钟和伟夫妇不会来催她。 点开界面,钟巧珍才发现,呼叫她的人是金大刀。 金大刀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巧珍,你们体训课结束了吗?” 钟巧珍:“嗯,刚结束。”她想了一下,还是追问了句,“你们呢?” 金大刀说:“我也刚刚结束……” 正说着,钟巧珍看到不远处夜色里走来一个人,光脑袋在路灯下反射出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不是金大刀又是谁。 钟巧珍切断通讯走过去:“你怎么了?” 金大刀龇牙咧嘴,走路慢慢腾腾,活像刚刚被人打了一顿。 看到钟巧珍,金大刀“哇”的一声哭出来:“巧珍呐,这课……好难上啊!” 原来,金大刀跟钟巧珍分开后,就跟着第四组的其他人去了他们组的训练场所。 “你知道那个王白老师让我们干嘛吗,她居然让我们打她!”金大刀说,“她说只要能打到她,这个人就可以下课,不然就要继续。那我们那么多人,她就一个人,还长得瘦瘦弱弱的,我们怎么下得去手啊,所以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她是开玩笑,谁想到她超可怕的!” 回忆起刚刚两个多小时里发生的事情,金大刀露出后怕的表情。 “不知道她是敏捷型变异者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她的速度超级快,十分擅长隐藏,而且出手特别狠。每次只要我们攻击没打到她,就会被她反过来揍,我整整挨了,一二三四……”金大刀颤抖着手努力计算,已经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被揍了多少下了。 “总之你被揍得很惨。”钟巧珍替他补完。 金大刀委屈地点了点头。 “她敢提出这种训练方法证明她有足够的把握,你们不该留手的,而且这场训练对你们来说,胜机只有最开始的五分钟,只有趁着你们人足够多的时候,团结起来以多胜少才有可能赢她,越到后面你们越没有翻盘的可能。” 钟巧珍习惯性地分析了一下,说:“等会儿,你刚刚说你们在哪儿训练?” “就是咱们中午吃饭的荒草乐园,英华特高就那边有大片空地,而且方便隐藏。” 钟巧珍问:“你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啊?”金大刀挠挠头,“什么地方不对劲?” 钟巧珍问:“训练中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金大刀疑惑地摇了摇头:“没有吧,除了被揍很疼以外。” 钟巧珍想了下说:“你们班应该有同学分在其他三组,你能打听一下他们今天都训练了什么吗?” 金大刀虽然不懂钟巧珍在想什么,但还是乖巧地应了:“好啊,给我五分钟。” 钟巧珍感叹:“你人缘挺好的。”像钟巧珍就除了坐在旁边的阮晓莲几人,其他都不认识。 金大刀说:“没啊,我们班讨厌我的人可多了,他们背地里喊我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不过我有钞能力啊!” 钟巧珍:“……” 事实证明,钞能力果然了得,五分钟不到,金大刀就得到了答案:“一组是莫银霜带队,去了山上的满月森林,训练内容是埋伏与反击;二组是李剪带队,去了城里的格斗场,训练内容是小组格斗;三组是鱼人奥格纳带队,他们很奇怪,去了海上的白银灯塔,训练内容是攀爬、跳海和深潜;我们组你已经知道了。” 钟巧珍问:“那三个训练场所是不是也和赵建新有关?” 金大刀:“要叫赵大师。嗯,你说也?”他想了一下,恍然大悟,“还真是!满月森林里有赵大师被敌人搜捕时候藏身的地方,赵大师韬光养晦的时候曾在城中心格斗场隐姓埋名战斗,白银灯塔就是赵大师让人立起来的……” “荒草乐园有赵建新埋葬心爱女人的传闻,至于海滨既然立着赵建新像,肯定也和他有关联。” 钟巧珍确认了自己的推测,似乎所有训练场所都和赵建新有着某种密切联系。 “这很奇怪吗?”金大刀虽然理解了钟巧珍的话,但不懂她的思路,“临海城是赵大师带领变异人大军出发的第一站,这里有很多他留下的痕迹,我猜……或许只是巧合?” 钟巧珍认为金大刀的想法也是合理的,但联想到赵欢这五个人的突然出现及学校的态度,她还是留了个心眼。 这时候,两人的手环同时响了起来,钟巧珍调出界面,发现是白彩在三个人的群里说话。 【白菜一口价】你们俩上哪儿去了,怎么连个泡都不冒? 【祖传大刀999】tot,别提了,我们高一生惨啊,学校新增了体训课,我和巧珍被留堂,刚刚才放学。 【白菜一口价】你们也那么惨? 【钟巧珍】白学姐,你遇上什么事了? 白彩不是喜欢抱怨的个性,她能憋不住在群里主动吐槽说明她也遇到了某些事。 【白菜一口价】别提了,你们不知道我们高二生有多惨! 【祖传大刀999】有我被单方面殴打了两个小时惨吗? 【白菜一口价】谁那么好毅力殴打你两个小时,手不疼吗? 【祖传大刀999】[愤怒.gif] 【白菜一口价】好了,也给你分享一下我的不幸,大家开心开心。 【白菜一口价】我们高二提前分班了。 英华特高的学生一开始仅按照变异能力等级进行分班,到了高二下半学期会按照志向重新分班,一部分的尖子生会分到继续深造的精英班,剩下的学生则会按照赵氏需要的工人种类进入专门的职业班,做提前上岗培训,方向从机械操作、港口建设、商贸流通到捕鱼、杀鱼、烹饪等等,各有侧重。 【祖传大刀999】这么早?不是刚开学吗,而且学姐你不是早就定好了要继续深造? 【白菜一口价】[哀怨.jpg] 【白菜一口价】学校颁布了新规定,从今年开始,精英班的名额从5%下调到3%,其他各个职业培训班的名额也有所下调,我算了一下,总体淘汰率从往年的1%提高到了15%,或许还会更高,而且分班考试就定在这学期末。 【祖传大刀999】什么?大家进入英华不就是冲着铁饭碗来的吗,淘汰那么多人,让大家干什么去? 【白菜一口价】我让我妈打听了一下,说是学校要开一门新专业,但具体细节还在商讨中,被淘汰掉的那些人可能都要进这个班。 【祖传大刀999】给淘汰掉的人专门开个班,我怎么感觉这个班前途渺茫呢? 【白菜一口价】是吧,连你也这么觉得。而且被精英班淘汰就直接掉档到下一个级别,连职业培训班都进不了,这合理吗? 【祖传大刀999】我怎么觉得我们高一生的前途更灰暗了? 【白菜一口价】巧珍,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呢? 【钟巧珍】我觉得…… 【钟巧珍】我想现在去荒草乐园看一看。 【其他两人】什么?! 钟巧珍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在发生某种巨大的变化。【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冒险的钟巧珍1 装饰雅致的小别墅内,容紫云正舒适地坐在沙发上边听音乐边喝咖啡,突然,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女儿白彩的身影从楼上飞快地跑了下来。 “妈,我作业落学校了,我去上个晚自习再回来!”白彩急匆匆说着,蹬鞋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容紫云慢半拍“哎”了一声,甚至没时间多叮嘱一句“路上小心”。 容紫云:“这是干什么呢,匆匆忙忙的。” 正想着,大门被再度推开,白彩又“蹬蹬蹬”跑了进来。 容紫云:“怎么了?” 白彩:“没事没事,忘带东西了,您继续。”白彩冲进房间,把什么东西往脖子上一挂,又风急火燎地冲了出去,留下容紫云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 “她怎么把‘辟邪’也带出去了,学校不禁止吗?”容紫云琢磨了一下,摸了摸耳朵,很快又沉浸到她那个音乐与咖啡的世界中去了。 …… “学姐,这里这里,你快过来帮我劝劝她!” 白彩刚跑进学校就看到夜色中,金大刀的光脑门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少年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抱着钟巧珍一条大腿,后者脸上则溢出了无奈。 “怎么了这是?”白彩跑过去,“发生什么了?” 金大刀看到白彩过来,就跟看到救星一样:“学姐你可算来了,你快劝劝巧珍,她非要现在去荒草乐园,那里闹鬼啊!” 钟巧珍看向白彩:“你怎么也来了?” 白彩:“不是要去荒草乐园吗,怎么能不算我一份,你看我连家里的宠物都带来了,它叫‘辟邪’,名字不错吧。” 白彩脖子上盘着一圈黄绿色的东西,刚开始钟巧珍没看清,还以为是围巾,此时仔细看了才发现,那是一条蛇,一条变异树蝰! 浑身长满鳞片,有那么一丢丢像龙的小蛇昂起头,好奇地用小黑豆眼睛看看钟巧珍,又看看金大刀,随后嘴巴张开,分叉的信子冲着金大刀弹出来,像是故意吓他。 金大刀:“……” 金大刀快哭出来了。 白彩:“咦,大刀是怕蛇吗,可我们小辟邪很乖的,不信你仔细看看!”白彩一边说着,一边将脖子上的小蛇取下来,一手捧了给金大刀看。 金大刀努力英勇:“谁说的,我、我才不怕蛇,我就是没想到学姐你居然也要去荒草乐园,你不是知道那里闹鬼吗!” 白彩:“就是传闻闹鬼才神秘嘛,我早就想去那里啦,但是以前只有我一个人,难免有点儿害怕。” 金大刀说:“你不是有辟邪吗?” 白彩说:“好吧,我承认是因为一个人没劲,多点人才好玩儿!” 钟巧珍:“你真的要去?” 白彩点头:“我人都站这儿了,决心还不大吗?” 钟巧珍看了她一眼:“行吧,那你跟在我后面,自己多警醒点。” 金大刀抓狂:“不是你们,你们怎么就达成一致了?为什么你们女人一个个胆子都那么大啊!” 白彩说:“你要是怕就别去了,帮我们望风呗。” 金大刀说:“我们是朋友,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朋友涉险!” 钟巧珍:“那你和我们一起去?” 金大刀:“……” 钟巧珍:“所以你就留在这里吧,白学姐,我们走。” 以钟巧珍的性子,本来不做好万全准备未必行动,但她此时有种感觉,如果错过这个机会窗口,后续等她准备好再来,荒草乐园里的秘密说不定就已经不存在了。 “莫银霜那五个人肯定是有备而来,可惜我们人手不足。”钟巧珍心想。 称她心意的话,最好是五个点同时开花,可惜她们只有三个人,最后她果断选择了最有可能发现点什么的荒草乐园。 白彩跟着钟巧珍往荒草乐园的方向去,金大刀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爬起来追上了两个女孩。 这时是晚间7点11分,夜不深,英华特高的教学楼里还亮着灯,住读生们的晚自习要持续到晚上9点30分才结束。在这个时间段内去荒草乐园探险,可以最大程度规避碰上其他闲得没事来找乐子的学生。 金大刀虽然去得不情不愿,但还是动用他的钞能力第一时间获得了学校保安队的巡逻路线,分享给两位小伙伴。 “巡逻队7点30分会从荒草乐园附近走过,但不会进去看,只要避开这个时间点,我们就能顺利进去。”金大刀压低声音说,三名小伙伴躲在灌木丛后头,偷偷摸摸地往外张望。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听到了脚步声,五名保安手里打着手电,排成一列从三人面前的小路上走过。他们训练有素,一人照前,后面一个间隔一个,分别扫射左右两侧,甚至连空中都没放过。 “警戒程度未免高了点。”钟巧珍想,她屏住呼吸,仿佛一条影子,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 过了一阵子,巡逻队走远了,白彩和金大刀正要出去,钟巧珍却一把按住了他们。 白彩低声:“怎么?” 钟巧珍比了个“x”的手势。 钟巧珍:“……”不要动。 白彩和金大刀虽然不明所以,但他们对钟巧珍十分信服,所以乖乖留在了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巡逻队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黑暗重新笼罩了这一带,就在此时,一条黑影轻手轻脚地移动过来,他走到钟巧珍三人跟前停下来。 这人没开手电,但忽而便有金色的光芒亮起,金大刀差点脱口喊出声来,赶紧捂上自己的嘴。 这人居然有一双野兽一般的雪亮的眼睛,那双眼带着某种寒意,唰唰扫过上下左右,如同雷达一般过滤着周围环境。 “是视力变异者,可能还有洞察力方面的加成。”钟巧珍心想,“这应该就是巡逻队里的最后一人。” 钟巧珍会做出这个判断是出于她过去带门下小徒弟们出任务的习惯。 如果一支队伍有明确分工,有领头的,有各自负责两方的人,就不可能没有一个断后的,刚刚那支巡逻队过去了五个人,钟巧珍第一眼就觉得队里应该还有个负责断后的,没有同时出现,很可能就是故意错开了时间。 “这不像是因为食堂安全事故才安排的,而且巡逻队的专业性也很高。”钟巧珍愈发觉得英华特高里此时混进了不少非本校师生的人。 断后的那个保安十分谨慎,他把四周都搜寻了一遍后才匆匆跟上自己的队伍,钟巧珍再度压制了其他两人,果然,过了一会儿,这人神出鬼没地又从一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他竟是自己一个人又打了个时间差,心思缜密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这一次他再度确认没有问题后便真的离开了,没有再回来。 钟巧珍沉声道:“他们走了,我们也抓紧。” 白彩和金大刀闻言都长长松了口气,不过两人的感情完全不同。 金大刀:“好险好险!” 白彩:“好赤鸡!!!” 钟巧珍:“……” 三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快跑到荒草乐园门口,钟巧珍先闪身入内,确认里面没有埋伏后才招呼其他两人也赶紧进来。 “到这里就安全了吧,巡逻队总不见得来这里。”白彩说。 钟巧珍却突然一把拉住她:“小心!” 白彩抬起来的脚停在了半空中,她看向钟巧珍,钟巧珍点点头,她才缓缓将腿收了回来。 夜风吹过荒凉的荒草乐园,隐隐的有空灵的铃声响起。 “他们在这里拉了警戒线。”钟巧珍蹲下身查看,很快找到了隐没在草丛中一根极细的透明丝线。 “巧珍,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知道!”白彩感叹。 钟巧珍:“我……书里看来的。”她顺着那根透明丝线往两边排摸了一下,最后确认只有这一道关卡而已,“应该是你们下课后匆忙布置的,今晚不来,以后还真来不了了。”钟巧珍说着,率先跨越了那道丝线。 金大刀有样学样,跟着钟巧珍跨过去:“你看的什么书这么牛,我也能看吗?” 钟巧珍:“就一本修真小说。” 白彩:“修真小说是什么?” 钟巧珍诧异:“你不知道?” 白彩:“我知道小说,但没听过修真这个门类。” 钟巧珍问:“大刀知道吗?” 金大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知道,是讲破案的吗?” 钟巧珍有点疑惑,但现在不是掰扯小说种类的时候。 “讲冒险的。”钟巧珍说,“是讲人用特殊的方式锤炼自己,获得力量的故事,我看的那本叫《屠龙女修士》。” “没听过……”金大刀和白彩面面相觑。 白彩说:“回头我去图书馆找找。” 金大刀说:“我让我爸给我买!” 钟巧珍忽而停住脚步,两个小伙伴险些来不及刹车,一个接一个撞到一块儿,辟邪不知道是不是被颠下来了,落到了地上草丛中,“嘶”了一下。 白彩:“怎么了,巡逻队又来了?” 金大刀:“哪儿,哪儿!” 钟巧珍:“……” 钟巧珍说:“没有巡逻队。我只是想到个问题,你俩都是什么变异能力?” 说来也好笑,钟巧珍跟她两个小伙伴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三人一起逛过街吃过饭,结果到现在她连另外两个小伙伴的变异能力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嗯,大刀的我大概知道,是不是右手变大锤?”钟巧珍记得食堂袭击事件中,金大刀曾经试图拦住那个连体人,当时他的右手化成了一柄金灿灿的锤子。 金大刀说:“那不是大锤,是我家的祖传异能,你们也知道的,就是我id祖传大刀!” 钟巧珍:“刀?” 金大刀自己就心虚了,嗫嚅道:“那、那不是我的能力还不成熟嘛,换成我爸的话,那大刀不仅长得好,金光灿烂,又长又锋利,吹发即断,还能自由改变数量、形状和厚度。” 钟巧珍懂了,金大刀的锤子其实就是还没完全化形的手刃,所以看起来厚厚钝钝一块。 白彩说:“金老板的祖传大刀确实出名,连我都知道八珍饭店老板代代相传有一门独门绝技叫十八把菜刀。” 金大刀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以后我也会那么厉害的,学姐你呢,你的变异能力是什么?” 白彩说:“超级味觉,我能尝出任何细微的味道变化。” 金大刀说:“学姐好厉害哦,怪不得你的志向是学习食疗!” 白彩:“我觉得以后我们可以互帮互助。” 金大刀:“那说好了!” 钟巧珍:“……” 金大刀说:“巧珍你怎么叹气啦?” 钟巧珍:“没,没什么。” 钟巧珍只是在想,他们三个人的组合也算是绝了,一个切菜工,一个厨子,还有她自己,一个……饭桶。【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冒险的钟巧珍2 说到饭,钟巧珍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她从中午吃了大餐到现在,没再吃过别的东西,原本以为又会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她甚至没有意识到饿了,还是在摸了下肚子后才感觉胃里有种火烧般的难受。 钟巧珍觉得这情况有点不妙,她好像是饿过头了。 白彩看到钟巧珍摸肚子,问:“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 金大刀的肚子立刻紧跟时事,咕咕叫了一声。 金大刀:“哎,是还没吃呢,而且上了两小时体训课,给我饿坏了。” 白彩摸遍身上都没找到吃的,末了叹了口气:“我出来的太急,连外套都没穿,只带了辟邪。不然口袋里还有块巧克力。” 本来自己掉在草丛中正在悠然自得左瞧瞧右看看的小树蝰似乎能听懂白彩的话,因为这句发言,小蛇呲溜一下蹿出去几米远,似乎害怕那两个没吃饭的家伙情急之下烤它当晚餐。 钟巧珍勉强压制了自己那种火烧火灼的难受,轻声说:“我们抓紧时间,早点解决问题早点回去吃饭。” 白彩说:“好。” 金大刀说:“可是,我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啊?” 他稀里糊涂地跟着钟巧珍和白彩过来不过是怕两个女孩子出事,对于来这里做什么完全不明白。此时带着凉意的秋风在荒草乐园中四处飘过,草叶抚摸脚背小腿,像是有某种看不见的存在在此地游荡。 金大刀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得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钟巧珍说:“你还记得体训课时你们组的人都去过荒草乐园的哪些地方吗?” 金大刀“啊”了一声,为难道:“这我记不清啊,那么多人到处乱窜,加上那时候我自己也在拼命想办法躲避王老师的攻击,根本没注意。” 钟巧珍说:“不需要你记得每个人的每个动向,我会挑着问,你回答我就好。” 说着,钟巧珍左右张望了一下,朝着中午三人吃饭的凉亭走过去。 塌掉的凉亭顶筛落半边月光,在凉亭里投下了明显的明暗分割线。 钟巧珍抬起头,看了看凉亭顶上,然后又绕着整座凉亭转了一圈,最后选定在一根石柱跟前,伸手推了推。 “巧珍,你要干什么?”白彩好奇地问,脚边跟着拼命直起身想要看个究竟的辟邪。 “我想爬上去。”钟巧珍后退几步,助跑,跳,用力抱住廊柱,然后往上爬。可惜爬了没多少距离,她就蓦然手一松,掉了下来。 “小心!”白彩和金大刀同时跑上来扶她,钟巧珍这才没重重摔个屁股墩儿。 “你没事吧?”金大刀关切地问,“你们女孩子不好做这种爬树下河的事,我来吧。” 钟巧珍揉着愈发难受起来的胃,虽然失去了所有灵力,但爬根柱子本来对她不是难事,可是她饿了。 钟巧珍饿得很厉害,这一次她有了模模糊糊的预感,她觉得自己可能只剩下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了。至于超过时间还没进食会怎么样,钟巧珍也不知道。 钟巧珍无奈道:“那你试试。” 金大刀应了一声,学钟巧珍的样子后退几步,助跑,起跳,“咚”的一声,金大刀脑门磕在了柱子上。 钟巧珍:“……” 金大刀:“tot” 白彩说:“你不会助跑你就站在栏杆上往上爬试试。” 金大刀依言爬到凉亭栏杆上,然后搂住柱子,努力往上爬。 一把、两把、金大刀手一松,直接掉回了原位。 金大刀:“我、我再试试,好久没爬树了,我有点手生。” 正说着,一道黄绿色的身影飞快地顺着金大刀的背脊蹿到他头顶,从光脑门起跳,环绕上廊柱,三两下就攀到了顶上。 是辟邪。 小蛇从上面挂下来,蛇嘴里呲溜吐一信子,像在嘲笑金大刀。 金大刀:“你!” 白彩说:“要不然这样吧,咱们叠罗汉。辟邪,你找个地方把自己稳住,一会儿我们靠你拉上去。” 小蛇蛇头上下点了两下,真的找地方去了。 钟巧珍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条变异树蝰是生在这个变异世界才只能当宠物,如果是在她的修真世界说不得是个灵宠,有不错的培养潜力。 过了会儿,辟邪大概找到了地方,它用尾巴缠住了某处,蛇身悬空荡下来,跟半截绳索似的。 金大刀:“这、这样也行?它不会咬我吧?” 白彩说:“辟邪可乖了,从不咬人,而且它吃素。” 金大刀:“啥,蛇还有吃素的?” 钟巧珍说:“麻烦你们了。” 钟巧珍现在的时间十分宝贵,她不敢耽误一分一秒,所以此时也不跟两个小伙伴客气:“让我先上去行吗?” “好啊。”白彩指挥,“大刀垫底,我第二,巧珍你踩我肩膀上去。” 钟巧珍说:“好。” 于是,金大刀很快蹲下身让白彩踩到他背上,白彩说:“你别晃,靠着柱子,这样我们能借点力,免得把你压坏了。” 钟巧珍等他们两人站稳了才后退几步:“得罪了!” 她嘴里说了一声,强行按捺下胃里的不适,助跑起跳,提气一跃,人就如同云中飞燕,三两下轻巧攀上白彩肩头,往上跃起,伸手一搭。 钟巧珍直接摸到了凉亭坍塌的边缘,她憋住气,稍微停了一下,用力往上一撑,直接翻身落到了凉亭顶部。 已经做好营救准备的辟邪似乎也被惊到了,小蛇脑袋歪着,好奇地看着钟巧珍。 “怎么样怎么样,上去了吗?”垫在最下面的金大刀动都不敢动,也压根没瞧见钟巧珍刚刚的身手,只有白彩在感叹。 “天啊,巧珍,你身手怎么那么好!” 钟巧珍用力按压了一下胃部,她感觉刚刚那一跃又消耗了这具躯壳里的不少力量,她现在甚至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先上来。”虽然这么想,钟巧珍还是找到个位置将自己固定好,然后伸手去拉两个小伙伴。花了点功夫,三人终于是都爬上了凉亭顶部。 金大刀一上来就感叹道:“哇,根本不用我辨别,从上面看下去好明显啊。” 荒草乐园中原本长满了及膝高的各种杂草,下午四组在这里活动过后难免留下痕迹,从上方看下去,整个荒草乐园一览无遗,有的地方杂草完好,显然没人去过,还有不少地方出现了小片杂草被踩踏的痕迹,一看就是四组的杰作。 金大刀说:“巧珍,你刚刚说要问我什么?” 钟巧珍此时却没开口,而是闭紧嘴慢慢地一寸一寸扫视过整座荒草乐园。 她不说话,金大刀还想问什么却被白彩拉了一下。 金大刀:“?” 白彩摇了摇头,金大刀立刻识相地闭起嘴。 钟巧珍说:“你说王白给你们安排的课程是攻击她,如果打到她,就能下课,打不到就继续,那被她打到的人有什么奖惩?” “有啊,被她打到的人要罚站。” “哪儿罚站,罚站多久?” “被她打飞到哪里就原地爬起来罚站,罚站到下一次她拍我们肩膀,允许我们动为止。” “你们罚站的位置是不是这几个地方?”钟巧珍挨个指过荒草乐园中的几个方位,“那棵柏树旁边,湖边有两个位置,那边那根倒塌的柱子旁边,还有……” “你、你别说那么快,我记不清了。”金大刀完全不懂钟巧珍是怎么认出来的,他努力开动脑筋,拼命回忆了很久只确认了其中两个位置,“柱子旁边和湖旁边没错,那儿我有印象,其他的我记不清了。” 白彩说:“我怎么看起来都差不多啊,巧珍你怎么认出来的?” 钟巧珍内心激荡,表面上却没显现。 “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钟巧珍想,“这看起来是个阵,但王白似乎没找到正确的破阵方法。” 钟巧珍今天中午来这儿吃午饭的时候就有所怀疑,但当时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只是个变异的世界,但现在…… 钟巧珍掐指算了一阵,轻轻舒了口气说:“可以下去了。” “啊?” 在白彩和金大刀的惊呼中,她轻轻一跃,从凉亭上方翻身落到凉亭内部。 凉亭中央有个竖起的墩子,墩子上被人放了块石板,这就成了中午他们吃饭的餐桌。没人知道石板是什么时候放上去又是谁放的,也不会有人去想下面那个墩子原来是干什么用的。 此时钟巧珍落到凉亭内部,伸手在石板上敲了两下,随后她试着抓住石板边缘,轻轻搬动。金大刀和白彩好不容易从亭子顶上爬下来,看到钟巧珍的举动又是一愣。 “这是做什么?” 钟巧珍已经将那块石板慢慢地推动到了边缘:“帮我一把,把石板拿下来,靠到旁边。” “哦,好。”金大刀和白彩赶紧上去帮忙,三人同心协力才将那块石板放到了一旁。钟巧珍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石板表面。 中午吃饭的那个面就是光滑的石头面,但此时翻过来后,钟巧珍才发现石板下面刻了字。 钟巧珍回头看了眼墩子,比对了一下说:“这是个碑亭,这块碑被人从底座上弄断了,佚失了一部分,剩下的被当成桌面反过来摆在了底座上。” “碑?”白彩惊讶,“上面写什么了?” 金大刀:“这是字?怎么看起来跟画一样?” 钟巧珍伸手摸过那些已经磨损的字迹,那是小篆。 “你好,有缘人,我是赵建新。 “我在这里藏了一件礼物,如果你能找到这里并看懂这块碑,说明我们来自同一族群。我赵建新固然不算什么大好人,但最大优点就是大方。你将石碑底座按照顺三逆四的顺序转动,便能打开密格,拿到我留给你的礼物。 “如果你运气足够好,在三五之夜来到此地,看到这块碑,那么除了石碑底座的礼物,你还能得到我赠予的一个大秘密。不过秘密这种东西,如果实力不够强的人得到,又不会运用,也许反而成为负累,怎么样,你觉得自己够不够格知道这个秘密?” 中间部分断了,钟巧珍又回过头去看那截墩子。 “那么,最后给你一个提示:一片冰心在玉壶。” 三五之夜,中秋节……钟巧珍打开通讯手环看了眼,不意发现今天正是中秋节。 “这么巧的吗?”钟巧珍想。 “巧珍,你在想什么?” 钟巧珍蹲着身,抱住墩子顺三逆四转动,随即墩子下面发出机关运作的声音,墩子居然向后翻倒,到了一定程度又不动了,露出底下的孔洞来。 “有个盒子!”金大刀惊道。 钟巧珍将盒子取出来,没马上检查,而是递给白彩说:“学姐,你先拿一下。” 白彩:“啊?”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下意识接了过来。 钟巧珍起身又说:“学姐,你白天跟我说过这里有两个传闻吧,一个是渣男杀女朋友又被反杀碎尸,另一个是赵建新为攀附大小姐杀死心爱女人埋葬在此。” 白彩:“嗯。” 金大刀说:“难、难道这盒子里是那个男的或者女的尸体?妈呀,什么东西!” 辟邪从上面掉下来,落到金大刀后脖子,又飞快地游到了地上。这小家伙似乎十分热爱戏耍胆小的金大刀。 钟巧珍说:“渣男真要被碎尸了,不可能一块尸块都找不到,除非没找到的是‘心’,因为渣男没有心;赵建新把心爱的女人埋葬在这里,也可以理解为把他的心留在了这里。”钟巧珍手指向始终微波不动的湖面。 白彩:“湖?” 钟巧珍走到湖边,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朗月。 明月大而圆,端端正正倒影在湖中心,宛如一盏水底明灯。 “一片冰心在玉壶(湖)。赵建新的确在这里藏了东西,不过不是心爱的女人也不是渣男的尸块,他在中秋明月投影的湖心,藏了一个秘密。”钟巧珍想着,干脆利落地跳进湖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冒险的钟巧珍3 英华特高的高级宿舍内,一组沙发上对坐着两个男人,沙发后头侍立着一个男人。 赵欢主动将放到茶几上的盒子打开,展示给楚星耕看:“这么巧今天是中秋节,咱们俩都离家千里,我带了点糕点过来,你尝尝看。”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露出一个亲亲热热的笑,喊,“小表叔。” 楚星耕的眼神落在自己手里的杯子上,吹开茶叶,他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哦。” 赵欢见楚星耕不伸手也不动怒,反而主动道:“小表叔,我还有点事想找你谈,你看我管你讨杯茶吃行吗?” 楚星耕给了楚磊一眼,原本侍立在他身后的楚磊便迈着长腿离开,不一会儿从厨房里拿出一杯茶,送到赵欢跟前的茶几上:“赵公子,请。” 赵欢端起茶杯,轻轻嗅了一口:“果然是九歌城才有的牡丹香,这味道啊,尝一次就让人忘不了。” “你那杯泡的是宿舍茶水间提供的免费袋泡茶,我手里这杯才是牡丹香。”楚星耕慢慢说着,又喝了一口杯中茶。 赵欢:“……” 赵欢知道楚星耕这是一点面子都没打算给他留了,尽管两人七拐八弯是亲戚,但确实也只是七拐八弯才能攀上亲戚——何况当年楚星耕的生母赵惊鸿并没有从赵家得到任何好处。 赵欢放下茶杯说:“好吧,我长话短说。” 楚星耕抱着杯子,没有别的动作,只将目光投向了赵欢。 “首先,我必须代表赵家向你道个歉。”赵欢态度谦卑地说,“上上周楚少在食堂被人袭击的事,我已经在调查中。那个连体变异人是英华的老职工,但他年轻时候曾经在紫棠城住过不短时间,还曾在京家公司里做过事。” 楚星耕眼睫微微抬了一下,没有表态。 紫棠城是与四大家族密切相关的八大名门中京家的地盘,京红椋是京家大小姐,是如今楚家的当家主母,也是楚星耕的后妈。 赵欢点到即止:“不过那人死了,他住过的地方也被人提前清理过,虽然我的人还在努力,但多半找不到确凿证据。” 楚星耕终于接口说:“另一个呢?” 赵欢将一张照片放到茶几上,推了过去,楚磊弯腰拿起,恭敬地递给楚星耕看。 照片上是个戴斗笠的黑衣服男子,看不清样貌,站在大雨里,两手捏着尖刺一样的手里剑。 “另外一个是变异人杀手组织堕天的人。三天前,我的人追踪他到铁山城郊,和他交过手,三对一,我的人只活下来一个,但伤到了他,拿到了他的面具。从面具花纹看,应该是组织里排行二十一的京右卫门。” 赵欢再次递过去一张照片,这次照片上拍了一张裂开的鬼面具,正是之前楚星耕在食堂里见过的杀手脸上那张。 楚星耕说:“看到脸没有?” “很遗憾。”赵欢摇头,“不过我已经下了格杀令,为期半年,任何组织有他的消息都会马上联络我的人,到时候我通知你。” 楚星耕点点头:“赵家的诚意我收到了,说说你们的要求。” 四大家族是这片大陆的主宰,百年下来,彼此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或多或少都有血缘相连,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彼此掣肘,互相算计,虽然赵欢看楚星耕的辈分喊他一声“小表叔”,楚星耕绝不相信赵欢此次来就是单纯中秋节走亲戚。 赵欢说:“痛快,那我就直接问了,楚少这次来英华特高有什么目的?” 楚星耕说:“我母亲是英华特高毕业的,城主一直也有意让我出来历练一下,所以我便想着来英华看看。”他顿了顿,见赵欢嘴角挂着笑意,但眼神深邃,接着又道,“另外,我也有件私事要到临海城查一下。” “怎么,临海城这样的小地方还能有什么事惊扰到九歌城的楚家?”赵欢警惕地问。 “九歌城近期发生了几起案件,都和临海城的产物有关……”楚星耕没有做过多隐瞒,只是修饰了“异变核”这个关键信息,简明扼要地给赵欢说了一遍。 “居然有这种事,”赵欢说,“不过这只是小事,楚家只要知会我们赵家一声,我们早就着手调查,你放心,真有问题,赵家断然不会包庇。” 楚星耕说:“这是我的一点私人猜测,没和城主说,也是想着借着出来历练的机会,自己私下查查,没必要大动干戈。倒是你,带着庆瑞的精英下来走这一遭,是有什么要事吗?” 这次轮到赵欢打哈哈了:“要事倒也谈不上,楚少想必也听说了,近期外界生物偶有奇怪异变发生,我们赵氏毕竟是四大家族排名最末的,实力不够强悍,为了防患未然,管理层打算筛选一批年轻学生试点定向培养,以便更好地应对这个世界未来的变化。英华特高只是试点之一,我这次来也是开诚布公说明一下,只要楚少不干涉我们的安排就行。” 楚星耕摆明了就是不信,只说:“哦,那今天上了一堂课下来,你感觉如何?” 赵欢喝了一口水说:“那个元人,有点儿意思。” …… 被说有点意思的钟巧珍此时正身处荒草乐园的湖水中。 从入水开始,她便察觉到这片湖不是一片普通的湖。 普通湖水有温度,有质量,能产生浮力,而钟巧珍入水后却感觉自己像进入了一片云,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没有任何力量反馈给她。 钟巧珍试着吐气,没有水泡出现,她试着呼吸,也未感到呛水,而她的身体非常稳定而缓慢地一点点沉向湖底,任凭她怎么动作都不管用。 “巧珍,巧珍你人呢?” “大刀,我往这边,你往那边去看看!” “好。” 钟巧珍听到闷闷的声音,抬起头正看到金大刀狗刨式地划拉过她头顶。 “金大刀,白彩!”钟巧珍张嘴喊,她的声音正常发了出来,但无论是金大刀还是白彩都没有听到,钟巧珍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朝着不同方向游走了,就像是钟巧珍呆的这个区域和另外两人不在同一个空间内。 钟巧珍按压了一下愈发空虚的胃,决定先找到赵建新留下的秘密。 她向前方看去,清澈的湖水前方几百米处,有一个发光的圆形物体,就像是月亮真的掉进了湖中似的。钟巧珍见游泳无效,干脆走着往前,试了一下,她还真的动起来了。不过跟在陆地上行走相比,这里每走一步耗费的力量更少。 钟巧珍三两步往前一跃,人就向前蹿出一截,三两下后便来到了那个发光物体的旁边。 “这是什么?”钟巧珍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东西,那看起来像一个脸盆大的菌子,很快,属于“钟巧珍”的知识被调取出来,钟巧珍狐疑道,“这是水母?” 一个脸盆大的发光水母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漂浮在荒草乐园的湖心,内外两个胚层之间还能看到浅红色的花纹,像人的血管。 钟巧珍不明白,水母和赵建新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不会是找错了方向吧……”钟巧珍又快速捋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自我感觉没什么问题。 她绕着这只水母来回转了两圈,有点无从入手。 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已经按捺不住了,钟巧珍知道这副身体快要到极限了。她也不知道身体到极限后会发生什么,是她会再死一次,还是会失去意识,永永远远被困在这片其他人看不到的区域,成为荒草乐园流传的第三个怪谈。 “高一某元人新生不信邪夜探荒草乐园,结果无故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钟巧珍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怪谈的标题。 不管了,标记好方位,先想办法上岸再说。 钟巧珍想着,顺着水母的边,往上跳跃。这片湖水相当奇怪,当钟巧珍往上跃起后,她的身体没有受到阻碍地往上拔了一截,但到了跃起的势消失的时候,她又开始缓慢地下沉。 落到湖底后,钟巧珍再次用力往上跃起,这一次她甚至没有能达到刚刚的高度就开始下沉。 出不去了…… 钟巧珍心念电转,打开手上的抑制环,试图联通白彩两人,然而,抑制环的通讯界面虽然被调出来了,上面却是一片苍白的雪花,看不到任何菜单信息。 钟巧珍意识到情况不妙,她的胃开始抽搐,整个人在飞速失去力气。 “原路返回,跑到岸边再想办法,至少那里有抓手。”到了这种时候,钟巧珍的情绪仍然勉强维持在稳定的状态,她转身后退,试图跑回自己入水的地方,然而,她还没跑出去两步,忽而感到脸上一凉,一张微微散发着光芒的圆形“大饼”忽然就出现在了她前进的道路上。 钟巧珍紧急刹车,回头看了个空,立刻意识到那是刚刚那只水母。 它居然动了! 水母张开透明伞面,像是要包住钟巧珍的脑袋一样,照着她的脸扑了过来。 钟巧珍急忙闪躲,但这片湖中的引力场奇怪,钟巧珍无法很好地掌控自己的身体,更何况她现在饿得四肢无力,连看出去的世界都开始渐渐变暗。 钟巧珍的眼前冒出了金星。 活了两辈子,钟巧珍第一次领略到饿到眼冒金星的真实体验! 那只发光水母大概是看钟巧珍闪躲,在水中囫囵滚了一圈,更大地张开了身体,宛如遮天盖地地冲着钟巧珍兜头罩了过来。 这一次,钟巧珍再没力气闪躲,只能眼睁睁感到那凉呼呼的东西盖到自己脸上,而后向着她的脑后、脖子、四肢,向身体各处伸展,宛如把她吃掉一样,整个包了进去。 钟巧珍想:“我要死了。” 钟巧珍又想:“钟和伟夫妇怎么办,白彩和金大刀怎么办啊。” 钟巧珍最后想:“好想吃煎饼果子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冒险的钟巧珍4 钟巧珍想完了也有点奇怪,自己怎么突然想吃煎饼果子了,然后才意识到她好像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此时那张水母已经将钟巧珍的脑袋到肩膀部位都厚厚包裹住了,这玩意儿还蠕动着向着她身体的其他方向扩张开去,在她身体的各个地方都覆盖了或薄或厚的膜。 “我都没吃上东西,还给你吃……”钟巧珍觉得有点忿忿不平,胃里火烧火燎得厉害,让她觉得有一只手正从她的胃里伸出来东西搅动,南北隳突,想要从内部将她的其他内脏都啃光吃尽。 钟巧珍饿得眼冒金星,思维也接近停转,只剩下一个念头:“想吃。” 想吃东西,可她没食物…… 不,不对,这不现成的嘴边就有吗? 不知道是福至心灵还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钟巧珍张开嘴,“阿呜”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包裹着钟巧珍的水母身体猛然颤动,透明的伞状身体跟过了电一样波动,在湖中推开层层叠叠的水纹。 钟巧珍:“啊呜啊呜。” 水母:“……” 水母如果有思想,大概会觉得钟巧珍不讲武德。 发光水母包裹住钟巧珍其他身体部位的身体飞速回缩,似乎想要弥补被钟巧珍吃掉的那部分空洞。 饿到眼冒金星的钟巧珍什么也看不到,她现在只觉得:“好香!” 钟巧珍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吃到了什么,只觉得那东西散发着多种食物的复杂香气,像晶莹软糯的米饭,炖煮入味的红烧肉,鲜上加鲜的鸡汤,爽脆适口的蔬菜,水分充足的水果,口感丰富的点心…… 反正,都是好吃的! 那东西一入口,甚至不用钟巧珍多咀嚼,便像是直接被吸溜进来了一样,入口即化,顺着她的食管主动往下滑。钟巧珍的五脏六腑本来都像要烧起来了,这一捧清泉适时淋下来,直接从内部浇熄了钟巧珍的焦灼。 “好吃、好香、好舒服,想要吃更多!”钟巧珍感慨着,更加努力地进食。 被吃掉的空洞怎么都填补不了,发光水母终于察觉到情况不妙,拼命扑腾着想要逃离钟巧珍。它伞状的身体不断开合,有一瞬,几乎就要成功了,然而下一秒,双手得到了自由的钟巧珍却猛然一把死死抓住她的食物,开始囫囵吞枣地往自己嘴里塞。 钟巧珍:“咔吧咔吧。” 水母:“………………” 围绕着水母和钟巧珍的湖水翻起了水浪,形成了以他们为中心的漩涡,这一异常这次直接传递到了水面,连正在拼命寻找钟巧珍的白彩和金大刀都注意到了。 白彩:“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地震?” 金大刀:“临海城还能有地震?” 白彩:“底下有个漩涡,躲开点。赶紧把巧珍找回来,咱们快点离开!” 金大刀:“好!” 两个小伙伴再次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拼命寻找钟巧珍,他们都不知道,钟巧珍就在他们脚下几米的地方,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两个空间,隐匿了钟巧珍的身形。 水母拼命挣扎,它透明的身体一点点消失,露在外面的部分越来越少,而它身体内部血管一般的浅红色条纹颜色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鲜艳,它们被挤到一起,扭曲翻腾,纠缠重组,很快组合成了一颗圆润的深红色光珠。 钟巧珍最后吃了一口,那颗深红色光珠便滚进了她的嘴巴,如同扑火的飞蛾没入她的丹田之中。 钟巧珍一开始只觉得饥饿终于被缓解,胃里舒服多了,很快察觉自己身体里多出了一股澎湃的力量。她心中一动,抱元守一,小心催动那股力量在大小周天循环往复。 几个往复之后,钟巧珍的眼前豁然开朗,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巍峨高大的楼阁跟前。 那栋楼阁不知有多高,也不知有多宽,新的时候必然气势恢宏,此时却梁倾瓦碎,断壁残垣,甚至整座楼的楼体一分为二,不正常地向着两旁倾斜,看起来颤颤巍巍,风一吹就会倒。 虽说看起来马上要倒,但楼确实还没倒。 一根巍峨的主心骨深深扎根入大地之中,高耸在断裂的两爿楼体中央。两边楼阁的其余构件全都挂在它的身上,它以一己之力撑着整座楼阁不坍塌,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坚韧,伫立在钟巧珍眼前。 钟巧珍抬头努力想要看清这栋楼的全貌,但楼阁实在太高,七层以上便隐没在云遮雾绕之中,别说是看清全貌了,甚至连一丝半点都无法窥见。 “这是哪儿?这是……我?”钟巧珍心随念动,并指一划,一股澎湃的力量顷刻从她手指间被挥出,向着那栋破破烂烂的楼阁席卷而去。 力量所到之处,钟巧珍听到了“噼噼啪啪”宛如大雨过后,新竹抽节长高的声音。原本断成两截的梁柱愈合,破碎的窗户再度糊上,掉漆的大门被装回原来的位置,分成两半的楼体轰隆着合到一起,虽然没有粉饰一新,但至少看起来不再坑坑洼洼…… “一、二。” 从一楼到两楼,两层楼很快恢复到了勉强可使用的状态。 “果然。”钟巧珍想。 倘若以这栋楼阁来比喻她的修为,她原本已经离天很近,却在突破元婴境时被偷袭陨落,但幸运的是,她的大楼坍塌而根基未毁,现在经过内视后具象化在她眼前,便成了这样一栋危楼的模样。 “只要有足够多的力量重新修补这栋楼,我还有回到原本实力的可能。”钟巧珍想到这里,忽而意识到一个问题。 “力量……”她看向自己的双手,她刚刚那股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有些后知后觉地回顾自己刚刚的行为,钟巧珍意识到她才进过食,正是那种食物给了她力量,让她有机会修缮自己修为的一、二两层。 她明明在荒草乐园的湖底,哪里来吃的? “是那只水母。”钟巧珍蓦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吃了什么。那只巨大的发光水母,似乎正是赵建新留给“有缘人”的秘密。 难道赵建新预料到未来会有一个失去修为的修真者需要力量,特地留下了这东西? “不对,”钟巧珍更加疑惑,“如果预知未来可以用脑变异者的特异能力来解释,那么赵建新又是怎么知道一个穿越的修真者需要什么,并且从哪里找来那只奇特的发光水母锁在湖底呢?” 钟巧珍头一次觉得赵建新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秘密可挖。 内视景象逐渐消失,钟巧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然身处荒草乐园的湖底,只是水母不见了。正想着,她的耳畔不知怎么响起了一个声音。 “有缘人,你的运气不错,成功找到了这里。” 钟巧珍环视四周,周围没有任何变化,只有水波轻轻荡漾,似乎这片湖就是发声的器官。 钟巧珍谨慎问道:“请问是赵建新先生吗?” 修真世界中也有办法为后人留下影像或是声音,通常用于延时传递秘密或是避免功法失传,钟巧珍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也有。 可惜的是,赵建新的这个版本不太高级,不能和钟巧珍互动,不过好在,马上,他就进行了自我介绍。 “我是赵建新,也是留下了这段话的人。如果你已经看过我留在碑亭中的文字还是执意找来这里,你应该已经准备好接受那个沉重的秘密了吧。” 钟巧珍静静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才重新响起:“很好,看来你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知晓那个秘密,那么我就告诉你吧,这个世界,将在317年8月彻底毁灭。” 钟巧珍:“?” 钟巧珍思考了一下,现在是314年10月,如果世界真的会在317年8月毁灭的话,那就只剩下三年不到的时间了。 钟巧珍万万没想到赵建新居然会留下这样一个“秘密”。 “他是不是开玩笑啊?” 赵建新的声音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虽然我也希望是,但很可惜,这是我通过自己的变异能力和种种推演得到的结果,而我的预判准确率通常在85%以上。你可以想想自己身边目前的情况,在你身处的世界中,是不是稳定了许多年的变异图谱又开始发生变化,不论是变异方向还是变异能力种类都出现了新的例外?” 钟巧珍无法回答,她穿越过来两个多月一直困在临海城,外部怎样一无所知。 赵建新说:“更强大的变异人类和变异生物出现,地貌气候都悄无声息地改变,这些都是世界毁灭的前兆。虽然局势很糟糕,但这个世界还有一线生机,并非完完全全无法拯救。既然你听取了我的秘密,那这个责任自然而然就到了你的身上,除非你能找到另一个愿意接替的人。” 钟巧珍一听这句转身就往岸边跑,她只是个过客,一个穿越者,在自己的世界都没当救世主,凭什么来这里挑大梁! 钟巧珍想,赵建新真是个狗东西,一个煎饼果子就想让她当救世主,他们流月宗的宗主也没这么能pua人。 赵建新的声音阴魂不散,追着钟巧珍跑:“你回去好好想想,你吃了我的心,承了我的情,不能不负责,你懂吗?” “你的心是个水母吗,你骗谁啊!”钟巧珍几百岁的人了,还能信这个? 她烦得不行,感觉自己跑到岸边便往上一跃,抓着岸石往上攀爬,这一次,钟巧珍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很快就冒出了水面。 “哗啦”一声,钟巧珍一睁眼,跟光洁溜溜的楚星耕打了个照面。 钟巧珍:“?” 楚星耕:“……” 钟巧珍:“你为什么在湖里洗澡?” 楚星耕大概也是太过震惊了,下意识伸出手,让钟巧珍看不远处。 不远处有扇红木门,红木门上有四格玻璃,每块玻璃上贴一个大字。周围水汽氤氲,钟巧珍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左边从上到下是“澡堂”,右边是“贵宾”。【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情绪不稳定的钟巧珍 神虹大陆修真界,人人都知道钟巧珍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这不是因为钟巧珍修行有成断情绝爱,所以稳定,事实上,在钟巧珍刚进流月宗的时候就展现了这个特质。 别的师兄弟姐妹初到流月宗,被里头的各种奇人奇景所震撼,大声惊叹的时候,钟巧珍在心里数人头分类,看流月宗是不是跟外面宣传得一样实力雄厚;同门的师姐师妹约了一起去看英俊的师兄们比武的时候,钟巧珍一个人在练习场给自己加练一个时辰;初次上战场,跟大部队走散,钟巧珍一个人被一群邪修围住的时候,她细嚼慢咽吃完了身上最后一个饼,平平常常举起了手里的剑…… 钟巧珍总是情绪稳定,所以总是能够做出准确的判断。 流月宗里筑基期最多,结丹巅峰有8人,元婴境没见过但听说有4个,外部宣传没有夸张;师姐妹们看上的英俊师兄在钟巧珍剑下过不了百招,脾气很差,一看要输了就耍赖,不值得追捧;邪修们以为钟巧珍这么平静是因为藏着后招,最后居然忌惮下失了先机,被钟巧珍等来了后援,一举剿灭…… 关于钟巧珍的故事传闻随着她修为提升,年岁增长越来越多,一开始是前辈们说小钟这个人天赋一般,性格迟钝,好在心眼实,假以时日还是能够取得一些进展;后来变成了平辈们说钟巧珍看似心智鲁钝,不问世事,实则心机深沉,城府如海;再后来就变成了小辈们私下里议论她,钟巧珍师叔好像天人一样,视红尘如粪坑,见凡人如蝼蚁,在她面前说话行事一定得小心着点。 传闻中心的钟巧珍缝着衣服纳着鞋底,自己也不明白这些传闻、这些结论都是怎么得出来的,她只是情绪稳定而已。 但是,几百年都情绪稳定的钟巧珍此时从十六岁少年的浴池里钻出来,眼前是楚星耕一丝丨不挂的身体,她有那么点儿不太稳定了。 几百岁的钟巧珍当然不是因为看到异性赤身裸体而不稳定,毕竟在她眼里,楚星耕就算是什么楚大少爷,也就是个小屁孩,几百年来,她见了多少小屁孩,看他们有的天真变世故,有的长发飘飘到m型秃顶,钟巧珍不会对楚星耕产生那方面的心思,但是……但是…… 钟巧珍想,这事我没法解释啊!!! 钟巧珍不开口,楚星耕也没动作,两人统一看了眼红木门上贴的“贵宾澡堂”四个字,然后同时回过头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一片水气袅袅中沉默。 过了一阵子,钟巧珍轻轻吸了口气,说:“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信吗?” 楚星耕说:“那你本来应该在哪里?” 钟巧珍:“湖里,荒草乐园的湖里,我只是想上岸,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 楚星耕说:“这个浴池用的是活水。” 钟巧珍说:“那就对了,江河湖海,天下水系都是连通的。” 楚星耕好气又好笑:“但这个浴池的进水口只有这么粗。”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湿润的皮肤在灯光映照下更显得白皙光滑,一张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脸孔在水汽中光影流转,更显得眉眼风流,唇红齿白。 钟巧珍想了一下说:“可能有别的口你没发现,我下去找找,打扰了。”说着就又要往浴池里钻。 楚星耕说:“站住。” 钟巧珍:“?” 楚星耕:“你刚才在水里看得还不够?” 钟巧珍:“……” 钟巧珍这才意识到,他俩站在浴池里,自己好歹看到的还是楚星耕的上半身,要是钻进池子里…… 钟巧珍傻眼了:“那,你这儿有窗么,要不我翻窗出去?” 楚星耕沉默了一下,说:“钟巧珍,有没有人说过你性格很独特?” “有。”钟巧珍说,“从老的到小的,从好的到坏的,都有人说过。” 楚星耕这下是真接不了话了,正在这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突然炸响在外面的空中,钟巧珍和楚星耕忍不住同时抬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少爷,外面出事了!” 楚磊二话不说,直接拧开浴室的门闯了进来,他在池边刹住脚,先松了口气楚星耕没事,等到看到同样泡在池子里的钟巧珍,脸上顿时露出了“什么鬼”的表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钟巧珍手上的抑制环响了起来,音量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误触,调到了最高档,铃声在澡堂里带着回响,应和着外头的警报声,格外劲爆。 钟巧珍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赶紧摁了几下,先调低音量,然后接通通讯,那边是金大刀打来的。 一接通,钟巧珍先听到的还是警报声,不过这次是从金大刀那边传来的警报声。 “巧珍,太好了,终于联系上你了!”虽然是金大刀的号码,不过那头传来的是白彩喜极而泣的声音,可见这两人还在一起,这让钟巧珍放了点心。 旁边传来“哗啦”一声,钟巧珍看过去的时候,楚星耕已经上了岸,披上了浴袍。 金大刀:“巧珍呐,你跑到哪里去啦,我俩在湖里找了你好久都没找见,外面出大事了!” 钟巧珍说:“我……在荒草乐园的湖里看到一条岔道,游着游着就从别的地方上岸了,已经离开荒草乐园了。” 白彩说:“原来是这样,人没事就好。哎,你听我说,你失踪后没多久,荒草乐园那个湖不知道怎么疯啦!” 金大刀重复:“对、对,湖疯啦!” 楚星耕和楚磊也看着这边,但钟巧珍此时想要找地方躲也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 “湖怎么疯了?” 金大刀答:“那个湖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我和学姐眼睁睁看着它从湖底起来的,然后那个漩涡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所有的湖水都被那个漩涡吸过去了,我和学姐一看情况不对,拼了命才爬上了岸。你猜怎么着,就这么几分钟时间,整片湖的水都不见啦,然后那个警报就响了起来,现在整所学校都被惊动啦!” 钟巧珍刚开始听漩涡还有点心虚,猜测那是她和水母搏斗的时候引发的,但听到后来就知道不是了。 “水全都不见了,那湖底有什么?”楚星耕问。 “咦,你身边还有谁在?”金大刀惊讶道,“还是个男的!” 钟巧珍清了下嗓子:“其他事情回头再说,你俩别管我,直接回家,别被人逮到。” “没用。” “不行啊。” 楚星耕和金大刀的声音同时响起。 金大刀:“我和学姐现在正在教学楼厕所里躲着,外面全是人,校门口已经被保安和老师们都拦住了,我们不敢过去!” 楚星耕:“英华特高上下学都要过安检门刷手环,手环的id是唯一性的,谁来过学校,谁还没走,只要调数据都一目了然。” 钟巧珍再次吃了个没知识的亏。 钟巧珍本来应该能想到这一层,但她对这个世界的知识毕竟是靠突击补习来的,相应的思维链还没成型,所以一时间没能把几个知识点串连起来。 楚星耕提醒后,钟巧珍就意识到这时候他们三个人不仅不能跑,还必须找个合适的理由配合调查。 钟巧珍想了一下,迅速看向楚星耕:“用什么条件能让你答应帮我们?” 楚磊喊:“少爷……” 楚星耕却伸手制止了他,他想了一下说:“你们三个刚才在荒草乐园发现了一些东西是吗,那好,我还是那个要求,让我加入你们,一起行动,而且我还要知道你们知道的一切!” 钟巧珍很快做出决定:“学姐、大刀,你们现在到……”她看向楚星耕。 楚星耕说:“让他们到三教门口的花园入口处等着,我让楚磊去接他们过来。” 金大刀问:“楚磊是谁?巧珍,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啊?” 钟巧珍说:“就这么决定了,你们赶紧过去,别被人发现了。” 金大刀还想说什么,被白彩打断了:“知道了,你自己多当心。” “嗯。” 切断通讯,楚星耕吩咐楚磊:“你去把那两个人接过来,给他们找身干净的校服换上,带到餐厅里。” 楚磊心领神会:“是。”他快步跑了出去,临走前还既警惕又好奇地瞥了钟巧珍一眼。 钟巧珍终于能从澡池子里爬上来,她说:“小林同学,我也需要换套衣服。” 楚星耕说:“我叫楚星耕,日月星辰的星,农耕火种的耕。” 钟巧珍:“哦。” 楚星耕:“……” 楚星耕说:“知道了,要衣服是吧,还以为你热爱泡在水里呢。” 钟巧珍:“……” 这个时候,钟巧珍就觉得楚星耕跟雾川主人又有点像了,但是他比雾川主人要生动好懂多了,不像后者,整张脸都像是终年笼罩着迷雾。 …… 没过多久,楚星耕住处的门被敲响,得到他的许可后,楚磊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赵欢、莫银霜以及曾校长等人。 “林同学,不好意思那么晚还来打搅你。”曾校长刚刚从饭局上急匆匆赶回来,满头大汗,衬衫领口上还沾了红酒渍,“学校里进了贼,触发了警报,现在正在全面排查。我们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赶过来看看。” 楚磊代替楚星耕回答说:“我们这儿没什么事,有劳关心了。” 他正要关门,却被赵欢一手撑住。 赵欢推开门,越过楚磊的肩头吊儿郎当喊:“小表叔,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楚星耕对楚磊点了下头,楚磊便让开身,恭敬比了个“请”的手势。 赵欢打头,然后是莫银霜,再然后才是曾校长等人一列陆续进了屋子。 “咦,这不是,咱们组的元人同学?”赵欢一眼就看到了钟巧珍,然后目光又落到了白彩和金大刀身上,四人此时分坐饭桌两侧,桌上摆着饭菜佳肴,甚至还有一盒拆开的糕点,正是没多久前赵欢亲手送过来的。 楚星耕不动声色地拿起已经咬了一口的糕点扬了一下:“你送的糕点不错。” 曾校长来回看看楚星耕和赵欢,额头的汗珠更大了,简直要“啪嗒”一声掉下来。 莫银霜说:“这不是高一丙班的金大刀同学吗,还有这位……” 白彩乖巧地说:“老师好,我是高二戊班的白彩。” 曾校长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过节。”楚星耕说,“今天是中秋节,我这几个朋友特地来学校陪我过节。” 钟巧珍一旦串联起知识点立刻意识到,抑制手环是可以定位的,换言之,他们此时人在楚星耕这里,开门之前,赵欢等人就知道了。 “他们几个是你的朋友,之前怎么没听说?”赵欢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你不是知道食堂的事?他们和我一样都是那起事件中的幸存者,我们会认识不稀奇吧,更何况我和钟巧珍是一个班的。”赵欢看曾校长,曾校长又看身边另一个老师,那个老师赶紧附耳上来说了几句,曾校长用力点点头。 “确、确实是这样,白彩、金大刀、钟巧珍都是食堂事件的幸存者,当时我也去探望过。” 赵欢说:“钟巧珍同学、金大刀同学今天来校以后就没离开过,只有白彩同学是七点过后才来的,可我刚才到这儿来拜访的时候并没见着他们俩。” 楚星耕说:“你想说什么,开门见山就好。” 赵欢自己端了把椅子坐下来,靠近金大刀:“金同学,从放学后到我离开的八点之前这段时间里,你们在哪里做什么?” 金大刀有点心虚,甚至不敢和赵欢对视:“我们、我们当时在……在……” 白彩想救场,被莫银霜按住双肩,力道大得她生疼。 楚星耕说:“其实你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只不过在房间里没出来。” 反正抑制环只能定位现在位置,无法追踪走过的路径,楚星耕张嘴就来。 “当时就在?”赵欢说,“小表叔,我是吃人的鬼吗,你这几个朋友看到我来了还要特意避嫌?” “毕竟你是老师,而且他们之前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楚星耕说,“学生不想在放学后再见老师也很正常”。 赵欢看向钟巧珍:“是这样吗,元人同学?” 钟巧珍说:“不是这样的……” 楚星耕眉头微微一拧,知道赵欢用自己的能力动了手脚,但他现在反而不能出手帮忙。 赵欢说:“哦,你们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到的?” 钟巧珍说:“不能让你看到我和他……” “他?” 钟巧珍指向楚星耕:“我们一起泡澡。”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楚星耕:“……………………………………”【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被关爱的钟巧珍 赵欢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看一眼钟巧珍,再看一眼楚星耕,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但楚星耕却突然暴起:“你对她使用能力!” 赵欢:“!” 赵欢敢带人来楚星耕的住所查找嫌犯,赵欢也敢试探楚星耕,但惹怒楚星耕对赵欢来说就有点麻烦了。 曾校长脑门上的汗水“嗒”的一声落了地,没什么分量的汗液居然掷地有声。 “林同学,误会,都是误会!” 楚磊那头已经动手打开房门:“几位,该问的都问完了吧,请离开,不要继续打扰我们少爷和他的朋友们聚会。” 莫银霜眉头一皱,似乎想说什么,但被赵欢使了个眼色。 赵欢站起身:“不好意思,楚少,今天是我们唐突了,我赵欢一人做事一人当,改日一定负荆请罪。我们走。” 他说完,当先迈步出去,莫银霜吸了口气,松开刚刚按住白彩肩膀的手,跟了上去,眼神一一扫过钟巧珍几人,似乎在最后时刻仍想要找到他们的破绽。 曾校长在原地纠结,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凑到楚星耕面前表表忠心,却听赵欢的声音从门外冷冷传来:“曾校长,你还不走?” 曾校长犹豫了一下,低声下气道:“林……不,楚少,对不起,这真不是我的主意,您也知道我只是个……” “曾春桥,走了!”莫银霜折回来,力大无穷地拖着曾校长离开了楚星耕的宿舍。 脚步声走远,楚磊观察了片刻,关上门,走到楚星耕身边说:“确实走了。” 金大刀和白彩都长长松了口气,两人都是一后背的汗,瘫坐在椅子上。 钟巧珍仿佛才回过神来,问:“他们怎么突然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金大刀想开口,被白彩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痛得“哎哟”一声。 “我不说,我不说行了吧,姐姐,你打人好痛!”金大刀哀嚎。 楚星耕深深看了眼钟巧珍:“人已经走了,你可以不用装了。” 钟巧珍说:“装什么?” 楚星耕:“赵欢的变异能力是影响人的五感,他想让你觉得压抑就压抑,害怕就害怕,他要是想让你觉得他是自己人,十分可信,你就会对他无话不说……” 金大刀脸色煞白,嘟嘟囔囔:“怪不得我刚刚突然想把一切都说给他听,好可怕的能力!” 钟巧珍说:“难怪我刚刚……” 楚星耕说:“赵欢刚刚问的是从放学后到八点他离开这里之前,你们在做什么,我去洗澡已经是八点半以后的事了,你刚刚的回答充分证明了你是故意的,也就是说,赵欢的能力对你根本没起作用。” 钟巧珍也知道糊弄不过去,坐直身体说:“没办法,总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金大刀说:“什么,一起洗澡居然是真的?”被白彩一把捂住嘴。 白彩压低声音:“你可真会找重点!” 楚星耕没理那两个,说:“我还真不知道元人能有这个能力。” 钟巧珍说:“老实说,我也没想到。” 钟巧珍要不是刚刚吃了赵建新送的“煎饼果子”,身体里积攒了些灵力,可以使用清心咒让自己保持清醒,刚刚肯定也着了道了,当然这事她不会原原本本告诉楚星耕。 钟巧珍说:“这不是我的能力,和刚刚荒草乐园湖里的异变有点关系,我也是凑巧。” 楚星耕看着钟巧珍,钟巧珍也坦荡地回看他,过了会儿,楚星耕说:“今晚时间不早了,我让楚磊先送你们三个回去,谈好的条件得算数,明天我找你。” 钟巧珍自然知道这是逃不过的,于是站起身来:“好,那一切明天再说。学姐、大刀,我们先回去,不然你们家里人也该担心了。” 白彩和金大刀满肚子的疑问,但鉴于时间确实太晚了,还是起身站了起来。 钟巧珍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楚星耕在后面喊她:“钟巧珍。” 钟巧珍回过头去:“嗯?” 楚星耕难得似乎有些纠结,想了一会儿才说:“你一个女孩子,就算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朋友的安全,在那么多人面前说那种话不怕有损自己名誉吗?” 钟巧珍自然而然说:“曾曾祖母看到未成年的重重孙子洗澡,能有什么坏名声的?” 楚星耕:“……” 金大刀思索着:“巧珍这是说林同学小吗?” 白彩:“啪。” 金大刀:“嗷,姐,你怎么开始打我脸了!” 楚磊见自家少爷仿佛陷入石化,赶紧一把关上门:“走,快走,我赶时间!” 钟巧珍完全没觉得自己说得哪里有问题,真论年纪的话,她恐怕比楚星耕的曾祖父曾祖母加起来都大,看其他几人的神情还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是产生了歧义。 “算了,反正没出事就行。”钟巧珍情绪稳定,只是觉得楚磊的脚步太快了,害得他们只能小跑着跟上。 楚星耕不愧是楚家少爷,在英华特高里还有辆车,钟巧珍三人坐着楚磊开的车一路出去的时候还能看到教学楼里灯火通明,有被喊起来的老师三三两两走在校园里轻声议论。 “这要查到什么时候去啊,学生不高兴,我们也跟着不消停。” “算了算了,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说了。” 汽车开出校门,先到了金大刀家,然后是白彩家。 白彩下车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对钟巧珍说:“那个……” 钟巧珍心领神会,知道她要说自己保管的那个赵建新碑亭里的盒子,遂提前开口道:“明天见面说。” 白彩点了下头,下车走了。走出去一段时间,钟巧珍才想起来,白彩的小蛇辟邪好像没见着,不知道是不是逃跑中走散了。 “应该没事吧……” 不久后,钟巧珍终于也到了家。楚磊看了眼她住的筒子楼,眼神里有点讶异,不知道是不是惊诧于钟巧珍的穷,钟巧珍自己没觉得什么,道了声谢,便上楼去了。 走到家门口,钟巧珍开门进去,严漱雪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巧珍回来啦。” 钟巧珍看到屋子里还亮着灯,严漱雪披衣靠在沙发上,似乎小寐了一会儿,钟和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你爸去楼下金家帮忙通下水道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严漱雪解释说,“吃过饭没有。”她站起身来,迎向钟巧珍。 钟巧珍忙道:“吃过了,跟大刀、白学姐他们一起吃的。” 严漱雪原本想要做的某个动作停了下来,随后直起腰来:“哦,吃过了呀,那就好。” 钟巧珍顺着她弯腰的方向看到自家餐桌上摆着一个绿色的纱罩,底下隐约能看到摆着些饭菜。 “今天是中秋节!”钟巧珍忽然意识到了这点,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愧疚感,试探着问道,“你们,在等我回来吃饭吗?” 严漱雪笑道:“没什么,你吃过了就好,妈也不饿。” 钟和伟在这时推门进来:“巧珍回来啦,吃过饭没有,爸今天做了你喜欢的菜!” 严漱雪给钟和伟使了个眼色,钟和伟戛然住口,钟巧珍走过去提起纱罩,下面摆着四菜一汤,有肉有鱼有虾,中间居然还有块三角形的奶油小蛋糕。 钟巧珍的脑海里慢慢调出了“钟巧珍”的记忆,八月十五是“钟巧珍”的生日。 钟巧珍一时间心里有点堵,她说:“今天晚自习下课得晚,晚饭吃的那点不顶事,我又饿了,现在能吃点吗?” 钟和伟看严漱雪,见严漱雪点头了,立刻笑逐颜开:“能,当然能,你等我给你热热。”说着,便放好自己的工具包,洗手开火热饭菜去了。 严漱雪拿出一件灰色开襟毛衣递给钟巧珍说:“妈给你织的,你试试能不能穿,不行我再改,回头等天冷了刚好穿。” 钟巧珍赶紧起身把毛衣穿到身上,毛衣用的线不是太好,但严漱雪尽量织得很好,也不知道她花了多久才织出来的。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下三年了,有什么办法能帮助钟和伟夫妇?在这一刻,钟巧珍不由得产生了这种想法。 …… 钟巧珍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早便起身自己弄了点早饭,继续蹬她的二八大杠上学。 她在校门口排队刷手环的时候,听到旁边的同学们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昨晚学校里出事了,进了个贼!” “什么?还有这事,不久前食堂不是才出了安全事故吗,怎么现在又来个贼?” “唉,听我爸说,最近不知怎么的,好像好些地方都不太平,他出差时还听说赵氏主城庆瑞也有事……” “真的?!” “同学们,请抓紧时间刷卡进校,不要随意停留!”大喇叭里响起老师的提示声,那几个讲悄悄话的学生便收了声,乖乖跟着队伍往前移。 钟巧珍刷了手环往班级里走,抑制环响了一下,她点开,发现是她、金大刀、白彩的三人聊天室里有人在发消息。 【祖传大刀999】@钟巧珍@白菜一口价你们快去看学校论坛灌水区飘红那个热帖! 【白菜一口价】什么鬼? 【祖传大刀999】是吧…… 【钟巧珍】? 钟巧珍按照金大刀指点,点回主界面,找到英华特高的灌水区“荒草乐园”点进去,飘红帖子醒目无比。 【标题:昨晚荒草乐园发生特重大灵异事件!!!】 【昨晚约九时许,曾有灵异传闻缠身的荒草乐园突生异象,湖水瞬间蒸发,露出河床,同时有人传言看到一个长发女鬼手拿毒蛇,找路人索命。究竟是女鬼复苏,还是地质剧变,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堕落?】 下面还有一张配图,正是日光下一片凌乱的湖底。 钟巧珍这时候看图才发现整片湖的外形居然有点像人类的心脏模样,此时水干了,底下的河床倒是既没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尸块白骨,也没什么死鱼烂虾,甚至都没有什么垃圾,只有不知道谁,在湖底用卵石铺了些花纹。 钟巧珍仔细研究了一下,还是小篆,上面写的是“赵建新到此一游。” 钟巧珍:“……”【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被谈话的钟巧珍 【白菜一口价】手拿毒蛇的长发女鬼,该不是说……我吧? 【祖传大刀999】还能有谁? 【钟巧珍】学姐,你的辟邪呢? 【白菜一口价】唉,昨晚水里起漩涡的时候被冲走了,我也正找来着。 【祖传大刀999】也是奇了,你们说那些水都上哪儿去了? 【白菜一口价】八成下面有个地漏,跟浴缸放水一样,排海里去了。 【祖传大刀999】那完了,学姐你找辟邪是不是得去海里啊? 【白菜一口价】唉…… 钟巧珍已经走到自己教室门口,因此决定暂时结束话题。 【钟巧珍】都小心点,赵欢未必就相信昨天我们的解释了。中午吃饭见。 然后她没有看聊天室的回复,直接退出,进了教室。 高一癸班的教室里,学生们东一堆西一堆的也在闲聊校园论坛上的帖子,阮晓莲看到钟巧珍朝她打招呼:“早啊,钟巧珍同学。” “早。”钟巧珍应了一声,把书包放好。 阮晓莲回身趴到钟巧珍桌子上说:“你知道昨晚学校里发生的事了吗?” 钟巧珍一边拿课本一边说:“嗯,来的路上听人说了,说是进了贼。” 阮晓莲说:“何止是进贼啊,我听说……” 说到一半,她突然又扭过头去,以比刚才更高昂的热情打招呼:“早啊,小林同学!” 钟巧珍看到楚星耕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走进来,两人视线一对上,楚星耕的微笑面具好像刹那间有一丝裂痕出现,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早,阮同学,巧珍。” 钟巧珍:“?” 十几岁的少女何其敏感,阮晓莲在两人之间左看看右看看,跟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地说:“小林同学你怎么区别对待啊,为什么喊巧珍就是名字,喊我就是姓?” 楚星耕笑笑:“我和巧珍同学昨天一起做了很多事,混熟了。” 钟巧珍:“???” 阮晓莲天真地问:“你们都做什么了?” 楚星耕说:“很多。”然后他对钟巧珍说,“对吧,巧珍,中午约好的别忘了哦。” 阮晓莲大惊:“什么什么,你们中午约了干什么去,为什么不带我?好你个钟巧珍!” 钟巧珍头大,她发现楚星耕还挺记仇,不就是说了句“年纪小”吗,干吗睚眦必报? 还好,上课铃声及时响起,解救了钟巧珍。 阮晓莲忿忿不平地转回去,班主任刘秋霞踏着飞快的步伐走进教室。 把课本一放,她扫视一眼教室内,随后对钟巧珍说:“钟巧珍同学。” 钟巧珍惊得抬头:“到。” 刘秋霞说:“下课后跟我回一趟办公室,老师有话对你说。” 钟巧珍:“?” 钟巧珍偷偷扭头看楚星耕,后者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正襟危坐,别提多人模狗样了。 下课后,钟巧珍还想磨蹭一会儿问问楚星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赵欢那里又有幺蛾子,谁想到刘秋霞直接走过来:“钟巧珍同学,跟我来。” 钟巧珍无奈,看了楚星耕一眼,不情愿地跟上刘秋霞。 两人进入办公室,这是一间大办公室,两两一组放了八张办公桌,刘秋霞的在靠窗一侧。办公室里还有两个老师在办公,看到刘秋霞进来纷纷打招呼:“刘老师。” 刘秋霞说:“老郑、张姐,我找我学生做个重要谈话,能麻烦你们给我十分钟吗?” 两个老师看向钟巧珍,似乎明白了什么,各自起身道:“好好,我们出去走走。” 等两个老师走了,刘秋霞把门一关,对钟巧珍说:“坐。” 钟巧珍挑了张离刘秋霞办公桌近的靠背椅坐下来,眼睁睁看着刘秋霞连窗户都关了起来。 钟巧珍想,不是吧,难道刘秋霞要瓮中捉鳖?她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昨天的行动和解释里有什么地方是露了大馅儿的。 刘秋霞关完窗,走到办公桌前,把自己的椅子往后一拖,然后坐下来,露出些许心烦气躁的样子。 钟巧珍的警觉性顿时拉得更高了,她悄悄点开了三人聊天群,发了句“别吭声,听着”,然后打开即时语音,想着让那边也做个准备。 刘秋霞:“钟巧珍。” 钟巧珍赶紧坐直身体:“是,刘老师。” 刘秋霞说:“昨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钟巧珍的神经高度紧张,嘴里还是说:“老师,您是说哪件事?” 刘秋霞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喘了口气说:“还能有哪件事?” 钟巧珍脑子飞快地转动,难道昨晚她们夜探荒草乐园导致湖水消失的事真的被发现了?如果只是到这一层,那也还好,毕竟他们还不知道赵建新的礼物与秘密,还有转圜的余地。 钟巧珍说:“老师,我可以解释……” 刘秋霞一拍桌子:“都一起泡澡了还解释什么!!” 钟巧珍:“啊?” 刘秋霞似乎气急了,捂着胸口,赶紧拿起茶杯喝了几口水。茶水下肚,她才重新开始输出:“钟巧珍啊钟巧珍,你今年才16岁,虽然现在这个年代18岁成年就可以开始到基因库匹配伴侣,但这不是还有两年吗?” 钟巧珍:“……” 刘秋霞:“身为一个元人,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路比其他人都更难走。老师认识你虽然没几天,但也知道你不是个自轻自贱自卑的人,相反,你人聪明,性格稳重,还有上进心,从昨天体训课的情况来看,你的身体素质也相当不错,如果好好学习,老师觉得你很有可能得到一个光明的前途,可是!” 刘秋霞那叫一个痛心啊:“你才进来多久啊,就学别人早恋了!” 钟巧珍脑袋嗡嗡的,想解释但是又插不进话。 刘秋霞:“你和别人早恋也就算了,你知道林疋是什么人吗?我听说你昨天去了他的宿舍,那你应该也看到了,他住的是贵宾宿舍,他还带着个随身佣人,不管他具体身份是什么,就这条件,难道你还看不出你们的差距吗?” 钟巧珍:“老师,我不是我没有……” 刘秋霞:“不必否认了,钟巧珍啊,林疋是很出色很优秀,但那种人的世界跟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是不一样的,何况你认识他才多久,怎么知道他对你是真心假意,你可千万别人家说几句好话就傻傻信了,到时候感情受挫,影响成绩,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刘秋霞痛心疾首,钟巧珍一脸懵逼。 难道,这就是叫她来的原因?不是因为赵建新的馈赠暴露了,又是因为“一起泡澡”? 钟巧珍无语了:“不是,你们为什么一听泡澡就想到那种地方去啊?” 刘秋霞又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连批评带鼓励,苦口婆心劝钟巧珍珍惜前途,远离渣男,一直到其他两个老师回来才放她离开。 刘秋霞:“老师说的话千万记住了,如果以后有疑问,你也可以随时来找老师聊。”刘秋霞的脸上不知怎么有点神色落寞,“老师今天的话可能不好听,但希望你可以回去仔细想想,人生很长,你还小。” 知道刘秋霞是好意,钟巧珍最后还是鞠了一躬:“我记住了,谢谢老师。” 离开刘秋霞办公室,钟巧珍感到手腕一阵阵震动,随后她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开了即时语音。 钟巧珍:“完了……” 钟巧珍点开聊天室界面,只见里面刷了一大片聊天记录。 【祖传大刀999】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老师觉得巧珍早恋,笑死我了!!! 【白菜一口价】别这么没礼貌,老师的本意是好的,但是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祖传大刀999】不过昨天那个泡澡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巧珍你真的和林…… 【白菜一口价】叫楚少,昨天那个赵欢走的时候是这么叫来着。 【is0eybiqvctq】叫楚星耕就行。 钟巧珍抬头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聊天室后面括号里的数字从3变成了4。 【钟巧珍】@is0eybiqvctq这谁??? 【is0eybiqvctq】稍等,我改下id。 【无名小卒】我是楚星耕。 【钟巧珍】…………………… 【钟巧珍】私聊【白菜一口价】什么情况!为什么楚星耕在我们群里!!! 【白菜一口价】私聊【钟巧珍】巧珍啊巧珍,你果然知道他本名,还不告诉我们! 【祖传大刀999】私聊【钟巧珍】巧珍,楚少一早找我们加的群,咱们不是约了今天要跟他见面吗,他说加个通讯方式方便联系。我还特地留了个心眼,没让他加咱们私人号,所以拉他进了群,我这事办得地道吧?[得意.gif] 钟巧珍想,这可太地道了! 【祖传大刀999】私聊【钟巧珍】对了,楚少喊我们中午一起出去吃饭,他订了包间,是学校附近特别好吃的一家菜馆,你去不去啊? 【钟巧珍】私聊【祖传大刀999】…… 【祖传大刀999】私聊【钟巧珍】省略号什么意思? 【钟巧珍】@无名小卒楚少,咱们中午几点吃饭? 钟巧珍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吃不饱饭,其他确实都不是什么大事。 突然,钟巧珍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昨晚赵建新的留言怎么说来着?”钟巧珍回忆了一下,脑海里重新调出了赵建新的话。 “这个世界,将在317年8月彻底毁灭……虽然局势很糟糕,但这个世界还有一线生机,并非完完全全无法拯救。既然你听取了我的秘密,那这个责任自然而然就到了你的身上,除非你能找到另一个愿意接替的人。” 另一个愿意接替的人…… 钟巧珍顿觉醍醐灌顶,楚星耕不就是一个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甩锅的钟巧珍 钟巧珍回到教室,看楚星耕的眼神都变得慈祥和蔼多了。 当然,这是钟巧珍自己的感想,楚星耕却觉得有点发毛。 “这家伙想什么呢?”楚星耕想,感觉钟巧珍出去一趟再回来变得更恐怖了。 一上午的课很快过去,下课铃一响,钟巧珍便站起身来:“小林同学,我们走吧!” 阮晓莲还在计较自己没被喊上的事:“巧珍,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钟巧珍说:“今天有点事,下次,下次一定喊你!” 说着,伸手就要搭楚星耕的肩。 楚星耕狠狠一个哆嗦,赶紧往后让开:“你、你先去外面等着,我收拾下东西。” 钟巧珍难得心情好,还拱一拱手:“得嘞。” 楚星耕:“……” 钟巧珍来到外面走廊上,白彩和金大刀正好结伴走过来,喊她:“巧珍!” 钟巧珍冲他们挥手,压低声音:“一会儿再说。”她不担心白彩,担心金大刀这个实心眼儿,昨天发生的事他是知道得不完整,不然早就嚷嚷开了。 学生们经过三人身边都略好奇地打量几眼,不过没人敢上来问。过了会儿,人流少了,楚星耕才拖拖拉拉地走出来:“走吧。” 明明是他一大早去堵的白彩、金大刀,生怕钟巧珍出幺蛾子,但楚星耕现在又不确定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钟巧珍的幺蛾子群包围了。 “明明只是个元人而已。”楚星耕向来聪明的脑袋瓜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让自己那么忌惮,甚至连九歌城里那群老狐狸都没她那么让人头疼。 钟巧珍开开心心地应了声,拉着白彩,跟上楚星耕的脚步,金大刀跟在他们后面。 几人七拐八弯,来到一条小街上,街尾有间外表毫不起眼的饭馆,挂着“天星饭店”的招牌。 楚星耕对比了一下说:“应该就是这里。” 金大刀惊讶,问:“你没来过?” 楚星耕摇头:“我不太外出吃饭,这是让楚磊定的。” 金大刀摇头:“啧啧,那你错过了不少好东西。天星饭馆的小炒肉、臭豆腐、火焰虾都是一绝,当然跟我们八珍比还是有点儿差距,你要是还没点菜,我可以帮手。” 楚星耕说:“不用了,我让他们把菜单上所有招牌菜都上了。” 金大刀:“……” 金大刀低低骂了句:“狗大户!” 白彩路过,说:“你自己不也是吗?” 金大刀辩解:“我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才不是狗大户!” 白彩:“有区别?” 钟巧珍完全没听到这两人在斗什么嘴,满脑子都在想一会儿要怎么把锅丢给楚星耕,还得不留后患。在她看来,楚星耕这个人年纪虽然不大,心思却很多,得花点心思对付。 楚星耕忽而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回头一看,看到钟巧珍亮晶晶的眼神,后者还对他咧嘴一笑。 楚星耕:“……” 楚星耕带着几人上了两楼,老板拉开一扇门,把他们让进去。 包厢并不大,摆了一张十人座的圆桌子几乎就没有别的空间,不过钟巧珍他们也就四个人,加上包间靠着一小片景观湖,从上面看下去倒也赏心悦目。 楚星耕说:“人都到齐了,可以上菜了,上完菜不用留人,别打扰我们吃饭。” 老板应了一声,赶紧下去了,没过一会儿,各种冷菜热炒汤水甜点一股脑全都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钟巧珍:“老板,来一桶饭。” 老板:“这儿有一桶了。” 钟巧珍:“我打包一桶。” 楚星耕:“……” 楚星耕轻轻咳嗽一声:“去拿吧,还有能带的招牌糕点也给他们每人打包一份。” 老板马上道:“哎,好。” 等所有东西都上齐了,老板亲自给他们带上门,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金大刀说:“天星饭馆平时可难排队了,怎么今天这么清净。” 楚星耕说:“是吗,我让楚磊包场了。” 金大刀:“……” 白彩给金大刀倒饮料,在旁边替他补完心里的弹幕:“该死的狗大户!” 钟巧珍尝了口饮料,觉得不够味,问:“能喊酒吗?” 白彩忙说:“你还没成年,不能喝酒。” 钟巧珍茫然:“还有这规定?” 金大刀感叹:“巧珍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竟然馋酒!” 钟巧珍讷讷的,这次是她的常识不足惹的祸,他们那会儿没有这种规矩。 楚星耕说:“我宿舍里有酒,度数很低,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楚磊给你送过去。” 钟巧珍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她可不想被钟和伟夫妇看到,不然就露馅了。 楚星耕也没坚持,举起茶杯:“聚餐快乐!” 钟巧珍三人互相看了眼,也捧场地拿起饮料杯,跟楚星耕碰了一下。 放下杯子,四个人都埋头吃起饭来,也没人说话。 天星饭店的菜肴口味确实不错,钟巧珍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食物大概因为原材料变异了的缘故,虽然名字大同小异,也有粥啊饭啊等等,但是尝起来味道还是跟神虹大陆的有些许不同。 金大刀家八珍饭店的饭菜不错,但偏甜口,天星饭店的就带点儿辣,让钟巧珍忍不住想到以前在老家的集镇上偶尔下馆子的口味。 她觉得菜好吃,扒饭的速度都加快了几分,楚星耕坐在钟巧珍侧面,慢条斯理地吃一会儿又看看钟巧珍,似乎对她的食量很惊讶。 钟巧珍的五感发达,当然感觉到了,不过她装作没看到。 “先把肚子塞饱,回头再说昨天的事,不然说得兴起耽误吃饭就麻烦了。”钟巧珍心里打好了小九九,打算楚星耕不强制的话,就算喊她也装没听见,没想到楚星耕耐心挺好,一直没吭声。 直到风卷残云把所有饭菜扫了个精光,连饮料都喝完了,钟巧珍看白彩和金大刀都饱得动不了了,终于只能放下筷子。 楚星耕说:“吃饱了没?” 钟巧珍点点头:“饱了。”她说,“那说正事吧。” 钟巧珍对白彩说:“白学姐,麻烦你把昨晚我们拿到的那口匣子拿出来。” 白彩疯狂给钟巧珍使眼色,让她别那么实诚,钟巧珍说:“不碍事。昨晚我亲口答应的,楚星耕现在也算我们一伙的了,该他知道的还是得让他知道。” 白彩有点纠结,但最后还是从自己的随身小包里将那口匣子拿了出来,放到桌上。 楚星耕眼神落到匣子上打量了一会儿,很沉得住气,并没伸手,而是问钟巧珍:“这是什么?” “昨晚在荒草乐园湖里找到的。”钟巧珍三人昨晚取走匣子后,石碑就自动归位,他们将“桌面”重新摆了回去,所以今天的学校论坛没人提起这件事,应该是没发现。 “湖里。”楚星耕若有所思,“你们昨晚为什么去心园?” “心园?”钟巧珍反问。 楚星耕说:“就是你们说的荒草乐园。那里是赵建新住过的地方,你们应该看到学校论坛上的照片了吧,那个湖的轮廓就像人的心脏,赵建新以前管那里叫心园。” 钟巧珍想起赵建新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说她吃了自己的心,觉得烦烦的。 钟巧珍说:“你听说过荒草乐园的灵异传闻吗?”她把白彩给他们讲的两个传闻都说给楚星耕听,“我们去那里就是为了探险。” 楚星耕微微皱眉:“就这么简单?” 钟巧珍说:“嗯,谁想到会碰上那么奇怪的事情!” 楚星耕说:“什么怪事,仔细说说。” 钟巧珍说:“一开始,我们是奔着看看荒草乐园到底有没有鬼去的,但是什么都没发现。然后我们就讨论了下两个传闻,不论是渣男传闻还是赵建新的传闻都提到了有人被埋在这个地方,但我们在岸上哪儿都没找到坟,然后我突然想到,坟会不会在湖里。” 钟巧珍真假参半地说道:“我们三个人都觉得有这个可能,于是决定分头去湖里摸一圈,要是找不到什么,就回家了。没想到,我还真在湖底发现了一个发光的东西。” 楚星耕说:“就是这口匣子?” 钟巧珍摇头:“一个发光的东西,会说话。” 钟巧珍谨慎挑拣字词:“那东西告诉我,他是赵建新。” 楚星耕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你确定?” “不是很确定,因为我也只听了一遍。”钟巧珍无辜地回答,很符合事出突然的高中生反应。哪怕她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里少年老成,但少年老成和真正的有丰富的处突经验是两码事,就像一个在军校待了十多年的老师和真正在战场打磨了十多年,死里逃生的老兵也是两码事一样。 楚星耕说:“你接着说。” 钟巧珍说:“当时他们俩都不在,我看到他们从我头顶游过去,但我喊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听不到。” 白彩和金大刀对视一眼,不由跟着紧张起来。这一段是他们切实经历过的,昨晚不知道钟巧珍为什么不见了,现在听她说是这么一回事,反应都是实打实的。 钟巧珍说:“那个发光的东西说……”钟巧珍放空眼神,仿佛沉浸在回忆中,“诸天星倾,碧海潮生,万物竞发,人间殊异。大争之日将至,世界将重启角逐之世,会有新一批英雄人物在这场巨变中崭露头角。他说他一直在等待这么一个人,一个强大的变异者,他感觉到那个人已经来了,所以希望我替他将这口匣子交给那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口匣子上。 白彩和金大刀明明昨晚是跟钟巧珍一起搬碑找匣子的人,现在听钟巧珍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由得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难道我们记错了?” 钟巧珍身为一个资深修士,对算命先生忽悠人那套当然是信手拈来。她没敢直说世界末日急需人顶锅,她猜楚星耕这种人也不肯接这口吃力不讨好的大锅,何况赵建新的话是不是真的也没人知道,但如果说有人即将崭露头角,号令天下,那打动人的概率就大多了。 少年人哪个没些高大上的梦想,何况为了增加可信度,钟巧珍甚至连匣子里的东西都抛出来当诱饵了。 楚星耕思索片刻,问:“匣子里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们还没打开看过。”钟巧珍说,“当我拿到匣子后,光团就消失了,然后湖里起了漩涡,水不知道都流到哪儿去了,我被水流带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你澡堂里了。” 金大刀想要惊呼,被白彩一口塞进去一个饺子,只能嚼吧嚼吧咽了。 “原来泡澡是这么回事。”他小声说。 白彩则紧张地盯着那口匣子,她昨晚就好奇死了,但是两个同伴不在,她硬是控制住了自己不抢跑打开看。 现在,到了该揭晓谜底的时候了。 钟巧珍说:“昨晚的事情就是这么个事,老实说,我们三个算是误打误撞被卷了进去,对于湖水是怎么消失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能算一知半解。” 包厢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楚星耕重新开口:“你觉得赵建新在等的那个人是谁?” 钟巧珍继续无辜摇头:“这我怎么知道,反正他说在等一个强大的变异者,那肯定不是我。嗯,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或许也可以排除,毕竟他们进英华至少一年以上了,过往荒草乐园都没发生过异常。” 钟巧珍进一步缩小范围,引着楚星耕往自己身上想。 “我猜么,这个人肯定是近期才到英华来的,应该就在高一学生或者新来的老师们里。” 楚星耕的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想到赵欢等人突然出现的事了。 钟巧珍就是想把水彻底搅浑,虽然她还无法确认赵欢那群人来这里的目标,但多半跟赵建新沾边,而且她已经确认楚星耕跟赵欢不对付。 钟巧珍说:“楚少,现在我们可是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咱们是一条船了,你千万记得别说出去!” 楚星耕看向钟巧珍问:“你信我?” “瞧你说的,”钟巧珍说,“昨晚你帮了我们,大恩不言谢,比起其他人,我们肯定信你多一点儿。这样吧,匣子交给你打开,咱们一起开开眼界。” 金大刀:“巧……” 钟巧珍在下面对金大刀比了个手势,金大刀闭嘴了。 钟巧珍轻轻转动圆桌面,大大方方将匣子转到楚星耕面前:“请,楚少。”【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开箱的钟巧珍 匣子正正好好转到了楚星耕面前。 楚星耕看向钟巧珍,女孩笑得春风和煦。 楚星耕觉得钟巧珍这个人真是多认识一秒钟,就多一秒钟新认识。 初见时候她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打饭的,很快他为她的利落身手和胆量惊讶,昨晚她给了楚星耕一个震撼,变得莫测高深起来,现在又带上了一点小小的狡黠。 楚星耕打赌钟巧珍在算计他,她刚才的话里应该隐藏了一些什么信息,但他感觉不到什么恶意。 是的,是隐藏而非篡改信息,楚星耕对钟巧珍的为人有种自己也说不清的信赖。 想到这里,楚星耕说:“那你们让开一点,我不确定匣子里有没有机关。” 楚星耕说着,起身打开门确认了外面确实没人,又把饭店窗户关上,窗帘拉起来,然后他伸出手,在空中划了个三角形。 几乎是楚星耕开始动第一笔的时候,钟巧珍就感觉到包厢内产生了某种变化。 她认真地打量楚星耕身边和其他地方,随着后者的动作,钟巧珍的视野有了细微的变化。这种变化不怎么显眼,如果换成旁人来看,或许压根看不出来,但钟巧珍却感觉到了——楚星耕身处的空间和他们三个人的割裂开了。 金大刀轻声嘟哝:“奇怪,我怎么会觉得有点挤?” 白彩也在打量四面,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又略微有点不舒服。 楚星耕说:“这是我的变异能力,空间操控,我现在把每个人身处的空间人为分开了,这样如果匣子里有机关,不会波及到你们。” 钟巧珍说:“那你自己怎么办?” 楚星耕抬头对她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在吗?” 钟巧珍:“?” 楚星耕说:“哦,多画了一笔。”楚星耕跟开玩笑似地撤了一笔,于是三角形变成了一个夹角,夹角以外是被单独分割开的白彩、金大刀,夹角内是楚星耕和钟巧珍。 楚星耕说:“你刚刚不是说赵建新在等一个强大的、最近刚到英华的变异人吗,如果我就是那个人,那这口匣子里的东西应该不会伤害我……” 金大刀喊道:“那如果你不是呢?” 楚星耕说:“如果我不是,匣子里又有机关,它一定会伤害我,但巧珍是赵建新挑出来帮他寻找‘天选之子’的人,在找到那个人之前,匣子一定不会伤她,所以只要我们俩在一起,不论我是不是那个人,这口匣子都不会作妖,巧珍你说是吗?” 钟巧珍:“……” 钟巧珍挤出一个笑:“有点儿道理。” 楚星耕难得看到钟巧珍四平八稳的表情有些微波动,心里不知怎么有些高兴,不过眼神落到那口匣子上的时候还是快速变得严肃起来。 “你让开一点。”楚星耕说,“我会再分割一层空间,将匣子的影响范围尽量控制在那个小空间内,但我现在的能力被抑制环压制着,不确定能不能确保我们不被影响,你要是有什么保命手段,自己准备好。” 钟巧珍无奈,她现在可不就是一点保命手段都没有吗? “嗯,其实也不是……” 钟巧珍手里现在还有一颗残缺低级妖丹,是她从藏宝章鱼的腕足疙瘩里剖出来的,如果真的有意外,她也只能再次借妖丹的煞气,激发防御护盾试试了。 想着,钟巧珍微微后退半步,手伸到了兜里,捏紧了她随身揣着的妖丹。 楚星耕看钟巧珍准备好了,这次在面前画了个圆,将那口匣子圈了进去,然后一只手从那个圆圈正面伸进去,轻轻触碰那个匣子。 匣子呈长方形,深棕色木质,看起来有些年份,外形古朴,略有陈旧。 楚星耕说:“我开了。”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眼神牢牢锁定在那个圆圈中。 楚星耕用力一掀,楚星耕:“嗯?怎么打不开?” 他又试了一下,盖板部位明显无法翻起。 白彩说:“会不会是抽屉形式的,中间那块有没有可以抽出来的把手?” 楚星耕把匣子顺着摸了一下,遗憾地表示没有。 金大刀说:“会不会是反了?” 楚星耕又把匣子翻过来,上下一模一样,没有区别。 钟巧珍说:“应该是内扣盖板,你就当棺材一样,顺着盖板往上或往下推。” 楚星耕依言照做,刚刚还纹丝不动的匣子这次开始动了。 顶部的盖板一点点、一点点被推开,所有人都戒备起来,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一直到楚星耕将整块盖板都卸了下来,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里面是什么东西?”金大刀离得略远,人也不高,踮着脚尖看。 白彩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钟巧珍:“……” 楚星耕疑惑地看着匣子里盘着的黄红色的一坨,疑惑道:“这是,蛇?” 钟巧珍心想,是啊,没错,那就是白彩失踪了一晚上的宠物辟邪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口匣子里又为什么天生的黄绿色变成了黄红色,而且好像…… 白彩拼命冲钟巧珍使眼色,几次欲言又止,钟巧珍却没注意到她。 “它脑袋上怎么长了个角?” “你见过它?”楚星耕敏锐地发问。 钟巧珍忙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一般蛇不是都没角吗,这条蛇有点、有点特殊。” 楚星耕说:“动物变异以后外表会出现各种想得到想象不到的畸变,蛇脑袋上长角也不算太特别,我曾经见过一条从头到尾都长满尖刺的变异森蚺,跟它相比,这条蛇可以算是长得很亲切了。” 钟巧珍:“……” 钟巧珍终于看到白彩焦急的眼神,她冲对方轻轻摆了摆手。 楚星耕的注意力还在“辟邪”身上,小蛇不知怎么好像陷入了冬眠,团成一团,没有苏醒的迹象。 楚星耕也是胆子大,反复观察了几次后,直接伸手去抓小蛇。 小蛇软软的一团,直接被他从匣子里捞了出来,蛇信跟做梦似地一吐,钟巧珍眼前蓦然划过了一点微弱的星光。 “那是……”钟巧珍只说了两个字,见其他三人都茫然地看着她,猛然意识到其他人似乎看不到那点星光。钟巧珍赶紧改口:“那是活的?” 楚星耕说:“嗯,看起来是活着的。”他说,“赵建新死了那么久,没想到他留下的蛇还活着。” 白彩憋得难受,只能扭头不看,楚星耕只当她是害怕爬虫类动物。 钟巧珍替白彩说:“你小心一点哦。” 楚星耕说:“没关系,我在手掌上覆盖了空间隔离层。” 钟巧珍心想,不是让你自己小心点,我是让你小心不要把辟邪搞死了……当然,这话她没法说。 楚星耕手里托着辟邪研究了好一阵子,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后来翻来覆去地倒腾来倒腾去,也不见这条小蛇醒,干脆拎起来看,也把空间分割给撤了。 辟邪:“嘶嘶~” 钟巧珍无语地看着又是两点星光从蛇信子上落下。 那是灵气! 钟巧珍现在已经几乎可以确定,匣子里原本装着类似妖丹,但比妖丹更好更纯粹的灵气结晶,但是白彩的小蛇辟邪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怎么钻到了匣子里,把里面的东西吃了个干净。 钟巧珍有点情绪波动,她想不到自己还抢不过一条蛇! 话说回来,在修真世界,钟巧珍也曾看同门养过灵宠。那些灵宠最喜欢就是吃灵植、灵石之类的东西,等体内累积的灵气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蜕变,运气好就进阶,运气不好就炸个干干净净,现在来看,辟邪估计是吃多了一时消化不了,所以陷入了沉睡。 “头上居然已经开始长角,有化蛟的趋势了。”钟巧珍想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她蓦然想起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做过的那个梦,在梦里,她见到了异变的蛟龙角巡天。 “应该只是巧合吧……”钟巧珍想,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心跳微微加快。 楚星耕说:“暂时看不出什么名堂,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白彩:“那你、你要怎么检查啊?” 楚星耕说:“楚家有设施齐全的研究室,我可以让人拿回去调查。” 白彩脱口而出:“可是……” 钟巧珍拉住她:“没事,学姐,不用担心,这么宝贵的礼物,楚少肯定会慎重对待的,有什么动态你也会跟我们说的对吧?” 楚星耕微微挑眉:“嗯,是,我会的。你们要是好奇,后续有时间也可以去看它,就像巧珍说的,我们现在是坐一条船的,我不会独吞。” 白彩这才放了点心,虽然还是有点不情愿,但至少不再试图阻挠了。 楚星耕看了眼抑制环说:“午休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先回去上课,我让楚磊接手。” 钟巧珍说:“好。” 楚星耕本来想将辟邪又装回匣子里,结果发现盖板盖不回去了。 钟巧珍说:“这匣子可能有什么禁制机关,只能用一次,你用别的东西装吧,这样也比较好掩人耳目。” 楚星耕说:“比如?” 钟巧珍看了看左右,把自己打包的一个塑料盒打开,里面的糕点三两口吃完,鼓着腮帮子说:“用这个。” 于是,冬眠的小蛇辟邪被装进了打包盒。 钟巧珍自然而然地将匣子和盖子丢进自己的打包塑料袋里说:“行了,咱们走吧。” 于是四人离开了天星饭店。 等和楚星耕三人告别后,钟巧珍才悄悄拿出匣子仔细检查了一番,她伸手在匣子里摸了一圈,手指捻了捻,看到微末星光从自己指尖滑落。 “看来真的被辟邪吃光了,一点儿没剩。”钟巧珍失望地想。她又仔仔细细把匣子内外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更多的东西,直到拿起盖板。 钟巧珍“咦”了一声,她拿起盖板反复观看,但光线下都没有任何发现,但是用指尖仔仔细细一寸寸摸过去,她确定了,这盖板上用某种方式刻了很多蝇头小字。 “灵力生成机械装置发灵机1.0版本。” 钟巧珍:“什么玩意儿?这匣子还是个机器?”【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训练的意义 下午三点五十,高音喇叭里响起通知:“请高一年级全体学生到底楼大操场集合,体育与生存训练课程将于四点正式开始。重复:……” “巧珍,钟巧珍!” 钟巧珍回过神来,对上了阮晓莲黑洞洞的眼睛:“想什么呢,上体训课了。” “还上体训课?”钟巧珍惊讶,她还以为出了昨天荒草乐园的事,今天英华特高会暂停体训课,没想到课程还是照常举行。 阮晓莲下意识反问:“为什么不能上体训课?” “学校的事由老师们处理,不影响学生课程安排。”楚星耕恰到好处地解围,他走到钟巧珍身边说,“走,咱们一起下去。” 阮晓莲震惊得一下子捂住嘴巴,嘴里嘟嘟哝哝:“你们俩还真的有点那……那什么啊!” 钟巧珍:“……” 钟巧珍懒得去纠正凡人少女的那点小心思,只是站起身来:“好。” 中午回到教室后,钟巧珍就一直在想发灵机1.0的事,因为快要上课了,当时她只“读”了个标题,后面的没能有时间看下去。 但是,已经够了。光这一个标题就够钟巧珍畅想的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至今,钟巧珍最大的不便就是这里是一个没有灵气的世界。 没有灵气,形不成灵力,无法组织术,各种手段都没法用,她相当于半个废人。 这事本来不太可能靠钟巧珍自身能力解决,但如果她能有一台生发灵力的装置,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问题是,那个机器还有用吗,又要怎么用呢? “想什么呢,这么严肃?”楚星耕的声音传来,钟巧珍自然而然地岔开话题。 “在想中午的事,蛇放好了?” 楚星耕点头。 “醒了没?” 楚星耕直接调出通讯屏幕给钟巧珍看,屏幕里可以看到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辟邪被放置在一个有透气孔的玻璃罩子里,此时仍然盘在一起呼呼大睡,看来是实时监控。 “它头上的角好像又明显了点。”钟巧珍说。 中午吃饭时看到的辟邪额头上只冒了一个小尖尖,要不是颜色不一样,很容易错过去,现在已经能看出点三角锥的轮廓了。 楚星耕也仔细看了看,点点头:“你说得对。”他想了下说,“难道这条蛇还在成长?可它靠什么成长呢?” 钟巧珍不敢暴露发灵机里有东西但被辟邪吃了的事,假做推论说:“也许它本来就在成长期,只是因为被封印在匣子里,所以停止了生长,当有人打开这口匣子,让它重新回到现实世界里,它就会飞快解除封印,成长……嗯,也有可能是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钟巧珍说得自己都快信了,楚星耕思考了一下,说:“你说得有道理,我让楚磊多注意点,做好全程记录。”他说着,迅速抬手给楚磊发了讯息。 两人聊着很快就到了楼下,操场上按照昨天的顺序,五个小组站成了五队。钟巧珍瞧见了第四组的金大刀,金大刀好像还没消化,站在那儿懒洋洋地冲钟巧珍打招呼。 赵欢已经来了,但令钟巧珍感到疑惑的是,他这次站在四组和五组中间。 钟巧珍有种不好的预感,戳了金大刀一下,问:“你们老师王白呢?” 赵欢的五感果然变异,这点声音也能听到,直接回答说:“王老师今天有事休假了,所以四组和五组的体训课今天一起上。” 金大刀问:“谁来上?” 赵欢指指自己:“你说呢?” 金大刀昨晚听钟巧珍说过他们五组的训练内容,顿时觉得了无生趣。虽然被王白揍也很惨,但是至少有那么多人一起分散她的注意力,自己总有机会在混乱当中稍微喘口气,换成赵欢管,那就要接受各种重压的同时从头跑到尾! 金大刀摸摸自己还撑着的肚子,已经想哭了。 其他几名老师都没有变动,很快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四组和五组将近六百个人傻愣愣地留在原地,等待赵欢发指令。 赵欢并不着急,他将四组那边也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今天我们两个组一起上课,就不搞长跑训练了……” 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 四组怕,五组更怕啊,昨天的肌肉酸痛今天醒了才上来,如果再被拉去跑步,可能这次都撑不到目的地,到时候谁知道赵欢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整他们。 钟巧珍就没这么乐观,她等着赵欢的后半句话。 果然,赵欢说:“我呢,讲究一个劳逸结合,昨天大家都累了,所以今天我想搞一个大家都能轻松完成并且乐在其中的项目。” 五组没人敢接赵欢的话,四组则和赵欢不熟,没敢贸然开口。 赵欢等了会儿,见没人提问,大概也觉得有点无趣,自己接着道:“你们这群小孩子,怎么年纪轻轻,一点儿好奇心也没有!” 楚星耕从善如流地说:“什么项目?” 赵欢对他笑了一下:“谢谢捧场。今天,我的计划是参观赵建新纪念馆?” 参观纪念馆?钟巧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搜索了一下原主记忆,她发现那个纪念馆就在昨天他们长跑的终点,包括赵欢昨天指的那座赵建新雕像就是纪念馆的一个部分。 但凡临海市本地长大的学生都对这个纪念馆不陌生,毕竟赵建新就是临海的骄傲,临海的标志,他们从小到大去过那里的次数不小于三次。 “也行吧,虽然纪念馆没什么好玩的,至少不累。”金大刀轻声对钟巧珍说。 赵欢说:“怎么样,没什么意见吧,没意见的话那我们现在出发,全体都有,跑步去海边!” “又来!”五组怨声载道,但还是认命地带头跑了起来。四组的人完全不知道江湖险恶,还在那儿试探着问:“哥们儿,你们为什么垂头丧气的,不就是跑个几公里吗?” 五组的人统一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看四组的傻蛋们,啥都不说,用出自己的变异能力开始赶路。果然,很快赵欢又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总计600人,全程用时超过45分钟,排名低于300的,我会送上‘奖励’。” 钟巧珍回头拉了金大刀一把:“快跑!” 金大刀:“?” “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不要藏着掖着。”钟巧珍喊。 金大刀对钟巧珍已经开始往盲目相信过度,听到她的提示,立刻不要命地撒脚丫子跑起来,跟他的同组组员们瞬间拉开一大段距离。 “这傻子干什么呢?” “地主家的傻儿子就是傻,跑得再快又有什么……唔!” 一个、两个、三个……不停有人张开嘴,仰起头,用力地大口大口呼吸,像一群搁浅的鱼。 跑在前面的五组的人疑惑地扭头看隔壁班的傻子们,不知道这次赵欢对他们又用了什么手段。 “呼吸剥夺。”楚星耕说。 赵欢的声音同步响起:“不用恐慌,你们只是缺氧而已。” 四组已经有人满脸涨红地倒下,还有人绝望地冲着赵欢的方向伸出手。赵欢轻描淡写道:“如果不想被憋死,就跑起来,氧气供给范围只到300人为止。” 有四组的学生惊愕地愣住,随后便因为缺氧昏倒,一个、两个、一片…… 赵欢只是平静地看着,并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他的平静不是那种连环杀人凶手的冷酷,就是很平静,见惯了生死的那种平静。 “放心,他们不是真的缺氧,也不会真死。”楚星耕说。 “我知道,你说过赵欢的能力是五感控制。”钟巧珍道。 换言之,不论是昨天的他们觉得身上被压上了千钧,又或是像四组那样觉得缺氧,都是赵欢的能力施加在人身上时产生的幻觉,但这种幻觉不仅十分逼真,能够引发人的本能反应,更可怕的是,赵欢的变异能力影响范围很大,目前来看还无人能够免疫,包括钟巧珍自己——虽然她觉得自己受到的影响好像没其他人大。 终于,四组的人反应过来,但凡还有余力的全都咬紧牙关,使用出自己的变异能力,向着前方冲刺。 一瞬间,五组的队伍被当中冲散,四组有人跑到了前面,五组就有人填补了后300的空缺,缺氧技能雨露均沾,没放过任何一个落后者。 “五组的同学们,咱们才是主场,可不能输给他们啊!” “嗷!” 像昨天一样,五组的人发出怒吼,也发起了冲锋。 两支队伍完全混同到了一起,乱战发生了。 互相帮助的是昨天合作过的人,互相拉扯的是两个组的竞争对手,当落到后面开始缺氧,为了生存下去,同为五组的人也会为了让自己好受点,把别人往后拽,不论那个人是五组的还是四组的。 现场一片混乱。 钟巧珍一直拉着金大刀,她今天没有留余力,为了不让金大刀受罚,钟巧珍一直拉着他在跑。 “巧珍,你、你慢点,我跟、跟不上了!”金大刀气喘吁吁,他没想到赵欢比钟巧珍描述得还要可怕,这种训练,这种训练真的适合在高中里上吗?他们甚至都未成年啊! “体育与生存训练,重点是后面四个字。”楚星耕说,“世界末日的时候,新历之前的大灾变纪元里,每一天,人们都挣扎在生死之间,承平太久,大家都养成了温室里的花朵,等到再有危机发生的时候,会伤亡惨重。” “可是我们、我们要遇到危机了吗?”金大刀艰难地发问,要不是钟巧珍力大无穷地拉着他,他可能已经瘫倒在地了。 “大争之世,角逐之世,中午巧珍不是才说过吗。”楚星耕说。 胡诌的钟巧珍先“嗯嗯”点头,马上又反应过来:“不是我说的,是赵建新说的。” 楚星耕:“哦。” 钟巧珍忍不住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楚星耕的性格比她预料中还要多疑,显然他中午并没有全信钟巧珍,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试探。 拼了老命,紧赶慢赶,钟巧珍三人顺利上垒,由于今天赵欢施加的力量很特殊,今天的队伍分化比昨天更严重。因为感到缺氧而昏倒的学生等到赵欢的能力范围离开才会慢慢醒转,然后爬起来再追也很少有能反超的,所以到最后就变成了两百多人已经到了,剩下四百多人还在陆陆续续地跑过来。 “到此为止了。”赵欢站出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根小木棍,在沙滩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线。 有落后的学生想要跨过来,忽然哀嚎一声,摔倒在地。 “疼、好疼!”那学生明明什么伤都没受,却疼得在地上打滚。 “生造的痛觉吗?”钟巧珍隐约觉得赵欢的能力有点类似于修真世界的幻术,只要道心坚定,就不容易甚至根本不受影响。 钟巧珍一愣,难道这就是她受影响小的原因? 变异能力和修真灵力有相似之处吗? 学生们陆陆续续都到了,但是一条线分割了两边,宛如两个世界。 “老师,我们四组第一次上您的课,没有准备,您可不可以高抬贵手?”一个双马尾的四组女孩可怜巴巴地求情。 “就是就是,我们很努力跑了,也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老师您画线的时候我们就在呢,就放我们几个过去好不好?” 赵欢轻轻一笑:“洪水来临,救援艇只能坐300个人,多1个就会沉,你们如果在船上,会通融吗?” “可现在只是上课,又不是真发洪水了。” “就是啊,而且眼睁睁看着别人死也很过分吧,为什么不能提早多准备几艘船呢?” 学生们议论纷纷,不论是线的这边还是那边,都存有异议。 赵欢说:“好了,我刚刚说过300名以后,用时超过45分钟的会有‘奖励’,现在我宣布……”赵欢看向对面,“线那边的人,你们可以回去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 “回去,就是下课的意思。”赵欢说,“你们可以走了。” 学生们还愣着,还是那个双马尾的女孩弱弱地问:“老师,您不会记我们旷课吗?” “不会。”赵欢又变得笑盈盈的,“说下课就是下课,你们可以走了,早点回去还能有多点时间玩耍不是吗?” 钟巧珍皱起眉头,这口气…… 学生们对视一眼,然后有人试探着离开,越来越多的人跟上,很快,线那边就一个人都没了。 “不是吧老师,我们跑得累死累活还要接着上课,为什么他们就可以放学啊?”钟巧珍这边有人不满地大声质问。 赵欢没回答,只说:“走了,去赵建新纪念馆继续课程。” “可是老师……” 楚星耕第一个迈上了通往纪念馆大门的路,钟巧珍拉着金大刀跟上。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赵欢他们的体训课似乎是在做一种筛选,线那边的人,已经被淘汰了。 被淘汰,那淘汰以后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循环纪念馆 被淘汰以后? 钟巧珍想,算了吧,这就别想了,毕竟她都还不确定到底是被选上惨还是被淘汰惨。 走到赵建新纪念馆门口,钟巧珍发现这就是栋二层厂房,要不是外头挂着的牌子,从外表来看,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临海城大人物的纪念地。 “这里是赵建新当初指挥变异人民兵打赢围海站的基地,他在这里住过七个月。”楚星耕说,不知道是不是在讲解给钟巧珍听。 钟巧珍这次反应很快:“知道,我也来过。” 楚星耕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金大刀说:“不对啊,赵建新明明在这里只住了五个半月……” 钟巧珍脚下一顿,随即又如常地走起来:“嘘,”她对金大刀说,“楚少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你记错了。” 金大刀“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对对,楚少说得对。” 钟巧珍是临时想到的蒙混过关主意,因为楚星耕的尊贵地位,所以元人平民钟巧珍不敢辩驳,只能将错就错,这逻辑还算说得通。 “真难搞啊。”钟巧珍忍不住在心里埋怨楚星耕,觉得这小屁孩年纪不大,心眼贼多,一不留神就容易着了道。 学生们都跟着赵欢进了纪念馆,进去是很大的一层,里面摆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被褥、水壶、饭盒、桌椅等等,全都用红线围起来,还打了灯光,挂着说明牌。 “这里以前是变异人民兵的营地,赵建新带着他们在这儿驻扎,一起打退从海上进攻的变异生物们。”楚星耕再次说道。 钟巧珍这次没急着开口,先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这次楚星耕没挖坑。 金大刀说:“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赵大师的随身物品都在二楼,咱们上楼看!” 钟巧珍上次就看出来了,金大刀很崇拜赵建新,一口一个大师,提起他来就两眼放光。 钟巧珍问:“你很喜欢赵建新?” “要叫大师。”金大刀再次纠正,“你不知道吗,赵大师在成为大师以前也干过厨子,他的厨艺可是大师级的!” 钟巧珍:“……”搞了半天,金大刀的“大师”是这个意思?这……也算是同行相惜了吧。 “对了,你们眼里的赵建新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钟巧珍似是随口问道。 尽管原主也有关于赵建新的记忆,但都是从书本上看来的枯燥描述,那个女孩一直沉浸在想要激发自己变异的事情当中,到后来甚至有些魔怔了,别说是赵建新,生活中的其他事情都已经进不到她的脑子里。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明明这么重视,结果钟巧珍到现在还不知道女孩最后是怎么刺激的自己,以至于把钟巧珍的魂给招来了。 “赵大师就是最伟大、最厉害、最聪明、最有本事的大英雄!”金大刀飞快道。 钟巧珍问:“楚少觉得呢?” 楚星耕纠正她:“我叫林疋。” 钟巧珍:“林疋少觉得呢?” 楚星耕:“……” 楚星耕脸上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神色,他用手指点了下额角,这可能是他感到无奈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楚星耕说:“赵建新,是个很复杂的人。” “复杂?”钟巧珍说,“人都是复杂的。” “赵建新身上至今还有不少谜题没解开,”楚星耕说,“你说他复不复杂?” “什么谜题?” “讨论赵建新呐,去二楼我跟你们一起讨论呗。” 钟巧珍三人一扭头,发现赵欢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进来,其他学生已经都四散开了,正在到处乱走乱看。 钟巧珍立刻转移话题:“赵老师,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赵欢说:“自由活动啊,你们刚刚聊得太入神了吧,连我的话都没听到。” 金大刀失声:“自由活动?就这?” 钟巧珍一把捂住了金大刀的嘴,她现在发现这家伙很有点“乌鸦嘴”的潜质,让你自由活动就自由活动,难道他还想让赵欢继续折腾他们吗? 赵欢嘿嘿一笑:“就这。我不是说了吗,今天搞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项目。” 金大刀嘟哝:“虽然我来几次赵大师纪念馆都不倦,但参观纪念馆也算喜闻乐见啊?” 赵欢说:“你不知道吧,二楼重新装修过,最近刚刚开放,咱们就算不是头一批,也是头几批的游客,这还不够吸引人吗?” “装修?”金大刀说,“我怎么不知道?” 赵欢笑笑:“内部装修,二楼开辟了一个新的空间,展出了一些赵建新以前从没展出过的文件、物品等等。” 金大刀两眼放光:“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 刚刚还一副死狗样子,被钟巧珍拖进纪念馆的金大刀眨眼如同脱缰的野狗,跑得那叫一个快,蹬蹬蹬就上了二楼。 赵欢说:“来吧。” 楚星耕和钟巧珍对视一眼,跟着他上了楼,倒要看看赵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因为以前是厂房,所以二楼顺着有一个回字形的长廊,长廊外侧是一间间的办公室,上面分别贴了不同的指示牌,例如“赵建新指挥办公室”“变异人民兵档案室”“某某、某某、某某休息室”等等。 金大刀先他们一步到,此时正在逐一查看,边看边说:“没什么变化啊,还跟以前一样。” “往这儿走。”赵欢招呼金大刀。底下本来乱走乱看的学生有注意到二楼的动静也跟着跑了上来,想瞧新鲜。 赵欢领先走到回字形的尽头,打开一扇门。 金大刀说:“这里我也认得,是储藏室,咦,怎么多了道梯子?” 在储藏室靠墙的地方搭了一架简易铁梯,梯子是新的,看起来和室内其他物件都格格不入,斜着插向上方。 “上面?”金大刀仰起头,“这里不是一共只有两层吗?” 钟巧珍和楚星耕同时脱口而出:“层高不对。” “对。”赵欢说,“以往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厂房不止有两层,上面还有一个夹层,这就是这次装修后整理出来的新区域。”他说着,顺着铁梯往上爬。 金大刀兴奋得立刻跟上去,钟巧珍想拉住他都来不及,只得也跟上去。 爬上楼后,钟巧珍看到了一盏昏黄的灯,这里是一座大概一米七高度的阁楼,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地上甚至积满了灰尘,仿佛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大刀,金大刀!”钟巧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喊了两声,阁楼里没有人影,更没有人来回答她,“不对,得下去。” 钟巧珍一转身就看到楚星耕正在爬上来:“下去,这里不对劲!” 楚星耕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立刻反应过来对钟巧珍伸出手:“走。” 但只是一瞬间,情势突变。 “洞口在缩小!”楚星耕没有片刻犹豫,双手撑地,轻盈地跳了上来。几乎是在他的双脚落地的一瞬间,原本的铁梯、洞口全都消失不见。 时间刚刚好,楚星耕的双脚落到了积满灰尘的木板上,溅起尘烟。 “咳咳。”钟巧珍咳嗽两声,用手赶开那些灰尘,“你怎么还上来啊?” “总不能留你一个在这。” 钟巧珍不疑有他:“不是只有我一个,还有金大刀和赵欢,只是他们都不见了。” 楚星耕:“……” 楚星耕嘟哝了句什么,钟巧珍没听清。 “你看得出这里是什么情况吗,是不是又是赵欢的变异能力?” 赵欢的能力能够干预人的五感,昨天的体训课,钟巧珍体验了触感,刚刚的长跑中,他们体验了窒息感,现在如果赵欢用能力影响他们的视觉,制造一个幻境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制造这个环境有什么意义呢?”钟巧珍想,难道赵欢已经找到昨晚荒草乐园的事和他们几个有关的证据了? 楚星耕却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时半会儿没有开口。 钟巧珍看向他,发现少年一脸严肃地打量着四周,然后忽然开始走动。一步、两步、三步……钟巧珍看着楚星耕从阁楼的这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再走回来。 十六岁的楚星耕已经有一米八多,在这阁楼里走动还需要低着头,姿势谈不上来舒服,步态却像是胸有成竹。果然,他停下来的时候,直接说出了结论:“和赵欢无关,这是本来就存在这里的分割空间。” 钟巧珍懂了,楚星耕自己的变异能力就是空间操控,所以对这方面十分敏感。 “看,从这里,到这里,然后是那里,到那里都是空间接口。”楚星耕指出来以后,钟巧珍才发现地面上被楚星耕踩出来的脚印虽然是顺畅的一直溜,但是脚尖偏斜的幅度每过一段距离会出现重复,很显然,这是楚星耕故意留的记号。 “也就是说,困住我们的真实空间并不大,我们看到的其他地方不过是这个空间的复制以及拼接。”钟巧珍说到这里,立刻抬头看向那盏灯。 人字形的天花板正中悬挂着那盏古旧的吊灯,或许是因为楚星耕的走动,在天花板上轻轻摇晃。 “如果这个范围以外都是复制空间,那为什么灯只有一盏?” “重复空间里不重复的东西很有可能是空间变化的关键节点。”楚星耕看了眼说,“上面有个开关,是上下拨动的那种。” 钟巧珍说:“你想动?” “还有别的办法吗?”楚星耕说,“不然我们俩只能继续被困在这里。” “还有赵欢和金大刀。”钟巧珍再次重复。 楚星耕说:“怎么,你对‘只有我们俩’这几个字过敏?” 钟巧珍:“?” 楚星耕叹了一声:“算了,当我没说过。” 钟巧珍:“我只是情绪稳定。” 楚星耕:“……” 楚星耕说:“那我按了,你自己当心点。”他等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按下了开关。 “嗒”的一声,原本就昏暗的阁楼里刹时一片黑暗,一开始没有什么变化,但很快钟巧珍感到自己的情况似乎不太对,赵建新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居然又响了起来。 “你吃了我的心,的心,心……这里有第二片。” 一点亮光出现在头顶,钟巧珍抬起头,发现顶上那盏灯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模样,悬垂在头顶的是一株多刺的藤蔓,藤蔓顶端悬挂着一串心形朱果,正轻微摇晃着,似乎在诱惑钟巧珍。 “来,继续吃。” 钟巧珍:“……” 钟巧珍怀疑,赵建新这个人好像真的懂修行方法,但大概、好像、应该是个邪修。【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抓狂的钟巧珍 邪修这种存在,钟巧珍打过交道的没有千儿八百,大几十还是有的。 别的正派修士对邪修的看法大多是邪恶、狠毒、冷血,钟巧珍则认为,他们就是一群小心眼儿的。 怎么说呢? 修行是个苦差事,如果要按工时来算,可以算性价比极低,风险还高。 锻体、炼气、凝神……每一步都要靠日积月累、心无旁骛的努力,偏偏努力不一定就有效果,还得看天赋,看奇遇,看心境,看运气。 有些人熬到须发皆白,颤颤巍巍也不能筑基,还有些人年纪轻轻就天赋超群,力压群雄;又有些人花费数十年光阴总算有所小成,却敌不上有些人突有奇遇,吃了上好的灵植灵药,或是闯入什么神仙洞府,捡到了世间难求的法宝秘籍…… 总而言之,修仙这事,有点儿玄学。 也正因为玄学,修仙这件事本身就是修仙道路上磨炼的一种。 同门师兄弟姐妹都成了,就你不成,你耐不耐得住性子;同批的修士突破境界的时候都嘎了,就你还没上,那你还继不继续突破;上了战场,拼的是修为、法宝、术法、战略等等种种,一招输,可能又会被打回原形,百八十年光阴灰飞烟灭,命虽然捡回来了却要从头开始,你还能不能再来一次? 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的不可控,这么多的风险因素,所以才会出现邪修这种人。 他们谋求最短时间内、最小风险换取最大的收益。 天赋有限,他们就抢别人的灵核妖丹;没有奇遇,他们就抢别人的秘籍法宝;进境缓慢,他们就走旁门左道;上了战场,为了保住性命,不损修为,他们甚至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损他人的利益,维护自己的利益,讲穿了就是又怂又坏。 “这么看来,赵建新又不太像邪修了。”钟巧珍想,“确切地说,是赵建新的行事风格有点邪修的路数,但他做的事又跟邪修不太搭边。” 从来只有邪修抢别人的东西丨独吞,还没见过邪修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拼命撺掇别人吃的。 钟巧珍冷眼看着那串晶莹剔透的朱果在她头顶晃来晃去,它跟果冻一样颤颤悠悠,动一下就有一种“你来呀”的勾引架势。 钟巧珍上次在荒草乐园湖底吃了那只水母是因为当时她饿得不行了,这具躯壳本能需要力量来填补,所以神志不清的状况下,本能盖过了理智,这一次可不同。 这一次,钟巧珍是吃饱了才来的。 吃饱了的钟巧珍无欲则刚,决定好好看看那串朱果,找出赵建新幺蛾子的真面目。 没曾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朝着那串朱果够了过去。 “你干什么?”钟巧珍一把抓住那只手,看向手的主人——楚星耕。 楚星耕好似有点迷迷瞪瞪,说:“那里有串果子。” 钟巧珍一愣:“你也看得到?” 楚星耕说:“看得到,看起来很好吃。” 钟巧珍看楚星耕的表情,没有神情迷离,还有点平静,只有双眼十分幽深,他的眼瞳里仿佛有一重重的大门嵌套,循环到无限。 坏了,钟巧珍想,楚星耕果然是着了道了。 赵建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要抗拒了,来吧,你都吃了一片了,不差第二片。” “你闭嘴。”钟巧珍头也不回。 楚星耕:“?” 楚星耕居然有点儿委屈:“为什么叫我闭嘴?” 钟巧珍:“不是说你。”她将楚星耕的手臂强行按下来,推着他说,“转身。” 楚星耕:“嗯?” 钟巧珍说:“别看。那不是好东西,你要是吃了可能会死掉。” 楚星耕犹豫了一下,还是被钟巧珍推着慢慢转过身去,看不到那串朱果了。 钟巧珍问:“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点了?” 楚星耕说:“饿。” 钟巧珍:“……” 钟巧珍说:“你中午跟我一起吃的饭,没见你少吃,怎么就饿了?” 楚星耕说:“那串果子好香,一定很好吃,我摘了咱们一起分了吃吧。” 钟巧珍心情有点儿复杂,没想到这家伙还挺仗义。 钟巧珍说:“别想那东西了,那是幻觉,是不好的东西。你是空间系的变异者,快找找这儿的出口,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楚星耕用力转身:“出、出口就是那里啊!”手指的方向,那串朱果轻轻又抖了一抖,几星灵气洒落,钟巧珍甚至幻听到了清灵的音效。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出去。”钟巧珍又强行把楚星耕扭回来,“你不是会空间切割吗,你能不能在这个空间和正常空间切一条通道出来,我们从那里出去。” 楚星耕眼带渴望:“真的不能吃吗?” “不能吃!”钟巧珍踮起脚,一把捂住楚星耕的眼睛,“别看,现在给我凝神静气,内视自身。” 楚星耕茫然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蹭过钟巧珍的掌心,让她觉得有点痒。 “睫毛可真长,倒是没留意雾川主人的有没有这么长。”钟巧珍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起雾川主人的模样,又赶紧打住。 “我在乱想什么!”钟巧珍觉得自己也受了朱果的影响,赶紧也宁心定神,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 楚星耕轻声问:“什么叫内视?” 钟巧珍一愣,这才想起来楚星耕并不是一个修真者。 钟巧珍想了一下说:“先放空自己,把所有杂念从脑子里赶出去。” 楚星耕说:“难,那串果子太香了。” 钟巧珍说:“别逼我捏你鼻子。” 楚星耕“哦”了一声:“那我自己来。”他居然乖乖地自己捏住了鼻子,然后说,“好像好一点了。” 钟巧珍说:“调整呼吸,收心入静……” 楚星耕说:“我,脑子里很多东西在翻腾,静不下来。” 钟巧珍理解楚星耕,她在流月宗的时候早年也带过不少小徒弟。小小年纪上山来学道,正是人憎狗嫌最不安生的时候,注意力太难集中了,她那时候就自己悟出了一种方法。 “你跟着我调匀呼吸。”钟巧珍说着,拉着楚星耕在地上盘腿坐下,两人一前一后,“呼,吸,呼,吸——想象你的眼前是一片湖,一片山林,一片云雾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最能令你获得平静的地方。” 楚星耕静默了一会儿说:“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钟巧珍轻声问。 “花房。”楚星耕说,“我妈妈的花房,她以前经常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天。她在花房里种了很多花,蔷薇、桔梗、丁香、百合……一年四季,那里都有开着的花。” 钟巧珍能感觉到楚星耕明显陷进去了,对修道人来说,接下来就是要从“陷”到“空”,但现在这个世界毕竟无法吐纳练气,她也只需要楚星耕注意力转移就可以,所以在判断楚星耕不再被那串朱果影响后,她悄悄松开了捂住楚星耕眼睛的手,站起身来。 “现在该对付你了。”钟巧珍看向那串朱果,想了想,伸手摘了下来。 朱果落到她手心里忽然团吧团吧,化成了一团蓝盈盈的光,钟巧珍托在掌心,感觉那是一颗没什么分量,清清灵灵的灵力珠子。 上一次吃水母的时候,钟巧珍脑子不太清醒,这一次很清醒。她反复研究了半天都没看出这颗珠子还能有什么问题,思索了片刻,最后决定还是试着把这玩意吃下去。 “有一就有二,反正也不差这一点。”钟巧珍想着,一仰脖子,那颗蓝色的珠子就像是一泓清泉自己就滑进了钟巧珍的口中,顺着食道迅速下滑。 钟巧珍很快感觉自己身体里再次多了一份力量,她像上次一样立刻吐纳运气,让那股力量在她的各个灵窍中穿行往复。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钟巧珍发现自己又再次来到了自己内视的场景之中。 巍峨高大但分成两爿的楼阁再次出现,钟巧珍之前修补完的一、二两层跟上次分别时没有区别。钟巧珍本以为这次吃下去的力量会帮助自己修复至少三、四两层,没想到二层以上还是一动不动,但是一、二两层却被一股莹蓝色的力量冲洗过,开始二次装修。 钟巧珍:“……” 钟巧珍想说,我没那么讲究,不要给我搞这些有的没的,有时间刷油漆钉门钉糊窗户纸,能不能先给我把上面两层修了? 可惜,这栋楼阁的修补似乎不以钟巧珍的意志为转移,任凭她怎么憋着劲儿想,那股力量还是自顾自地在那里精雕细琢。 钟巧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修为楼阁大门上刷了新漆,安了门钉、门环不算,门板上还开始雕花,雕的还是龙凤呈祥。 钟巧珍:“???” 这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啊? 正在钟巧珍这么想的时候,大门似乎终于修缮完毕,在这虚空之中响起了轻微的“吱呀”一声,大门往后打开,露出了一条缝。 钟巧珍正疑惑着,一股花香忽然自身旁传来。钟巧珍心里“咯噔”一声,回过头就看到楚星耕不知怎么也出现在这个场景中。 少年手里拿着一支纯白的花,越过钟巧珍,迈上台阶。 钟巧珍伸手去捞他,结果手居然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眼睁睁看着楚星耕跨过了门槛。 “花房……妈妈的花房,好香……”楚星耕轻声呢喃着,直接走了进去。 情绪稳定的钟巧珍,头一次有点儿抓狂。 “你喊谁妈呢,我是你姑奶奶!”【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无牵挂的钟巧珍 钟巧珍拔腿追了上去,大门在她身后发出轰然一声合拢,她也没有回头看。 “这是我自己的地盘,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钟巧珍是这么想的。 穿过大门后的场景却让钟巧珍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我的内视场景?”钟巧珍不太肯定地看向周围,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并不算很宽敞的隧道中,隧道散发着湿润泥土的气息,隧道的前方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出去许许多多条路,每一条的尽头都有不同的光彩透过来,不知道代表了什么。 钟巧珍有些茫然,她不是第一次内视,但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修道人修习到一定阶段,就能内视自身,看见自己的内视场景。 这场景代表着修道人本身,所以往往带有鲜明的个人特色。 喜欢读书的修道人可能会幻化出一座藏书馆,里面罗列着自己这些年来积攒的各种知识典籍;热衷炼体的修道人则可能幻化出一座比武台,每天都在上面和各种不同的对手交锋;还有些人拿自己最珍惜的那部分记忆来内化,那就可能是儿时的庭院、读过书的草堂或是宁静的小乡村等等…… 过去,钟巧珍内视的时候,看到的是她在流月宗的住处,毫无特殊之处。她师父说她是真真正正斩断了尘缘,也无什么执着的东西,因而才会有这样的场景。 钟巧珍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看到了楼阁,进到楼阁里又发现自己进了隧道,她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这真的是我自己的内视场景吗?”钟巧珍不太确信了,“还是说,这是原主‘钟巧珍’的,又或者是原主影响我产生的变化?” 钟巧珍犹豫了,不知道该往哪条路走。 楚星耕已经不见了踪影,钟巧珍要不是听过那声“妈妈”,可能都会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对啊,楚星耕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内视之中?”钟巧珍觉得事情越发蹊跷了,只能暂时用楚星耕的空间扭曲能力来解释。 “内视场景也算一个空间,不过是个虚数空间,说不定楚星耕的能力发动时,一不留神跟我内视的过程交叉了?”钟巧珍猜测着。 她向前走了两步,拔高嗓门喊:“楚星耕,楚大少爷,你在哪儿?” 声音顺着隧道传出去,又传回来阵阵回音,只是无人应答。 钟巧珍忽而吸了吸鼻子,她闻到了一股花香。 “楚星耕手里好像拿着一枝花。”钟巧珍迅速回想了一下,朝着花香传来的方向走去。 钟巧珍原以为自己要走出隧道才能找到人,没想到往前走了不到百米,就看到了一个黑影猫在隧道边。 “楚星耕,是你吗?”钟巧珍发问,那个黑影没有任何反应。 钟巧珍走过去,就着昏暗的光线发现那确实是楚星耕。 少年蹲在地上,正在用手刨土,他已经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出来。 “妈妈的花房……”楚星耕说,“妈妈喜欢花,给妈妈种花。” 楚星耕说着,将那支白花的花茎插进自己挖的坑里,觉得不够深,又拿出来继续挖。 “坑挖得深,花才能长得好,花长好了,妈妈会高兴的。”他喃喃自语,丝毫没有察觉钟巧珍的靠近,也未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何不妥。 钟巧珍想了下,再次伸出手试着拍拍楚星耕的肩膀。 钟巧珍的手第二次穿过了楚星耕的身体。 钟巧珍把手收回来看了看,没有任何异常,是非常正常的充实着血肉的人类躯体。钟巧珍又用手去触碰隧道的墙壁和地上的泥土,都能摸到实际的东西。 “所以,楚星耕的确跟我不在一个空间内。”钟巧珍愈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或许是因为他们刚好同处一个特殊的空间,加上那串赵建新留下的朱果的影响,两人的空间产生了交叉。其中,钟巧珍属于强势的一方,所以她能看到楚星耕,而楚星耕看不到她。 “在楚星耕的五感中,这里可能不是隧道,是他母亲的花房吧。”钟巧珍进一步推测。 因为长得像雾川主人,心眼又多,钟巧珍一直以来虽然私下里喊楚星耕“小屁孩”,其实还是不自觉会把他当成成年男子来看,但眼下看看…… “小屁孩果然还是小屁孩!”钟巧珍干脆蹲下身,看楚星耕继续忙碌。 人们在自己的内心中是难以不诚实的,眼前的楚星耕看起来就比外面那个要简单很多,符合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样子。 钟巧珍看了他一会儿,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钟巧珍从没仔细问过楚星耕的过往生活,但以她几百年的阅历,多少也能猜到。这种豪门大族的公子哥儿,自己一个人跑到算不上名门的英华特高来,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是同宗同族的互相倾轧,还是来自上一辈的严苛管教,反正万变不离其宗,不必要细究,用“过得不好”四个字就能概括。 钟巧珍想着,凝聚意识,随着“当啷”一声,一把小小的铲子落到了楚星耕的脚边。 钟巧珍不确定他能不能看到,或者看到了又能不能挖,毕竟两人在不同的空间里,然而,下一秒,楚星耕就扭过头,看向地上。 “铲子!”他高兴地喊了一声,一把抓起铲子,就挖起土来。 “不讲道理啊。”钟巧珍想,她碰触不到楚星耕,楚星耕也看不到她,但她用自己的意识凝聚出来的东西,楚星耕居然能使用。 耐心等着楚星耕挖完土,将花栽进去,钟巧珍喊他:“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钟巧珍可没忘了她这次进来是因为楚星耕突然出现,她是来追人的。眼下他们的身体还困在赵建新遗留的循环空间里,无人看管,虽然不至于遇见敌人,但也不安全。 然而,楚星耕种完花,却拍拍手,站起身来。 “该回去上课了。”他说。 钟巧珍:“?” 然后,楚星耕在钟巧珍眼前转了个弯直直朝她撞了过来。 钟巧珍猝不及防,与他重叠,错身而过,就像是在神虹大陆御剑飞行的时候,穿越了一团云雾一般,只不过这一次,云雾是她本人,穿过去的是楚星耕。 “谁?”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冷意。 钟巧珍蓦然回身,看到楚星耕恢复了常态,正警惕地打量着她。 钟巧珍朝他挥了挥手,然而楚星耕的视线又移开了,并没有停在她身上。 “奇怪,是错觉吗,怎么感觉这里有其他人?” 钟巧珍:“……” 钟巧珍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在楚星耕穿过钟巧珍身体的时候,她感到对方的嘴唇似乎在自己的额头碰触了一下。 “错觉。”钟巧珍想,“一定是错觉。” 楚星耕来回打量,没有找到目标,脸上的表情重新又放松下来:“我走了,妈,下一次再带花来看你。”他的视线下移,落到了那株刚刚栽下去的白花上,眼神中带着些孤独。 钟巧珍一下子明白过来,楚星耕的母亲应该已经不在了。 楚星耕说完这句话,整了下衣冠,朝着隧道进口的方向走去。 “终于可以出去了。”钟巧珍放下心,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隧道。 眼前出现了一团白光,钟巧珍听到有人喊她:“巧珍,钟巧珍同学?” 钟巧珍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极近距离的脸。 她一把推开对方,坐起身来,后知后觉发现周围有一圈人围着自己。 “哎哟!”金大刀喊了一声,往后翻倒,又赶紧爬起。 “总算是醒了。”赵欢走过来,“感觉怎么样?” 钟巧珍茫然地看着周围,发现自己回到了赵建新纪念馆的一楼。 金大刀凑过来说:“巧珍,你吓死我了。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啊,咱们一上去,你就突然不动了,我怎么喊你都没反应,然后一拍你,你就砰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真是把人吓死了!”金大刀边说边狂拍胸脯。 钟巧珍飞快过滤着金大刀传递的信息,看了眼抑制环,估计距离她刚刚爬上二楼的新展出空间仅仅只过了十五分钟左右。 所以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被赵欢看在了眼里,只是看起来她当时在发呆?那对方有没有发觉问题? 钟巧珍定定神问:“楚……林疋同学呢?” “林同学,就在这儿啊。”金大刀让开身体,他身后站着楚星耕,手里拿着一瓶水,“刚刚就是他把你背下来的。” 楚星耕蹲下身,将水递给钟巧珍:“喝点水补充一下体力。” 钟巧珍道了谢,接过水的时候轻声问:“你没事?” 楚星耕愣了一下:“什么事?” 钟巧珍:“没什么。” 钟巧珍站起身来,她试着感知了一下,赵建新留给她的朱果已经毫无踪影,不像上次那个水母好歹还让她感觉自己恢复了一点儿实力,这次她只感觉头晕脚软。 赵欢说:“钟巧珍同学,要不要上医务室看看,我看你还没完全恢复。” 钟巧珍说:“谢谢老师,我没事,可能是上面有点闷,跑过来一时气没喘匀,就晕了。” 赵欢笑眯眯地打量了钟巧珍一眼说:“哦,没事就好。”他拍拍手,“那各位同学,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可以各自回家了,咱们明天四点,不见不散。” 学生们欢呼着做鸟兽散,钟巧珍却有点心里没着落。 赵欢今天这节课的用意是什么,他就让他们这么回去是因为没发现问题,还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楚星耕走过钟巧珍身边,轻轻吐出两个字:“跟上。” 钟巧珍微微一怔,随后喊金大刀:“大刀,我们走。” 金大刀不疑有他,“哦”了一声,跟上了自己的两个同学。【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错峰行动 楚星耕先行,钟巧珍和金大刀错开一段距离,走出赵建新纪念馆。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散开,有人忙着回家,有人呼朋唤友约着去别的地方玩儿,也有人留在海滩边,打算再散散心的样子。 金大刀说:“巧珍,我们也回家吗?” 钟巧珍说:“去玩,有空吗?” “有空!”金大刀欢呼,“要不要把白彩姐也喊上?” 钟巧珍说:“高二学业很忙,别打扰她了。” 这么麻烦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不是金大刀是钟巧珍唯一信赖的第三方见证者,她也不希望把这个傻小子牵扯进来。 两人走了一段时间,转过一个街角,已经失去楚星耕的身影。 一个拎着菜篮子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与钟巧珍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句:“左拐到底,朝露茶社。” 钟巧珍如同没听见一样走过,顺手揽住金大刀的肩膀,制止这家伙往后看。 “嘘。”钟巧珍比了个手势,她带着金大刀在附近街道转悠了一圈,半个小时后才从另一条路找到了那家朝露茶社。 走进去,钟巧珍还没开口,就有个老头走上来:“钟同学和金同学是吧,跟我来。” 老头掀开布帘,带两人进入后室,上一道狭窄楼梯,然后打开门,里头是一间照明不错,但只有一扇狭小气窗的房间,楚星耕正坐在桌子后面跟什么人通话,桌上放着茶水糕点。 “两位请进,老头子下去给你们看门。”老头说着,便恭敬地退下去了。 楚星耕讲电话之余,冲钟巧珍比了个进来的手势。 金大刀挠挠头,钟巧珍说:“进来再说,把门关上。” 金大刀“哦”了一声,乖巧地把门关上,想想不放心,还搬张凳子坐在门口。 钟巧珍只得说:“进来坐,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金大刀这才提起凳子,又搬到钟巧珍身边坐下来,好奇地打量两人。 钟巧珍静静等楚星耕讲电话,有趣的是,后者好像不觉得自己的通讯内容需要保密,就在两人眼前说话:“嗯,赵家应该也有同样的情况发生,他们可能正在寻找赵建新的坟冢……” 钟巧珍惊讶地看向金大刀,金大刀也瞳孔地震,想说什么,最后及时捂住了嘴。 “嗯,让大家行事抓紧点,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到台面上,另外,不要忘了盯紧京家那边……嗯,我有点事,其他的下次再说。”楚星耕切断通讯,没马上开口,先定定想了会儿,然后才拿起茶壶,给钟巧珍倒茶。 楚星耕说:“整件事本来跟你们关系不大,但是今天下午这事一发生,赵欢估计已经盯上你们了,尤其是钟巧珍同学。” 金大刀纳闷:“什么事?” 钟巧珍问:“刚刚在纪念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大刀说:“就是巧珍晕了的事?赵欢盯那个干什么?” 楚星耕说:“荒草乐园的事,赵欢没有全信,今天的课是他特地安排来试我的,没想到把你也给试出来了。” 楚星耕看钟巧珍听着自己说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紧张,心里也有几分感叹。 钟巧珍喝一口茶:“你接着往下说。” 楚星耕说:“刚刚那个所谓赵建新纪念馆的二楼有个机关,是赵欢特地设计的,但凡跟赵建新的气息有所呼应,就会触发机关,产生异动。”楚星耕指了下钟巧珍,“刚才你晕了过去,我在很短的时间里看到了幻觉,在我们俩有异动的时候,赵欢就在幕后看到了一切。” 钟巧珍说:“你看到了什么幻觉?” 钟巧珍明明记得自己上二楼以后,跟楚星耕一起看到了一盏灯,然后楚星耕还用自己的空间能力测量得出了这是个循环空间的结论,至少那个阶段两人应该是一同经历的,怎么现在听楚星耕的说法不是那么回事? 楚星耕迟疑了一下才说:“我看到了我过世的母亲。” 钟巧珍说:“你没看到我吗?” 楚星耕疑惑地看向她:“你?没有,我上二楼之后就发现自己进入了幻觉,花了一段时间才挣脱出来,醒过来就看到金大刀喊你,但你没有反应,他碰了你一下,然后你就像他说的那样,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钟巧珍说:“你没有看到一个被切割出来的空间吗,顶上有盏灯……”后来灯变成了朱果,钟巧珍没有说完,而是观察着楚星耕的表情。 楚星耕依旧是一脸茫然:“没有,上去之后,我就进入了自己的幻觉世界,你呢,你也是吗?” 钟巧珍无言以答,金大刀在旁边来回看着两人,有点插不进话。 钟巧珍沉默了一会儿问金大刀:“二楼到底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间小阁楼,阁楼里摆放着一些杂物和书籍,赵老师说那是赵大师以前留下的。据说他在司令部住的时候,有时候想躲人,就到阁楼上窝起来,那个空间以前大家都没发现,还是最近赵家才找到的。对了,阁楼里还有扇窗,能眺望大海上的灯塔。” “灯塔!”钟巧珍猛然抬起头来,暂时搁置她和楚星耕上二楼后所见不同的事,钟巧珍迅速在心里过了一下,荒草乐园、港口、灯塔、角斗场和林中小屋是赵家这次特地派出人来,带着学生去轮番踩点的地方,它们有什么意义? “你刚刚说,赵家在找赵建新的坟冢?”钟巧珍没有掩盖自己听到了楚星耕电话的事,本来楚星耕如果不想让他们知道也不会任由他们进屋,在旁边听着。 “赵大师的坟冢不是在赵家主城灵机城吗,我一直想去那里瞻仰。”金大刀说。 “那是个衣冠冢。”楚星耕犹豫了一下,最后摇摇头说,“我说过,赵建新是个复杂的人。他虽然一手建立了变异人军队,创造了赵家这个世家,但他并没有子嗣,接任他的是他的养子赵承继,而且两人的关系并不好。赵建新的离世很突然,楚家的消息渠道中,据说他不是过世,而是留下遗书后失踪,至于他死后葬在哪里,至今无人知晓。” “所以赵家这次瞄上临海城是根据那封遗书中的线索追过来的?”钟巧珍举一反三。 金大刀说:“他们到底在找什么,赵大师留了什么东西在临海城吗?” 留了他的心…… 钟巧珍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但这话不能说,说出来了她中午好不容易推出去一半的锅搞不好又要回来了。 楚星耕问:“你呢?” “我?我什么?” 楚星耕说:“你在二楼看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钟巧珍说:“我……看到了一条阴暗的隧道,前方四通八达,不知道通往何方。我没能把隧道走完,就被你们喊醒了。”钟巧珍掐头去尾,但讲的是真话。 “隧道?”楚星耕问金大刀,“临海城有这种地方吗?” “进临海城要翻过一座山,山下是有条进城隧道,但只有单独的一条啊,没有四通八达的。”金大刀说,“会不会是巧珍以前去过的什么地方?” 钟巧珍心头一动,难道那是原主“钟巧珍”曾经去过的地方?据她所知,“钟巧珍”很小就来了临海城,但再往前,她的记忆是残缺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过一次的缘故。 楚星耕说:“幻觉不会无中生有,慢慢想,总有想起来的时候。” 门外传来敲门声,有规律的两长两短,楚星耕说进来。之前那个老头又出现了,手里端着盘子,里头放着一些简单干净的小菜。 楚星耕说:“跟你们家里说一声,晚饭就在这里吃吧,吃完我们还有事。” 金大刀说:“什么事?” 钟巧珍说:“你该不是想去其他几个地方吧,赵欢既然有所察觉了,就不会没动作。” “不是我去,是我和你们都去。”楚星耕说,“虽然你刚刚也漏了馅,但毕竟是个元人,没有我的目标大,赵欢最终锁定的目标应该还是我,谁让我找的时机那么巧,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赵家临海城……”楚星耕语气里有些自嘲,似乎也是第一次体验到“无巧不成书”的力量。 “我会带着楚磊负责吸引赵欢的目光,你们跟我打个时间差。灯塔、格斗场、林中小屋是我的顺序,建议你们错开一步,按照林中小屋、灯塔、格斗场的顺序进行,避免和赵家的人碰上。” 钟巧珍说:“我想先去灯塔。” “为什么?” “刚刚大刀说从赵建新的阁楼能眺望到灯塔。”钟巧珍说,“我觉得这可能是一条线索。” 楚星耕想了一下说:“那我们两边的路线换一下,我刚刚联系了白彩,她应该差不多赶到了了。”楚星耕说,“白家和赵家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你们的忙。”正说着,楚星耕的手环响了一下,楚星耕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可以出发了。” 果然,钟巧珍和金大刀的手环同时响了起来。 【白菜一口价】我到了,你们在哪儿呢? 【钟巧珍】马上下来。 钟巧珍走到门口,听到楚星耕的声音悠悠传来:“我对当什么英雄没有任何兴趣,但是我还有些事要做,没做完前,不能死。咱们现在是真坐一条船了。” 钟巧珍脚下微微一顿,伸手朝楚星耕挥了挥,带着金大刀下楼了。 关闭的房门后,楚星耕默默舒了口气。 “没有被发现。”他想,至少自己表面上把二楼那茬事情都糊弄过去了。 楚星耕当然记得在二楼发生了什么,那个循环空间,那盏灯,那串果实……女孩在他最焦躁的时候安抚他,让他坐下,教他调整呼吸,调整状态,然后他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是他母亲赵惊鸿的生日,楚星耕带着一支母亲最喜欢的月光花,兴冲冲地跑到她的花房里。许多鲜花的簇拥中,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歪靠在躺椅里,似乎是累了,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把花栽到盆里,然后给她看。 等到忙活完一切,他母亲却还是没醒。 楚星耕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喊她:“妈妈。” 楚星耕拿开遮住母亲脸孔的草帽,赫然发现赵惊鸿瞪大了眼睛,瞳孔已然涣散。 她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奔波的钟巧珍 钟巧珍带着金大刀,在茶室一楼和白彩会合。 白彩说:“今晚我们要干什么去?”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钟巧珍一点儿也不想把两个小伙伴拖进来,尤其是根据楚星耕的说法,事态可能进一步变复杂了,问题是,现在赵欢已经盯上了她,和她交好的白、金两人也根本脱不开关系。 早知道那晚就不去荒草乐园了! 钟巧珍虽然脑海中一刹那间闪过了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就知道一切的选择看似是偶然,其实是必然。 她来到这个世界,成为“钟巧珍”,她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必须获得恢复成钟巧珍的力量,在这个过程中,她必然抓住一切机会去尝试,荒草乐园也因此成了其中必然的一步。 “道法自然。”钟巧珍在心里叹了口气,既然一切都有定数,那就先走下去再说。 钟巧珍回答白彩:“回家。” 白彩:“?” 虽然没太懂,白彩还是没有提出异议,三人顺着街道一路走。 走出去没多远,钟巧珍就明显感觉到有人跟在他们后面。 钟巧珍说:“你们往前走,大刀带学姐去港口,不用等我。” 白彩说:“你一个人行吗?” 钟巧珍说:“可以,我甩掉个尾巴。”她说着蹲下身,装成在系鞋带的样子。 白彩还是不太放心。 金大刀走上来说:“我相信巧珍。” 白彩这才点点头,跟着金大刀走了。 钟巧珍把一只鞋子的鞋带解开,然后系上,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她装成若无其事地样子左看看右看看,像是真的在回家路上随便逛街的高中生。 在岔路口,钟巧珍和白彩两人走了不同方向,拐进了一条小巷。 这条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昏黄的路灯隔一段距离杵在那里懒洋洋地散发光芒。 钟巧珍脚步轻快,但所有的感知都调动到了最高点,一草一木的摇曳都没法脱离她的关注。很快,钟巧珍判断出跟踪她的人只有一个,但这个人很不好对付。 钟巧珍快,这个人也快,钟巧珍慢,这个人也慢,钟巧珍有时候会突然转向又折回去,但对方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跟丢。 “身法很好,动作也很轻,不像是一般人。”钟巧珍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名字,“王白。” 王白是四组金大刀的体训老师,今天莫名其妙请假没来才促成了赵建新带两个组的事情,现在看来,王白不是有事,而是早早就盯上了他们几个。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钟巧珍等红绿灯过去。 她伸手到口袋里,摸到了那颗差点在中午被用掉的残缺妖丹。 “真舍不得,不过也没办法了。”钟巧珍想着自己现在好歹有发灵机的线索,以后或许有别的办法积攒灵力,因此咬咬牙,掐碎了那颗妖丹。 一阵轻风吹过,钟巧珍的身影似乎微微晃了一晃,然后又变正常了。 王白不远不近地跟着钟巧珍,清风吹过的时候,头发丝儿飘到她眼前,她伸手快速拂开。只是短暂的一秒,钟巧珍的身影还在原地,只不过有个路人走过了她身边。 “什么时候出现的路人?”王白有一瞬间有些疑惑,但红灯转绿,钟巧珍开始穿马路,和那个路人分道扬镳。 王白没再耽误,身影借着夜色在半空中闪过,追了上去。 “路人”走到街角,拐了个弯,又变回了钟巧珍的样子,然后开始飞奔。 刚刚,钟巧珍借妖丹的煞气激发自己的灵力,凌空书写了李代桃僵的替身符,让王白跟上了幻影,现在她要抓紧时间赶去港口。 这一次,路上再没人跟踪钟巧珍,钟巧珍赶到港口的速度还比白彩、金大刀两人快一点。她没有等两个小伙伴,在群里发了留言,让他们在港口到处转转,替她望风,自己则一跃跳入了海中。 “御水!”钟巧珍这时候已经没有妖丹可用,不得不使用自己体内的灵气,那是吃了赵建新的“心”后带给她的。 修道之人丹田聚灵气,形成灵核,到了结丹期就能结成内丹,内丹可以视作是发动机,推动修士这架特殊的机器运作,借来天地之间本就存在的力量,变化万千。 钟巧珍现在身处的世界没有外部灵力,所以赵建新送给她的这份“灵力”她不仅无法判断有没有问题,而且是用一分少一分,无法补充,钟巧珍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也不舍得用。 钟巧珍纵身入海,赤红色的海洋在月光下散发着某种妖异的氛围,水质也比神虹大陆的粘稠。钟巧珍释放灵力,在海中如同一尾游鱼飞快前行,很快就抵达了散发光芒的灯塔附近。 钟巧珍抬头仰望灯塔,这是一座外表呈银白色的老旧灯塔,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塔身不算很大,基座安在一处礁岩上,距离港口百多米距离。钟巧珍观察了一圈,觉得灯塔里应该没人,这才翻身爬了上去,边敲打通讯手环。 【钟巧珍】灯塔和赵建新什么关系? 【白菜一口价】历史课本说,白银灯塔就是赵建新先生建的,当初在围海之战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所以至今还保留着每晚亮灯的习俗,只不过不再用于警示,而是装饰。 灯塔的大门锁着,钟巧珍不想留下痕迹,再次不得不下血本:“御风!” 夜风吹来,轻轻托起钟巧珍一点,她手脚并用,沿着灯塔的外墙如同刺客一般爬了上去。 翻过栏杆,钟巧珍落到灯塔顶部,灯塔顶层有个盆,盆里烧着木柴,这就是灯塔光源的来源。 “这么落后?”即便是修士出身,来这个世界毕竟也有段时间了,钟巧珍对这个不用电的灯塔也有些疑惑。 她看了一圈周围,没发现什么,于是进到灯塔内部查看。 塔内有一道螺旋梯,下去一层是操作间,摆着桌子,堆放着一些柴火,钟巧珍飞快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便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走,结果一直到了底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 “奇怪,怎么没动静?” 第一次在荒草乐园,钟巧珍进了湖水就看到了水母,第二次在赵建新纪念馆二楼,钟巧珍干脆是一上去就触发了赵建新的设计,所以她以为这座灯塔也会是这样,但现实跟她想得好像不太一样。 【钟巧珍】这座灯塔有什么特殊传闻吗,像荒草乐园闹鬼那种? 【白菜一口价】我没听说过,大刀知道吗? 【祖传大刀999】《天下第一赵大师》里说,赵大师以前会在灯塔钓鱼算不算? 【钟巧珍】《天下第一赵大师》是什么? 【白菜一口价】我好像听过,是一本写赵建新先生的小说,内容应该是虚构的。 【祖传大刀999】是好多年前一位叫无辣不欢大神写的,他写得可好了,而且据说书里的内容他都是考据过的! “小说?钓鱼?”钟巧珍飞快思索着,这段时间她又跑回了灯塔顶部,一路上重新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 难道真要她在灯塔钓鱼才行? 等一下。 【钟巧珍】灯塔是哪个组在训练来着? 【白菜一口价】哪个组? 【祖传大刀999】三组,就是那个鱼人奥格纳带队,训练内容…… 【钟巧珍】训练内容是攀爬、跳海和深潜。 钟巧珍想起来了,这是昨天金大刀用钞能力打探到的消息。 赵家的人也在找赵建新留下的东西,虽然锁定了五个地点,但显然也不知道具体的东西是什么,又要在哪里、怎么找到,所以在灯塔这里,他们选择了这几种训练方式。 “看来东西确实不在灯塔内部,但是外墙上也没东西,海里……”钟巧珍想,难道自己又要去海里跑一趟? 这个赵建新藏东西就没个规律吗? 钟巧珍想到这里,忽然有了新的想法,她想起赵建新似乎懂阵法,荒草乐园的碑亭就是一个阵法的中枢。 “荒草乐园,湖里,火红色的心……更确切地说,是灵核;纪念馆,砖石楼中,莹蓝色的灵核,所以这是简易版的五行藏物阵法?” 钟巧珍暗道自己大意了,居然连这么简单的规律都没想到。 湖是水,水克火,火灵核藏在水里不易被发现;赵建新纪念馆可以看作土,土克水,水属性的灵核藏在分割空间里,不容易被发现;那这里呢? 灯塔,钓鱼…… 【钟巧珍】白银灯塔是什么材质的? 她说着伸手敲了敲灯塔的墙壁,发出哐哐的声响,钟巧珍忽然间发现,这座灯塔,可能、好像、大概是金属制的。 纯金属的灯塔,怪不得不能通电! 赵建新可真是个鬼才! 【祖传大刀999】用奥米克合金做的,特别好,防水耐腐! 钟巧珍已经不需要这个回答了,金克木,木灵核藏在灯塔里。 “钓鱼……得用钓竿。” 【钟巧珍】谁知道赵建新用过的钓鱼竿在哪里? 【祖传大刀999】还真有钓鱼竿? 【白菜一口价】你刚刚不是信誓旦旦,无辣不欢是考据过的? 钟巧珍的眼神落到了灯塔上的燃料盆里,盆里堆着一堆木材,正在烈火中发出哔哔啵啵的炸裂声响。 【钟巧珍】灯塔燃烧用的木料来自什么地方? 【祖传大刀999】山上? 【白菜一口价】这个我知道,是一种变异木材,特别好用,一截能烧好几十年。白银灯塔里存储了很多这种木材,这么多年了,还在烧过去的存量,说不定现在我们看到的光和赵先生当年看到的一模一样呢! 【钟巧珍】…… 【白菜一口价】怎么了? 钟巧珍回到下一层操作空间里,在一捆捆柴火堆里摸过去,没过多久,钟巧珍伸出手,她的手里多了一颗绿油油的光珠。 “恭喜你找到了我的第三片心~”赵建新阴魂不散的声音再度响起,钟巧珍正要将这颗珠子也丢进嘴里,手上的抑制环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系统提示:【无名小卒】退出聊天室 【祖传大刀999】发生什么了,楚少怎么退群了、 【白菜一口价】走 系统提示:【白菜一口价】【祖传大刀999】退出聊天室 聊天室突然就被解散了,钟巧珍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已经作古的聊天室界面。 钟巧珍竖起耳朵,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尖叫声、怒斥声,赵欢的人果然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遇敌的钟巧珍 钟巧珍犹豫了三秒,然后一仰头将木灵核吞了下去。 眼前景象飞速变化,钟巧珍再次来到了自己的内视场景前。 还是那座只修好了两层的楼阁,这次钟巧珍推门进去后看到的却不是隧道,而是变得崭新的大厅。大厅里头暂时还没有多少家具,但正中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盆花。 “是楚星耕的花。”钟巧珍想,“凡来过,必留下痕迹吗?” 她走上前,仔细看那枝花。 纯白色的花瓣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像承接了月光一般。钟巧珍忽而感到什么,伸手轻轻碰触,月光花上抖落几星灵气。 “灵气?”钟巧珍意外,再次摸了摸那朵花,这勾起了她上一次未完的猜测,也许变异和灵气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联系,所以能够使用空间扭曲的楚星耕无意中撞入钟巧珍的内视场景后,留下了这一点灵气痕迹。 四周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钟巧珍抬头,看到绿色的光芒顺着梁柱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再次刷洗她这栋楼。 断裂的梁柱变得焕然一新,家具也一一出现,桌椅茶几书架窗棂,屋子里总算是有了点儿样子,就是内景很陌生,钟巧珍也不知道自己的内视场景会是这样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细究的时候。 当楼阁不再翻新,钟巧珍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其实也不能说是现实世界……”钟巧珍想,毕竟对她来说,神虹大陆才是现实,这个世界实在不好定位。 时间刚刚过去一分钟,钟巧珍试着运气,这一次感觉自己丹田之中又有些许充盈感了。她想,怪不得第二颗珠子吃下去,她会头晕脚软,水火相克,第二颗珠子反而把第一颗的力量给对冲掉了,现在加了木属性的灵力,水生木,多少好一些。 钟巧珍并指在空中划过,翻身跳出灯塔,轻风拂面,在她将要落入海中之前稳稳将她托住,送往港口。 钟巧珍很快看到了白彩和金大刀的身影,三个穿制服的人将他俩围住,要将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金大刀变出了他那柄金光灿灿的锤子,努力想要护住白彩,白彩正在高声跟他们理论:“你们凭什么管我们,我们又没犯法,就是在这儿散步!我是白彩,白老板的女儿,我们家跟赵家有关系,你们得罪不起!” 钟巧珍从天而降,干脆利落三两招就将那三个人撂倒,人倒下的时候,白彩还在骂呢,吓了一跳。 “巧珍,你回来啦!”两个小伙伴都喜出望外。 金大刀说:“你刚才那招,怎么弄的,好厉害!” 钟巧珍对他们说:“今晚行动中止,你们快回去!” 金大刀还是百分百听钟巧珍的,说:“哦,好。” 白彩眼珠子转了转,问她:“那你呢?” 钟巧珍说:“我也回去。” 白彩说:“林同学那边……” 钟巧珍知道白彩聪明,刚刚楚星耕突然从聊天群退出就是个最明显的信号,他应该碰到了预料之外的事,为免牵连其他三人,所以这么做。 “他是楚家的人,赵家应该不敢动她。” “那他们几个……” 钟巧珍看了眼地上三个人,这三人并不是赵欢带来的,可能是赵家本地抽调的,本来有人盯钟巧珍,自然也不会漏了白、金两人,不过看起来,赵欢显然已经对他们三个的战斗力做过分析了,所以调配的人都不一样。 “还是引起注意了。”钟巧珍在心里叹气,她的平静生活可能要一去不复返了。 表面上,钟巧珍仍然很镇定:“没关系,赵欢是暗中行事,而且你俩也没被抓到什么把柄,他们不敢找你们什么麻烦,真有事就让楚星耕帮我们。” 白彩稍放了点心,说:“那就好。那我们回去了。” 钟巧珍点点头:“我家走那边。” 跟两个小伙伴分了手,钟巧珍钻进巷子里,绕了一圈,她没有回家,反而朝着临海城内走去。 钟巧珍凡事都喜欢求稳,但该行动的时候她也不含糊。 “趁着现在赵欢被楚星耕牵制住,这可能是最后拿到剩下两颗灵核的机会了!”钟巧珍在心里果断做了取舍,反正以楚星耕的身份死不了,她决定拿完剩下两颗灵核就离开临海城。 “对不起了。”钟巧珍在心里对钟和伟夫妇致歉,想着以后找机会再弥补他们。 很快,钟巧珍来到了格斗场。 临海城的格斗场到现在仍然是个公共场所,平时有什么大型体育赛事还会在这里举办,所以即便是夜晚,这里也亮着基本的照明。 “楚星耕应该在林中小屋就被耽误了,赵欢也应该在那里,格斗场就算留了人,也不会太多。”钟巧珍在外面观察了一番,仔细思考着自己的目标。 “金木水火土,到手的是木水火,剩下金和土……”对修士而言,这些都是基本常识,不过在这个世界,五行相生相克似乎已经是某种冷僻乃至佚失的知识了,要不然,赵建新留下的东西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被后人取走。 火克金,木克土,钟巧珍觉得土灵核应该在山上的赵建新小屋,因为山林皆属木,至于格斗馆…… “这里有什么长明火吗?”钟巧珍打量着格斗场外观,要不是刚刚从白银灯塔里取了木灵核,其实她觉得那里更适合藏金灵核。 临海城的格斗场已经有百多年历史,外观呈椭圆形,由于不少地方有破损,因此在砖石雕塑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些金属结构,看起来活像一张巨嘴戴了牙套,风格新旧不一,很难评论。 钟巧珍偷偷溜过去,观察了一阵,很意外没有感觉到什么人。 “难道赵欢的所有人都集中在山上了?”虽然觉得这不太可能,钟巧珍还是溜了进去。 出入通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应急灯亮着,散发着昏暗的光芒。 钟巧珍从踏进那条通道起就明显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空气里没有血腥味但有一股奇怪的腥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 踏足过正邪对立的战场数次,钟巧珍当即把警觉程度提到了最高,手掐剑诀,随时打算应敌。 平平安安穿过通道以后,钟巧珍来到了格斗场内部。 这里依然一个人都没有,全场空空荡荡,但是那种奇怪的腥味更明显了。 钟巧珍仔细打量四周。从外部看是椭圆形的格斗场,从内部看出去才会发现其实呈螺旋形漏斗状。钟巧珍进来的通道直达底层最前排,四周都有楼梯,通往观众席上层。 “没有看到类似长明火的东西。”钟巧珍本来以为格斗场内可能有火炬之类的东西,只要这玩意儿持续燃烧,就能用火性克制金性,把金灵核藏匿起来,但眼下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没有类似的东西存在。 宽敞的格斗内场中空无一物…… 不对,钟巧珍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看到场地中央丢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开始她以为是没来得及撤走的垃圾,但仔细分辨,垃圾中有一些似乎有轮廓——人的手? 钟巧珍谨慎地靠近,离开将近十米,她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格斗场中央有一处铺了卵石花纹的圆形图腾,上面摆着一堆人体残骸,有胳膊,有手掌,还有些因为残缺所以无法分辨的人体组织,但是没有血迹。 这个人身体里所有的血仿佛都消失了,以至于空气中甚至没留下血腥味。 钟巧珍的目光落到一旁,她在地上看到了一副黑框眼镜。 脑海中迅速调出了一个人的形象,那是赵欢带来的老师当中,戴着黑框眼镜剃着寸头的李剪,就是他曾经质疑钟巧珍“元人就该待在保护区,上外面凑什么热闹”,现在,这位看起来不可一世的老师多半凶多吉少。 是谁杀了他,或者重创了他? 钟巧珍绷紧神经,环顾四周,周围的看台上明明一个人都没有,但或许是因为处在整个格斗场正中央最低点的缘故,周围螺旋形的观众座椅仿佛挟带着看不见的气势,盘旋着向钟巧珍俯冲而来。 “气和势!”钟巧珍脑海中灵光一闪。 格斗场内没有长明火,但不代表没有“火”的气。 人活着有生气,生即为阳,人气齐聚即为火气,这螺旋形漏斗状的格斗场将所有人气聚拢,如同漏沙一般全部汇聚到格斗场最中央的那一点,也就是说,钟巧珍此时看到的摆放着李剪尸骸的地方就是她在找的金灵核的藏匿之所。 这种时候,明知道可能有问题,还是得上了。 钟巧珍踏上铺了卵石的图标,一寸寸找过去,果然在最中间的一点,发现那里镶嵌了一块金色半圆形的宝石,钟巧珍的手靠过去后,那颗宝石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慢慢开始转动,就像是一个人的眼睛转了过来那样,钟巧珍看到了金色宝石中的“瞳孔”。 “恭喜你,找到了第四片……”赵建新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来,“瞳孔”脱离卵石铺就的图腾,慢慢浮起,如同一滴水脱离了桎梏,金色的灵力核落到了钟巧珍的手掌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钟巧珍感到整座格斗场都开始震动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从一开始东一处西一处的轻微逐渐汇总形成不容忽视的声音,然后又变成巨大的轰鸣。 以钟巧珍为中心,周围格斗场的地面、座椅都开始起伏,土壤如同被什么东西犁过一般螺旋状往外翻出,一只只黑色的触角从里头探出。 钟巧珍双手骤然握紧,她看到了蚂蚁,许许多多只足有成人胳膊那么长的赤红色的蚂蚁,它们长着尖锐粗大的颚,鼓鼓囊囊的肚腹尾部长有毒刺,通身遍生暗红色的长毛,血红色的复眼整齐一致虎视眈眈地盯向钟巧珍。 钟巧珍在其中一些蚂蚁的口器上还看到了挂着的肉丝。 现在,钟巧珍知道李剪是怎么死的了。 临海城中生物的变异程度不知不觉早已超过了人类的想象!【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破防的钟巧珍 钟巧珍只是思考了这么一会儿,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蚁群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从钟巧珍的角度看出去,四面八方,从上到下,变异蚂蚁就像是一支大军,将她的任何一条出路都堵得死死的。 钟巧珍伸出手,她的手里攥着金灵核。 当她的手移向左边,蚁群就抬起脑袋看向左边,当她的手移向右边,蚁群便看向右边,很显然,所有变异蚂蚁都是冲着金灵核来的。 钟巧珍知道最保险的方式是现在就把金灵核吞进肚子里,问题是,每次她吸收灵核都需要一段时间,比如在赵建新纪念馆有明确的的时间大概是一刻钟,如果这个时候她在这里无人看守地杵一刻钟,估计连骨头渣渣都不会剩下。 “看来只有先闯出去再说了!” 饶是钟巧珍也不由得在心里骂了赵建新一句,然后掐指念诀,伸手一指:“灵、火、冲!” 一团火光蓦然出现在她指尖,瞬间扩大为球状火团,飞向蚁群之中。 但凡野兽昆虫,谁不怕火,钟巧珍上阵杀敌无数次,已经习惯成自然。 然而,火团飞到一半,钟巧珍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违和:“不好!收!” 钟巧珍想要收势,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火团一半被她灭掉,另一半还是砸中了蚁群。伴随着“轰”的一声,橘红色的明焰腾起,然而,空气中并未传来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火光散去后,钟巧珍看到刚刚被击中的蚁群刹时变得浑身发红,犹如燃烧的炭火,蚁群中有蚂蚁振起透明膜翅,后面的蚁群也跟着纷纷张开翅膀,两片膜翅摩擦,居然发出了叫人牙酸的尖利声响,跟着一只只飞蚁如同小型轰炸机一般滑翔冲向钟巧珍。 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绝于耳,钟巧珍掐“御”字诀,身周浮现一层蓝色水汽,如同一个气泡,将她环绕保护在中间。 飞蚁撞在气泡上不仅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相撞之处还会腾起丝丝水汽,如同往滚烫的烙铁上泼了凉水。 钟巧珍暗道自己粗心,漏算了一件事。 虽然大部分野兽昆虫都怕火,偏偏临海城格斗场的变异蚁群不应该怕火,因为它们每天都生活在“生气”聚集之处,本身自带火属性,因此连身体都是暗红色的。 钟巧珍一手防御,并指一划:“天一生水!” 蔚蓝色的水流从她脚下腾起,幻化成奔腾的骏马向着蚁群冲刷而去,马蹄踏过之处,暗红色的飞蚁折翅坠落,一片一片落到地上。 然而,蚁群无穷无尽,一批落到地上,第二、第三批已经接着跟上。钟巧珍原本灵力就捉襟见肘,使用覆盖面广的法术消耗极大,几乎只是两个来回,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胃又隐隐开始作痛。 “居然又饿了!”钟巧珍叫苦不迭,她只恨自己上完体训课直接跟着楚星耕去了茶室,如果能回趟学校,至少中午打包的糕点此时还能垫垫肚子。 变异蚁群可不管钟巧珍此时什么状况,依旧一批批前赴后继地冲上来,狠狠撞到钟巧珍的防御水盾上,而后砸到地上。 蚁群坠地如同下雨,发出唰唰声响,不多会儿,钟巧珍周围已经堆积起了一大片的飞蚁尸体,然而与蚁群的数量相比,这不过是九牛一毛。 钟巧珍额头渗出汗水,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支撑不了多久了。 “得想个办法。”钟巧珍想,“要么放弃金灵核?” 不行,钟巧珍不贪心,但她立刻想到了脚边李剪的残骸,如果放弃金灵核就能逃生,那李剪也不会死得那么冤枉。 “现在服用金灵核?”钟巧珍再次回到最初的打算上,但是在她修补元神的期间,自己的安危又该怎么办? 如果有人能帮她撑一把就好了…… 虽然独来独往惯了,但钟巧珍此时也不免如此想。 她没有遗憾没把白彩和金大刀带来,因为他们不仅撑不住,反而还可能在这里丢了性命,但是…… “如果楚星耕在这里就好了。”钟巧珍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念头吓得一麻,防御水盾有了些许波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飞蚁们有智商,在这一刻,几只飞蚁接连撞向同一个点,终于伴随着“砰”的碎裂声,一只个头不大的飞蚁一头撞破水盾朝着钟巧珍的脸部飞射而来。 钟巧珍在0.01秒的时间里做出判断,避不开,只能生受,但要想办法尽量减少伤害,并且尽快把这只飞蚁掐死。 钟巧珍偏头让开飞蚁的突袭,飞蚁的翅膀擦着她的脸颊飞过,那看起来轻薄不堪一击的膜翅居然在她脸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从钟巧珍的脸上流了出来。 一瞬间,整个蚁群似乎都静止了片刻,跟着,更加疯狂地开始撞击钟巧珍的防御。 “它们嗜血!”钟巧珍立刻响起了李剪的死状,身体四分五裂,但地上看不到血渍,空气中只有一股奇怪的腥味而非血腥味。 看来李剪死前身体里的血液已经被这些变异蚁群全都吸食干净! 闯进防御的飞蚁十分狡猾,围着钟巧珍一圈圈旋转,寻找着合适的攻击机会。 钟巧珍此时无法腾出手来对付它,不然外圈的蚁群将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她就算有八只手都不够用。 钟巧珍抓着金灵核的手捻指往前方水盾中一戳、一挑,一粒水珠被她择出,如同子弹一般向着那只漏进来的飞蚁撞去。飞蚁本来打算落到钟巧珍身上,此时骤然拔高身形,让开水珠。 “果然有基本的智商。”钟巧珍想,她手势变幻,又连续挑出数滴水珠当成暗器向着飞蚁射去,那只飞蚁被打得只能高空盘旋,一时近不了钟巧珍的身。 “咕咕”,钟巧珍的肚子发出叫声,控诉着自己没有得到善待,钟巧珍感到胃里又开始火烧火燎,初始她还能用水浪攻击蚁群,但是现在光是要维持水盾都很困难。 “只能拼一把了!”钟巧珍干脆将灵力倾胃……呃,囊而出,水盾向内收紧,裹住她的身体,在口鼻等重要部位再覆上一层,顾不上那只漏网的飞蚁会怎么折腾,钟巧珍将金灵核飞快丢进嘴里。 金能生水,如果金灵核在钟巧珍彻底死亡前被吸收掉,钟巧珍会多出一份灵力来逃生。 金灵核入肚刹那,钟巧珍身上停靠无数飞蚁,它们密密麻麻将她环绕在中间,犹如蚂蚁啃噬麦芽糖一层一层地覆上来,啃咬钟巧珍的防护,而唯一一只漏进来的飞蚁,此时已经落到了钟巧珍的脸部,正顺着她的脸颊轮廓寻找突破口。 眼睛,不行;鼻孔,不行;嘴巴,不行…… 钟巧珍提前做好了准备,让飞蚁无法轻易入侵这些重要部位。 飞蚁咬破钟巧珍脸部其他地方的保护层,咬破皮肤,吸食钟巧珍的血液,钻进她的肉里,钟巧珍只是生理性地微微皱眉,然而人却一动不动。 钟巧珍此时正在自己的内视场景之中。 金色光芒撞入她的修为楼阁之中,将两扇朱漆大门撞开一条缝隙。 钟巧珍快步入内,本以为自己会再次来到那座宽敞的大厅内,然而,跨过门槛后,钟巧珍再度眼前一黑,发现自己置身于曾来过一次的昏暗隧道内。 钟巧珍:“……” 钟巧珍本来就时间紧张,这么一来,实在是不得不情绪波动。她环顾四周,出声喊道:“楚星耕!楚星耕你在哪里,吱一声!” 前方的隧道内传来脚步声,不多会儿,拿着火把的楚星耕出现在钟巧珍面前。 “钟巧珍,你怎么在这里?”楚星耕似乎很惊讶,出声询问。 钟巧珍:“……”她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是她来问才比较恰当,不知道怎么楚星耕又在同一个时刻施展了他的空间扭曲能力,与钟巧珍内视的行为发生交叉,两人又叠一块儿了。 “不对啊。”钟巧珍说,“你不是在山上,怎么会在格斗场?” 楚星耕说:“你怎么知道我到了格斗场?我在山上一无所获,遇到赵欢后打了一架,中途他突然收到了什么讯息,急匆匆带人下山,我猜他要来堵你们,但聊天群解散了,我不知道你在灯塔还是格斗场,所以……” “所以你为了赶时间,动用了空间扭曲的变异能力,直接搭了个桥,从山上进入格斗场?” “没错。”楚星耕说,“我刚从通道里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就到了这里。” 楚星耕打量四周,问钟巧珍:“这是哪儿,格斗场里还有这种地方?是在地下吗?” 下午楚星耕在纪念馆的记忆只到钟巧珍让他调匀呼吸,然后他进入花房的幻境,他还不知道自己给钟巧珍带来了什么麻烦,现在……现在也是钟巧珍感到无力。 钟巧珍本来着急吸收金灵核出去,本来如果是她自己的内视空间,她应该能掌握和加快进度,快去快回,但掺和了楚星耕以后,她就有点无从下手。 钟巧珍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越是情况紧急就越要情绪稳定,她努力平静道:“这里不是现实空间,是赵建新留下的东西创造的幻境,我们的身体还在现实之中,就跟下午一样。” “跟下午一样……”楚星耕眼神落到了一旁,钟巧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心里一顿。 楚星耕在看的地方有一枝散发着莹白光芒的纯白花朵扎根在隧道泥土中。楚星耕仿佛自言自语:“那时候你果然也在幻境中。” 钟巧珍感觉不能再这么说下去了,赶紧道:“别打岔。” 楚星耕不以为忤,反而进一步道:“格斗场里有敌人?” “是很多敌人。”钟巧珍不得不感叹,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那是一整个格斗场的变异蚁群,会吸人血液吃人肉。使用赵建新留下的力量,我才能对付它们,但吸收赵建新留下的力量会让我脱离现实一段时间……” “所以我们现在得尽快从幻境中挣脱出来。怎么挣脱?” 钟巧珍:“本来我知道,遇到你,我又不知道了。” 楚星耕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钟巧珍,随后试探着问:“这个幻境是受我影响产生的吗?” 钟巧珍这时候很难否认了,只能含糊“嗯”了一声:“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也不是自己想看的,罪魁祸首是赵建新。” 楚星耕想了一下说:“行,既然现在这个幻境是以我为主的,那我想想办法。” 他走出去几步,头也不回轻声道:“我的事情,帮我保密,好吗?” 钟巧珍本来也没想着往外说:“放心,我不喜欢乱讲别人的私事。” 楚星耕回过头来,冲钟巧珍笑了一笑:“谢谢你,巧珍。”【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负责的钟巧珍 钟巧珍从没见过雾川主人笑,倒是见过楚星耕笑,但楚星耕像现在这样的笑,也是第一次。 楚星耕虽然笑着,但眼神却有些黯淡,看起来有些孤独,还带着些恳求,像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第一次不得不低下头颅做小伏低,如果……如果钟巧珍没有听到接下来的那句话的话。 “你最好是不要乱讲,不然我只能杀了你了!” 钟巧珍:“……” 楚星耕:“……” 声音再一次响起来:“谁!是谁躲在暗处学我!” 接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再接着是:“等等,难道不是模仿,难道、难道是……” 见楚星耕一脸紧张尴尬地看着自己,钟巧珍感觉也不是很好。 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钟巧珍又听到了一句:“她明明知道我在骗她,怎么不生气?她会反杀我吗,还是会把我扔下不管?” “够了,住嘴!”楚星耕终于忍无可忍,涨红着脸大喊道,隧道里却再次传来回声:“完蛋了完蛋了,这次真的完蛋了!” 钟巧珍“噗”的一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星耕:“!!” 钟巧珍连连摆手:“对、对不起,不过我、我实在有点忍不住!”钟巧珍本来饿得半死,胃疼;现在笑得停不下来,肚子疼。 楚星耕站在钟巧珍前方三步远,头一次真正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抱歉抱歉,再给我一会儿,噗。”钟巧珍又顾自笑了一会儿才终于渐渐停下来,她说,“我知道了,是这样的,这个隧道其实就是你的心灵迷宫,你的心思有多复杂,这个隧道就有多复杂,同样的,因为我们现在在你的心灵之中,所以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个隧道都会诚实地反馈出来。” 楚星耕:“……” 钟巧珍说:“没事,我不介意你刚刚的话。” 楚星耕说:“你不介意我想杀了你?”楚星耕一直觉得钟巧珍很特别,他也知道她多半是艺高人胆大,但是对一个明摆着对自己有杀意的人还这么大大咧咧,这已经不是心大可以形容的了。 钟巧珍说:“我是习惯了。” 楚星耕疑惑极了:“你习惯很多人想杀你?” 钟巧珍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见过不少像你们这样的豪门子弟,大多数情绪都不太稳定。之前我还觉得你有点太正常了,现在看来果然是伪装,这我就放心了。” 这我就放心了…… 就放心了…… 放心了…… 心了…… 楚星耕一瞬间脑子里轰隆隆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隧道如实地反映了他的内心,隧道里传来阵阵回声:“我xx@#$!^$!&%$&*” 钟巧珍:“?” 楚星耕深吸一口气:“我们回到正题上来。”他用力一挥手,像是要把那个看不见的“模仿者”甩出去一样,一字一顿道,“我们,现在,得尽快出去!” 钟巧珍说:“我知道啊,但是要怎么出去呢?” 楚星耕语塞,虽然这里是他自己的心灵迷宫,可楚星耕也是第一次认识这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难道要凭直觉挑一条路?”隧道说。 楚星耕额头青筋抽搐,他没张嘴,隧道又接着说:“好极了,我现在都不用开口讲话……” 楚星耕:“……” 钟巧珍又笑了。 钟巧珍平时情绪太稳定了,一直都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现在敞开怀抱笑起来居然让楚星耕有点惊艳。 “她笑起来真……” “啪”的一声,楚星耕给了自己一巴掌。 钟巧珍:“……” 钟巧珍看着楚星耕白皙的脸颊上刹那浮起一片红,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没关系,你想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不会介意。” 不知怎么,楚星耕反而有点不开心了:“钟巧珍,你对谁都是这样吗?” “对啊。”钟巧珍回答得理所当然。 钟巧珍活了几百年,见过了多少生老病死,高峰低谷,红尘种种她都见得多了,各人各性,什么样的都有,别人怎么想她,她压根就不在乎。 楚星耕眉头一皱,扭过头兀自走了起来。 钟巧珍莫名其妙:“你找到线索了?” “还没。” “还没你打算往哪儿走?” “随便哪儿,反正比站着不动好。” 钟巧珍跟着楚星耕走了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什么,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对啊!” 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几乎只差了0.1秒发出,楚星耕已经气得没力气了,捂住自己的脸,好半天没吭声。 钟巧珍伸手把他的手拉下来:“别生气了,我这人一直就这样,你生我的气,我也没感觉,到时候气死你自己,多不划算。” 楚星耕闷闷地反问:“这算安慰吗?” “不算吗?”钟巧珍迷惑,“那我再想想?” 楚星耕服了:“钟巧珍,你够了!” 钟巧珍“嘿嘿”一笑:“好了,现在快想办法出去,说不定我们的身体已经被啃掉一半了,就是不知道那些蚂蚁是从上到下啃,还是从左到右啃。” 楚星耕想象了一下,不由打了个哆嗦:“能不能不要这么平静地讲这么可怕的事?”他这么说着,这才认真开始考虑脱困的方法。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楚星耕问:“下午我们是怎么出去的?” 钟巧珍说:“我怀疑当时是你出去了,这个幻境就自动结束了,然后我就能回去了,但你下午是怎么出去的,我不清楚。我只看到你在这个隧道里种下了那朵花,对了,你好像把这里当成了你母亲的花房。” “你果然看到了不少!”楚星耕说。 “肯定不往外说,我也没人说。”钟巧珍举双手投降。 楚星耕碎碎念:“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钟巧珍不吭声,只笑着看楚星耕,把楚星耕看得没辙。 楚星耕调整情绪,回忆下午的事,痛苦的记忆再次鲜明地出现在他脑海中,楚星耕刚刚生动了一点的表情不由得又变得凝固。 “我十岁那年,我妈妈过生日,我好不容易种活了一朵珍稀的月光花,偷偷藏着掖着,想要给她一个惊喜。那天,天气很好,我提前结束了学习,跑去她最喜欢的花房找她,我看到她躺在平时经常坐的那张椅子上,我以为她睡着了……”楚星耕深深吸了口气,“但是不是,她死了。” 楚星耕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缥缈:“她是被人害死的,我赶去花房的时候,那个凶手或许刚刚离开,如果我能早上哪怕一秒钟,也许……” 隧道战栗,钟巧珍感到脚下坚实的土壤开始起伏,头顶上也开始扑簌簌落下泥土沙尘,楚星耕手中的火把上火焰不停摇晃,突然发出“啵”的炸响,猛然扩大了一圈。 “楚星耕,你手里的火把哪来的?”钟巧珍问,“你的过去有跟火把相关的重要记忆吗?” “火把……”楚星耕看向自己的手中,显出几分迷惘,“我不知道,我进入这里以后,手里就有这支火把。” 钟巧珍脑子飞速转动,五颗灵核,她现在已经集齐了水、火、木、金,只剩下土灵核。五行之中,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 钟巧珍说:“火把给我看看。” 楚星耕不明所以地递出去,在钟巧珍的手触碰到那支火把的那一刻,两人周围的景象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扭曲。原本是无数条隧道,无数个岔口,通向无数个结局,但现在,周围的路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造物主的手给狠狠拧了一把那样,各自从各自的前头掉转头来,自四面八方齐齐指向了钟巧珍。 钟巧珍:“?”什么意思,意思我钟巧珍是万夫所指? 下一瞬,周围的景象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钟巧珍发现自己和楚星耕来到了一座林木茂密的山上,天气很冷,还下着大雨,人哈出去的每一口气都能在空中看到白色的形迹,这里的林木也全都挂着霜雪,晶莹剔透,宛如水晶雕琢而成。 “满月森林,我们怎么又回到了这里?”楚星耕惊讶。 钟巧珍心头“咯噔”一声,坏了,居然还有第三重幻境,这里是赵建新的心灵幻境! 钟巧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楚星耕突然一把将她重重推开,自己踉跄着后退好几步,然后摔倒在地。 “赵建新,你这个杂种!”楚星耕咬牙切齿地说道,眼神却显得慌乱,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要控制也控制不了。 “兄弟们跟着你出生入死,大家那么信你,那么爱戴你,多少人对你掏心掏肺甚至只要你说一句话,哪怕是去死也没人会皱一下眉头,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 钟巧珍听到赵建新的声音响起来,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嗓音,但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贱,感情的基调只有冷漠。 “我没有逼你们相信我,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你无耻!”楚星耕愤怒地低吼一声,狠狠砸了一下地面。 钟巧珍懂了,这是属于赵建新的一段非常重要的记忆,记忆里有两个人,她现在替代的正是赵建新的位置,而楚星耕替代的人是谁暂时不详。 赵建新(钟巧珍)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星耕,眼神宛如神祗俯瞰蝼蚁,他说:“人类终将灭亡,而我,是掘墓人。本来我还在考虑,可谁让你们空间系变异者是最好的土灵核材料呢?” 钟巧珍看到楚星耕睁大了眼睛,不知是气愤还是害怕得浑身发抖,她看到自己举起了手,掌心出现了一团光芒:“既然你说我说什么,你们都会听,那就请你来做这个最后的守关人,看看你的运气是不是足够好,能有后来人来接替你!” 赵建新(钟巧珍)狠狠一掌按在楚星耕天灵盖上,但听一声沉闷的“噗”声,有条身影从楚星耕的身体里弹出来,轻飘飘落在地上,那是人的灵。 随后,一条又一条散溢煞气的锁链牢牢套住那个灵体,最终灵体表情怨毒地没入泥土之中,一株幼苗破土而出,开始迅速成长。 随之,周围场景开始高速扭曲,一会儿是落雨的满月森林,一会儿是昏暗的心灵隧道,又一会儿切换到钟巧珍的待修楼阁,火把越烧越旺,越燃越炽,竟然顺着楚星耕的手掌向着他的手臂蔓延而去。 楚星耕发出一声闷哼,吃痛地想要甩开手里的火把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受控制。 不好,钟巧珍想,赵建新居然还摆了他们一道,五颗灵核齐聚的最后,居然需要一个属性匹配的高级变异者来身殉! 钟巧珍脑海中一秒钟转过千百个念头,思来想去,全走不通。 眼下只剩下了一个办法,钟巧珍叹息一声:“上天有好生之德,反正我的日子长,不急于一时,就帮你一把。” 钟巧珍盘腿坐下,吐纳呼吸,聚气成剑,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钟巧珍刚刚修缮了一大半的心灵楼阁再度变得破破烂烂,火、水、木还有刚刚才被吸收的金灵核再度被抽离出来,漂浮在空中。 楚星耕震惊地看着钟巧珍慢慢浮起在空中,气流托起了她,她睁开眼睛,双手手势快速变化,先结五岳印,再变请神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五岳之长,悉尊泰山;日出东方,其光赫赫;百川归海,其渊憧憧……”钟巧珍念诵的声音清朗悦耳,却每个字都仿佛有千钧力量。 原本缠住楚星耕,甚至已经烧到他肩膀的火焰突然开始消退,仿佛有一只手将它一点点从楚星耕身上撸下来。 楚星耕发出痛苦的低吼声,看着火焰退去,露出他被烧焦的臂膀、前臂、手掌…… 看不见的手将那团火焰捏在掌中,揉吧揉吧,团成一枚散发着怨毒黑气的褐色光球,朝着钟巧珍汇聚而去。虽然它极力抗拒,但五行相生相克的关系本就是天道,不易摆脱,何况钟巧珍还搬来了三山五岳之尊,请来东岳大帝一丝神迹显灵。 冤魂不甘,泣血嘶吼却终究难敌天道之力,钟巧珍以自身为炉鼎,强行将五颗灵核纳入元神之中祭炼融合。五行之力奔涌肆虐,钟巧珍的元神开始崩解。【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BUG钟巧珍 修道之路,难如登天,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钟巧珍能走到半步元婴这一步,中间不知经历了几多凶险,九死一生,险死还生,受过的苦,吃过的疼都无以数计。钟巧珍知道这次强行用自己的元神祭炼五颗灵核必然困难而痛苦,但她认为自己能扛得住。 此时此刻,钟巧珍浑身被五色光芒所包围,中间还混杂着一道道阴冷煞气,这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怖,感受也更为复杂。 钟巧珍觉得自己像是同时在被无数把尖刀利刃削磨。她的元神被剁成块、片成片、切成丝、捣成泥,又被那些力量重新修补完全,随后开始新一轮循环! 看不见的手在她的灵魂深处肆虐,从她的内部将她狠狠撕开,又将她强行揉起,复又换了方向折叠、穿刺、碾压、烧融、冻结……便是世界上最狠厉的酷刑在这些痛苦面前也要羞惭退下,再心狠手辣的酷吏也无法想出如此名目繁多的折磨! 钟巧珍感到难以言说的疼痛,但又不仅仅只是疼痛。 熔炼五行灵核本就困难,何况那个被赵建新困在土灵核内的恶灵充满愤怒,早已不辨仇敌,将钟巧珍当成自己最大的敌人来对待,哪怕魂飞魄散也要将她拖入地狱。 在这种情况下,钟巧珍的元神不受控制地开始崩解。她的四肢脱落,身体碎裂,五官消融,但又在下一瞬重新长出、粘合、凸显,两股针锋相对的强大力量一次次以钟巧珍的元神为舞台剧烈碰撞,而钟巧珍甚至连嘶吼都无法发出。 她像是被人堵住了嘴,切断了声带,毁了发声的通道。 钟巧珍的神识中刹那转过一丝清明:“是谁,堵住了我的嘴?” 钟巧珍的心头蓦然震颤,因为她终于想起自己此时并不在现实之中,而是位于内视场景之内,她的元神本该是这片天地中最强大的主宰,即便这里叠加了楚星耕的影响,即便她同时在做强行熔炼五行灵核,消除恶灵这两件事,但她本不至于连疼到喊出声都做不到…… 钟巧珍的视线下移,她的眼珠掉出眼眶,下一瞬又长出来。但在这个过程中,她真真切切看到有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楚星耕……不、不对!”钟巧珍很快做出了判断。楚星耕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身世坎坷但到底是豪门子弟,他不会有这样一只粗粝、健壮、青筋暴出的手,更何况这只手上还有一道横贯整个手背的伤疤,像是,曾经有人险些剁下了这个人的半只手掌。 “呵。”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在耳边,那手的主人居然笑了一声,“哎呀,被你发现了!” 从那只手的手掌根部慢慢长出小臂、上臂、肩膀、身体,对称的四肢拼凑完全,最后才勾勒出脑袋部分。 先是骨骼、血肉,然后才是皮肤、毛发,还有,安上眼睛。 当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钟巧珍对上了一双褐色的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冷酷甚至还有几分无辜的眼睛。这让钟巧珍想起了一个人,赵欢,但眼前这个人要远比赵欢更深、更强、更莫测! “你、你是……赵建新!”钟巧珍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但她的声音无比沙哑,如同生了锈的铙钹,“你没死。” 钟巧珍顿了一下,思绪飞速运作:“我懂了,是我中了你的计。” 回过头去想,赵建新把五行灵核分开藏起来又留下线索指引这件事充满矛盾,但如果将整件事都看作赵建新的一个圈套、一次精心的设计,那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你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复生的仪式,筛选出适合的人,然后占用对方的身体!” 同邪修斗争经验丰富的钟巧珍哪怕对这个世界仍然陌生,也能用自己的思路推导出整件事情的大概面貌。 赵建新,这个被誉为变异人英雄第一人的伟大存在,虽然青史留名,心里却藏着不少阴暗小九九。钟巧珍不知道他做这些事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但无所谓,反正无外乎是求永生、变得更强大,或是占领全世界等等。 野心家是钟巧珍不理解的物种,但她了解,因为杀过,再遇到,再杀就是。 赵建新这次似乎是真的被钟巧珍震惊了一下,他收敛起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笑容,正儿八经地打量她。 “奇怪,你居然是个旧人类。”赵建新说,“真奇怪啊,既然是旧人类,怎么能熔炼五种变异元力,有本事将我的五色心拼合到一起?可如果说你是变异者,我又找不到你的变异核心。”赵建新绕着钟巧珍转了三圈,说:“你好像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嘛。” 钟巧珍对自己是不是东西这种事已经顾不上了,因为她同样在震惊。 由于赵建新似乎懂阵法,还会五行分离之术,会抽出人的灵体,所以钟巧珍原本以为他也懂修道,是个疑似邪修,钟巧珍甚至有那么一会儿想过,会不会赵建新也是从她那个世界,从神虹大陆来到这里,但此时听赵建新的说法,根本不是。 赵建新说:“我在藏养五种元力的时候曾经做过推演,最后完成任务的人不是赵家子弟就是其他三大家族的人,别说是其他一般的变异者,就是黄梁柳啥那些杂鱼,他们也不配!” 赵建新死得早,那时候四大家族已经成型,八大名门还在变幻之中,不过听他的话,这几百年来除了位次上下,这些世家门阀确实没有大的变化。 当今之世,四大家族妫姜楚赵;八大名门叫作京柳年华,黄梁姊孙,赵建新看不上的杂鱼实则地位很稳固。 赵建新说:“小姑娘,你姓什么,是什么出身?” 钟巧珍想了一下,说:“你站过来一点,我跟你讲。” 赵建新还真的踏上前一步,就站在钟巧珍眼前不到五公分的距离,“老实”得要命。但是当钟巧珍好不容易聚集起力量,一掌攻向赵建新命门的时候,他却轻轻松松反手一拳,与钟巧珍对了个正着。 “唔噗!”钟巧珍吐出一口血来,狠狠摔出去数米。 元神本来没有质量,也不蕴含血液,钟巧珍此时吐出来的其实是她元神中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那么一点元婴境的遗蜕。 赵建新“咦”了一声,说:“小姑娘,你的血怎么是金色的?不对不对,你怎么不仅没死还能攻击我?” 钟巧珍不放狠话也不冷嘲热讽,只是闭起嘴,利用一切时间重新蓄积力量。 赵建新“啧”了一声:“年纪轻轻,行事风格倒是老练。难道在我消失的这些年里,旧人类里冒出了新的世家大族,这不可能啊,他们中聪明厉害的那些明明已经被屠得干干净净了!” 钟巧珍耳朵微微一动,直觉赵建新轻描淡写一句话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翻身坐起,盘腿调息:“你猜。” 赵建新说:“我猜……”他眼珠子转了转,“我不猜,浪费这个时间干什么,只要把你解决了,以后有得是时间慢慢查。” 赵建新一步跨到钟巧珍跟前说:“是有点可惜,不过咱们这就不再见了,小姑……” 最后一个“娘”字还没出口,赵建新蓦然一僵,低头看向自身。 原本完整的躯体被切割开来,他像一只摔碎了的花瓶浑身上下布满裂痕。 “空间……分割……”赵建新的脑袋落到地上,滴溜溜转了一圈,这才看到了身后的楚星耕。 楚星耕双眼赤红,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看得出强行在此处使用变异能力让他伤敌一千自损九百九,但能少一点也是好的,何况十点。 赵建新震惊:“怎么还有一个!”他明明已经碎成一块一块,鼻子还能抽动,对着楚星耕的方向闻了一闻说,“原来是楚家人,奇怪,我刚刚怎么没发现你。” 楚星耕拼尽全力一击,本来以为至少能给赵建新添些伤,万万没想到,后者压根不疼不痒。 赵建新说:“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这次的变化确实有点多了。”他的双腿走来走去,臂膀自行爬上去潦草一拼,便捡拾起自己的脑袋扣上。看了楚星耕一阵,他果断掉头又看钟巧珍说:“应该不是他的问题,一切变化都是你引起的。小姑娘,你是个bug啊。” 钟巧珍说:“八哥七弟都无所谓,反正你要死了!” 钟巧珍猛然释放刚刚积蓄起的力量,她的元神之中骤然刮起狂风,五种颜色融汇到一起,形成一颗晶莹剔透的五色宝珠,自她口中滑入,沉降至丹田之中。金色的血液汩汩脉动,发出仿佛春来万物抽芽,万象更新的那一下清晰砰咚声。 赵建新表情一变:“成了!”他伸出手,手臂遽然变长,直直伸入钟巧珍腹部,探手下捞,竟将那颗宝珠牢牢抓在手中。 “小姑娘,你很聪明,但你猜错了一件事,我根本死不了,所以不需要复生,更不需要别人的躯壳,我只是没办法处理这些外来的元力。它们每天都在我的身体里左冲右突,自相搏杀,我被闹得不得安宁,只好把自己分开来,寄希望于将来有人能解决这件事。虽然你不是我的后代血亲,甚至不是四大家族的一员,但没关系,你既然做成了这件事,我就应该谢谢……” 赵建新又一次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他发现从钟巧珍体内赫然有一股极其强大又诡异的力量正反向侵袭过来,他的手掌、手臂、双腿和脑袋因此变得僵硬,甚至这股力量跨越数个空间,蔓延到了他那些还四散在地上的身体碎块之上。 “这是……什么……”赵建新断断续续地说,声音也变得扭曲失真。 周围的景象仿佛电磁波受到干扰,变得一段一段、一截一截,楚星耕惊讶地抬起了头,但他的动作同样做得断断续续,而且他的身后出现了十分奇怪的陌生景象。 钟巧珍看到了一些仪器设备,一些来来去去的人,他们十分忙碌地记录着什么,而他们的面孔,钟巧珍一个也不认识。 不!钟巧珍发现自己认识其中的一个,是楚磊。 奇怪的是,这个楚磊比钟巧珍曾经见过的那个要年长一些,眼圈黑黑,仿佛常年睡不好觉。 紧接着,陌生景象没了,楚星耕也消失了,而赵建新,像是被一块看不见的黑板擦一点一点擦除存在的痕迹。 “真没想到,你居然是……算了,我还有别的办法。”赵建新的话没有说完,他便突兀地消失了。 钟巧珍独自站在一片空白里,像是洁白宣纸上意外落下的一笔,违和又扎眼。 她看向四周,这里既不是楚星耕的隧道也不是她的楼阁,甚至不是她生活过的流月宗小院,这里就是空白。 空空荡荡的空,一切皆无的白。 “楚星耕?赵建新?”钟巧珍难得感到了一丝乱,虽然还不到慌的地步。 “钟……” “谁?” “巧珍,钟……巧珍,醒醒!” 声音蓦然变大,钟巧珍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又好像陌生的少女的脸,她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迷路的钟巧珍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少女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 钟巧珍只是盯着这少女看,心中有种十分古怪的感觉。 “我认识她,”钟巧珍想,“可我怎么想不起她?” 不仅如此,钟巧珍甚至觉得自己看不清这少女。 少女就像被一块毛玻璃挡着,从头到脚都模模糊糊,似是而非。 钟巧珍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尝试着重新仔细看去。 她先认出少女身上的衣服,似乎是一件素色宽松的袍子。 “那应该是一件道袍,这么说是流月宗的人。”钟巧珍这么一想,再定睛看去时就发现少女身上的衣服款式清晰可见,果然是一身朴素的蓝色道袍。 “既然是流月宗弟子,发型应当是挽了道髻。”钟巧珍再往上看,果然又看到少女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用一根乌木簪子在头顶松松挽了个道髻,大概是由于年轻女孩常有的爱美之心,她虽然梳着老成的发髻,却在两鬓特地留了两撮刘海,为自己平添了几分生气。 “年纪不大,爱美,很担心我的安危,喜怒哀乐形于色,可见修为并不高……”钟巧珍思索一会,试探着唤了一声,“青乌……你是青乌吗?” 随着钟巧珍的声音落地,刹那间,仿佛遮住明月的云层被一气吹散,钟巧珍清楚地看到了一张年轻可爱的鹅蛋脸。 少女长着大大的眼睛,眼珠黝黑,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天真又无辜。她是流月宗几年前拨给钟巧珍差遣的小杂役青乌,只不过钟巧珍懒得使唤别人,加上常年在外云游,所以两人的关系熟而不亲。 青乌“呜”的一声,两行眼泪滚滚落下:“钟师叔,你终于、终于醒了,呜呜呜,你可把我吓死了!” 接下来,在青乌边嚎啕大哭边断断续续讲述的情况下,钟巧珍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两个月前,钟巧珍尝试突破元婴境时,在最关键的节点被不明身份的凶徒偷袭,真气走岔,突破失败,从半空自由落体,险些身殒道消…… “幸好有位前辈刚好路过,及时出手救了您。是他将您安顿在此处,又派了使役来流月宗报信。可惜近来由于魔教动作很多,掌门和几位师叔一时半会都抽不出手,只能先派青乌我过来伺候您。” 钟巧珍边听边打量四周,这是一间十分朴素的卧房,墙和地板是竹木搭建而成,房间里只有最基础的生活设施,没有任何装饰用品,更不见金银等奢侈器物,因此分辨不出屋主人的性别。 钟巧珍脑子里乱得要命。她明明记得自己之前还在临海市,在内视场景之中与赵建新生死相搏,怎么一转眼又回到了神虹大陆? 难道临海市的一切全是她突破失败后的一场梦? 又或者,那是一个无人见证的心魔幻象? 钟巧珍迟疑了一下,问青乌:“是谁救了我?” 青乌连连摇头:“师叔见谅,此事弟子并不知情,弟子接到师父无尘子通知被派来此处的时候,这里只有师叔您一个人。” 钟巧珍说:“所以这两个月来都是你在照顾我,此地并没有出现第三者?” 青乌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说:“那位前辈本人虽然一次也没在青乌眼前出现过,但他会定期送药材过来,还会留下如何照料师叔您的细节提点!”青乌回头看了眼窗外说,“这么算起来,再有十天又是新药材送过来的时候了,前辈要是看到师叔您醒了,一定十分高兴,到时候定然会现身相见!” 钟巧珍又再向青乌打听这两个月来的神虹大陆局势进展,小姑娘虽然知之不多,但也说得有条有理,不像是幻象的胡编乱造。 到了当夜亥时初,钟巧珍已经基本确定青乌关于她本人这两个月的描述中不存在显而易见的矛盾错误,换言之,她不仅没有编造,也没有撒谎掩盖或是断章取义,青乌讲的一切事情都有头有尾,符合逻辑。 “这也太奇怪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钟巧珍睁着眼睛,透过窗户定定看向夜空。 神虹大陆灵气充沛,连夜间的星辰都格外晶莹璀璨,钟巧珍过去时常喜欢观星,不是为了起卦,纯粹就是喜欢。但也因为喜欢,钟巧珍推演事物的前因后果往往十分准确,然而今晚不知为何,天幕中起了一层雾气,星月不明,没有存在可以给她指引方向。 “简直像在茫茫大海中迷了路一样。”钟巧珍想着,翻了个身,决定养饱精神,有事明日再说。 第二天一早,钟巧珍准时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去捞校服,准备去英华特高上学,结果伸手捞到了一件宽敞的道袍,她捧着衣服想了一会儿才猛然清醒过来,这里是神虹大陆,她回来了! 钟巧珍仍是不信,她先伸手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一下,生疼;而后又爬起身,打开房门走出去看外面。 因为大变异引起的大气成分变化,临海市的晨光颜色是带着点妖的紫色,但神虹大陆的晨光就是十分正常的青蓝色。 此时在青蓝色的晨光里,钟巧珍赤足踩过窄窄的木头走廊。 昨夜后半夜多半是下过雨,半开放的走廊十分潮湿,踩在脚底寒沁沁的凉。 钟巧珍两指掐诀,简单抬手,下压,轻轻松松使出一个干燥术,脚下湿润长廊瞬间又变回了温和无害的干木头地。 “修为也回来了。” 钟巧珍先闭眼感受了一下,又试着调息运气。整个过程中,她能感到身体中几个重要节点滞涩不通,触之生疼,但她的修为损毁并不严重,此时竟然还保留着金丹初阶的修为,如此只要治好伤以后,从金丹再往上修,过个数十年,她还能再闯一闯元婴境。 钟巧珍一时有点茫然,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眨眼之间,她的生活基本恢复如初,临海市的一切宛如雁过无痕,什么也没留下。 然而,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吗? 钟巧珍从走廊看向院中,青乌正在灶间忙碌着为她熬药煮饭。 流月宗的弟子入门都要修习御水火两术,修炼的地点……通常是宗门后厨。 青乌显然也是经过这一遭的,就是小姑娘的御火术似乎练得不很怎样,一会儿火大了燎坏了袖子,一会儿火又太小了,连粥都煮不熟,中间还要用隔空控物之术见缝插针切菜或是取用食材物品,直把小姑娘忙得头发炸毛,浑身黑灰,也不知道她这两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 钟巧珍看了一会儿,没有打扰青乌,转身又去别的房间。 钟巧珍此时原来住在山间的一处吊脚楼内,院外不远处就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再往前一些有瀑布飞流直下的湍奔声传来,中间夹杂着几声清脆婉转的禽鸟啼鸣。 吊脚楼上一共三间房,一间钟巧珍住,一间看里面叠放的衣物用品应该是青乌住,剩下一间关了门窗,无法一目了然。 钟巧珍左右环视,确认没有第三只眼睛,伸手推门,门扇没有发出声音,直接向后打开,钟巧珍还没跨过门槛就闻到了一股笔墨竹简的香气,这是一间书房。 钟巧珍走进去,发现眼前满满当当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柜,各种经史子集汗牛充栋,不可胜数。 她一路看过去,这书房主人的口味十分驳杂,书架上既有钟巧珍熟读的道家典籍,隔壁佛家的佛经佛偈,正儿八经记录人间改朝换代的各朝史记,也有医书、农学、天文学等等杂学内容,钟巧珍还在房间最里一个书架上看到了各种知名不知名的杂记、志怪、传奇等等。 “这里的主人知识面可真广,”钟巧珍咋舌,“如果有关于大变异和赵建新相关的内容就好了。” 钟巧珍想到这里,不由一顿。 “想什么呢,我已经回来了。”钟巧珍告诉自己,变异人也好、赵建新的阴谋也罢,应该已经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这天吃过早饭,钟巧珍便一头扎进书房,开始翻阅里头的闲书。 青乌说这栋屋子应该就是那位无名前辈的,既然整栋房都留给钟巧珍用了,书房也没上锁,应该不会反感钟巧珍使用这里。钟巧珍便心安理得的把吃喝拉撒以外的时间都用在了这里,就算是打坐调息也不离开。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那位无名前辈据说要来送新药材的前一晚。 钟巧珍醒过来以后的这几天,身体恢复得很快,青乌虽然总是唠叨她一直看书太伤精神,但钟巧珍毕竟辈分资历摆在那里,真要干什么,小姑娘也不敢阻止,所以这一晚又是青乌先被打发回房休息去了,钟巧珍一个人打着烛火在看书。 翻过手头最后一页,钟巧珍伸了个懒腰,起身将这本有点俗套的志怪小说塞回书架。 这一排书摆得比其他几排紧凑,钟巧珍这头正努力把书往里塞回去,那头却听得“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钟巧珍赶紧转到那头去,只见地上躺着本封皮花里胡哨的书,跟其他书籍格格不入到像是金大刀的光头上莫名戴了个粉色蝴蝶结…… 想到故人,钟巧珍呼吸一窒,她慢慢吸气吐气,平复心情,让自己刚刚急速跳动的心脏逐渐回归控制,反复数次之后,钟巧珍才捡起了那本书。 书很薄,因为不完整,钟巧珍记得很清楚,因为她看过这本书。 这本书叫《屠龙女修士》,钟巧珍曾经花钱从筒子楼汤龙开的影音书店租回家看过,可是这本书明明应该在临海市,怎么会出现在神虹大陆的这个世界里? 忽然,钟巧珍心中一动,猛然看向窗外:“谁?” 她清喝一声,翻身跃出窗外,跳下楼去。 明月高悬,泼得一地山泉样流淌的光华,一名墨发黑袍长相清冷的男子站在“泉水”中,此时正出神地望着钟巧珍。 这一刹那,钟巧珍忽而就有点怂了,嘟哝了一句:“雾川主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沉睡的钟巧珍 雾川主人这四个字一出口,钟巧珍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难道之前救了我的就是前辈您?” 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和其他修真界人士少有接触的雾川主人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半夜刚巧路过这栋山中小屋,更何况对方现在看到钟巧珍也没走人,还定定地打量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钟巧珍目光下移,当发现对面男人的手里并没有拿着什么东西的时候,情绪一时有点复杂。 “没有带药材,看来不是他。” “不对不对,”钟巧珍很快又推翻自己,“修真者都有储物锦囊,就算雾川主人真的带了药材来,也不可能大包小包地拎在手里。” 所以,到底是不是他? 就在钟巧珍脑中思想斗争的时候,她听到对面男人轻声说了句:“前辈?” 听这口气像是……不喜欢这个称谓? 钟巧珍有点疑惑。 修真者往往很难从外貌直接判断年纪,一把年纪的老妖怪揣着一张童颜到处跑的比比皆是,所以对于不熟悉的,但是实力强大名气也大的同行,尊称一声“前辈”是最稳妥的称呼,除非对方有什么特殊癖好。 钟巧珍过去只和雾川主人见过一次,哪里知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如果不喊前辈那要喊什么?雾川主人?”钟巧珍头疼。 虽然同行都管眼前这位叫雾川主人,但那也非他的本来姓名。 对于神虹大陆的修真者来说,雾川主人虽然如雷贯耳但其是什么根脚,师承何处,活了多大岁数基本无人知晓,之所以叫他雾川主人纯粹是因为他常年住在充满迷雾的大川之畔的缘故,说白了这就跟叫住在山里的“山里人”,住在山东边的“山东人”是一个道理。 钟巧珍刚刚脱口而出“雾川主人”已经算不礼貌了,如果对方连“前辈”这种称呼都有异议,那肯定也不会喜欢这四个字。 想到自己之前在战场上只是无意中踩到了对方要的小白花就被掀飞的过往,钟巧珍真的很怀疑下一秒对面的男人就要和她拔刀相向。 沉默成了接下来长达五分钟的“背景音”,钟巧珍看着对面的男人,对面的男人也看着她,没人动手也没人开口,直到二楼的青乌大概是做了噩梦,不甚清晰地喊了一句:“救命,药要煎干啦啊啊啊!” 见对方抬头,钟巧珍赶紧解释道:“没事,那是我宗门的小辈青乌,她白天照顾我太累了,晚上睡着了时不时会说两句梦话。” “哦。”对面男人点点头,随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说,“是的。” 钟巧珍:“?” “你刚刚的问题,是我救了你。” 钟巧珍:“……”雾川主人说话习惯喘这么大气吗? 想是这么想,钟巧珍还是礼貌道:“多谢前辈搭救,大恩不言谢,往后前辈如有什么事需要巧珍效犬马之劳,只要您一声令下,巧珍责无旁贷,定然竭尽全力!” “帮忙,你能帮我什么忙?”男人问。 钟巧珍一愣,这莫不是嫌弃她实力不强,做不了什么事? 钟巧珍行了一礼说:“钟巧珍修为低微,和前辈您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尤其是这次进境失败后伤了元神,修为还跌落了一阶。不过也是托前辈的福,只是跌落一阶,晚辈现在还有金丹期的修为,大事也许办不了,若是些传讯跑腿采药挖矿捉灵宠之类的小事,应该不成问题。” “哦。” 沉默再一次成了主旋律。 钟巧珍有点憋不住了,转移话题说:“瞧我,这夜深露重,居然让前辈您在院子里站着吹凉风,实在是失礼,前辈还请屋里坐。” 这话一出口,钟巧珍当即就觉得不妥当了。既然真是雾川主人救了她的命,那现在她住的这栋屋子就是对面男人的,她一个客人半夜三更请主人进他自己的屋子坐坐算怎么回事,何况孤男寡女,半夜三更进屋坐坐这种事…… 钟巧珍还在想那要怎么办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已然动了,抬步上了楼梯。 钟巧珍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去。 等到上到二楼,钟巧珍才发现还有比孤男寡女更严重的问题,吊脚楼上一共只有三间房,排除掉青乌的卧室,她勉强算有主导权的只有她自己的卧室。 半夜三更请个男人到自己卧室里坐坐,这已经不是不妥当、不合适能概括的了! 还好雾川主人走到书房门口便停住了脚步,钟巧珍刚刚出来得匆忙,书房窗户没有关上,此时男人从窗口往里看了一眼便说:“就这里聊吧。”他推了一下门,门扇直接向后滑开,搞得钟巧珍十分尴尬。 “前辈,容我解释一下。我九天前醒来,白日里没什么事情做,偶然看到这间书房,发现门没锁,想着您应该没有阻止我的意思,所以擅自开门进去读了一些书,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你好像很怕我?” 钟巧珍呼吸一顿:“前辈德高望重,巧珍是敬佩。” “哦。”雾川主人说着跨过门槛,打量起室内。 钟巧珍说:“前辈放心,晚辈取用浏览书籍都很小心,哪里拿的就放回哪里,绝对没有打乱书籍的摆放秩序。” 雾川主人说:“你都看了些什么书?”他说着,像是要考校钟巧珍一般,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来看。 钟巧珍说:“前辈见笑了。巧珍身上伤势尚未完全恢复,这几日动不了脑筋,只是挑些杂书来看,权当消磨时光。” 雾川主人将刚取的书放回原位,目光落到了一旁的书桌上。 桌上点了烛火,钟巧珍刚刚拿出来的《屠龙女修士》未来得及放回,还丢在桌上。他伸手将那本书捞起来看:“屠龙……女修士……” 钟巧珍心里一动,试探道:“前辈,这本书挺好看的,就是没完结,我在书架上只找到了上本,您是否还记得下本放在什么地方?” 男人说:“你在哪里找到的这本书?” 钟巧珍走到房间最深处的书架说:“就是这里了,最近我看的书都是从这个书架上找的,但是我在这里并没有找到这本书的后半部分。” 男人迅速将书架浏览了一遍说:“书太多了,我也记不清放在哪里了,可能在别的书架上,你可以自己再仔细找找。” “好的,前辈。”钟巧珍眼神微微一变,继续试探道,“不知前辈是否还记得是在哪里买的这部书,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买一套来收藏。” 男人想了一下说:“抱歉,我记不起来了。这里的书大多是我在街边书店看到后顺手买的,买回来也不是都看了,有的书从买回来开始就没打开过,连包装都未必拆了。” 钟巧珍说:“哦,没事,是晚辈强求了。” 钟巧珍又说:“那日既然是前辈救了巧珍,巧珍还有一事想问。” “问吧。” 钟巧珍说:“敢问前辈,您是在哪里找到的我?” 男人似乎早有准备,回答:“路边。” “哪里的路边?” “这不重要,”男人说,“只要人活着就好。” 钟巧珍似乎认真想了一下,随后展颜一笑:“也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然这次由于小人偷袭,导致晚辈进境失败,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要晚辈继续努力,假以时日,要成为一名真屠龙女修士也不是不可能!” “你能自己想得开就好。”男人点头。 钟巧珍忽而脸色一变,眼神迅速看向门口:“赵建新!” 她喊了这一声,男人便迅速回头,浑身肌肉绷紧,那是一个进入战斗状态的姿势,然而书房门口根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坏了! 男人心里一沉,转过身来,对上了钟巧珍一双充满疑虑的眸子。 “你不熟悉修真界的称谓,不知道这个时代龙几乎已经找不到,唯一的蛟龙角巡天根本没人会去招惹;你也不知道金丹期修为是什么等级,在小一点的门派里,一个金丹即便做不成掌门,也可以当个长老,不会去做那些挖矿采药的小事;还有,这个年代的书籍不是打印出来的,根本没有什么外包装,你还认识赵建新……”极短的时间里,钟巧珍已经试探了这么多,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你根本不是雾川主人,你是楚、星、耕!” 伴随着钟巧珍的话音落下,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的山间小屋骤然轻飘飘地扭曲坍塌,隔壁睡着的青乌化作一道弧光掠过,满屋子的书籍如雪片般崩散,变成了一屋子钟巧珍看不懂的0和1,屋顶被掀开,露出天空,那上面竟然有十几个发光的太阳,与此同时,钟巧珍耳朵里也传进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 机器设备的滴滴声,敲打键盘的哒哒声,人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等等等等,有人在大喊:“快,叫守卫军来,她醒了!” 仿佛有一整条瀑布当头从九天砸下来,钟巧珍的世界一下被砸扁,她被水流摁到水底,然后又反弹上来,轻飘飘浮出水面。 “哈,哈,哈!”钟巧珍猛然喘出一口大气,睁开眼睛。 视线所及是高高的呈现无机质灰色的屋顶,屋顶上有十几盏灯,房顶倒映着五颜六色的迷离光彩,像钟巧珍看不懂的某种艺术。 “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钟巧珍想要坐起身却觉得自己浑身沉重,她就像是一只生了锈的铁皮玩具,关关节节都已经卡住了很久很久,想要动一动都难。 钟巧珍努力了半天,只做到把自己的脖子转动了一个角度,于是她看到自己身边不远处躺着另一个人。 黑色的及肩长发,立体深邃的脸型轮廓,一身黑色的制服包裹着肌肉匀称的青年男性躯体,皮肤却很白,因此更衬得眼瞳幽深。他似乎也刚刚醒来,此时正侧过头,定定地望着钟巧珍。 “楚……星耕……”钟巧珍脱口而出,惊讶地发现自己嗓音沙哑至极,犹如多年未曾使用过。 “少城主,您没事吧!”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钟巧珍看到楚磊带着一群同样身着挺括制服的军人冲了进来,将楚星耕围在中心。 钟巧珍看到那张脸突然就想起来,那是她在自己内视场景的最后见过的那个楚磊,那个年长的楚磊。 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巧珍这一次是真的陷入了混乱。 “我没事。”楚星耕声音凉淡,他动作利索地翻身坐起,扯掉了贴在自己太阳穴、手腕、心脏等处的贴片,“你们先出去。” “可是……” 楚星耕淡淡扫了楚磊一眼,后者刚到嘴边的话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十分钟,脑域同步实验对人体影响很大,以您现在的实力,最多十分钟后也必须接受医生检查。” 楚星耕点头:“知道了。” 楚磊还是有点不放心,他看了钟巧珍一眼,那眼神冷漠又陌生,像是从未和她打过交道。 等其他人都陆陆续续退了出去,整间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仪器的滴滴声还在规律地响起。 楚星耕走到钟巧珍身前,从高处看着她。 直到这个时候钟巧珍才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口透明的“棺材”里,无数的电线将她困住,她就像一只被包裹在茧子里的蚕,无法动弹一点。 “虽然你可能不信……”楚星耕开口说话。他的脸型变得更瘦削了,少年时期还有的那一点儿柔和婴儿肥早已不见踪影,此时钟巧珍眼前的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成熟的青年男子,与雾川主人的长相又更近似了一点,只是气质依然迥异。 楚星耕伸手在某个按键上按了一下,钟巧珍感到一股轻风扑面而来,眼前的屏障仿佛消失了,外界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仪器设备的声音也变得更为清晰响亮。 楚星耕说:“你现在可能觉得困惑,可能觉得混乱,这很正常。虽然你可能不信,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星耕,林疋楚,日月星辰的星,农耕火种的耕,初次见面,很高兴能在现实中认识你。” 仪器设备的滴滴声骤然加快,发出蜂鸣警报,钟巧珍这才意识到,那原来是监测她心率的声音。 楚星耕说:“今天是新历319年10月23日,你已经沉睡五年了,亲爱的睡美人小姐。”【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被囚禁的钟巧珍 “319年……”钟巧珍蓦然睁大眼睛,这一次,事态的变化连她都无法做到古井不波。 这不仅是因为她跟赵建新打着打着突然就跳到了神虹大陆又发现那是个幻境,跟着跳回变异世界还是五年之后的变异世界,还因为赵建新曾经说过三年后这个世界就会毁灭。而且,楚星耕之前明明和她一个班,为什么现在又说和自己是初次见面? 钟巧珍感到自己体内的情绪波动剧烈,修行者最怕的就是强烈的情绪变化,这代表着执念出现,心魔诞生,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走火入魔,所以钟巧珍下意识地调整呼吸,约束自己。这一试,钟巧珍心中又是一惊。 怎么回事? 她此时居然感觉自己丹田内又是灵力空空,好不容易从赵建新那里得到的炼气期的修为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又变回了两个多月前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样子,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不对,也许不是两个多月,而是五年零两个多月? 回想记忆里发生的一切,钟巧珍实在很难平静,她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知道钟巧珍此时心情震荡,很长一段时间里,楚星耕没再继续说话,像是在等待钟巧珍自己消化这些信息。 过了一阵子,钟巧珍觉得自己大概有点情绪控制能力了,才开口问道:“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楚星耕点头:“事情其实并不复杂。五年前,也就是314年,在赵家管辖的临海市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生物变异狂潮,因为那次突发的变异狂潮,整座临海市在一夜之间被全部毁灭,几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事发后第二天上午,有一名往临海市运送货物的运输司机在前往临海市的道口遇见了一名男子,这名男子向司机讨要食物,司机看对方面善,便将自己的午餐分了一半给对方。临走时,男子突然警告司机,不要再往前开了,因为临海市已经是个无人区,去了就回不来了。 “司机一开始并不相信,以为男子在开玩笑,因此有些生气,觉得自己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于是跟男子不欢而散后,继续赶往临海市。然而,当他接近临海市的时候却发现以往常走的隧道发生坍塌,无法越过,同时空气中充斥着刺鼻难闻的气味。 “司机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感觉临海市的情况确实不对劲,于是报警,一开始一直没人接听报警电话,在尝试数次终于接通后,司机事后说他听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恐怖声音。那是野兽在啃食猎物的巨大咀嚼声,骨头破碎的声音,血肉被撕扯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似乎来自人类的微弱呻丨吟声…… “司机吓坏了,掉转车头就跑,由于太过紧张,路上出了车祸,和另一辆货车发生了擦碰。对面司机怀疑这个司机精神状态有问题,于是联系了附近最近的赵氏治安大队,在听说第一名司机语无伦次报告的事情后,赵氏将信将疑,派出了一支30人的小队前往查看,然而,经过一晚,谁也没有回来。” 钟巧珍一声不吭地听着楚星耕的讲述,脸上没有表情,但巨大的信息量在她的脑海中不停翻滚碰撞,像是夏日大雨来临前聚拢涌动的云层,每一个细小的单位里都有大量电荷在疯狂运动。 楚星耕说:“那虽然不是赵氏的精英部队,但好歹也是一个排。治安队的负责人多次尝试联系队伍无果后,终于感到情况不妙,而在这个时候,又发生了新的情况,第一名司机突然发疯大喊大叫,说他想起来那个问他讨要食物又留下警告的人是谁了,他说他看到了赵建新。” 钟巧珍震惊地看着楚星耕,她的脑海里这一瞬回放了赵建新在她的内视空间里说过的话,他说他根本死不了。 楚星耕说:“当时治安队的负责人觉得整件事都太过诡异,于是决定向上级汇报,而他的上级、上上级、上上上级都不敢自己做出判断,所以消息一路上传到了赵氏本家,这花去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楚星耕冷笑一声:“其中还有个蠢货因为擅离职守,出门度假,耽误了消息传递。终于,半个月后,赵氏本家得到了消息,当时的赵家家主决定让主城庆瑞守备军中的年轻士官赵欢带队前往调查……” 见钟巧珍表情有所变化,楚星耕点点头:“是的,就是你也知道的那个赵欢。” 钟巧珍越发糊涂了,她不理解楚星耕在说什么,楚星耕和赵欢几乎是前后脚抵达英华的,如果她和楚星耕是初次见面,那她也不应该见过赵欢,如果楚星耕认可她认识赵欢,又为什么非说自己和她是初次见面? 楚星耕说:“赵欢十分谨慎,在亲自提审过货车司机后,他觉得情况复杂,不仅调动赵氏军队和治安队,还带了一支变异人精英小组赶往临海,在那里,他们发现司机所说的一切属实,通往临海城的道路不仅早已坍塌毁坏,甚至临海城周边地区的生态都发生了极大变化。 “314年的时候,世界各地的生物变异基本已进入稳定期,人类从大变异的灾难中熬了过来,建立起了新的秩序并对变异物种积累了一定的研究成果,谁也没想到突然之间,临海地区的生物变异会发生大规模跃进,即便是常年奋斗在与变异生物交战一线的军人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赵氏以折损了过半人手为代价,撤回了赵欢。这一次,赵家无法独善其身,不得已将临海市的事情通知了其他世家。” 钟巧珍逐渐听明白了,但也因此,心里掀起了更大的惊涛骇浪。 “314年12月底,经四大家族主事人商讨,决定派出一支联合做战队,带齐装备武器,二探临海城,那一年,我16岁,被我父亲派去代表楚家参加这次行动,此时,那名最先发现异常的货车司机已经死亡……” “他死了?” “是的,死因是自杀。”楚星耕说,“货车司机疯了,每天每夜都在疯狂地嘶吼哭泣自残,虽然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后他还是成功杀死了自己。据当晚值班的看守说,司机在临死前曾经大叫‘人类要灭亡了,这个世界不属于人类,是时候该还回去了’,而后用一种十分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楚星耕说:“善意提醒一句,你最好别问他的死法,我怕你觉得恶心。” 钟巧珍只是静静地看着楚星耕。 楚星耕说:“刚刚讲到哪里,哦,对了,联合行动组。接着,由四大家族组成的多达500人的变异人队伍开赴临海城。我们不仅带上了武器,还带上了工程设备,实地开挖修筑,重新打通了前往临海的道路,当我们逼近临海城10公里范围内时,我们发现整座临海城都被一层血色瘴气包裹了起来,无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变异生物在此地出没,其中有动物也有植物,有海里的也有陆上的,它们互相撕咬,争抢地盘,到处都是怪物的嚎叫与吼声,就是看不到一个活人。” 钟巧珍的身体猛然一颤,她想到了钟和伟夫妇,想到了白彩,想到了金大刀! 楚星耕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说:“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与更为强大的变异生物作战将成为未来人类的日常。当时的我们只以为那是特例,我们倾尽全力,花了足足七天的时间,折损了近两百的人手才终于进入了临海城中,那里一片废墟,目力所及,看不到任何活口。” 楚星耕说到这里,眼神中竟而有了一丝悲悯:“明明临海城外充满了杀戮与血腥,临海城内却静得可怕,所有的变异生物仿佛有着某种约定俗成,没有一只踏足城内。我们只看到废墟,废墟中既没有怪物,也没有死人,甚至没有残肢断臂,临海城里的所有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钟巧珍心里重新升腾起希望,也许钟和伟夫妇,还有她的朋友们还活着。 “我们找了三天三夜却没有任何发现,直到第四天的上午,我在原先是英华特高的废墟里发现了你。” 钟巧珍的身体猛然一动,她积攒了许久的力气,此时试图坐起来。她也的确成功了一小半,但手腕上传来的桎梏将她重新拖了回去。钟巧珍偏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缠着皮质束缚带,将她牢牢绑定在身下躺着的“棺材”板上。 “别乱动,你现在的身份十分敏感和重要,虽然因为是我发现你,目前在调查你的事情上,楚家拥有优先权,但楚家并不能决定你的归属,这座实验室是四大世家共同建立的,势力交叉在某种程度上是让你不会被人偷偷拿去研究的保证,同样的,我也无法擅自更改你的‘保护’级别。” 钟巧珍听懂了,楚星耕这是在暗示她此时虽然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但实时监听他们讲话的人绝对不会少,而且遍布四大家族。 楚星耕说:“当时你就躺在荒草乐园干涸的池子中央,浑身伤痕累累,就像被一群野兽包围撕咬过一样。我以为你肯定死了,没想到你还有呼吸,然后,我们把你弄了回来,试图治好你的伤,唤醒你,弄明白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四大家族联手的医疗资源灌溉下,你身上的伤很快好转,但你始终没有恢复神智。五年来,我们试过很多种方法,从普通医疗手段到脑域变异者使用能力,甚至是把你带回临海城,看看会不会有奇迹发生,但这一切都没奏效,直到两个月前……” 钟巧珍一愣,又是两个月前。 楚星耕说:“两个月前,你的状态突然开始变化,如果说以前的你像是个脑死亡的植物人,那么从那时候开始,你看起来更像是沉陷在某个梦魇之中,无法靠自身力量挣脱出来。于是,我们重新研究和评估了你的身体状况,最后决定,对你开展脑域同步实验。” “什么是脑域同步?”钟巧珍虚弱地问,隐约觉得自己把握到了事情的真相。 “就是利用灌输了变异者能力的特殊设备,以开后门的方式潜入你的记忆,寻找当年的真相。”楚星耕说,“这个方法并不成熟,风险很高,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执行任务的人来说,都有可能导致直接脑死亡。我是你的发现者,所以拥有优先进入权,此后又成功送进来五个人,赵欢、莫银霜、李剪、王白和奥格纳……” “可是你们在我的记忆中……” “为了避免影响你的正常记忆,我们进入的同时也会被动屏蔽掉关于调查你的信息,将已知信息改头换面。就像我拿到的剧本是16岁的少年去英华特高历练,调查变异生物的事情被篡改为调查九歌城发生的连环死亡案件那样,赵欢他们拿到的是寻找赵建新遗物的剧本。其实参与这次实验的也远不止我们六人,但很多人刚登入后门没多久就突然死亡,所以你可能根本没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钟巧珍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我那些关于你的记忆都是虚构的,现在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楚星耕点点头。 钟巧珍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楚星耕似乎有点意外,他说:“你有点儿太平静了。”随后他又自己推翻自己道,“差点忘了,情绪稳定向来是你的特点,也许这就是你能从赵建新手里死里逃生的原因。” 钟巧珍一愣,随后才想起来楚星耕既然进入她的记忆,同她一起经历了收集五行灵核的全过程,甚至进入了她的内视场景,那么关于赵建新和她之间发生的一切,楚星耕自然都已经了解了。 “楚少,时间差不多了。”不知从哪里的喇叭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在实验室里嗡嗡回荡。 “知道。”楚星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忽然俯下身靠近钟巧珍,“关于我妈妈的事,都是真的。” 钟巧珍看向楚星耕。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太近了,近到钟巧珍甚至能感到楚星耕的呼吸拂过自己脸上的汗毛带来的麻痒。 “楚少城主,你这是做什么!”熟悉的声音传来,钟巧珍看到了赵欢,他和钟巧珍记忆里倒是没什么两样,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只是有了赵建新“珠玉在前”,赵欢看起来都没那么可恶了。 “跟同班同学打声招呼而已。”楚星耕转身走开,“我先去接受治疗,赵队,一会儿见。” 钟巧珍闭上眼睛,耳边回荡着楚星耕刚刚说的话:“你替我保密,我也替你保密,关于雾川主人、金丹期的事,只有我知道,放心,我们是坐一条船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忙碌的楚星耕 耳中传来赵欢的声音:“元人同学,咱们又见面了。” 钟巧珍没有理睬,她现在处理楚星耕塞进来的巨大信息量都来不及,哪里有空再去搭理赵欢这种没有营养价值的招呼。 见钟巧珍不回答,赵欢还来劲了,喊她:“钟同学,钟巧珍同学,不认识我了?” 钟巧珍被他烦得不行,再次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赵欢并非一个人来的,他身旁还站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年纪看着大约二十六七岁,五官分开看没什么特别,但合在一起却眉眼含情,风情万种,如果是在神虹大陆,是钟巧珍会怀疑对方修炼了媚术的程度。 钟巧珍说:“赵老师,如果我要是你,现在不会有心思找人打招呼。” 赵欢嬉皮笑脸:“哦,为什么?” “你们刚刚集体观看了我的记忆,应该知道,五年前临海城一夜全灭和此后生物发生大规模异变的事情都和赵建新有关,而赵建新是你们赵家的创始人,反正我要是你,如果知道这些年来的烂摊子都是我祖上搞出来的,现在应该忙着在想办法收拾局面,可不敢在其他世家面前当没事人一样继续大摇大摆。” 钟巧珍此时身体虚弱,讲话声音也不大,但口齿清晰、语意畅达、逻辑通顺,赵欢听完一下子面色便沉了下来,他冷冷看了钟巧珍一眼,转身就走。 “呵。”旁边的女人笑出声来,嗓音甜嗲,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你没事惹他做什么,赵家人的心眼儿都小。” 见钟巧珍看向自己,女人走上前来自我介绍道:“我姓姜,叫姜妙妙,是现任姜家家主的侄女。” 反正就是四大家族的人,侄女还是外甥女,跟她钟巧珍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钟巧珍没有接口,反而慢慢闭上了眼睛。 姜妙妙涵养功夫不错,见钟巧珍不搭理自己也不生气,她说:“你睡了五年才醒,应该很累,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咱们下回见。” 钟巧珍听到高跟鞋远去的声音,然后实验室里便只剩下了仪器运转的规律滴滴声。 只剩她一个人了。 钟巧珍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点,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 楚星耕的检查报告很快出来,除了脑力与体力双重透支,需要及时补充营养,休息一阵子以外,基本没有问题。 “放心了吧?”楚星耕一面系衬衫袖口的纽扣,一面对旁边板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反复读检查报告的楚磊说,“早跟你说了,我没什么事。” 楚磊认认真真将报告折叠整齐说:“这次是少城主洪福齐天,下次再有这种事的话,还请少城主不要亲自涉险,我会继续提高自己的实力,请少城主让我承担更重要的工作!” “这和你的实力没关系,比起他人转达,我更喜欢接触一手消息。” “但您是少城主,身份地位尊贵,您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 楚星耕伸手制止楚磊继续碎碎念:“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星耕哥哥!” 正说着,有人推开医疗室的门,探进头来。 那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梳双髻,长相娇俏可人,还带着点婴儿肥的面孔上洋溢着一派天真烂漫的清新。 “瑶瑶,你也来了?”看到少女脸孔的那一刻,楚星耕便立刻露出了笑容,他给了楚磊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打开大门。 “妫三小姐好。” “磊哥好。”妫梦瑶笑嘻嘻地跑进来,对着楚星耕左看右看:“我听人说星耕哥哥从脑域幻境里出来了,就赶紧让露娜姐带我过来,怎么样,星耕哥哥,脑域里面好不好玩儿?” “三小姐,楚少城主刚刚出来,您让他先缓一缓。”一个声音柔和,长相温婉的年轻女子跟着走了进来,她是妫梦瑶的贴身女仆露娜。 “见过楚少城主。”露娜先对着楚星耕行了一礼,随后对楚磊点点头,“你好,楚少校,咱们又见面了。” 楚磊向来不苟言笑的脸孔上突然就飞起了一抹可疑的绯红,结结巴巴地说:“好,你好,露娜小姐好。” “露娜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分寸!”妫梦瑶抱怨着拉起楚星耕的手说,“星耕哥哥,你来评评理,我都还没跟你说满三句话呢,有没有打扰到你?” 楚星耕笑着摇摇头:“没有。”他对露娜说,“放心,这次实验很成功,我没有受到什么负面影响。” “可是他们说你有段时间和大本营失联了,那是怎么回事?”妫梦瑶好奇地问。 楚星耕知道妫梦瑶说得是哪段,他回忆起那栋山间吊脚楼,满屋子的书籍还有钟巧珍嘴里陌生的词汇,只觉得对这个女孩充满了好奇。 钟巧珍就像是一个谜题,揭开越多,迷雾却更重。 “是吗?我自己倒是没感觉到。”楚星耕甩锅,“脑域世界光怪陆离,发生什么都不稀奇,在外界看来也许是一阵子,在我的视角里可能只是一瞬间。”楚星耕说着,站起身来:“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会议室了,瑶瑶也来吗?” 妫梦瑶连连摇头:“我可不敢,姐姐会骂我的,那星耕哥哥,你先忙正事,咱们一会儿见。” “好。” 告别妫梦瑶,楚星耕带着楚磊向会议室走去。 这里是由四大家族共同出资建立的变异生物研究中心,一栋楼高三层覆盖面积达到70万平方米的大型建筑,这里配备了四大家族最杰出的科学家和当今世界最高精尖的仪器,而这一切都起源于五年前临海市的那场灾难。 五年来,世界局势天翻地覆,人类与其他生物的攻守位置相易,在动物和植物大跨步前进,通过超级变异获得强大实力的另一面,人类变异者却像是被锁死了变异基因一般,不再出现新的变异突破。 实力弱,就要挨打。 在其他生物面前,人类一下子从食物链顶层坠落。 好在人类还有科技这个技能点,在不进则死的生死存亡关头,脑域变异者们穷则思变,硬生生创造出了一门新的学科——变异设备学,通过解构变异生物食物链,以毒攻毒,研制出了一批变异生物武器,保住了人类那点不算丰厚的家底。 如今的世界比五年前更危险,比五年前更光怪陆离,也比五年前更为丰富多彩。 楚星耕来到第一会议室门口,他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抚平制服上的褶皱,然后叩了叩门。 “请进。” 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楚星耕按下门把手,大步走了进去。 米色主色调的会议室内摆放着一张圆桌,屋子里人不算很少,但是桌边却只坐了四个人,上首一张椅子空着,是留给楚星耕的。 楚星耕快步走上前,逐一向在座其他人打招呼:“三位城主好,卓主任好,让各位久等了。” 卓礼大约四十来岁,是变异生物研究中心的技术负责人,他是个高级脑域变异者,学术水平极高,也不属于四大世家任何一家,所以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勉强维持着四大家族对研究中心掌控权的平衡。 “楚少城主好,您身体无碍了吗?” “谢谢关心,我很好。”楚星耕说着,拉开椅子坐下。他的位置正对着一块一百寸的大屏幕,此时屏幕上视频已经播放完毕,最后画面定格在少女有些茫然,又有些愤怒的面孔上。 那是钟巧珍的脸。 “刚刚楚少城主休息的时候,我们又将实验体的脑域录影快速过了一遍,这样可以进一步提炼需要讨论的信息,提高本次会议的效率。”坐在楚星耕身旁的年轻女子开口解释道。 她年纪二十后半,长相古典,气质内敛却大气,极易让人产生信任感,她就是妫家当代家主妫梦饶,刚刚接手妫家两年不到,已经获得治下百姓的普遍认可。 “妫家主客气了,我是01号实验体记忆幻境的亲身经历者,本来也没有必要专程等我来了再看一遍。” “既然楚少城主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不客套了。”这次说话的是一名蓄胡须的中年男子,他身后站着姜妙妙,显然正是姜家的人。 楚星耕说:“姜少城主请说。” 姜浩浩说:“咱们是在外面观看了实验体的脑域记忆,楚少城主更进一步,是亲身经历,那你一定比我们了解得更清楚。楚少城主,就你看来,五年前临海城异变浪潮的事情跟赵建新是不是有直接关系?” 他这话一说出来,立时有人骂道:“姓姜的,你会不会说话!” “赵肆,不得无礼!”坐在桌边年纪最长的一名中年男子沉声道,赵欢立刻走上前来,押着刚刚跳出来的青年低头。 “道歉。” “欢哥我……” 赵欢冰冷的眼神里,青年低下头去,不甘不愿地嘟哝了一句:“对不起,赵肆年幼无知,还请各位城主海涵。” 妫梦饶说:“此事关系重大,还需谨慎判断。” 中年男子说:“妫家主说得是,毕竟人的记忆可以人为虚构,就算不虚构也可能会扭曲,咱们如今只看了一面之词,如果就此得出结论,怕是会伤了和气。” 姜浩浩冷笑:“和气?赵政,五年前临海城事故,你赵家一家掩盖真相长达半个月时间,等到纸包不住火了才捅出来,等我们其他三家赶去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这五年来也没见你们把赵建新找出来,到底是谁伤了和气还不好说呢!” 赵政依然笑容可掬,说道:“姜少城主,五年时间与人生相比太短,要解决一个复杂的学术问题都需要几倍于五年的时间不是吗?所以,稍安勿躁,赵政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理解,理解。” 这就是在变相说姜浩浩tooyoung,toosimple,甚至乃衣服。 “你!”姜浩浩想要发作,但姜家位置虽然高于赵家,赵政毕竟长他一辈,如果不想开个会就搞成两家对立,姜浩浩只能忍了。 楚星耕轻轻咳嗽一声说:“关于姜少城主刚刚的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楚星耕却看向赵欢说:“一个人的意见免不了局限性,我和实验体01接触太近,也许无形中受到影响,赵队既然也进了脑域幻境,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作为对照参考。” 赵欢在心里骂了一声,但楚星耕这个锅甩得有道理,他不得不接。 赵欢说:“我与01接触有限,只能判断出初代赵家主的确在临海城留下了一些东西,我个人的看法是,那些东西可能是高度浓缩的变异结晶。” 五年后的世界,变异生物体内存在变异结晶核已经成为共识,目前开发的生物武器基本都是基于这个基础所构建。 卓礼说:“我赞同赵队的意见,而且我怀疑临海城当时的生物变异浪潮可能就是因为这些高纯度变异结晶持续辐射周围引发的。” 姜浩浩说:“那不就结了,东西是赵建新留下的,现在的麻烦就是赵建新造成的!” “欸,那可未必。”赵政说,“如果我赵家初代家主真的是那个始作俑者,姜少城主要怎么解释临海城以外的其他地方也发生了生物变异,而且这五年来他都没有再出现过这件事?” “的确,”妫梦饶接口说,“如果一切都是赵先生的安排,那他应该已经计划了许久,并且有明确的目的,可这五年来,他销声匿迹,谁也找不着他,这不太合逻辑。” 赵欢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实验体01记忆里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初代家主,只是有人想要让我们以为是他?” “那这个人就得提前计算到那个女孩能活下来,并且能将这段被扭曲的记忆呈现给我们看。这其中包含了太多巧合,比如我们得及时找到那个女孩,人类科技需要及时取得突破,能够实现脑域同步等等。”楚星耕说,“说穿了,01只是个传递消息的工具人。” 姜浩浩说:“赵建新是个脑域变异者,做到这些很难吗?” 赵欢轻描淡写:“你是说我们赵家初代家主自己设计让人怀疑他自己吗,姜少城主的逻辑果然与众不同。” 姜浩浩顿时语塞。 姜妙妙说:“我插嘴说一句,各位,我们开展脑域同步的目的是为了了解临海城五年前一夜覆灭的原因,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和疑似赵家初代家主留下的高纯度异变结晶核有关,这一点我想大家应该都没有异议吧。” 见众人没有反对,姜妙妙接着说:“这样一来,我们的目的其实已经达成了,至于到底是真赵家初代家主还是有人冒充他留下了这段信息,其实已经属于第二个问题。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那个女孩更值得关注。” 楚星耕心里“咯噔”一声,他竭力避免将钟巧珍作为讨论核心,他一度也成功了,但姜妙妙破坏了他的计划。 姜妙妙说:“难道大家不觉得好奇吗,一个元人,为什么会被选中完成这个计划,那些高纯度变异结晶对她产生了什么影响,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在除她以外无人生还的临海城中独自存活半个月之久?” 几名家主都沉默了。 姜妙妙说:“以我的拙见,我们对实验体01有必要进行进一步深入的检查。”【你现在阅读的是 】 43、逃跑的钟巧珍 作为话题的中心人物,钟巧珍此时刚刚消化完楚星耕塞给她的信息。 她这会儿身处一间狭小的房间内,里头有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抽水马桶,床头高处有一扇装了铁栅栏的气窗,很明显,这是个牢房,不过条件还行。 赵欢和姜妙妙走后便有士兵过来,解开了钟巧珍身上那些电线,把她带到这里关了起来。 钟巧珍没有反抗,一方面是身体还没恢复,另一方面她也需要时间仔细思考后再做决定。 从楚星耕给出的信息来看,钟巧珍觉得自己的记忆虽然被四大世家的人给读了,但她的内视场景应该还没外泄,不然楚星耕也不会说出两人的隐私双方互相保密的话,换言之…… “四大世家的人除了楚星耕以外,看到的内容应该只到我到五个地点取出赵建新留下的五行灵核,然后赵建新出现,引发灾变为止,从我的内视场景到后续的山间吊脚楼都是楚星耕的空间变异能力与我的内视相互交叉产生的意外,旁人看不到。”钟巧珍想到这里,又有了新的疑问。 五行灵核最后被她强行熔炼,赵建新本来想带走那颗五彩宝珠,但最后似乎没有成功,钟巧珍不知道那一段有没有被人看到。 “如果被看到了就麻烦了,他们会对我也产生兴趣。”钟巧珍想,更要命的是,那颗五彩宝珠如果没有被赵建新带走,那就应该还在她体内才对,可她为什么会丹田空空,一丝灵气也感觉不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钟巧珍想着,结跏趺坐,双手结定印,定心观己身。 几个呼吸循环后,钟巧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在牢房内,别说是流月宗的住所了,就连之前看到的那栋修复了两层的楼阁都没出现。 “是心还不够静吗?”钟巧珍承认醒过来以后的信息量给了她很大冲击,但她没想到冲击那么大,让她连内视都做不到了。 钟巧珍再度试图让自己进入静虚状态,反照己身,内观自我,这一次她进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周围大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楚。 “怎么会这样……”钟巧珍修道几百年也算有小得,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就连那些刚入门的弟子学习内视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情况。 钟巧珍试图拨开迷雾,向前行走,然而无论她挑选哪个方向,走多久时间,目之所及依然是一片片绵延不绝的浓雾。 一定有哪里出了错! 钟巧珍停住脚步,开始思索。 内视空间可以粗浅看作人的心之安处,精魂之居所,虽然理论意义上是无穷无尽的,但人本身具有局限性就决定了这个空间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就像氧气,理论上氧气无处不在,但要成形,它必须得装在一个器皿里,器皿就决定了它的体量,同样,人的天赋修为决定了内视的范围,所以,一个人的内视空间绝对不可能真的没有边界。 钟巧珍想到这里,大概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一叶障目吗,我根本没有真正看到自己的内视空间,有东西挡住了我的心眼。”当钟巧珍这么想的时候,突然间,四周仿佛无穷无尽的浓雾便向着两边移开了,就像是有人拿开了遮住她眼睛的双手。 钟巧珍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断壁残垣,虽然破烂但曾经好歹巍峨的楼阁现在已经完全垮塌,只剩下遍地狼藉,废墟中心有一团小小的雾气在旋转流动。 钟巧珍心哇凉哇凉的,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穿过雾气,在整片废墟中央找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坑。坑底部积攒着一些清水,要看很久,才有一道隐隐的光华流转,再要分辨个几次才能依稀看出来,那道光好像是彩色的。 是那颗五行宝珠! 钟巧珍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她现在知道她那些仅剩不多的修为和那颗五行宝珠哪里去了,原来她自身内部的修为和外来的五行之力发生了剧烈碰撞,虽然五行灵核被她强行熔炼成功,另一方面,五行灵核却也反作用于她的灵力,将本就摇摇欲坠的修为楼阁彻底摧毁。 两股力量旗鼓相当又针锋相对,最后同归于尽,留了点“残骸”给钟巧珍当纪念。 钟巧珍:“……” 感情刚刚那团大雾是她的自保机制在起作用,不忍心让她看到这副惨状,生怕她走火入魔……可话说回来,钟巧珍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如走火入魔呢! 突然,钟巧珍感觉到有股视线在盯着自己,她飞快退出内视空间,睁开眼睛。 牢房里静悄悄的,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在,似乎并没有异常。 钟巧珍视线缓缓扫过室内,最后定格在自己对面的白墙上。那里倒映出她的影子,静静的一动不动。 钟巧珍起身走过去,随着她的靠近,影子越来越凝实,等走到墙根前的时候,影子和钟巧珍已经差不多高低。 钟巧珍目光下移,她发现影子的脖子部位多了两团东西,像两个发髻。 钟巧珍握紧拳头,突然间猛地往后回缩又狠狠砸向前方。 “呀!”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从那条影子里骤然摔出来一个梳双髻的小姑娘,吓得趴在地上抱头直喊,“别、别打我,我不是坏人!” 钟巧珍:“?” 钟巧珍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女孩抬起头来,怯怯地看着钟巧珍说:“我叫妫梦瑶。” “妫家的人?” “嗯。现任妫家城主是我大姐,前任是我娘。”妫梦瑶老老实实回答,她没想到钟巧珍五感那么敏锐,下手又那么果断。 “妫家小姐来找我这个阶下囚干什么?”钟巧珍蹲下身看她,女孩子穿戴精致整洁,一看就是被保护得很好的类型。 “我就是……就是好奇。”妫梦瑶不好意思地说,声音轻得跟蚊子叫一样,“小时候我就听说星耕哥哥从临海城挖出了一个人,人没死,就是一直睡、一直睡,怎么喊都不醒,今天听说你醒了,所以我就跑过来瞧瞧。” “星耕哥哥?”钟巧珍说,“你和楚星耕认识?” “当然了!”妫梦瑶提到楚星耕眼睛就发亮,“星耕哥哥又帅又厉害,将来肯定要当楚家家主,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星耕哥哥当妻子,让妫楚两家强强联合!” 钟巧珍:“……” 钟巧珍觉得,这小姑娘要是真嫁了楚星耕,估计到时候被卖了还在替人楚少爷数钱! 妫梦瑶见钟巧珍好像没有揍她的意思,这才把抱住脑袋的小手拿开,试探着问:“姐姐,听说你是被星耕哥哥喊醒的,你睡着的时候是不是在做梦啊,这么多年,你都梦到什么了?” 钟巧珍说:“你想知道吗,想知道拿东西来交换。” 妫梦瑶傻傻地问:“换?姐姐,你要我拿什么来换啊?钱吗?” 钟巧珍说:“不用,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 妫梦瑶犹豫起来:“姐姐,你想知道什么,太重要的秘密瑶瑶不能说!” 钟巧珍也没指望这十多岁的小姑娘能知道什么大秘密,她说:“我睡了五年,对外界一无所知,你先说说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妫梦瑶松了口气:“我还当是什么事……” 于是,妫梦瑶把自己知道的眼下这个世界的大体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钟巧珍静静地听着,从临海城生物大变异到人类变异基因被锁死,再到人类城市被先后毁灭又重建,如今形成了四大主城+卫星堡垒+零散聚居点的模式,直到小女孩确实没什么要补充的了,才问:“赵建新这五年来都没再出现过吗?” 妫梦瑶点头:“我姐姐说,那个货车司机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反正我觉得赵大师是个大英雄,才不会干坏事呢!” 钟巧珍又问:“临海城现在怎么样了,这里离临海城有多远?” 妫梦瑶说:“那里早就没人住了,最开始是因为变异生物太凶太多,后来四大家族八大名门联手清理了好多次,变异生物是没了,可那里的环境也不宜居了,所以现在就是一片废墟。这座研究中心当初就是为了研究临海城的异变生物建立的,所以离临海城不远,走路的话,大概三天就能到。” 钟巧珍说:“你刚问我什么问题,哦,梦里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楚星耕的过去。” 妫梦瑶差点跳起来:“星耕哥哥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钟巧珍说:“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小女孩完全没察觉自己被钟巧珍忽悠了一个问题,急急说道:“姐姐你问。” 钟巧珍说:“你是偷溜进来的对不对,那你是用什么办法溜进来的?” 妫梦瑶似乎习惯性地用手指勾了勾脖子上挂着的项链说:“我……我当然是靠变异能力进来的!我能靠操控影子,人和东西都有影子嘛,我能藏在影子里移动,所以就能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 钟巧珍闻言看向墙壁,这间牢房的高处有气窗,窗外的树叶婆娑投影在墙上:“刚刚你从树叶的影子里移动到了我的影子里?” “对、对啊。”妫梦瑶不知怎么口气有点虚。 钟巧珍说:“那一会儿你要怎么回去,太阳照射角度会随着时间变化,万一影子没了呢?” 妫梦瑶眼睛忍不住转了一下:“我、我还有外应,她会帮我的!” 钟巧珍说:“原来如此,来,你过来,我告诉你楚星耕的事。” 妫梦瑶立刻凑上前来,钟巧珍却疾如闪电般出手,一掌将她击晕,把小姑娘抱到床上,然后伸手将妫梦瑶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 或许真的有人有能力能从一个影子移动到另一个影子里,但钟巧珍不信这没有条件限制,她见过不少非富即贵人家的小孩,家里人为了保护他们,都会留一个逃生手段,妫梦瑶肯定也一样。 换言之,妫梦瑶能躲在影子里是真的,但她进入这间牢房恐怕并不是靠自己这个能力。 钟巧珍打量着那串项链,项链本身很简单,链坠是一个小小的立方体,透明晶石里头似乎蕴藏着一股力量,钟巧珍的手放上去,那东西就微微发热。 “有外应,肯定就有联系的方式。”钟巧珍刚这么一想,忽而觉得整个人一瞬间失重又恢复正常,再看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庭院里。 “钟小姐吗?” 钟巧珍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气质娴静,很平静地望着钟巧珍。 “你就是妫梦瑶的外应?” “我叫露娜。”露娜说,“是楚少爷吩咐我接应钟小姐您。” 钟巧珍心内叹了一声,果然是楚星耕。他在妫家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加上妫梦瑶的保命手段和空间转移有关,搞不好这串项链都是楚星耕送给她的。 “项链能还我吗?” 钟巧珍伸手递过去,露娜却又递给她一个小包。 “这是楚少爷吩咐转交您的东西,跟我来,我送您出门。”露娜说着,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担心钟巧珍偷袭的意思。 钟巧珍打开小包,一眼看到件眼熟的东西:“变异能力抑制环?” “不,现在大家都用加强环。”露娜说,“毕竟现在人类比其他变异生物弱势,再抑制,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露娜说着,带着钟巧珍在这座研究中心里熟练地穿梭,她巧妙地避开了各种巡逻人员,没多久便带着钟巧珍一路顺利抵达了一道大门门口。 “我就送到这里,包里还有些吃的用的,您路上用得到。” “楚星耕人呢?”钟巧珍问。 “少爷还在和其他世家开会,您走后,他应该也需要花一点时间处理后续各种事宜。” 钟巧珍想了一下说:“那妫梦瑶……” “她是妫家主的亲妹妹,没人会难为她,何况一个小孩子,贪玩犯点错难免,罚也罚不到她身上。” 钟巧珍说:“看来她今天会来这个研究中心也是楚星耕留的后手。” 露娜笑了笑:“少爷向来考虑周到。” 钟巧珍不知道楚星耕为什么要帮她,她也相信这个忙帮了是有后遗症的,但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帮了总比没帮好。 “谢了。”钟巧珍说完,干脆利落地迈出了大门。【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重返临海城 第三天的中午,钟巧珍抵达了临海城附近。 周围地势地貌都有了变化,曾经满月森林生长的山体像是被巨刃一刀削平,上面光秃秃的,几乎看不到一点植被。 钟巧珍看到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前面危险,严禁入内”,但标语已经退色,牌子也倒在地上,显然很多年前就不再有效力了。 路旁边坐了个老头,面前摆着张小桌子,上面是一个个盛着茶水的玻璃杯,钟巧珍走过去问候了一声:“您好。” 老人抬起头来:“新鲜干净的茶水,只要5块钱一杯。” 钟巧珍从楚星耕给她的包里找出5块钱,递给老人,伸手随便拿起一杯茶,喝了几口。 茶水有点苦涩,但没什么怪味道,有效缓解了钟巧珍的口渴。 或许是因为做成了生意,老头好心提醒道:“姑娘,再往前就是临海城了,那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钟巧珍说:“经常有人到这里来吗?” 老头说:“早些年是挺多的,世家名门的人撤走后,留下不少东西,经常有人来这里捡漏,那会儿,这里可热闹了,我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能赚三百多块钱。” 钟巧珍说:“现在没人来了?” “值钱的东西都捡光了,变异生物也杀完了,就剩一片废墟,也就是那片海,听说因为藻类变异,现在是粉色的,偶尔有人来看。”老头边说,边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堆毛票整理清点,钟巧珍看了一下,加上她给的五块,可能也就二三十块钱。 钟巧珍说:“那您老还在这儿做生意?” 老头说:“我就住在前面的聚居点,家里就我一个,总得找点事做养活自己。唉,过段时间,这个聚居点应该也会搬走了,到时候再说吧。” 钟巧珍喝完茶水,沿着坑坑洼洼的道路翻过山头。 下到半山腰的地方,她便看到了临海城。 根据钟巧珍路上的了解,两年前,临海城近海发生海啸,海水倒灌,淹没了城区低洼地带,如今的临海城不仅是一片废墟,还是一大半泡在海水里的废墟。 钟巧珍默然驻足,看着眼前的一切。 今天天气很好,带着点紫色的日光下,一座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城浸泡在浅樱色的海水中,居然有一种梦幻的美感。 更远的地方,钟巧珍记得自己曾经去过的白银灯塔已经倒塌,只有一小截银白色的塔身还露在水面上,但大部分地方都已经被海藻覆盖,只偶尔在阳光燎过的时候,闪过一点亮。 钟巧珍仔细辨认着那些她曾经应该熟悉的地方,筒子楼、英华特高、红星小商品市场……钟巧珍看了一阵后,找准方位,先向筒子楼游去。 筒子楼是“钟巧珍”的家,由于楼体比较高,并未被完全淹没,七层楼以上还伫立在海面上。钟巧珍绕开倾倒的横梁杂物,翻过走廊栏杆,顺利找到了自己家的大门。 海水没到钟巧珍的腰部,勉强还能行走。 钟家的大门关着,由于被海水浸泡了五年,门板已经泡发,钟巧珍没花多少力气,就把门板给卸了下来。 随之,浅樱色的海水哗啦啦倒灌进屋内,微弱的水位差很快被拉平,钟巧珍看到了熟悉的屋内景象。 阳光从钟巧珍身后洒入,有那么一瞬间,阳光之下,她好像看到了钟和伟夫妇的身影。严漱雪坐在摇椅上织毛衣,钟和伟则在厨房里忙碌,听到老婆咳嗽的声音,着急忙慌地端着水出来给她喝。 钟巧珍还记得荒草乐园那一晚,她回到家里才发现夫妇俩居然还在等她一起吃饭,因为那天是“钟巧珍”的生日…… 钟巧珍眨了眨眼,再看过去的时候,眼前只有灌满了海水的屋子,一些木质的家什轻飘飘浮在海面上,像失去了居所的无主孤魂,随波逐流。 钟巧珍仔仔细细把客厅查找了一番,确认这里没有人体骨骸残留,然后又涉水进入里屋。 这里也空无一人,曾经用来隔断里外间的木板已经被冲倒,钟巧珍花了点力气才把倒下来的柜子搬开,找到了自己那张写作业的桌子。 清理掉寄生在木板上的藻类藤壶,钟巧珍一用力将抽屉抽了出来。 随后,钟巧珍却停顿了一会儿,她像是在做什么决断,最后深深吸了口气,一咬牙,将抽屉翻转过来。 已经被泡烂的练习册等东西噼里啪啦落入海中,钟巧珍果然在抽屉底部看到了一个用透明胶粘着的布包。 钟巧珍神情一振,迅速将布包取下来,打开。 布包里只放着一本一角被浸湿的笔记本,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万象钟也没有定心剑……”钟巧珍轻声自语了一句。她微微捏了捏拳头,然后将那本本子打开,看到了熟悉的笔记。 “新历314年7月7日,雨,妈妈的身体状况变得更加糟糕,家里的条件已经这么差了,他们却还是节衣缩食送我去念英华高中,只为了我能有个安稳的未来。我很痛苦,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人人变异的世界里,我却是一个元人!” 这是钟巧珍曾经读过的原主“钟巧珍”的最后一篇日记,在这篇日记的最后,原主下定主意,要用最后一个办法来尝试激发自己变异,然而她却失败了,这也导致钟巧珍穿越到了这副躯壳中。 然而,这一次,当钟巧珍读完这篇日记后,她却发现后面翻过几页居然还有一篇日记。 “新历314年9月10日,我终于找到了祂留下的宝物线索,第一件在荒草乐园,我将把它取出。这一次,我应该能成功!” 钟巧珍猛然一震,手里的笔记本险些落入海水中。 两个月来英华特高的记忆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翻腾…… 明明是她夜晚前往荒草乐园找到赵建新留下的火灵核,是她在赵建新纪念馆的二楼拿到了水灵核,是她冒险进入白银灯塔拿到木灵核,也是她在角斗场拼尽全力夺回了金灵核,是她帮助楚星耕剥离了土灵核,最后还是她和赵建新决战,强行熔炼五行灵核,赶走了赵建新…… 但同时,钟巧珍的心里也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你是一个魂穿者,灵魂在这副躯壳里复生已经是奇迹,怎么可能随身带来定心剑和万象钟两样法宝,那是你的想象,所以在这个世界,它们以破损的形态出现而无法使用; 你经历的一切也是你想象的,那些事情原本便在“钟巧珍”身上发生,所以一切不符合已发生之事的都会被改变,比如你在食堂明明受了重伤,却很快痊愈大半,变为轻伤,因为“钟巧珍”五年前受到的就是轻伤; 你以为自己带着白彩和金大刀冒险,但真实情况下,和他们一起冒险的是原主“钟巧珍”,她为了让自己从元人变成变异者,被赵建新所利用,成为植物人,而你在五年之后的两个月前穿越到这具躯壳中,正逢楚星耕几人开展脑域同步实验…… “走后门的不止是楚星耕、赵欢几人,钟巧珍,你自己也是!” 这个结论让钟巧珍的身体微微一晃,险些摔倒,她胸中气血翻涌,花了很大劲才把那些乱窜的气息压制下去,强行让自己回归平静。 “这个结论才能解释一切。”钟巧珍仿佛脱离了这具躯壳,自己站在旁边告诉自己,“你不是一直在疑惑原主钟巧珍为什么死去,怎么死去吗,结论就摆在你眼前,她正是因为成为了赵建新计划当中的一步棋而失去生命,因此给了你重来一次的机会!” “生日蛋糕、翠廊阁、碑亭午餐……原来那都是别人的东西,原来我来到这个世界才两个月,甚至没有真正醒来过。”钟巧珍深深吸了口气,将笔记本放回原位,然后离开了筒子楼。 钟巧珍在海中游了一会儿,这次找到了英华特高。 或许是因为这里曾经是赵建新藏东西的场所之一,学校被毁坏得很严重。教学楼被拦腰斩断,东一片西一片地沉在海底。 钟巧珍深吸气,潜到海底,在断砖残垣间搜寻,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浮出海面换气。如此几次之后,她才找到了高一癸班的位置,教室里和筒子楼里一样,看不到任何人类的残骸,只有泥沙碎石。 钟巧珍在英华特高里花费了很长时间,最后只找到了不知谁留下的一件破破烂烂的校服,还有一个已经被砸瘪的铝饭盒。 浮出海面,钟巧珍站在大楼的顶端,望向四周。 浅樱色海水抱着临海城,潮汐轻轻推起又慢慢退去,轻柔得像在哼唱摇篮曲,谁也不会想到,五年之前,这里曾经是怎样的炼狱,甚至无人知道那些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去了哪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又经历了什么。 钟巧珍开始后悔,在她和白彩、金大刀相识的期间,当两位小伙伴邀请她去家里玩的时候,她总说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而拒绝,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她们在港口分别,她让两人快点回家,以免出了意外,结果现在她甚至连他们俩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更无从确认两人的生死…… 忽然间,钟巧珍想到了什么,重新跃入海中。 穿过乱七八糟的建筑残骸,钟巧珍在附近找了又找,终于找到了一块倾斜的招牌,上面是四个大字,天星饭店。 那是钟巧珍记忆里,最后一次和小伙伴们聚餐的地方。 钟巧珍潜入饭店,店里损坏竟然不怎么厉害,只是已经尽数被海水淹没。钟巧珍找到了记忆中他们曾经一起聚餐的包间,她还记得自己在这里要酒喝,然后被白彩制止,金大刀笑话她,说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一切都宛如还在昨天,他们一起逛街、吃饭、冒险,讨论着将来要做什么。金大刀要当一个赵建新一样厉害的大厨,白彩要考上好大学,研究解决人类变异的方法,钟巧珍……她那时候只想着要找到恢复实力,回到原来世界的路,结果眨眼之间,一切都变了! 酒……钟巧珍忽然意识到什么。原主“钟巧珍”接受这个世界的教育,未成年不会主动提喝酒,所以那的确是她本人的提议,那些与白彩、金大刀相处的记忆也属于她钟巧珍本人所有,就像五年前并没有楚星耕,但楚星耕却参与了他们的聚餐一样! 回到饭店底楼,钟巧珍在柜台里摸索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一瓶仍然完好的酒。 提着酒,她浮出海面,游到岸边,爬了上去。 钟巧珍找了根木棍,在地上刨了两个坑,一个坑里摆上了那只瘪掉的铝饭盒,另一个坑里埋上了那件破烂的校服,然后埋上土,插上两根树枝。 “白学姐、大刀,五年前你们还没成年,现在,我们都成年了,可以喝酒了。”钟巧珍用手掌一拍,磕掉酒瓶盖子,将酒液淋在两座衣冠冢前。 “我敬你们一杯,天高路远,不论在何处,你们都是我钟巧珍的朋友!”钟巧珍一口气喝完瓶子里的酒液,将酒瓶狠狠摔碎在地上。 玻璃碎片飞溅起来,划伤了钟巧珍的手掌,鲜红的血液滴答落到海水里。 夕阳即将西沉,钟巧珍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转身离去。 从今天开始,钟巧珍的待办事项里多了新的优先任务,她自然还是要回到神虹大陆,但是在那之前,她要找到赵建新,报两位小伙伴、钟和伟夫妇以及临海城这许许多多普通老百姓的仇! 夕阳收起最后一线光芒,在钟巧珍离去后,变得暗红的海水中忽然有水泡冒出,不久,随着哗啦一声,从水中探出了一个巨大的脑袋。 那是一条蛇,不,也许是一头蛟。 这条与海水几乎同色调的蛟的脑袋上长着一枚已成型的独角,在夜色下格外显眼。 它看了眼钟巧珍离去的方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最后却低下头,长信一吐,将钟巧珍那滴血吞进了嘴里。片刻后,海水开始翻腾,这头蛟的体内似乎发生了某种强烈的变化,它翻滚着,盘扭着,张开嘴,发出一声利啸,而后脱力一般,缓缓沉向海底,陷入沉睡。 钟巧珍猛然驻足,回头望去,夜空之下,一切死寂。 “怎么好像听到了龙吟声?是错觉吧。”钟巧珍暗自嘲笑自己幻听,重新走回中午经过的路口,钟巧珍看到那名大爷正在收拾摊位,正打算回家。他的身旁停着一辆老式的二八大杠。 “大爷。”钟巧珍走过去,“这辆车能卖给我吗?” 钟巧珍把包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想了想,又将手上戴着的手环递过去。 大爷吃了一惊:“这手环可是高级货,好东西!” 钟巧珍笑笑:“给你了,我只要这辆车。” 在大爷茫然的注视下,钟巧珍推上二八大杠,她熟练地踩了几下踏板,翻身上车,在月光下,听令哐啷地独自向着遥远的前方驶去。 <第一卷临海风起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钓鱼的钟巧珍 半年后 微风吹过大地,绿色的“大海”泛起一波叠一波的伏浪。 在这宽广无际的绿色“大海”上,有一艘小舟正静静随着波浪荡漾。 小船上架着七八根钓鱼竿,它们被固定在一个半圆形把手上,把手则被戴斗笠,盘腿坐在小舟上的人抓在手里,纹丝不动。 风吹、浪起、小船摇,这人就像是入了定一般,丝毫没有反应。 她就像已然离开这艘船、这片海,乃至这片天地,完全超脱于物外。 突然,远处翻起新的浪潮,这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明坚定的眼。 钟巧珍抬动手腕,手肘轻抖,一根根钓竿被她从“海”中逐一提出,透明鱼线划出干净漂亮的弧度,荡回舱内,带回各种各样的鱼获。 最后一根钓竿最沉,钟巧珍抬了一下,察觉分量不对,于是翻身跃起,双脚分开站立,扭腰提线,肩背用力一带,“哗啦”一声,先是看到半截鱼身,然后是一张大嘴,伴随着“咚”的一声,一个半人高的东西被提出“绿海”,落到了钟巧珍的船舱内。 钟巧珍:“……” 钟巧珍:“怎么又是你!” 船尾一侧蹲坐着一个小孩高的怪物,外表也有着七八成小孩的模样。身体、手臂、腿,全都一模一样,只有脑袋的位置是个青蛙头,此时青蛙的嘴还拼命蠕动着,一截一截把钟巧珍钓到的那条大鳙鱼往下吞。 很快,一整条鱼都进了那家伙的肚子里,青蛙头高高仰起,对着碧蓝天空发出响亮的“嗝”的一声,看来是吃得很满足。 吃完鱼,怪物看着钟巧珍,钟巧珍也看着它,然后,前者把眼光移动到了钟巧珍船舱里的鱼上。 “不许碰我的鱼,”钟巧珍警告它,“今晚有客人指名要的,你要是敢碰,我就把你送到餐馆去!” 怪物伸出手,张开五指。虽然它有着跟人类小孩一样的四肢,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东西的五指之间长着一层透明的蹼,指尖尖锐,如同猫科动物的钩爪。 这家伙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离它最近的一条鱼。 这是一条鲤鱼,有三个脑袋,每一个脑袋上还顶着一颗亮晶晶的小石子,原本鱼在钟巧珍的船舱里拼命翻腾,试图逃跑,现在被这个家伙指住了,竟然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钟巧珍:“我再说一次,不许动我的鱼。” 怪物手指往前一送,“噗”的一声,直接剜掉鲤鱼一颗脑袋上的石头。 “叽!!!”三个头的鲤鱼发出惨叫,鱼尾用力拍打船板发出砰砰声响,整条船都跟着摇晃起来。 “呱呱呱!”青蛙头的怪物仿佛在大笑,在钟巧珍的匕首飞过来的前一秒,“扑通”一声跳进了翻涌的绿色海洋之中。 钟巧珍将匕首拔出,叼在嘴里,往腰上系了绳索正要跳入那片“大海”,忽然间,整片“海洋”都躁动起来。 这原来是一片生长着无数杂草的草海,此时草叶纷纷抖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无数生活在这片“海洋”中的生物像是被什么猛兽惊动一般,顾不上再隐藏自己,纷纷跃出“海面”逃亡。 钟巧珍耳朵里很快听到了嘈杂的引擎声以及人的呼喝声。 她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冲到船尾,打开引擎摇动船舵,小舟尾部的螺旋桨快速转动,船头调整,向着一侧闪躲。 下一秒,一头巨大的足有几十米长的鲸鱼状变异生物跃出草海,它身上扎着横七竖八的长箭鱼叉,拖着淋漓的青色血液,越过钟巧珍的小船,重重落入前方的草海。 “九点钟方向,猎物往那边逃了!” “今儿看小爷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冲啊!” 几乎是在鲸鱼落入草海的下一秒,伴随着大马力的轰隆一声,有东西擦着钟巧珍的船舷飞驰过去,在她那艘毫不起眼的小舟船帮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刻痕。 七八名打扮朋克的青年踩着大功率舢板,如同冲浪一般在这片草海中飞速滑动。草叶被打碎,碎末喷射在空中,搞得这一带像下起了一层绿色的雾。 草叶末钻进鼻子,钟巧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打鱼的,快回去!”一名青年经过钟巧珍身边的时候,绕着她跋扈地打了个转,“自由军围海狩猎,小心撞残你!”说完,他便继续追前面那几人去了。 钟巧珍微微皱下了眉头,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再看看已经一片乱七八糟的草海,最后调转船头,往回驶去。 …… “刺啦”一声,热油里下了现杀的大鱼,很快,食物的香气便弥漫在整个店铺内。 二十来岁的泡面头女人如同玩杂耍一般,六只手托着好几个盘子在狭窄的通道里穿梭。 “1号桌一鱼七吃,来喽,这是本店的特色蘸料,您可一定要试试!” “3号桌凉拌青茎草,客人,这是本店赠送的小吃红油啫啫鱼皮,您点的金鱼明蟹帝王锅需要现煮炖出味儿来,还得等一会儿,你们可以先吃点小吃喝茶聊聊天。” “5号桌,客人您要的青虾酒来咯,这酒冰镇一下更好喝,冰桶给您放这儿了!” 钟巧珍拉开推拉门,拎着鱼篓走进店里。 “巧珍回来啦,你先去后厨,我一会儿就来!” 眉眼明艳的老板娘曲漓歌一边有条不紊地招呼客人,一边往钟巧珍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口袋:“刚炸的虾米,给你垫垫肚子。” 钟巧珍道了声谢,穿过走道,撩开门帘,进入“好美味”后厨。 厨房里,一个瘦猴一样的厨师正在忙碌,同时炒七锅菜,还有灶上咕嘟咕嘟熬着汤,一名五六岁的小男孩搬了张凳子,坐在厨房一角,正一笔一划地写作业。 “巧珍姑姑回来啦!”听到塑料门帘珠子碰撞的声音,小男孩抬起头,欢呼一声跑过来替钟巧珍提鱼篓。 “沈大厨,今晚要用的鱼我都拿来了,你点一下。”钟巧珍提着鱼篓,只稍微让了点分量给小男孩提,两人一起把鱼篓搬到了一旁的秤上。 “咳,你送来的还用验吗,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沈鲜用围裙擦了擦手,走过来将鱼篓提起来,所有鱼全倒进了旁边的水槽里,“今晚有点忙,吃饭得晚点,一会儿好了,漓歌姐喊你。” “好。”钟巧珍应了一声,伸手摸摸曲平安的小脑袋,“好好写功课,这个给你。”钟巧珍从怀里摸出一只草编的蝈蝈,小男孩欢呼一声,宝贝地接过来。 “谢谢巧珍姑姑!” 钟巧珍冲他笑了一下,从厨房后门出去。 后门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后巷,巷子里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三口泔水桶一字排开,常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钟巧珍一开始也不习惯,但呆的时间久了也逐渐适应了。 一道铁扶梯通向楼上,钟巧珍三步并做两步爬到顶端,摸出铜钥匙,打开一扇老旧的房门,走进去。 门后是套简陋的一居室,也是钟巧珍这几个月来的住所。 离开临海城,钟巧珍一路寻找赵建新的踪迹,但这个该死的家伙就像是鱼入了大海,叶子落进了森林,几乎没有踪迹可寻。 换成别人也许会着急,但钟巧珍没有。 修道几百年,钟巧珍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虽然以前有耐心是因为作为一名半步元婴的强大修道者,她有足够长的时间,而现在,钟巧珍只是一名炼气期的修道者。 没错,经过半年的努力,钟巧珍终于获得了一点点的成绩。 关门拉窗帘,钟巧珍点亮台灯,在垫子上盘腿而坐,开始调息,几息之后,她熟练地进入了自己的内视空间。 在临海城,由于强行熔炼赵建新留下的五行灵核,钟巧珍所剩不多的修为楼阁被彻底摧毁,成了一片废墟,只留下了废墟中央的一个浅坑,坑底是一点点的五彩液体,现在,钟巧珍的修为楼阁还是一片废墟,废墟中央还是一个浅坑,坑底的五彩液体……稍稍多了那么一点点。 钟巧珍走到坑边,蹲下身先看了看,确认液体没有少,然后一伸手,她的手里便多了一把碎石子。 半年前离开临海城后,钟巧珍继续寻找让自己恢复实力的办法,很快她便发现,虽然这个世界外溢的灵气几乎等同于无,但或许是由于那场赵建新造就的二次大变异的关系,除人类以外的变异生物,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长出了变异结晶核。 这东西在钟巧珍看来就是妖丹。 得到妖丹,就能得到里面蕴含的妖力,虽然妖力不是灵力,但变异生物本来也不能就算是妖,钟巧珍本着试试看的方式,开始尝试吸收和淬炼变异结晶核里蕴含的力量,在经历几次失败后,她终于成功了! “希望今天运气好点。”钟巧珍想着,将手里那把“石头”丢进了坑里。 浅坑底部微微荡起涟漪,跟着就像是煮沸了一般,不多的一丢丢水开始沸腾,然后是“噗噗噗”几声,钟巧珍刚刚丢进去的石头大部分都被喷了出来,砸得到处都是,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如同蜂蜜遇热,慢慢融化,等到所有的动静都平息后,钟巧珍看到坑里的水好像,大概,可能是涨了。 钟巧珍掏出一把卷尺比划了半天,满意了。 “有两毫米这么多!”对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有成绩的钟巧珍来说,今天的收获已经很不错了。 “巧珍,下来吃饭了!”外部隐隐传来曲漓歌的声音,钟巧珍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哎,来了。”应了一声,钟巧珍起身,从铁梯上蹬蹬蹬跑了下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好美味的钟巧珍 在内视空间中的时候往往不能很好地控制时间,钟巧珍下楼时感到胃里火烧火燎的,腿还有点软,一看时间,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半夜了。 也难怪曲漓歌终于有空喊她下去吃饭。 店里的客人都走了,曲漓歌在擦桌子,沈鲜从灶上端了一锅杂鱼汤下来,又炒了个蔬菜。 见钟巧珍来了,曲平安立即乖巧地搬凳子过来,还给她摆碗筷:“巧珍姑姑,坐。” 钟巧珍谢过小朋友,拿起自己的那副碗筷。 尽管相处才三个月不到,钟巧珍已经在“好美味”有了自己的专属餐具。 钟巧珍会来到这里多少是有点巧合因素在的。 离开临海城后,钟巧珍一路骑着她的二八大杠翻山越岭打听赵建新的消息。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五年前的记忆里,原主“钟巧珍”就没有离开过临海城,而五年前临海城的灭顶之灾之后,这片大陆上各处又发生了严重的生物二次变异。 如果说三百年前的第一次大灾变彻底阻挠了人类文明进程,引发了世界末日,使得原有的政治体系分崩离析,后又重新建立,那么五年前的二次变异则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体系再次打乱,不仅是政治管理,就连地貌生态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甚至连这片大陆上的本土变异者也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钟巧珍无法获得准确的一手信息,只能边打听边自己摸索。很快,她发现,二次变异的生物体内有变异结晶核,而她内视空间中那个浅坑里的五彩泉水能够吸收结晶核的变异力量,转化为灵力,虽然转换效率很低。于是钟巧珍便决定了一边找寻赵建新,一边狩猎自己能干掉的变异生物,获取结晶核来修行。 可想而知,在普遍生物变异的年代,对钟巧珍这个元人来说,这有多么危险。 就这点来说,钟巧珍多少还是感谢楚星耕的,因为那只给她的包里虽然装了显然有定位器的手环,但也装了吃的还有一把不错的匕首,这让钟巧珍有了单挑变异生物的最初资本。 当然,单挑对象仍需谨慎选择,哪怕钟巧珍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一次,钟巧珍正在和一只小牛犊大小的老鼠搏斗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后脑勺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直接晕了过去,等到醒来,她发现自己被一双爪子牢牢抓着,正翱翔在天空中。 抓住钟巧珍的是一只变异金雕,另一只爪子上抓着那只跟钟巧珍搏斗过的老鼠,死了。 钟巧珍很快明白,自己这是被当成储备粮了。 钟巧珍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努力寻找时机让变异金雕把自己丢下。 几天几夜过去后,钟巧珍看到了一片绿色的大海。 虽然不明白海水怎么会是绿色儿的,钟巧珍还是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于是握紧匕首手起刀落,在变异金雕的腿部狠狠扎了一刀。 金雕吃痛,猛然将钟巧珍甩落,钟巧珍就这么大头朝下向着绿色海洋里扎去。 做好掉入大海的准备,但钟巧珍很快发现下面的不是海,好像……全是草! 钟巧珍大吃一惊,然而这时候要想改换方向已经来不及了,结果那只金雕突然又扑了下来,一把抓住了钟巧珍,恶狠狠地尖啸着,看起来一定要把钟巧珍撕成肉条再风干了吃光才能报一刀之仇。 钟巧珍背脊被抓破,还在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办,绿色“海洋”中突然蹿出数根“利箭”,变异金雕躲闪不及,被其中一根正中身体,惨叫一声,往下跌落。 钟巧珍只觉得劲风扑面,低头看去,绿色海洋中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嘴,嘴里满是尖锐的牙齿,每一根牙齿都有雨后疯长的春笋那样长,钟巧珍一身冷汗,千钧一发之际,变异金雕扑扇着翅膀,终于稳住身形,又将钟巧珍往上带去。 变异金雕的血淋淋漓漓地洒下来,草海中骤然翻起波涛,钟巧珍看到一团团的鱼群密密麻麻地从草海中浮起来,有的巨大,有的怪异,有的浑身颜色艳丽,一看就有剧毒,也有的长着如同老头老太的脸孔,皱皮耷拉,它们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攻击变异金雕。 金雕起起落落,钟巧珍只觉得自己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死掉的老鼠被扔了下去,下面的鱼群一拥而上,眨眼之间就把那只老鼠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一个个狰狞的鱼头又昂起来,死死盯着上方的钟巧珍和变异金雕。 “利箭”噗噗噗噗被鱼群喷到空中,形成一片箭雨,变异金雕左支右绌,终于没了办法,愤怒地叫了一声,将钟巧珍扔下,打算用她拖延时间好让自己逃走。 钟巧珍向着鱼群坠落,心里想着,今天看来是运气不好了,并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金雕发出一声惨呖,猛然下坠,在快要抵达草原上空的时候,身体四分五裂,向着四面八方洒落。 所有鱼群愣了一下,跟着疯狂地朝着金雕坠落的地方涌去,钟巧珍落入草海之中,逃过了第一劫。 这草海十分奇特,远看是海,近瞧才是草,落进去以后,又像落入海里一样,无止境地往下坠落。 钟巧珍拼命试图抓住些什么,或许是情急之下,爆发出了潜力,钟巧珍身体里全部的灵力在这个时候被逼出来,化作气泡,将她保护在当中。钟巧珍先是减缓了下落速度,而后静止,再然后开始慢慢往上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奇怪的玩意儿,那只“青蛙”。 从草海深处,一个青蛙脑袋孩童身体的家伙浮现出来,游近钟巧珍,静静地看着她。 钟巧珍已经做好了会被对方袭击的准备,但那东西居然没有来袭击她,只是好奇地观察着钟巧珍。 于是,情境就变得很古怪。 钟巧珍慢慢上浮,下面跟着一只青蛙也慢慢上浮,但始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钟巧珍手里抓着匕首,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主动发起攻击了,就在这个时候,青蛙突然伸出手指了指某个方向。钟巧珍一愣,往那儿看过去,从上头突然就有什么东西猛然掉了下来。 钟巧珍吓了一跳,青蛙已经直接往旁边一窜,没入了无尽的长草之中,不见了踪影。钟巧珍再看的时候,发现那竟然是个小孩,她纯属手快,下意识地捞了一把,然后就捞到了曲平安。 当钟巧珍抱着曲平安从草海里浮出来的时候,曲漓歌正准备跳海寻找自己的宝贝儿子,沈鲜在旁边拼命抱住她的腰,不让她下水,因为方舟上的人都知道,掉进草海的非打渔区域,基本是有去无回。 曲漓歌呆呆地望着扒在船舷上的钟巧珍把曲平安推上来,一把扑上来抱着儿子嚎啕大哭,于是,钟巧珍就这样被“好美味”饭馆的老板娘曲漓歌给捡了回去,认识了这里的一切。 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海,被称为漭原,漭原上有一艘巨大的多层巨船,被称为方舟。五年前,第二次生物变异大灾变发生时,这一带地形地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本这里是八大名门中黄、梁、孙三家控制的地带,附近有三家各自管辖的小镇,但因为生物变异,原先的城市集镇被完全摧毁,不同地方的人们慌不择路地逃来此地,是方舟救了他们。 方舟也并非凭空出现的,这是方舟主人方天放在危急时刻使用自己的变异能力形成的器物,由他带领的一支变异人小组在灾难中各显神通,救下了附近将近千人,从那以后,这群人就生活在了这艘方舟上,而方舟则漂泊在无边无垠的草海之上,与外界失去了联系。钟巧珍是为数不多,由于意外原因,来到方舟的外人。 来的突然,要离开则成了问题。 方舟与世隔绝,虽然这里的人在草海上能找到吃的,生存暂时不成问题,但他们也同时被困在了这里——不论怎么尝试,人们都无法离开这片草海,同样,钟巧珍也被困在了这里。 钟巧珍耐心很好,觉得总有办法能出去,干脆趁着困在这里的时间继续修行。 草海茫茫,里头生活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变异生物,方天放带着他的变异人下属在附近探索了五年,勉强划出了一个安全的打渔区域,再往外就是无人知晓的神秘地带了,进到那里,九死一生。 这些年来,方舟上的人们也不是没有试过用各种方式与外界联系,可惜都失败了。 “我今天又看到娃儿鱼了。”回想起白天所见,钟巧珍边吃饭边说道。 正在给她盛汤的曲漓歌惊讶地说:“真的,还是那一只吗?” 钟巧珍后来跟曲漓歌几人也说过那只青蛙怪的事,她怀疑那家伙是来给她通风报信,好救曲平安一命的,但后来听曲漓歌说,方舟上的人管那只青蛙怪叫娃儿鱼,据说碰到那东西就会碰到很不好的事,虽然钟巧珍后来又碰到过好几次。 “嗯,应该就是它,还是老样子,偷我的鱼吃。” 不知道这算不算孽缘,反正钟巧珍后来开始给“好美味”干活钓鱼,时不时就会碰到娃儿鱼,钟巧珍七八根钓竿扔下去,一不留神就会把这家伙钓上来。 钟巧珍也问过其他人,别人都没碰见过娃儿鱼,而且对这种怪物心存恐惧,只有钟巧珍,十次出海,有个三四次能遇见那家伙。大的霉是没倒,但钓到的鱼经常被那家伙截胡,而且那家伙很聪明,每次都挑钟巧珍钓到的最好的鱼吃。 “没出事就好,我总觉得那东西怪不吉利的。”曲漓歌说,“巧珍啊,你以后出去打渔当心点,把娃儿鱼出没的地方都圈出来,下次别去那里。” 钟巧珍应了一声,心里却知道没用。因为娃儿鱼神出鬼没,钟巧珍几次见它都是在不同的草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铃铛摇动的声音。 “不好意思,今晚打烊了。”曲漓歌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但外面的人继续执着地摇着铃铛。 钟巧珍起身说:“我出去看看。” “听说附近近来有些不太平,你小心。” “嗯。”钟巧珍走到门口,隔着玻璃门,看到外头站着两个浑身穿着绿色衣服的人。 钟巧珍打开门:“有什么事吗,今天已经打烊了。” 门口两个穿绿色衣服的人都低着头,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女的留着长长的头发,她上前一步,抬起手,递了一张纸给钟巧珍。 钟巧珍:“?” 女的说:“自然真理教了解一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布道的钟巧珍 “什么教?”钟巧珍问。 “自然真理教,自然的自然,真理的真理,简单来说,发掘自然中的真理,奉自然为真理,这是我们的教义。”旁边那个男的也上前一步,严肃地说着车轱辘话。 钟巧珍的眼神落到了女教徒递过来的宣传纸张上,那应该曾是一张报纸,被认真裁剪后,手工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教义。 老实说,这算是下了血本。 由于方舟地方有限,资源有限,人也有限,所以这五年来虽然大家能把日子给过下来,但还是有许许多多地方只能将就,比如说布料、纸张、工业金属等等,就连曲平安写作业用的都是特别鞣制过后的鱼皮,墨水是提取的墨鱼汁,这自然真理教出来发传单用的居然是纸。 “有点儿东西啊!”钟巧珍想。 见钟巧珍虽然没有接过宣传单,但也没有马上关门,这两名教徒大概觉得她有游说的余地,于是那个话痨男又接着说道,“朋友,占用你一点时间,让我们来聊聊世界吧。” “世界怎么了?”钟巧珍问。 “世界它末日了。” “啊……”钟巧珍想,说得可真对,可这不是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得出吗? “请问你有想过末日为何会降临吗?那是因为人类犯了错!”男教徒虔诚地双手抱胸,弯曲上半身,似乎在膜拜什么看不见的神明。 “人类,自以为是万物之灵,所有生物的顶层,对自然大肆破坏,造成了整个生态系统的崩毁,因此引发了世界末日。末日来临后,神明给予其他生物继续进化的力量,而人类却因为犯罪,被神明审判,从食物链顶层重重跌落。 “第一次的生物变异是一次警告,第二次则是严重警告,因为人类并没有吸取教训,仍然一意孤行地试图恢复旧世界那种不正确的秩序!” “什么样的秩序才是正确的秩序?” “当然是顺应自然,听从神明安排的秩序!”男教徒再度双手抱胸,弯曲上半身。 钟巧珍:“比如说?” “比如说,信仰自然真理教,学习世界的真谛。” 钟巧珍:“……” 女教徒比男教徒似乎实际点,说:“你考虑过我们眼下的生存状况吗?” “当然考虑过。”钟巧珍说,“方舟只是权宜之计,资源总有耗尽的一天,在那之前必须想出办法回到陆地上,寻找新的定居点并且和外界接触。” 女教徒突然抬起头来,钟巧珍这才看到她的脸,苍白、瘦削,眼神却亮得可怕,蕴藏着某种疯狂,这让钟巧珍确定自己刚刚的判断有误,比起那个浮夸的男教徒,这个女教徒才是真的可怕。 女教徒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已经没有外界了吗?” 钟巧珍说:“啊?” 女教徒说:“世界已经毁灭,我们,这座方舟上的人包括你我是唯一的幸存者,除此之外,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别的人类!” 钟巧珍啼笑皆非:“不好意思,我就是外界来的。” 男教徒大惊:“你是外界来的?外界怎么会有人来到方舟?” 钟巧珍说:“被一只鸟带过来的,也是凑巧。” 女教徒却说:“你怎么能确定自己就是外界来的?” “什么意思?” 女教徒说:“你那些对于外界的记忆为什么不能是一场幻境一个梦呢?你以为自己是外界来的,其实你就是方舟上的居民,只是世界末日的打击让你精神错乱,产生了幻觉。” 钟巧珍:“……” 女教徒说:“像你这样的人,更需要经常来参加我们教会的活动,聆听自然神的声音。只有睁开眼睛,看看真正的现实,你才能逐渐摆脱幻觉,找回真正的理智,而这,就是我们自然真理教存在的意义之一!” “巧珍,还没好吗?”饭店里传来曲漓歌的喊声,大概是看钟巧珍迟迟不进来,暗示她是否需要帮忙解围。 “马上!”钟巧珍说:“你们回去吧,我对你们的教没有兴趣。” “愚蠢!”男教徒马上说,“末世的大洪水冲刷世间一切罪恶,神降下救世的方舟,你明明已经有幸坐在这艘船上,为何仍要执着地蒙住眼睛,拒绝自然神伸出的救赎之手?” 女教徒则倨傲地抬高下巴:“迷途的罪人,你错过了最后赎罪的机会,你将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巴布韦,你将自然神的圣意于这蒙住眼睛的罪人再细细解说……” 钟巧珍:“……” 钟巧珍说:“《道德经》了解一下吗?” 正要开口的男教徒:“道什么?” 钟巧珍:“《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间一切事物皆由阴阳二气组成,《易经》说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男教徒说:“你等等,我们现在谈自然……” 钟巧珍说:“阴阳二气相生相克,互相转化,从而形成日升月落,春耕秋收,形成这瑰丽多姿、不断往复循环变化的世间万物。树木花草如是,动物人类亦如是。道,无形无象,但存在于世间任何角落,它是蹦跳的兔子、游弋的鱼儿、天空掠过的飞鸟,是你是我也是他,于修行者而言,修行便是寻道,你们所谓的自然神也不过是道其中的一种表现形式……” 男教徒已经完全插不上嘴,女教徒脸色巨变,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钟巧珍说:“《易经》不懂是不是,那咱们来学习一下五行。五行就是金木水火土,这是构成世间万物的最基础的五种元素,五行相生相克,而后衍生出八卦,八卦分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糊涂吗,不着急,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首先是……” “无耻的邪丨教徒!我们走!”女教徒愤怒地瞪了钟巧珍几眼,一把拿回传单,骂骂咧咧地带着男教徒走开,临走前还不忘摸出一个鱼骨头打磨成的x字架,在空中划了个z形,甚至吐一口唾沫。 钟巧珍:“……”这情绪也太不稳定了,她还没来得及说乾天坤地,乾一兑二云云呢! 将门关上,钟巧珍重新回到屋里。 曲漓歌都已经站了起来,在后厨门口张望着:“怎么了,碰上什么人了?” “没什么,两个来传教的人,说什么自然真理教。” “我好像听说过。”沈鲜说,“三楼下来的吧,听说有群人神神叨叨的,最近到处拉人入教,隔壁的隔壁张木匠的老婆就被诓进去了。” 方天放的方舟一共分了五层,顶层留给他和变异人功勋小组居住,下面几层各有各的安排,像“好美味”是最底下一层,这里也住着最多的平民。虽说整艘船上也就近千人,但五年的时间也足够这里的人从内部划分出阶级档次来。 “我的天,有个自由军还不够吗,又要整什么新幺蛾子!”曲漓歌感慨。 自由军最早是方舟上具有一定武力值的青壮年组成的护卫队,起着维护方舟秩序,探索开拓草海的作用,由方天放的手下管理,但这几年发展下来,这帮人的地位不断提升,已经凌驾于一般民众之上,钟巧珍白天钓鱼时候碰到的就是这群人。 钟巧珍说:“没事,我把他们劝走了,应该以后也不会来了。” 曲平安说:“巧珍姑姑,你可太牛了!” 钟巧珍摸摸小家伙的头:“吃完了消消食赶紧睡,明天一早还要起床读书呢。” “哎!” 这小插曲一瞬即过,钟巧珍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后,钟巧珍再次盘腿调息打坐。修行者能从打坐中更快恢复精力,这比普通人睡一觉要管用多了。 钟巧珍刚刚进入状态没多久,耳中忽然听到什么声音,她忍不住动了动耳朵。那声音微弱缥缈,宛如被风刮散的香,只能闻到一点儿余味,却见不到形也看不着源头。 钟巧珍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没过一会儿,那种古怪微弱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这次钟巧珍听清楚了,那应该是个男声,听起来像是在呻丨吟。 钟巧珍猛然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天还没亮,但已经可以看到隐隐的晨光,像是从遮得密密实实的厚布后头不当心透出那么几丝来。 钟巧珍站起身,推开窗,探身往外看。 “好美味”不仅在方舟底层,也建在外围的地方,靠近船只停泊的港口,所以从钟巧珍的房间能够看到草海的景象。此时四周一片安静,草海在昏暗的天光下也显得格外黝黑暗沉,风拂过草海,海浪一层层翻滚,像是里头藏着什么看不见的狰狞怪物,正不声不响地一呼一吸。 钟巧珍仔细找了一阵,忽而发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似乎浮在草海上,正扒在“好美味”出海打鱼用的船只边上往这里看。 钟巧珍对上一眼,忽然明白过来是那只娃儿鱼! 发生什么事了? 钟巧珍将匕首插到后腰,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摸过去。 夜色尚未消退,方舟上只有最顶上亮着长明灯光,是观察哨。钟巧珍一路走过去没碰上什么人,待到靠近港口,果然看到那只熟悉的青蛙头。 见钟巧珍来了,那只娃儿鱼“呱”了一声,突然没入了荒草。钟巧珍正在疑惑,有什么东西被顶了上来,娃儿鱼一用力,那东西扑通一声就落进了钟巧珍的船舱里。 “呱呱!”娃儿鱼得意响亮地叫了两声,似乎完成了什么任务,飞快地钻入草海之中消失不见了。 钟巧珍小心走过去,看向船舱内,然后……低低骂了一声。 她干干净净的船舱里此时躺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钟巧珍找了根棍子,把脸面朝下的疑似“尸体”翻过来一看,居然正是昨天下午绕着她转了一圈,警告她不许再往前的那个自由军。 什么鬼,钟巧珍想,这算“蛙的报恩”?【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相亲的钟巧珍 早上七点不到,钟巧珍被带到了方舟顶层。 方舟下三层允许互通,上面两层集中着方舟的管理人员和重要设施,需要权限才能踏足,所以钟巧珍来到方舟几个月也从来没上来过。 她站在大会议厅里,几个人坐在上首。船舱里那个自由军没有死,钟巧珍报告后,他们把人抬到后面抢救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倒霉的也不是只有钟巧珍,“好美味”的大家,还有方舟底层负责值守的几个巡逻队的人都被集中在这里。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个脸孔黧黑,头发剪得乱七八糟跟狗啃一样的中年男人走过来。 “谁是发现者?” 所有人往后退了一步,钟巧珍一个人被拱在前面。 钟巧珍举手:“我。” 中年男人把她打量了一番,然后才说:“你就是钟巧珍?” 钟巧珍心想,你这不知道吗,嘴里还是说:“对,我是钟巧珍,‘好美味’饭馆的杂工,那名自由军的发现者。” 中年男人说:“你怎么知道他是自由军?” 钟巧珍说:“昨天下午我们见过,我在一号线附近钓鱼的时候碰上他和两个同伴一起追一头鲸鱼,他还跟我说过话,说自由军围海狩猎,让我退开,小心被撞残了。” 中年男人的表情却因为钟巧珍的话有点儿尴尬,曲漓歌在后头扯了钟巧珍的衣角一下。 钟巧珍:“嗯?” 曲漓歌小小声:“自由军,咳咳,很和善,很亲民。” 钟巧珍:“?” 曲漓歌说:“那位军爷出声提醒,也是为我们巧珍好,哈哈。” 钟巧珍这才反应过来。 方舟附近能打鱼的范围都被方天放给圈了起来,并且注明了三条线。一号线范围内是安全没问题的区域;一号线到二号线之间是有极少部分区域存在危险并且已经注明,建议小心绕行;二号线到三号线之间则是探索开发中,不少区域危险系数不明,不建议贸然前往;三号线以外,那自然是危险区域,谁想送死谁去。 钟巧珍想,那几个自由军是在哪里被袭击了,难道他们出了三号线? 中年男人咳嗽两声,接着问道:“有人能给你作证吗?” 钟巧珍说“没有。不过如果那个自由军醒过来,你们可以问问他,我相信他应该记得。” 中年男人说:“今天你又是怎么发现的他?” “凑巧。”钟巧珍说,“昨晚没睡好,一早就醒了,开窗的时候发现我们饭店的船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所以我就想着过去看看,结果发现了他。” 钟巧珍当然不会把娃儿鱼的事说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她说的也是事实,只不过中间省略了一部分。 中年男人说:“也没人证明?” “没有。”钟巧珍说,“一大早的,港口只有我,不过我向巡逻队报告的时候也就发现他没多久,最多十分钟,你们可以问巡逻队的人。” 中年男人又看向钟巧珍身后:“他们……” “他们都没参与到这件事里面,昨天碰见自由军的事,我没放在心上,也忘了跟他们说。” 中年男人似乎在思考什么,又看向钟巧珍:“我听说你是外来的?” “嗯,外来的元人。”钟巧珍补充完整。 方舟基本与世隔绝,没有谁能出去,也没有人能进来。几个月前,钟巧珍突然出现,方舟管理层不可能不知道,事实上,当时“好美味”的人也确实向上面汇报过,不过后来管理人员检测过钟巧珍只是个元人,没什么变异能力,加上她被变异金雕抓过来的那一段刚好被观察哨观察到了,所以最后没人为难她,只是做了登记,给了个临时身份牌。 中年男人说:“元人,五年前就很少听说有元人在外面跑了,你怎么会那个时候在外面?” 钟巧珍早就想好了说辞:“我本来在临海城附近的聚居点住,后来周围环境不适合生存,大家一起迁移,我在迁移过程中被变异金雕抓了,丢到了这里。我只是个元人,无父无母,没人会特地来救我,何况他们也打不过。” 这一段糅合了钟巧珍在临海城附近遇到的卖茶老大爷的说法,只要不实地去查,逻辑上是说得通的,钟巧珍刚到方舟的时候也说过一遍。她也知道,中年男人在开口询问她之前,肯定已经查过登记信息,这不过是再度验证一遍罢了。 中年男人说:“你运气不错,一个元人能在五年前的变异中活下来,被变异鸟捕猎却阴差阳错被带到方舟上,但凡差那么一点儿,你现在应该已经没命了。” 钟巧珍一愣,随后说:“确实,有点儿巧。” 身处其中的时候不觉得,如果从外人眼光来看,这的确很巧合。 钟巧珍自己这么一承认,中年男人反而接不下去话了。 钟巧珍说:“但是,不论巧还是不巧,我是个外来户,无身份无背景也无变异能力,所以我跟自由军那几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伤害他们,这应该没有争议吧。”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随后笑了起来:“倒是思路清晰。” 钟巧珍微微一揖:“过奖。” 钟巧珍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能离开了吗,平安要读书,我们也还有活干。” 方舟上的资源有限,所以基本所有资源都由方舟的管理团队按人头下发,同样的,每个人都需要从事一定的工作来换取这些资源,钟巧珍几人一天不干活就一天没饭吃,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不过换成别人不一定敢提。 中年男人点点头:“可以,如果有进一步配合的需求,我会让人再来喊你过来。” 钟巧珍说:“好。告辞。” 她转身对“好美味”的三人说:“咱们走。” 在曲漓歌有些犹豫的目光中,钟巧珍一手一个,拖着几人下楼去。 钟巧珍走出去一段时间,有人从后面出来,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后生,长得白净斯文,中年男人看到他,反而恭敬行了一礼说:“少爷。” 年轻人说:“客气了,管叔,谈下来觉得怎么样?” “看起来跟那个元人确实没什么关系,不过……” “怎么?” “那个钟巧珍的气质跟一般元人有点不同,属下还从没见过如此不卑不亢的元人。”管兴培说,“流落在外的元人通常卑怯软弱,保护区内的元人又往往对变异人抱有敌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淡定自若的。” 年轻人说:“别说是元人,普通变异人接连碰到变故也很难做到像她这样头脑清晰,顺势而为。” 管兴培说:“那少爷您觉得她会不会是……” 年轻人摇头:“不太像,可惜罗成没救回来,不然一问便知。” 管兴培说:“那属下让暗卫继续监视钟巧珍几人?” 年轻人说:“没必要,父亲那里还有更多重要的事要麻烦管叔您,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管兴培也没有纠结,说:“行,那我一会儿去罗城三人家里跑一趟,毕竟儿子死了,给点抚恤金,对外就说是探索草海的时候出了事。” 年轻人点头:“麻烦您了。” “哎,瞧您说的,那我去忙了。” “好。” 送走管兴培,年轻人摸了摸下巴:“钟巧珍,可惜了,可惜是个元人。” …… “巧珍,咱们没事吧?”曲漓歌担忧地问钟巧珍,方舟就那么大点地方,所有人都登记在册,五年来,除了最开始的混乱期有个伤亡,后续在方天放团队的管理下,基本治安稳定,小摩擦有,但没出过人命。 “没事,跟我们又没关系,我只是发现者。”钟巧珍说。 “巧珍姑姑,那个叔叔是被什么东西攻击了呀,是鲨鱼吗?”曲平安好奇地问。虽然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在末世的人们对于生死也极为早熟。 钟巧珍回忆起那名自由军身上的伤痕,她曾经简单查看过,那些伤痕很蹊跷,不是撕咬伤,更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细长条东西洞穿了,一排排的十分密集。钟巧珍看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怎么流血了,钟巧珍怀疑他的血已经差不多流干净了,换言之,他活不下来。 更令人疑惑的是,他是怎么回来的,娃儿鱼又为什么要把他弄回来? “管他是什么东西攻击的,总之巧珍,小沈,你们俩最近别跑到一号线外面去,鬼知道这草海有什么新变化!”曲漓歌下了结论,钟巧珍也只得先答应了。 晚上,小饭馆里客人寥寥。本来来的就都是老街坊,自由军有人伤亡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人人都知道有人死在“好美味”的渔船里,还有两个连尸体都还没发现,一时间有点人心惶惶。 曲漓歌送走最后一个打包的客人,等了半天,最后一拍手:“算了,今天提前打烊,咱们也休息休息。” 正说着,外面传来有人摇铃的声音,三个人都往外面看过去。 曲漓歌说:“不会是传教的又来了吧。” 钟巧珍正要起身,曲漓歌说:“你坐着吃饭,今天让你姐我来!”她说着,脱下袖套提在手上,在桌上甩了两下,气势汹汹跑去开门。 “曲漓歌是吧?”门口站着两名手上戴袖章的人,他们是方舟每个区域的管理者,类似于街道办事处的人员。 “哎,是,是我。”曲漓歌见是工作人员,赶紧收敛了脾气,“有什么事吗?” “来核对一下常住人口,你们家现在是不是住了四个人,户主是你,然后还有你儿子曲平安,厨师沈鲜,杂工钟巧珍,你看看这些信息都对不对?” 曲漓歌接过登记册逐一看了下,上面是姓名、性别、年龄等基础信息,她说:“对,都对,哦,等等。”曲漓歌对里面喊,“巧珍,你来一下。” 钟巧珍走出来,曲漓歌把登记册让给她说:“你看看你的个人信息都对吗?” 登记册上,钟巧珍的个人信息极少,年龄那一栏写了约18岁。 钟巧珍想了一下:“年龄21。”五年前,原主“钟巧珍”16岁,那么现在就是21岁,虽然钟巧珍照过镜子,发现自己的外貌并没有太大改变。或许是因为五年来,这具躯壳都是非正常状态的关系。 “21?那你跟小沈差不多大啊!”曲漓歌惊呼,沈鲜今年22岁,是曲漓歌在逃难的路上遇见的。当时的曲漓歌还是个孕妇,很难想象,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是怎么在二次灾变中存活下来,捡了厨师,养着儿子,现在还开着店的。 “那你们就是三个人,拿好,这是入场券。” “入场券?”曲漓歌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三块牌子,“什么东西的入场券?” “本周六晚上六点半,在四楼大广场举办相亲会,年满十八周岁的单身男女都得参加。” 曲漓歌说:“相亲?我儿子都五岁了哎!” 工作人员说:“这次只是尝试,不强求配对成功,你们就来看看吧,毕竟已经过了五年了,如果我们从此以后真的不能离开草海了,船上的人口总得有个保障,再说了,变异人原本到了18岁就要参加基因配对。” 这工作人员还对钟巧珍说:“虽然你是个元人,不过在咱们船上,你也是一家人了,一定要来参加哦!” 钟巧珍:“……”【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夜泳的钟巧珍 钟巧珍万万没想到,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居然绕不开“相亲”这个坑。 在临海市的记忆里,好歹还只是严漱雪提了一嘴,到了方舟上,居然就要付诸行动了。 曲漓歌送走了两个工作人员,拉上餐馆的卷帘门,长长叹了口气:“我就说最近不太平,果然外面传的是真的!” 见钟巧珍看向自己,曲漓歌无奈地笑了一下:“已经五年了,老实说,比我想象中的时间已经算推迟了。” 钟巧珍仔细想了一下,回过味儿来。 方舟上的人们从四面八方逃难而来,因为情势所迫,集中在这艘船上。一开始,大家只求保命;保住命以后,会想要离开草海,去找出路;但五年过去了,出路仍未找到,与外界通讯断绝的情况下,人心自然会变动。 就像钟巧珍碰到的自然真理教那样,有些人开始怀疑整个世界都已经灭亡,只剩下了方舟上的这一撮人,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供证明,但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大家从此以后就要在这艘方舟上生活了;就算不是真的,在大家出不去的情况下,也只能在这艘方舟上生活。 于是,在生存没有受到紧迫威胁的情况下,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求滋生,其中无可避免的就是暴力和性。 方天放的管理团队凭借着强于其他人的变异能力已经将方舟管理得相当不错,但这不代表着他们能永远维持这个局面。 方舟上没有监狱,也没有足够的资源来维系一个监狱。把人扔进牢里,然后让其他人干活养着这群罪犯不像是惩罚而更像奖励,何况,探索草海也好、建设方舟也罢都需要青壮年劳动力,在危险区域,放出去一支小队能活着回来几个人是不确定的,越到后面越是如此,所以,必须有鼓励人出去探索的推动力,同时,还需要有足够的新鲜血液来补充损耗。 无论怎么看,推动方舟上的男女走到一起都成了管理者下一步必须要走的路。 “前几天我听人说两楼有个小姑娘晚上出门被人欺负了,到现在也没找着犯人,如果管理层不出面,后续这种事情也许会越来越多。” 钟巧珍沉默了,她一心修道,离开红尘很久,但并不是没见过现实的冷酷。 饥荒年代,动乱之时,路上流亡的难民排成队伍都看不到头,多的是强抢民女,卖妻鬻女的糟心事,想帮也帮不过来。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修道之人最后能做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多。 曲漓歌来回看看钟巧珍和沈鲜说:“干嘛耷拉着脸,办法总比困难多。去就去呗,你们要是看到顺眼的,大可以试试,要是看不上,你俩不介意的话,搭个伙过日子,好歹能拖个一年半载,后续的事情后续再说,至于我……”曲漓歌摇摇头,“平安都五岁了,不在乎这个,到时候再看吧。” 沈鲜说:“漓歌姐,我能保护你们!” “得了你。”曲漓歌伸出指头戳瘦弱的沈鲜,把他戳得往后退了半步,“连我都打不过,让你出去跟人打,不是让你去送死?” 沈鲜说:“五年前是你救了我的命,就算让我真的为你去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曲漓歌说:“沈鲜,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哎,巧珍,你干吗去?” 钟巧珍打开门:“出去走走。” “你是没听我刚刚说的吗,大晚上的附近危险!” 钟巧珍拔出后腰的匕首:“我带了武器,而且自由军那个事还没结,方舟上面估计会派人暗中看着我,现在是我最安全的时候。” 曲漓歌哑口无言。 “走了。”钟巧珍挥挥手,离开“好美味”。 春天的风迎面吹来,带着舒适的凉意,但这个夜注定不会安稳惬意。工作人员挨家挨户通知开相亲会的事,在每家人家都刮起了一阵风,有人迷惘,有人焦虑,有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钟巧珍远离人群,又走到了港口边。 今天早上,她才在这里捡了个重伤员,现在船舱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夜晚的草海危险性会加倍,所以方舟不鼓励大家晚上出海,夜钓打渔,当然,良言难劝想死的鬼,你要一意孤行非想去,巡逻队也懒得管你。 钟巧珍就这么跳到船身上,解开绳索,发动引擎,开着船出去。 深色的草海中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不是风刮过草海的响声,而是草海中藏着的无数生物在草丛中活动的声音。 钟巧珍调整方向,很快将船开到了自己昨天遇到娃儿鱼和自由军的地方,停在一号线旁边。 这个区域还是安全区域,虽然夜晚肯定比白天危险,但不至于致命,钟巧珍这一路驶来,并没碰到什么问题。 那几个自由军到底是碰到了什么才死伤惨重?他们出三号线了吗? 钟巧珍仔细回想,她遇见那几个人的时候,他们在追一头鲸鱼,但鲸鱼搞不出那种密密麻麻的伤痕,所以伤害那个自由军的一定是这片草海里其他的东西,问题是,是什么东西?而这片广袤神秘的草海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距离相亲会召开的时间还剩三天,钟巧珍本来还能慢慢来,现在她必须加快速度了。 要解决方舟的问题,就必须打通方舟与外界的通路,也就是说,她要尽快找到这片漭原中隐藏的秘密。 钟巧珍不再犹豫,她将船只固定在1号线附近的灯标桩子上,在自己腰上绑了绳子,另一头系在船尾舵上,绑了个死结,试了下牢固程度后便纵身跃进了草海之中。 钟巧珍不怕有人跟着她,除非那群自由军的暗哨也不顾死活,晚上往草海里跳,反正如果是她,只会在船上等着她这个缺心眼的晚上往草海里跳的元人上来,自己是不会涉险的,也没有必要。 钟巧珍下去以后,还真的等了一会儿,一方面适应草海中昏暗的环境,另一方面观察一下上面。 果然,她下去后没多久,上层草海不久就有涟漪波动,好像有什么船只靠了过来,但靠近以后并没人下来。 “猜对了。”钟巧珍想着,不再顾忌,用灵力包裹住自己,点亮头灯,往草海深处扎去。 钟巧珍分析那几个自由军是晚上出的事,不然白昼人来人往,有事不会没人发现,但这里头还有一个疑点。钟巧珍推测自由军全都登记在册,需要按时点卯,就算存在私自行动的可能,但是失踪一晚上,方舟上层应该不会糊涂到没有察觉,但昨晚上,钟巧珍确实没有感觉方舟上的气氛有诡异之处,所以,她觉得…… “方舟上层是知道那群人的去向的。” 换言之,那几个自由军之所以会出现在一号线附近是带着某种任务去的,甚至,所谓的围海狩猎,驱赶民众也是有意为之的高调,为的就是控制舆论,所以,他们一晚上没回来也没有引起管理层的重视,因为管理层以为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并不知道那几个执行计划的自由军是真的出了事。 “方舟的管理层有什么事瞒着大家?”钟巧珍一边飞速思考,一边小心地在草海中穿梭。 草海是个十分奇怪的存在,不是海,却也不算草丛,它既有海水的浮力,但因为不像海水一样是透明的,进入其中后,密密麻麻的草茎会遮挡人的视线,加上草海里可能潜伏着危险的变异生物,钟巧珍行进得十分缓慢。 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钟巧珍让绳索放到了头,但她没能在草海里有任何特殊发现。 “看来确实不是在这附近出的事。”虽然下来前也觉得自己运气不会那么好,钟巧珍多少还是有点失望,不过她会趁夜下草海当然不是无准备而来。 钟巧珍在草海中稳住身形,原地转了一圈,基本确认附近没有危险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布包,里头放着一小撮早晨那个自由军的头发。 发是人的精气之余,如果换成别人,这件事肯定无解,但钟巧珍可以搞定。 钟巧珍咬咬牙,指尖燃起一撮明火,将那一小撮头发点燃,用匕首划开自己另一个手指,而后于草海之中凌空写符。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寿终命尽,魂魄归邑。浩浩大河,巍巍青山,千里漭原,游魂流离。今请山神,再拜河伯,重开地门,再降天梯,修士钟巧珍,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此地新魄,魂兮归来!” 钟巧珍写得是追魂符,她要试着召唤那名多半已经不在人世的自由军的魂魄。 钟巧珍尝试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但符画完,咒念完后,她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环境有了变化。 变化很微妙,就像是流动的风突然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像在突然之间被什么东西给定住。荒草不再摇晃,风声似乎也停了,有一种黏着在四周逐渐成型。 钟巧珍的神经绷紧,警惕地打量四周。 钟巧珍询问过曲漓歌和其他人,虽然这些人在草海上的方舟中生活了五年,但谁也不知道草海是哪里来的,似乎是一夕之间,这里就变成了这样,而他们走投无路,误打误撞上了方天放的方舟。 换言之,谁也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招魂咒有一定概率会跑偏,招来别的东西。 但钟巧珍毕竟是用招魂对象的头发做的引,虽然现在她修为很低,但以血写符,按理也不会出太大的差错,除非……这里有十分古怪又强大的东西,强行介入了她与那名死去自由军的联系。 想什么就来什么,草海中由远及近突然吹过来一阵冷风。风过之处,刚刚那种黏着感烟消云散,但钟巧珍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紧张了。 她感到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乎正在朝她缓慢地移动过来。 钟巧珍看不到那东西,但能感觉到那种古怪而强大的压迫感,像一只蚂蚁在仰头看一只大象正要踩下来的脚。 “呱!” 钟巧珍一愣,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只娃儿鱼出现在她身边。 后者激动万分地比划着什么,嘴里叫个不停,见钟巧珍没理解,它干脆一把抓住钟巧珍的手,用力一跃,将她拉走。 “等等!”钟巧珍想说话,身后猛然迫过来一股寒气,她回头一望,只见自己身后的漭原之中阴沉沉出现了一大团暗影。 看清楚那东西的时候,钟巧珍额头顿时冒出了一层汗。 那竟然也是一艘方舟,一艘和草海上方一模一样的方舟!【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挨骂的钟巧珍 方天放的变异能力据传是缝合。 所以方舟与其说是一艘船,更不如说是一栋漂浮在草海上方的多层违章建筑。 底层建筑物最多,甚至包括几条街道,每往上一层,面积就缩小一些,五层的方舟整体看起来如同一个多层蛋糕,而且每一层的建筑风格都不同。因为那是方天放从他能力所及范围的附近建筑物强行借来后缝合到一起的,也因此,方舟的特点十分鲜明。 鲜明到,钟巧珍哪怕是在昏暗的草海中也能一眼认出此时冲着自己迎面而来的正是一艘和草海上一模一样的方舟! 饶是钟巧珍,此时也陷入了困惑。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召唤的是那名死去自由军的魂魄,为什么招出来一艘方舟,而且,如果方舟在草海里出现,那顶上的又是什么? 钟巧珍忍不住抬头看去,但她此时已经在草海中挺深的地方了,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呱!呱呱!”娃儿鱼急得很,用力拉着钟巧珍往前逃窜。钟巧珍没防备,被它拽得在草海中飘了个移,脸差点糊在一坨鱼上。 钟巧珍:“……” 钟巧珍说:“等等,你把我放开,我要检查一下那艘船!” 娃儿鱼空出的一只手拼命比划,嘴里叽叽呱呱。钟巧珍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看得出它似乎很慌张,很害怕那艘草海中的方舟。 钟巧珍说:“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怕它?” 娃儿鱼急得上下左右乱窜,像是被钟巧珍气死了。 身后的方舟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钟巧珍忍不住回头看去。 这一次,由于距离近了,钟巧珍终于看清了这艘草海中的方舟和草海上的方舟的区别。 这艘方舟似乎已经荒废许久了,船上那些建筑物虽然还保留着钟巧珍日常熟悉的样子,但仔细看却已经都败落了。有的建筑物倾塌了一半,有的只剩下梁柱还在,撑着个屋顶,里面的东西更是被打烂了,掉了一地。 钟巧珍甚至看到了“好美味”,但屋子里是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除了破旧,更引人注目的是整艘方舟上都生长着茂密的绿色植物。 草海也是绿的,但这艘方舟上的绿和草海的绿还有点儿不同,带着一种油滑鲜亮的感觉,像活着的一样。 钟巧珍忽而感到腰上一紧,她在原地颠了一下,娃儿鱼一时没抓住,滑脱了她的手,自己蹿出去十来米远。 娃儿鱼:“呱?” 钟巧珍说:“绳子,我腰上绑的绳子到底了。” 娃儿鱼着急地游回来,抬起那只有爪有蹼的手,就要给钟巧珍把腰上的安全绳弄断了。 “别动,不然一会儿我真回不去了。”钟巧珍说,“我不怕那艘船。” 娃儿鱼的青蛙头鼻孔里喷出两股浊气,钟巧珍感觉这家伙已经快被她气死了。 钟巧珍说:“我真没事,你自己跑。” 娃儿鱼叽叽咕咕地就是不肯走,绕着钟巧珍着急地打转。 此时,方舟距离钟巧珍已经只剩不到十米的距离了。 一艘能载千人的船想也知道有多么巨大,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钟巧珍现在觉得自己不是蚂蚁对大象,而是蚂蚁对摩天大厦。 大多数人都有巨物恐惧症,在巨大的东西面前,很难不战栗。钟巧珍也有这种本能,但她能很好地克制,毕竟她当年还在战场上斩过巨大的妖物,好吧,可能确实,也没那么大。 钟巧珍抬起头,抓紧最后的时间仔仔细细观察那艘方舟,很快有了发现。 方舟上看不到人影,这是她刚刚就确定的,但是往下看,钟巧珍却看到了“人”。 在那艘巨大方舟的底部,钟巧珍看到了一张疑似人脸的东西。 草海里太过昏暗,钟巧珍并不确定,她想了一下,最终割断了身上的绳索,往下沉,一直又下沉了十几米,钟巧珍才终于看清,那的确是一张人脸,而且还是她见过的脸孔,是那名死去的自由军。 但眼前的显然不是活人。 那个自由军浑身上下都被绿色植物所覆盖,只剩小半张脸还露在外面,他就像是一个纤夫一样,在草海中弯腰驼背前行,手中拉扯着粗壮的藤蔓,藤蔓的另一头则拴在方舟上。 钟巧珍蓦然一惊,因为她发现那个自由军不是一个人,在他身边还有其他几人,依稀也是钟巧珍有过一面之缘的几张面孔,他们是那天下午一起围海狩猎的自由军,此时竟然全都在这草海里面,像牲口一样,惨白着脸色拖着那艘巨大的方舟。 钟巧珍惊疑不定,难怪她招那名自由军的魂魄会招到方舟,因为他们的魂魄全都被绑在这艘方舟的底部,像是拖着巨大车辆前行的骡马。 似乎是发现了钟巧珍,那名自由军突然有了动静,苍白的脸孔慢慢抬起,“看”向钟巧珍。 钟巧珍微微一愣,很快意识到那不是“看”,更像是“探”。 自由军的鬼魂压根没有意识,他动作机械,宛如被操控的稻草人,他现在也的确是一个“草人”,因为他的身上长满了绿色的植物。 钟巧珍恍然大悟,她一直没想明白那名自由军身上密集的伤口是什么东西咬出来的,现在看来,或许根本不是咬。 那伤痕是由内而外的,就像是这名自由军的皮肤下被埋下无数草籽,当春风吹拂,雨水降落的那一晚,所有的草籽吸饱了雨水养分,齐齐发芽,钻破自由军的皮肤,自由自在地生长出来。 钟巧珍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名自由军身上的一根绿色根茎已经伸到了钟巧珍面前。根茎的头部如同活的一样,还带着毛茸茸的绒毛,它轻微而灵活地扭动,就像是水中扭动的虫。 钟巧珍意识到已经不能再拖,她猛然往后跃出,身形后飘数米,而后双手掐诀:“魂归天地,散!” 在她掐诀的同时,伴随着“嗖嗖嗖嗖”的声音,方舟上突然爆发出一片绿云,那是一大片草籽。就像是蒲公英被吹散后,飞往各处生根发芽一般,这些草籽以更快的速度,更猛烈的力量冲着钟巧珍覆盖而来,可以想见,如果钟巧珍沾到它们,那些草籽一定会飞快咬破她的皮肤,钻进她的肌肉血管之中,然后,生根发芽,把她吸空。 那名自由军,应该就是这么死的! 但是,就在草籽即将碰到钟巧珍的那一刻,前行的方舟突然猛地停住,它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仿佛在和什么力量斗争,但是没有成功。紧跟着,从最靠近钟巧珍的那几粒草籽开始,草籽、被绿色植物缠裹的自由军魂魄、方舟逐一地消失,仅仅只是几秒间,刚刚还仿佛能压死钟巧珍的巨大方舟消失得无影无踪。 幽灵般的方舟掠过钟巧珍无声消散,如同浮云。 一直到所有痕迹都消除后,钟巧珍才在自己的灵力气泡中长长舒了口气。 不管那方舟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是被自由军的魂魄牵出来的,而自由军的魂魄是被钟巧珍用追魂符追踪召唤出来的,所以只要散去自由军的魂魄,方舟也会跟着一并消失。 “应该是这样。”钟巧珍想,其实她也不怎么确定,但她成功了。 “呱呱,呱!”那只娃儿鱼居然还是没有跑,此时气急败坏地跟下来,对着钟巧珍幅度极大地摆手跳脚,看起来应该是在骂钟巧珍,而且估计,骂得挺脏的…… 钟巧珍沉默地听着,如果说之前还不确定,那刚刚这只娃儿鱼就算面对方舟也不肯走的事情至少证明,对方对她抱有善意。 钟巧珍想到这儿,不由得再次打量这只见过好几面的调皮捣蛋的小东西。 老实说,以前钟巧珍觉得娃儿鱼是变异的鱼或者青蛙,现在却有了新的想法。那些近似人类的想法和动作,还有现在的情绪反应…… 钟巧珍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是人吧?” 鱼能通过变异长出人的手脚,为什么人不能通过变异长出青蛙的脑袋? 对面的娃儿鱼突然不动了,钟巧珍也愣住了。 “不是吧,难道真的是人?喂,等等!” 那只刚刚还在骂骂咧咧的娃儿鱼此时像是突然遇到了天敌一样,不管不顾撒腿就跑,一眨眼,那个瘦弱的孩子一样的身影便七拐八绕,消失在了茫茫草海之中。 钟巧珍:“……”追不上,根本追不上。 钟巧珍抬头往上看,她刚刚割断的绳索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钟巧珍有点emo,不想回答就别回答,好歹帮她回到船上再说。 钟巧珍没有办法,只能决定先浮上去再找路,鬼知道她现在在草海的什么方位。 气泡缓缓上浮,下潜只用了半个小时,上浮却花去了更多时间。钟巧珍仔细感知后发现,草海之中像是有一股力量,拖拽着人不许上升。 “明明下潜的时候还能感到浮力,这种引力又是怎么回事?”钟巧珍这才明白,为什么方舟上流传人下了草海,没人帮助就再也出不来的传闻,那不仅是因为草海茫茫,看不到头,找不到路,居然还因为草海里有这种奇怪的力量! 钟巧珍在心里叹了一声。她在草海里每天拼命钓鱼,收集变异结晶核,再通过内视空间里的那口五彩泉……呃,坑,拼命转化灵力才有了那么一点儿积累,结果今天一晚上就用掉了大半部分。 钟巧珍再次掐诀,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鸟,鸟儿很快变大,形成了一只展翅的雕的形状,正是之前将钟巧珍丢进草海那只。钟巧珍伸手抓住鸟爪,上方传来强大的力量,与底下拖拽她的力量相抗衡,一点点的,钟巧珍开始往上浮,终于到了某个界限,她像是从胶水里强行挣扎出来一样,浑身一松,浮出了草海。 “咳咳!”钟巧珍到最后已经用完了所有积攒的灵力,连包裹住自己的气泡都消失了,浑身脱力的她努力扒住船帮,让自己不要掉回去。 运气总算不错,误打误撞居然还能找到自己的船,钟巧珍正这么想着,忽然有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钟姑娘这么好雅兴,半夜出来游泳啊,来,我拉你上来。” 钟巧珍一抬头,心里不由得点点点。 船是船,不过不是她的,是负责监视她的自由军的。 看着眼前那张年轻男人的脸孔,钟巧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了手。【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抢购的钟巧珍 有了帮助,钟巧珍终于能够顺利翻身上船。 她短暂休息了一下,起身寻找自己的船只在哪儿,一眼望过去,草海茫茫,压根看不到。 “别找了,你的船在1号线附近,这里已经靠近3号线了。”那名陌生的年轻自由军说。 钟巧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钟巧珍知道下草海以后肯定会偏离自己下海的地方,但没想到偏差那么远。 钟巧珍问:“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那名年轻自由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力好,听到这个方向有不一样的声音,过来看看,结果发现你。” 钟巧珍说:“听到声音就过来,你不怕危险?” 年轻自由军说:“职责所在,没办法。” 这名自由军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长得不能算特别出挑,但很有亲和力,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弯弯的月牙眼,讲话的时候总像是带着笑。 钟巧珍说:“就你一个?” 这人倒也老实:“对啊。只是暗中观察一下你的动向,没必要那么多人。” 钟巧珍说:“那麻烦你带我回到我的船那儿。” 年轻的自由军说:“好。”然后发动了船只引擎,调头回去。 “我叫方栖淮。” 钟巧珍有点意外,不知道这个时候自我介绍是什么意思,于是只点点头:“哦。” 方栖淮说:“能问问你刚刚在草海里找什么吗?” “晚上睡不着,出来散散心,游泳。”钟巧珍说,“你刚刚不也说我在夜泳吗?” 方栖淮笑了起来:“其实之前草海里动静挺大的,你要是再晚几秒钟上来,我没准已经掉头回去了,你运气不错。” 钟巧珍说:“是吗,我在下面不知道。” 方栖淮说:“我听到娃儿鱼的叫声了,那东西出没的地方总有灾祸发生,你没遇见?” 钟巧珍说:“看到我的船了,麻烦你靠过去。” 方栖淮微微一愣,随后挠了挠头:“我好像把船开太快了。” 船只逐渐靠向漂浮在草海上方的钟巧珍的船,船仍然绑在1号线附近的灯标柱子上,很稳。 钟巧珍跨过去,回到自己的船上:“谢了。我现在回去睡觉,你也可以下班了。” 方栖淮说:“反正我也睡不着,加班赚点工分挺好的。” 钟巧珍说:“随你。”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娃儿鱼到底是什么?” “一种变异鱼类吧。方舟上的人也只有五年的草海经验,对它并不了解,只不过以前碰到过娃儿鱼的人都会出事,所以大家自然而然觉得那东西能带来灾难。” 钟巧珍想了想,点点头:“谢谢。” 说完,她便开着船径自走了。 船只靠岸的时候,钟巧珍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还能看到方栖淮船只的照明灯,他倒是识相,没有再跟过来。 “姓方……”钟巧珍琢磨着,该不会跟方天放有什么关系吧,然后又推翻自己的想法,“不至于。3号线附近那么危险,真要是方天放的直系血亲估计也不会放他一个人单独过来。” 钟巧珍就这么回了好美味。 第二天一早,钟巧珍还在内视空间里愁自己那又快见底的五彩泉,忽然听到外面砰砰的敲门声,赶紧结束内视,回到现实。 打开门,她看到曲漓歌正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口:“快,巧珍,快走!” 钟巧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曲漓歌从铁梯上拉了下去,一面还喊上了楼下等着的沈鲜:“走走走。平安,你看家,别让不认识的人进来。” “哎!”小朋友清脆地应了一声,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漓歌姐,出什么事了?” 曲漓歌拉着钟巧珍一路穿街过巷,找到上二层的楼梯就往上跑。 钟巧珍发现这么跑的人不止她们三个,还有一些男男女女也在跑,有的跟他们一样从底层往二层跑,有的已经从二层往三层跑,再往上看,三层的人也在拼命跑,不过是在三层上跑,而且都是比较年轻的男女。 曲漓歌说:“等、等会儿再说,先抢前面去!” 钟巧珍不明所以,但还是听曲漓歌的加快了脚步。 钟巧珍在临海城的记忆里就很擅长跑步,现在在方舟上也没掉链子,她一旦跑起来,很快就变成了她在前面,一手一个拖着曲漓歌和沈鲜。 曲漓歌:“巧、巧珍,转弯,慢、慢点,我、我跑不动了!” 前面有人挡着,钟巧珍挤开人群,杀开一条血路。越往前,人越多,钟巧珍拉着曲漓歌和沈鲜,好不容易挤到了队伍的前列,停下来才发现,眼前好像是个仓库。 钟巧珍:“这是哪儿?” 曲漓歌气喘吁吁,想讲话都讲不出来,这时候喇叭里传来声音。 “各位方舟的兄弟姐妹们,大家注意了。为了更好地举办周六的大型相亲会,方舟管理组经过讨论决定,从七点开始开放百货仓库,所有人都能从仓库里挑选一套参加相亲会的心仪的衣服并保留,衣服款式、数量有限,部分为断码,先到先得,请大家排好队,依次领取进场号码牌,每批限入100人,时长1小时。重复……” 曲漓歌终于缓过气来,一下子从发号码牌的工作人员手里抢了三张牌子,发给钟巧珍和沈鲜一人一张:“太好了,咱们抢到了第一批,可以挑最好的!” 钟巧珍:“啊?” 曲漓歌说:“你是不是傻,佛要金装,人靠衣装,都要去参加相亲会了,不好好打扮打扮怎么行。反正一样都要凑活,总得挑个顺眼的!” 沈鲜则说:“方舟上衣物紧缺,能够多一套衣服也是好的,相亲会结束以后也能穿。” 身后的队伍里忽然传来哀叹声,是第一批号码牌发完了,有人在踮着脚看前面还有多少人,也有人试图往前挤,但被几个自由军给拦到了一边,赶紧低头哈腰地哀求。 曲漓歌说:“还好我有门路,不然等大喇叭通知才来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正说着,有人过来开了仓库的门锁,吱嘎一声拉开了大门,对钟巧珍他们说:“第一批,1-100号,7点进入,8点出来,男士往左,女士往右,抓紧时间,逾期取消资格,进!” “呼啦啦”一群人全部往里挤,钟巧珍差点被挤得号码牌都掉了。 曲漓歌说:“巧珍,这儿走。”她对着人流里的沈鲜狂吼,“小沈,你给点力,别什么都让给别人,挑件好的,明白吗?” 沈鲜瘦弱的身体已经被人流所淹没,只来得及伸出手,在人头上面比了个大拇指。 钟巧珍迷迷糊糊地被曲漓歌拉着带进仓库里开始挑衣服。 钟巧珍在神虹大陆虽然也买过衣服,但一来修道之人要么穿道袍,要么就是找人专门订制有特殊防御效果的衣袍,二来就算是在神虹大陆最繁华的都城最大的裁缝铺,钟巧珍也没见过这种大采购的场面,一时有点懵。 曲漓歌说:“你是不是以前不常去年终抢购,跟紧我,我带你去挑好的。” 曲漓歌就像一条鱼进了海里,拉着钟巧珍在人群中灵活的穿梭。 “我跟你说,女人穿裙子最好看,别听那些人说什么年轻人穿素一点的气质更好,就是要扎眼,就是要第一眼跳出来,颜色一定要艳,款式一定要夸张,我看这条不错,这条也不错,这条、这条……”眨眼之间,钟巧珍手里就被塞了好几条裙子。 旁边有一对母女也在挑裙子,看曲漓歌手快,急得差点跳起来:“有你这样的吗,你们全都拿完了,我们挑什么!” 曲漓歌哼一声,都不屑浪费时间跟她俩理论。 “哎,你这个人!” 旁边的工作人员过来调解:“一次不要拿太多,最多五件。”说着还递了个马夹袋给钟巧珍两人,“喏,装在里面,去那边尽头小仓库里试衣服,那里有穿衣镜。” 钟巧珍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曲漓歌推到试衣仓库的门口:“你先去占个位,我一会儿就来。” 钟巧珍迷迷糊糊被推了过去,感觉一切好像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她停下来,仔细看了下马夹袋里的衣服。这些衣服应该都是新的,但是估计很久没人动过,上面积了灰,白色的布料部分有些发黄,倒是色彩艳丽的裙子没有太大的变化。 钟巧珍猜测方舟上应该原封不动搬过来了一家商场或是商场的一部分,所以才能有这些存货,但是这些裙子的款式,就钟巧珍的审美看来,觉得有点…… “有点儿太像邪修了。” 曲漓歌给钟巧珍挑的裙子有艳红色大露背到臀部的,有金色缀全身碎钻紧贴身体曲线的,难得看到件素色的还是半透明的,穿在身上除了关键部位有蕾丝遮挡,其他部分都若隐若现,充满诱惑…… “神虹大陆上最饱受诟病的鸳鸯合欢宗的邪修穿的都比这个逊色。”钟巧珍万万没想到,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其他都适应得挺好,居然有一天在衣服上翻车。 钟巧珍身边经过个女人,眼馋地盯着她口袋里的裙子:“你这条裙子要不要啊,不要的话给我试试!”说着,手就要伸进来。 钟巧珍回过神来才发现试衣仓库里已经多了好多人。空旷的空间里除了镜子,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遮挡,所有人就在那里头若无其事地换衣服,试衣服,还能看到有人身材不符合,拼命吸着气往裙子里塞的。 钟巧珍赶紧把裙子塞回口袋里:“不行。”虽然这裙子风格她有点接受不了,但这是曲漓歌给她挑的,万一曲漓歌喜欢呢? 钟巧珍拨开人群,好不容易在仓库角落里找到一面没人用的残缺的穿衣镜,把眼睛一闭,凑活着拿出裙子在身边比划。身边几个女人,年轻的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上了年纪的有四十多,都在忙着试衣服,有些衣服,钟巧珍闻所未闻,见了瞳孔地震。 每个人都在忙着打扮自己,想要能在相亲会上找到个顺眼的人。钟巧珍脱离红尘太久,一时半会儿有点吃惊,本以为会有很多人不情愿,现在看来未必是这样。 修士若有成,能移山填海,寿元成倍于凡夫俗子,但这条道路艰险,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前功尽弃,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一试,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一试,就算试了也未必一定能有所得。 生存困难的情况下,想要找个倚仗确实是人之常情。 因为弱小,所以更需要借助外力,甚至是抱团才能活下去,即便不是末世,这也是凡夫俗子的生存之道。 钟巧珍几乎有点忘了,她之所以要修道,就是想变得强大,变得自在,她的人生她要自己来把握!【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闪现的楚星耕 修道之人,寿元以百年来计算,数不尽的光阴之中,难免遗忘无用的、久远的记忆。钟巧珍修道至结丹巅峰,脑中只剩下了一个目标,继续变强,继续突破,取得更高的修为,但是,她居然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想要变强。 根脚是早已经忘了的,连最开始踏上修道之路的初心也模糊了,直到这个时候,半步元婴,破境失败,莫名其妙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另一副躯壳,又被困在一艘方舟之上的这一刻,她却突然重拾了最初的想法。 对啊,就是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所以才会想变强,因为想变强,所以才会踏上修道的路。大道三千,众生皆可修,众生修道,条条路不同。钟巧珍的道是钟巧珍在走的路,她走出太远却忘了出发时的心境,难怪会迷失在半途。 这一刻,钟巧珍忽而感觉自己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她想要赶紧内观自身,但现在不是时候。 正在钟巧珍着急要离开的时候,曲漓歌终于找到她,还没开口,钟巧珍就说:“漓歌姐,我有点事,想先回去。” 曲漓歌说:“啊,你怎么了?” 钟巧珍说:“我肚子疼。” 曲漓歌:“难道着凉了?这儿应该有厕所吧……” 钟巧珍忙道:“不用,我已经挑好衣服了,剩下的都给你。”钟巧珍说着,在马夹袋里随手拿了件颜色最素的就往外跑,“漓歌姐,你慢点挑,不用急。” 曲漓歌在后面喊:“用不用我陪你回去啊?” 钟巧珍伸手在空中摆了一下,很快回到门口。 递了牌子和衣服过去,门口的管理员给她把衣服装了起来说:“祝你周六好运气!” 钟巧珍点点头,赶紧往楼下跑。 一路上还有人刚刚得到消息往三楼挤来,有的三五成群,也有一马当先的,钟巧珍刚跑到二楼楼梯处,就看到一对年轻男女站在楼梯口,女的正激烈地说着什么。 钟巧珍没工夫理他们,但他俩挡在她要下去的路口,钟巧珍只得出声提醒:“借过,麻烦让一下。” 下一秒,一个热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巧珍,你终于来啦!” 钟巧珍:“?” 钟巧珍还没反应过来,对面那个男的已经一个跨步过来,伸手揽上钟巧珍的肩膀,快速说道:“不好意思,我对你没有兴趣也不想跟你尝试相处,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钟巧珍:“???” 对面的女孩子身材凹凸有致,长得挺漂亮,此时看钟巧珍的眼神却凶巴巴的,她恨恨地跺了一下脚,不情不愿地走了。 钟巧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抬手将男人的手拂开:“放手,方栖淮。” 方栖淮倒也知道自己不厚道,乖乖地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唐突了。那个女孩突然间缠上我,要我和她相处,我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差点耽误正事,还好你来了!” 钟巧珍快步走下楼梯:“那你去办你的正事吧!” 话没说完,就听到后面追上来的脚步声。 钟巧珍紧急刹车:“?” 方栖淮说:“我的正事就是跟着你啊。” 钟巧珍说:“自由军人手这么紧张?昨晚也是你,今天还是你?” 方栖淮笑得一脸无辜:“这不我资历最浅嘛,多做点也是应该的。”他眼睛落到钟巧珍手中提着的包装袋说,“你刚刚去三楼挑周末的礼服了吗,周六的相亲会我也会参加。” 钟巧珍说:“我只是看到重伤的自由军后报告了你们而已,应该不算犯人吧?” 方栖淮说:“当然,我又不是狱警,上面只是让我暗中观察和保护钟姑娘。” 钟巧珍说:“你管现在这样叫暗中?” 方栖淮说:“昨晚败露是没办法,今天再藏着掖着就有点做作了,怎么说咱俩都认识了。” 钟巧珍细细打量方栖淮,这年轻的自由军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容像晴朗的天空一样明亮。 钟巧珍觉得方栖淮不像个普通的自由军,他太自信了,在刚刚那个漂亮女孩面前也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总而言之,不像好人。 钟巧珍说:“那请你保持距离。” 不等方栖淮回答,钟巧珍便自顾自下楼了。 回到“好美味”,钟巧珍径自进了自己房间,一把将窗帘拉上,隔绝了屋里屋外。 外面传来方栖淮的声音:“我找个近处守着你,不用在意我,放心,我不会偷窥你的隐私。” 钟巧珍懒得理方栖淮,她将衣服放到桌子上,盘腿便在垫子上坐下,很快进入内视空间。 今天一进入这里,钟巧珍就察觉了显著的变化。 还是那片废墟,还是那个浅坑,浅坑里的五彩泉水因为被她昨晚用掉了大半部分,又只剩下坑底浅浅一点了,那么是哪里发生了变化? 钟巧珍打量四周,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又移动回浅坑旁边几米处,这才发现,那里居然冒出了一棵苗。 钟巧珍疑惑地蹲下身,看着那棵刚冒头的苗,想不出这是哪里来的。 “难道是昨晚草海里的草籽?”钟巧珍想着,伸手就要去拔,手还没碰上,那棵苗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突然就往旁边挪了几寸。 钟巧珍:“……” 钟巧珍又伸手,那棵苗再一次往旁边躲了躲。 “居然还是活的?”钟巧珍震惊,这什么玩意儿居然出现在她内视空间里? 钟巧珍下意识掐诀呼唤,本来应该不存在的定心剑在她的内视空间中逐渐具象化后成型,然而剑身不足三寸,小得跟条鱼干一样。 钟巧珍:“唉。”顾不得唉声叹气,她并指一挥,“去!” 具现的定心小剑如同装了跟踪器一样追向那棵苗,几个回合后便将那棵幼苗逼进了死角——就差一步,那棵苗就要掉进五彩泉坑里了。 “等等!”钟巧珍走过去,幼苗瑟瑟发抖,好像一只害怕的小动物。 钟巧珍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伸出手,这一次幼苗又想躲,但被定心小剑指着,实在动不了,最后不得不被迫接受了钟巧珍的抚触。 下一瞬间,钟巧珍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长相英俊却面容冷峻的年轻男人坐在桌边正在翻看着什么文件,黑色长睫下是专注到有些锋锐的眼神。 “楚星耕?” “谁?” 突然之间,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画面骤然消失,钟巧珍依然站在自己的内视空间里。 幼苗垂头丧气地耷拉在一旁,像缺水蔫儿了。 钟巧珍想了半天,又将那棵幼苗看了又看,最后猜测道:“你是……楚星耕种下的那朵小白花?”钟巧珍回忆了一下,那种花叫什么来着,对了,月光花。 幼苗晃了晃,像是在回答钟巧珍“是”。 钟巧珍:“……” 钟巧珍扶住额头。她就知道当初那个脑域同步实验里,她的内视空间和楚星耕的空间操控能力交叉互动会有后续影响,但她也压根没想到,那朵深深扎在楚星耕心灵迷宫里的月光花居然会出现在她的内视空间里,不仅如此,她居然还能在触碰幼苗的时候看到楚星耕! 是幻觉吗? 不可能啊,钟巧珍想,她又不想念楚星耕。 钟巧珍再次伸出手,触摸那株幼苗,楚星耕的画面再次闪现,但这次他站起身来,似乎在寻找窥视自己的目光,钟巧珍像被烫了一下,蓦然缩回了手。 这算什么? 远程监控? 钟巧珍不敢贸然再伸第三次手,因为楚星耕那边好像有所察觉,万一再莫名其妙交互怎么办? 钟巧珍想,这么说起来,如果届时真的不能离开方舟,也许能找楚星耕帮忙? 不不,还是算了,求人不如求己,钟巧珍摇头,何况,如果说方栖淮是烦人,那楚星耕就是危险,好不容易跟他撇清关系,还是不要沾的好。 钟巧珍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那株幼苗。她就出神了那么一会儿,幼苗已经拔出根须,往旁边挪了半米了,此时被钟巧珍一眼看过去,宛如石化了一般,僵硬在原地,根须一条在地里,一条在外头。 钟巧珍越看这玩意儿越起疑,心里某个预感呼之欲出,钟巧珍说:“我在方舟这么久,往坑里头丢的结晶核好歹也该有个十几斤了,修为一直没怎么涨,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幼苗:“………………” 幼苗左扭右扭,如果这是个人,钟巧珍怀疑它已经在吹口哨装成事不关己了。 钟巧珍:“……” 钟巧珍真想把这玩意儿从自己的内视空间里拔出来,可她不知道强行剔除会有什么后果。 这到底算个什么事,钟巧珍活了几百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估计这辈子也不会看到更离谱的情况了。 钟巧珍刚这么想完,就看到她自己那个浅坑里的五色泉水突然冒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跟着“噗”一口吐出一颗石子,试图砸中那株幼苗,幼苗则似乎已经十分有经验,直接躺平,将那颗石子让了过去。 “噗噗噗噗!”更多的石块被吐出来,幼苗左闪右避,十分熟练。 钟巧珍现在开始怀疑,在她不在内视空间里的时候,这俩家伙没准已经斗过好几回了。 “哎,管不了那么多了。”钟巧珍头大如斗,她还记得外面有个方栖淮,如果她一直锁在房间里不出来,不仅浪费自己的时间,而且说不定对方就在外面搞什么小动作。钟巧珍感觉自己现在真的是应了那句,前有……不,外有狼,内有虎。 月光花的苗还在那里跑酷,钟巧珍的五彩泉则拼了命地炮轰对方,钟巧珍干脆眼不见为净,退出内视空间,回归现实。 “我没问题,我情绪很稳定。”钟巧珍对自己说,“有困难就解决困难,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离开这片草海,嗯,再去3号线附近看看。” 钟巧珍想着,再不迟疑,推开门出去。 …… “少城主?” 楚星耕回过神来,看到楚磊站在自己面前。 “您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大陆版块会议快开始了,属下刚刚喊您好几声了,您都没有回。” “是吗?”楚星耕揉了揉太阳穴,“想事情想出神了。”他拿起会议资料,往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来,问:“钟巧珍现在在哪儿?” “应该还在老地方。”楚磊说,“属下马上查一下。” 楚星耕跟钟巧珍打过交道,知道她聪明,办事利落,自己特地留给她的手环肯定一早就被处理了,但匕首就不一样。钟巧珍需要战斗武器,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更好的东西替代的话,一定会把楚星耕给她的匕首带在身边,而她应该也没想到,匕首内还装有一颗定位芯片。 “钟小姐还在安宁镇。”楚磊检查完后报告。 “还在安宁镇?已经快三个月了吧。”楚星耕说。 “是的。”楚磊说,“安宁镇在黄、梁、孙三家辖下,目前应该没什么危险,周围的变异动、植物也已经清除干净了,也许钟小姐想找个太平点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楚星耕摇摇头:“不像她的风格。” 楚磊:“嗯?” 楚星耕说:“这期会议结束以后,我要去安宁镇跑一趟,你安排好直升机。” “好的。”楚磊恭敬地回答。【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探索的钟巧珍 钟巧珍下了铁梯没多久,方栖淮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跟在她身后。钟巧珍不搭理他,他也乖乖地不打扰钟巧珍,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港口边。 今天天气不是太好,天色阴沉沉的,钟巧珍上了自己的渔船,解开缆绳,那头,方栖淮也“咚”的一声跳到一艘相近的渔船里。 “哎,你怎么回事,这是我的船!”一名正准备开工的渔夫走上前喊道,方栖淮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代币:“拿着,赔偿你一天的损失,船借我用一下。” 钟巧珍忍不住说:“你昨晚不是有船,干什么抢别人的?” 方栖淮说:“停太远了,过去拿费时间。” 渔民看了眼方栖淮手里的代币——方舟上没有货币,只有管理层发的代币,这一把足够渔民几天的收入,所以他飞快地收了下来:“行,那您路上小心。” 钟巧珍调整船舵,往着草海深处驶去。 方舟到1号线之间有些渔夫在钓鱼,草海的构造决定了没法用渔网,所以渔民们大多用钓竿,有人见过钟巧珍,跟她打招呼,钟巧珍都一一应了。 钟巧珍直接驶过了1号线,方栖淮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1号线到2号线之间打渔的人就要少一些,这里有些地方被探明存在已知的危险,这些地方都会竖一根桩子,用绳子圈起来,提醒渔民们不要误入。钟巧珍在这里来回转了两圈,没什么发现,跟着就越过了2号线。 “钟姑娘!”方栖淮终于出声喊钟巧珍。 钟巧珍回头,方栖淮的船还停在2号线后面。 钟巧珍说:“这里危险,你别跟过来了。” 方栖淮说:“知道危险你还来。”他这么说着,突然退后两步,蹬蹬助跑,在钟巧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轻巧地落到了她的船上。 小舟往下沉了一沉,还好很快浮了上来。 “你干什么?”钟巧珍皱起眉头,稳住船身。 方栖淮说:“我那艘船是租来的,要是坏了还得赔,而且放在这里对我们也好,万一你这艘船出问题,咱们还能回得去!” 钟巧珍说:“我应该没有邀请你过来。” 方栖淮厚脸皮地笑笑:“职责所在,没办法,你就通融通融。” 钟巧珍沉默了两秒,掉头开船,在2号线和3号线之间转悠。 这一带还处于探索阶段,很多地方没有探明,所以和前一个区域刚好相反,是只有探明了的地方才会竖桩子,用绳子围起来,一眼望过去,草海之中只有四根桩子。 钟巧珍看着看着产生疑问,喊:“方栖淮……” 方栖淮:“到!” 钟巧珍无语,说:“别咋咋呼呼的。” 方栖淮说:“哎,好。” 钟巧珍问:“你以前到3号线外面去过吗?” “当然没有。”方栖淮说,“两年前,当时的自由军统领孙起带着一支10人小分队去探2号线以外的草海,今天我们看到的这根3号线就是他们那批人拉的,从那以后,方舟上就再也没有人踏出过这根线。” “孙起也没有?” 方栖淮说:“那次孙起就没回来,他带走的十个人都是当时自由军的精锐,结果一个都没回来,后来大家在这儿看到了这四根桩子和他们拉出来的线,才知道他们曾经到过这里,猜测应该是在探索这一带的过程中突然出了事,全军覆没。” 钟巧珍说:“你们没组织人去营救他们?如果行动快,说不定能捞回几个人。” “当然没。”方栖淮说,“自由军本来就人手不足,孙起带的又是最强精锐,如果连他们都全军覆没在这里,其他自由军根本不用尝试,我们能找到这儿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了。” 钟巧珍把目光移动向眼前的草海。 方舟以外三条线,1号线以内的范围适中,1号线到2号线之间的区域最为广阔,有600多公顷,而2号线到3号线之间的区域最窄,钟巧珍刚刚从2号线驶过来,接近3号线标志大概只花了五六分钟,算上船的速度,估计两线之间的距离不超过500米,这么窄的区域,却找不到10个人,而且自那以后居然无人敢再探索这里。 “那前天那几个自由军是怎么回事?” 方栖淮说:“嗯?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钟巧珍知道方栖淮在装傻,但是那几个自由军带着任务出来的事情是钟巧珍的推测,一没有证据,二就算她有一定证据,方栖淮那一方也不会认。 钟巧珍换了个话题:“我发现的那个自由军只是当天出去的人里的一个,其他人你们现在找到没有?” 方栖淮摇摇头:“没,不过九成九人是没了。” 钟巧珍问他:“你们管理层不奇怪人是怎么没的?” 方栖淮笑了起来:“钟姑娘,五年来方舟上因为探索草海死掉的人没有大几百,一百多还是有的,大家都习惯了,拿我来说,如果我今天在这里碰到什么事,回不去了,他们也不会来找我。” “难道你们就这样放弃探索更外围的世界?”钟巧珍诧异。 方栖淮说:“方舟上的生活你也看到了,物资是比较贫瘠,但是凑活一下还能过,你既然是从外面来的,你觉得我们这儿的生活比起你见过的那些聚居点怎么样?” 钟巧珍回忆了一下,她一路上也没碰到几个聚居点,都是零散的,死气沉沉的,大家过得并不好。与方舟上的人类相比,他们有更多的生活的自由,也有更多的失去生命的“自由”,因为一不留神就会遭遇变异的动植物。 见钟巧珍沉默,方栖淮笑道:“我猜就是这样,方舟上的生活不好,但是不是最差的对吗,至少在2号线以内,大家基本是安全的。这是个末世,除了那些最顶层的人,普通人在哪儿过不是过?以前那些城镇,小一点的还没我们方舟上的人多,不也这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些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家?” “但外面的人有选择离开家乡的自由。” “我们也一样啊。”方栖淮说,“钟姑娘,自由军虽然会在1号线、2号线附近都设置提醒,但是到了3号线,你看有人提醒吗?” 钟巧珍回忆了一下,确实之前在跨过两道线的时候都会收到喇叭通知,但到了3号线附近,反而变得静悄悄了。 “这就是方舟管理层的态度,一切都是自由选择。”方栖淮说,“相信孙起那些人已经死了的,不会再去探索更外面的世界,会选择在方舟上好好生活,至于那些不相信的,认为3号线以外有通往外界通路的人,自由军也不会阻拦他们出去,前提是后果自负,如果在3号线,甚至是2号线以外,就咱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出了事,都不会有人来救,因为那是一个成年人自己做出的选择。” 钟巧珍在心里轻叹了口气,的确,世界就是这样的。 有些人愿意冒险,害怕一成不变,有些人则愿意求稳,一辈子生活在一个自己熟悉的小地方,拿修道来说也是一样,人人都想得道成仙,长命百岁,但考虑一路上的付出以及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能,愿意踏出这一步的人十不存一,半途而废的,更是比比皆是。 “但是方舟是方天放的变异能力组成的,草海也未必会十年二十年的一成不变,还有船上的资源,现在确实凑活够用,但总有枯竭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又要怎么办呢?” “你又忘了,这是末世啊。”方栖淮说,“能多活一天都是赚到的,想那么深远除了给自己添堵,于事无补,与其假设这些坏发展,为什么不考虑得积极点,说不定哪天外面都太平了,有人发现了方舟,带我们一起出去呢?就算没有,我们在这里继续发展,说不定哪天就诞生几个足够强大的变异人,到时候大家就有了再探3号线之外的底气。” “所以你们举办相亲大会。” 方栖淮说:“理由之一。” 钟巧珍说:“总而言之,留在方舟上的想法占了绝大多数。” 方栖淮点头:“有生之年能在2号线和3号线之间多添几根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钟巧珍想了想说:“我跟你们不同,我还有事要做,必须出去。” “大家本来都在外面有事要做,有的人逃到方舟上的时候跟家人走散了,也有的人原本来自富饶太平的大城市,刚开始谁不想回到外面去,血的教训看多了,慢慢也就不会想了。再说了,五年时间,谁知道你想做的那件事还在不在,你在等的那个人还在不在呢?” “那倒不会,那家伙挺能苟的。”钟巧珍想到了赵建新。 方栖淮:“?” 钟巧珍:“跟你没关系。总之,我一定会离开这里。” 方栖淮只是笑笑,一副“我见多了”的样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最典型例子,莫过于此了。 钟巧珍并不愿意与人争论,她也只是顺势说到这里而已,接着便不愿再多话,观察着草海的草域,内心勾勒着地形图。 说也奇怪,2号线以内,草海中所有杂草种类不同,但高度基本一致,但到了2号线以外,却有了高高低低的草丛区别,以至于这个狭窄的区域内形成了一定的视线盲区。 忽而,方栖淮转头看向某处:“有人来了,我们先躲一躲。”他说着,走到船舵边,十分熟练地开引擎转舵,然后又关闭,借着草海的浮力和引擎的余势,让船只漂到了一丛草丛后面。 几乎是在两人躲好的同时,钟巧珍听到了划桨的声音。 河中行船划桨是哗啦啦,草海之中则是唰唰的,听起来多少有点奇怪。过了一会儿,一艘比钟巧珍他们的船大了一倍的船只驶了过来,上面站着五个穿绿色衣服戴兜帽的人。 钟巧珍:“自然真理教?” 方栖淮说:“自然真理教是什么?” 这次换钟巧珍惊讶:“你不知道?” 方栖淮挠了挠后脑勺:“还真不知道。” 钟巧珍说:“我也只见过一次,听说是二楼的人弄出来的,前一阵子到我们底层来传教,劝人加入他们的教派。” 方栖淮说:“加入他们教派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钟巧珍莫名其妙,“他们没说,我没加入。” 方栖淮说:“果然我没看错,钟姑娘明智。” 钟巧珍:“……”钟巧珍开始怀念楚星耕的话少。 钟巧珍和方栖淮看着那艘船驶过来,然后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他们来干什么,难道也想探3号线外面?”方栖淮不知道是在问钟巧珍,还是在自言自语。 钟巧珍摸出匕首握在手中,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头。 船上五个人呈现出明显的等级差,站在船头的人显然地位最高,剩下四个则地位相当。当船只停下来后,负责划桨的四个人便放下船桨,走到领头的人身后,那领头人站在船头,伸出双手,看向天空,跟着嘴里冒出一串字节。 “伟大的自然之神,一切生命的造物主,无垠草海的主宰者,您忠心的教徒向您祈求,请您展现伟大的神迹,赐予您卑微的跟随者们涤净身心的圣果!”他一连念了三遍,而后双手抱胸,深深鞠躬,后面四人也以同样的姿势弯腰鞠躬。 “请求自然之神赐下圣果!”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钟巧珍蓦然察觉到周围发生了变化,但又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那是一股污浊不堪的晦气。 突然间,一根墨绿色的触须一样的东西从草海里冒了出来,丢了一团东西到自然真理教的船头,而后便又没入草海,消失不见。 自然真理教的领头人无限欣喜,激动万分地喊道:“感谢伟大的吾主,感谢自然之神的恩赐,您忠心的教徒将永远守护您的荣光!” 这人说着,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将船头上那团东西捧了起来,他身后的四名教众赶紧将一个精致的匣子拿出来,让领头人将那东西放进其中。跟着,他们盖上盖子,再度向天空行礼,向四面草海行礼,随后便驾驶着船只回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自然真理教的人确实离开了以后,方栖淮才开口说:“你看到刚刚那东西了吗,那好像是团人脑,但是草海怎么会回应他们,难道这里真的有一个什么主宰?” “人脑?”钟巧珍愣了一下,但没说出口。她看到的东西和方栖淮不同,在钟巧珍眼里,刚刚那股晦气扔上船的是一颗缠绕着黑气的巨大的变异结晶核。 钟巧珍现在正缺那玩意儿。【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安宁镇的楚星耕 “也不一定是人脑,没准是什么变异鱼类的脑子,隔得远也看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怕钟巧珍觉得恶心,方栖淮又改口说,“我得回去了,自然真理教的事必须得报告上面!” 钟巧珍说:“回吧。”便调转船头,重新回到2号线附近,方栖淮的船还停在那里。 方栖淮重新登上那艘租来的船,见钟巧珍不动,回头问她:“你不回去?” 钟巧珍说:“我再钓会儿鱼,我是来工作不是来玩的。” 方栖淮说:“那好吧,不过你一个人就别往2号线外面去了,真的危险。”说完,他便调转船头,自己开回方舟去了。 钟巧珍等方栖淮走了,才调转船头,又行驶向刚刚来的地方。 方栖淮的船就停在2号线附近,这里船只很少,如果自然真理教过来,有很大概率会发现,但他们似乎并没有引起重视,仍然自顾自地在那里搞了个召唤仪式,关键是草海的所谓主宰还真的给了他们回复,还赐下了钟巧珍如今最渴望的东西,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得有点太巧合了。 钟巧珍觉得不太对劲。 重新回到草海,钟巧珍一眼望去,刚刚自然真理教停泊的位置什么都没有。她想了想,于是,放下了钓竿。 没多久,第一条鱼就上钩了,钟巧珍收线,拎上来一条奇奇怪怪的鲤鱼,把鱼一棍子敲晕了丢在船舱里,钟巧珍又第二次甩钓竿,没几分钟,又上钩了第二条。 钟巧珍就像是个合格的钓鱼佬,一竿接一竿,短则几分钟,长则半个多小时就能钓上来东西,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有鱼有虾有看不出是什么水产品的活物。 天色愈发阴沉,钟巧珍感到后脖颈一凉,伸手摸了一下,下雨了。 她抬头看天空,雨滴一点点落下来,很快变成瓢泼大雨。钟巧珍从船舱里翻出雨披斗笠穿戴好,把船开到刚刚自然真理教停泊的地方,继续坐在船边钓鱼。 大雨连成线,笼罩了整片天地,草海上腾起一股水汽,周围到处都显得雾蒙蒙、湿漉漉的。 跟刚才不同,这一次,钟巧珍坐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鱼虾上钩。 钟巧珍想了想,又开船在周围附近晃了晃,换了好几个钓点,最后确定在刚才自然真理教船只停泊的周围大约二十米范围内,都无法钓到东西,但出了这个区域,就能钓到,就像是这个区域下方有什么东西存在,任何其他变异生物都无法靠近…… 钟巧珍回想着那根将人头一样大的变异结晶核扔上来的东西,那是一根墨绿色的触须状物体,她不确定那是动物还是植物。 “也许是章鱼的触须,也许是草海里的特殊植物……”钟巧珍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点发呆,她在考虑要不要下草海去探一探。 雨越下越大,草海里发出窸窣不断的声响,就在这时候,钟巧珍听到了隐约的“呱”的一声,钟巧珍回过头去,看到身后草海的某处冒出一个泡泡,确切地说,是有人对着草海上吹了口气,吹散了少少水汽。 “呱呱——”又是一声,钟巧珍这次确定,那是娃儿鱼发出的声音。声音消失片刻后,再次出现又去了更远的地方,也就是更靠近2号线的地方。 钟巧珍懂了,娃儿鱼可能是在提醒她此时不要下草海。 虽然不知道这个娃儿鱼到底是什么来头,但钟巧珍至少知道对方对自己存有善意。 钟巧珍坐下来,掏出匕首开始杀鱼。 娃儿鱼大概等了半天不见钟巧珍过来,有点着急,又重新游回来“呱呱呱”。 钟巧珍说:“稍等,一会儿就回去。” 她熟练地剖开鱼肚,寻找变异结晶核,不过一会儿就攒了一把。 “这里的变异结晶核好像比里面的更大更纯。”钟巧珍看着手里那把光灿灿的石头想,然后她捏碎了数个,用匕首割破手指,在空中迅速写了道符咒:“抵定乾坤,不动如山;如水入海,隐其行藏;敕令,追形!” 在钟巧珍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她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团微光,那光芒变成了一只蝴蝶,穿透雨帘,投入了刚刚钟巧珍圈定的范围中心,草海中似乎隐隐闪过了一道光,但很快消失不见。 钟巧珍确定做好了标记,这才再次发动引擎,驶回方舟。 …… 大雨瓢泼,打得直升机的玻璃窗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少城主,风有点大,降落的时候会有点不稳。”楚磊说。 “没关系。”楚星耕放下手中看的文件,喝光了杯子里最后的一点饮料,“谁来接机?” “黄家在安宁镇的负责人黄兴。” “梁家和孙家的人呢,安宁镇不是他们三家一起管吗?” “据说被姜家的人喊去开会了,晚一点过来。” 楚星耕点点头:“钟巧珍的定位没变?” “没变,还在安宁镇,不过……” “怎么了?” 楚磊摇了摇头:“没什么,一个小时前有一瞬,定位信号有点失真,但发生时间很短,全程三秒,后来再没出过问题,可能是因为天气原因。” 楚星耕微微皱了一下眉:“知道了。” 大雨之中,直升机最终平安降落。楚磊先下去,张开伞,接楚星耕下来。 夜色中,安宁镇像一座荒芜的废墟,只有很少的地方亮着灯火,一个上了年纪,头发本来梳得好好的,但大概是在雨里站久了,所以发型最终被打湿了,贴在头皮上的男人走上前来,热情地伸出手:“您好,楚少城主,我是黄兴,是安宁镇的负责人。” 楚星耕打量他一眼,然后也伸出手:“您好,让您久等了。” 黄兴受宠若惊:“没有没有,我才来了一会儿。楚少,今天天气不好,我先送您去住的地方安顿一下,然后安排您和您的属下用餐,您看如何?” 楚星耕点头:“有劳。” 黄兴搓了搓手,点头哈腰:“这边请。” 楚星耕经过黄兴身边的时候迅速看了眼,黄兴只带了一个人出来,穿着雨披戴着雨帽和口罩,看不清长相。 楚星耕停下脚步:“这位是?” 黄兴看了一眼,赶忙道:“呃,失礼了,这是犬子,叫黄天放,他近来感染了风寒,怕影响到您,所以我让他戴了口罩。天放,见过楚少城主。” 黄天放对着楚星耕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见过楚少城主。” 声音有点沙哑,看来确实是身体欠佳。 “我过来处理点私事,令郎身体欠安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多谢楚少城主关心,他也就替我处理点跑腿传讯的杂事,一会儿就回去。” 楚星耕点点头,同黄兴一起往安宁镇中走。 周围静悄悄的,房屋有些已经坍塌破败,有些经过了修缮,但看起来也并不牢固,镇上的人确实不多。 楚星耕说:“这里现在有多少居民。” “差不多百人。”黄兴说,“二次变异发生后,安宁镇遭到过袭击,死了很多人,又走了很多人,后来地方虽然保下来了,周围也做了清理,但是到底还是萧条了,有点能力的都往主城附近跑了。” 楚星耕说:“是吗,那有没有外来者过来?” “外来者?”黄兴愣了一下,似乎在思索,随后摇摇头,“应该是没有,安宁镇周围没有很好的资源,现在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也没什么人愿意过来。”他转头问黄天放说,“你最近有录到什么外乡客吗?” 黄天放说:“没有。安宁镇的定居人口统计今年年初做过一次,我这儿有名册,而且安宁镇是有守备的,如果真有外乡人过来,在镇子口就应该有人发现了。” 黄兴说:“那还不快去拿名册!” 黄天放便对楚星耕行了一礼说:“楚少城主,父亲,那我先失陪一下。”见楚星耕点了头,这青年才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黄兴说:“楚少城主,安宁镇地处偏僻,住宿条件不太好,只能请您先将就一下。”他领着楚星耕踏入一条街道,街道的路中央有一条裂痕,没有修补好,拿砖块勉强垫平了,一下雨就积水成流,踩在上面一脚深一脚浅的。 道路两侧有些店铺,有的居然还开着,经过一家名叫“好美味”的饭馆时,楚磊微微一顿。 楚星耕看向他,他点点头,楚星耕便知道钟巧珍的定位是在这里。 饭馆里此时还亮着灯,餐桌油腻,没有一个客人,柜台后伸出一只手,似乎是店家在打盹。 见楚星耕目光投向饭馆,黄兴忙说:“晚餐已经备好了,就在旅馆里,前面拐个弯就到。” 楚星耕却说:“楚磊,你跟黄先生去,我突然想吃点家常菜,就在这儿吧。” 黄兴说:“那我也……” 楚磊将伞递给楚星耕,然后揽着黄兴的肩膀说:“走,我跟你过去先收拾房间,我们少城主有自己的安排。” 黄兴一脸恍然大悟,忙说:“好好,我明白了,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楚磊先生,这边请。”也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 楚星耕迈步跨上台阶,将玻璃门开大了一点,收了伞,放在门口,走进店铺内。 好美味店铺不大,跟一般的旧式餐馆一样,放了两排桌子以后就只剩下了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柜台摆在屋子的最里面,墙上贴着打印的菜单。 “一鱼七吃,凉拌青茎草,金鱼明蟹帝王锅……”菜单都配了图,一目了然。 也许是因为楚星耕开大了门,凉风从外面钻进来,也可能是楚星耕的脚步声吵醒了柜台后打盹的人,那只手终于动了动,然后有人从柜台后坐起身来。 “欢迎光临。”那人含含糊糊地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两个好美味 “欢迎光……”沈鲜含含糊糊地说着,似乎刚刚打了个盹,看到是钟巧珍,立刻又松懈下来,“是你呀,巧珍。” 钟巧珍提着鱼篓,将雨披扔在门外的提桶里,扭头看了看左右:“漓歌姐呢?” “出去打听消息去了。”沈鲜走上来,主动接过钟巧珍手里的鱼篓,钟巧珍手一松,他手臂猛然往下一沉,“嚯,这么重,今天钓得够多的呀!” 钟巧珍说:“下雨天的缘故,鱼在草海里耐不住。漓歌姐去打听什么消息了?” 沈鲜把鱼篓提进后厨,稀里哗啦全倒进池子里:“就周六的事,估计是去打探有什么人参加了吧,虽然她嘴上说不在乎,毕竟也做不到完全不在乎。” 钟巧珍问:“平安呢,他也跟着去了?” “平安……”沈鲜有些疑惑地左右看了一圈才挠挠头道,“奇怪,刚刚还在啊,我就打了个盹,可能是出去找谁玩去了吧。” 钟巧珍走到曲平安经常写功课的小凳子前,那上面还摊着鱼皮纸和笔,钟巧珍拿起小孩子的功课看了眼,曲平安似乎是在练字,作业本打开第一页写得都是“曲”,第二页是“南”,第三页就写了个“木”字,后面就没写下去。 “木字写得有点小,看来像个偏旁。”钟巧珍想,放下本子,“那我上楼去了。” “哎,一会儿吃饭喊你。” 钟巧珍回到自己房间,先凝神观望了一会儿,确认附近应该没躲藏什么人,包括“暗中监视”自己的方栖淮,然后拉上窗帘,再次盘腿坐到垫子上。 钟巧珍的小包里装着一包东西,这是她今天在草海钓鱼收集到的变异结晶核,她要抓紧时间把它们吸收了,这艘方舟给她的感觉越发不对劲,她需要有保命的底牌。 很快,钟巧珍再度进入自己的内视空间。 一进去,她就发现那株月光花的幼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累瘫了,满地都是碎石子,感情那俩刚刚才又打过一场。 似乎是知道自己反正已经暴露了,这次钟巧珍进来,那株幼苗也不装了,虽然没什么精神,但好歹还抬起一片叶子摇了摇,大概算打招呼,而钟巧珍的那个浅坑里,五彩的泉水“咕嘟”冒了一个泡。 钟巧珍:“……”这比幼苗还敷衍。 钟巧珍走到坑边看向下面,坑底还是那么浅浅一汪水,感觉怎么灌都灌不满。 钟巧珍把今天收集到的变异结晶核拿出来,坑里的水立刻涌动着变成一只手,似乎在向钟巧珍索要:“妈妈,饿饿,饭饭!” 钟巧珍挑了两颗大点的放上去,五彩泉立刻“哗啦”落下去,钟巧珍看到坑底的彩色泉水顺时针打了两个旋,两颗变异结晶核就变成了灰扑扑的石头,铺在坑底不动了。 五彩泉再次“咕嘟”一声涌上来,变成手,继续讨饭。 钟巧珍还没来得及给,那株月光花的幼苗居然也“身残志坚”地爬了过来,攀到钟巧珍的脚面上,抬起两片叶子的幼苗,像个小孩一般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钟巧珍的手停了停,说:“你们俩现在到底是怎么个分法,能不能给我个数,不然我感觉我的日子有点看不到头。” “噗”的一声,五彩泉里喷出一颗石子,也不知道是没力气了还是怎么的,这次幼苗没躲过,被打了个正着,一下子被就砸到了地上。 钟巧珍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还好,苗没折。 幼苗轻轻颤抖,似乎在哭诉自己被欺负了,五彩泉更气愤了,“噗”的又喷了颗石头出来,被钟巧珍一把挡掉了。 五彩泉:“咕嘟咕嘟咕嘟!” “别闹,我先看看它。”钟巧珍伸手轻轻碰上幼苗,突然之间周围场景转换,钟巧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下雨的废弃镇子里。 “这是哪儿?”钟巧珍忽然想起来,碰触月光花幼苗的时候,她好像会看到楚星耕,这是又看到了? 钟巧珍正要退出去,忽然又停住了。 不对,这里怎么有点像方舟上? 钟巧珍疑惑地看向四周,她看到了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街道,因为街道中央裂开了一条缝,用砖头垫上了;看到了一些眼熟的建筑物,但和她方舟上见惯了的也有些许不同,像是猫的脑袋搭上了狗的身体,人的头接到了猴的身上,用完全不同的形式进行了拼凑和重组。 这里太诡异了…… 钟巧珍忍不住又往前走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两旁。走了没多久,钟巧珍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看到了“好美味”。 在一片漆黑的雨夜中,挂着“好美味”招牌的饭馆里亮着灯,店里头的装修跟方舟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此时店铺里只有一个顾客。男人背对着门,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旁,似乎正在等待上菜,那是楚星耕。 钟巧珍的脑子一下子有点混乱。 触碰月光花幼苗就能见到楚星耕,这个可以解释,虽然第一次碰到很突然,现在也已经可以接受,但是楚星耕为什么会在“好美味”里?明明钟巧珍刚刚才从店里上楼,并没有看到他,而且这里到底是不是方舟,如果是,楚星耕为什么在方舟上,如果不是,这里又为什么会跟方舟那么相似又有所区别? 就在这时,她看到楚星耕似乎抬头说了什么,然后柜台后走出个人。 那个人很瘦弱,但个子不矮,应该是个男人。 钟巧珍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是曲漓歌,沈鲜虽然瘦弱,但没那么高,那么,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他会在好美味里? 水汽糊在玻璃门上,人影模模糊糊,钟巧珍忍不住往前一步,想要看个清楚,突然间她脚下一空,一股冰凉的寒意从她的脚底心漫上来。 “糟糕,踩进水坑里了!”钟巧珍想将脚拔出来,却觉得从水坑中伸出一股力量死死地缠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 钟巧珍低头看去,昏暗的街道上,水坑反射着一点一点的水光,一条深色的触须状东西从碎裂的街道砖石中伸出来,不知什么时候死死缠住了她的脚踝。 “那东西上有绒毛!”钟巧珍感到自己的脚背又痒又刺痛,就像被毛毛虫蛰了一下,她一下子联想到了两个东西,一是自然真理教下午呼唤出来的所谓草海主宰,那根墨绿色的触须;另一个则是前天晚上,她在草海深处见过的那艘方舟鬼影上,死死缠着死去自由军的草茎。 “它们是一个东西!”钟巧珍刹那间反应过来,她并指带起一股冷风,召唤出定心小剑,要将那根草茎割断,然而定心剑斩下之后,却像是被某种古怪的力量给粘住了,进得困难,又退不出来! 这诡异的情状连钟巧珍都是第一次见,与此同时,那根草茎缠得越来越紧,钟巧珍此时明明不是实体,那东西却居然能深深勒进她的脚踝中,像是要钻进她的体内,寻找新的宿主。 “噗”的一声,钟巧珍感到脑袋一疼,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内视空间中,她的身边躺了一地被吸干了的变异结晶核石子,再摸摸脑袋,好像肿了。 钟巧珍:“……” 钟巧珍说了声“谢谢”,知道是自己的泉水救了她。五彩泉水“哗”的一声转了一圈,钟巧珍隐隐看到那些流光好像有了个基本的形状,像一尾很小很小的鱼儿。 月光花幼苗好像知道自己闯了祸,乖乖地缩在一边一动不动。 钟巧珍说:“其实跟你没关系。”她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丝细细的黑气缠绕在她一根手指上,不出意外,那是她在草海里留下的追踪符咒带来的。 钟巧珍另一只手张开,伸手拂过,金光闪现,死死缠绕着她的黑气挣扎了一下便很快烟消云散,与此同时,钟巧珍留在草海中的追踪符也分崩离析,化为水汽。 钟巧珍退出内视空间后没有马上下楼,而是开始仔细的、从头整理她来到方舟以后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 意外进入草海、碰巧救了曲平安、被曲漓歌收留、两个多月都走不出草海、突然举办的相亲会、偶然遇见的自由军和第二天被娃儿鱼送来的尸体、召魂咒引出的幽灵方舟、突然出现的方栖淮、偶然目击到的自然真理教的赐福仪式、另一个“好美味”以及其中的楚星耕…… 人要推理出结论必须要足够多的线索,但钟巧珍现在刚好碰到的是另一个极端,线索过多,反而让人觉得毫无头绪。 “巧珍,巧珍在吗?”钟巧珍回过神来,起身打开门,“漓歌姐,吃饭了吗?” 曲漓歌笑吟吟地站在门口,闻言先把她往里推说:“先别忙着吃饭,你看看,这是你姐我搞来的好东西!” 钟巧珍茫然地看曲漓歌掏出一卷鱼皮纸,放到桌上,每一张纸上都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这是什么?” “相亲情报!”曲漓歌得意洋洋,“不做点准备难道真去现场瞎猫碰死耗子啊?我跟你说,虽然过日子和谈恋爱是两码事,但好歹也得挑个好的,这些都是我调查过人气很旺的单身男性信息,你抓紧时间看看,心里有个数。” 钟巧珍:“……” “哎呀,你怎么呆头呆脑的,我也给小沈弄了份女选手的,你慢慢看,一会儿吃饭喊你。”曲漓歌说完,便要下楼去。 钟巧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问:“漓歌姐,平安回来了吗?” “平安?”曲漓歌想了一下说,“好像没看到,估计又跑出去玩了,放心啦,这方舟底层就这么点人,他跑不丢。” 是吗?钟巧珍想,曲平安到哪里去了呢? …… 楚星耕蓦然回头,然后起身走到饭馆门口,朝外看去。 这场雨似乎没完没了,虽然已经从滂沱大雨转为绵绵细雨,但反而更让人觉得此雨绵绵无尽时,好像能下一辈子。 “客人,怎么了?” 楚星耕回过头,看到了那张削瘦的脸孔。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厨师服,手里拿着块抹布,看起来毫不起眼,只有一头泡面似的头发令人见之难忘。 楚星耕说:“没什么,好像听到外面有人喊我。” “喊您?”服务员走到门口,向外左右张望,整条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路灯,店铺里的灯光只能照亮很小的一个区域,“没什么人啊。”他说:“我们这儿人都睡得早,晚上不怎么出来,您也许听错了。” 楚星耕说:“晚上人不怎么出来,你们店还营业?” 那服务员微微一顿,随后转身讨好地笑着说:“巡逻队的守备队员晚上轮值经过的时候常常会来我们店吃口暖乎的,反正也没别的事做,所以我都会开到半夜。” 楚星耕点点头,回到位置上。 “瞧我,您的面好了,这就给您端来。”服务员说着,进入后厨端出一碗热腾腾的三鲜面条,放到楚星耕面前。 楚星耕说:“这家店就你一个人看?” “是啊,做点小本生意,本来安宁镇人就不多,没必要雇人。”服务员回到柜台后,掏出本本子,似乎在记账。 楚星耕吃了口面又喝了口汤:“好手艺。” 服务员抬起头腼腆地笑了笑:“谢谢您的认可。” 楚星耕说:“我听说安宁镇现在居民不足百人,你这店有赚头吗?” 服务员,现在应该叫老板了,他说:“全靠乡里乡亲帮衬,凑活着过。” 楚星耕又问:“没想过离开这里,到大一点的城市去?” 老板又笑了笑:“现在这世道,对我们小老百姓来说去哪儿都差不多,我是个乡下人,习惯了这里,就不折腾了,万一半路上出点事,都没人收尸。” “钟巧珍……” 老板茫然地看着楚星耕:“什么?” 楚星耕说:“我有个朋友,推荐的这里,她叫钟巧珍,你认识吗?” 老板摇摇头:“没印象。我们这里好久没来外人了,您那个朋友是不是记错了啊,不过您也可以去镇办公室问问,他们那儿有出入人员登记。” 楚星耕点点头,他扒拉了几下,很快将一碗面都吃进肚子里。 站起身,楚星耕走到柜台前结账:“老板,怎么称呼您,我要在这儿再呆几天,回头再来吃。” “真的?多谢多谢!”老板满脸笑容,“我姓曲,您喊我小曲就行。” “方便问下大名吗?” 曲老板愣了一下,随后马上道:“方便,当然方便,我叫曲南柯,南柯一梦的南柯。” 楚星耕离开“好美味”餐馆,走出一段距离便看到楚磊躲在阴影中,正在等他。 楚磊说:“少城主,旅馆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楚星耕点点头:“钟巧珍肯定来过那家店。” 他回想自己提起“钟巧珍”名字时那个老板的反应,他甚至都没想一想就直接否认了,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开天眼的钟巧珍 曲平安回来得却有点晚,他一蹦一跳拎着个塑料袋进店的时候,一打眼就看到曲漓歌六只手握着菜刀、擀面杖、盘子等物大马金刀地坐在店里头,吓得直接把塑料袋丢到了地上。 塑料袋落地,从里头滚出来一个东西,还冒着热气。 曲漓歌怒斥:“曲平安,你上哪儿去了!” 曲平安吓得一缩脖子,赶紧道:“我、我跟大强、小花他们玩去了。” 方舟上的孩子不多,乱世之中,老弱妇孺最容易夭折,像曲漓歌这种大着肚子躲过一劫,还能养下孩子抚养到这么大的少之又少,所以方舟上曲平安能够玩的小伙伴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沈鲜说:“没出事就好,漓歌姐,你别生气了。”说着,他就要走过去捡地上的塑料袋,可手还没碰到袋子,就被人喝止。 钟巧珍说:“别碰!” 沈鲜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钟巧珍:“怎么了?” 钟巧珍说:“你先退回来。” 虽然不明所以,但钟巧珍身上总有一种天然的让人信服的气势,虽然并不强势,但沈鲜还是忍不住照做了,直起腰,退回到自己刚刚站的地方。 曲漓歌问钟巧珍:“怎么了,巧珍?” 钟巧珍没有回答,而是问曲平安:“塑料袋里是什么?” 曲平安说:“是刚出炉的野菜饼,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排到的呢!” “野菜饼?”曲漓歌纳闷,“你哪儿来的?” 方舟上并不缺鱼虾肉类,反而缺少蔬菜作物,方舟管理层里有人有相关变异能力,每个月会配发蔬菜份额,因为曲平安是个小孩子,“好美味”每个月还能多一点份额,但总体上也并不富裕,而草海中这么多年下来,能吃的野菜种类也就只有青茎草,还不怎么好吃。 曲平安说:“是二楼那些穿绿衣服的人给的。” 穿绿衣服…… 钟巧珍与曲漓歌对视一眼,同时有了结论:“自然真理教?” 曲平安挠了挠头,不是很确定地说:“好像是这个名字。小花说她妈妈讲今晚二楼有什么活动,只要去听两个小时,每个人都能领一份吃的,所以我们就去了。” 曲漓歌大怒:“一点吃的就把你魂都勾没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好人坏人!” 曲平安吓得躲到钟巧珍身后:“你、你让我别去草海边,我都听了,是你说方舟上安全的,而且大强、小花、隔壁的隔壁张木匠的老婆都在,不会出事的!” 曲漓歌说:“你还敢还嘴!” 钟巧珍制止曲漓歌的怒吼,蹲下身问曲平安:“那个活动来了多少人,你认识的多吗?” 曲平安想了一下说:“挺多的,二楼有个大厅,里面都坐满了,我们去得晚,只看到几个认识的人。” 钟巧珍又问:“有几个穿绿衣服的人来,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五个。”曲平安说,“两个阿姨,三个叔叔,他们也没干什么,就是给我们讲课。” “讲课?”钟巧珍问,“你还记得讲了什么内容吗?” 曲平安说:“我不太听得懂,反正就说什么他们的神是自然神,草海是自然神的,我们吃的用的还有我们也是自然神的,让我们要听话之类的,其他还说了很多很多,但是我听得困了,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钟巧珍问:“那这个野菜饼是什么时候发的?” 在别人眼里,这可能就是普通的糙米饼,但在钟巧珍眼里,这些看起来貌不惊人的野菜饼上面却附着着一层稀薄的黑气,那些黑气与她曾在幽灵方舟以及自然真理教带走的那块人脑大的变异结晶上附着的那种系出同宗。 换言之,钟巧珍觉得自然真理教在暗中推进某些不好的事情。 曲平安说:“这个是听完课以后领的,有的人在那里吃完再走,现场还能领喝的,我觉得时间太晚了,怕妈妈担心,而且想带回来给妈妈、巧珍姑姑和小沈叔叔一起吃,所以领完就走了。” 小家伙还挺聪明,这时候也不忘了拍一下自己老妈的马屁,免得真被他妈给剁了。 曲漓歌好气又好笑,把刀往桌上一拍:“你还挺孝顺!”但口气已经和缓了,说着起身就要来收拾掉在地上的野菜饼。 钟巧珍却说:“这些野菜饼不能吃。” 钟巧珍无法解释自己能看到污浊黑气的事,只能换个法子解释:“那个自然真理教给我的感觉不好,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会无偿让人占便宜的类型,谁也不知道吃了这饼要付出什么。何况蔬菜原材料不便宜,这么大手笔地送人,其中一定有诈。” 都是从末世里摸爬滚打过来的,钟巧珍这么一说,曲漓歌也多了戒备:“那就扔了吧。” “哦。”曲平安心疼得不行,眼巴巴看着钟巧珍捡起塑料袋,把饼拎到了后厨垃圾桶里。 “对了,平安刚刚不是说有两女三男来布道吗,你看到他们的脸了没?” “看到了。” “又怎么了?”曲漓歌问。 “认一下人,周六相亲会遇见绕路走。”钟巧珍自然地解释道,“小沈那儿不是有女选手的资料吗,我这儿有男选手的,刚好。” 曲漓歌拍桌子:“有道理啊,还是巧珍你脑筋转得快!” 很快,餐桌上堆满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相亲选手资料,曲漓歌拿着一张张纸给曲平安看:“仔细看看,是这个吗?这个呢?” 花了一晚上时间,曲平安最后只认出来一男一女,那么巧,钟巧珍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自己之前遇上过来发传单那两位吗? 曲漓歌搞来的情报信息很详尽,除了有画像,还有年龄职业等介绍。经曲平安辨认,男的叫巴布韦,今年25,女的叫亚塔莎,今年24,两人都住在二楼西区,分别是c-117、c-419室,对外公布的正式职业是建筑工人和生活教师。 “职业倒是人模人样的,要是不知道,没准真会中招!”曲漓歌感叹,“巧珍,这次要给你记一功!” 方舟上资源有限,人力也有限,所以方舟管理组根据需要设定了不同的工种,再结合方舟上居民过去的职业和个人特长进行分配,其中建筑工人负责方舟上的建筑建造、修缮等工作,生活教师则主要负责对居民日常更好地生活进行教育指导,这两种人都能够接触方舟管理层,并且有获知资源信息的一手权限,可以看做铁饭碗。 很显然,这种人在相亲市场是很受欢迎的。 钟巧珍却在想另外一件事,自然真理教教众的挑选会不会有特定的方向,他们是怎么吸收人入教的?当然,目前来看,既然已经开始举办活动,那就是准备大肆招徕教众了,但最早的那些人是哪儿来的? 钟巧珍的目光落到桌子上摆放着的一堆鱼皮纸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迅速将单身男性那一堆相亲资料一张张又过了一遍,然后意外地发现那里头居然没有方栖淮。 “周六的相亲会我也会参加……”钟巧珍明明记得他曾经那么说过,而且从方栖淮的条件来看,他应该属于比较引人注意的类型,怎么会看不到他的踪影? 曲漓歌误会了,还以为钟巧珍终于对选择配偶上心,笑吟吟道:“巧珍啊,咱就别管那些真理不真理的了,你有没有看得顺眼的男人?” 钟巧珍问:“你这里的信息全吗?” 曲漓歌一愣,随后才说:“应该挺全的吧,我花了大价钱收的,不过方舟管理层上层的人的信息我们可拿不到,所以也能说是缺了一块。” “自由军呢?” “自由军?自由军也有基层士兵和管理层的区别,基层的都在这儿。” 钟巧珍一怔,对方栖淮的身份有了进一步的判断。 果然,方舟管理层并没有放弃对她的调查,派出来的人绝不是所谓的资历尚浅的普普通通的自由军士兵,方栖淮有一定的地位。 “难道真的是方天放的儿子?” 钟巧珍问曲漓歌:“方舟管理层上层的人也会参加这次相亲会吗?” “听说会参加,不过不用抱什么希望,他们都是强力的变异者,就算要选择伴侣也会优先内部解决,轮不到我们普通市民。” 钟巧珍问:“方天放……”她想问方天放有没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儿子,谁想到曲漓歌误会了,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方老大虽然正当壮年,尚未娶妻,但听说他对这件事没有兴趣,好多年前就有长得漂亮或者实力强大的女性变异人打他的主意,可五年来都没听说谁成功。” 钟巧珍愣了一下:“方天放没孩子?” “对啊。” 方栖淮不是方天放的儿子……难道,真的只是巧合?线索不足以得出结论,钟巧珍只得先把此事放下了再说。 深夜,万籁俱寂,钟巧珍忽然翻身坐起,右手二指并拢于空中写符,而后紧贴额前,艰难但成功地打开天眼,看出去的世界一下子变了。 钟巧珍刚刚用自己积攒的不多的修为消除了曲平安带回来的野菜饼上的秽气,这花费了她不少功夫,但收获是野菜饼中包含着变异结晶核被激发后产生的灵气现在归了她所有,一出一进,钟巧珍赚了——虽然半夜偷偷摸黑掏垃圾桶有点儿掉份子,但没关系,钟巧珍情绪稳定。 天眼通只能维持片刻,但足以帮助钟巧珍洞察周围的情况,变异者的身体构造,散发的气场都和普通人不同,就像是修道者身上一定有特殊的气一样,高阶者能在低阶者眼前隐藏修为,但低阶者在高阶者眼中是一目了然的。 钟巧珍观察到了沈鲜和曲漓歌,他们都只比普通人好那么一点儿,说明变异能力不够强,在钟巧珍的眼中看来就像是暗夜中的一点点萤火,再扩大视野,钟巧珍的五感六识缓慢延伸出去,更多的亮点在钟巧珍的视野中出现。 星星点点的微光,不算很强,但集中性地聚集到一个地方还是很壮观。 钟巧珍看了一阵,忽然愣了一下:“不太对劲啊……” 她想着,再次压榨自己,进一步扩大视野范围,到最后,除了方舟四层以上,基本全在她的感知范围内,但持续时间极短,就像大功率电灯猛然打到最亮后坏掉一般,仅仅是一秒钟,钟巧珍便透支自己,躺倒在地。 “呼……呼……”钟巧珍喘匀气,爬起身来。 她现在确定方舟有问题。 “方舟上的居民根本不是无意中聚集到这里来的,他们是经过挑选后才被放到这艘方舟上的。”钟巧珍想。 变异能力果然和修士修道有一定的关联性,同样区分五行等级,在方舟上的这批居民五行俱全,数量接近,甚至每个等级的数量都差不多,只有她钟巧珍是唯一的例外。 钟巧珍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才有的概念。 “实验。”钟巧珍想,“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型试验场。”【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尴尬的重逢 “笃笃”,门口传来敲门声,楚星耕抬起头:“请进。” 楚磊快步走进来,带上门后,走到楚星耕身前:“少城主,这是刚刚黄家送过来的安宁镇人口登记名册和近一年来的出入记录。” 楚星耕接过名册:“你看过了吗?” 楚磊点头:“看过了,跟您预期的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既然是黄兴送过来的东西,肯定是经过处理的,楚星耕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之所以仍然要求他们这么做是想看看,能不能带出对方别的举动来,比如,处理一些不该存在的痕迹。 楚星耕打开名册看了眼,安宁镇在册总计人口数是98人,比他想象中更少,而且看册子上记录的年纪,老龄化很严重。这符合黄兴之前的说法,由于二次变异造成的灾难,导致大量青壮年另寻他乡发展,还留在安宁镇的多半也不是因为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曲南柯……”楚星耕翻过几页,找到了那个名字,上面写着年龄30岁。 看着倒是比实际年龄年轻,楚星耕想。 在他翻看名册的时候,楚磊接着汇报道:“梁家和孙家的两个负责人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但十分钟前接到通讯说他们在路上遭到了变异兽群的袭击,现在还在处理中,预计要明天晚些时候才能到达。” “打听到姜家把他们喊过去做什么吗?”楚星耕问。 四大家族八大名门经过百年的发展,虽然联姻关系错综复杂,谁家和谁家都有点关系,但严格来论,亲疏远近还是有区别。 京柳年华,黄梁姊孙,对楚星耕不满,曾经在脑域同步实验里试图刺杀他的楚星耕继母京红椋就是京家现任城主的姐姐,所以京家很明显会跟楚家更紧密点,而黄、梁两家基本可以看做姜家的附属,倒是孙家如今的主事人比较有自己的想法,努力保持着跟谁都客客气气,但跟谁又都没那么紧密的关系。 安宁镇要不是因为区域特殊,在三家地盘里各占了一块也不会轮到三家来齐抓共管。 楚星耕想到这里突然觉出点儿不对劲来:“三家一起管……” 楚磊说:“是的,黄兴、梁培元、孙起三个人,他们都是这三家目前少壮派里相对出色的人选。” 楚星耕想了一下,问楚磊:“如果楚家也有安宁镇这样的一块地方,我让你去跟其他随便哪两家的人一起管,你愿不愿意?” 楚磊一愣,随即道:“既然是少城主的意思,属下自然是……” 楚星耕说:“不用楚少城主的名义,用我自己的名义问你呢?” 楚磊顿了一下:“那,我可能不太愿意。” “为什么?” “安宁镇太小了。” 楚星耕说:“没错,问题就在这里。安宁镇是黄、梁、孙三家辖区都有涉及的地方,曾经怎样不论,现在已经是个不剩什么资源,常住人口仅为98人的小地方了,如果是你来当家,你会派家族里还颇有点用处的人特地过来这种地方管理吗?” 楚磊说:“我的话,应该会放弃这块地方。” “不只是你,正常情况都会放弃,安宁镇按常理只会沦为三不管地带。”楚星耕说,“但是现在这里驻扎着三家的人,虽然看起来人手并不多,但这种重视程度说明这里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而我们不知道。”楚星耕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许姜家知道,但他们不会说。” 楚磊马上举一反三:“那钟姑娘在这里失踪是不是被他们……”后面的话,楚磊没说出口,因为他还拿不准楚星耕对钟巧珍的态度。 说高看一眼吧,人跑了快三个月了,也没见他着急,说不在乎吧,这次又为了找钟巧珍,一个人特地跑来安宁镇。要知道安宁镇不算楚家地盘,虽然其他三家都会给楚家面子,但这里头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更何况现在这个安宁镇看起来也并不安宁。 楚星耕摇头:“她还活着。”而且估计活得还不错,楚星耕回忆起之前在“好美味”的突然感觉,虽然最后什么也没看到,但他总觉得那个在雨夜里呼唤他的人就是钟巧珍。 楚磊说:“那依少城主的意思,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黄兴和黄天放两个人,你怎么看?” 楚磊思考了一下:“黄兴是个场面人,他儿子就不好说,接触太少了,压根看不出来。” “刚刚那份名册是黄天放拿过来的吗?” “是的,但是没留什么话,他把东西放到旅馆前台就走了。” “这么有个性。”楚星耕说,“跟他爸不像啊。” 楚星耕想了想,说:“这样,你调一个连咱们的人昼夜兼程赶过来,埋伏在四周听令而动,你去盯黄天放,我觉得他有问题。” “是。那少城主您呢?” 楚星耕说:“我想办法联系钟巧珍。” 楚磊:“啊?” 楚星耕只是挥挥手:“你去吧。” 虽然满腹疑云,楚磊最后还是点点头离开了。 等楚磊离开,楚星耕站起来在旅馆房间里踱了几步。 黄兴说安宁镇的住宿条件差,但这间旅馆虽然不算豪华,却布置得温馨整洁,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算楚家少城主来不能怠慢了,三家应该短期内也不可能给他生造一栋旅馆出来,这说明这栋旅馆平时就有人在用。 楚星耕走到窗户前,拉开一条窗帘缝往外看去,夜色已深,雨还在下,整座安宁镇中几乎已经看不到灯火,这样偏僻的小地方却有旅馆,有饭店,有三家的人驻守,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楚星耕放下窗帘,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套小巧的屏蔽设备,将整个房间与外界隔绝后,坐到沙发上,闭起眼睛。 要说联系钟巧珍的方法,楚星耕确实有一个,就是那条隧道。 在临海城的脑域幻境中,每当他使用自己的变异能力就有一定几率和钟巧珍见面,这一次也可以尝试。 不久,楚星耕睁开眼睛,钟巧珍那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上哪儿去了?”楚星耕嘟哝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那么一点儿委屈。 …… 钟巧珍这时正在爬墙,真,爬墙。 方舟每晚10点半会宵禁,各层之间的闸门关闭,每一层的住宅区域小门关闭,并且会有自由军巡逻,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意外事故,钟巧珍为了去二楼,只能辛辛苦苦选择爬墙。 “呼,终于到了。”翻过最后一堵墙,蒙着面的钟巧珍翻过栏杆,轻巧地落到地上。 这里是方舟二楼中心区域,钟巧珍打算去找巴布韦和亚塔莎,两人分别住在c-117和c-419,这属于二楼c区的两个不同住宅版块。 钟巧珍找到路牌标记,研究了一阵,发现一个得向左,一个得向右。 “先去找谁呢?”钟巧珍不由思索。 巴布韦和亚塔莎两人里头,后者明显要更狂热,似乎传教经验也要更丰富一些,前者则显得比较浮夸和草率……钟巧珍做出决定,先去巴布韦那里转一圈,然后再去亚塔莎的房间,这样时间利用率更高,而且晚一点去亚塔莎那儿可能也更安全。 钟巧珍想到这里,直接往c-117去。 二层方舟比一层要小一些,钟巧珍在奇形怪状堆叠在一起的各个屋子之间穿梭,期间躲避了一次巡逻队的巡逻,很快找到了巴布韦的房间。 房间门关着,钟巧珍再度开天眼,飞快地看了一眼,发现屋子里竟然没人不算,连窗户都没关严实。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还是松了口气,直接开窗猫腰钻了进去。 巴布韦的房间很小,里面丢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脏衣服和生活用品,钟巧珍拉上窗帘,开了小灯,在屋子里飞快地翻找起来,可惜,不久后就发现这里除了一些自然真理教的宣传单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钟巧珍又打开衣柜,这次在里面看到了一套簇新的西服,想了一下,明白过来,这是巴布韦参加周末相亲会的衣服。 “想不到自然真理教的人真的会参加相亲会。”钟巧珍想着,又在四处找了一阵,确定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后便从窗口又翻了出去,把窗扇推回原位。 接下来是c-419。钟巧珍打起精神,如同一条影子穿行于房檐阴影之中,两次攀爬到屋檐下让过了巡逻的自由军,辗转来到了亚塔莎的屋子门口。 钟巧珍再次下血本开天眼:“奇怪,怎么也不在?” 钟巧珍一时有点茫然,一个人不在可能是凑巧,两个人都不在是干什么去了? 亚塔莎就比巴布韦小心得多,窗和门都锁得好好的,钟巧珍只能用匕首插进窗缝,物理开插销,然后反身跳进屋内。 亚塔莎家比巴布韦家要大一些,但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屋里十分整洁,并不像巴布韦家那样乱糟糟的,但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钟巧珍一时无法辨别诡异的源头在哪里。 她小心不发出声音的拉开抽屉,翻看亚塔莎的东西,正在这时,她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快速脚步声和两个压低了的交谈声:“够了,我说够了!” 钟巧珍迅速环视一圈,可惜亚塔莎家能藏身的地方太少了。衣柜?不行,这是很容易被翻找的地方;床底?更不行,缺乏观察外界动静的视野,很容易被瓮中捉鳖。最后,钟巧珍想到一个办法,她在空中写符,这次是隐身符。 “隐行迹于夜色,藏真身于风隙。”一阵轻风扫过,钟巧珍的身形便像变成了一页纸,而后飘起来,贴到了衣柜与墙壁间的窄缝中。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亚塔莎一脸难看地走了进来,点亮灯,她想关门,结果一只手伸过来,强行挤了进来,是巴布韦。 “亚塔莎,你听我说!”他着急地试图解释什么,亚塔莎则气得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你还想说什么?” “原来他们两人刚刚在一起。”钟巧珍想,难怪两间屋子里都没人。 “亚塔莎,我是真心的!” 真心的? “我们所有人都是自然真理神的子民,神是我们唯一的信仰,是我们交付真心的唯一存在!”亚塔莎双手抱胸,对着虚无恭敬行礼。 “亚塔莎,我知道你信仰自然真理神,所以才跟着你参加这个教,可周末就要举办相亲会了,再不说,我就没有机会了!” 钟巧珍:“???” 正在这时,她忽然心里一动,觉得自己内视空间起了什么变化。 “来的真不是时候!”钟巧珍本想按捺下去,一会儿再说,但那种被呼唤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通过内视,站到了眼熟的隧道中。 “巧珍,你果然在啊!” 钟巧珍看到站在隧道里的高大男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楚星耕,你怎么在这里?” “来找你,”楚星耕说,“我有事找你商量。” “我现在有事忙,晚点联系你。” “哎,等等!”楚星耕一把抓住钟巧珍手腕,“你现在人在哪儿,我跟着定位器来的,但没找到你的踪迹。” “定位器?”钟巧珍一愣,“手环我明明给出去了……”她停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匕首?匕首里也有定位器?” 楚星耕一下子说漏嘴,赶紧扯开话题:“那是什么?” 钟巧珍回头看去,发现隧道里亮起了一团光,变成了一个屏幕,上面映出巴布韦的脸孔。 “是外面的景象。”钟巧珍自语,“原来如此,一旦我们的能力发生交互,你也能借助交互看到我那边的情况。” “也?”楚星耕说,“所以你早就看到我了是不是?之前我在好美味吃面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你在看我?” 钟巧珍说:“这个晚点解释,我也还没完全弄明白。” “这人是谁?怎么离你那么近?”结果楚星耕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钟巧珍:“谁?哦,他叫巴布韦……”钟巧珍话还没说完,巴布韦的声音就响彻了整条隧道。 “你为什么就是、就是不肯接受我,为什么总是拒绝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跟你结为伴侣!” 钟巧珍:“……” 楚星耕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所以这才是你躲开我,在安宁镇停留两个月二十三天零一小时的原因?”【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偷听的钟巧珍 钟巧珍看着楚星耕,楚星耕也看着她,钟巧珍想了会儿才开口说:“看来我们两边的时间流速倒是一样的。” 楚星耕:“???” 钟巧珍说:“真的在忙,一个小时后再说。”说完,二话不说就退出了内视空间,把楚星耕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钟巧珍退出内视空间以后,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胸脯。楚星耕刚刚那表情怪怪的,连她都看了觉得不自在…… 等等,钟巧珍回过神来,亚塔莎的房间里怎么那么安静? 她从暗处小心探出头去,明明刚刚房间里还有亚塔莎和巴布韦两人,此时居然一个人影都瞧不见,桌子翻倒在地,玻璃器皿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一片狼藉景象。 钟巧珍:“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发生了什么?” 隐身消耗太多灵力,钟巧珍冒险把自己的身形重新显露出来,小心查看左右。忽然,她耳中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声音是从房间左侧传来的,仔细分辨的话像是咀嚼声。 “咀嚼声?”钟巧珍的戒备心一下子提到了顶点。 亚塔莎的房间左侧有一张沙发,此时同样翻倒,咀嚼声就是从那后面传出来的。 钟巧珍嗅闻空气,血腥味比较淡,更浓的却是一股不该存在的雨后青草地的涩香。 钟巧珍的脑海中几乎刹那间勾勒出了沙发后的画面,草籽、藤蔓、食人…… 掂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实力,钟巧珍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单挑的好。 “得借助外力……” 于是,她放轻脚步,一点一点往房门口退去。 咀嚼声不绝于耳,中间还夹杂着一些不好描述的声音,钟巧珍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像是什么东西穿透皮肉钻出来的声响,是那些破体而出的藤草。 反手打开门,钟巧珍正要退出去,忽然间,咀嚼声停住了。 钟巧珍浑身汗毛一凛,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跑,与此同时,一声女性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救命!!!” “救……” “怪物啊!!!” 不同的地方接连响起了惨叫声,眨眼间,整艘方舟都被惊动了,无数人从梦中醒来,慌乱地点亮灯火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甲板上响起了一阵阵杂沓的脚步声。 “都别慌,自由军办事,都回自己家里,锁好门,别出来!”有人大声呼喊。 “回去,都回去!”有人鸣枪,换来更多的尖叫声。 “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啊!!!”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钟巧珍看到一队士兵朝自己这里跑来,赶紧翻过栏杆,将身体团紧,悬吊在阴影之中。 很快,那些自由军就找到了亚塔莎的房门口,一名军人警惕地扛着枪往里走,然而只来得及跨出一步,突然从房间的昏暗中窜出一条“绿蛇”直接穿透此人的脑门,从后脑勺伸了出来。 这支自由军短暂愣了片刻,随后齐刷刷退开半步。 “是变异植物,不对,变异人……也不对,总之攻击!” “开火,快开火!” 钟巧珍眼前刹那炸亮数团火光,在火光映照下,她看清了亚塔莎屋子里的东西。 “好像是巴布韦?”钟巧珍不是很确认,因为那东西此时浑身均被绿色的草叶所覆盖,如同一个毛茸茸的草人,他身上看起来像是胳膊的部分看起来就像根绿色棍子,下方缠着一把黑发,那是属于亚塔莎的脑袋,此时仍死不瞑目地瞪着愤怒的双眼。 明明刚刚还在表白,眨眼之间就被收割了性命!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钟巧珍,一根绿色的藤蔓猛然朝着钟巧珍的方向甩来,她立刻侧身避开,松开手,跳到方舟下层。 然而方舟底层也出了问题,一些人不知怎么被逼了出来,此时正惊声尖叫着四处乱跑,枪声、刀剑挥舞的声音、异能迸发的声音混成一团,让人脑袋嗡嗡的,分不清东西南北。 钟巧珍看到“好美味”隔壁的隔壁的张木匠摔倒在地,一条腿被不知什么东西绞断了,鲜血汩汩流淌,他努力伸出手向身旁经过的人呼救,但人们全都迅速远离他,因为在他身后也有一个同款毛茸茸的“草人”。 那个草人还没有完全长好,所以钟巧珍看到了她的脸孔,在草叶完全将她的脸吞噬之前,钟巧珍认出来了,那是张木匠的老婆。 “是那些野菜饼!”钟巧珍一下子反应过来。 钟巧珍能看到野菜饼上缠绕着黑气,但她没想到这些黑气那么邪门,居然吃下去以后人就会被感染后丧失理智,攻击人甚至是吃人。联想到今晚自然真理教的布道活动上不知道散发出去多少野菜饼,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了那些有问题的饼,钟巧珍觉得整艘方舟上可能都有危险。 又是“轰”的一声,上层不知哪里有易燃物着了火,东西爆炸,火光直冲上天空,方舟上顿时更混乱了。原本为了安全特意放下的每层每个区域之间的隔离门此时成了限制人们逃跑的障碍,在睡梦中被惊醒的人们本来就没完全清醒,此时更是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只剩下了“我不想死”的本能! “巧珍姑姑!”一声呼喊吸引了钟巧珍的注意力,她快步跑上前,一把将曲平安拉过来。 “你怎么在外面,你妈和沈鲜呢?” “巧珍姑姑!”曲平安似乎受到了惊吓,带着哭腔说,“家里有怪物闯进来,妈妈和沈叔叔带着我逃了出来,但是我们在路上被人群冲散了!” 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这次是从三层以上传出来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不由得看向方舟上层。 那里是方天放等方舟管理层的辖区,如果连那里都出了事……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遵从自然神的旨意,兄弟姐妹们,拿出你们的武器,用行动证明你们的信仰,让我们一起占领方舟!” “不再过浑浑噩噩的日子,遵从自然神的指引,占领方舟!” “做自己,冲啊!” “冲!” 声音此起彼伏,身着绿色衣服的人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自由军迎向前,两拨人顿时战成一团。 方舟上愈发混乱,居民们惊疑不定,四处乱跑,有慌不择路的甚至越过栏杆,跳进草海。 钟巧珍死死抓着曲平安,把他往人少的地方带:“你妈妈和沈叔叔一定没事,你先保护好自己,跟紧我。” 突然,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让钟巧珍顿住了脚步,这感觉…… “有人斗法?” 钟巧珍猛然抬头看向空中,正看到一道人影忽然自方舟最高层蹿出,此人人在半空中,却依然迈动脚步,而随着每一步踏下,都有砖石墙体等物凌空飞来,刚巧垫在他脚下,令他能继续前进。 在这人身后紧追不舍的是数股草茎藤蔓纠缠在一起形成的一条巨大草蟒,蟒蛇的头上站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张弓,弦上搭了三支箭,张弓射箭一气呵成,箭羽震动竟而发出呼啸。 箭矢追着前者而去,分三路分袭敌人上中下三处关窍,逼近之时,前者用力挥手一扬,一块巨大的钢板便骤然升起至空中,挡在他身后。 然而,三支箭却并非发出便不可控制,追杀者嘬指打了个呼哨,三支箭居中的一支由于飞得最快,折损钉在钢板上,但另外两支却成功绕开钢板,继续追踪仇家。 “巧珍姑姑?”曲平安疑惑钟巧珍怎么突然不走了,下一瞬,钟巧珍将孩子一把抱起,在地上连着打了几个滚。 钢板、被击碎的墙体和爆炸产生的碎屑只差一秒劈头盖脸砸在了钟巧珍和曲平安刚刚站立的地方,把小孩子吓得愣住了。 砂石碎砖发出碰撞声响猛然浮起,在空中凝聚缝合成一座砖石堡垒,先前那人站在其上缓缓升起,紧跟着,那头绿色的草蟒也游了过来,微微低下头颅,上面站着的人和前者不分高下地平视彼此。 钟巧珍捂住曲平安的嘴,拖着他躲到一处坍塌的废墟后:“嘘,躲好,不要说话。” 钟巧珍说完,自己探出头去,打量这修罗场的一幕。 钟巧珍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变异能力和修行者的灵力有一定的关联,这却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变异人之间的对决,而且双方等级都不低。 “以修行者来估算的话,两个人应该至少都有筑基巅峰的实力。”钟巧珍在心里自动换算战斗力量表,“他们俩是谁?” 被追杀的那个看起来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貌不惊人,声音洪亮:“孙起,你居然没死?” 孙起? 钟巧珍猛然一震,看向驾驭绿色草蟒的那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绿色的罩袍,看不出年纪。 “是自然真理教的。” “你是不是很意外?”此人回答。 钟巧珍再次震惊。第一次震惊是因为“孙起”这个名字,钟巧珍只在近期听过一次这个名字,是方栖淮告诉她,两年前自由军统领孙起带着十名精英探索草海3号线附近区域,从此一去不回,人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第二次震惊则是因为绿袍人的声音和钟巧珍曾经在3号线区域内听过的那名召唤自然真理神的祭司声音很像。 “难道孙起当初不是出了意外而是被人算计,大难不死后他悄悄躲回方舟上,以自然真理教祭司的身份蛰伏下来了?”钟巧珍心中充满疑惑。 被喊破身份,只见那名自然真理教的男人缓缓摘下罩袍,露出了一张极其古怪的脸孔,此人的整张脸像是被斜着劈砍成了两瓣一样,中间的刀疤却是深绿色的。 “不对,不是疤,是那些草!”钟巧珍很快意识到孙起脸上的并不是疤,那条裂缝仍然存在,一些草籽扎根在他裂缝下的皮肉内茁壮成长,从缝隙里冒出头来,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绿色分割线。 “梁培元,收手吧。”孙起说,“你在做的是错事,只有自然神指出的道路才是通往真理的唯一通途!” “梁培元?”钟巧珍疑惑,“这又是谁,刚刚使用缝合能力的不是方天放?” 孙起驾驭的绿油油的草蟒再度昂起头颅,比对方高出了整整一个身位:“这片草海、这艘方舟都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应接不暇的钟巧珍 轰然一声炸响,草蟒的身体中段突然炸开一朵巨大的火花,火焰遇着草,熊熊燃烧,大有将整条草蟒都吃下的气势。 梁培元单手一挥,坍塌废墟中的钢筋铁钉混杂着水泥砖块在他手中缝合成一支横刺斜出的狼牙棒,他双手举棒再次踩着砖石阶梯高高跃起,狠狠砸向孙起的头颅。 草蟒在空中剧烈摇晃,虽然无法真的发出叫声,但草叶互相摩挲还是擦撞出一种极其沙哑诡异的声线,如同荒草地里野风刮过产生的呜咽。 孙起在摇晃的草蟒头上一动不动,如同被吓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然而,当梁培元的狼牙棒落下的时候,他脸上刀疤缝隙里的草茎突然急速生长,那强劲的势头甚至使孙起不自觉的头部后仰,才给了巨大的草丛以足够的生长空间。 无数草叶争先恐后地钻出,如同一只手死死“握”住了梁培元的狼牙棒。 “喝!”狼牙棒被阻拦,梁培元发出怒吼,更多的砂土钢筋从四面八方涌来,狼牙棒上的尖刺开始不断生长,试图将孙起的整颗脑袋都戳成筛子。 然而,下一秒,孙起右手一招,中段着火的草蟒猛然断为两截,他的身形也跟着急剧下降,让梁培元的狼牙棒落了个空。 “当”的一声,狼牙棒重重砸到地上,砸烂了方舟的一片地板,形成蛛网状裂痕。 孙起的草蟒却不是“死”了,断成两截的草蟒毅然舍弃了中间着火的那部分,两侧草茎同时生长,如同菌丝纠缠到一起,重新拼合成一条新的草蟒。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耐烧!”梁培元大喝,“自由军,集火!” “枪手上膛,开火!” 不知何时,成百自由军已经被声音吸引到这附近,随着梁培元一声令下,无数火光同时喷射而出,有子弹,也有火箭矢,明亮的火花如同一张密密的网,呈弧状抛射散开,将孙起与整条草蟒笼罩在内。 草叶的摩擦声愈发响亮,草蟒在熊熊烈火中弯曲痉挛,如同一场诡异的皮影戏,随后,整条草蟒从头到尾不分前后开始扬灰撒散。 孙起就这么败了? 这么快? 不可能! 钟巧珍做出判断,果不其然,一阵夜风吹过,草木灰纷纷扬扬飘洒落下,穿着绿色罩袍的孙起却稳稳立在灰烬中心,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根灰绿色的权杖。 孙起挥舞权杖,一阵冷风掠过方舟,刮过草海:“伟大的自然真理神,您是自然之神,一切生命的造物主,无垠草海的主宰者……” 风越刮越大,梁培元觉得不妙,再次大喊:“杀了他,快,别让他念完!” 自由军们再次齐齐按下手中枪械扳机,然而所有武器都像是受到了这股风的影响,不是哑炮就是炸膛,偶尔有一两发射出的子弹也不知道被风刮偏去了什么地方。 “您忠心的教徒向您祈求,请您展现伟大的神迹,赐予您卑微的跟随者战胜邪恶异教徒的无上神力!” 几名变异者自由军各自使用能力从高空跃下,试图扑倒孙起,然而他们甚至未能近孙起的身便被看不见的锋刃片过,撕成碎片。 孙起高举权杖,脸上满是疯狂神色。 狂风大作,在钟巧珍眼中,草海里涌起无数黑气,朝着孙起手中的权杖聚拢而来,他脸颊伤痕中的野草也如同活着的虫子一般,主动向着权杖伸展过去,死死缠绕其上。 孙起发出闷哼,草茎不断收紧,拖拽出他脸颊的肌肉组织,甚至是连着神经的一只眼球,它们悉数被那支权杖所包裹、融化、吸收…… 空气中满是邪异的气息! 钟巧珍紧紧按着曲平安,不让他看这可怖的景象一秒,心中不断计算该如何逃出这里。 跳入草海?不行,不说草海危险,那些黑气就是从草海中而来; 起身逃跑?也不行,此时剑拔弩张,一点小动静都可能引发两方集火; 留在原地……更不行,这只是自欺欺人。 钟巧珍脑中迅速闪过几个阵法,数种法术,但碍于此时的修为不足,根本施展不出!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梁培元挥舞着狼牙棒不断砸向孙起,但权杖聚拢来无数黑气,在孙起周围形成环绕的旋风,梁培元的攻击根本无法奏效。 “还看着做什么,攻击啊,不然大家一起完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自由军们反应过来,纷纷配合梁培元用各自的方式攻向孙起,但全都无效。 狂风中,孙起的皮肉寸寸剥裂,露出底下的躯干。 去掉外面那层皮,除了头部以外,他剩下的身体居然全都已经被草茎藤蔓所替代,整个人就像是一株人形植物。 “他不是活人!他是恶魔!”有人发出绝望的哀嚎,不知是谁起了头,十多名自由军掉转头拔腿就跑,然而没跑出去几步,他们便突然向前栽倒,血液喷洒,他们被自己都未瞧清的锋刃枭首示众! “谁来了?”钟巧珍警觉抬头看向不远处。 狂风大作中,一名白净斯文的青年赤足缓缓走了过来,对周遭一切仿佛视而不见。 地板上的血污粘到他的脚底板上,下一步踩下的时候就会发出粘腻的声响,血丝连接着破碎的方舟地面与他的脚心,像折断的藕节发出的呻丨吟。 孙起也注意到了青年,但他显然并未放在眼里,梁培元对他都无可奈何,自己还得了自然真理神的祝福,这艘方舟,不,整片草海中还有谁能斗得过…… “我……” 一切仿佛只发生在转瞬之间,孙起的身体开始迅速变得焦黑,然后崩散。 “发生……了……” “什么”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孙起的身体已经完全崩毁,唯一只剩下还连着一点皮肉的头颅重重落到地上,仅剩的那只眼珠死死地盯着这突然出现又突然施展神威的青年。 权杖落到地上,上面的黑气眨眼间消散,只剩下了枯木一样的一截根。 青年弯腰捡起那根权杖,直到此时,人们才看清他的手段。从青年的身体里有无数细小的虫子爬出来,它们如同潮水眨眼覆盖了这根权杖,退潮之后,权杖崩散,细小的残屑甚至无法用肉眼辨别。 吃完东西,那些虫子又纷纷爬回青年身上,钻入他的身体,仿佛那是一个巨大的天然虫巢。 “你来迟了!” “抱歉,父亲,儿子在路上遇到了一些拦阻。”青年用轻柔的语气说着话,语调有种微妙的违和感,像是在模仿人说话。 “老爷,少爷在赶来的路上遇到了草傀儡的围攻,所以才耽误了一些时间。”这次说话的是跟在青年后面才出现的中年男人。钟巧珍见过那个人,就是前日方舟管理层出面找她了解死亡自由军情况的当事人,她本以为他是方天放的同伴,现在看来只是个仆从。 忽然,钟巧珍的鼻子里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不会吧?”钟巧珍忍不住仔细辨别,周围气息混杂无比,人多,死人也多,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味、草汁味,但此时有一股淡淡的妖气却逐渐凸显出来。 那个青年居然是妖? 钟巧珍震惊。 这片没有灵气的大陆上居然会有妖?怎么修出来的? “不对……”钟巧珍再度嗅了嗅空气,“妖气不纯,像……”钟巧珍一时词穷,想了好一会儿,调动了原主“钟巧珍”的记忆才弄明白自己的意思该怎么表达。 “像人造的!” 梁培元多半就是方天放,这从他的缝合能力和对自由军的掌控力可以大致猜出,但方天放对外是个单身未育的形象,眼下却冒出个活生生的大儿子来,身躯里藏满了古怪的虫子还带着不纯正的妖气,这令钟巧珍不得不做出新的假设。 “难道梁培元(方天放)用某种方式生生造了一个妖出来?用什么方式呢?特殊的变异能力?” 忽然,钟巧珍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了一下,她回过头,看到曲平安惊恐的眼睛。 “怎么了?”钟巧珍视线下移,突然发现他们藏身的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个同心圆,从圆的中间伸出一只手,正在一下一下地挥着,像在捞什么东西但一时半会没摸着。 钟巧珍正要抬手一匕首捅下去,忽然听到青年那有些怪异的声音:“父亲,咱们这儿好像有混进来的虫子。” 钟巧珍心头一凛,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有一只米粒大的虫子爬到了她的面前,抬起前半截身体,像个人一样看她。 此时,却见同心圆中心的手比了个招呼的姿势,像是在说“跟我来”。 钟巧珍快速权衡了一下后对曲平安说:“闭眼,抱紧我。”她将曲平安搂在怀里,一把握住了那只手,随即钟巧珍感到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她和曲平安双双重重砸向方舟地面。 预料中的疼痛并不存在,坚硬的地面此时像果冻一样柔软,钟巧珍抱着曲平安刹那间便掉进了地板里面,而那里面也并非实心的钢筋水泥空间,而是同样出现了一环套一环的同心圆环,只不过此时那些圆环是竖着排列整齐的一列。 “跟我走!” 钟巧珍一愣:“方栖淮?” 方栖淮已经跑了起来:“别停,他们追过来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大量虫子在地面上爬行时候发出的摩擦声,钟巧珍再不多想,跟方栖淮一起“跳火圈”。 1、2、3、4、5、6、7! 跳过第七个环的时候,钟巧珍忽然觉得身体往下一坠,眨眼之间,她已经站在了平地上。 “呼,谢天谢地,甩掉了。”方栖淮笑着伸手将一张挂在墙上的圆环……不,应该说是靶子图取了下来,仔仔细细折叠起来。 那是一张塑料质地的薄片,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有七环的地方好似被人打了个洞,看来刚刚帮助他们逃跑的就是这东西。 “这是哪儿?”钟巧珍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很小的空间,阴暗狭窄,上方是各种生锈的通风管道,周围是乱七八糟突出的砖块钢筋,地上铺着一床褥子,摆着一盏灯。 “是方舟里面。” “方舟里面还有空间?”钟巧珍惊讶。 “缝合不够完善留下的空间而已。”方栖淮说。 “等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自由军吗?”钟巧珍问。 方栖淮笑了起来:“你看我像是自由军的人吗?”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钟巧珍觉得完全就是个兵痞,但是仔细想想,之前两人分开的时候,方栖淮说要去报告上级自由真理教要在方舟上搞事,结果方舟管理层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以至于刚刚发生了暴丨乱。 “你根本就没去汇报!”钟巧珍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栖淮热情地说:“钟姑娘,我跟你一样,是外人啊!” “外人?”钟巧珍怔了一下,“你不是五年前就困在方舟上的人,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方栖淮说:“我本来只是个变异路人,两年前走路的时候莫名其妙掉进一个无底洞里,醒过来就发现来到了这里。我不清楚这艘方舟是个什么情况,所以把自己藏了起来,一点点地搜集情报,直到听说又有个新的外人进入这里,就是你。” 钟巧珍说:“你在编故事?” 方栖淮说:“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钟巧珍说:“被一只变异金雕抓过来的。” 方栖淮说:“如果我在编故事,那你的故事编得比我的还荒诞!” 钟巧珍:“……” 行吧,不纠结这个了。 钟巧珍看了眼怀里的曲平安,可能是刚刚逃跑的时候受惊过度,小孩子已经吓晕过去了,还好呼吸还平稳,也没受什么伤。 钟巧珍忽而感到自己内视空间有异,这才想起来早就已经过了和楚星耕约定的一小时,楚星耕应该一直在试图呼唤她,只不过她到现在才察觉。 钟巧珍问:“我怎么才能出去?” 方栖淮说:“现在方舟上就没安全的地方,你还是乖乖在这儿躲一阵,等风平浪静了再出去。” 钟巧珍思考了一会儿说:“好,那你帮我把平安送回去,他跟这件事无关。” 方栖淮颇有些深意地看了眼钟巧珍,随后说:“行,我去去就回,最多半小时。” 方栖淮再次将那张靶图挂了起来,随后接过了曲平安。 “这是什么东西?”钟巧珍又问。 “异器,一种人造产物,我用很久了。” “法器。”钟巧珍在脑子里进行了自动转化。 “走了。”方栖淮挥挥手,抱着曲平安跳了一下,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钟巧珍和方栖淮显然各自都有秘密,不过至少现在还能和平共处。 “半小时……”钟巧珍估了一下时间,盘腿内视,进入隧道中。 楚星耕一见到她就快步走了上来,似乎等了很久了:“发生什么事了?”他问,“你怎么那么久都没回……” 话说到一半,楚星耕顿了顿,再次看向隧道远处:“这又是谁?” 钟巧珍心里一顿,一回头就看到了光幕,上面是方栖淮的脸,他好像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现实空间的钟巧珍,还伸出手掌对着光幕(钟巧珍的脸)晃了晃,然后笑开了花:“这么快就睡着啦,就让你不要逞强的。好吧,咱们半小时后见。” 最后,是一个飞吻。 隧道里一片死寂。【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对答案的钟巧珍 过了很久,钟巧珍才回过神来:“别管他,他就是个……”钟巧珍顿了顿,再次艰难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个乐子人。” 楚星耕也回过神来说:“你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怎么身边都是这种奇奇怪怪的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提高警惕。” 钟巧珍问:“那你呢,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你那里也有好美味?” 楚星耕:“也?” 钟巧珍:“你吃面那家饭馆好美味,我这里也有一家,而且布置十分相似。” 楚星耕:“我在安宁镇。” 钟巧珍:“我在漭原方舟上。” 随后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真奇怪,”钟巧珍说,“我没听过安宁镇这个地方。” “安宁镇附近也没有叫漭原的地方,但是你的定位信号确实在安宁镇上的好美味中。” “两家好美味是重叠的?”两人同时出声,随后又陷入思索。 “一点一点来。”楚星耕说,“初步估计我们两个在同一个位置不同的空间里,我这里的情况简单,我先说。” 随后,楚星耕把发现钟巧珍定位信号两个月二十三天零一小时……嗯,现在是零两小时四十四分五十一秒都不移动,于是出发找到安宁镇,发现安宁镇上只剩下老弱病残百来号人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安宁镇包括了黄、梁、孙三家地盘的各一部分,三家都派了中坚力量驻守,重视程度与安宁镇的破败丝毫不符,现在看来,或许正是因为你那边的原因。”楚星耕提示钟巧珍,“到你了。” “我这里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于是,钟巧珍也快速把自己这里到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简要说了一遍,顺便提示了一下,之前那个奇奇怪怪的巴布韦的话跟她没有关系,而且人现在已经死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特地解释一下。 “孙起、梁培元……”楚星耕面色凝重,“镇守安宁镇的三家负责人的名字分别是黄兴、梁培元和孙起。” 钟巧珍一愣:“同名同姓?” 楚星耕说:“同时重名两个人,可能吗?” 钟巧珍摇头:“看来我们的确在同一个地方的不同空间里。我有个猜想,这片草海,这艘方舟会不会是一个实验场,方舟上的所有人则是实验对象?” 楚星耕说:“那你那里应该是黄、梁、孙三家人共同搞出来的实验场,他们用某种方法把漭原和方舟藏了起来,然后在隐藏起来的方舟上偷偷摸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实验,表面上以保护安宁镇的名义派兵把守,其实用来看护这个实验场。” 钟巧珍附议:“说得通。” 楚星耕问:“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在做什么实验?” 钟巧珍脑海里浮现出刚刚追杀她的那个苍白青年,随后又想到了更多的事情:“相亲。” 楚星耕:“相什么?” 钟巧珍说:“后天,不,现在应该可以说明天了。明天晚上,方舟上会搞一场大型相亲会,所有单身男女都要参加,方舟管理层做了详细的摸底,也做了大量的准备。明明知道方舟上的资源有限却不积极探索出去的方式,反而先想到让居民成家,发展后备力量,这很不合理,由此可见,方舟上的资源至少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少,或者很可能是可以补充的,换言之,我们两边的空间应当是可以互通的。” 钟巧珍说了半天,楚星耕都没反应,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有不明白的地方?” 楚星耕轻轻咳嗽一声,摇头:“没有。”他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才开口问,“你本来也打算参加那个相亲会吗?” “谈不上打算不打算,那是强制性的,所以我会去。”钟巧珍顺口回答,然后问,“怎么了?” 钟巧珍觉得再次碰面以后,楚星耕好像变得哪里有点奇怪,比如之前巴布韦告白亚塔莎的时候,还有方栖淮刚刚飞吻的时候,楚星耕的反应都比较大,这不像他的作风。 钟巧珍疑惑地上下打量了楚星耕一番,忽然意识到什么:“哦,你现在二十多了。” 楚星耕:“?” 钟巧珍说:“我脑子里还是你16岁的样子,不过你其实已经21岁,不对,虚岁22了,所以你是不是对男女之情开始上心了?” 楚星耕一下子像是被噎到了,漂亮的眼睛猛然睁大,向来镇静自若的脸上出现了惊慌,甚至有点惶恐,脸颊也跟着泛红。 钟巧珍奇怪:“你紧张什么,成年人有欲望很正常。”钟巧珍的意思是,我都活了几百岁了,看了不知道多少人出生成长,结婚生子,驾鹤西归,对她来说,这些都只是纤陌红尘中十分普通和平凡的事。 楚星耕却显然误会了,他犹豫又犹豫,纠结又纠结,想说什么又不敢。 钟巧珍更疑惑了:“你到底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我时间不多,方栖淮随时可能回来。” 一提到刚刚飞吻的那个家伙,楚星耕脸上的红晕就退了,严肃地说:“那个人你一定要多提防,他来路不明,目的不明,说的话绝不可信。” “我知道。”钟巧珍说,“但是他比我早两年上方舟,知道得比我多,手里还有法……异器,算个强劲的助力,刚刚也是他救了我。”说到这里,钟巧珍说,“被你一打岔扯远了,我想说,方舟管理层花大力气开相亲会,明确提点需要大家共同创造方舟居民的后备力量,我觉得方舟实验的目的很可能是造人。” “造……”楚星耕深呼吸。 “就是繁衍。”钟巧珍以为楚星耕没听明白,解释说,“不过也可能不只是自然意义上的繁衍,方舟管理层好像在研究怎么创造更为强大的变异人。记得我刚刚说的梁培元的那个‘儿子’吗,他的力量和气场都很古怪,不像个正常变异人,我怀疑他就是被实验制造出来的。” “人造变异人?”楚星耕的面色凝重起来,“他们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而且明明有了梁培元儿子这么个成功品,他们怎么会整整五年时间都没有复制更多的人造变异人出来?”钟巧珍自言自语。 “也许那个人造人并不是他们创造的,又或者不是在他们的实验中按照流程创造出来的,他的诞生是个意外,所以五年间他们没法再复制。” “那么他们现在是有了新的把握了?” 楚星耕想了想说:“孙起。你说两年前孙起曾经带人离开草海,然后失踪?” “没错,但他根本没离开草海,而是以自然真理教祭司的身份蛰伏起来,不断发展下线,然后在今晚发动暴丨乱。”钟巧珍停了一下说,“对了,孙起在死亡前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到了该将草海和方舟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楚星耕说:“那就说得通了。草海和方舟其实不是三家人的,而是他们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原主就是那个所谓的自然真理神,人造变异人的技术或许也和那个自然真理神有关。想不到这世界上竟然有人有那么发达的技术……” 钟巧珍回想起草海深处的幽灵方舟,长满草籽的自由军冤魂,还有那些草海中污秽的黑气,她觉得楚星耕想得不对。 “我觉得自然真理神不是人,但也不是神。” “那是什么?” 钟巧珍觉得自己以前似乎、可能见过类似的东西,但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起来,最后只能摇摇头:“我想不出。” 楚星耕说:“没关系,那这个问题先放一放,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联通两边的通路,其余事情都可以等会合以后再说。” 钟巧珍同意。 楚星耕说:“我现在回去再摸一摸安宁镇,咱们保持联系。” 钟巧珍说:“中午12点,晚上12点各联系一次,有急事就使用你的空间能力呼唤,我能感知到。” 楚星耕直接否决:“每两小时联系一次,我来喊你,报平安喊三次,你不用接通,有需要交流的,我会呼唤三次以上,你如果正好有事,可以晚些联系我,但如果你超过两小时还没有回复,我会采取手段。” 钟巧珍想了一下,觉得这个机制也还算合理,于是说:“好,时间差不多,我走了。” 楚星耕一把拉住钟巧珍:“记住,没有会合之前,不要贸然行动,这件事牵扯太多了,还有,一定小心那个方栖淮,你毕竟是个年轻女孩子!” 内视场景分崩离析,钟巧珍回到了自己的内视空间。她突然有点恍惚,多年来被人叫“钟师叔”“活神仙”“迂腐的正道人士”等等等等,“女孩子”这三个字好像几百年都没跟她沾过边了。 “怪不习惯的。”她想。 “现在忙,回头说。”对伸“手”讨饭的五彩泉和月光花幼苗打了声招呼,钟巧珍退回现实世界,一睁开眼,就看到方栖淮托着腮,正坐在对面看自己,手上还拿着一根树枝,上面串着条奇怪的鱼类,架在不知何时升起的火堆上烤。 “醒了?”方栖淮摆摆手,“小孩给你送回去了,店里另外两个人也没事,就是饭馆砸坏了得修,吃鱼吗?” “谢谢。”钟巧珍说,伸手接过那条烤焦的鱼就咬了一口,没有调味料,鱼的味道寡淡还有点焦苦,但有得吃就不错了。钟巧珍现在虽然不如临海城记忆里那么容易饿,但饭量还是比平常人大很多,很快就将一整条鱼都吃完了,抹抹嘴,她问方栖淮:“还有吗?” 方栖淮震惊:“你胃口那么大?不是,你就不担心我害你吗?” “那你刚才就不会救我。” “我可没那么好心。”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救我肯定有你的目的,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有目的,既然还是救我,说明你认为可以与我合作,所以我们说话直接点,不要绕圈子打哑谜好吗?” 方栖淮拍手:“痛快,那我就直接说了。第一,我想跟你合作,一起找路出去;第二,我想要那只娃儿鱼,你带我去找他。”【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赏金猎人方栖淮 钟巧珍说:“你那个莫名其妙掉进洞里的故事果然是编的。” 方栖淮嘻嘻一笑:“你只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为了找娃儿鱼才找到这附近的,但无意中掉进洞里,然后来到方舟确实是个意外。” 钟巧珍记得方栖淮之前还提醒她娃儿鱼会招来灾祸,让她别接近,搞了半天,他自己才是最想要找到娃儿鱼的那个。 “你为什么要找娃儿鱼,娃儿鱼又到底是什么?”钟巧珍到现在还没搞明白那到底是变异的鱼,还是变异的人。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是接了个赏金任务,客户悬赏5万找娃儿鱼。” “赏金任务?” “嗯,其实我是个赏金猎人。” 见钟巧珍一脸茫然,方栖淮惊讶说:“你没听说过赏金猎人?” 钟巧珍想了一下说:“我大概能理解意思,但你还是可以说说。” 方栖淮微微挑眉,但还是详细说道:“二次灾变后,大陆各处的生物都发生了飞速变异,反观人类,却像是被遗忘了,没有获得新的能力,好在人类很快发现,二次变异的动植物身体中都会出现变异结晶核,里面蕴藏着特殊的能量,经过一定处理后,可以提纯制成药物或是异器,这样,人类自身虽然没有获得进一步变异的能量,却可以借助外物提升战斗实力,最次也能保命。” 钟巧珍心里震惊,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她本以为只有自己能够利用变异怪物体内的结晶核替代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提升修为,却没想到这里的人类也能利用科学技术达到异曲同工的目的…… “不过,外物毕竟是外物,和自身的修为相比终究存在天堑之别。”钟巧珍想。 “当然,如果内力修为不是那么难攒就更好了!”钟巧珍又有点苦逼地想。 方栖淮接着道:“但是狩猎二次变异的生物显然十分危险,一方面是二次变异后,那些生物性状都有了改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许多城市集镇被摧毁,河流山势被改变,人类的聚居版图也被进一步缩小并且切割得七零八落,换言之,现在这块大陆上许多地方连原本居住在当地的居民都可能不明究竟。” “这样很危险。”钟巧珍说。 “是啊,所以在那之后,大陆上就诞生了一种新的职业——赏金猎人。”方栖淮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两条鱼和一根树枝,双手开动,在火上翻烤。 “有些势力为了保护名声,在派出大队人马探索某地之前需要有先遣队进去打前站;有些公司为了制作特殊的药物和异器,会指定订购某些已知变异生物的结晶核;有些研究所在做一些项目的时候需要招募有实力的保镖或是向导……人人都有自己的需求,所以网络上慢慢开始出现类似的委托版块,版块又很快发展壮大,飞快形成了专门供客户与赏金猎人联系的电子市场,人们可以自由选择匿名在上面发布委托或是领取任务,完成任务后,再通过电子平台无接触完成交易,这样就有效保证了交易双方的安全。” 钟巧珍听得目瞪口呆。 神虹大陆也有类似的黑市,但神虹大陆没有网络,原主“钟巧珍”的记忆里有网络,但她记忆里的网络还停留在聊天室这种初级阶段,方栖淮所说的却显然要比钟巧珍知道的先进多了! “到底是这五年的时间里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还是在临海市的原主其实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只是一知半解呢?”钟巧珍忍不住思索。 方栖淮说:“真这么惊讶?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连这都不知道。” 钟巧珍不慌不忙:“说了我是个元人,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也不奇怪吧。” “小地方出来的人可不是你这样的。”方栖淮嘟哝,不过没纠结,他又递了一条鱼给钟巧珍:“再吃一条就够了,这种鱼体内含有毒素,不会死人但会造成手脚轻微麻痹,吃两条以内基本没问题,再往上就会有点麻烦。” 钟巧珍道了声谢,接过鱼:“所以你是因为接到悬赏娃儿鱼变异结晶核的委托才找来了这里,委托里都提供了什么线索?” “委托人的信里附带了一张手绘地图,我对比了目前已知的大陆地形图,最后锁定了安宁镇一带。” “安宁镇?”钟巧珍恰到好处地应了一声。 方栖淮说:“你连安宁镇都不知道,难道真的是被变异金雕抓来的?” “我本来就没撒谎。”钟巧珍问,“安宁镇到底是什么地方?” 钟巧珍此时不由感叹和楚星耕的能力交叉产生的沟通渠道是个意外惊喜,不然她现在对外界肯定是一头雾水,更谈不上套话方栖淮听听这人有几分诚意。 方栖淮说:“就是个不重要的小镇,好像是黄家还是梁家的地盘吧,我没进镇子,因为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在镇外。” 钟巧珍一愣:“安宁镇外?” “嗯,安宁镇外的山丘上。那张地图上有一棵巨大的变异榕树,委托人画了个圈,说娃儿鱼应该就在那一带,但我来的时候连个鬼影子没瞧见,就连山丘都被削平了。我一度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还在附近再三确认过,结果确认过程中,一不留神就掉进了坑里,再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方栖淮说,“怎么样,说得够清楚了吧,我也没撒谎。” “变异榕树……”钟巧珍突然有了个奇妙的想法,“方栖淮,你还记得那个自然真理教的祭司,也就是孙起乞求神降的时候,有根触手一样的东西从草海里伸出来吗?” “当然记得,那东西还丢了颗人脑上船。” 钟巧珍原本还以为方栖淮说“人脑”是开玩笑,现在来看,好像她和方栖淮眼里看到的东西真的是不同的。 “怎么了?”方栖淮问。 钟巧珍决定先把支线收一下,聚焦主要矛盾。她说:“我之前一直在猜测那是触手、草茎还是藤蔓,现在来看,那会不会是榕树的气生根?” “榕树的……”方栖淮嚯的一声站起来,脑袋撞在通风管道上,“疼疼疼。” 方栖淮揉着脑袋说:“你是说我们此时其实是在那棵变异榕树的活动范围内,可是我明明没看到那棵树。” 方栖淮踱来踱去,拿着树枝比比划划:“但好像确实有这个可能。假设那颗变异榕树发生了二次变异,具备了什么特殊变异能力,那么山丘被削平,地上出现大洞的事情就好解释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娃儿鱼,那可能是变异的伴生物。” 钟巧珍说:“你的意思是娃儿鱼因为变异榕树而产生,那么草海就等于变异榕树的变异形态,自然真理神是榕树成精?” “成精?” “就是植物开了灵智,有了人类的智慧,并且具有灵……变异力量。” 方栖淮眼珠子转了转:“妙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榕树成精,很有道理!” “但这个推论有一点说不通。”钟巧珍说,“据我所知,自然真理教五年前并不存在,那东西可能是伴随着两年前孙起带领自由军精英探索外域失踪又回来诞生的,当然,所谓的探索其实应该是内讧。” “要么是榕树五年前没变异,两年前孙起干了某件事才引发了变异,又或者之前虽然变异但力量不够强,孙起无意中增强了对方的力量,”方栖淮说,“这不是很大的问题。” “但是孙起已经被梁培元杀掉了,草海并没有发生异变。”而且,钟巧珍觉得如果这棵树真的成了树精,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的“代理人”孙起被干掉。 万物之中,人类最容易修行成功就是因为人类有灵智,随后才是动物中比较聪明的那一批,至于植物,往往千年万年还要看机会才能修成精,也正因此,成精的植物往往要比其他妖怪都厉害许多。 人老尚且成精,何况是植物呢? “孙起死得有点太简单了。”钟巧珍说,“他是被梁培元的儿子杀死的,但如果他以前和梁培元是一伙的,应该知道他儿子有什么变异能力,怎么还会中招?” 钟巧珍通过整理楚星耕和方栖淮两边的信息,看似解答了一些疑问,但解答本身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等等,你说梁培元是方天放的爹?” 钟巧珍猛然一愣:“什么,梁培元不是方天放吗?” “方天放?”方栖淮说,“你是说刚刚在方舟上杀死孙起的那个老头是方天放吗,他不是啊,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子才是方天放。” 钟巧珍彻底迷糊了。到目前为止,钟巧珍其实还没见过方天放,一切都是推测,因为杀死孙起的梁培元能命令自由军,因为他的变异能力是缝合,所以他应该是“方天放”。 钟巧珍混乱了:“可是漓歌姐说方天放正值壮年,方舟上很多女人都想嫁给他但一直没成功。” “方舟八卦里说方天放今年30岁,的确算青壮年,他也确实单身。”方栖淮说,“梁培元是梁培元,方天放是方天放,梁培元是方舟管理层中的一员,但我没听说过他是方天放的爹啊。” 钟巧珍:“……” 方栖淮说:“五年前,方舟的管理层一共就三个人,方天放、梁培元、孙起,哦对,还有个管兴培,但他可以看成是方天放的管家,据说打打杀杀的事情他不过问。” 钟巧珍诧异:“那黄兴呢?” “黄兴又是谁?”方栖淮问,“姓黄,黄家的人?” “是安宁镇的负责人之一。”到了这地步,钟巧珍也得交换信息了,“安宁镇由黄、梁、孙三家一起管理,负责人分别是黄兴、梁培元和孙起,他们可能在利用这片草海和这艘方舟做实验,目的是打造具有更为强大变异能力的人造变异人,也就是说,人为制造人类的二次变异!” 方栖淮倒吸一口凉气。 钟巧珍说:“如果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方天放就是那个实验成功品……” 钟巧珍恍然大悟,她和楚星耕搞错了因果,或许不是因为黄、梁、孙三家人做实验无意中攒出了个超级变异人才开启长达五年的实验但没有再次成功,也可能是因为人造变异人“方天放”的来到才导致这三家人踏上了方舟实验的道路。 方天放才是一切事情的源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2章 【十八章纠结的楚星耕】楚星耕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十八章纠结的楚星耕】 楚星耕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虽然他一直坚信钟巧珍没事,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亲眼见到钟巧珍本人平安后带来的放松感那么强,他甚至刚刚才发现自己对这件事似乎承担了超出必要的担忧,随后他就有点纠结起来。 很显然,刚刚他失态了。 “男女之情……”楚星耕回想钟巧珍说过的话,把这四个字念了一遍,随后像是惊到了一样,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放松下来。 揉捏着太阳穴,楚星耕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气:“怎么可能。” 末世之中,普通人都在为了生存而奔走,谈感情实在太过遥远,更何况楚星耕这种人的身份其未来的道路是注定了的,如果没被人干掉,免不了政治联姻,和那个“她”相敬如宾地过一生,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母亲当初不是那么重感情,她现在或许还活着。” 母亲赵惊鸿的被害始终是楚星耕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曾经他的父母有多么的恩爱,母亲为了父亲牺牲了多少,之后父亲的态度就愈发证明了爱情的苍白、承诺的虚伪与婚姻的荒谬。 楚星耕的父亲楚云翀也许也曾想过安居一隅,独善其身,但社会和世界就像一张蜘蛛网,但凡有点分量的猎物落到网上,总会引发震动,引来捕猎的蜘蛛,而要保住性命,保住自己看重的东西,最后就必须舍弃弱小的,寻找更为强大的伙伴,于是赵惊鸿死了,京红椋来了,楚星耕的日子变得如履薄冰。 小时候楚星耕恨自己的父亲,伴随着长大,恨意变少了,鄙视却变多了。 不管是盛世还是末世,总有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至少人应当有预见性,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内,提前规避不应存在的风险和本不必要的牺牲。 楚星耕一直觉得,如果当初楚云翀不去招惹赵惊鸿,或是及时和她划清关系,也许过后的悲剧根本就不会发生。所以他也一直告诫自己,绝对不要重蹈父亲的愚蠢错误。 楚星耕很清楚,楚家这些年来的对抗总要有个结局,不久的将来,自己和京红椋,和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楚旭升必然会有一场生死恶斗,而赵惊鸿并非赵家看重的子女,后者会锦上添花,绝不会雪中送炭,要增加自己这边的胜算必须得靠他自己,妫家如今的当家人妫梦饶是最好选择。 楚星耕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妫梦饶、妫梦瑶两姐妹跟他的关系才会那么亲近。 “钟巧珍是个元人,虽然聪明,但无法做到这些,而且把她放到那个位置上的话,反而可能害了她,至少妫梦饶还有妫家保护。” 楚星耕想,这件事根本没有重新考虑的必要,只是…… 只是回想起刚刚和钟巧珍两次联系看到的场面,前者巴布韦虽然只是个乌龙,后者方栖淮却让楚星耕很难不介意。虽然明知道钟巧珍本人并没做什么,但楚星耕的心情就像贴身穿的毛衣起了球,不致命,却很在意、很不舒服。 “那不是男女之情,我根本不信那种虚无缥缈的感情存在,我只是……只是惜才。”楚星耕终于找到了一种解释,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没错。钟巧珍虽然是个元人,但是她有头脑、身手好、见识广,同我有默契,跟她一起做事让我觉得很舒服,虽然无法也不应当更进一步,但我至少可以把她招到麾下,这样我能保护她在这末世之中更好地生活,给予她施展才华的舞台,她也能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我,这是别的元人甚至是一般变异者无法得到的待遇。” 楚星耕得出结论:“像钟巧珍这样优秀的女性不应当被小情小爱拘泥住人生的广度,我可以帮助她实现目标。” 成功达成逻辑自洽,楚星耕心里舒服了一些,这才有空把刚刚和钟巧珍的对谈细细回忆了一遍。 “草海、方舟、自然真理神……”楚星耕把所有细节捋过一遍后忽然发现刚刚的对谈中,他还漏了一件事没同钟巧珍交流。 “安宁镇的好美味和方舟上的好美味会是同一个老板吗?” 楚星耕回想自己见过的曲南柯,一个貌不惊人的削瘦青年,除了在安宁镇这种地方开饭馆,其他看起来倒是都正常,但是曲南柯对“钟巧珍”这三个字明显有异常反应。 “下次联系的时候得记得问一下。”楚星耕想,很显然,钟巧珍也没重视这件事,所以刚刚两人“对答案”的过程中,她也只是提到自己登上方舟后,被好美味的老板收留,并没有展开细说。 就在这时,楚星耕的手环突然剧烈振动起来,又遽然停止振动,只在屏幕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惊叹号。 这是楚磊那边的特殊信道示警信号,这代表着楚磊在跟踪黄兴儿子黄天放的过程中出了严重意外。 楚磊一直跟着楚星耕,楚星耕对他的实力、谋略和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有充分信心,如果连楚磊都发出这种程度的警示,事情一定十分严重! 楚星耕试图联系楚磊,然而通讯拨出去,那头传来的只有冰冷的通知声:“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断连,请尝试其他联系方式。” 不是“占线”,也不是“关机”,“断连”代表的是楚磊的手环被破坏了! 与此同时,楚星耕忽然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轻微但整齐的脚步声。 楚星耕迅速靠近门边,紧贴墙壁,侧耳细听。 楚星耕住在旅馆二楼,声音从楼梯的方向传来,像是有列队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朝着他的房门走来,然而,明明有这么多人存在,楚星耕却没有听到一丁点呼吸声。 是人,就要呼吸。 如果没有呼吸声,那么门外的还会是人吗? 楚星耕闭上眼睛又睁开,黑夜里,他的眼瞳染上了某种迷离的色彩,像是斑斓的彩虹被神的手揉到了一起,各种颜色互相拥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空间之窗。”楚星耕抬起手,当空比了个取景窗。 手指搭成的空间像是被人为切割了出来,光线沿着四根手指走过后,取景窗内内就像是电影屏幕亮起了灯,继而出现了外面的场景。 “来得还真不少。” 楚星耕清楚看到了自己门外的景象。 从旅馆门口到大堂再到阶梯上,全都是穿着破烂制服的士兵,他们手里拿着兵刃,眼珠子上蒙着妖异的灰白色,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的瞳孔早就放大,玻璃体已经浑浊,显然不是活物,但他们居然能够排列整齐有序地行动,哪怕关节僵硬无比。 更令人觉得恐怖的是,这些士兵的脑袋都像是被人为劈开过,大脑被掏空了,取而代之填塞头颅的是一种虫子,肥大的虫腹填充在颅骨内,虫肢则死死抱着士兵们的脑壳,像是抱着自己的卵。 就算是见惯了世面,楚星耕也不由皱了下眉头:“恶心。” 安宁镇里在做见不得人的实验,实验到了关键时刻,楚星耕身为楚家少城主却突然来到此处,很难不让人怀疑楚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看来黄兴对我起了杀心。”楚星耕想。 黄、梁、孙三家凑在一起偷鸡摸狗,中途起了内讧,孙家跳反,导致孙起被干掉,从而形成了梁家在方舟内主持实验,黄家在安宁镇外围警戒的平衡格局,而楚星耕的到来无意中起到了打草惊蛇的作用。 毕竟,人造变异人的实验如果真的成功,四大家族八大名门的格局都会被改变,如果功败垂成还被发现,那么黄、梁两家将面临灭顶之灾,所以哪怕楚家家大业大,楚星耕位高权重,此时也不得不死。 再说,谁让他“作死”,只带了楚磊两个人来到此地…… “楚星耕要是那么好杀,又怎么敢只带一个随从就来别人的地盘?”楚星耕在心里冷笑,外人哪里会知道,这么多年来,楚家少爷对以自身为饵引蛇出洞的事,早就驾轻就熟。 楚星耕再次闭眼又张开:“瞬移。” 眨眼之间,楚星耕已经来到了旅馆外的街道上。 夜雨转小了,安宁镇的街道上却充斥着水汽,楚星耕脚一落地便感到脚底传来软绵绵的感觉,像是踩在如茵的芳草地上。 楚星耕不由得低头看去,赫然发现原先破破烂烂的石板街道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层绿色的“毯子”,像是突如其来的一夜春雨后,凭空冒出来了一地新绿。 按理,这应该是让人觉得充满生机的一幕,然而楚星耕此时却从后背到天灵盖都涌起一股恶寒,他下意识地再度瞬移,这一次,楚星耕移动到了一旁一栋屋子的房顶上。 楚星耕目前的能力无法瞬移超过500米的距离,同时无法移动到未去过或是未见过的地方,所以他只能就近闪躲。 踩到房顶上后,楚星耕惊讶地发现,整座安宁镇仿佛正在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盖上绿色绒毯,从这里到那里,每一条胡同,每一个角落都在被绿色渐渐覆盖,而且不仅是地面,哪怕是房顶上,也有绿色的幼苗顶开破损不堪的屋瓦,开始侵蚀这片空间。 “这是什么东西?草海里的草入侵这里了?”楚星耕不得不再度瞬移,落到了另一处房顶上,但很快,那些绿色也跟着追了过来。 楚星耕从一栋屋子的房顶移动到另一栋屋子上,不过几次之后,绿色便已经充斥他的全部视线,整座安宁镇此时就像是一棵大型绿植,明明生机盎然,却让人莫名悚然。 忽然,楚星耕眼尖地发现在这一片绿意盎然中,有个地方缺了一角,那是一栋小小的二层楼,带着一个小小的庭院。 那是“好美味”饭馆。 【十九章怎么还得相亲】 一片绿色中的一个黑点,实在很像请君入瓮,所以楚星耕第一反应非但没有朝那里过去,反而刻意避开了“好美味”。 再次瞬移,这次楚星耕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他伸手抓住一根尚未被绿色覆盖的排水管道,单手悬吊在空中,环顾四周,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刚刚那群冲进旅馆的士兵似乎终于发现了楚星耕的失踪,冲出旅馆试图寻找他的下落,然而当第一个士兵踏上布满绿色的街道时,只听“当啷”一声,士兵手里的兵器突然之间掉落,砸落到地上。 与此同时,绿色的草茎迅速生长,绕着士兵的双腿一圈圈爬上去,很快就抵达了士兵的脑壳上。数根绿色的幼苗如同一条条竹叶青,微微往后弓起,然后猛然弹射而出,同时一头扎进了士兵脑壳里的虫腹之内,几乎是眨眼之间,楚星耕看到原本圆润的虫腹瞬间变瘪,仿佛里面的东西被那些幼苗吸食干净了。 停顿几秒后,士兵的脑壳又再度膨胀、再膨胀,如同一个吹炸的气球,而后猛然炸开,无数绿色的草籽如同霰弹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喷射,落到地上、墙壁中、其他士兵的身上,重复起前一个流程。 当啷啷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响起,那些士兵原先看起来像是僵尸,但很快就被绿色所覆盖,当他们变得完全毛茸茸的,就像是绿植修剪出来的人形以后,他们居然重新动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不复之前僵硬、统一的步伐,而是变得七弯八扭,如同没有筋骨的藤条在空中扭动着前进。 楚星耕看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忽然,他感到手腕又痒又痛,下意识看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小撮绿色的绒毛往他皮肤里猛的一钻,没了影踪。 “糟糕!”楚星耕瞬移、瞬移、再瞬移,试图找到一个短暂安全的地方处理那些侵入他身体里的植物,但整座安宁镇已经几乎没有立锥之地。 楚星耕的身形不停在各个地方闪现,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那一处地方绿色草叶的疯长,楚星耕心内叫苦不迭,此时不仅是他的右手手腕,双腿、双臂,甚至是腰部都能感到那种难言的刺痒,短短几秒钟里头,更多的草籽入侵了他的身体,如果楚星耕再不想办法处理一下,那些变成草傀儡的士兵就是他的下场。 楚星耕一咬牙,几个跳跃,险之又险地滚落屋顶,重重地摔落在“好美味”的庭院之中。 “咚”的一声,楚星耕的脑袋磕到了地面,疼得眼冒金星。 不是他身手不行,而是那些草籽钻入楚星耕的身体后就开始抢夺他的身体控制权,楚星耕的四肢此时几乎都有一定程度的失控,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后只能摔进“好美味”的原因。 楚星耕用力翻身,看向上空。 “好美味”的后院有个四方形的天井,此时四面屋檐上密密麻麻的绿色草叶涌了出来,像是一条长长的围巾,试图“甩”进来,卷走楚星耕这个猎物,然而,只是稍稍往前延展了一点,那些古怪的草茎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蓦然焦黑断裂。 窸窸窣窣声音不绝,眨眼之间,那些试图越界的草叶全都缩了回去,楚星耕的上空变得干干净净。 “这里还真是凶险,连它们都不敢进。”楚星耕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忍耐着难以形容的麻痒痛楚,楚星耕坐起身,拔出刀来。 他右手对左手开刀,手起刀落,划开一条口子,里面露出一截绿色的枯瘦草茎,楚星耕咬牙挑起,攥在手里,绕了几圈,狠狠拔了出来。 草茎的尾端已经变作了七八股细根,顺着他的血管试图深深扎根,探向其他地方,被楚星耕强行拉出后,咬下了几块碎肉,顿时鲜血淋漓,空中弥散开血腥味。 楚星耕额头渗出汗珠,手下却没停,跟着又一一解决了左腿、右腿、后腰的隐患,最后撕下布料,将刀绑在左手上帮助持握,然后才去挑右手最早扎进去的那棵草籽。 “你这么硬来,以后这条胳膊就废了。” 冷不丁的声音传来,楚星耕像炸了毛的猫,一跃而起,双眼通红,死死握着刀把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曲南柯?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削瘦的曲南柯站在后门的地方,静静看着楚星耕,手里拿着一个瓷瓶:“我这里有药,洒到伤口上,药液会透过皮肤渗透进去,让寄生植物失活,然后你再物理取出比较不容易影响日后生活。” “有什么后遗症或副作用?” “没有,但药物生效过程中你会比较痛苦,根据个人体质,你会有一到两个小时失去战斗能力。” 楚星耕说:“我凭什么信你?” 曲南柯说:“你可以不信我,反正后半辈子失去一条胳膊的人不是我。” 楚星耕沉默片刻:“你和黄、梁、孙三家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 曲南柯说:“你确定要现在谈这个?你可以摸一下自己的胸口,我猜那根寄生茎应该已经快抵达你的心脏了。” 楚星耕伸手一摸,果然发现自己的胸口下方好像鼓起了个什么东西,那东西一直在试图往前钻进,在他的皮肤下面蠕动。 “你的变异能力很强,他们舍不得杀你,但可以把你做成傀儡,一旦寄生茎进入你的心脏扎根,谁也救不了你。” 楚星耕深深吸了口气:“丢过来。” 曲南柯扬手一抬,瓷瓶被抛掷出去,中间似乎微微歪了一下,但楚星耕还是单手接住了。 单手接住瓷瓶的楚星耕脸色却变得不好看起来。 “怎么?”曲南柯问,“还是不信?” “确实没法信。”楚星耕说,“我每次对敌的时候都习惯用空间分割在体表制造一个单独的空间,这样可以抵御近身攻击,刚刚草籽钻进皮肤,我以为是体积太小,钻了空子,但现在,连一个这么大的瓷瓶都能直接扔到我手里……” 曲南柯沉默地看着楚星耕,似乎在等他接着往下说。 楚星耕说:“所以这不是我的能力问题,而是因为这里,不是现实。” 楚星耕看向四周:“我是指,整个安宁镇都不是现实!”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楚星耕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全都消失了,伤口、鲜血、寄生的草茎全都仿佛在一刹那间不见了,不仅如此,当他抬头望向天空,望向“好美味”以外的空间时,其他那些破败的建筑也跟着不见了,仿佛这里只有“好美味”这一栋建筑而已。 “你很机敏,”曲南柯说,“还有,我确实认识钟巧珍。” 楚星耕有了反应,他虚弱但警惕地望着曲南柯:“她在哪儿?” 虽然已经不再真的疼痛,但那种感觉仍然残留在楚星耕的躯体上,时不时会抽搐一下。 曲南柯指了指脚下,楚星耕看向地面:“什么意思?” 曲南柯说:“你应该庆幸,钟巧珍是我的朋友,而你是她的朋友,所以我不会害你。” “我从没听她提起过你这样一个朋友,”楚星耕说,“别随便套近乎!” 曲南柯说:“我在方舟上不是这个形象,所以她对不起来。” “你在方舟上?”楚星耕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你同时在两个地方存在?” 曲南柯说:“你又怎么知道你此时不在方舟上?” 楚星耕一愣:“我在方舟上?安宁镇,就是方舟?” ……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钟巧珍睁开眼睛,回想着刚刚和楚星耕见面的短暂交流。 “你那里的好美味老板是谁?” “曲漓歌、沈鲜,还有曲漓歌的儿子曲平安。” “曲平安?” “嗯,是个五岁的小男孩。” “你认识曲南柯吗?” “曲南柯是谁?” “算了。我这里有点忙,先离开了,我们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你要格外小心。” 这么说完,楚星耕就离开了隧道,留下钟巧珍一个人。 “曲南柯……” “什么?”方栖淮问,“你嘟嘟囔囔什么呀。” 钟巧珍没理前者,她总觉得“曲南柯”这三个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儿呢?” 钟巧珍不喜交际,在方舟上认识的人并不多,姓“曲”的更是只有曲漓歌母子俩,压根没见过什么曲南柯。 那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熟悉? 钟巧珍竭尽全力回想,忽然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 她想起来了! 她并不认识曲南柯,也没见过这样一个人,但有一回她无意中拿起曲平安的作业本,看到小孩子在练字,第一页写的都是“曲”,第二页是“南”,第三页他没写完,只写了个“木”字偏旁。 “曲南柯……”钟巧珍想,难道曲平安练习册上原本想写的是“曲南柯”?可是曲平安怎么会认识曲南柯? 钟巧珍知道楚星耕会这么问她一定是因为他那边碰到了与“曲南柯”相关的人和事,甚至是曲南柯本人…… “另一个好美味的老板难道是曲南柯?” “吃饭。” 钟巧珍回过身,方栖淮递给她一个碗,碗里装了点糊糊,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这什么?” “将就着吃吧,外面风声紧,我都不敢露脸。”方栖淮说。 钟巧珍拿起碗,倒了一点到嘴里,糊糊带着股腥味,但吃起来倒是比看着好。 “外面怎么样了?” “封锁中。自然真理教的教众大部分被击毙或是抓起来了,但也有十几个跑了,目前不知道是躲在方舟的犄角旮旯里还是下了草海,自由军封锁了整艘方舟,正在挨家挨户排查。有意思的是,都已经这样了,明天晚上的相亲会依然要举办。” 钟巧珍把糊糊全都倒进嘴里,一气吞了下去,问:“还能办得起来?” “鬼知道。”方栖淮接过钟巧珍递回来的碗,“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好美味一趟。” “好美味,去那儿干什么?” 钟巧珍打算去问问曲漓歌和曲平安“曲南柯”的事。 【二十章草海里有什么】 白天的方舟上人流冷清了不少,到处可以见到正在巡逻的自由军,钟巧珍隐匿身形,在方舟上轻巧地行动,绕开几名自由军后,回到“好美味”门口。 如同方栖淮所说,“好美味”受到了昨晚事件的波及,房子塌了一半,自然也没法开业。钟巧珍耐心等了一阵子,确认确实没人注意后才闪身拉开门,钻进了店铺。 店铺里空无一人,钟巧珍从前厅找到后厨都没看到人影。 “漓歌姐他们到哪儿去了?”钟巧珍疑惑,“难道因为房子坏了,被安排去了别的地方,还是被我连累了?” 昨晚方天放的虫子察觉到了钟巧珍的存在,但方天放应该没有亲眼目击到,就算有,最多也只是看到了钟巧珍,曲平安始终被钟巧珍挡在身后,这是钟巧珍决定让方栖淮把曲平安送回去的原因。 方舟就那么丁点大,比起跟着她东躲西藏,大大方方地回家未必不是更好选择。 但现在,曲漓歌三人都不见了。 钟巧珍的心往下一沉,记忆翻腾,她想起了其实并没有多久前发生的一切,白彩、金大刀……他们就这么一转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再也没有踪影。就算知道那只是再现的记忆,却仍然一想起就嘴里发苦。 钟巧珍拉开门出去,如果真的是方天放动了“好美味”的人,这次钟巧珍决定立刻采取行动。 正在钟巧珍想要往方舟上层去的时候,她忽然瞥到码头边有个小孩的身影蹲在那里。 “曲平安?”钟巧珍愣了一下,定睛看去,确实是曲平安没错。 由于方舟管制,今天无人出门打渔,船只都停靠在码头边,曲平安就蹲在码头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钟巧珍放轻脚步走过去,曲平安的声音传了过来。 “巧珍姑姑藏起来了,不过她没事,她可厉害啦。” “我开始有点不喜欢这里了,为什么大家突然变得那么奇怪,以前明明都很亲切的。” “管理层的那些人好凶,我害怕他们,如果他们不在这里就好了……” 曲平安在跟谁说话? 钟巧珍此时依然隐匿着身形,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越过曲平安的肩膀,眼神投向草海。在密密的绿草丛中,有个青蛙脑袋探了出来,正认认真真地听曲平安讲话。 “是娃儿鱼!” 钟巧珍万万没想到,曲平安居然和娃儿鱼认识,这是怎么回事? 曲平安接着说道:“明天晚上他们还要举办什么相亲大会,可妈妈是妈妈,小沈叔叔是小沈叔叔,如果他们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我们这个家还会像个家吗,我还能过以前那样的生活吗?” 一只长着蹼的手伸上来,搭在了曲平安的小手上,似乎在安慰他。 “谢谢你,我知道现在只有你会理解我和帮助我了。”曲平安说,“要是有办法让方舟管理层那些人消失就好了,他们不存在的话,一切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娃儿鱼似乎想要劝说曲平安,拼命摇头。 “你别害怕,我只是说说而已。”曲平安说,“毕竟我只是个小孩子,我又能做什么呢?” 钟巧珍正想现身,却听曲平安喊了一声。 “南柯,至少你会做我一辈子的好朋友的吧。” 钟巧珍蓦然定住了身形,震惊地望着草海中蛙头人身的娃儿鱼。 曲平安刚刚叫他什么?南柯?曲南柯?另一家好美味的老板曲南柯?! 娃儿鱼似乎有些哀伤,他浮上来,将脑袋轻轻在曲平安的手上蹭了蹭,然后松开蹼爪。 曲平安对他挥了挥手,看着娃儿鱼转身游开,然后才起身往回家的路走去。 钟巧珍一时不察,差点和他撞个正着,还好及时侧身避了过去,曲平安却在这时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朝着钟巧珍的方向望了过来。 钟巧珍不由一怔,不是因为曲平安似乎看到了她,而是因为五岁小孩脸上忽然露出来的某种世故的、成年人才有的表情。 那不是一个小孩该有的表情! 曲平安对着钟巧珍的所在看了一眼,似乎没发现什么,随即又转过头,离开了,留下钟巧珍留在原地,太阳的光芒洒在身上,她却觉得有一丝寒冷。 钟巧珍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和曲漓歌母子三人相会就是在草海里,当时曲平安落到了草海中,险些丢了性命,事后曲漓歌放声大哭,还曾怪罪过是草海里的娃儿鱼引诱小孩子落海,带来灾难,但事实上,曲平安和娃儿鱼是朋友。 娃儿鱼能在草海里自由来去,曲平安真要是掉进草海里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曲平安根本不需要钟巧珍搭救,又或者说,他那天会进草海说不定并不是因为意外。 钟巧珍想,如果那天她没多事把曲平安捞上来,当时的曲平安进入草海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呢? 草海中又有什么呢? 钟巧珍突然有了个疯狂的念头,她跑到码头边,直接跳进了草海。 草海反馈来浮力,但并不足够人真的浮在上层,钟巧珍回忆着娃儿鱼刚刚离开的方向,飞快地朝着那里游去。 过了一阵子,钟巧珍看到了娃儿鱼的踪影,他正在不断不断地向着草海深处下沉,仿佛有着某个目的地。 钟巧珍横下一条心,也跟着娃儿鱼不断下沉。 草叶将她包围,往下沉的时候,它们拂过钟巧珍露在外面的皮肤让她感到某种麻痒,氧气很快就要用尽了,钟巧珍知道如果此时她再往下沉,很可能会淹死在这里。 虽然很奇怪,草海明明是草,居然能淹死人。 钟巧珍必须要做出决断了,是继续跟下去,然后死掉,还是马上上浮,保住这条命。 钟巧珍抬头往上看,意外地发现在草海这么深的地方依然是能看到天空的。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穿行在茂密的荒草丛中,对人类而言或许不过及膝的深度,对蚂蚁来说,却像是在原始森林中行动。 蓝天是那么高远、宽广、辽阔! 钟巧珍忽而想到了什么:“曲南柯,南柯……南柯一梦。” 思绪快速划过脑海,钟巧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触到了底,娃儿鱼也停了下来,直立着站在那里。 刚刚觉得憋闷的胸肺,此时却像是越过了某个极限又变得无碍了。钟巧珍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草海的最深处,她看到了枝干,看到了无数悬垂下来的气生根,她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那是一棵无比巨大的榕树,整片草海正是它的树冠,而娃儿鱼此时站在大榕树面前,正伸出手扭动什么。 那是一个门把手。 钟巧珍看到大榕树的树身上有扇门,娃儿鱼拧开门把手,推开门,便有光线从那头透射过来,带着一股潮湿阴郁的水汽,似乎还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娃儿鱼推门而入,门扇很快合拢。 “等等!”钟巧珍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撑住门板不让它阖上,闪身钻了进去。 一瞬间,钟巧珍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废墟之上。 这是一座城镇,但城镇中的所有建筑都已经被破坏,无数绿色根茎及树叶将这座城像缠缚一样死死包裹,而在条条根茎之中,在树叶的遮掩中,钟巧珍看到了许许多多张人脸,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比如梁培元、孙起、方栖淮…… “这是……”钟巧珍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什么人用力一拉,所有光影都像是奔驰的列车飞速驶远,只有钟巧珍一个人倒退着往后飘走。 榕树上的门被关上,钟巧珍的身体不断上浮、上浮,呼吸憋窒,钟巧珍感到自己快要炸了,在最后关头,她凭着本能,凌空写符。 身体一轻,钟巧珍猛然向上浮起,她吐出一口浊气,感到眼前一亮,阳光重新照到了她脸上。有个身影挡在她面前,钟巧珍眯了眯眼睛才发现那是一个她熟悉又不认识的人,方天放,他的身后还站着那个老管家管兴培。 “看来还是父亲说得对,”方天放说,“草海方舟上能找到我想要找的人,一个会写御风咒的人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元人。” 钟巧珍蓦然一震,她看到方天放变得血红的眸子和眸子里一条如同金线虫的瞳仁,忽然想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东西。 那时候钟巧珍还很年轻,刚刚筑基不久,有一回和几个宗门的师兄弟下山办事,经过一座大山里的村子,因为天色已晚,便在当地敲开一户人家住宿。 这家人家是一对老夫妇,看起来没有半点异常。老夫妇热情,不仅同意他们留宿,还张罗着烧了几个菜,甚至有荤腥。钟巧珍几人酒足饭饱,在这家人家的偏房里休息,半夜里钟巧珍听到奇怪的声音,爬起来循声找去,发现老夫妇俩人走进了院子,在月光下身影突然扭曲,坍塌成一院子的虫子,齐齐朝着高墙上的某处涌去。 钟巧珍没敢抬头看,她只看到院子里拉出了一道长长的人影,过了没多久,人影便消失不见了。 钟巧珍赶紧将自己的师兄弟们叫起来,众人起身检查却发现这座屋子颓败不堪,不知有多久没人住过了。 “你不是变异人类也不是妖,你是伥,蛊伥!”钟巧珍看向方天放身后的老人。那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笑容可掬的老管家才是蛊伥的真正主人! 第63章 管兴培走上前来,对着钟巧珍微笑行了一礼:“真想不到您还是位行家 管兴培走上前来,对着钟巧珍微笑行了一礼:“真想不到您还是位行家,不过,恕老朽纠正您一点,我并非我家少爷的主人,更确切地说,少爷的父亲另有他人,那就是我家老爷。” 钟巧珍说:“你家老爷又是谁,梁培元,还是黄兴?” 方天放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微微侧身对管兴培说:“你看,管叔,她知道的比我们想象中多得多,我这一趟真算是来对了,刨去本来目的,居然还有了意外惊喜!” 方天放虽然是笑着说这话,但钟巧珍一点儿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后背发凉。 神虹大陆自古以来就有“为虎作伥”的说法,说的是被老虎吃掉的人死后会变成伥鬼,帮着老虎去骗更多的人来吃。这里头的老虎其实不是普通老虎,而是一种叫作“彘”的妖兽。至于蛊,那就是用千种毒物放到一处互相残杀后最后剩下的那只毒虫。 光看字面意思就知道,不论是伥还是蛊都是狠毒的东西,而蛊伥兼具了两者的性质。 钟巧珍在很多年前遇到那对老夫妇后曾试图寻找答案,她遍览群书还跑去其他各个宗门学习都没找到相似的造物,直到很多年后,有一回去偏僻的山区出任务,无意间解救了一位冤死后被困在毒笼中的蛊女才得知,蛊伥便是将用蛊杀死的人变成的伥以特殊方式炮制,并令其在地狱之中互相厮杀后诞生的准魔物。 是的,蛊伥这种东西甚至不能算妖,而是近乎魔。 钟巧珍当时得知真相后不由一身冷汗。 回想那对老夫妇的主人不知道当时在那个小山村里做什么,他们却那样冒冒失失地撞上去,吃了人家的饭,还睡了人家的房,倘若对方当时想要杀死他们几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基本就是抬一抬眼皮的事,但最后他们擦肩而过,无知无觉中竟然捡回了一条命。 这股后怕的劲儿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钟巧珍屡次突破后本来已经忘了事情本身,但在看到方天放的时候,还是感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恐惧。 方天放是蛊伥,这个丝毫没有灵气的,充满变异的世界里居然有蛊伥! 钟巧珍顿时反应过来:“你给黄、梁、孙三家的所谓人工二次变异的方法其实是炼蛊伥的方法?” 方天放笑得更开心了,他好像不爱穿鞋,总是光着脚直接踩踏在方舟上,此时甚至赤脚轻轻用脚心拍打起码头的木板地,颇有些闻歌起舞的意思。 “元人钟巧珍,你可真有意思!我对你的兴趣越发浓厚了!” 这话实在太典,太像变态反派发言,但钟巧珍在听到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刚刚还蒸腾起的不安竟然又按捺下去了。 本来似乎已经做好准备欣赏钟巧珍失态的方天放没能见到预期的景象,眼神里流露出失望:“怎么了,你怎么不害怕,不恐慌呢?” 钟巧珍说:“我历来只有一个优点,情绪稳定。” 但其实,钟巧珍心里在刚过去的那几秒是实实在在经历了百转千回的。 她先是因看出方天放是蛊伥而震惊,然后勾起过去回忆,激活了后怕,再接着是怀疑能够做出蛊伥的人便是当初在她突破元婴境时袭击了她的幕后黑手,担忧现在的自己毫无招架之力,但是当方天放说出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的处境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元人钟巧珍……” 如果方天放的身后站着一个同样来自神虹大陆,能够击败结丹巅峰期的修士还会制作蛊伥的人,方天放怎么可能还用“元人”这个词来称呼她? 所以,要么方天放的父亲并不是个修士,要么就是那个人虽然培养出了方天放,却并没有让他知道太多的事情。 蛊伥的主人对蛊伥拥有绝对的掌控权,无须担心前者背叛,所以在蛊伥面前刻意隐瞒真相根本没必要,因此钟巧珍判断,如果方天放的“父亲”也来自神虹大陆,那么方天放之所以不知道神虹大陆,不知道修道者的事情,很可能是因为她的对手暂时也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 因为对方的实力也和她一样大打折扣! 这是钟巧珍得出的结论。 世界规则是公平的,没道理钟巧珍来到这里被束手束脚,实力大跌,对面却还维持着本来的道行,所以对面那个人要么跟她一样受了重伤,境界大跌,要么就是更进一步,也失去了本来的身体,目前只能驱使一副普通人,最多是变异者的身体,而且,这个人现在肯定不在方舟上,不然早就现身相见! 钟巧珍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节,不由得心情便放松下来。 不知道是谁偷袭了自己,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跟过来,不知道对方下一次出手是什么时候一直是压在钟巧珍心头的一块大石,没什么比未知更令人恐惧的了。虽然钟巧珍现在知道有个强敌可能也跟来了这个世界,对方还可能变换了容貌,躲入茫茫人海难寻踪迹,但隐匿是相互的,对方躲起来的同时无疑也给了钟巧珍重新发育的机会。 “一定要把握好这难能可贵的时间。”想到这里,钟巧珍才蓦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后了。 同样时间来到这个没有灵气的陌生世界,同样可能需要从头开始,对方已经炼制出蛊伥方天放并且渗透进黄、梁、孙三家,在草海方舟创建了一个大型实验室,着手制造更多的帮手,而她到目前为止还在一个人苦逼兮兮地往丹田里一颗石头一颗石头地灌灵气…… “这差距确实太大了!”钟巧珍顿时心情不好了。 “喂,元人钟巧珍,你在想什么,怎么又不说话了?” 方天放明明是个成年人,说话却像小孩一样无理取闹。 钟巧珍随口道:“我在想你接下来打算拿我怎么办,是要杀了我呢还是……” “不不不,我可不会杀你,那多没意思。”方天放反驳,“你很有趣,我要把你带回去!” 钟巧珍:“?” 如果现在钟巧珍不是还飘在草海里,靠胳膊撑在码头上,她可能想要掏一掏耳朵。当然,神虹大陆上飘逸出尘的钟师叔就算两个手都空着,其实也不会当众掏耳朵。 钟巧珍说:“你是想把我带给你那个父亲当实验品?” 方天放又摇头:“父亲要忙的事很多,暂时我也见不着他,而且我对那些实验并不感兴趣,那些人,大多都很无趣。” 钟巧珍心想,这不废话吗,你就是个蛊伥,根本就不是个人。不是人,没有七情六欲也没有健康的兴趣爱好,怎么可能对其他人和事物感兴趣。 方天放说:“但你是个例外,你是除了父亲以外,我第一个感兴趣的人。” 钟巧珍:“???” 方天放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你很像他。” 钟巧珍:“……” 钟巧珍很难评价,想了又想才说:“你是不是见谁都像你爹?我看你叫梁培元也是父亲。” 方天放说:“那可不一样,他们几个都是棋子,对你我是说真的,你们很像。” 这可真是新鲜了。 钟巧珍想,我,一个几百岁半步元婴破境失败的女修士,一个外表年龄21岁学历高中的元人女学生,像有您这么大个儿子的爹? 如果不是情绪总是很稳定,钟巧珍怀疑现在自己可能已经做出挑衅举动,例如对方天放说“乖儿子,快叫声爹来听听”或者“你个不孝子,见了你爹你还不跪下”,但钟巧珍最后做出来的,只有半是疑惑半是无奈地看着方天放。 方天放说:“坦率说,我还没想好把你带回去派什么用场,反正我得带你回去!” 管兴培说:“少爷,明晚过后,整艘方舟都会变成虿盆……” 方天放说:“那就明晚相亲大会结束后走,哦对了,钟巧珍你也要参加相亲大会的,可不能让别人把你带走,明晚你就跟我相亲吧,我会选择你的!” 钟巧珍:“???” 方天放说:“我知道你是来找好美味那几个人的,他们现在都在梁培元手里,放心,我可以帮你把人弄出来,不过仅限于明晚之前,明晚以后可就不好说了,毕竟他们都是实验体,跟你不一样。你是元人,元人对这个实验没什么用。” 钟巧珍差点想说“我谢谢你啊”,最后她说:“带我去见漓歌姐他们。” 方天放说:“好啊。”他伸出手,似乎终于想起来要把钟巧珍从草海里拉上来,钟巧珍看了一眼那只苍白的手,想到它曾经变成无数只虫子四散到方舟各地就默默地让开了。 “我自己能上来。” “可我得在你身上安个保险。” 钟巧珍身体蓦然一僵,一只有着透明翅膀的小飞虫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她的手背上,正试图往她的皮肤下面钻。 “放心,不会害死你,只是一种小小的监控手段罢了。”方天放说,“如果你不愿意接受……” “我不愿意接受的话,你想做什么?” “那我就只能用别的方式控制你了,反正我只是觉得你讲话挺有趣的,手脚都不必要,如果你不听话,我可以把你的手脚砍了,装进罐子里带回去。我还有个包,加固一下背带的话,到时也可以背着你到处跑,不过你们人类都有三急,那就比较麻烦了,包会漏水,不像罐子好用。” 方天放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都很放松,甚至有些天真,他倒不是故意放狠话恐吓钟巧珍,毕竟他是一只准魔物,在他眼里,人类根本就不是能和他平起平坐的同类。变异人是实验对象,元人甚至只是个物件。 钟巧珍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接受这只寄生虫,方天放真的会砍掉她的手脚,而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对抗方天放与管兴培两人。 钟巧珍默默地忍受了,看着那只虫钻进自己的皮肤,顺着她的静脉游走到了手臂上。 钟巧珍等那只虫子不动了才问方天放:“现在可以走了吗,我想尽快见到漓歌姐他们。” 方天放满意地点点头:“好,我带你去见他们。” 方天放与管兴培两人夹着钟巧珍,朝方舟上层走去,等他们离开后不久,草海忽然微微波动,原本竖直向上的草茎无风自动,如同被漩涡带着顺时针旋转起来,几圈过后,时针的“眼”里突然“吐”出一个人来,此人在码头下方静静潜伏了一阵,确认附近无人后,这才飞快地爬上码头。 楚星耕看向眼前的巨物方舟,缓缓吐出一口气:“顺利抵达了。” 第64章 时间倒回四个小时前,周围的世界如同大浪淘洗过一般褪色,最后只剩 时间倒回四个小时前,周围的世界如同大浪淘洗过一般褪色,最后只剩下了那个小小的庭院。 曲南柯说:“你很敏锐,这么快就发现了这里不是现实。” 楚星耕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的变异能力制造出的幻境,还是脑域同步实验的力场?” “你听说过南柯一梦吗?” “南柯一梦,你的名字?” “没错。” “听过。”楚星耕说,“末世前时期,这片大陆上流传过许多近乎荒诞的神怪故事,其中有一个叫作《南柯太守传》,故事讲一个叫淳于棼的人有次酒后在古槐下酣眠,见到两个紫衣使者接引他至一个叫作槐安国的地方。淳于在那里当上了驸马,执掌南柯郡二十年,后来接连遭遇战败、妻死、被奸人馋谤等事,万念俱灰,乞请还乡,归家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只是做了一场二十年的大梦,醒来后,他依照梦境寻去,发现所谓的槐安国竟然只是古槐树下的一处蚁穴。” 曲南柯点点头:“你可以把这里看做槐安国。” 楚星耕微皱眉头:“你的意思是我此时也在做梦?” “你此时确实在梦境里,只不过这个梦不是你的,而是我一位友人的。” “你朋友?谁?” 曲南柯微微顿了一下,说:“他叫曲平安。” 楚星耕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与你同姓,你们是兄弟?” “情同兄弟。”曲南柯说,“五年前,生物二次变异狂潮发生,安宁镇也受了波及,往日的宁静生活毁于一旦,大部分的居民都死在了那次变异灾害之中,平安失去了最珍惜的家人,无法接受现实,几乎发狂,为了保住他,我只得为他量身打造了这个安宁镇。” 曲南柯伸手一挥,小院围墙变得透明,楚星耕再次看到了之前见过的安宁镇。 这是一座封闭的、破落的小镇,建筑物破破烂烂经过缝补,但却处处弥漫着生活气息。墙上的脚印,碎砖缝里的生活垃圾,不知被谁用过又弄丢的笔,所有一切都像在说这座小城仍然还活着,这里的居民还在继续他们平凡的日常生活。 “平安不愿意醒来,那我就给他一个美梦,让他在梦里继续过他从前的生活,就像五年前时针停止,灭顶之灾没有降临,他珍惜的那些人也从未离开。” 楚星耕问:“你制作的梦境是安宁镇,那草海和方舟又是哪里来的?” “草海其实就是安宁镇。” 周围的场景又发生变化,楚星耕发现自己现在犹如一只翱翔的鸟,视野从高处往下。他看到了绿色的草海以及草海上一艘巨大的方舟。 楚星耕曾跟钟巧珍交流过,所以知道在方舟上的居民眼里,草海也就是漭原充满神秘,危机重重且无穷无尽,但当从高空看下去的时候,楚星耕却发现自己能看到明显的草海边缘,整片草海的面积不超过300平方公里,边界线以外则什么也没有。 “本来这只是一个私密的梦境,我想让平安在梦境里好好的生活,只要他过得开心,其他都不重要。我以为这种日子会持续很久,没想到没过多久,黄、梁、孙三家人就找到这里,决定把安宁镇改造成大型实验场。” “他们为什么选安宁镇?”楚星耕问,“如果只是想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应该有很多选择。” “因为这里特殊。”曲南柯说,“二次变异改变了安宁镇一带的地形地貌,形成了独特的漭原草海,这里集中栖息着大量二次变异生物,更难能可贵的是,大多攻击性不强,对于进行改造变异人实验是个理想场所,而且这里也是唯一一块三家都有份额的地盘。” 原来是这样。 楚星耕问:“然后?” “然后我和平安的宁静生活被打破了。”曲南柯说,“那三家人夺走了漭原和方舟的控制权,平安他们都成了人质,我则落败后,在这个虚假的安宁镇藏了起来。” “等等,你说的有问题。”楚星耕警觉地说道,“如果安宁镇是你的变异能力制作出来的梦境,那么你才是这里的执掌者,不论是黄兴、梁培元还是孙起,他们都没可能拿到主导权,毕竟这里是你的主场。” 曲南柯摇头:“光是维持平安的梦境对我的消耗就很大了,何况三家一起来,他们还有个帮手,我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十分厉害。” “帮手?” “他的名字叫天放,但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其实你刚刚也见过他。” 楚星耕一愣:“黄天放?他不是黄兴的儿子吗?” 楚星耕虽然觉得黄兴那个从头到脚都包起来的儿子有点古怪,但他并没有想到这个人是如此重要的一步棋,如果早知道这个人的来头不小,楚星耕不会让楚磊一个人去盯梢。 等等,黄天放,方天放,他们有什么联系? 曲南柯说:“那个人不是黄兴的儿子,他也不是梁培元、孙起的儿子,改造人实验的主导者与其说是那三家,其实是他。” 楚星耕没有开口,一边认真听,一边飞速消化巨大的信息量。 曲南柯说:“你既然是楚家人,应该知道四大家族八大名门各自的变异能力吧?” 这世上有很多变异人,形形色色的变异能力,但四大家族八大名门之所以能成型,除了经济实力、人数和掌权者的谋划之外,也有一个突出特点,那就是这几家人的变异能力基本都是显性化遗传的,亲族之内只有能力强弱之分。 楚星耕说:“孙家的变异能力是控物,能够隔空操纵物体袭击或防御,至于黄家和梁家,他们的关系极其紧密,家族内的子弟连变异能力都是搭档使用,他们的能力是……”楚星耕猛然一顿:“他们的变异能力跟你一个性质……” “是啊。”曲南柯点头,“会造梦的不止我一个,我的南柯一梦保曲平安平安,黄家和梁家的黄‘梁’一梦则构筑起了第二重梦境,那就是方舟。他们虽然暂时无法打破我的梦境却能改造它,于是将我为平安打造的安宁镇改成了一艘漂泊在草海上的末世方舟。他们拨动时针,让五年前的灾难在梦境中重现,让所有人以为自己逃难后被困在方舟之上,无法离开草海甚至外界已经不存在,这样,人们就不得不接受三家的掌控和安排,配合实验推进。” 曲南柯说:“这五年来,我一直在试图夺回主导权,但始终没有成功。” 楚星耕说:“我听说两年前孙起叛逃,那是不是和你有关?” 曲南柯说:“看来你和钟巧珍有特定的联系渠道。” 楚星耕说:“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曲南柯点头:“的确。我们说回正题,就像你说的,三家之中黄梁两家亲密无间,只有孙家是外人,另外两家在行事过程中自然会有意无意冷落孙起,不动声色阻止孙家接近实验核心,时间一久,难免生出嫌隙。这二重梦境就像是两个套在一起的肥皂泡,毕竟还有我掌管的区域,因此我找了个机会,将孙起钓了出来,试图通过控制他来影响黄梁梦境。” “所以自然真理神的背后是你。” “是我。我将孙起引到二重梦境临界点,控制了他的思想,命令他隐匿身份,重新潜伏回方舟上,以便于我找到机会毁掉第二重梦境,带走平安,只可惜孙起功败垂成,我花了两年时间组织起来的力量一击即溃。”曲南柯摇头叹息,“方舟虽然是个困境,但在这末世之中竟然也约等于世外桃源,呆的久了,人们一个接一个失去了探索外界,应对挑战的勇气,以至于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了。” “所以,你现在找到我,希望我能进入黄梁梦,破开二重梦境,解救曲平安是吗?” “基本正确,但我更愿意把‘希望’改成‘恳求’。我诚心诚意‘恳求’你的帮忙,望你在在解救钟巧珍的时候帮忙我一起将平安救出来!”曲南柯说着,对着楚星耕深深行了一礼,“我的力量不是无穷无尽的,梦境总有醒的一天,而且黄梁两家的实验似乎已经到了关键时候,再晚一点可能就来不及了,因此我不得不兵行险着,把你逼到这里来。” 楚星耕冷笑一声:“奇怪,我来安宁镇是个意外,如果我不来,你又打算怎么办?” “你是意外惊喜,但不是唯一选择,我也在想其他办法。”曲南柯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垂下眼睫,似乎在回避什么。 楚星耕说:“是你自己说的,五年前安宁镇因为变异狂潮一夕近乎全灭,曲平安失去珍惜的家人,可见此地伤亡惨重,但在你营造的梦境中,曲平安有母亲,有叔叔,有街坊邻居和小伙伴,黄梁两家虽然也进入了你的梦境,但他们的变异能力与你性质接近,不可能分不清真人梦境,换言之,方舟上那些人都是真的。” 楚星耕不知何时手上出现一柄锋利的枪型长剑,紧紧架在曲南柯脖子上。 “你在五年的时间里用各种方法引诱附近来往的变异人,将他们送进梦境,一开始是为了丰富曲平安的梦,后来则是为了跟你里应外合开辟进入二重梦境的通路。换言之,钟巧珍,也是你送进去的!” 长剑在曲南柯脖子上划过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这毕竟是曲南柯执掌的梦域。 曲南柯说:“不管你信还是不信,钟巧珍进去完全是个意外,安宁镇没有元人,我本来不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填缺,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走进来,不仅走进我的一重梦境,甚至是走进黄梁的二重梦境。” 这就像是一个互相牵制的连环套,黄梁两家用二重梦境困住了曲平安,而曲南柯又凭借着自己没失去的那部分权柄用一重梦境困住了黄梁两家,于是形成了一个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尴尬局面,一直僵持到钟巧珍无意中入局。 “你大可以把曲平安换出来。” “不行,离开了漭原,光靠我自己,无法为平安制造这么一个逼真的梦境,所以,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你了。” …… “钟巧珍啊,你这运气真是……”楚星耕轻轻摇摇头,形成空间分割,利用光线折射隐匿身形,脚步迅捷,朝方舟上奔去。 第65章 正在上楼梯的钟巧珍忽有所感,回头望去,视野中方舟上除了比往日冷…… 正在上楼梯的钟巧珍忽有所感,回头望去,视野中方舟上除了比往日冷清点,巡逻的守卫军多一点,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你在看什么?”方天放问。 “你们的人好像也损失了不少?”钟巧珍顺势反问了一句。 “是有一定损失,但不严重,毕竟孙起可是拼上了性命在全力反击,要是自由军毫发无伤,那他也太可怜了。” 钟巧珍跟着方天放走上四楼。 上次钟巧珍来这里时看到过的大厅已经重新布置过,墙上装饰着彩带、气球、手工花朵等物,有人在大厅里摆放桌子,铺设桌布餐具,有人在忙着仔细铺设新的地毯,每个人都在忙碌,看来这里就是相亲大会的主会场。 方天放说:“怎么样,布置得不错吧,明晚这里一定会很热闹。” 钟巧珍说:“看起来你的心情很不错?” 方天放笑道:“明晚之后我就能完成任务离开这里了,心情当然好。” 钟巧珍说:“这么说来,你在方舟上也呆了足足五年那么久了吧。” 方天放不置可否:“时间不是问题,只要能完成父亲布置给我的任务就行。” 钟巧珍问:“看起来你很崇拜你的父亲,他是怎样一个人?” “他是……”方天放却停了下来,狡黠地看着钟巧珍说,“别急着套话,等把你带回去,你就知道了。” 钟巧珍本来也没指望这样轻松就能套出信息来,便也没继续下去。 三人穿过相亲大会会场,走入一条七拐八弯的走廊。 钟巧珍这才知道,原来方舟四层的空间经过了切割和折叠,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大,此时管兴培轻轻鞠了一躬,快步走到两人前面,掏出钥匙,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门。 “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方天放比了个“请”的手势。 钟巧珍毫无波动,迈着稳健的步伐率先进入里面。 门背后又是一条走道,但是走道两侧竟然全是一间间闭锁的牢房,不少牢房里都关着人。 方天放一边走一边给钟巧珍解说:“这里住的是自由真理教的教徒甲,他在昨天的袭击中被自由军打断了腿,下半辈子应该无法再行动自如了。” “再看这一边,这位曾经是自由军的一员,我们喊他乙吧,乙的变异能力还不错,本来会有个光明的前途,但他因为姐姐信了自然真理教,在昨晚的行动中居然试图放水,幸好被其他人发现后及时阻止,我们在他面前杀死了他的姐姐,所以他现在情绪有点不太稳定。” 牢房里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声,那名“情绪不稳”的前自由军大概是听到了方天放的声音,猛然扑了过来,但是铁栅栏挡住了他的身体,他拼了命把手伸出来想要抓住方天放,却只能徒劳地停留在距离方天放仅仅一个拳头的地方。 “呵。”方天放轻笑了一声,似乎很乐见这样的挣扎、愤怒和无助。 钟巧珍说:“你应该杀了他。” 方天放有些意外地看了钟巧珍一眼后才说:“我还以为你会是心慈手软的那一类。” “他现在的处境生不如死,你暂时留他一条命绝不是因为突然良心发现,也许是为了实验或者其他目的,但他的身体已经出现基因崩溃的征兆,脑子里也只剩下了仇恨,根本没有太大的价值,与其这样,不如让他好好走。” “良心?”方天放玩味地咀嚼了一番这两个字,“我可是蛊伥,本来就没有心,更别提良心。” 钟巧珍沉默片刻,点点头:“也是。” 方天放的嘴角又上扬了一些,他好像真的对钟巧珍很感兴趣,钟巧珍的一言一行他都死死看在眼里,像一头紧盯着猎物的饿狼。 走廊很长,钟巧珍一路走过去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犯,有不少是昨晚抓的,但也有一些似乎在这里生活已久。 “他们是谁?”钟巧珍问,“我好像没在方舟上见过这些人。” 钟巧珍虽然平时交际不多,并没有把整艘方舟上的人都认全,但大概还是混了个眼熟,而且牢里这些人的衣服穿着和现在方舟上的人风格不太一样。 “哦,他们呀,是最早淘汰的实验品,留着还有点用。” “有什么用?” 方天放说:“钟巧珍,你的好奇心很强嘛!” 钟巧珍一点也不惧,平静回答道:“不想我问的话,你就没必要带我走这条路了,我相信管家肯定有别的方式带我们去到目的地,不是吗?” 钟巧珍从看到这片监区开始就疑心方舟管理层里有空间系的异能者,现在看来,就是方天放的管家管兴培无疑了。 “楚星耕的能力和他比,不知道谁更强一些。”钟巧珍在心里暗暗将两人做着比较。 方天放说:“可以,但没必要,反正也不是多大的秘密,就是留着做对照组。” 三人此时走到了一间牢房门口,钟巧珍习惯性地打量里头,发现这间牢房里关着一个男人,他浑身是伤,身上散发着血腥味,但精神状态比其他囚犯要好很多。虽然此时他的处境十分不妙,但他显然仍未放弃,还在寻找出路。 当看清囚犯面孔的一刻,钟巧珍心里不由一顿:“楚磊!” 钟巧珍当然知道楚星耕来到了安宁镇,而楚星耕出现的地方,楚磊多半会随行,但即便是她也没料到居然会在此时此刻的方舟监狱中看到楚磊。 “楚磊居然被抓了……”钟巧珍想,“怎么被抓的?怎么被带进来的?楚星耕现在人呢?不行,我得保持平静,不能让方天放看出迹象来。” 显然是感知到了目光,本来微微低着头的楚磊忽而抬起头来,刚好与钟巧珍打了个照面。 “钟……” 楚磊的嘴唇动了动,已经摆出了口型。钟巧珍感觉他是要喊自己的,但话到了嘴边,楚磊又把声音咽了回去。他微微扭头,死死盯着方天放,忽然站起来,朝着铁栅栏走来。 “黄天放!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你看看清楚,我可是楚家的人!” “黄天放?黄兴的儿子?”钟巧珍愣了一下,这个信息她还没能得到,所以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这家伙还真是到哪儿都认爹啊……”钟巧珍在心里摇头,但这句话也侧面证实了一件事,安宁镇和草海方舟不仅位于同一个地方且是联通的,方天放甚至还已经出去见过楚星耕一面。 与此同时,钟巧珍意识到了一点,昨天晚上孙起和梁培元对决的时候,方天放来迟一步并非因为什么被草傀儡缠住,而是因为他出去了一趟。 从草海出去现在已经不算稀奇了,稀奇的是,方天放出去事前事后都没有告知梁培元,而他在外面自称黄天放。 “孙家已经出局,但是黄、梁两家看起来也并没有楚星耕说得那么紧密。”钟巧珍飞快地想着,这对她和楚星耕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 楚磊拼命摇动铁栅栏,似乎认为这样能出来一般,当然,结果是铁栅栏纹丝不动。 方天放又对钟巧珍解说:“这是这里最新的囚犯了,你可以叫他楚丙。” 钟巧珍说:“这个人不是方舟上的居民,既然你说是最新的,那肯定也不是什么早期实验的淘汰品,你是从哪里把人抓来的?” 方天放愣了一下,看来他也没意识到自己无意中一句话漏出了信息,不过他很快笑了笑说:“当然是从草海外面抓来的,不是跟你说了么,明晚之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楚磊猛然抬起头来:“你们想干什么,黄、梁、孙不过是八大名门的下四门,与四大家族根本无法匹敌,如果你们敢对楚家的人动手,九歌城的铁骑一定会踏破你们的城池!” “好大的口气!”方天放说,“不过楚家要踏破谁家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那三家的人。” “你不是黄家……”楚磊睁大眼睛,看到钟巧珍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有一点你确实说对了,八大名门的下四门实力的确不怎么样,孙起中看不中用,黄兴一肚子坏水但怂得要命,至于梁培元嘛……”方天放笑笑,笑容里带着鄙视,“不过你们楚家的人倒是看着还行,你的变异能力虽然冷门了点,但是也挺有趣,可以参加明天的活动。” “明天的活动?”楚磊疑惑极了,努力不去看钟巧珍,“什么活动?” 钟巧珍有点伤脑筋地接了一句:“相亲大会。” “什么大会?” “相亲大会。”钟巧珍说,“他们在方舟上做实验,试图用某种人工的方式促进人类二次变异,大概的流程可能是相亲、造人、试炼、淘汰,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最强的二次变异人。” “只是这一批里最强的而已。”方天放纠正钟巧珍,“相亲之前还要培养,五年的时间里,我们通过食物、饮水、生活环境等方面控制变量,促使方舟上的实验体尽可能达到匹配实验要求的完美状态,这一步不可或缺。” “那他呢?他可没有接受过培养。”钟巧珍指楚磊。 “没办法,谁让昨晚孙起捣乱呢,刚刚你不是也问过了?自由军是有损失的。” 钟巧珍明白过来:“方舟上的适婚男女比例都是你们规划过的?”而根据钟巧珍的观察,自由军中男性的比例高于女性,想必阵亡也一样。 “还有变异能力种类、变异程度等,实验可不是明天才开始,而是一直在进行。” 楚磊这次开始紧张了:“你说什么,你们要把我送去干什么?你们怎么可……唔。”楚磊的声音突然没了,他又激动地喊了几句才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异常,拼命摸自己的喉咙,用力张大嘴巴,涨红了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方天放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你对他做了什么,把他声带弄坏了?” “只是简单的缄口咒,过一会儿就好了。咱们能不能不要浪费时间在不相干的人和事身上了,我是来找漓歌姐、沈鲜和平安的,不是来参观你的牢房的。” 方天放意味深长地看了钟巧珍一眼,对管兴培说:“管叔,其他事情就麻烦你了,我带这位元人小姐去她想去的地方。” 管兴培躬身行礼,钟巧珍看到他抬起右手,他的手中有一个发着光的六面体,每一面都有着不同的色彩,当那个六面体飞快旋转起来的时候,钟巧珍发现周围的场景在飞速切割、移动、重组,不过十多秒的时间,她已经站在了一条干净整洁的走廊上,这里还有窗。 从窗口看出去,钟巧珍看到了方舟的下面几层,看到了草海,还有更远处的茫茫无际。 “欢迎来到方舟五楼,这里是方舟中枢,也是实验室的所在地。”方天放声情并茂地解说,“请看,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一扇房门静悄悄地打开,钟巧珍看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房间里的气氛却十分怪异,曲漓歌、沈鲜各自占据了房间一角,用陌生而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漓歌姐,小沈!”钟巧珍喊他们,两个人听到声音都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各自露出古怪的表情。 沈鲜捂住耳朵,装成听不到的样子,而曲漓歌则愈发警惕地看着钟巧珍。 “你们是谁,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我要回去,放我回去!”曲漓歌激动地挥舞着自己的六条胳膊,“我不认识你们,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66章 “你进入草海以后,我会多少收回一点力量,二重梦境里想必会出现骚…… “你进入草海以后,我会多少收回一点力量,二重梦境里想必会出现骚乱,你可以趁乱潜入其中,替换某个人的身份,这个人的具体信息我给你,你找过去即可。” 楚星耕终于来到方舟甲板上,短短几秒钟后,方舟各层忽然都传出了惊叫声。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别过来,你是谁!” “我明明在回家路上,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响起,总数虽然不多,但在一个以虚假身份生活了五年的地方,这个人的人际关系网不会太小,因此当这个人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人的态度必然引发更多的连锁反应,于是很快,整艘方舟都闹腾了起来。 楚星耕看到一群穿着制服拿兵器的人匆匆从他面前经过,猜测那应该就是钟巧珍说过的方舟上的自由军。他耐心等他们过去,看着他们进入街道,或是上楼出现在一层层的方舟甲板上。这些人试图解决事情,但由于他们的出现,反而更加激化了那些醒觉者的应激状态,骚动因此变得越来越大。 “一层矩形结构,约30平方公里,分成大小不等的十二个片区,二层约为一层的90%……”楚星耕本来就是个空间系变异者,对空间格外敏感,加上各处都有声音先后传来,所以光靠看和听就很快摸清了方舟一到三层的格局,但是再往上他就遇到了阻碍。 “四、五两层有人动过手脚。”楚星耕不是没实力与对方比拼,但现在不是时候,“先去把身份换了再说。” 楚星耕定好目标,规划好路线后,撤销覆盖在身周的割裂空间——由于耗费太过巨大,找准一个时机扎入人群,装成普通居民往两楼跑。 曲南柯给他的身份在二区第8片区,是个叫王小宏的青年,他在安宁镇的身份是个无业游荡者,所以在方舟梦境中也混得不怎么样。 第8片区全是一间间的小格子房,没有门牌号也没有窗户,到了这个阶段的信息,曲南柯也无法给出,毕竟这里是黄梁二重梦境当中,他无法窥看,所以楚星耕现在需要从门户紧闭的十三间房里找出王小宏。 “得赶在骚乱结束前,不然会很麻烦。”楚星耕迅速扫过眼前一模一样的十三个格子间,脑子飞快转动。由于没有见过格子间里的景象,楚星耕无法使用空间之窗来隔空窥看,就在这时,楚星耕左前方的一间屋子刚好有人推门出来。 楚星耕:“……” 对方:“……” 楚星耕:“这张脸……王小宏?” 男人疑惑地“哎”了一声,说:“你谁……” “啊”字还没出口,楚星耕的身影便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王小宏的嘴,推着他进了屋子。格子间轻微震颤了一下,连隔壁邻居都没惊动,几分钟后,楚星耕换好了方舟居民的衣服,拿着王小宏的身份牌,走出门来。 “站住。”一个声音传来。 楚星耕扭过头去,疑惑地问对方:“叫我吗?” 一名自由军走过来:“自由军处理公事,没说可以出来前都回自己屋里呆着。” 楚星耕:“长官,出什么事了?我约了人啊……” 那名自由军一把将楚星耕推了进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楚星耕在没有窗户的格子间里静静看着手里的空间之窗,他看到那名自由军之后又来了一队自由军总共六个人,他们把四周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又挨个敲开格子间的门。 “谁啊,什么事?” “吵死了,老子刚下夜班回来!” “自由军办事!” 微弱的抱怨到此为止,自由军在这里显然拥有极大的权限。 他们一间间敲开房门,逐一核对人名,等到了楚星耕这间房的时候,楚星耕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结果一名自由军正要敲门,刚刚那个和他对过话的自由军便站了出来,说:“兄弟,这间我刚刚查过了,没问题。” “那行吧,8区干净。”领头的自由军说,“去下一个地方。” 自由军们快速离开了,楚星耕刚微微松了口气,突然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他愣了一下,再度打开空间之窗,看到门外站着刚刚那个和自己讲话的自由军。 楚星耕手中暗暗握住武器,回了句“来了”,然后将门慢慢拉开一条缝。 门外那名自由军对着楚星耕笑了笑,说:“……” 他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只是做了个张嘴的动作,跟着便突然以跟楚星耕刚刚一样的姿势伸手试图捂住楚星耕的嘴,把他推进屋。 楚星耕早有准备,就势将对方拉进屋,门一关,武器便招呼了上去。 “当”的一声,对方的反应居然也十分迅速,第一时间闪身后撤,用什么东西架住了楚星耕的攻击。 “什么玩意儿,你还会这手?”对方似乎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楚星耕虽然有点意外,但并没有停手,他继续挥舞着短刀攻击。 格子间的门已经关闭,两人在这间十平方米的小屋里很难腾挪转移,很快那人就被楚星耕逼到了墙角,楚星耕另一只手掌忽然擎起,向前拍出。 楚星耕的最强战力并不是近身格斗,虽然这方面他也不差,但对方身手居然出人意料的好。两人你来我往,僵持了几分钟,楚星耕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两个人在这么小的空间里打斗必然会引发动静,拖得越久越会引来其他人。 楚星耕想到这里,不由奇怪这名自由军为什么要独自应战而不是喊人支援,不过这样也好。 楚星耕手掌向前拍出,擦过对方的兵器落到了那人的胸口。空间之力被楚星耕凝固成了一面沉混的铁板,一掌下去,这人不死也得昏一晚。但是,楚星耕的手明明已经沾到对方的身体了,甚至感觉到了对面的心跳,下一秒那人却在楚星耕眼前消失了。 楚星耕猛然收手,警惕地看向四周。 小屋里一片昏暗,根本没什么躲藏空间。 隐身?还是……方舟上那名空间系异能者? 楚星耕神经绷紧,忽而感到身后左侧有异常,他回身快准狠地一刀递了出去,然而下一瞬,他便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一只布偶不知怎么出现在空中,取代那名自由军挨了楚星耕一刀,顿时屋子里棉花跟天女散花一样飞开。 楚星耕没能扛住生理反应,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整个人躬身向前倾倒,就这么一下,一柄兵刃贴着他的背部挥了过去,挥了个空。 “我草?”那人喊了一声。 楚星耕也惊得一跳,但凭借战斗本能顺势向后一把抓住对方,来了个过肩摔。 那人的平衡性出人意料的好,居然在半空就调整好了姿势,像一只猫一样眼看就要轻盈落地,然而下一秒,他却踩到了什么,“啊”的叫了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楚星耕:“……” 楚星耕走过去一把踢掉了对方手里的武器——一把大钳子,指间分出薄薄的空间碎片,如同锋刃一般就要将对方割喉,就在这时,那人突然叫了起来:“我在外面还有同伙!” 楚星耕:“?” 楚星耕手顿了一下,继续往前划。 “你现在把我杀了,我同伙会立刻把事情闹大,不骗你,其实我不是自由军,我只是个流民!” 楚星耕的手停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楚星耕用空间囚笼将对方困锁起来,然后打开了灯。 没有窗户的小格子间里终于亮堂起来,那名被楚星耕制住的自由军看了眼地上绊倒自己的东西,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这是谁?” 楚星耕不懂这家伙的脑回路,不过此时对面也没有反抗余力了,于是回答:“王小宏。” “啊?你把这屋子的主人给杀了啊?” 楚星耕说:“你认识他?” “我也是来杀他的,我还以为你是他呢。你妹的,我说王小宏一个流民身手怎么那么好!” 楚星耕一脑袋问号:“你想杀王小宏?你跟他有仇?”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是想……借他身份用用。” 楚星耕:“……” 这人说:“哎,我看你不是方舟上的……等等等,我也是外人,好好说话,别动手!” 楚星耕拖了张椅子坐下,问:“什么叫也?” “就是字面意思,我也不是这里的居民,是无意中闯进来的。” 楚星耕微皱眉头,将这个样貌普通的男人看了又看:“方栖淮?” “啊,你认识我?”那人说,“不可能啊,我用异器把脸改过了啊。”方栖淮说着还试图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不过楚星耕的空间囚笼让他根本没法动弹。 楚星耕问他:“钟巧珍现在在哪里?” 方栖淮已经收回易容,变出了自己的本来面貌,闻言不由一愣,随后说:“哦哦哦,我明白了,你是钟巧珍那个同伙。” 谁家好人管自己人叫同伙啊?不过楚星耕也懒得跟这家伙废话,辨识出对方是方栖淮的那一刻,楚星耕心里就升起了厌恶。 “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楚星耕快速得出结论,好像之前自己没有得出过相同结论似的。 “我也在找她,她早上说要回好美味去找老板娘他们,然后一直没回来。” 楚星耕一下子起身:“你让她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方栖淮:“啊,可她不让我跟着啊。” 楚星耕的眉头忽然又松开了:“她做得对。” 方栖淮:“?” 楚星耕说:“王小宏的身份我拿了,你再另想办法。既然你是巧珍认识的人,还帮过她一次,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再见。” 方栖淮:“???” 方栖淮说:“你上哪儿去?” “去找钟巧珍。” “你知道上哪儿去找吗你!” “说得好像你知道一样。”楚星耕平时不是刻薄的人,或者说,不屑于在表象上露出刻薄这种感情,但面对方栖淮,他有点忍不住。 方栖淮认输:“你可真难相处。好吧,我告诉你,钟巧珍不是在四层就是在五层,那里是方舟的管理中枢。我刚刚去好美味找过,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估计方天放带走了老板娘他们拿来要挟巧珍,她这么久都没回来很可能是被制住了,所以我才想借一个身份,想办法去找她。” “借一个流民的身份?”楚星耕狐疑地打量方栖淮,“为什么不是自由军或者其他管理者的身份?” “真上层不会随便露面,剩下那些自由军也上不了三层以上,而且因为都是集体行动,反而容易闹出乱子。王小宏的身份好拿,而且最迟明晚一定能见到巧珍。” “明晚?” “明晚有个相亲大会,所有单身男女都会参加,这是方舟上那些人谋划的大事,不会轻易取消,而且按照我的推测,他们花大力气抓钟巧珍肯定不是为了杀她,多半也和明晚的相亲会有关系。”方栖淮其实也是边说边推测,说到这儿,他自己也有点不确定了,“不至于吧,难道方天放看上了她?” 楚星耕一下子站起身,打开门出去。 方栖淮:“哎,等等,你放我出去啊!” 楚星耕没有回头,伸手一挥,撤销了空间囚笼,身影飞快消失在甲板上。 方栖淮:“……” 方栖淮:“这谁啊,脾气怎么那么躁,名字都没说就跑了。” 他站起身来,忽然感到脚面有点痒,低头一看,王小宏揉着脑袋正在醒转过来。 “居然没弄死……”方栖淮左右看看,一扳手砸在王小宏的后脖颈上,让他再次陷入了昏睡。 第67章 与此同时,钟巧珍刚刚打晕了陷入疯狂状态的曲漓歌和试图逃避现实的…… 与此同时,钟巧珍刚刚打晕了陷入疯狂状态的曲漓歌和试图逃避现实的沈鲜。 “真可惜。”方天放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你特地回来找他们,可他们却不认得你了。” “他们只是醒了。”钟巧珍尚不知道楚星耕知道的信息,也不知道曲漓歌和沈鲜成了楚星耕潜入方舟的副作用,被动恢复了记忆,但她手里掌握的一些信息也足以让她推导出部分真相。 刚刚曲漓歌挥舞着六条胳膊,试图攻击他们,嘴里大喊着“我不是什么曲漓歌,我叫沈唤月,我还没结婚也没有孩子,是你们把我关在这里的”,沈鲜则闭紧眼睛,堵起了耳朵,嘴里不停念念叨叨“这都是梦,一定是梦,醒过来就好了”,加上楚星耕特地询问的另一家“好美味”老板的名字…… “曲南柯,南柯一梦,方舟上的一切看来都是一场人为制造的‘梦’。”钟巧珍得出结论。 方天放装出惊讶的样子:“你说梦醒了是什么意思?” 钟巧珍对方天放喜欢“演”这件事觉得很无聊,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蛊伥的特色。 “我老家有‘南柯一梦’的故事,内容太长不展开。”钟巧珍说,“概括来说,主角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度过了曲折复杂的一生,最终醒来。漓歌……不,沈小姐他们,方舟上的所有人此时都在同一个梦境里,被迫过着不属于他们的别人的人生,就像在演一出戏。” “哦,那你觉得是谁让他们做这场梦?” “曲平安呢?”钟巧珍却环视左右,问,“怎么没看到他?” 钟巧珍刚刚在码头的地方看到曲平安,以为是偶遇,后来她追着娃儿鱼潜入草海深处又上浮见到了方天放和管兴培,所以她以为曲平安是他们设计放出的诱饵,现在小孩也还在他们手里,但这个房间里却只有曲漓歌和沈鲜。 “曲平安,你是说那个小孩吗?”方天放却说,“我没见到他,好美味里只有他们俩。” 钟巧珍一愣,仔细打量方天放的神情,想确认他是否在开玩笑。 方天放说:“两个人我都带你看了,特地藏一个小孩子没什么意思吧?” “看来方天放确实没有撒谎。”钟巧珍陷入沉思。 楚星耕在隧道里的话,还有曲平安写在本子上的名字一度让钟巧珍以为曲平安就是曲南柯,但刚刚曲平安在码头和娃儿鱼的对话中,他分明喊娃儿鱼叫“南柯”。 曲南柯是安宁镇“好美味”的老板,曲平安是方舟“好美味”的少东家,娃儿鱼则是曲平安口中方舟草海中的“南柯”,难道方舟梦境的制造者就是安宁镇的曲南柯,而他在方舟梦境里的化身是“娃儿鱼”? 如果真是这样,那曲平安现在去了哪儿? 钟巧珍回想起先前与曲平安擦身而过的场景,五岁孩子脸上那个复杂的表情令她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返老还童还是容颜不改?不至于吧……”钟巧珍在心里猜测。 方天放说:“醒不醒的反正也不影响实验,就让梁培元去烦吧,我只要实验结果就行。还有,人你已经看到了,应该满意了吧。” 钟巧珍还没开口说话,方天放忽然一怔,似乎听到了什么,随后空间中出现了一扇门,方天放打开门,一把将钟巧珍推进去,钟巧珍差点下意识动手,最后还是控制了一下,任他将自己推进房间,在房门关上前,她从门缝里看到方天放又打开了另一扇突然出现的门,嘴里说:“我马上到。”然后,房门就关上了。 钟巧珍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发现拧不动,又踹了几脚,那门依然纹丝不动,然后才死心,回身打量门内,就是一间普通的卧室。 钟巧珍就地坐下,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忽而感到心中一动,立刻内视,来到了隧道之中,楚星耕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到钟巧珍出现,楚星耕快步跑过来,却又在钟巧珍面前停下了。他有点别扭地说:“你、你没事就好。” 钟巧珍想,好像也不能算没事,不过还是点点头:“你也是。” 楚星耕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唇角微微上扬,跟邀功一样:“我已经登上方舟。” 钟巧珍吃了一惊:“你怎么做到的,现在在哪儿?” “曲南柯把我送进来的,我在方舟三楼。”楚星耕把曲南柯交代的双重梦境的事全说给钟巧珍听,“黄天放就是方天放,方舟是梦,草海是梦,安宁镇也是梦。” 钟巧珍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南柯一梦跟我猜测的差不多,不过……” “不过什么?” 钟巧珍把刚刚在码头看到的事告诉了楚星耕。 “娃儿鱼是曲南柯?” “是南柯。”钟巧珍纠正。 楚星耕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个半小时前。” 楚星耕说:“那就不对了。上次我们确定过草海方舟中的时间流速和安宁镇的一致。一个半小时前,我和曲南柯还在对峙,除非他能把自己分裂成两个个体,不然应该不会出现在草海里。” “或许是某种分魂术……”钟巧珍顿了顿,“某种人格分裂的变异能力。” “双重变异……”楚星耕说,“也有这种可能。” “不过你说的那个曲南柯,我感觉他的性格跟娃儿鱼不太一样。”钟巧珍跟娃儿鱼打过好几次交道,娃儿鱼还帮过她,她感到的娃儿鱼是淘气、单纯、善良的,像一个普通的小男孩,楚星耕嘴里的曲南柯则很明显是个精于算计的成年人。 楚星耕说:“我相信你的感觉,如果你觉得不像,那么他们就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两个不同的存在,却都叫南柯……”钟巧珍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只差一层窗户纸了,可就是还没找到捅破的那个点儿。 楚星耕见钟巧珍在思索,也不打扰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看她。 快三个月没见,女孩子的头发长长了,身形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削,但似乎在这段时间勤于锻炼,四肢都有了匀称的肌肉,整个人的状态比临海特高时候好得多,仿佛在那具并不强壮的躯壳之下潜藏着蓬勃的强大力量。 钟巧珍忽而说:“南柯一梦……” 楚星耕:“嗯?” 钟巧珍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们这儿也有南柯一梦的说法?” 反正楚星耕已经接触过钟巧珍关于神虹大陆的部分记忆,钟巧珍在他面前便也没刻意隐藏。不多说,但也不忌讳。 楚星耕说:“是啊,我们一直都有南柯一梦的说法。” 钟巧珍这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居然和神虹大陆流传着一样的典故。 “是巧合吗?”钟巧珍的心微微跳快了一拍,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毕竟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钟巧珍说:“既然如此,你应该也知道南柯一梦的主人公淳于棼梦醒后去找了现实中的槐安国的事?” 楚星耕说:“嗯。他发现一棵古槐树以及槐树下的蚁穴,挖开后,里面有类似人类世界的城池楼阁,但里面住的是一群蚂蚁。” “你见过蚂蚁窝吗?我见过,蚂蚁窝不是人类城池的样子。”钟巧珍说。 “你的意思是……” “我提出一种假设……”钟巧珍说,“已知蚂蚁是不懂建造人类的建筑,也不会人类的那套礼仪制度的,那么为什么槐安国施行的制度与当时的人类社会高度一致?” “因为那是淳于的梦,所以以淳于的视角进行了改造……”说到这里,楚星耕一愣,“不对,淳于挖出蚁穴是梦醒以后的事,蚂蚁不是人,不会懂人类的那套东西,难道淳于根本没醒,南柯一梦也是两重梦境?” 钟巧珍点点头又摇摇头:“刚刚你跟我说,作为你从安宁镇进入方舟草海的代价,会有一部分人恢复本来的记忆,从南柯一梦中清醒过来,我刚刚才见过两个这样的人,就是好美味的老板娘曲漓歌和厨师沈鲜,看起来,他们就是淳于棼那种人。” 楚星耕点头:“同意。” 钟巧珍说:“但淳于棼挖开的蚁穴中还有很多蚂蚁在按照人类社会的规则生活,所以……” 楚星耕不用钟巧珍过多解释,很快反应过来:“我懂你的意思了。蚂蚁不会做人类的那套东西,如果淳于棼醒来以后看到的槐安国建筑和制度仍然与人类社会高度一致,那么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淳于棼不是唯一的人类,也就是说,槐安国的其他蚂蚁也是人!” 楚星耕说到这里,不由背脊发寒。 钟巧珍说:“那么问题来了,醒来的人看起来变回了人,沉浸在梦境中的人却仍然还是蚂蚁的形态,那么梦境是谁制造的?” 楚星耕:“……” 钟巧珍说:“南柯一梦的故事如果只从大家都知道的那个层面来讲,制造梦境的应该是槐安国的蚂蚁们,他们让淳于棼梦到自己变成一只蚂蚁,进了槐安国,娶了公主,执掌南柯郡二十年,但如果蚂蚁们本来跟淳于棼一样也是人,那么他们在槐安国里的身份会不会也是因为某个存在制造的梦境强迫形成的?” 楚星耕说:“就像安宁镇一样?” 钟巧珍点头:“像安宁镇一样。曲漓歌、沈鲜、巴布韦、娜塔莎等等等等,所有身份都是假的,他们都是被抓来入梦的路人,不止如此,如果黄兴、梁培元、孙起也不过是一个故事里的身份呢?” 楚星耕微微睁大眼睛:“黄梁孙三家的身份也是假的?” “身份或许不假,但他们所以为的制造梦境与曲南柯抗衡这件事也许是假的。” “就像南柯一梦里和槐安国交战的檀萝国?” “嗯。”钟巧珍点头,“既然槐安国的蚂蚁们可能是入梦的人,檀萝国的蚂蚁们为什么不能也是人?所有一切都是梦境,是故事,是一出戏剧,淳于棼做了个梦,其他人也一样在做梦,什么梦中两国交战,梦醒后两个巢穴的蚂蚁战斗,都是被看不见的那只巨大的手所安排的。黄梁孙以为自己在和曲南柯僵持,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早就已经落入了某个固定的安排之中?” 楚星耕说:“你的意思是,黄梁孙的那些实验,和曲南柯的对峙其实都是安排好的剧本,那么谁写了这个剧本,谁来操控整个进程,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钟巧珍说:“南柯一梦里有个最明显又最不起眼的角色存在着,那棵树,古槐树。” 刚刚好,安宁镇附近也有棵树,一棵二次变异的巨大榕树,钟巧珍刚刚才在草海深处见过它。 回想之前曲平安那个复杂的表情,钟巧珍忽然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二次变异的大榕树,不知存活了多少年,就算以孩童的形象出现,心思又怎么可能跟真正的孩童一样? 第68章 “古槐树跟这里有什么关系?”“安宁镇附近也有一棵树,一…… “古槐树跟这里有什么关系?” “安宁镇附近也有一棵树,一棵二次变异的大榕树,也许它才是真正的曲南柯。” 谁能想到方栖淮那近乎荒诞的来历,居然拼上了钟巧珍想要知道的方舟最后一块拼图。 “你能说得更仔细一点吗,我有点串不起来。”楚星耕说。 钟巧珍点头:“五年前,安宁镇因为二次变异,导致全镇覆灭,一个人也没活下来。”钟巧珍推论到这里,心里也不由有些起伏,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导致安宁镇二次变异的不是别的什么变异生物,很可能就是安宁镇附近的那棵变异榕树。整座小镇毁灭后,产生了人格的变异榕树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想要打造一出戏,就像南柯一梦典故中,打造了槐安国的那棵古槐树一样,于是,安宁镇附近经过的不同出身、来历的旅人被他强行拖进了安宁镇这个梦里,顶着安宁镇里已经死去的人们的身份开始生活,例如沈唤月变成了好美味老板娘曲漓歌,这是其中一例。” 楚星耕认真听着,对照着自己知道的那部分信息重新审示整件事。 钟巧珍说:“只是,光是看戏哪有沉浸式过瘾,于是变异榕树自己也摇身一变,以曲平安的身份进入安宁镇生活,成了‘好美味’老板娘的儿子。”钟巧珍到现在也不知道曲平安曾在作业本上写“曲南柯”这个名字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让她彻底将两者拉上了关系。 “不久后,黄梁孙三家在方天放的引导下来到了这片地方。他们见到安宁镇附近的特殊环境以及正常生活的镇民感到很惊讶,以为这里确实得天独厚,连二次变异都没有对这个地方造成毁损,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榕树提供的梦,他们从来到安宁镇开始便入了梦。 “于是,黄梁孙三家决定用自己‘黄粱一梦’的变异能力打造梦境,将安宁镇上的人们投入梦境里,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在二次灾变中失去了家园,全靠所谓的‘方天放’的缝合能力和方舟管理层其他人的帮助才能侥幸逃生,但同时,他们也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通路,方舟成了末世里的‘桃花源’。 “在这过程中,黄兴在所谓的‘安宁镇’负责外部防御,梁培元和孙起则在‘方舟梦境’里推进他们的实验。他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不知道那棵变异榕树形成的人格曲平安才是梦境的真正掌控者,他一直躲在暗处,看着这些新入戏的配角们。” 钟巧珍也没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居然才是整出剧的编剧和导演。 “黄梁孙三家的目的是建立一个实验场,人为推动人类的二次变异。于是他们开始在方舟这个小梦境舞台上行动,例如给予人们特定的水、食物、药品等,在暗中改变这些人的变异因子,试图某天能实现突破,这些,那棵变异榕树都看在眼里,当觉得剧目开始有些令人困倦的时候,他甚至制造了孙起的逃跑事件。” “所以,安宁镇曲南柯跟我说的利用孙起打通两重梦境的事其实也是变异榕树故事的一环……”楚星耕做出评价,“这棵变异植物真是恶趣味!” 钟巧珍说:“幸福的人生多平庸,坎坷的故事才好看。变异榕树以自然真理神这个马甲出现,引诱孙起成立自然真理教,潜伏回方舟,开启新的故事线,不过因为方天放的存在,这条线应该没成功。所以,如果真要说这个故事里有哪两股力量在对抗的话,并不是曲南柯和黄梁两家,而是变异榕树和方天放。” 楚星耕说:“那得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了,我们才有机会,不过我们的存在已经被他们知晓了,我想他们任何一方都不会没有反应。” 钟巧珍这时候对方天放非要自己相亲的事有了更深的认识:“所以,变异榕树曲南柯找了你,方天放则找上了我。” 楚星耕一愣:“你现在和方天放在一起?” 钟巧珍刚刚忙着分析事件,没提自己的事,现在想起来补充一句:“我没事,他想让我参加明晚的相亲会。对了,楚磊也在这里,在方舟四层,被关起来了。” 楚星耕:“楚磊也进来了?” 钟巧珍:“我刚刚才见过他,他没事。” 楚星耕说:“他们到底想在相亲会上做什么?” 钟巧珍说:“任何故事都会经历起承转合,转的部分就是全剧的高潮,不论变异榕树还是方天放那方,想必都会在明晚把自己最根本的目的暴露出来。” 楚星耕说:“还好他们不知道我们还能联系上,明晚相亲大会我来找你……”楚星耕说到这里,忽然好似卡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说,“我现在有点事,明晚见。”说完,便飞快地消失了。 钟巧珍退出内视,回到现实……嗯,确切地说,回到梦境。 “不知道楚星耕那里有什么事。”钟巧珍侧耳细听外面响动,方舟上应该是发生了骚乱,但不太严重,很快局面被掌控住了。 “对了,忘了跟楚星耕说方栖淮的事了,那个人应该也能帮上忙。”钟巧珍忽然想到,不过此时也来不及了。 眼下看来,除了等待,她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钟巧珍决定利用这点时间呼吸吐纳,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以便应对明晚的“高潮”。 …… 时间很快到了周六晚上。 房门打开,钟巧珍终于又看到了方天放。他进来,丢给钟巧珍一团东西。 “这是什么?” “礼服,我刚弄来的,参加宴会总要穿得体面些。” 钟巧珍说:“有必要吗?” 方天放说:“你忘了曲漓歌他们还在梁培元手里?” 钟巧珍冷眼看他:“我跟你来了,也没见你把他们放了。” 方天放笑了起来:“都在方舟上,就算放了又能跑到哪里去,至少有我在,到时候宴会开始以后,我还能帮他们一把。” 钟巧珍警惕地问:“你们到底打算搞什么?” 方天放说:“穿上礼服跟我来,你很快就什么都知道了。” 钟巧珍看了方天放一阵,最后还是抖开那团东西,拎出一条礼服裙。 这是条纯黑色的紧身抹胸裙,胸前有乔其纱钉珠绣花,黑曜石珠子流苏垂到大腿,带着若隐若现的风情,裙子后面拖着长长的后摆,但裙子主体其实是连体裤,倒是不会碍着行动。 “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方天放如同邀功。 钟巧珍看着完全丨裸露的肩膀微微皱眉,但是回想了一下挑衣服那天大家的装扮,好像大多都是这儿露点,那里露一点,她自己最后拿的那条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要换衣服了。”钟巧珍说。 方天放早已经换好一身白色休闲西服,闻言举手:“好好好,我在外面等你。放心,我不会偷看你。”说着便带上门走了出去。 钟巧珍反锁房门又等了一会儿,才不怎么熟练地把那件小礼服穿上,没想到尺寸居然刚刚好。 钟巧珍在方舟上呆了快三个月,头发已经长长了,此时几乎到了腰部,她本来习惯把头发扎起来,这样方便行动,但是这条裙子只到胸口,让她十分缺乏安全感,因此干脆把一头黑色长发放了下来,留了一部分在前胸,聊作遮挡。 匕首仍然插在后腰,刚好裙摆可以遮住,最后,钟巧珍飞快在空中写了一个符文,她的腿上很快出现了一个绑好的口袋。 “幸亏提前做了准备。”钟巧珍从里头摸出一大把变异结晶核,内视进入自己的空间,全都丢进了五彩泉。 五彩泉水刹那间沸腾了,一尾彩色的游鱼成型,转了几个圈,跃出坑口,在空中甩尾拍打出缤纷的彩虹。 钟巧珍说:“一会儿别掉链子,不然咱们全都一起完蛋!” 游鱼摇头摆尾像是在回应,钟巧珍又看了眼月光花苗,那家伙最近倒是安分,没怎么折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星耕在附近的缘故。 “走了。” 钟巧珍睁开眼睛,刚好听到房门敲响,然后门就开了,可见钟巧珍的反锁其实一点用也没有。 “准备好了吧,那咱们出发吧。”方天放上下打量钟巧珍一眼,但他的眼神里并没有男人看女人的欣赏眼光,那种审视像是在看即将上砧板的食物。 钟巧珍跟上方天放,走向四楼主会场。 两人抵达的时候,会场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流淌的音乐声里,全都穿着新衣服的方舟居民们有些拘谨地站着,有一部分已经男女组队,站到了一起,还有的仍然男女分开,剩下的一些则面带木讷之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钟巧珍看到了曲漓歌和沈鲜:“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谢谢你高看我,不过这是梁培元做的。醒了的人太闹腾了,所以梁培元暂时封闭了他们的感官,让他们处在平静状态。” “那他们一会儿怎么参加相亲会?” “到时候当然会解开,不然多没意思。”方天放说。 钟巧珍觉得方天放今晚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是那副样子。 他们到底安排了什么? 钟巧珍想,她迅速扫视场内,没有看到曲平安,也没有看到疑似楚星耕、方栖淮的人,倒是看到了楚磊。 楚磊坐在角落里,同样脸上带着痴呆的表情。 钟巧珍轻轻叹了口气,昨天方天放突然离开是因为楚磊越狱,之前钟巧珍表面上对他施放缄口咒,实则偷偷给楚磊开了扇离开牢狱的方便之门,看来楚磊还是没成功。 广播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各位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来到方舟相亲大会的现场。今晚,我们将在这里举行隆重的相亲仪式,我们准备了美食、美酒,也准备了花好月圆的舒适氛围,在此预祝各位都能得偿所愿,找到美满的另一半。” 随着广播声音落下,一群群侍者走上前来,将一份份美食摆到了餐桌上。 在方舟上住了五年的人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草海变异鱼类以外的别的食物,一时间被这琳琅满目的美食晃花了眼,本来因为这两天的事情觉得有点慌张的人们也慢慢放松下来。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拿起了酒杯,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拿起酒杯,寻找食物,并且开始找人攀谈。 只有那些恢复了记忆又被解开了感知的人缩成了一小撮,躲在墙角,试图逃避。 “舞会开始!”广播再次响起声音,随后轻音乐转换成了隆重的圆舞曲旋律,有早已对上眼的情侣开始翩翩起舞。 放松的氛围是会感染人的,越来越多的人填饱了肚子,放下戒备,开始把这次相亲大会当成一场真正安全的活动。 方天放说:“不去感受一下最后的狂欢吗?” 钟巧珍看向他:“你不怕我跑了?” 方天放说:“要是能跑掉也不会放你出来了,你身上还带着蛊呢。” 钟巧珍正想着,看到楚磊朝她走过来,伸出手:“能请你跳个舞吗?” 钟巧珍有点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可以。” 第69章 悠扬的旋律响起,钟巧珍跟着楚磊迈入舞池。周围的男男女女…… 悠扬的旋律响起,钟巧珍跟着楚磊迈入舞池。 周围的男男女女捉对开始跳舞,钟巧珍没见过这样的舞蹈,在她眼里,他们就是把身体贴得很近,搂抱着一起慢慢晃动。 “这个世界的舞蹈也很奇怪。”钟巧珍想。 楚磊等钟巧珍观察完毕,才伸出手问她:“我可以吗?” 钟巧珍此时也不好多做回避,于是说:“可以。” 于是,楚磊让钟巧珍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手上,另一只手放到自己背后,而他的手则虚悬在钟巧珍腰部后方,更确切地说是放在了她的后腰裙摆那个装饰用的蝴蝶结上。 楚磊说:“跳舞不难,重点也不在跳舞这件事上,你跟着我就行。” 钟巧珍点头,学着楚磊迈动步子。 很奇怪,人人都在跳舞,但楚磊的舞步看起来就比其他人更优美一些,也不知道是哪里跟别人不一样。 钟巧珍压低声音说:“楚星耕也来到方舟上了,说不定现在也在这个舞池里。” 楚磊也低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钟巧珍问,“你们见过了?” 楚磊对着钟巧珍微微一笑:“你说的,我可是‘天选之子’。” 钟巧珍一脚踩在“楚磊”的脚背上,还好后者有所预计,忍住了没有嚎,只是微微皱起眉头。 钟巧珍说:“楚星耕?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天选之子”是钟巧珍在临海城忽悠楚星耕背锅时胡诌出来的,可那只是一场脑域同步实验,钟巧珍没想到楚星耕还记着。 变作楚磊模样的楚星耕说:“我确实见过楚磊了,用他的变异能力改的脸,我们经常这样互换身份,他现在躲在暗处,执行我交给他的任务。”楚星耕边说,边拉着钟巧珍示意她转圈。 钟巧珍:“……” 钟巧珍赶紧现场学习,然后学身边的其他人顺着楚星耕的手臂转了一圈,转到他怀里,又转出来:“你们的舞蹈也太复杂了。” 楚星耕说:“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钟巧珍问:“你见过方栖淮没,这人可以用。” 楚星耕说:“下腰。” 钟巧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常年习武的柔韧性和快速反应能力已经让她做出了动作,楚星耕顶着楚磊那张脸,两人近在咫尺对视片刻,然后钟巧珍又被拉着起身。 钟巧珍不知怎么心里一动:“你不喜欢他?” 楚星耕说:“我为什么要喜欢方栖淮?” 钟巧珍心想,也是,楚星耕和方栖淮根本就不算认识。 不对,钟巧珍又想,不认识应该是不认识的模样,楚星耕这样子看起来明显是有些讨厌方栖淮。 “你跟方栖淮也见过了?”钟巧珍得出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确实见过。”楚星耕说,“不过分道扬镳了,我们做事风格不同。” 钟巧珍无语:“楚少城主,我们现在处境危险,应该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 楚星耕说:“我的人应该差不多到安宁镇附近了,到时可以做外应,不差他一个。” 音乐又切换了,双双起舞的男女开始走位。 钟巧珍一脸茫然:“这又是干什么?” “按照交谊舞的规矩,接下来需要交换舞伴。”楚星耕说。 一名年轻男子走到钟巧珍与楚星耕面前,伸出手试图去牵钟巧珍,结果楚星耕一个旋身,就把钟巧珍转到了另一面,带着她往新的队列里跳去。 钟巧珍:“?” 那名年轻男子没交换成功,悻悻然地回到队伍里,牵起了另一名年轻女性的手。 楚星耕说:“很快他们就会有行动了,我们最好不要分开。” 钟巧珍刚想说什么,音乐旋律忽然变得快速起来,人们也跟着加快了舞步。 楚星耕警惕道:“交谊舞没有这么快的节奏,这支舞曲不对。” 虽然这么说,但其他人似乎也没有太在意,在微微混乱过后,又齐齐跟上了舞步。 钟巧珍却觉得脑子有点昏沉,似乎是被音乐吵的,她微微摇了摇头。 楚星耕问:“怎么了?” 钟巧珍说:“这音乐好像有点不对劲……” 楚星耕当机立断:“我们退出舞池,到旁边去。”他带着钟巧珍边跳边不动声色地往舞池边挪,然而他们只是稍微动了一动,便有许多对跳舞的男女围上来,将他们拦在了中间。 楚星耕眉头皱了起来:“确实不对劲!”他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那些似乎跟他们一样在舞蹈的人群,但此时人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变了,变得痴狂,变得亢奋,好像加快的音乐旋律也点燃了他们身体里的什么东西。 钟巧珍终于反应过来:“是绝音蛊。” 她一直在猜测方天放拉着黄梁孙三家一起搞的实验最后要怎么做,难道真的让大家相亲,看对了眼慢慢发展,过个一年半载的生几个娃娃出来,赌有没有人能撞上二次变异的幸运大门?现在她知道了,什么相亲,什么培养后备力量都是骗人的,从一开始,方天放盯上的就不是后续,而是现在。 音乐再次发生变化,钟巧珍忍不住捂住耳朵。 在她耳朵里,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把尖刀在她身上切削,像是要剖开她现在的躯壳,放里面的什么东西出来。 “钟巧珍,你怎么了?钟巧珍?” 钟巧珍死死抓着楚星耕的手,开始释放在丹田内积攒的灵力,寻找那只被埋在她体内的蛊虫。 “啊啊——”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但这一声很快停住,钟巧珍眼角余光瞟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女人,从她的身体里,八条毛茸茸的节肢伸了出来,她的身躯膨胀变大,只有腰部还是那么细,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就变成了一只美人蛛。 钟巧珍想起来了,那是曾经看上了方栖淮,想和他一起参加相亲会的女人。 又是一声古怪的声音,钟巧珍扭头看去,这次是一个男人双膝跪倒在地,掐着自己的嗓子开始拼命呕吐。 从他的嘴里涌出来一大摊黄绿相杂的黏液,中间依稀还能看到内脏的碎片。他不停地呕吐着,就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内脏都吐出来一般,而他的身体也随着每一次呕吐变得越来越瘦弱,越来越干瘪。随着轻轻的“噗”的一声,这副包裹着礼服的木乃伊一样的身体就这么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一声尖锐的惨叫过后,有人试图逃跑,然而整个会场的门都消失了,四周的墙壁变成了具有弹性,无法破坏的东西,把所有人都困在了里头。 “这是怎么回事,方舟管理层呢,放我们出去!” “别过来,怪物,啊啊啊!” 有人为了自保拿起了餐刀,有人本身的变异能力偏向战斗类,此时自然毫不吝啬地释放。 钟巧珍看到一个男人的双手变成了锋利的大刀,追砍刚刚还在和他跳舞的女人,而那个女人的头颅已经被劈砍掉了一半,却从空腔内钻出了一对巨大的复眼。 音乐变得更加狂躁,人们的情绪也变得无比癫狂。交谊舞变成了屠杀场,人变成了怪物,怪物追杀人,怪物也追杀怪物。 “跟紧我。”楚星耕拉着钟巧珍,利用他的空间分割能力,不停从这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闪躲如同兽群迁徙一般混乱的人群。 钟巧珍听到方天放的声音:“寻找对你来说最美味的食物,然后大快朵颐吧,变异基因会帮你们找到彼此!” 钟巧珍无比惊讶地看去,却见一片混乱中,方天放就像是一只蜘蛛稳稳坐在网上,整个人轻松无比地翘着二郎腿浮在半空。 钟巧珍终于明白了所谓配对相亲的意义。 “他们根本做不到用外力让人二次变异,所以他们想到了一个丧尽天良的办法,就像邪修为了修为飞涨会去杀害修士,吞吃他们的元丹一样,方天放的法子就是造蛊的法子,让变异人互相吞吃,促成变异能力的融合!” 楚星耕听懂了:“他们在促成吃人?” “不止是普通的吃人,他们应该筛选过那些进入这里的变异人的基因,又或者用某种方式改造过……”钟巧珍虽然头脑昏沉,但她丹田里的灵气被释放出来进入四肢百骸后,冲刷了经脉,将绝音蛊带来的影响给镇压了下去,使她还能思考。 “变异基因甲和变异基因乙组合最有可能触发新的变异,变异基因丙相对变异基因丁如同食物,能迅速壮大变异基因丁,促成这种变异基因向更高等级演化,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钟巧珍甚至看到了梁培元。 方天放在一天前还恭敬地喊那人父亲,而此时,梁培元双眼血红,他的身体变得十分奇怪,头和脚还维持着人类的样子,但中间躯干部位却像是失真的视频不断扭曲变化,一会儿横向拉伸,一会儿碎成一条一条。 他失去了双手,但不妨碍他将一个男人扑倒在地,他的身体就像飞速成长的黏菌,将后者包裹起来,然后开始消化。 方天放似乎知道钟巧珍在看他,隔着人群,朝钟巧珍投来一眼:“你可是要跟我走的,别抵抗了,我不会让你变成食物,嗯,至少是现在不会。” 楚星耕的手一抬,十字交叉的空间利刃便凭空出现,方天放的身影在瞬间消失,他原本所在的墙角被割出十字形的深沟。 “管叔,”方天放喊,“你的对手来了。” 下一秒,楚星耕猛然将钟巧珍推到一旁,钟巧珍感到身后有股力量接住了自己,她并没摔着,但楚星耕落地后,脸上出现了一道斜向的伤口。 空间仿佛万花筒旋动,本来没有人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管兴培的身影,这个中年男人两手横握一把雪亮的弯刀,脚踩木屐,面容阴鸷地盯着楚星耕。 钟巧珍蓦然一愣:“扶桑人?” 第70章 神虹大陆以东,有一座与之隔海相望的狭长岛屿,岛上有一个叫作扶桑…… 神虹大陆以东,有一座与之隔海相望的狭长岛屿,岛上有一个叫作扶桑的国家。 扶桑国因为岛小地贫资源匮乏,发展长期受限,曾经有位较有远见的扶桑国君派出船队,前往神虹大陆学习,希望获得优秀的发展经验。 抵达神虹大陆的扶桑国人宛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被神虹大陆的地大物博,风土人情迷得神魂颠倒。学习期满,他们带回去了大量在神虹大陆购买的物资工艺品,也给扶桑带回了神虹大陆富庶幸福的美好图景。 没有人想到,这本应是友好交流的开端却在扶桑国人心里埋下了一颗阴暗的种子——凭什么神虹人能拥有这么好的土地,这么丰富的资源,而我们扶桑人却只能被困在资源贫瘠,时不时就会发生地震海啸的小岛之上? 这之后,扶桑经常派人来神虹大陆学习,除了学习经济政治哲学文化等等,自然也有人开始学习修行一道。 神虹大陆上修行流派众多,不过以道教为尊,扶桑人一开始想要拜师学艺,神虹大陆上一些门派还愿意接收,只要能够通过入门测试。然而,不久之后就发生了一桩惊天大事,一位天赋相当不错的扶桑学徒在成功获得同门中人信任后,居然偷取门中秘籍法宝,杀死两名同门后远走高飞。 此事一出,神虹大陆修真界大为震惊,从此立下规矩,不收扶桑学徒。 而那偷盗走门中宝物的扶桑人回到扶桑国后,却因着在神虹大陆学到的本事,开宗立派,创立了扶桑神道教,从那以后,扶桑神道教这根出神虹大陆却自行发展的修行门道便开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般开枝散叶,野蛮生长起来,时不时冒出一些在神虹大陆修行者看来近似邪修,甚至超过邪修的邪门修行方式。更在之后,在神虹大陆制造了不少的血腥案件。 钟巧珍看到管兴培穿着扶桑人标志性的木屐,拿着标志性的武器,第一反应是这个世界难道也有扶桑这个国家?随后她想到了更多,方天放的“父亲”懂得制作蛊伥,方天放的下属懂得扶桑武技。 “难道当初偷袭我的人是扶桑忍士?”钟巧珍暗暗心惊。 扶桑忍士是扶桑修行门派中的一个流派,以神虹大陆的修者来比对的话,类似于武修,他们追求身体修行的极致化,将血肉之躯当成丹丸法器一般淬炼。 这时候,钟巧珍听到楚星耕开了口。 楚星耕说:“犁川刀,空间系异能者,你是堕天排名第九的菅原阿鼻?” 管兴培,或者该说菅原阿鼻这时候也愣了一下,随后才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不愧是楚少城主,见识广博,老朽才一出手就被你看破了根脚!”此时他的气质已经与钟巧珍之前印象里那个客客气气的管家有了很大区别,宛如变脸。 楚星耕说:“怎么,你们临海城派人来杀我失败了,这次又换了个人来?” 钟巧珍这才想起来在临海城记忆中,楚星耕曾在食堂被一个戴面具的男人伏击,虽然那只是一场脑域同步实验,但在原主“钟巧珍”的记忆里本不该有楚星耕存在,换言之刺杀楚星耕这件事并非记忆,而是脑域同步实验开展后才瞄准楚星耕去的新事! 菅原阿鼻说:“这你就猜错了。堕天之中各人皆有各人的活法,不存在他失败了我顶上的事情,能在这里和楚少城主相遇属实是个巧合,我也没想到在这小小的镇子里做点事居然会招来你这么一尊大佛!” 楚星耕与菅原阿鼻对话的时候,四周的情况仍在继续恶化。 相亲大会里的人数已经有了明显的减少,一些人死了,一些人被同化了,成为了另一些人二次变异的养分,此时场中已经出现了数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其中又以梁培元的模样最为狰狞。 他的身体已经膨胀到原本三倍之大,除了脑袋还勉强保留着人的样子,身上就像是被强行嫁接了各种不同的生物,有长毛的虫腿,覆盖真菌的肚腹,鸟类的爪子,蛇般的鳞片等等,整个人看起来只有“恶心”两个字能形容。 “缝合的力量……”钟巧珍默默想,光从外表来看他确实达成了目标。 果然,梁培元本人似乎对此十分满意,唯一保留的那张人脸上尽是兴奋神色:“力量!我得到了力量!我在变强,我会变得更强!”他疯狂地喊叫着,追逐场内剩下的那些变异者们,他的身体里射出菌丝缠住对方,肚腹裂开后吞吃对方,然后在那颗膨胀得仿佛气球一样的身体里一点点消化对方。 钟巧珍甚至看到有个被他“缝合”的男人在梁培元的肚子里拼命拍打,哭喊着救命,而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开始像蜡人一样融化,成为了梁培元二次变异的养分。 这场面,就算是上过正邪战场的钟巧珍也有点看不下去。 “你先走。”楚星耕的声音传来,让刚刚把手放在后腰匕首上的钟巧珍愣了一下。 “怎么走?” “跟我走。”一只手从墙面上伸了出来,钟巧珍看到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圈圈的靶图,正是方栖淮的异器。 钟巧珍喊楚星耕:“你不是跟方栖淮不对付?” 楚星耕回她:“但他可以用,你说的。” 菅原阿鼻挥舞着犁川刀狠狠劈砍下来,楚星耕身边的空间连同他空间里的身影都如镜子一般破碎,然而下一秒,那些镜子碎片又重新组合到了一起,而楚星耕人已经到了别的地方。 钟巧珍对伸出手来拉他的方栖淮说:“九点钟方向前进三米,先带走曲漓歌,然后是十二点钟方向前进一米带走沈鲜,其他人你能救都救一下。” 方栖淮脑袋钻不出来,在另一头闷声喊:“我千辛万苦跑来救你,你让我去救别人?” 钟巧珍说:“我不需要救,自己能搞定。” “哦,你确定?” 钟巧珍耳边炸开声音,她警觉地一刀划过,人往后猛然退出。 方天放不知什么时候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苍白的脸上挂着不阴不阳的笑。紫色的纹路出现在他脸上,还是活的,扭动着仿佛在构筑什么花纹。 “我们可是要一起走的,你要是离开了,我怎么办哪?” “你算个什么东西,她走不走要你来管!”楚星耕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中的枪型长剑斩向方天放的脖颈。 方天放却像是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钟巧珍明明看到楚星耕的剑已经贴到了他的脖子上,他的脖子却像是绳索一样绕着楚星耕的剑转了三圈,不仅没有被斩断反而还试图卷走楚星耕手里的武器。 楚星耕大概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变异能力,微微呆了一下,差点长剑脱手。钟巧珍助跑跃起,匕首狠狠插向悬吊在空中的方天放的胸口。 匕首几乎挨到了方天放的身体,但是再往下却如同钢铁一样坚硬,送不下去。 本来是方天放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堵空气墙,钟巧珍扑了个空。 “空间瞬移,”楚星耕说,“是菅原阿鼻。” 菅原阿鼻的犁川刀在这时候凭空出现,从上往下劈向楚星耕后颅脑,与此同时,畸形变异的梁培元不知是否嗅到了楚星耕强大变异能力的气味,忽然扑了上来,楚星耕使用空间护盾,想要挡开梁培元。但梁培元此时已经不知道融合了多少变异因子,他的变异能力变得无法捉摸,楚星耕的空间护盾虽然挡开了梁培元的吞噬,却也被他的菌丝给死死缠住。 身后犁川刀落下,楚星耕想要反击已经来不及,他只能偏转身体,竭力避开要害部位。 生死关头,钟巧珍无法再隐瞒,伸手在匕首锋刃上划过,血液流出,她并指于空中飞快写下敕令。“御”字令一出,砍向楚星耕的犁川刀如同撞上了冰川绝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向一旁滑开。 “你还有这本事,真的是惊喜!”方天放的一只手从他的手腕上脱落下来,分裂成无数只虫子,乌央乌央涌向钟巧珍。 钟巧珍再写敕令,一阵风来,将无数火星散播向虫群之中,空气中很快弥漫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再来!”方天放仿佛找到乐趣,他终于从天花板上轻轻落到地上,紫色的线条在他脸上勾勒出密密麻麻的符文,他的四肢变得特别细长,如同竹节虫一般抓向钟巧珍。 “别碰她!”楚星耕蓦然闪现,一刀斩向方天放。 “你的对手是我!”菅原阿鼻跟着闪现,弯刀与长枪碰撞在一起擦出火花,楚星耕扣动扳机,“砰”的一声,菅原阿鼻整个人向后弹开,重重砸在墙上。 “什么年代了,还用冷兵器。”楚星耕说。 “什么年代了,你还依赖枪炮?”菅原阿鼻落地后忽然抬手一挥,诡异的铃铛声响起,楚星耕蓦然发现自己双足被什么东西缠住,无法动弹,低头一看,两个畸形变异到极致的变异人不知什么时候潜了过来,一边一个死死抱住了楚星耕的脚。 楚星耕冷眼抬枪射击,几枪过后,那两个变异人虽然被轰掉了一部分身体却仍然死死抱着楚星耕不放。 “楚少城主要是死在这里,不知道八大名门怎么交代!”犁川刀带着阴毒的气息照着楚星耕面门劈下,钟巧珍再施“御”字诀却忽然感到胸口一疼。那只埋在她身体中的绝音蛊失去了压制又活了过来,开始往她的要害之处钻。 “你还是乖乖不要动了,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的死活。”方天放说。 “绝音蛊而已,不至于要命!” “不,其他人的是绝音蛊,放在你身体里的可不一样。”方天放说,“还好我多留了个心眼,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室内突然响起巨大的一声炸响,梁培元的身体似乎终于承受不住多种变异力量的叠加,炸了个粉碎,钟巧珍突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坠落。随后她才意识到,因为梁培元死亡,维持方舟的力量少了一半,整艘方舟刹那解体。 墙壁坍塌,露出外面的景象,不知什么时候,草海上空居然雷声隆隆,狂风扫过草海,无数条黑色长蛇抽节拔穗,密密麻麻指向天空。 楚星耕忽然闷哼一声,从他手上,一根藤蔓顶开皮肤钻了出来,在空中摇曳,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终于到了收场的时候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钟巧珍坠入草海,她以为自己要像以前一样慢慢沉下去,但这一次却出…… 钟巧珍坠入草海,她以为自己要像以前一样慢慢沉下去,但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踩到了坚实地面。 一道霹雳划过,照亮周围景色,有一瞬间,钟巧珍发现四周的景色变了。 无垠草海消失,她看到了断壁残垣,看到一棵顶天立地的巨大榕树向着周围尽情伸展枝丫。这棵榕树极大,无数气生根深深扎入地底,在气生根和枝丫上则穿刺着各种各样的生物,有飞禽走兽,也有人类,巨大的根系仿佛一张巨嘴,包裹住一整片的断壁残垣,宛如将一座小镇统统吞吃入腹。 惊雷炸响,又是一道霹雳划过,钟巧珍视野里的城镇榕树全都消失了,四周又变成了茫茫草海。狂风刮过,草海翻腾如同真正的大海,发出唰唰的声响。 钟巧珍曾经在草海深处见过榕树,也在开门入内的一瞬间看到过被榕树占领的破败城镇,树上面有一张张她认识或陌生的脸孔,有黄兴、梁培元、孙起等等等等,而刚刚,她看到的梁培元已经完全融入了榕树的气生根之中,像是被吸食干净的营养剂。 钟巧珍赫然意识到,这才是安宁镇与草海方舟的真面目。 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是灵境。 当他们跨入安宁镇的地盘,他们便已经被这株榕树捕获,往后种种既是肉身漫游,同时又像是灵魂出窍,在一个特殊的世界里,用特殊的状态经历活着这个过程! “一棵二次变异的榕树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钟巧珍震惊,这几乎已经像是一个……一个小秘境了! 在钟巧珍短短的思考瞬间,周围再次生变,不止是楚星耕,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开始发芽抽枝,长出密密的枝丫树叶。那几个刚刚还气势汹汹同化别人的畸变者是最先被植物吞没的,他们连一声惨嚎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绿色所淹没,管兴培和楚星耕也不能避免,甚至包括了想跑但没跑掉,本来不知道在方舟第几层的方栖淮,但方天放和钟巧珍反而好一点。 那些枝丫藤蔓将方天放团团围住,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榕树想要将方天放的身体折断,但方天放这次不只是脖子,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居然全都开始扭曲,宛如一条条长虫的聚合体,任凭怎么拉扯都不怕。 或许是因为被藤蔓卷到了半空,他干脆连脚都不要了,只见方天放的双腿忽然解体,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小黑点迅速移动、散开,那竟然是一群群的虫子,继而,那些虫子便爬到缠绕在方天放身上的藤蔓上开始噬咬。 就像春天里养蚕人家的蚕吃桑叶那样,钟巧珍在雷电的轰隆背景音中仍然能听到那种细碎绵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也有藤蔓试图缠上钟巧珍,有嫩芽从她的肩头钻出,但那支嫩芽刚刚钻出便迅速脱水干瘪,碎成了一片片的灰烬,飘飞不见。 “奇怪,明明只是个元人,为什么我无法吸收你!”男人的声音在空中响起,钟巧珍知道那是榕树人格的嗓音,那也是曲平安真正的嗓音。 方天放却抢在钟巧珍之前自说自话:“元人钟巧珍,会写符能打架还不怕被寄生,有趣,实在有趣至极!”他说着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十足是个疯子。 空中发出清脆破裂声,宛如无数玻璃碎片飞溅,藤蔓被切削成一段一段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楚星耕从包围中挣脱出来,伸手冷漠拔出从自己左胸钻出的枝条,楚星耕的左胸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窟窿。 灵体虽然不是肉丨体,受伤会残缺,严重的话还会魂飞魄散。 钟巧珍忍不住喝止:“楚星耕你别蛮干!” 楚星耕却说:“我赶时间。” 钟巧珍:“?” 楚星耕说:“不想给疯子太多自由发挥的时间!” 楚星耕说着,钟巧珍忽而感到一股磅礴的力量从楚星耕的身上迸发出来,那一瞬,钟巧珍眼前的世界变得奇怪又清晰。 她看到了一片废墟的安宁镇和笼罩着整座安宁镇的庞大树影,看到了无数被吸食干净的人皮像迎风招展的旗幡在空中飘飘荡荡,而后又看到无垠的草海其实并不大,它们有边际,因为所谓的草海正是变异榕树的树冠,再然后,她看到了一条路。 那是一条非常窄小,不仔细看无法看清的路,像是两面镜子并排合拢的时候,工匠的技艺还不娴熟,导致中间的拼接缝过大,两面的世界各自展现着安宁镇与草海的虚实面目,但这条拼接缝中间的路通往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是……神虹大陆!”钟巧珍无比震惊。 她从那条窄路——更确切地说是窄缝中看到了神虹大陆熟悉的场景,看到了巍峨高山及上面的银顶建筑,无数片琉璃光华璀璨,它们被技巧地镶嵌堆砌,组合成各种形状,那是流月宗宗门最具标志性的建筑——辰月殿! 钟巧珍一直在寻找回到神虹大陆的方法,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楚星耕全力施展自己的变异能力时居然能撕开空间裂缝,还刚刚好对住了神虹大陆。 钟巧珍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撕开那条时空裂缝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去。 如果是四个月前,她绝对会那么做,但她现在偏偏不能! 金大刀和白彩的仇还没报,赵建新还没伏法,现在身边还有沈唤月(曲漓歌)他们等着搭救,楚星耕应该也是被逼到了末路才不管不顾,她任何时候走都可以,除了此刻! 菅原阿鼻悬吊在半空中,看到楚星耕的表现居然露出惊诧的神情:“多维空间异能,楚家人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 方天放的注意力则从钟巧珍身上转移到了楚星耕身上:“你也很有意思。”他呵呵笑着,朝楚星耕伸出手,这一次是手臂化作一群飞虫,朝着楚星耕如同一团乌云笼罩而去,“但我不喜欢你,所以不带你走,把你杀了就好!” 草海哗啦啦发出奔腾声浪,榕树曲平安似乎十分恼火:“走?你们以为谁能走得掉?” 方天放的飞虫飞到楚星耕身边不到一米的地方,随后莫名其妙消失,又从极远的地方出现。楚星耕身边的空间此时居然是紊乱的,虽然别人一时半会杀不了他,但他再这么下去,本人很快也会被时空乱流撕得粉碎,而且身体的各个部位恐怕都不会留在一个空间当中,堪称粉身碎骨。 钟巧珍觉得楚星耕也疯了,他本来不是这么乱来的人啊! 钟巧珍喊他:“楚星耕,快停下,你的变异能力失控了!” 楚星耕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回答她:“我能控制,我先把你送出去!” 钟巧珍:“?” 钟巧珍无法理解楚星耕突然开大是因为这个理由,她觉得自己应该听错了。 方天放一招手,他的胳膊和双腿又回到了原位,他轻飘飘落到地上,似乎一点都没受影响。 “二次变异榕树南柯,能力是制造幻境,喜欢像养猪一样把变异人类养肥了再宰割生食,同时具有操纵提线木偶让人给你表演节目的糟糕嗜好,我一直在找你的本体,你终于肯露脸了。”方天放说着,突然一挥手,一团巨大的黑气从他手臂上挥出,在空中组成一条水桶粗细的黑蛇,窜向草海某处。 “咔擦”枝条断裂的声音响起,钟巧珍看到有人从那里闪身而出,躲过了这一击,但方天放的攻击接踵而至。 “少爷,我来限制他!”菅原阿鼻说着,强行挣脱死死缠住他的藤蔓,皮肉撕裂的情况下他仿佛毫无痛觉般空出一只手来,食指中指盘拧交叠,结了个奇怪的手印,“困囚!” 那人影眼前砸下一道道空气墙,他左闪右避,却还是被逐渐封锁出路。 “收缩!” 上下左右前后六面空气墙向中间压缩,此人身处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 方天放的虫豸却不受空间限制,穿过空气墙,将那人团团围住,扑上去大口吞噬对方。 草海发出簌簌声响,一片片绿草变黄枯萎倒下,就像是被人泼洒了强力农药。 “你以为我们是你饲养的新品种猪,以为制蛊的实验是在为你增添新口味菜肴,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挑选黄梁孙三家,挑选安宁镇来做这个实验场?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很简单,那是因为我就是瞄准你来的!” “你的目标是我?” 钟巧珍在黑压压的虫群里终于看到了勉强露出来的一点脸孔。 苍白的肤色,暗沉的绿色眼睛,她只能依稀认出几分曲平安的影子,但那是一个成年人。 “曲南柯,他就是曲南柯!”楚星耕还在竭力控制自己强行撕开的的空间隧道。 “这是我的世界,没有人能够自由来去。”曲南柯的声音阴沉沉地传来,像是枝叶婆娑翻译出来的一样奇怪,“你们以为这五年来你们在方舟上正常生活是因为我做不到吗,我只是觉得你们还不够肥美而已。3号线,2号线,还是1号线都不是问题,只要我想,方舟上的每个角落我都能到达!” “靠,原来我们搞反了,顺序不是1、2、3,是3、2、1!” 方栖淮大叫道,钟巧珍猛然反应过来那些方舟周围的安全线,其实并不是方舟上的人们从内向外探索形成的,恰恰相反,那是榕树从外向里逼近形成的。 黄粱一梦的确可以看做二重梦境,但这个梦和榕树制造的梦并非互相对等的关系,而是榕树灵境包裹着黄梁梦境,它们是一组同心圆的关系! 与此同时,菅原阿鼻突然闷哼一声,从他的额头,一根枝条蓦然钻出,这位堕天排名第九的强大变异人居然在几个呼吸间就被干掉和吸食干瘪。 困囚曲南柯的空间墙消失,如同清风拂过大江,不起一点涟漪,而方天放的虫子也纷纷坠地,仿佛集体中毒。 钟巧珍终于看到了曲平安成年的模样,他丝滑地移动过来,无数气生根交织成密密的网,将方天放包裹在其中。后者继续面露惊讶:“这是哪一招,很有意思,你是不是三次变异了?!” 曲南柯说:“你猜错了,五年前的我就已经是第三次变异了。” 钟巧珍吃惊地看向他,这人的大腿以下是庞杂根系,上半身还保留着人的模样,但身上东一丛西一撮都是茂盛的绿叶。 “第一次变异,获得灵智。 “第二次变异,获得力量。 “第三次变异,吞没安宁镇,以此地为基础,打造漭原世界。 “感谢你们的实验。那些胡乱交丨配杂糅的变异因子居然误打误撞催生出新的变异细胞,被我吸收后,产生了全新的力量!”他如同在草海中游动一般滑到方天放身边,皱起眉头,“虫子,我讨厌虫子,但是你有特别的力量,我可以勉为其难吃掉你!” 方天放居然丝毫不惧:“这么恰好,我也想看看你的身体里面都有些什么!” 无数树叶围拢过来,而无数虫子如同喷泉一般爆发,两股力量互相抗衡,一时竟打得难分难舍。 “钟巧珍,走!”楚星耕似乎终于摸索到正确定位,他大喊一声,钟巧珍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她卷来,钟巧珍看到一个出口:“我出去了,你怎么办?” 能撕开秘境的空间出口绝不容易打开,以楚星耕现在的实力恐怕也无法做到把人送出去后自己全身而退。 “我有办法!”楚星耕咬牙,额头蹦出青筋,钟巧珍微微犹豫了一下,很快行动。她东奔西跑把还活着的那些人包括方栖淮全都丢了出去。 “快啊!”楚星耕喊道,他的空间出口正在飞速缩小。 钟巧珍忽然身形一闪,靠近楚星耕,伸手探入那包裹着楚星耕的空间碎片。 不同空间将钟巧珍的手臂切割出不规则的伤痕,浅的破了皮肤,深的可见白骨。 楚星耕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你疯……” “昏昏宿昧,憧憧离魂,心神归位,魂凝孽消。”钟巧珍蘸血在楚星耕额头写下“囬”字符,楚星耕蓦然身体一软,打开的空间关闭,人也向前倒下。 钟巧珍一把扶住他。 楚星耕虚弱地开口:“你、你疯了,钟、钟……” 钟巧珍:“省省力气,我知道怎么出去。” 第72章 “怎么出去?”楚星耕问钟巧珍。“用最简单的办法。”钟巧…… “怎么出去?”楚星耕问钟巧珍。 “用最简单的办法。”钟巧珍说。 “最简单的……”楚星耕眼神落到了正在激烈厮杀的绿叶与黑虫之上,表示懂了,“帮助方天放杀死曲南柯,破了这个梦境,然后再合力对付方天放。”他挣扎着站起来:“你等着,我可以!” 钟巧珍一把揪住楚少城主的衣领。 楚星耕此时还穿着相亲晚会的特供礼服,一半破破烂烂,一半还勉强维持着绅士的模样,被钟巧珍扯了一下,他又决心坚定,往前猛冲,领子“刺啦”一声,即刻烂了。 钟巧珍:“……” 楚星耕:“???” 钟巧珍:“不是这个办法!” 楚星耕:“那是什么办法?” 钟巧珍:“去找娃儿鱼。” “娃儿鱼是什么东西?” 钟巧珍说:“就是我跟你说过草海里那个长着青蛙头的孩子,他和曲平安一定有密切联系,而且曲平安叫他南柯,曲南柯的南柯!” 楚星耕说:“他是变异榕树在这个梦境里的化身?” 钟巧珍说:“变异榕树在安宁镇的化身是曲南柯,在这个小秘境里的化身是曲平安。” “那叫娃儿鱼的南柯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找。” 那边的打斗愈发激烈,虫子唰啦唰啦地被切割碎裂掉到地上,榕树的枝叶则被啃秃了以后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很惨烈的战场,但因为两边的主体都比较非主流,所以场面看起来还有点滑稽。 钟巧珍说:“娃儿鱼在草海底层,我曾经去过,到那里应该能找到他,而且那里应该也是连接安宁镇和草海秘境的节点,我们或许能从那里出去!” “如果出不去呢?” “回来再和方天放合力干掉曲南柯!” 楚星耕跟着钟巧珍,边跑边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对付曲南柯?” “因为我不确定这个秘境是不是依附曲南柯而存在,如果曲南柯败了,这个秘境很可能会坍塌,到时候秘境里的一切都会跟曲南柯一起化为乌有!” 楚星耕忽然短促地惊叫一声:“啊。” 钟巧珍:“?” 楚星耕说:“我把楚磊忘了……” 钟巧珍:“………………” 的确,相亲晚会开始的时候,楚少城主曾对钟巧珍说过,他跟楚磊互换了身份,把他派出去干活去了,现在想想,不合理。 钟巧珍问:“大家都困在草海出不去,你让楚磊干什么活去了?” 楚星耕说:“我碰到他的时候,他靠你帮忙刚刚越狱成功,正在逃避自由军的追捕,我就灵机一动跟他互换了身份,让他去找方栖淮一起想办法接应我们出逃。” 钟巧珍说:“刚刚我只看到了方栖淮,我把他打包从你的空间通道丢出去了,其他还活着的人我也没漏,可我没见着楚磊。” “我在这儿……”一声微弱的呼唤响起,钟巧珍和楚星耕四处张望。 “谁?楚磊?你在哪儿?” “这儿,我在这儿!” 钟巧珍和楚星耕在曲平安和方天放激烈的打斗声中好不容易分辨出声音来源,循声找过去,在草海中看到勉强扒着一块木板漂浮着,鼻青脸肿的楚磊。 “呃……”钟巧珍看了看还维持着楚星耕模样的楚磊,心想楚大少爷这英俊脸蛋要是被人揍了,原来也不会太好看啊。 楚星耕:“?” 楚磊见自家少城主和钟巧珍两个人都看到了他,都盯着他,但是都没有行动,莫名感到有点方:“你们拉……拉我一把?” 话还没说完,钟巧珍和楚星耕已经先后跳入了草海。 楚磊:“???” 楚星耕二话不说往草海里面钻,钟巧珍好心指了指方天放那边:“离他们远点,越远越好,我和你家少城主去解决问题。” 楚磊:“怎么解决?” 钟巧珍:“下去再说。” 钟巧珍也跟着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她在昏暗的草海中找到楚星耕,后者刚刚开大用空间异能把自己折腾完了,现在憋着气正往下沉。钟巧珍无奈地伸手画出辟水符,包含氧气的泡泡包裹住钟巧珍也向着楚星耕蔓延过去。 楚星耕还没查觉,就被泡泡也包裹进去,两个人一起往草海深处下沉。 楚星耕惊讶地看周围,问钟巧珍:“这是什么?”他似乎想伸手去戳一下,手动了一下可能又觉得这个动作太丢脸,所以又收了回来,装成理了理袖口。 钟巧珍说:“你就当是一个短期密闭空间。” 楚星耕说:“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在和赵建新对垒的时候到底用的是什么能力,我从没见过。” 钟巧珍说:“我用的不是变异能力,是符箓和法术。” “符箓和法术又是什么?”楚星耕问,“是某种异器吗?” 钟巧珍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只得说:“先办正事。” 他们的时间不多,谁也不知道方天放和曲平安何时分出胜负,而况分出胜负后不是秘境坍塌就是变异榕树要吸干他们,全都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钟巧珍有意为之,她和楚星耕下沉的速度并不慢,但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论怎么下沉,就是找不着钟巧珍曾经见过的那棵变异榕树,更不用说发现娃儿鱼或是那扇连通两个空间的光门。 因为开打前特意“充过电”,此时钟巧珍丹田里储存的修为还有剩,但有剩不代表能挥霍,找不找得到娃儿鱼还没个定数,就算找到了,之后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楚星耕问:“那个娃儿鱼有什么固定出没的地方或是出没痕迹吗,我们分……”楚星耕顿了一下说,“我们一起找,效率会更高一点。” 钟巧珍说:“不用,我有办法喊他出来。” 钟巧珍说着,伸手一划,自己从泡泡里出来,泡泡重新闭拢,裹着楚星耕往旁边滚开去。 楚星耕在泡泡里拍打,喊她:“钟巧珍!” 钟巧珍说:“你别过来。” 钟巧珍还是用了上次的办法,只不过这次她手头没有信物可以招魂。但无所谓,钟巧珍现在已经知道这整片漭原皆为孤魂野鬼居所。 她神情一肃,闭眼再睁开,整个人的气质刹那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变得神秘而疏离,宛如天上神祇俯瞰红尘滚滚,淡漠至极,浩远至极,却又在她开始动的瞬间,宛如泼墨画中点了一点朱砂,天道无情中突地洇入了一丝神佛垂眸,普度众生的悲悯。 一股无形的气掠过,将密密匝匝的草海理开一道纹路,抚平了两边的“褶皱”。钟巧珍漂浮在草海之中,上不接天,下不连地,长发、流苏、黑色礼服裙的后摆在空中高高扬起,宛如神女飞天时随风灵动的飘带。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寿终命尽,魂魄归邑……” 前几句仍是招魂咒的,后半部分却发生了变化。 “浩浩大河,巍巍青山,埋骨何处,归乡无路。此生已殁,惟念乡音;此命虽终,犹思血亲。黄泉无门,不见九幽,地府不开,何处容身……” 随着钟巧珍如同歌咏一般的吟诵,草海中再度发出嘎吱嘎吱的生锈金属摩擦声,楚星耕惊得扭头看去,从不远处的草海里有一团巨大的黑影隆起、生长、成形,化作一艘巨大的方舟。 “方舟不是已经崩解了吗?”楚星耕不解。 不知是否应了他所言,刚刚成形的方舟又急速崩解,黑影向四处泼散游走,然后迅速蔓延,而后有一点点光如同流萤亮起,越来越多,越来越亮,连成一片,楚星耕看到草海里不知从何冒出了一座城镇,街巷建筑,依稀有他见过的模样。 “是安宁镇……”楚星耕自言自语。 钟巧珍也没想到,当她这次不设专门目标地广泛招魂后,最后招出来的竟然是一座城。 小小的安宁镇,三纵四横七条街,高高低低数排房,前院养鸡,后院种花,城中还有菜地,道旁犹见小摊。一条小河曲曲折折穿过镇中,将小镇一分为二,河上架着桥,简易却好用,石板地上有长年累月行走磨出的痕迹,屋前檐下还能看到居民晾晒的衣服。 灾难未来之时,此处的确可算一处桃花源。 钟巧珍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空荡荡的石板路尽头出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他个头不高,穿一身看起来像是校服的衣服,四分之三的身体都是人的样子,只有脑袋的部分套着个滑稽的青蛙头。 钟巧珍的招魂咒已经唱到了最后几句:“一谒山神,二拜河伯,三敬风雨二师,四叩雷雪双圣,五拜金木水火土五方之灵,承请六丁六甲,四值功曹,重开地门,再降天梯,修士钟巧珍,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招魂渡灵!” 青蛙头少年抬头看向钟巧珍,他似乎终于有了某种变化,他慢慢地朝着钟巧珍走过来,走到她面前,然后伸手摘下了那个青蛙头。 那竟然是一个陈旧的大头娃娃头套,应该有点重量,但不会很重,可娃儿鱼摘下它的过程却很缓慢又艰难,如同蛇蜕皮,人出生。 青蛙头慢慢下移,终于露出一张少年脸孔,与钟巧珍见过的曲平安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娃儿鱼,你是……”钟巧珍的思路豁然开朗,“你是安宁镇的魂!” 第73章 人是活物,有三魂七魄,身死灵在,物却是死物,坏了便没了,哪怕再 人是活物,有三魂七魄,身死灵在,物却是死物,坏了便没了,哪怕再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也不再是从前那个物。 钟巧珍未曾想到自己有一天用招魂咒招出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座城。 “安宁镇,曲平安……”钟巧珍轻声自语。 “我原名平安,镇守此地多年,此镇中有人家五十二户共计一百一十三人,镇外有树龄两百年大榕树一株,名曰南柯。”娃儿鱼,也就是曲平安,真正的曲平安,他终于可以开口说话。 “原来如此。”钟巧珍在瞬间理出了整件事的脉络,曲南柯是变异榕树,曲平安是小镇本身,而曲南柯、曲平安变异恐怕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是秘境,曲平安是秘境化灵!”钟巧珍这才恍然大悟,就像她曾经一到三号线的存在原因推反了一样,她也同样弄反了漭原草海的成因顺序。 原来并不是曲南柯变异才生成了漭原草海秘境,而是因为此处本来就存在一方得天独厚的秘境才促成了曲南柯这棵两百岁的古榕树获得灵智,多次变异,也才使得这座小镇在末世之中尚能平安、安宁,让百余人在此生息,宛如世外桃源。 可惜的是,变异后的曲南柯睁开眼睛化成人形却也拥有了野性,他开始渴求更强大的力量,更多的食物,于是在将平安镇中所有居民统统吃进肚子消化以后又设计将周围路过的变异人抓捕投入自己制造的梦境,如同养猪一般将他们养肥了再吃。 当黄梁孙三家被方天放引导至此,见到草海之中无数变异却攻击性不高的生物的时候,他们以为自己捡到宝,找到了一处大好的实验场所,很快就能造出一批二次变异的超级变异人,从而改变四大家族八大名门的排序,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家忙于改造变异人,其实他们和变异人都不过是变异榕树的家畜,而变异榕树又未曾想到,自家的牲畜栏里还有一个方天放,本来就是为了猎杀他而来。 一环扣一环的食物链中,只有钟巧珍是个意外,钟巧珍又带来了楚星耕,加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进入此局的方栖淮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钟巧珍说:“你一直能在平安镇与漭原草海穿梭,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出真相?” 曲平安缓缓摇头:“你高估了我。南柯吞掉了平安镇,拿走了掌控权,也夺走了我的名字和相貌,我成了孤魂野鬼,光是维系存在已经十分困难,在草海梦境之中更是丢失了大半记忆,甚至连说话的本能都忘了,遑论提醒你们。一直到刚刚他与方天放打斗,掌控力撤去大半,你又以招魂咒引渡,我才终于自浑浑噩噩中苏醒,能够去掉束缚,见你一面。” 钟巧珍说:“长话短说,你现在能不能送我们出去?我、楚星耕,上面还有个楚磊,也许在这漭原之中也有别的人幸存,我们想要离开这个秘境。” 曲平安说:“可以。” 他干脆地转身让开,在他身后的街巷尽头竟然出现了一扇门,曲平安只是看了一眼,那扇门便自行打开,露出一条缝,有来自现世的天光穿透门缝照了进来。 钟巧珍辨别了一下,觉得不似假的,便说:“楚星耕,你带楚磊先出去。” 楚星耕应了一声,很快上浮,没过多久,把楚磊拽了下来。 楚磊惊讶地左看看,右看看,似乎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楚星耕说:“你先出去,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你去接应他们。” 楚磊说“好”,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少城主你呢?” 楚星耕说:“我一会儿到。” 楚磊说:“哪有主人没走,属下先行的道……”话没说完,已经被楚星耕一脚从门里踹了出去。 钟巧珍说:“楚星耕你也走。” 楚星耕说:“我?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钟巧珍:“哈?” 钟巧珍觉得楚星耕今晚实在有太多不正常的地方了,几乎都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少年了,不过回过头想想,她好像也没怎么跟楚星耕认识,一切交集其实都是脑域同步,而在脑域同步实验里的楚星耕是经过伪装的。 “钟巧珍,”楚星耕却像知道钟巧珍在想什么,他提醒道,“我们有共同守护的秘密。” 楚星耕说的是钟巧珍的来历和他母亲被害一事,他想告诉钟巧珍,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因为他们守护着彼此最重要的秘密,因此比任何人都更接近,而落入钟巧珍的耳朵里,这些深刻含义统统转化成简单粗暴的一句“我们坐一条船”。 钟巧珍说:“知道了,你先出去,我随后就来。” 楚星耕顿时气乐了:“这是我刚刚唬楚磊的话,你以为我会信?” 钟巧珍:“不骗你,骗你没意思。” 钟巧珍没有分太多神在楚星耕身上,因为她觉得曲平安这么好说话不是白给的。她说:“反正你先出去,你不是派了人来接应吗,你先出去了才能帮我的忙。” 这次,楚星耕无法反驳。 钟巧珍说:“而且,我担心草海里还有其他幸存者,你去带其他人进来一起寻找,到时候不论方天放还是曲南柯胜了,我们人多点一起对付,胜算更大一些。” 楚星耕被说服了,他匆匆看了钟巧珍一眼说:“我快去快回。”说着,飞快地穿过那道门,跑了出去。 门扇合拢,随后锁死,再后消失。三维变成二维,二维坍缩成一个点,平安镇不见了,留下的是被分开的草海和草海中一高一低站着的钟巧珍与曲平安。 远处传来嘶吼声,响彻天际,曲平安与钟巧珍同时往那个方向看去。天上乌云密布,密不透风,雷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了,周围显得无比安静,安静里透着巨大的变故。 曲平安说:“南柯不敌方天放,恐怕要败了。” 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曲平安轻轻一跃,已经向着嘶吼声传来的方向极速赶去:“秘境之门已经关闭,你想要保住的人不会有危险,现在换我提出交换条件。” 钟巧珍心道“果然”,她进过一些秘境,见过不少老而不死的怪物,他们留下秘籍功法或是仙丹法宝,世人皆以为得到了便能功力飞升,但命运的馈赠早就标好价格,拿走他们的东西可以,你得用相同代价的东西来换。 : “什么条件?” 曲平安说:“请你帮南柯的忙,杀死方天放!” 草海再度合拢,钟巧珍愣了一下才跟上曲平安:“他屠了一座城,抢了你的名字和相貌,把你囚禁起来,让你活得浑浑噩噩,你现在要我帮他?” 曲平安说:“我本来就是为了帮他才将你送进秘境。” 这句话一出,钟巧珍浑身一震,一些被封闭的记忆如同褪色画卷重新着了色,变得鲜明起来。 什么变异金雕,储备口粮,飞渡草海之时被怪物攻击而碰巧落到这里……草海中根本就没有攻击性那么强的怪物,一切全都是曲平安构筑的虚假记忆。 钟巧珍说:“你居然能虚构记忆?” 这和脑域同步实验不同,一方面当时钟巧珍刚刚穿越过来,魂体受创严重,无力反抗,另一方面,这个世界的科学技术是钟巧珍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一时被蒙骗也合情合理,但此时不是。两个月前的钟巧珍虽然不强,但她至少头脑清晰,有理智,也有修为……呃,虽然只是一丢丢的修为,全靠往丹田里丢石头攒的。 “不是虚构记忆,只是让你以为有这段记忆,你记得的那些都是我附加的外部存储,当你读取的时候,便会自动从我这里调用,就像你回忆的时候,我便递给你一本书。”曲平安说,他们上得很快,已经浮到草海表层,冒出来一看,周围已成一片焦土,虫躯垒尸积顶,满地残枝断叶。 焦土之上,立着两个人,又或者说,两个怪物。 方天放现了蛊伥的真实模样,身高超过两米,脸上紫纹游走,红色眼瞳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只有那丝金线虫一样的瞳仁变得愈发尖细清晰。他身上肌肉虬结,只是惨白,像泡发了的浮尸,又像是发育过度的蚕身,胀鼓鼓的同时又矛盾的软绵绵,而曲南柯此时却是曲平安的模样,瘦弱的小孩双腿深深扎入草海,无数根系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团团簇拥,张牙舞爪着,既是保护,又是威吓。 真正的曲平安一出现,冒充他的曲南柯便有所感,分神看了过来,方天放自然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身躯似乎只是微微一晃,下一瞬,曲南柯的前后左右便同时出现四条白影,它们将曲南柯围在当中,配合着有序攻击曲南柯。 曲南柯一个念头,无数气生根便如利刃一样飞来,将那四条白影分裂,但在脱困的一刻,曲南柯忽然感到了某种不安。 曲平安大叫:“南柯,后退,快!” 曲南柯登时反应过来,树根托着他滑行一般往后退开数米,但还是晚了。被五马分尸的白影在半空便突然溶解,泼到地面上,曲南柯人虽然退开了,根系还在,一沾那些溶液便飞快发黑枯萎,然后脆裂。 “那是蛊伥身体当中积攒的尸水,具有很强的腐蚀性。”钟巧珍说。 然而,这还不是方天放的唯一底牌,他将手指放到嘴边,突然吹了声口哨,他的身影突然就变花了,仔细看,那是因为有无数条白影从他那鼓胀的身体里被释放出来。那些如禽又似虫的白影密密麻麻,很快遮盖了大片天空,随着方天放的指挥,它们盘旋俯冲,在曲南柯身边不停炸开。 腐蚀性的尸水像阵雨一样一阵一阵地下,草海枯萎,曲南柯的根系被迅速蚕食,他只能拼命收缩,却恶性循环地被不断挤压,如同一头钻进了笼子里。 钟巧珍也没想到,她穿越到这个毫无灵气的世界居然能见证一场在神虹大陆也并不多见的高阶斗法。两百年四次变异的榕树对上令修真者亦谈之色变的神秘蛊伥,虫子对上植物,死物对上活物,从相生相克之道来看,方天放竟然天生就占了上风。 钟巧珍心中一动,看来在派方天放来之前,那个制作蛊伥的神秘人就已经洞悉了曲南柯的存在和弱点,派出方天放本来就是对症下药之举! 四大家族八大名门都不知道的事,不知道的存在,他从哪里得知消息? “嘻嘻,你又回来啦,钟巧珍。”方天放却突然不再吹哨,而是看向钟巧珍,咧嘴笑道,“你先在旁边待会儿,等我把这棵树解决了就带你走,很快。” “你放屁!”曲南柯破口大骂,但外强中干,白影一圈圈收缩变小,如同捆仙索将他团团缠住。 曲南柯愤怒至极,骂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方天放说:“还能有什么,当然是要你的异变结晶核,可让我好等!” 曲南柯大骂:“你想得美……”但他的根系此时几乎被铲除干净,只剩下了虚弱的一条主根。 曲平安对钟巧珍说:“快,帮帮他,我只要借你的身体救下南柯,届时我不仅放你们出去,还将这座秘境也一并送给你!” 危机之时,钟巧珍仍十分谨慎,她问:“你想怎么借用?” “我把命给你,你替我救人即可!”曲平安说着,人影虚化,轻飘飘化作一缕轻风,吹了过来。钟巧珍感到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接着丹田之中灵气暴涨,钟巧珍胸前黑曜石流苏被气流上冲绷断,黑色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在气浪中,钟巧珍睁开眼睛,右手自空中抽出定心剑,左手幻化万象钟,以剑身敲击钟体,发出黄钟大吕般“当”的一声。 秘境空间内倏然一静! 第74章 整个草海空间在一瞬间宛如死寂,然后,在下一秒,突然所有的喧嚣都…… 整个草海空间在一瞬间宛如死寂,然后,在下一秒,突然所有的喧嚣都开始了。 草海倒伏,发出“唰啦唰啦”的声响,宛如春夜密密的雨落下,所有的幼苗都开始钻破土壤,拼了命地向上生长。 风也变得喧嚣起来。 整个秘境之中,以钟巧珍为中心,暖暖的春风向着四面荡漾开去。春风所过之处,原先的焦土、虫尸、断枝、枯叶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迅速铺陈开薄薄绒草的嫩绿草原。 万象皆春气,万象钟声一响,魑魅魍魉避让,自有勃勃生机而出。 重新充满生机的不只是草海秘境,同样也是钟巧珍自身。 “大概到了结丹中期。”钟巧珍判断着此时自己的修为等级,虽然距离她的正常实力还有不小差距,但已经让她难能可贵地感受到了“自在”。 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钟巧珍一直面临着捉襟见肘的危机感。充电两天两夜,待机120秒钟成了她最头疼的问题。 她的学识还在,经验也还在,对战局的判断在大概了解这个世界运行规则后没有太大损失,但是,判断毕竟只是判断,身体跟不上头脑,反应跟不上指令,这个世界的她就像是一具空有超前运算能力的大型计算机,由于硬件设施的简陋限制了发挥。 钟巧珍可以在严苛的条件下尽可能的发挥现阶段应有甚至是超出的能力,但限制就是限制,不自在就是不自在。 现在,钟巧珍终于能够用出匹配自己实力的力量,虽然还差了一个等级。 草海如此大的变动不可能不引起正在激战的方天放与曲南柯的注意,他们在同一个时刻互相猛攻了对方几招后拉开距离,看向钟巧珍。 钟巧珍已经被气流托至半空之中,定心剑在万象钟中,一化三,三化九,没有再继续增多,清光烨烨,跟随在钟巧珍左右。 剑阵是钟巧珍在筑基期最喜欢用的一招,群攻杀伤范围广,声势也大,碰到战斗经验少一点的对手,光是看到漫天剑雨都能被吓破胆,但实力提升以后,她逐渐懂得了大而不实的道理。 剑阵虽大,却分散了这一招的力量,像是把500公斤的东西分装到了1000个碗里,每个碗就只有那么一点分量,所以自从到了结丹期,钟巧珍就开始不断给自己的剑阵做减法,从千到百,从百到十,越到后面越难,至结丹巅峰期的时候,她终于能做到十中再去其一,得了九。 九是满盈之术,多一分则溢,少一分则亏。 钟巧珍自己都有点不相信,曲平安把力量给了她以后,她居然能够使出这一招了,还是九把剑。 “有意思,这一招叫什么?”方天放似乎永远不知畏惧为何物,相比曲南柯此时明显的戒备,他还嬉皮笑脸地往前跨了半步,似乎想要将钟巧珍的剑好好看个清楚。 钟巧珍怎么可能有空陪方天放你我问答,她并指一划,剑阵便井然有序地向着方天放攻去。 “待我来会会你!”方天放当即放下曲南柯,迎向钟巧珍的剑阵。 曲南柯本来已经落在下风,方天放此时放过他应当是最好的结果,他应该趁机喘口气,重整旗鼓再来或是干脆选择跑路再说,结果曲南柯还不乐意了。 “你的对手是我!” “一会儿再收拾你也来得及。” “钟巧珍,我不用你帮!” 曲南柯居然拼尽全力冲到方天放前面,先要来迎战钟巧珍的剑阵。 钟巧珍觉得自己要是情绪不稳定,现在可能已经先把曲南柯片成千儿八百块再说了,但她控制住了,剑阵在她的指引下避开曲南柯向着方天放包抄而去。 “妙啊!”方天放再次使出白影,同样一化三,三化六,六化……十…… “咦,”方天放说,“奇怪,我怎么分不出九个子蛊。” 钟巧珍是来揍他,不是来教书的,自然不会回答这个堪称教科书经典题目的问题,九柄定心剑兵分三路配合默契地将方天放的进退路线全部锁死,剑身嗡鸣,剑气呼啸而出,瞬间将包围在其中的方天放肢解。 方天放的身体分为十多块,掉到了各个地方,曲南柯先不答应了,冲上来打钟巧珍。 钟巧珍闪开他的拳头,榕树又分出新的根须,从下面缠上来,绊住她的双腿。 钟巧珍:“?” 曲南柯:“我说了,我不要你帮!” 钟巧珍与曲南柯在空中拆招,她说:“不是我要帮你,是曲平安。”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尤其是曲平安!”曲南柯却一脸愤怒,仿佛疯了一样。 眼前的小孩脸让钟巧珍有点不适应,总觉得他还是那个在厨房搬张凳子乖乖写作业的五岁孩子,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 都说小孩子不讲理,都两百多岁了,怎么还不讲理? 钟巧珍:“你俩什么仇什么怨自己解决,把其他人拖进来算怎么回事?” 曲南柯继续拳脚相向:“都是曲平安不好,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这么久。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是他绊住我不让我离开。口口声声要守护这座平安镇,我都把镇子毁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让我走,现在又要假惺惺让你来干涉我!” 钟巧珍:“让开!” 钟巧珍一脚踹开曲南柯,自己也赶紧侧身闪避,一团灰白色的烟尘在他们中间炸开,无数只飞白蚁一样的虫子飞了出来。 “方天放还没死?” “方天放果然没死。” 钟巧珍和曲南柯心中各异。 钟巧珍早就知道蛊伥来路神秘,手段多诡,不容易解决,所以早就留了心提防。 方天放的脑袋落在一旁的新生草原上,刹那间就腐蚀了一片:“嘻嘻。”他笑起来,“你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我甚至不想把你交给父亲了。” 钟巧珍叹气,魔道邪修,就算换了个世界,说话方式也是有样学样。 “废话。”钟巧珍再次发动剑阵,但这次九柄剑反而合成了三柄剑,剑光如水泼洒开去,将那团虫雾笼罩在其中,困得严丝合缝。 三柄剑散开的时候,那些飞白蚁已经全都化成了尘屑。 曲南柯又来捣乱:“我能对付他,我不需要你、不需要曲平安帮忙!” 钟巧珍:“……” 钟巧珍闪避着曲南柯的招数,还要时时留意防范方天放,着实有些忙不过来。 “真不愧是木头脑袋。”这已经是钟巧珍能想到的最客观的描述了,结果曲南柯还是一点就着。 “你为什么和曲平安一样,你们都嫌我笨是不是,我笨我也一样能把整座安宁镇都吃了,让曲平安最重视的一切都化为泡影,我还能夺走他的身份、名字、相貌,他算什么!” 方天放的脑袋在地上鼓涌,钟巧珍看到有蚕丝一样的东西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然后草海四处的土地突然翻起来不少,隆起一个个茧子,接着有灰白僵硬的手扒开茧壳,一具具僵尸一样的东西从土里钻了出来。 “黄梁孙三家人还是有点用处,没什么比炼尸更好操控的了。”方天放说,“换个方式陪你玩,你有那么多剑吗?” 钟巧珍干脆三柄剑化作一柄剑,定心剑瞬间膨胀无数倍,狠狠一剑落下,八成的僵尸被吹飞湮灭,剩下外围的几十只明明没有智识,此时却似乎也感到了害怕,迟迟不敢靠近。 方天放的脑袋扬起,忽然尖啸一声,钟巧珍本待落下的一剑骤然一僵。 “不好,绝音……”钟巧珍身体里的那只蛊本来被压制下去了,此时又再度发作,钟巧珍能感到那东西宛如有智力一般,朝着她的丹田识海,修为的存贮之处摸了过去。 曲南柯在这时候又攻了过来,榕树的气生根如同长鞭抽向钟巧珍,钟巧珍想要闪避,但身体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应,短暂的迟滞过后,气生根抽到了钟巧珍肩头,她猛然往后倒飞出去。 曲南柯气势汹汹:“不要干涉我的战场,没有你们我一样能赢!” 他目露凶光,已然失了神智的样子,整座秘境都开始战抖,草原如同被犁过一般,露出下面盘根错节的树根,巨大的榕树现了本体,张牙舞爪地编织根须网,要将这里的一切全都清扫干净。 “我就不该心软,毁了这座秘境,你们都得死,曲平安也再也不会缠着我!” 钟巧珍开启天目,内视自身,紧急状态中看到自己的五色泉水池子沸腾,正在撵着一只大虫子跑,然后月光花幼苗冲过来“啪”的一下把虫子拉到地上,它居然能从土里,钻出来!钻出来以后,死命在虫子身上跳。 钟巧珍:“?” 钟巧珍回过神来,看到楚星耕出现在自己眼前,再看了看,才明白自己刚刚倒飞出去被楚星耕接住了。 “你怎么回来的?” “我是空间系异能者。”楚星耕有点牙痒痒的样子,“何况这里快要塌了,到处都是窟窿。” 果然,漭原秘境就像是被电磁波干涉的电视画面,一忽儿是草原,一忽儿又露出被榕树侵占的破败城镇的样子。 楚星耕说:“我的人到了,我现在有资格帮你忙了吗?” 钟巧珍:“呃……” 楚星耕身后冲进来几百个人,楚星耕:“火力压制!” 所有人都抬起了枪口,无数炮火轰鸣而出。 第75章 修道之人在刚开始的阶段其实和普通人差别不大,可能就是力气大点,…… 修道之人在刚开始的阶段其实和普通人差别不大,可能就是力气大点,动作灵敏点,五感更敏锐一点,到炼气期以上,每上一个阶段,都会有极大的提升。 越到后面,修为提升越难,与普通人的差别也就越大,到了结丹期及以上,几乎与凡人就是两个物种。及至大能阶段,甚至可以做到移山填海,身外化身,乃至逆转生死,破碎虚空等等凡人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大事。 但无数修道者,能出几个大能,又能有几个登顶大境界后还继续在红尘游荡管闲事的,更别说是王朝更替的战场。 钟巧珍以前也想过,以大能之威,上了千军万马的战场会怎样? 死是一定不会死的,但是车轮战的话,愚公都能移山,一个大能要对付几千万的兵马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现在,钟巧珍看到了。 随着楚星耕一声令下,几百台钟巧珍未曾见过的武器抬起,枪口喷射出绚丽的火花,眨眼之间便覆盖了整个草海空间。 楚星耕说火力压制就是火力压制,其实几百人不算多的,但他们的对象只有两个…… 钟巧珍一顿:“曲南柯你想活着的话,自己过来!” 榕树有点别扭,但最后还是绷着脸游了过来。 于是,现在楚星耕火力压制的对象只剩下了一个,方天放。 蛊伥手段莫测,诡计多端,但在火力压制之下,方天放有再多的手段,分出再多的白影也逃不开楚星耕带的人单方面的压制。 眨眼之间,不论是方天放喊出来的蛊尸,还是他本人都在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又在下一秒连孔都不剩,变成肉末飞屑,销毁在空气之中。 钟巧珍看得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在心里暗道:“世界果然还是变了。” 本以为这个变异世界就是一个靠变异来达成低级修真者同等武力的世界,原来还有很多武器在钟巧珍想象以外。 钟巧珍在一惊之后没有畏惧,反而开始仔细打量那些武器,心里暗暗计算着这些工具和修真者之间的力量差别。 使用工具的始终是人,钟巧珍想,就像每个修真者都会有本命法器一样,这个世界的变异让许多人约等于低级修真者,而武器则像是无视这些人的变异能力配上了普适性的法器,那么往下推的话,如果有强大的修真者琢磨透了这个世界的科技,结合自己的修真能力,创造出具有科技性的本命法器,那岂不会强上加强? “轰隆”一声炸响,钟巧珍回过神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楚星耕正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死死拽住了一段榕树的气生根。 “你想干什么?” “发生什么了?” “放开我!” 钟巧珍揉了揉太阳穴,迅速打量完四周,得出结论:“方天放被解决了,曲南柯,你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曲南柯说:“你让曲平安自己出来说话!” 楚星耕说:“你态度放尊重点!” 又是一声巨响,钟巧珍抬头看向天上,草海秘境支离破碎,天穹上风云变幻,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钟巧珍说:“你跟曲平安有仇是吗?” 曲南柯说:“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钟巧珍又说:“但曲平安刚刚给了我力量,让我帮助你解决方天放。” 曲南柯的小孩脸上一片赤红色:“我不需要他帮,假惺惺!” 楚星耕又不满意了:“好好说话!” 钟巧珍示意楚星耕:“你先松手。” 楚星耕:“你确定?” 钟巧珍:“确定。” 楚星耕轻描淡写地对曲南柯说:“你好自为之。”他微微退后半步,但还是站在可以伸手触及钟巧珍的范围,是一个保护的架势。 曲南柯说:“你让曲平安自己出来跟我说话!” 钟巧珍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了,曲平安为了帮你,给了我力量。” 曲南柯:“我不需要他帮!”口气十足像个顽劣的小孩子。 钟巧珍说:“重点不是帮,是他给了我力量,你听明白。” 曲南柯茫然地看着钟巧珍,似乎没有回过味来。 钟巧珍说:“意思就是,曲平安已经不存在了。” 曲南柯一眨不眨地看着钟巧珍,仿佛听不懂她的话。 钟巧珍说:“曲平安的力量来自这个草海秘境,他应该是秘境化灵,为了救你,他把自己融了,把这片秘境送给我了,也就是说,草海秘境现在的主人是我,曲平安已经灰飞烟灭。” 钟巧珍说得足够清晰,足够缓慢,好让曲南柯听懂这番话。 曲南柯的脸色也终于开始变化,从愤怒的潮红变得越来越苍白。 “你骗谁!”他大吼。 钟巧珍伸手一挥,千疮百孔的草海秘境迅速复原,但这一次秘境里只剩下了她、曲南柯和楚星耕三个人。天上乌云推涌,如同奔腾不息的潮水向着某个不复归的地方而去,也象征着此处的力量此时皆听从钟巧珍的支配。 曲南柯咬牙切齿:“你没有骗我?” 钟巧珍点头,平静地说:“没有。” 曲南柯又问:“曲平安真的不存在了?” 钟巧珍说:“对。” 曲南柯的眼神一瞬间有些慌乱,他慢慢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什么,身体微微抖动,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哈哈大笑:“曲平安居然不在了,他居然就这么不在了!” 钟巧珍说:“我听你刚刚的只言片语,似乎是不想留在这里,想去别的地方?” 曲南柯说:“没错,我早就想去别的地方了,要不是曲平安一直绊着我不让我走……” 钟巧珍说:“我有个猜测,不保真。假设有一棵普普通通的树,长在了具有强大力量的秘境边上,秘境化灵,给予了这棵树获得灵智的力量,然后他们一起壮大,情同兄弟,但某一天,这棵树的化灵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他的兄弟却阻止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曲南柯死死握着拳头,一句话都没有答。 钟巧珍说:“因为秘境无法移动?不,这不是唯一的答案,因为秘境无法移动,而那棵树,如果离开秘境,就会失去力量来源,迅速地衰弱、衰老和死亡。” 钟巧珍说:“我解答你的疑惑了吗?” 曲南柯沉默无声地退开两步,掉转头往前走:“打开秘境,我要出去。” 钟巧珍:“去哪儿?” 曲南柯说:“去看外面的世界。曲平安都死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钟巧珍在曲南柯的眼前开了一扇门,但还是说:“我刚刚讲的你还没理解吗?” “那又怎么样?”曲南柯打开门,“这里已经没有我留下来的理由了。” 他说着,兀自打开门出去了。 楚星耕:“我有点糊涂了,他到底是想走还是想留,憎恨曲平安还是……” 又是“轰隆”一声,打断了楚星耕的话。 楚星耕抬头看天:“这个秘境要垮塌了吗?” 钟巧珍说:“暂时还不会,你也出去吧。” 楚星耕:“什么叫我也,你呢?” 钟巧珍:“我要留在这里闭关。” “闭关是什么意思?” 钟巧珍:“意思就是在这个秘境彻底瓦解之前,我要抓紧吸收这里所有的灵气。” 楚星耕:“那要多久时间,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钟巧珍已经打开门,把楚星耕往外推。 楚星耕:“钟巧珍你等等……行吧行吧,我自己走。” 钟巧珍停下手:“还有疑问?” 楚星耕说:“你闭关多久能出来?” 钟巧珍说:“你不用管我,忙你自己的去就行。” 楚星耕说:“那不行,万一有人影响你闭关怎么办,这里楚家接收了,我派人把守,等你出来。” 钟巧珍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都行,随你。” 楚星耕说:“那你早点出来啊!” 门关上,钟巧珍轻轻呼出一口气。 吸收完整个秘境的力量要多久时间? 几年,十几年,几十年还是百年?钟巧珍自己也不知道,所幸,赵建新似乎也是个不死者,钟巧珍想,她还是要尽快吸收这里的能量,早一天出去就早一天替金大刀和白彩他们报仇。 “抱歉了,楚少城主,等我闭关出来的时候,你可能已经不在人间了吧。” 钟巧珍睁开眼睛,以她为中心,整片草海秘境开始发生彻头彻尾的改变,一大片的草原飞快地缩小,到最后成了仅仅只剩一株普通榕树树冠遮蔽的空间。 钟巧珍盘腿坐在树荫下,闭上眼睛,很快进入凝定状态。 她的神识漂浮起来,成了这里的主宰,看到自己的身体中有什么东西跑了出来。那是一个小孩子的幻影,一扭头是曲平安的模样,手里还攥着一只死掉的虫子的尸体。 他给钟巧珍看死掉的蛊,然后虫尸在他手中化为乌有,小孩子跑向榕树,跟着身影化入进去。 周围光影穿梭,钟巧珍像是走进了时光回廊。 她看到一场神秘的春雨落下催生了这个秘境,看到秘境化灵,自己给自己取名曲平安。看到曲平安因为孤独寂寞,伸手点化了一棵种在秘境边上的小树苗,看到树苗茁壮成长,有了灵智,于是曲平安有了兄弟,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 “我叫曲平安,你跟我姓,就叫曲南柯吧。” 渐渐的,这里有了一座小镇子,镇子又随着时代变迁而变化。曲平安喜欢热闹,常常化身人类穿梭在市井街巷,如同平凡末世中的一员。曲南柯却总想着离开这个小地方,去看看远方。 “路过的人都说世界好大,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看看?” 曲平安总是一再推辞:“外面太危险了,留在这里不好吗?这里什么都有。” 这成了两个最要好的兄弟之间唯一的矛盾。 矛盾本来也许永远只是矛盾,直到五年前,二次变异狂潮来袭。 曲南柯和镇子上的人全都受了影响,一夜之间,变异榕树控制不住地将整个小镇的活物全部杀死,吸收为养分,疯狂变异,甚至重创了曲平安。 “是你不让我走,我才会变成这样的,我、我没有错,可你到现在还要阻止我,等我有了足够的力量摆脱你的控制,我就去更大的世界!”清醒过来的曲南柯得出了扭曲的结论,一场扭曲的僵持从此开始。 曲南柯捕捉了来往的变异人路人,投入幻境,重新打造了一座安宁镇。 “我只是为了把他们养肥,就像上一座平安镇那样,等养肥了再把他们吃掉,这样,我就有足够的力量摆脱你的控制!” 失去了名字的曲平安的孤魂在草海里遥遥看着曲南柯,陪着他继续在南柯一梦中徜徉。 说不好漭原到底是曲平安的梦,还是曲南柯的梦,曾经极力想要摆脱的后来却成了自己无意识中去维护的,再然后,黄、梁、孙三家在方天放的刻意引导下找到了这里,开始了所谓的“黄梁一梦”实验。 南柯一梦也好,黄粱一梦也罢,最终谁都要醒来。 钟巧珍感到力量从四面八方向自己丹田之中灌注,她的五彩泉眼迅速盈满继而扩张,月光花幼苗茁壮成长,形成了绵绵一片花圃,甚至有些长得好的已经挂上了花骨朵…… 炼精化气,伐毛洗髓…… 春雨在雷声中洒落,催发生机,夏日烈日炎炎,树荫下自有阴凉,秋去冬来,又是惊蛰春雷声至,一年一年复一年…… 终于有一天,钟巧珍听到有人喊她:“醒醒,你该走了。” 钟巧珍睁开眼,看到了曲平安,不,是曲平安和曲南柯,两个小孩手牵着手在她眼前消失,古榕树的幻影消失不见,钟巧珍站在一片纯白里,眼前是一扇门。 她感受了一下,左手万象钟,右手定心剑,剑阵中有九柄剑,她确确实实恢复到了结丹期的力量。 “曲南柯也死了啊,漭原秘境从此就真的不存在了。” 又有春雨落下,钟巧珍伸手接住,雨水从她指缝流下,头也不回,她便推开门出去。 她也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第二卷漭原春深>完 第76章 钟巧珍上一次从练气到结丹至少花费了两百年的时间,这一次虽然从头…… 钟巧珍上一次从练气到结丹至少花费了两百年的时间,这一次虽然从头再来相当于散功重练,路径比上一次要驾轻就熟,但毕竟这个世界与神虹大陆不同,秘境里的变异结晶核灵气也和神虹大陆的不同,加上一心沉浸在修为之中时,钟巧珍不太容易感知到外界变化,所以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一回重登结丹境究竟花了多长时间。 “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已经变成什么样了。”钟巧珍这么想着,脑海里却回忆起闭关前楚星耕对她说的话“我派人把守,等你出来”,回忆起楚星耕说这番话时的表情,莫名的,有一丝遗憾浮上心头。 “这么多年过去,楚少城主如果还活着,也应该已经变成楚老城主了吧。” 修道者与凡人的区别就在于此,寿数相差几倍的情况下,双方已经宛如两个物种,能有短暂的交汇却很难有并肩的机会。 慨叹着想要推开门出去的时候,钟巧珍的脚步却还是缓了一缓。第一次,她低头看了眼自己。 解决完草海方舟事件后,钟巧珍便马不停蹄留在这处秘境修炼,这么久下来,身上穿的依旧是方舟相亲大会那晚那套黑色小礼服,由于经过大战和岁月的洗礼,衣服更是显得破破烂烂的,多少有几分邋遢。 “如果要去上坟,这么穿就太不合礼数了。”钟巧珍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解释,然后指尖蹦出一点光亮,伸手在自己身上轻轻一划。黑色破烂的小礼服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灰色的……运动服。 灰色是因为不显眼,耐脏,运动服是因为钟巧珍在临海特高穿过校服以后惊为天人,感觉该款式设计简洁,便于行动,也有很好的保暖挡风效果。钟巧珍觉得自己很明智,如果她像在流月宗的时候一样穿一身灰色道袍出去,那在这个世界恐怕就要被斥为奇装异服了,现在身上这身,刚刚好。 钟巧珍挺满意地迈出门去,门扇在钟巧珍完全出去的那一刻便自动消失不见。 抬起手,钟巧珍忍不住挡了一下光,然后才慢慢适应外面的光线。 天气很好,还是那种带着点蓝紫色的光线下,钟巧珍看到了一株巨大的朽倒的大榕树。她记得自己从修行中醒来就是听到了曲南柯的呼唤,看来眼前就是曲南柯的本体,而变异榕树本人的的确确已经死透了。 时隔那么久,钟巧珍还是难以评价曲南柯和曲平安的爱恨情仇,反正当事双方都已经死了,倒也干净利落。 钟巧珍沿着那株大榕树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什么。她蹲下身,扒开厚厚的金黄落叶,在落叶堆里捡出了一只绿油油的铁皮疙瘩。 “青蛙?”钟巧珍没见过这东西,用原主“钟巧珍”的记忆判断了一下,觉得这似乎是个玩具。 要怎么玩? 钟巧珍把这已经褪色的小东西翻来覆去研究了一番,很快发现在青蛙脑袋边上有个机关,她试着按了按又拔了拔,最后确定要旋转。 “咔擦咔擦”的转动几下后,钟巧珍感到手心里的小东西突然蹦跶了一下,她一松手,那只铁皮青蛙就掉到了地上,翻了个跟斗,肚皮朝上,在地上吭哧吭哧地蹬腿。 钟巧珍想了一下,伸手把它轻轻拨过来,便看到那只铁皮小东西一下一下地蹦跶了出去,撞到榕树的树干还在那坚定地往前,直到弹力耗尽才安静下来。 钟巧珍又伸手把它拿起来,重新拧了几下旋钮,换了个方向,小青蛙吭哧吭哧地又蹦了出去,这次一头扎进了落叶堆里。 钟巧珍第三次把它捡出来,本来想旋动按钮,看了看那个有点熟悉的青蛙头,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找了一阵,最后在榕树的主干朝下大概一个小孩高的部位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窟窿,她试着将小青蛙塞进去。洞口大小刚刚好,铁皮青蛙的屁股朝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生灵,在有所倚仗的情况下曾朝着绚丽无比的大千世界投去好奇的一瞥。 现在,漭原已枯,榕树已倒,被倚仗的和倚仗的,想要看世界和阻止看世界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有那么一瞬间,钟巧珍觉得外面世界的风有点儿凉。 将拉链拉到顶,钟巧珍直起身,这才细细打量四周。 方栖淮曾提过安宁镇附近有山丘,山丘之上有榕树,可见安宁镇是座傍山小镇。不过眼下举目望去,哪里来的山丘,也没有小镇,只有不远处一座大屋,倒像是新盖的。 钟巧珍朝着那栋屋子走过去,打算问个路,走到门口忽而发现大屋门外的椅子上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惬意地闭着眼睛晒太阳。 钟巧珍的心跳微微有些变化,她轻轻走上前,仔细打量那名老人。 老人衣着干净,姿态悠闲,脸上满是褶子,一头白发。 或许人老了就是不容易看出年轻时候的模样吧,望着老人的样子,钟巧珍研究了许久也没看出几分楚星耕年轻时候的影子来。 钟巧珍走上前,轻声唤他:“楚星耕?楚星耕?” 老人依然悠闲地闭着眼睛享受这美妙的午后时光,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年纪大了耳背,没听到钟巧珍的喊声。 钟巧珍思考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头:“醒醒。” 老人呓语了两句,终于慢慢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眼前的年轻女人。 “谁啊,谁叫我?” “是我,还认得吗?”钟巧珍指指自己,“元人钟巧珍。” “元人?” “嗯,我是钟巧珍啊,你不认得我了吗,我刚从秘境里出来……” 钟巧珍手指着不远处倒塌榕树的地方,老人顺着看了过去,跟着忽然跳起来:“钟巧珍,是钟巧珍,来人啊,快来人!” 钟巧珍:“?” 钟巧珍听到那大屋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有谁急着下楼撞翻了东西,摔了一跤,爬起来磕磕绊绊又跑过来:“老李,你鬼喊什么,钟……” 钟巧珍疑惑地打量着出现在大屋门口的青年男人,纠结了一下,试探着问:“你是,方栖淮的儿子?总不见得是孙子吧?” 方栖淮都给气乐了:“你怎么不说是孙女啊?” 钟巧珍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是女的?” “我去!”方栖淮说,“我是方栖淮,如假包换的方栖淮,就你认识那个!” 这下钟巧珍也震惊了,她指着哆哆嗦嗦躲在方栖淮身后的老头说:“他不是楚星耕?” 方栖淮:“谁?楚星耕?这是这儿的看门大爷老李!” 钟巧珍懵圈了,她摸了摸额头问方栖淮:“我、我闭关多久了?” 方栖淮比了个“六”的手势。 钟巧珍:“六十年?六年?” 方栖淮:“六个月啊,钟巧珍,你进去半年啦!” …… 十分钟后,钟巧珍和方栖淮各自端了杯茶,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大屋门口。 “六个月,怎么会只有六个月呢?”钟巧珍不明白。 “六个月够久了好吧。”方栖淮埋怨,“你不知道,你一闭关,楚少城主就把这块地给拿下,加急盖了这座哨所,然后我也只能留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了。” “你?” “昂。”方栖淮还挺委屈,一副苦主碰上青天大老爷的模样,“他不是跟你说了要等你出来吗,但是他自己工作忙,三天两头跑出去办事,就把我强行摁在这里,非说你要是闭关出来没个认识的人接应会不开心。啧啧,我看他本来是想把好美味那俩也留下的,结果那两人一醒过来就吓跑了。” 原来曲漓歌和沈鲜也活了下来,钟巧珍想,不过现在他们应该都已经不是这两个名字了,他们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身份,那也挺好。 “你不是赏金猎人吗,楚少城主要是没给你足够的好处,你能呆得住?”钟巧珍一眼看穿方栖淮。 果然,这家伙“嘿嘿”笑了两声说:“报酬总是有的,但我也是为了我们之间深厚的情谊才答应下来的,我,赏金猎人方栖淮,可不是什么委托都接的!不过你俩还真是差点缘分,这一周楚少城主都留在这儿,就今早来了个紧急通知才走的,这不,完美错过。” 钟巧珍被方栖淮左一句“等你出来”右一句“差点缘分”说得都有点昏头转向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能打断他。 “说说正事,外面怎么样了?”钟巧珍闭关前最记挂的就是赵建新,现在想来,还要多一个人,方天放那位“父亲”,不管后者是不是跟她一样来自神虹大陆,至少对方一定懂道门法术。 “外面差不多还那样吧,哦,黄梁两家干的事被四大名门知道了,联手灭了,土地也刮分了,孙家当家的在楚少六个月前借人的时候聪明了一波,点了最好的一波兵带上了最好的武器,所以保了下来,现在抱楚家大腿。” “难怪。”这解答了钟巧珍的一个疑惑。 楚星耕之前说黄梁孙三家都跟楚家隔着层关系,他突然来到安宁镇,身边可调用的人力肯定也不够,那么后来几百人装备齐全火力压制方天放那件事就有点儿说不通,现在钟巧珍明白了,那是传言中谁也不帮的孙家在帮手,再往回看,当初三家合谋搞事,孙起一个人叛出去这件事说不定也有点儿说道。 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换了哪个朝代,人都不会消停。 钟巧珍想了一下,问方栖淮:“你知道哪里能弄到赵建新的消息?如果到你说的那个赏金猎人市场悬赏委托可以吗?” “赵建新?”方栖淮掏耳朵,“哪个赵建新?” “赵家第一代家主赵建新。” “他不是死了吗?”方栖淮大惊。 钟巧珍这便明白看来五年前临海城的事牵涉到四大名门的赵家,暂时还没有公之于众。 钟巧珍说:“那换一个,我想找方天放的同党可以去那里悬赏吗?” “不不不不,你弄错了。”方栖淮猛摆手,“我们是赏金猎人不是情报贩子,你要找情报贩子还是得去找村头树下。” “村头树下?”钟巧珍问,“哪座村,哪棵树?” 方栖淮笑起来:“村头树下是个情报组织的名字,他们的创始人和成员有哪些,对外一直都是迷,听说只要你出得起价,不管什么消息,大到四大家族手里握着的底牌,小到你隔壁邻居穿的内裤尺码全都能给你搞到。” “他们什么活都接?”钟巧珍皱眉。 方栖淮说:“咳,我只是打个比方,谁都知道村头树下每次出手都是大手笔,而且还挑客,一般人光是有钱也见不着他们。” “那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他们的客人?” 方栖淮说:“四大家族的人应该能说上话,你可以找楚少城主帮你。” 钟巧珍摇头:“不通过他呢?” 钟巧珍知道,如果楚星耕肯帮忙,很多事都能比较轻松地解决,甚至或许不用付钱,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钟巧珍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跟对方交换,就是这六个月,这栋房子就已经超出钟巧珍的想象了。 “那就还有一个办法,村头树下除了有知根知底的贵宾,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放出来一张邀请函,拿到邀请函的人就能去村头树下做客,成为他们的客人,体验一次免费服务。” “你能不能一步到位?”钟巧珍无语,“邀请函又要怎么拿?” “年底在云屏山有一场变异人的技能比试大会,奖品里就有。”方栖淮看钟巧珍眼睛瞥过来,赶紧继续补充,“要参加技能比试大会那就简单多了,只要付参赛费并在截止日期前填写报名表就都有机会,当然,要拿奖品必须得前三名才行。” 方栖淮说:“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多少钱?” 钟巧珍起身,方栖淮莫名感到一股力量将他也揪了起来:“一步到位,你带我去最近的赏金猎人市场,我要登记一个号。” 第77章 装潢华丽的音乐餐厅内,楚星耕、妫梦饶以及双方的父母等人围坐在一…… 装潢华丽的音乐餐厅内,楚星耕、妫梦饶以及双方的父母等人围坐在一张餐桌旁,正边啜着红酒边谈事情。 楚星耕的父亲楚云翀说:“近日来,楚家多得妫家相助,不仅控制住了辖区内的变异生物狂潮,对外探索也取得了新的成绩,楚某仅代表九歌城,代表楚家敬妫家诸位一杯。” 妫梦饶此时已经是妫家当代家主,不过这次筵席,她的母亲妫英杰也来参加,此时母女俩便一同举起了酒杯。妫英杰说:“楚城主过誉了,这次楚家能够安邦拓疆主要还是因为楚少城主年轻有为,进退果决,我们梦饶只是从旁辅助罢了。” 楚星耕的继母京红椋马上接口:“小妫城主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实力和品性,着实令人佩服,同样是当娘,小女虽只比小妫城主小上两岁,各方面却差得远了!” 妫英杰忙道:“楚夫人谬赞了,我听说令嫒月茸小姐年纪虽小,变异天赋却极高,令郎旭升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楚家这一代如此出色,才真真叫人羡慕呢!” 京红椋说:“您过奖了。” 几人皆是微笑举杯,楚星耕在一旁低垂着眼睫,似乎在恭顺地听“大人们”社交,但更像是神游天外。 感到手臂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楚星耕扭过头,看到妫梦饶朝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点羞涩,还有一点期待。 楚星耕一直知道妫梦饶对他有好感,过去他也一直在努力把妫梦饶和妫家当成自己的一张外援底牌来用,但到了今天,看起来一切似乎已经水到渠成,双方家长都碰面了,他却又不想把这件事继续往下推了。 几人推杯换盏的声音在楚星耕耳朵里听来有了几分模,他听到京红椋说:“不瞒妫城主,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今日刚好回来复命,如果您不嫌弃我们唐突的话,我想让他也过来给您见个礼。” 妫英杰说:“楚小少爷也回来了?那赶紧请过来啊,我都好久没见那孩子了。” 楚星耕心头忽然一动,微微抬起手,楚磊便赶紧快步上来,俯身将耳朵凑到了楚星耕旁边。楚星耕吩咐了几句,楚磊微微一愕,随即匆匆离开。 妫梦饶虽然坐在旁边却没听清楚星耕刚刚在吩咐什么,此时难免有点儿好奇,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楚星耕。 楚星耕说:“有点公务还没办完,我让楚磊去查看一下情况。” 妫梦饶说:“没关系,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楚星耕摇头:“不用,只是小事。” 正说着,楚磊又急匆匆跑了回来,再次俯身到楚星耕耳边讲话。 妫梦饶耳力很好,此时却只听出个大概,楚磊语句里包含的词汇诸如“出关”“秘境”之类对她来说并不熟悉。 楚星耕听完楚磊的讲述,脸上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灿烂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好事一般。 “你怎么啦?”妫梦饶问,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慌。 楚星耕却笑着站起身来说:“父亲,楚夫人、妫阿姨、梦饶,楚家前线有点急事要处理,今日请容我先失陪了,改日一定登门造访。” 妫梦饶说:“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紧?要不还是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楚星耕忙说:“前线不安全,妫家主还是留在这里的好,晚些我再同你联系。” 楚云翀开口道:“能有多不安全……” 话还没说完,却被一个声音打断:“父亲、母亲!”餐厅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姿笔挺的青年,他看起来比楚星耕小不了几岁,两人略有相似,但前者长相更具侵略性,搭配上一身挺括的军服,看起来颇有些世家公子的桀骜不驯。 京红椋一见自己儿子来了,立刻笑逐颜开站起身:“快,旭升,来见见妫城主和小妫城主。”她对楚云翀说,“星耕有事要忙就让他去忙吧,有旭升陪着也是一样的。” 楚星耕知道京红椋一直忌惮妫家和他关系亲近,想要让楚旭升取代自己,但这时候也顾不上考虑这些,匆匆道了声别,便走出餐厅。 华丽的餐厅外面却是一片空旷之地,停着一架直升机。 楚星耕边走边问:“钟巧珍什么时候出来的?” 楚磊说:“两个小时之前,老李说漭原哨所的通讯断了,他刚刚才修好。” 本来已经要登上直升机的楚星耕脚下一顿,又停了下来:“两个小时,她早就溜了。我先走一步,你坐直升机跟来。” 话音刚落,他便强行打开空间之门,直接迈步走入其中,留给楚磊一个背影。 …… “到了,就是这儿。”方栖淮停车,喊钟巧珍下车。 两小时前,钟巧珍一把揪住方栖淮,就要他送自己去最近的赏金猎人基地注册一个新号。 “其实接任务通过网络就行,不过初次登记注册的确需要本人前去,可你是怎么知道的?”方栖淮边说边领着钟巧珍往前走。 这里似乎是一个物流集散场,偌大的地方堆着许许多多集装箱,似乎没有规律,有的堆得极高,宛如一堵墙,人在其中行走就像是进了迷宫。 钟巧珍说:“猜的。” 方栖淮说:“这都能猜得出?” 钟巧珍说:“开赏金猎人委托市场的人如果不掌握买卖双方的真实信息,怎么做第三方担保人,而要验证真实信息,至少见第一面是不可避免的,这显而易见。” 方栖淮冲钟巧珍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他停下脚步,此时两人正位于一条集装箱围起来的道路尽头,两侧皆是堆得山一样高的集装箱,正前方也是一口集装箱,但一人高的位置有个方块,像是某个机关。 方栖淮说:“等我一下。” 他走上去,按照一定节奏扣了扣那个方块,随后钟巧珍便听到方块咔哒一声向里打开,从竖着三根铁栏杆的方块中伸出一个冰冷的电子眼:“身份验证。” 方栖淮举起手,将自己的通讯环贴了上去,钟巧珍听到一阵轻微的机械运作声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验证通过。编号151赏金猎人,随行人员,1人。” 方栖淮向后退开一点,随后,钟巧珍便看到那个集装箱的正面出现了一道四道细细的直线,直线相交组成一扇门,门内的集装箱外壳便消失了,那成了一扇门。 “成了,进去吧,跟紧我。”方栖淮说着,带着钟巧珍一起跨进那扇门内。 门后又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本来是室外物流集散中心,跨入那扇门后,钟巧珍便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室内大堂,有个老人站在中心的柜台后面,对着他们微笑。 “亲爱的猎人,欢迎回家。” “家?”钟巧珍愣了一下。 方栖淮难得有点尴尬,挠了挠脸皮说:“鲁伯特喜欢这么说,习惯就好。” 那名叫鲁伯特的老人说:“我的孩子,赏金猎人公会本来就是赏金猎人的家,你们在这里可以充分享受公会提供的各项福利,包括租赁房间,消费购物,社交拓展等等等等,这难道不就是个温馨的避风港吗?” 方栖淮用力咳嗽一声:“鲁伯特,这位小姐要入会。” 鲁伯特说:“当然、当然,不然你怎么会突然带客人登门造访。嗯,让我找找,申请表格在这里。”他从柜台里翻出一张纸递给钟巧珍:“请填写一下表格,记得用正楷,然后到后面接受一下信息采集录入就好。” 钟巧珍看了眼表,除了个人信息,里头都是一些主观类型的问题,比如变异能力是什么,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愿意接受什么类型的任务等等。 钟巧珍正要填写名字,方栖淮点了一下:“注册ID以后,你在赏金猎人公会里就用这个名字了,你可要想想好。”这就是在告诉她千万不要傻到用真名。 钟巧珍当然没那么傻,她行走神虹大陆自然也是有假名的,钟巧珍正要填写“刘月珍”(流月宗的钟巧珍)的时候,突然又犹豫了一下,她想到了自己已经失去的两位小伙伴金大刀和白彩,继而又想到了楚星耕当初在临海特高的时候使用的假名——楚字一拆为二,变为林疋。 钟巧珍的姓拆开刚好是金和中,金与金大刀同性,于是她果断地写下了三个字“金彩中”。 方栖淮在旁边看到,琢磨了一下说:“这名字怎么一股棒味儿?” “什么味儿?” 方栖淮说:“哦,没什么,很久以前这片大陆上有一个小国家的人喜欢这么取名字,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方栖淮提醒了钟巧珍,在临海城记忆中时她补习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太少了,那或许是受限于原主“钟巧珍”认知范围的关系,如果她想在这个世界立足、做任务、赚钱、参加技能大会、报仇,恶补更多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必不可少! 暗暗把待办事项中记上一笔,钟巧珍继续填写表格。 钟巧珍是个元人,当然没有变异能力,但此时她已经处于结丹期,丹府之中有五色灵泉,按照变异能力与灵力互通的推测,她此时应该可以使用出任何一种现存的变异能力,只要她能摸清楚对方的能力特点。 想了想,钟巧珍决定不要引人注目,便在变异能力栏目里填写了“金属系”,反正她用定心剑,不知道的人看起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至于擅长接的任务,钟巧珍写了“任何任务皆可”,倾向接的任务则填写了“报酬高、耗时短”的任务,总之充分体现了“急功近利”的特色。 方栖淮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你这表填得比当初的我还夸张!” 钟巧珍问:“不能这么填吗?” 鲁伯特说:“公会没有那么多禁忌,怎么填都行。” 方栖淮补充:“只要填完以后,你能接得到任务。” 钟巧珍又看了一遍,觉得这么写挺好,不浪费彼此时间,便将表格递给鲁伯特:“我填好了。” 鲁伯特接过来快速扫了一眼便点头:“可以,没问题了。”他问,“你有自己的通讯环吗,接入赏金猎人委托网需要特殊加密手段,如果你有,我们可以收取工本费200为你改造,如果没有的话,我这里可以购买,一个只需要350块。” 钟巧珍大惊:“还没赚钱,先得花钱?可我没钱。” 方栖淮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一条命,这次算我的吧。”他伸出手,示意鲁伯特扫他的通讯环,鲁伯特笑眯眯地扫了一下,跟着钟巧珍听到了“哔”的一声。 钟巧珍:“?” 方栖淮:“?” 鲁伯特看了眼屏幕说:“哦,小栖,你上个任务一直没完成,被平台封冻了所有财产赔偿委托人。” 方栖淮:“???” 钟巧珍:“小栖?” 方栖淮几乎跳起来:“怎么可能,我可是一出来就马上提交任务失败申请,并足额赔付了违约金的。” 鲁伯特说:“你接的任务是两年前颁布的,时效一年,你提交的时候已经逾期一年,你交的违约金不够赔付,所以平台封冻了你户头下的所有财产,给了你六个月的申诉期,但你一直没有申诉,所以预计在本周内把你名下所有财产划拨到委托人账户,也就是,明天。” 方栖淮双眼无神:“怎么会这样……” 第78章 钟巧珍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对方栖淮说:“也就是说,你也没钱了…… 钟巧珍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对方栖淮说:“也就是说,你也没钱了?” 方栖淮深吸一口气:“是的,没钱了。”他说,“还好楚大少还欠了我工钱没给。” 钟巧珍说:“楚星耕?不,我们不回去,也不问他要钱。” 方栖淮简直被暴击:“为什么,他还欠我钱呢,我白白干了六个月活,除了生活费一分钱都没拿到!” 钟巧珍说:“你帮助我跑出来,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方栖淮:“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反正他还不知道。” 钟巧珍说:“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方栖淮:“你怎么知道?” 钟巧珍没打算告诉方栖淮她和楚星耕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绑在一起的事,而是跳过这个问题问鲁伯特:“这里可以赊账吗?” 鲁伯特说:“赏金猎人公会是所有赏金猎人的家,哪有问家里人讨账的道理,所以我们不借钱赊账。” 钟巧珍:“……”头一次听到有人把一毛不拔说得这么清新的。 方栖淮说:“我不管了,你跟我回去!” 钟巧珍说:“你打不过我的。” 方栖淮说:“谁说的,我看你的能力跟我不过在……”他上下打量了钟巧珍一番,突然又改口,“好男不跟女斗。” 钟巧珍怀疑方栖淮身上有别的什么异器,这家伙手段多诡,此时八成是看出什么来了。 钟巧珍又问鲁伯特:“那,如果我们都没钱,还能使用赏金猎人市场接委托吗?” 鲁伯特笑容可掬:“这是当然,毕竟这里可是赏金猎人们的家。” 钟巧珍又问:“那我们只有一条通讯环的情况下,我能用他的设备上网接委托吗?” 这次方栖淮接口回答了,他说:“可以,不过不能登陆你的账号,因为通讯环和赏金猎人ID是绑定的,但我可以接需要两人及以上的任务,留我一个人的联系方式,这样就能把你带进去。” 钟巧珍很满意:“行,那我们现在进去吧。” 鲁伯特说:“这位赏金猎人小姐还需要去后面录入一下信息才能完成最终验证。” 钟巧珍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扇狭窄的门,她看向方栖淮,方栖淮此时还在心痛自己变成了穷光蛋,但还是回答了她:“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录一下视频留下影像,再随便问一两个问题罢了,走个过场。” 钟巧珍说:“那我过去录入信息,咱们里面见。”她说到这里,忽然在方栖淮肩头点了两下。 方栖淮:“干什么?” 钟巧珍:“你衣服有点脏。” “是吗?”方栖淮低头看自己的肩膀,并不知道钟巧珍刚刚在他身上写了符,防止他逃跑。 钟巧珍进入门后,里面是间空荡荡的屋子,有声音提示她站到中心,然后照着她左右上下地咔擦咔擦拍照录影,之后是一段沉默。 钟巧珍等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便开口问:“请问,我的手续办好了吗?” 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个声音响起来:“提问。” 钟巧珍一愣,随后马上反应过来:“请说。” 从屋子的不知哪里传出声音:“你为什么选择做赏金猎人?” 钟巧珍:“因为想快速赚钱。” 声音又问:“做赏金猎人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你不害怕吗?” 钟巧珍:“不。” 声音似乎也没料到她如此斩钉截铁,这次沉默得时间更多了一点,就在钟巧珍以为设备坏了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最后一个问题……” 钟巧珍想,方栖淮不是说随便问两个问题就结束了吗,原来也没那么随便。 声音说:“你认为这个世界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钟巧珍:“?” 声音却像是在等待她回答,保持着沉默。 钟巧珍不懂为什么加入赏金猎人公会还要考这个,但她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没有标准答案,对方或许也不需要什么标准答案。 “那就按照想的回答好了。”钟巧珍想,于是她说:“从目前我知道的一些情况来看,人类的存活率应该会大幅度下降,甚至可能被灭绝。” 钟巧珍刚刚见识过变异榕树和秘境之灵的威力,八大名门的黄梁孙三家都拿他们没办法,楚星耕虽然靠火力压制灭了蛊伥,但那很可能是因为之前变异榕树和其相争,两败俱伤的原因,换言之,恐怕这个世界的人类实力已经迅速被其他生物抛到后面,这一次不仅是变异能力上,连科技能力技能点也无法挽救。 钟巧珍这才真正有了点“末世”的意识,这个世界的人类正在迈向灭亡。 这次,钟巧珍听到那个声音似乎轻叹了一声:“你认为还有挽救的可能吗?” 钟巧珍:“?” 钟巧珍说:“这我无法做出判断。” 这句话说出后,屋子里就变得静悄悄的,过了会儿,钟巧珍听到咔哒一声,她眼前的墙上出现了一扇门,门移开后,露出了后面的景象。 这就应该算是结束了。 钟巧珍跨过门后,来到了一处介于迷宫和旅馆之间的地方。身边是一扇扇房门,都死死关闭着,只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些声音。 “这里!”方栖淮从不知哪里冒出来,朝钟巧珍招手。 钟巧珍快步走过去,方栖淮戴着手环的手在空中晃了一下,伴随着机械声,他们眼前的一扇门打开,方栖淮说:“这是给我们用的房间,快进来。” 钟巧珍跟进去后,房门便自动消失了。 钟巧珍疑惑地摸了摸身后仿佛平板一块的墙壁,有点吃惊这种所谓的科技。 “这是利用了空间系的异器。”方栖淮说着,拖过一张椅子对钟巧珍说,“坐。” 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旅馆房间,只是更小一点,没有床,但有桌椅和厕所,桌子上摆着一台…… 钟巧珍:“电脑?”这是原主“钟巧珍”也只是听说过的高级货。 方栖淮点头:“嗯,用手环登录就可以接入网络。”他说着,示范给钟巧珍看。 显示器打开后,钟巧珍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金灿灿的图标,绘制着一组齿轮、一把麦穗与一柄尖刀,旁边写着“赏金猎人”四个字。方栖淮再次抬腕,用手环在显示器前方扫了一下,然后屏幕上的LOGO散开,无数条信息刹那飞进钟巧珍眼里。 【委托:寻找一名具有丰富野外探索经验的向导……】 【委托:求购以下实验用材料,品质或数量提升有额外报酬】 【灌水:ID147的赏金猎人是个背信忘义的人渣,大家千万别用它】 【求职:ID234二级赏金猎人,求客户求委托,吃苦耐劳什么都肯干,报酬私聊】 【市场:寻找能制作三级及以上异器的工匠,提供材料,带价私聊】 钟巧珍被这一系列的信息灌得头晕眼花,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被信息大潮冲刷。 方栖淮说:“这里分五个板块,委托、求职、市场、灌水和招募,委托是客户发布委托用的,我们可以在这里接任务;求职就像你看到的这条,是找不到合适任务的猎人主动降低要求求职,一般是新人用的;市场交易材料、异器、各种设备工具;灌水就是闲聊或是骂街;至于招募,动态比较少。赏金猎人接任务单枪匹马或是多人团队都有,不过鉴于需要多人出任务的情况通常是大型艰巨任务,所以一般都会有专门的赏金猎人团队点对点接单,极其少数情况下才会出现开放招募的情况。” 钟巧珍问:“什么情况下会开放招募?” 方栖淮说:“任务太难、信息量太少、给的酬劳比较丰厚的情况下,有些团队为了确保自己团队固定成员的生存率会临时招募一些编外人员,这种情况通常都很危险,招来的人很可能就是去送死的,不过如果成功活下来了,也有可能一战成名。” 钟巧珍说:“一二三四五,是不是数字越大级别越高?” “对。”方栖淮说,“我是三星猎人,本来快要奔四星了,这次娃儿鱼的委托砸了,我至少要刷十单三星任务才能赚回信誉度。” 钟巧珍问:“任务没完成扣钱还扣信誉度?” “当然了,每个赏金猎人ID下面都有任务完成数量及评价。”方栖淮打开自己的个人界面给钟巧珍看,钟巧珍终于看到了方栖淮的ID,他叫…… “七环……”钟巧珍想到方栖淮那个靶子图异器,一下子明白了这个ID的由来。 七环的注册时间是三年前,已经完成的任务数51个,成功率81.3%,评价三星。 方栖淮说:“赏金猎人发展已经有好几年了,现在还活跃在上面的人至少是二星及以上,新注册的赏金猎人基本接不到任务,除非有客户放出的委托不限猎人等级,可就算如此,申请人数多了,系统自动就会把数据差的猎人筛掉。” 钟巧珍说:“所以即便我刚刚有钱自己买了通讯环,注册成功以后估计也接不到委托?” 方栖淮笑了笑:“幸好有我在是不是?”他点开委托版块,迅速浏览起来。 “保镖任务,要求四星;变异结晶核收集,乖乖,这么长的清单居然只给三天;实验志愿者招募,这一定是个坑!”方栖淮碎碎念地把委托板块的新帖子快速过了一遍,末了居然发现几乎没有适合他们两个人的。 “不是吧,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方栖淮挠了挠头,刷新了好几次,好容易找到一个委托适合他和钟巧珍一起做,结果刚刚点下申请,那边就自动弹出通知,客户已达成合作意向,祝您下次好运! “邪门了这!”方栖淮不认命地又反反复复刷新了好久,结果就是找不到可以接的委托。 钟巧珍说:“要不我们去求职版块发个求职贴?” 方栖淮拼命摇头:“会去那个版块找赏金猎人的都不会是什么好委托,要么报酬极低,要么就是客户还有别的算盘,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发。” “那怎么办,咱们现在缺钱用。”钟巧珍说,“进招募版块看看。” 方栖淮说:“招募版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更新……”不过他现在有点怵钟巧珍,最后还是点开了那个版块,一条标红的NEW贴几乎在刹那间便进入了两人的眼帘。 方栖淮:“居然真的有!” 【招募:疾风团团长阴无月带队探索异变无人区九号卫星城,报酬高,要人多,不限资历变异类型,速来!】 第79章 钟巧珍看着方栖淮点开帖子,正文内容跟标题基本一样,只是多了联系…… 钟巧珍看着方栖淮点开帖子,正文内容跟标题基本一样,只是多了联系方式,要求私聊沟通后才能回帖。 钟巧珍问:“疾风团是什么?” 方栖淮说:“是排名前五的赏金猎人团,团长阴无月是个脑域变异者,团员有两个是被外界知晓的,一个叫厉剑风,风系元素类变异者,另外一个叫胡一兰,敏捷系变异者,但是个武器专家,不可小看,其他团员目前还没人知道。” 钟巧珍说:“肯定还有个固定团员叫什么雪的。” 方栖淮惊讶:“你怎么知道?” 钟巧珍指着屏幕说:“看名字,风花雪月,这不明摆着的吗!” 方栖淮:“……” 方栖淮摸摸下巴:“好像还真是这样。”他说,“我刚说到哪儿了,哦对,疾风团不是最强的赏金猎人团,不过根据我的消息来源,他们之所以没能排到前三只是因为团员少,接任务也不多的缘故,有消息说光阴无月一个人就能灭别人一个团。” 钟巧珍奇道:“脑域变异者有这么厉害?” “是阴无月这个脑域变异者厉害,听说她能多线程控制至少五个高级变异者,至于低级一点的变异者,谁也不知道她能控制多少。” “控制?”钟巧珍想了一下,大概理解了这种能力的运用方式,“就像操控傀儡一样让敌人互相厮杀或是自杀吗?” “对。”方栖淮快速浏览着帖子,下面的回复已经有十好几层,按顺序排列,每个回帖似乎都是按照规矩发的,两楼回了2,三楼回了4,四楼回了5,五楼是11…… 方栖淮说:“每层楼的数字应该是已经参团的人数编号,三楼有2个人,五楼有6个人……” 钟巧珍看他拉到底层:“已经排到39号了,一个任务需要这么多人吗?” 方栖淮也有点吃不准,他说:“除了官方组织的大型探索活动很少见到招募这么多团员的,而且这些人的水平都不太高啊。” 钟巧珍看了一下回帖人的账号等级,以两星居多,三星也有一些,三星以上则一个也没有。 钟巧珍问:“已经有这么多人回复了,我们还挤得进吗?” 方栖淮说:“帖子没扎口就是还有效,我私聊试试。”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发帖人列出的私聊账号,发了信息过去。 【七环:请问你们的招募还有效吗,我这儿有两个人想参加。】 【无名者:有效。先跟楼回帖,你们有几个人就在上一楼的数字上加几。】 钟巧珍说:“问他打算招募多少人。” 【七环:好的。请问你们的招募帖截止时间是什么时候,我们还有其他几个朋友要参加,但他们现在在任务里,抽身需要点时间。】 【无名者:有几个人,需要多久?我们的帖子本周日零点截止。】 钟巧珍刚刚来的路上对了一下时间,知道现在是七月十三,星期三,也就是说,这个帖子尚有三天时效。 是多危险的任务需要招募这么多人? 钟巧珍问方栖淮:“九号卫星城是什么地方,很危险吗?” 方栖淮先回复了“无名者”,然后才对钟巧珍说:“其实不算很危险,就是一块曾经属于姜家后来被二次变异生物摧毁又占据的地方。” 姜家…… 钟巧珍脑海里浮现了烈焰红唇姜妙妙的样子。姜家的人给钟巧珍的感觉不太好,按照她一贯的形容,就是像邪修。 钟巧珍问:“怎么,姜家自己无力收复那块地方?” “倒不是无力收复,大概是觉得没必要耗费人力物力,本来那里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二次变异生物潮前,那个地方压根就不出名。” “那不是很奇怪,就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地方,谁会花大价钱请那么多赏金猎人去探索?” 方栖淮说:“确实有点儿奇怪,我问问。” 【七环:这次任务要做些什么能具体说说吗,我们好提前准备。】 【无名者:主要是搜集研究所需要的标本材料,因为数量多,时间短,所以一次性需求人手多。】 【无名者:九号卫星城占地比较广,城内本身危险系数不高。】 这句话补得就太刻意了,显得像是有内幕。 钟巧珍说:“问问他,刚注册的新赏金猎人能不能去,就说你在带新人。” 【七环:我三星,我那几个朋友都是刚注册的赏金猎人,很难接到任务,如果我带他们一起来你们介意吗?】 【无名者:理论上来说,我们希望至少是两星,这主要是从办事效率和经验出发的考量,但现在人手不足,你的朋友们如果有与变异生物战斗的经验,能够自保,他们也可以来做点基础工作。】 【无名者:当然,他们的报酬会比其他人低。我们根据采集标本材料的数量及质量给酬劳。】 【七环:你们给什么价位?】 【无名者:举例,二次变异的丙级耗子变异结晶核只要能达到合格标准,市面上一般给10元/只,我们给20元/只,乙级松树的松果市面上卖35/斤,我们给80元/斤,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至少双倍的价格…… 钟巧珍问:“这合理吗?” 方栖淮点点头,但有些迟疑:“如果是大量急需的材料,双倍价格不算很夸张,但是我想不到有什么实验需要大量低级材料。” 钟巧珍问:“九号卫星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传闻,比如像漭原那样,有娃儿鱼这种珍稀变异生物?” 方栖淮说:“我进漭原前没听说,我一会儿再打听一下。” 【无名者:怎么样,你们要参加的话就尽快回帖,需求材料清单我会在你们回帖后发到你邮箱里。】 方栖淮征求钟巧珍意见:“要回复吗?” 钟巧珍说:“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方栖淮嘟哝了一声:“也是,快穷死了。” 于是,他在回复框里敲下了“41”。 …… 楚星耕从空间裂口走出,此时他距离漭原哨所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他的空间系异能固然能帮助他瞬移,但这是有明确条件限制的,长途奔徙不仅需要对整段路程都了如指掌,还需要数次跳跃,这是很耗费体力精力的一件事情,根本不是个好选择。 当然,这一定比直升机快。 楚星耕快速喘气,等自己平复了一点以后,理智回来了。 “我在干什么?”他问自己,“这不是在犯蠢吗?” 楚星耕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沸腾的思绪平复下来。 “就钟巧珍那个脾气,两个小时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搞不好漭原哨所的通讯设备都是她弄坏的,现在我赶去哨所怎么可能逮得住她!”楚星耕终于理顺了思路,然后他抬起手腕,在手环上点了几下,很快,他的面前展开了一张微缩地图,上面有个红点在跳跃。 楚星耕笑了一声:“幸好在方栖淮身上安了追踪器。”然后他的笑容又消失了,“钟巧珍逃跑为什么要带着方栖淮?” 楚星耕的心情微妙地不妙了,他迅速检索了一下方栖淮的位置:“13号赏金猎人公会。” 楚星耕轻哼了一声:“还好我有赏金猎人的账户。”随后,他再次打开空间裂缝,这一次直接跳跃到了赏金猎人公会的门口。 …… 钟巧珍忽然眉头一皱,方栖淮注意到了,问她:“怎么了?” 钟巧珍说:“我们在这安全吗?别人能不能找到我们?” “一般不会。这里可是赏金猎人公会,你刚刚听老鲁伯特说了吧,这里是所有赏金猎人的家。别看这里外观只是个集装箱集散中心,其实安保设施很不错,而且赏金猎人公会背后肯定有人,一般没人敢来公会的场子闹事。” 钟巧珍问:“那其他赏金猎人能找到我们吗?” 方栖淮说:“除非他们知道我们在哪间房,在门口堵着,不然,咱们出门直接能开辟通道出去,出口可能是任何一个集装箱,你刚也看到了,那些集装箱堆得密密麻麻,谁能有这么好的本事精准拦……” 方栖淮的话还没说完,他们呆的房间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钟巧珍和方栖淮同时看向房间门。 方栖淮先反应过来:“不用紧张,我刚刚叫了客房服务,让他们送点吃的过来,应该是送餐员。” 钟巧珍却觉得情况不太妙:“我该怎么出去?” 方栖淮:“只能从门口出去。” 钟巧珍:“……” 钟巧珍说:“你去开门,别提起我在这儿。” 话刚说完,她在自己身上飞快地写了几笔,然后钟巧珍的身影忽然就消失了。 方栖淮张大嘴巴:“钟巧珍?” 钟巧珍的声音传来:“别忘了我刚刚说的。” 方栖淮感叹:“你本事真的不小。”他说,“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看不到你,别到时候撞着你。” 钟巧珍没有回答,方栖淮伸手摸了一下,原来钟巧珍在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也不知道她躲哪儿去了。 方栖淮虽然有点奇怪,还是走到门边,跟着打开电子监控。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 方栖淮吓得“妈的”一声。 “怎么是楚星耕?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怎么那么快!”一瞬间,无数思绪划过方栖淮的脑海,就这么一会儿,房门又响了起来。 “方栖淮,是我,开门。”楚星耕不急不缓地说着,如果这是一部恐怖片,他就是那个自带开门杀的恶鬼BOSS。 方栖淮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慌什么,于是定定神,打开房门。 “楚……” 楚星耕拨开他,大步走进房来,左右查看。 房门再度消失,方栖淮赶紧跟上来:“老板,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星耕问:“钟巧珍呢?” 方栖淮:“钟巧珍?她没跟我在一块儿啊。” 楚星耕看了他一眼,方栖淮头皮有点麻,他挠挠头说:“两个半小时前,她出关了,然后就跑了,我没能拦住她。我这不是怕被老板你责罚嘛,所以就也跟着跑了。” 楚星耕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钟巧珍,目光落到了电脑屏幕上,上面还保留着方栖淮刚刚的聊天界面。 “疾风团大量招募,姜家的九号卫星城……” 方栖淮赶紧解释:“我上一个娃儿鱼的委托砸了,户头里一点钱都没了,所以想接点任务做。” 楚星耕弯腰滑动页面看了一下:“你要带朋友一起去?” 方栖淮:“呃,啊,哈哈哈,是啊,我当赏金猎人这么久,总是有点朋友的。” 楚星耕说:“你还有刚注册的朋友?” 方栖淮:“啊哈哈,是、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每一句话好像都在给自己挖坑。 楚星耕说:“这么巧我也刚注册了个ID,带我一起吧。” 方栖淮:“……” 楚星耕扬了下手腕:“0星猎人,我ID叫林疋。” 正收紧核心,挂在房间天花板角落的钟巧珍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收起隐身,她轻巧落到了地上,正对上楚星耕的笑脸。 “好久不见啊,巧珍同学。”楚星耕说,目光深邃地望着钟巧珍。 第80章 钟巧珍含糊地应了一声,回避了楚星耕的目光。楚星耕也没进…… 钟巧珍含糊地应了一声,回避了楚星耕的目光。 楚星耕也没进一步探究,只说:“怎么样,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钟巧珍说:“自己人多点,自然稳妥一点,但是你确定你要去?” 楚星耕似乎因为钟巧珍这句话有点高兴,他说:“确定,早就听说赏金猎人里卧虎藏龙,刚好我也可以开开眼界。” 钟巧珍说:“你不是楚家少城主,公务繁忙吗,确定有时间做这种闲事?还有,赏金猎人应该都是江湖草莽,路上指不定出什么事,你就不怕自己出意外?” 楚星耕说:“我还真不知道,我在你眼里原来这么脆弱。” 钟巧珍摇头:“不是说你能力不强,但大门大派的嫡传弟子和江湖里蹚着泥水混出头来的人有本质区别,两边的道从一开始就不同。” 方栖淮在钟、楚两人碰面后,一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惹出点有的没的,直到这时候才嘀咕了一句:“其实我们江湖草莽也有自己的规矩的。” 钟巧珍看了他一眼,说:“是有规矩,但和四大家族八大名门一定是不同的规矩。” 楚星耕说:“既然你也承认我是有实力的,只是不懂规矩,那不刚好,这次出门我可以跟着巧珍同学你学点儿新东西,这对我将来也有好处。” 钟巧珍说:“不,我也不懂规矩,还是得靠方栖淮。” 方栖淮“啊”了一声,不明白这事情怎么就着落到自己头上了。 楚星耕说:“有道理,方栖淮等级高,肯定比我们熟悉这一行,这样吧,这次出去你就是老大,我们俩都是你跟班。” 方栖淮顿觉肩头沉重,嘀嘀咕咕:“你们俩是不是有点儿不讲武德?” 钟巧珍这次赞同楚星耕:“可以,本来接任务就是方栖淮你出面,把我们俩的身份算成你带着的徒弟最合适不过。”说到这里,钟巧珍又问楚星耕:“这一次去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你自己那摊事怎么办?” 钟巧珍知道那些世家子弟的顶梁柱每天有很多公务,正因为这样,楚星耕说等她出来,还真的建了个哨所守着漭原秘境出入口这件事让她直觉感到有些不太妙,虽然,钟巧珍其实也不能非常明确地搞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妙,反正因此,她溜了。 不过,没成功罢了。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钟巧珍想。 楚星耕说:“巧珍同学……” 钟巧珍打断他:“你得改一下习惯,我现在叫金彩中。” 方栖淮举手:“我叫七环。” 楚星耕说:“好,那就是小金同学。” 方栖淮:“?” 楚星耕说:“放心吧,楚磊的异能你们都见过,他能变成任何人的模样,而且他跟着我长大,很熟悉我的言行举止,暂代我几个月、半年的不会有人看出来。” 钟巧珍问:“真的?” 钟巧珍不是不知道大人物有影子保镖或者替身,但那都是危急时刻挡那么一下,一挡几个月半年,正主还不在身边这种事她还真没见过。 楚星耕说:“放心吧,我刚给他发了消息了,楚磊说没问题。” 远处还坐在直升飞机上的楚磊“阿嚏”了一声,抬起手腕才看到楚星耕发过来的通讯。 “有急事秘密出行,你代替我一阵。” 楚磊心里嘀咕,但还是乖乖听话。 “好的,少城主,您大概去多久,需要我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吗?” “不需要,没什么危险,只是要保持低调。” 楚磊犹豫又犹豫,最后还是打下一行字:“您找到钟姑娘了吗?” 楚星耕:“嗯,找到了,这次出行她陪我一起。” 楚磊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劲。 楚星耕:“我现在忙,就不多说了,有事照惯例联系。” 这个惯例就是每天晚上凌晨时分用暗号对一下各自的状况,是楚星耕和楚磊早就养成默契的习惯。 楚磊:“明白。” 楚磊正准备降落,楚星耕的信息又发了过来。 楚星耕:“我想起来还有件事……” 楚磊:“您吩咐。” 楚星耕:“妫家那边你最近替我上门跑一趟,带点礼品为我宴会中途离开的事道个歉。” 楚磊:“好。”这件事楚磊是亲身陪同经历的,所以也知道要尽快去办。 楚星耕:“还有,如果这段时间妫梦饶向你示好,你不要接受,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如果能让她知难而退更好,但是也别让楚旭升捞到好处。” 楚磊:“哈?” 楚星耕:“不过,知难而退也不是最好情况,妫家举足轻重,对我们很重要。” 楚星耕忽然问:“你觉得妫梦饶怎么样?” 楚磊:“???” 楚星耕:“客观评价一下。” 楚磊:“妫大小姐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 楚星耕:“你喜欢她吗?” 楚磊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楚星耕说:“楚磊,你可以试试追求妫梦饶,我看你比那些纨绔子弟强多了,万一能成功无疑是最好结局。” 楚磊:“?????” 楚星耕:“哦,不对,我想起来了,你好像喜欢露娜。” 楚磊一下子蹦起来,脑袋磕到了直升机顶部发出“邦”的一声。 楚星耕:“算了,这种事也不能强求,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说完,他便切断了通讯。 楚磊望着直升机舷窗外,第一次陷入了混乱。 …… 三天后,钟巧珍、楚星耕和方栖淮三人来到了疾风团指定的地方集合。 这是一个小型聚居点,总共也就生活着几十口人,最标志的建筑是一家兼具旅馆和酒馆功能的驿站,据说这里是很多赏金猎人集合的地方。 天气炎热,钟巧珍三人抵达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天上散发着淡淡紫色的日头正烈,大地就像是灶上的蒸锅,散发着湿润粘腻的热气。 “玄马驿站,应该是这里没错了。”方栖淮调出给的集合地图比对了一下,确认后,当先走了过去,钟巧珍和楚星耕两个人都打扮得很低调,跟在他身后——当然,钟巧珍低调是本来就只有那一套衣服,楚星耕则多少给自己做了点伪装,毕竟楚少城主露面机会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在人前出现过,万一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玄马驿站是栋陈旧的一层建筑,外观看起来就很有年代感。 楚星耕对钟巧珍轻声说:“9点、12点、3点、6点四个方向都有小型空间扭曲,应该是有暗哨,一会儿行事小心一点。” 钟巧珍没有表态,默认知道了。 玄马驿站的门开着,走进去是个院落,里面停着几部越野车,三五成群的人在院子里泾渭分明地站成了一堆堆。 钟巧珍快速浏览了一圈,院子里就有十七个人,驿站里应该更多。 楚星耕微微皱起眉头:“这么多人,雇主到底是想干什么?” 方栖淮的关注重点则有所不同:“血腥玛丽、癫手斯科特、庄十六、卡斯彭思特……” “他们是谁?” “都是有点名气的三星猎人,但是……” 楚星耕接过了方栖淮的话:“但是风评很差。” 钟巧珍顺着方栖淮的目光一一看过去,血腥玛丽是一个穿着黑红两色长裙画着烟熏妆,看起来阴森森的女人;癫手斯科特是个穿三件套西装戴高高丝绸礼帽,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庄十六看起来像个老农民,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卡斯彭思特则是个矮矮胖胖,长了一张平板脸孔,口角还淌着涎水的疑似儿童。 “玛丽疯,斯科特狂,庄十六歹毒,卡斯彭思特没有人的感情,这四个人都在这支队伍里,看来这一趟果然不是好差事,咱们避开一点。”方栖淮说。 钟巧珍问:“他们很强?” “不算很强,但他们不正常。” 方栖淮一句话,钟巧珍就明白了。 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正常的家伙意味着不按牌理出牌,惹上了不是解决不了,但要解决十分耗工夫,一不留神搞不好自己还会脱层皮。 三人在打量院子里人们的工夫,那些人也反过来在打量他们三人,钟巧珍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不怀好意地在自己身上徘徊,楚星耕在这个时候拉了钟巧珍一把。 钟巧珍冷不丁踉跄了一下,差点跟他撞在一块儿。 “你干吗?”钟巧珍用眼神询问。 楚星耕不知什么时候沉下了脸色,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那些盯着钟巧珍的不善目光:“别走远,这些人都不是善茬。” 钟巧珍觉得这是明摆着的,不明白楚星耕为什么特地说一声,但还是点头:“知道。” 两人跟着方栖淮进入驿站里,进去就是个大堂,同样是三五成群的人,只不过中间有个小姑娘拿着纸张似乎在核对信息。她梳着双马尾,身形娇小玲珑,鹅蛋脸上洋溢着青春爽朗的笑容:“新来的吗,先在旁边等一会儿,我忙完这里的马上过来给你们办理手续!” 她的感知显然十分敏锐,钟巧珍三人刚进入她便已经感觉到了,笑着跟三人打招呼,钟巧珍这才发现这女孩子虽然长得好看,但似乎是个瞎子,一双眼睛里的瞳仁是灰白色的一片,仿佛充满了雾气的玻璃弹珠。 “她是谁?”钟巧珍问。 “晏小雪,疾风团风花雪月四个骨干里的最后一个,平时不怎么露面,想不到这次也来了。” 钟巧珍扭过头去,看到一个穿一身牛仔服,戴着帽子,身上插着好几把枪,看起来跟西部牛仔似的中年男人。男人脸庞黧黑,眼角有些皱纹,带着点沧桑又有股硬汉气质。 方栖淮愣了一下,立刻笑着打招呼:“原来是你啊,老卫。”他给钟巧珍和方栖淮介绍,“这是知名四星猎人卫长鸣,入我们这行早,很有威望,老卫,这是我两个新朋友,刚刚注册赏金猎人,我带他们来见见世面,这个金彩中,这个叫林疋。” 卫长鸣笑着跟方栖淮对了下拳头:“半年没你消息了,上哪儿去了?” “唉,别提了,碰到了硬点子,差点没能回来。”方栖淮叹了口气,钟巧珍对卫长鸣点点头,楚星耕则主动伸出手。 “您好,叫我小林就行,久仰荒野猎豹卫长鸣的大名,想不到今天能见到真人,荣幸。” 卫长鸣似乎早就习惯这种吹捧,跟楚星耕握了一下手说:“别,叫我老卫就行,那些都是虚名,说穿了我不过是个刀口上讨饭吃的流民而已。” “您过谦了。”楚星耕说,“那我喊您卫哥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卫长鸣性格看来随和爽朗,是目前满屋子人里让人最舒服的一个。 几人正要再说两句,那头嗡嗡的人声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一致地看向驿站深处。 “正主来了。”楚星耕低声说。 伴随着骨碌碌的轮子转动声,一男一女推着一部轮椅走了出来。 男的身高马大,一身肌肉虬结,身后背着一柄一人高的厚背阔剑,女的虽然貌不惊人,但身材曼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人一出现,空气中便弥漫开了一股清新的花香,至于轮椅上坐着的人…… 钟巧珍不由一愣,她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人,因为轮椅上的女人,只有脑袋是人头的样子,而且是个面容清丽冷淡的美貌女子,但脖子以下居然全部都是金属机械拼接而成且只有上半身。 “她就是阴无月。”楚星耕轻声对钟巧珍说,“二十年前,一次变异生物袭击事件中,她所在的聚居点被全灭,父母被杀,她也差点死掉,最后一刻,她的脑域变异力量发生大幅度提升,击退了敌人,但她的身体几乎全部坏死,只有胸腔以上保留了下来,这之后,听说她通过不断移植义体,变成了现在这样。” 钟巧珍微微怔愣,这一次真正感觉到了这个世界与神虹大陆的不同。 义体,机械人,原来人还可以这样生存。【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刚刚忙着登记的晏小雪看到这三人出现,立刻欢快地招呼了一声:“团…… 刚刚忙着登记的晏小雪看到这三人出现,立刻欢快地招呼了一声:“团长,风哥、兰姐,你们来啦,我还差几个人没登记,马上就好。”她说着便朝钟巧珍他们跑过来,嘴里匆匆道,“你们的ID是什么,我登记一下,一会儿照人头分发装备。” “七环、金彩中和林疋。”按照约定,方栖淮作为领头人回答。 晏小雪的笔在纸上匆匆划过:“啊,找到了,一个三星猎人,两个刚注册的零星猎人。” 晏小雪的话音刚落,钟巧珍便敏锐地感觉到周围投向他们三人的目光有所变化,变得轻蔑、冷酷,带着明显的恶意。 钟巧珍问:“怎么回事?” 楚星耕说:“我们的等级太低,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了。” 钟巧珍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一次疾风团发布的任务是让赏金猎人们去九号卫星城寻找实验材料,他们以高出市面价格不少的收购价,按照品种、数量及质量给付报酬,这就意味着,谁手里的材料更多、更好,他们就能得到更多的报酬。 人手和人力都是有限制的,也就是说,哪怕拼了命地收集材料,总有一个极限值,但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迅速提升自己团队的极值上限,那就是抢夺其他团队手里的材料,而在这种情况下,越是人少、成员等级低的团队就越容易被视作目标。 钟巧珍正自思考着,忽然听到旁边的卫长鸣咳嗽了一声,他走上前一步道:“我是卫长鸣,这次出行是我和七环约好了的,我们一人带一个徒弟,他带金彩中,我带林疋,他们俩虽然刚刚注册,经验不足,但实力都很强,到时候一定不会拖大家后腿!” 卫长鸣说着,对四面抱拳。 人群投来的目光再次转变,部分恶意的目光移开了,但也有些目光死死盯着钟巧珍几人就是不肯放开,比如说,人还站在院子里的那个血腥玛丽。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钟巧珍知道卫长鸣这是在替他们解围。作为一个四星猎人,卫长鸣实力与知名度兼具,方栖淮一拖二可能说明他们是个弱爆了的团队,但卫长鸣这个老猎人和方栖淮一人带一个徒弟形成一个四人团队的话,概念就完全不同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有人想打他们的主意,碍于卫长鸣的面子,可能也得多掂量一下。 方栖淮显然明白这一点,对卫长鸣感激地点了点头,卫长鸣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示意不必。 晏小雪的声音再次响起:“行了,应该全都登记好了。” 厉剑风低音炮般的声音响了起来:“阿雪,时间到了,把外面的人也喊进来,大门关了。” 晏小雪清脆地“哎”了一声便跑到门外喊人:“大家都进去吧,人都到齐了。” 她说着,跑到玄马驿站大门口,伸手便要关大门,忽然大门上传来砰的一声响,所有人都看向门口,一只机械手撑在了门上。 “等等!”随后是洪亮的男性嗓音响起,“小姑娘,我们人都到了,你怎么当着我们的面关门?” 钟巧珍越过人群看向门口,发现门外站着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魁梧巨人,他的一条胳膊完全由金属组成,其余地方倒是人的样子。 娇小玲珑的晏小雪和这位一对比形成了鲜明反差,就像是一只小猫咪遇见了一个高大的成年人,但晏小雪丝毫没有恐惧,依旧笑眯眯地说:“这位大哥,你们也是来参加我们疾风团的招募的吗?” 你们……钟巧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汇,看来外面不止是巨人一个人。 “少废话,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挡在我们七曜王朝面前,疾风团是大人都死光了吗?”这次响起的是一个蛮横不讲理的中年女性的声音,钟巧珍看到一只手不知从哪里凭空冒出来,伸掌拍向晏小雪的心口,晏小雪眼疾手快,滑退半步侧身闪避,但更多的手掌从虚空中探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攻向晏小雪。 “七曜王朝是赏金猎人团队排名第四的强队,现在出手的应该是阮琳琅,她以速度和神乎其神的掌法出名,中了她一掌跟被枪炮轰了一下差别也不大,但凡实力差一点,很可能骨头粉碎,内脏出血。” 钟巧珍看了楚星耕一眼:“你知道的还挺多。” 楚星耕微微扬起唇角:“事先做了点功课。” 方栖淮在旁边低声嘀咕:“这可不是做点功课能知道的……” 一旁的卫长鸣忽然出声提醒:“小心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晏小雪摸出了武器,那是一根钓竿,她灵巧地挥舞着细竿子,钓线在空中灵活地摆动,总能在很好的时机织出不同形状的网,将阮琳琅的掌风格挡开,然而,就在她们打得有来有回的时候,晏小雪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张嘴。 那是一张撑开到极致,带着两枚尖锐毒牙的嘴,那是一条浑身赤红色的毒蛇。那玩意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晏小雪身后,弓起身子,向前激射而出。 卫长鸣的提醒足够大声,按理晏小雪不可能听不到,按照她的身手,钟巧珍认为她还有一个时间差可以把握,虽然不至于完全避开两边的夹攻,但至少可以减少损失,然而晏小雪却像是压根没听到卫长鸣的喊声似的,依旧全力以赴对抗阮琳琅。 就在这时候,一阵花香如有实形一般从背后涌了上来,所有人,包括钟巧珍在内都不由得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但钟巧珍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清心咒加身,迅速清醒,她看到一股粉红色的气流如同一条轻薄的天人的飘带飞向那条毒蛇,而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的时候,飘带却即刻解体,变成了无数疯狂飞舞的蝴蝶。 “不对,不是蝴蝶,是花瓣!”钟巧珍纠正了自己。 “是胡一兰出手了。”楚星耕说,“她的能力是操控植物,她喜欢蝴蝶兰,所以常用兰花瓣当武器,花瓣的香味有不同的效果。” 钟巧珍看到那条原本就要咬上晏小雪小腿的毒蛇蓦然间从标志一般紧绷坚硬忽而变得疲软,蛇头垂下,大张的嘴如同脱臼一般软绵绵地搭在一起,蛇信子从嘴里吐出来,带出泛着幽绿光芒的毒涎。 “谢了,兰姐。”晏小雪头也不回地说道,显然对同伴会出手相助早有预料。 胡一兰说:“小雪,别贪玩了,时间不早了,解决了这些迟到的,我们还要早点出发呢。” 晏小雪说:“哎,我知道啦!” 又一个声音响起:“疾风团还比我们七曜王朝排名低一位,胡一兰你好大的口气!” 随之,平地骤然腾起一片黑云,那是一群飞虫,成群结队地涌向胡一兰的花瓣,将它们蚕食干净,而那条毒蛇也趁着这个间隙,狡猾地向着一旁滑行出去,那东西动起来,钟巧珍才发现那不是蛇,而是一个人,一个没有毛发,仿佛浑身没有骨头的人。 胡一兰伸手一指,这次是一股带着点腥臭的风,钟巧珍看到地面裂开,露出了一丛巨大的兰花,那些花朵呈紫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一般散发着妖邪的光芒,飞虫们再次蜂拥过去,试图将这一丛兰花也撕碎,吃下肚子,但那些兰花却分泌出古怪的花蜜,飞虫们停在花瓣上便被粘住,并且不停地吸吮那些花蜜,然后那些花朵的颜色愈发耀眼,花瓣一卷,就像食蚁兽的舌头,将这些飞虫全都吃进肚子里。 胡一兰轻声笑道:“养虫的,你们七曜既然自视甚高又何必来回我们疾风团的招募贴。”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来应聘的吧。”这次声音响起在半空中,钟巧珍看过去,发现玄马驿站的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人影,站着的那人瘦骨伶仃,手脚格外细长,像是稻田里用竹竿支起来的稻草人,蹲坐在墙上的那个则憨头憨脑,脸上长毛,就连姿势都像个大马猴。 方栖淮倒吸一口冷气说:“象曜吞天,虎曜阮琳琅,蛇曜卡普,虫曜格宗纳,蛛曜计索西,猴曜马满普,现在就剩鹰曜广宇还没露面,七曜今天居然全到了,明显是来砸场子的。” 果然,紧跟着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带着几分轻慢。 “疾风团,第九卫星城的任务你们还是交出来为好,要是团灭在这里,到时候传出去可就难听了。” 一股旋风刮过,钟巧珍抬头看向空中,只见一只巨大的鹰悬停在半空中,但鹰头却明明是人头的样子。 “七曜全部都到齐了,我们让开一点。”楚星耕说着,伸手去拉钟巧珍。 钟巧珍:“让开点?” “对,接下来是七曜和疾风团的战场,其他人都不会出手。” 果然,原本还在院子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退开,将庭院空了出来,并且正专注地看着双方交手。 “疾风团也好,七曜王朝也好,虽然在排行榜上挺有名气,但没见过他们真正的实力,没人会真的买他们的账,癫狂毒绝四人组绝对不是莫名出现在这里的,他们会出现就说明,如果没有七曜,他们很可能也准备挑战疾风团,毕竟疾风团只有四个人,此时在这里的赏金猎人不下五十人,没有震慑全体的能力,没人会只冲着你接到了委托服你。” “嗯,委托是可以抢过来的。”卫长鸣也附和道,“这个任务对招募的猎人都能给出那么丰厚的报酬,疾风团的报酬一定很高,谁能干掉他们,谁就能吞掉疾风团那份,反正任务难度不高。” 任务难度真的不高吗? 钟巧珍不这么认为,但她只是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着眼前的战斗。 “阴无月、厉剑风你们可真沉得住气,这都还不打算出手吗?”空中那个鹰人盘旋着飞了一圈又一圈,拍打着翅膀发出尖锐的空气啸鸣,仿佛某种示威。 厉剑风跨出一步,取下背在背后的阔剑,握在手中,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紧紧盯着空中。 此时晏小雪一个人牵制住了虎曜和蛇曜,胡一兰正在与虫曜、猴曜战斗,余下的象曜、蛛曜和鹰曜都还没下场,此时前两者盯住了厉剑风,鹰曜却死死盯着一直坐在轮椅上没有动静的阴无月身上。 “阴无月,今天就让我看看是你的脑壳硬,还是我的利爪硬!” 鹰曜猛然俯冲而下,巨大的脚爪如同两把抓钩刺向阴无月的脖子,厉剑风待要上前帮忙,却被象曜猛然一撞,偏移了方向,手中阔剑挥出又被蛛曜的蛛丝缠住。 “疾风团不过如此。”鹰曜说,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 “不对。”钟巧珍敏锐地察觉出什么,就在鹰曜即将的铁爪将要刺破阴无月喉咙的时候,那个女人终于张开了嘴。 “烦死了。”她长得清冷疏离,一开口却是无比暴躁的声音,随后钟巧珍忽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向着前方栽倒,幸亏楚星耕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他脸部表情微微扭曲,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说的话钟巧珍全都听不到。 钟巧珍的脑袋像是被浸没在冷桐油里,被糊了七窍,整个世界都变得遥远而陌生。 “当”,钟巧珍的万象钟感知到主人的危机,不撞自鸣,那雄浑纯粹的声音一下子将钟巧珍从那个虚无缥缈的油锅里捞了出来,她这才感到自己的脚再一次踏实地踩在了地面上。 钟巧珍的听力恢复,听到了许多人的呻丨吟,她扭头看向四周,几十个变异者此时神态各异,大部分倒在地上,少部分站着但表情扭曲,卫长鸣的紧紧皱着眉头,虽然抗住了,但似乎也不好受,至于七曜…… 钟巧珍一眼扫过去,只见一地死尸,阴无月居然一出手就团灭了赏金猎人排行榜上排名比他们疾风团更高的猎人团队。 “高级脑域变异者……好强啊。”钟巧珍忍不住想。 第82章 楚星耕胆子很大,看到一地死尸还坚持着歪歪扭扭走过去,弯腰逐个检查了…… 楚星耕胆子很大,看到一地死尸还坚持着歪歪扭扭走过去,弯腰逐个检查了一下,然后说:“身体还没死……”他还扒开那几个七曜团队成员的眼睛仔细看了看才说,“不过脑子应该是毁了。” 简而言之,脑死亡。 如今这个世道,就算是个普通的不怎么强的变异人在弱肉强食的外部环境下都很容易死亡,几个已经脑死亡的,过去估计还跟不少人结过仇的赏金猎人哪怕现在还能喘气儿,丢在这里也活不了多久。 楚星耕走回自己人身边,扬声问道:“七曜团灭,他们身上的东西归谁?” 楚星耕这么一说,在场所有赏金猎人的眼睛不由得都投向了躺在地上的那七个活死人。 能当赏金猎人的身上肯定有两把刷子,就算没揣着点异器,光赏金猎人的积分、身上穿的戴的、携带的钱也很可观。 疾风团三人似乎丝毫不关心这个,他们迅速靠向了阴无月,阴无月说:“给你们十分钟,谁拿到的归谁。”她话音刚落,就有人嗖的一声冲了出去,很快,其他人也飞快地各自挑选猎物,围了上去,那场面简直就像是一群豺狼找到了猎物。 方栖淮似乎也想上,不过多少还要点脸,没立刻动,而是问:“我们要不要……” 楚星耕说:“不用,最值钱的东西,我刚刚都摸过来了。” 钟巧珍:“?” 楚星耕摊开手,给钟巧珍看他手里一个皮袋子:“储物囊,能装至少一个集装箱的东西。我做过点功课,知道那七个身上什么东西最值钱。” 方栖淮插话道:“所以你刚刚上去检查七曜情况是假,摸东西才是目的?” 楚星耕冷哼一声:“两个目的都有,而且不要白不要,你看他们这样,多难看。” 钟巧珍不由得多看楚星耕一眼,不是第一次,钟巧珍觉得楚星耕这个人跟一般纨绔子弟大少爷的人设有一定偏离,有的时候他挺大少爷,又有的时候,他会流露出一点在街头混过的草莽的气息。 楚星耕似乎明白钟巧珍在想什么,轻声说:“我可不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你知道的,我母亲已经走了很久了。” 钟巧珍看到过楚星耕的记忆,知道他生母赵惊鸿在他十岁那年就死了,而且可能是被人谋害,也知道京红椋上位以后一定不会让楚星耕日子好过,但一般这种大家族的继母怕被人说道,面上好歹装装样子,现在看来,那位可能是一点儿都没装。 就这么对话几句的功夫,时间已经到了,这次是厉剑风代替阴无月宣布:“时间到。” 有的赏金猎人听到了便乖乖停手,回到了原位,但也有不肯收手的。 厉剑风说了第二句话:“时间到,不服从纪律的,后果自负。” 这次不肯停手的人里面有一大半选择了停手,毕竟他们刚刚才见识过疾风团团长阴无月只是喊了一声便团灭了排行第四的七曜全团,谁也不敢触她逆鳞,但也有个别的实在太贪,眼瞅着到手的鸭子要飞了,实在舍不得松手,赶紧抓着最后时机,看也不看了,一股脑儿塞进自己怀里。 “剑气!”在钟巧珍察觉到的同时,那个舍不得松手的赏金猎人已经发出一声惨嚎,同时一股滚烫的鲜血飙向半空。啪嗒一声,一只抓着东西的手连同手腕齐根被斩落,血肉模糊地摔到地上。 “你、你们……”那个赏金猎人捂着自己露出骨头的手腕,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疾风团也太过分了,我们只是来应募的,不是卖身给你们!”现场沉默了一小会儿,有人高喊道。 “就是,我们不干了,我们现在退出!” “对,这破差事,谁爱干谁干!” 又有几个人喊着,转身就要往门外走,然而玄马驿站的大门却在此时砰的一声重重合拢,阴风阵阵吹来,整个玄马驿站内部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空间,昏暗弥漫在四周,“呼”的一声,几缕烛火燃了起来,漂浮在这个空间中,将四周照得影影憧憧,更添了几分诡异。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不想干了,退出还不行吗!” “就是,我们一分钱都没拿,也没跟你们签合约,按照规矩,想退出都能退出!” 那几个刚刚想走的人脸色变了,此时警惕地亮出自己的武器,戒备地背靠背聚在一起,警惕地面对着疾风团四人。 晏小雪说:“哎,我刚刚都给你们点过到了,这就算签了合约了,这时候怎么能退出呢?” 胡一兰说:“小雪,别这么说,显得我们多疾风团不通人情。不过,我们这个团成行是有规定人数的,你们要是退出了,我们的人手不够,任务的成功概率就会降低,这样吧,要么你们现在能找到其他同层次的赏金猎人来代替你们,要么就赔付违约金。” “什么也没干,你们就想要违约金,这太过分了!”一个想要退出的光头老哥说。 另一个金发女人拦住他,问:“要多少违约金?” 胡一兰看向晏小雪:“这得问我们副团长。” 众人这才知道,一直没怎么露面的“风花雪月”晏小雪居然是疾风团的副团长。 钟巧珍说:“风花雪月,雪是副团,月是正团,这个团的实力看来是按这四个字递增的。” 晏小雪说:“违约金吗,按照行规是获利的三倍。根据我刚刚宣布的收购价,你们也知道疾风团给的价格是市场价的至少两倍以上,那就按两倍计算,你们只需要支付所得酬劳市场价六倍的违约金就好。” “六倍!你们疾风团疯了!”光头老哥不敢置信地反问。 “哎,这位老哥,话可不能这么说。”胡一兰巧笑倩兮,“多拿钱的时候你觉得理所应当,到了该赔付的时候怎么又耍无赖了呢?” “市场价是多少?”那个女人又问,“任务还没开始,我们怎么知道自己能赚多少?” “那自然是我们评估是多少就有多少咯,比方说你,克里斯汀劳塞尔,三星赏金猎人,植物系异能,去九号卫星城三天三夜,如果不休息地干,至少能采集价值五万的原材料,那你只需要支付三十万赔偿金即可。光头大哥就差一点,根据往日的委托记录,你最多能赚个一万七八千,那就赔付我们十一万就行。” 晏小雪的计算几乎是胡来,谁会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干? “怎么样,你们一手交钱,现在就能离开这里!” 赏金猎人们的收入很难精确估算,毕竟做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计,有时候运气好能赚多点,如果运气不好接不到委托或是出去一趟,丢了一堆异器人也受了伤,那赚的钱有时候就只够自己养伤生活,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有的人拿不出,有的人是拿得出也不舍得。 卫长鸣轻声说:“七环,这个委托问题很大,你这两个朋友经验不足,最好是及时退出,他俩都刚刚注册,违约金也不会很高,保命要紧,钱还能再赚。” 方栖淮问:“那你呢,你退不退?” 卫长鸣苦笑一声:“我缺钱急用,不会退出这一趟。” 方栖淮惊讶:“半年前我听说你赚了一笔,打算金盆洗手了,怎么又……”他话没说下去,大概也回想起来,一个四星猎人会跑来接这种公开招募多人的任务肯定是遇上了难处。 “我不退,”钟巧珍说,“缺钱用。” 楚星耕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我跟她同进共退。” 方栖淮:“……” 方栖淮其实想打退堂鼓,但楚星耕和钟巧珍都不退,他有什么资格说退,更何况他现在一贫如洗,压根拿不出违约金。 方栖淮叹了口气:“老卫,咱们一起吧,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难处,但咱们好歹是熟人,如果这趟真的凶险,人多点还能有个照应。” 如果说,刚刚卫长鸣帮钟巧珍三人是因为他人好,做个顺水人情,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四个人才算是真正站到一起了。 卫长鸣点点头:“谢了。” 那头,金发劳塞尔似乎做出了决定,一咬牙说:“我付违约金。” 周围一片哗然,疾风团什么也没干,倒手赚了三十万,这是什么便宜买卖! “克里斯汀,你疯了吗?”光头老哥喊道,显然认识金发劳塞尔。 劳塞尔说:“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她声音略略提高,似乎有意要让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骚动的赏金猎人们慢慢平息下来,都看向她。 “九号卫星城是姜家的地盘,二次变异后成为废墟,不知为何,姜家人最近连续派出了几支小队去九号卫星城,但都一去无回,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你们自行判断。” 劳塞尔说完,抬手按了下自己的通讯环,痛快地把钱转了出去。 玄马驿站的大门打开,金发劳塞尔走了出去,大门又轰的关上,玄马驿站内一片沉默。 “还有人要退出的吗,抓紧时间,十分钟后出发。” 钟巧珍举手。 晏小雪说:“你也要退出吗,让我看看,哎呀,你是零星猎人啊,这违约金可不好算……” 钟巧珍打断她:“我不是想退出,只是有个问题。” “哦,你有什么问题?”晏小雪问。 钟巧珍说:“你们在网上的委托只写了采集低级材料,但按照刚刚劳塞尔说的,九号卫星城的任务肯定还有别的部分,这部分的钱怎么算?” 晏小雪说:“劳塞尔说的,我们可没认,就算真有这样的事,那也是我们疾风团去完成任务,而不是你们,你们负责的就是采集材料。” 楚星耕也走上前一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这些人的采集行动其实是你们疾风团真正任务的掩饰?” 刚刚大展神威的阴无月之后一直撑着头颅默然不语,此时方才抬头看了钟巧珍与楚星耕一眼:“你们要什么?” 楚星耕比了一下:“一样,六倍,我们要六倍的报酬当封口费。” 阴无月仔细打量了楚星耕一阵,然后点点头:“成交。时间到了,小雪分组,一兰和剑风分发装备,准备出发。” 钟巧珍趁着一片乱哄哄的时候拉了楚星耕一下:“你是不是还知道点什么?”仔细一想,楚星耕这个林疋的账号搞不好并不是在追钟巧珍那天注册的,反倒更像是早有准备。 楚星耕比了个嘘的手势:“一会儿跟你说。” 第83章 最后一共只有四名赏金猎人支付违约金退出了这次委托,而最后成行的…… 最后一共只有四名赏金猎人支付违约金退出了这次委托,而最后成行的人则高达六十七人。 “果然还是钱更重要啊。”方栖淮感叹。 “不如说是侥幸心理更多。”楚星耕说,“人们总会有这种习惯性思维,出意外这种事不会落到自己头上,而中奖则往往有自己的份,加上人多,无意中就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更大胆。” 疾风团的人开始分发东西,钟巧珍几人很快领到了自己的份,那是一个背包,打开包,里面能看到一张地图,一个手电,一件雨衣,几个速食罐头,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这些都是康健公司的药物,急救用的。”楚星耕给钟巧珍解释,“这是急救止血喷雾,这是绷带,这是强心针,这是异能激发针剂,紧急时刻来一针能发挥出至少三倍的实力,但只有半个小时有效期,半个小时后,人会进入虚脱状态,必须休息。” 钟巧珍认真听讲并逐一记录下来。 卫长鸣疑惑地问:“金彩中,你是哪儿人啊,怎么连康健药业都没听过?” 钟巧珍合拢本子:“小地方来的。” 楚星耕岔开话题说:“院子里一共就五辆越野车,一辆能坐五个人,那就是只能满载二十五人,剩下的人怎么办?” 卫长鸣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说:“这里离九号卫星城至少有两天的车程,走路过去不现实,真奇怪,疾风团是估错了人数还是调配不到这么多车辆?” “越野车少当然是因为有别的安排啊。”晏小雪不知什么时候又晃到了几人身边,笑嘻嘻地说,“我们打算分两拨走,第一拨过去二十五人当先遣队,剩下的人要先去离这里不远的蓝豚驿站取一些我们预先订购的设备,然后坐军用卡车过去。” “一样要去取设备,为什么不一起走?”钟巧珍问。 “这是团长的安排。”厉剑风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沉声道,“你们只需要服从安排。” “我们是接了委托,但不是卖身给你们,委托执行过程中赏金猎人生死责任自负,发出委托方则应当提供足够准确详实的信息。”楚星耕一字不差地背出赏金猎人行规中的条款,“我们有疑问,你们解答,这才是正常的甲乙双方合作关系。” 厉剑风冷冷看着楚星耕,一只手放到了后背背着的阔剑剑柄上,像是随时可能与楚星耕开打,而楚星耕也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吵死了。”似曾相识的一句话让现场所有人都静默了片刻,过了会儿发现这次没有人脑死亡,赏金猎人们才渐渐放松下来。 胡一兰推着阴无月的轮椅走了过来。 阴无月抬起头,长发分开,露出她苍白的脸孔和仿佛无机质的眼珠,她说:“想问什么直接问我就行。” 楚星耕一点儿也不客气:“阴团长,听说你们打算分两拨开赴九号卫星城,请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两拨人你们又打算怎么分?” 阴无月说:“考虑效率。按实力和异能种类划分。” 楚星耕:“……” 阴无月:“还有什么问题?” 楚星耕说:“考虑效率是什么意思,能详细展开说说吗?” 阴无月冷冷扫了楚星耕一眼:“我只承诺回答问题,不承担家庭教师的责任。” 钟巧珍的声音清晰响了起来:“先遣队抵达九号卫星城后的首要任务是什么?” 阴无月看向钟巧珍,她的脑袋明明是人类的自然躯体,但或许是与机械义体连接在一起的缘故,不论是脸部表情还是头部动作都看起来没有人味。 就在钟巧珍以为这一次阴无月不会回答的时候,经过漫长的停顿,阴无月终于开口:“侦查地形、寻找安全的扎营点、清理杂木,以及,同一个人会合。” “会合?和谁?”卫长鸣问,“你们团已经有人到目的地了?” “这个等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了。”胡一兰轻笑着说,“路途漫漫,不如把疑问先放一边怎么样,毕竟路在脚下,途中有足够的时间供大家思考讨论。” 晏小雪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喇叭,在场中央喊道:“好了,现在我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人就是先遣队成员,跟着我们团长一起去九号卫星城,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先去蓝豚驿站取设备。” 在赏金猎人们的嗡嗡议论声中,晏小雪念出一个个名字:“血腥玛丽、癫手斯科特、庄十六、卡斯彭思特……”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钟巧珍观察着那些被点到名的人,不用以前认识他们,直观上,她就能感受到被点到名的都是在场赏金猎人们中的佼佼者,这些人的气场和其他赏金猎人就不太一样,直到晏小雪念出了她熟悉的名字:“卫长鸣、七环、林疋,以及金彩中,以上是先遣队的名单。” 赏金猎人们立刻把目光聚焦到了钟巧珍及楚星耕身上。 “这算怎么回事,先遣队不是应该挑强的人吗,其他人我没意见,这两个新注册的菜鸟为什么也能被选上?”一个尖嘴猴腮,长相猥琐的小个子男人扬声问道。 虽然不知道先遣队要做什么,但这些赏金猎人们却已经开始担心先到的人会比他们获取更多的交易资源了。 晏小雪说:“我们疾风团当然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什么标准?” “就是,说出来听听!” 阴无月露出厌烦的目光,她一个字没说,那些带头起哄的人渐渐的就不敢张嘴了。 “出发。”她说。 于是,疾风团也分成了两拨,胡一兰和晏小雪带大部队,厉剑风独自护着阴无月上路。 分越野车的时候,钟巧珍三人加卫长鸣自然坐一辆,但还留出了一个位置,最后来了个看起来有点唯唯诺诺,不像赏金猎人倒像是上班族的男人。 “我、我的ID是税务专员,我能和你们坐一辆车吗?”他怯生生地问,明明看起来有三四十岁,居然带出了一点刚开学小学生的调调。 钟巧珍回头看方栖淮和卫长鸣,前者摇摇头,意思是不认识这个ID,后者则说:“我来开车,你坐副驾驶吧,你们三个坐后排。”这显然是有意为之的安排,如果税务专员有问题,他们可以前后夹击,把他解决掉。 税务专员一点都没发现自己被算计了的样子,露出欣喜的笑容,连声道谢:“谢谢你们,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他们都看起来很可怕,还是你们和蔼可亲,谢谢你们肯接纳我。” 方栖淮轻声嘀咕了一句:“怪里怪气的。” 楚星耕则露出了思索的表情。钟巧珍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有发现?” 楚星耕却摇了摇头:“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那继续想。”钟巧珍自然而然地说。 楚星耕脸上却忽然露出了个笑容,钟巧珍被他看得有点毛毛的,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你笑什么?” 楚星耕说:“你比以前气势强许多,这才是真正的你吧,临海城那个虽然也很可爱,但还是现在的样子更符合你的气质。” 钟巧珍微微一愣,她以为自己前后表现得基本一致,但实力有没有恢复终归是有区别的。她含糊地说:“赏金猎人难道不应该有点气场?” 楚星耕再次笑了笑,把方栖淮推上车:“你坐里面,我坐中间。”然后对钟巧珍说,“你坐外面。” 钟巧珍:“?” 楚星耕:“充分信任你,有事你先上。” 钟巧珍:“……” 楚星耕说:“开玩笑,我只是觉得你这种自由自在惯了的人肯定不习惯被限制活动而已。” 于是钟巧珍坐进越野车里后还在想这个问题,楚星耕是怎么看出她不喜欢被人逼在角落里的。 车子发动后,楚星耕便拿出了地图,摊开后,他先翻到背面,然后拿出一支笔,示意钟巧珍看他。 钟巧珍:“?” 楚星耕说:“这片大陆的形状可以看做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凤鸟……”他边说边在地图上迅速勾勒轮廓,那是一只略有点拉伸变形的凤鸟,下方的翅膀极其狭长,上方的翅膀则要丰满许多,而凤尾的地方,楚星耕画了一道粗线。 “三百年前的变异大灾变后,凤尾连接凤身的部分出现了一道天堑,至今无人能够翻越,所以事实上现在这片大陆的形状就是一只被斩了尾的畸形凤鸟。” 楚星耕下笔流畅,像是学过绘画,边说边画,图文并茂。 “凤头到凤颈属于姜家的地盘,下面伸向大海的狭长翅膀是赵家的地盘,上面这只翅膀到身体的这一小部分属于楚家……”楚星耕在凤鸟的身上画了一道圆弧,“剩下的这块,最为肥沃以及物种丰富的地盘属于四大家族之首的妫家。” 方栖淮说:“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么,你怎么想到这个时候说这个?” 钟巧珍知道楚星耕这是在给她科普这片大陆的知识,但方栖淮不知道啊。 楚星耕说:“我习惯讲事情的时候把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不行吗?” 莫名感觉到杀气的方栖淮:“行行行,您说,您说。” 楚星耕说:“大灾变之前,这个世界上不止我们这一片大陆,但大灾变后,各片大陆之间的来往通路被阻断,也是到这两年,我们的科技水平恢复到了一定程度才刚刚和邻近的大陆有了偶然联系,但通讯信道无法固定,能不能联通全凭运气。” 楚星耕在凤头朝下的位置画了一个眼泪形状的东西,仿佛凤鸟的一个嗦囊:“九号卫星城在这里,二次灾变后,很多地方地形发生巨变,以前的通路消失不见,九号卫星城和姜家其他地方本来有一条通路相连,五年前脱离开来,成为一块飞地。” “七环说九号卫星城不是什么资源丰富的富庶之地,脱离开就脱离开,姜家为什么要连着派几波人去探索,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钟巧珍问。 方栖淮抢答:“八成又是什么特殊的变异生物,跟娃儿鱼那样,也可能……”他压低声音,“那里跟方舟上一样在做什么实验,所以要把变异者一批批送进去?” “不可能。”楚星耕摇头,“姜家如果要做什么实验肯定是暗中行事,不会让送人头的消息流传出去。” “那就是有特别的变异生物。” 楚星耕再次摇头。 方栖淮问:“还不对?那是什么?” 楚星耕却说:“我还没想到,等想到再说。” 方栖淮:“……” “懒得理你。”方栖淮自讨没趣,干脆脑袋往玻璃窗上一靠,开始补起眠来,不一会儿就小声打起了呼。 钟巧珍也被越野车颠得有点恍惚,忽然感到楚星耕用跟她刚刚一样的方式,用胳膊肘子撞了撞她,她茫然地回看楚星耕,却见楚星耕微微一抬下巴,示意她看那张地图,地图上,楚星耕不知什么时候写了一排字:“九号卫星城里曾经关押过很多元人。” 第84章 关押过很多元人?钟巧珍不由得一愣。元人在这个世界不是受…… 关押过很多元人? 钟巧珍不由得一愣。元人在这个世界不是受到保护的吗,她记得金大刀曾经说起过在云麓城北边还有个专门的元人保护区…… 再转念一想,钟巧珍又兜过弯来。 既然要专门保护,那就说明数量稀少,读赵建新那段历史的时候,她知道这片大陆上曾经有一个时期是变异人处于弱势,被当成怪物来看待。当时还处于主流人群的元人完全有可能把这些变异怪物当成敌人来对待,而随着变异人的数量不断增多,变异能力也不断提升,两者之间产生摩擦,进而攻守之势相易是完全说得通的。 “所以,变异人占据上风后曾经对元人们进行过报复性屠杀吗?” 楚星耕这次没有回答,他抓过钟巧珍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一会说,有人听。” 钟巧珍扫过前座,卫长鸣在好好开车,方栖淮早就睡着了,只有税务专员,坐在后排最里面,正托腮望向车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真要说有谁在偷听的话,除了他,不做他想。 钟巧珍点点头,抽回手,也看向车窗外。 来到这片大陆已经快一年了,钟巧珍除了骑着她的二八大杠到处找赵建新踪迹那会儿,其实并没有好好观察过这片大陆,直到此时坐在车上,才在玻璃窗外看到了这片大陆一隅的风景。 从玄马驿站到九号卫星城有两天一夜的车程,按照楚星耕刚刚的讲解,九号卫星城属于姜家一块飞地,姜家位于凤首,这个地区也是整片大陆上最寒冷的一个区域。车子越是往前开,温度就掉得越厉害,半日以后,钟巧珍就明显感觉到了周围空气里充斥的寒冷。 神虹大陆南北也有温差,但往往是呈梯形降阶,这片大陆上的气温却像是过了一道边境线便断崖式跌落。 钟巧珍如今已经有结丹期的修为,区区寒冷还奈何不了她,再看看车里其他几人,除了税务专员,好像都不受影响。 小个子税务专员打了个喷嚏,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件厚实的外套裹在身上。 钟巧珍诧异,这个人这么弱的吗? 姜家地盘上设有几道关卡,疾风图这次招募人去九号卫星城抄别人的后方当然不能大喇喇进出,也不知道阴无月走了什么路子,总之一路上经过的三道关卡都没人为难他们,五辆车子几乎可以说是长驱直入。 “看什么?”楚星耕忽然问,此时车窗上已经有了雾气,他伸出手,替钟巧珍把窗玻璃擦出一块,让她更好地看清外面。 “这里很荒凉。”钟巧珍说。 在车窗外面能看到一些残壁断垣,过去可能是个镇子,但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二次变异后,人类花三百年形成的新居住格局被大幅度破坏,有些地方由于变异生物扎堆变得十分危险,有些地方则因为地形地貌变化,不再适宜人类居住,所以现在大部分的人类聚居点都围绕着四大家族的四座主城而建,有点像是花瓣拱卫花蕊,又像是太阳周围环绕的卫星。” “卫星……”钟巧珍调用了一会儿原主的记忆,大概明白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四大主城……”楚星耕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进一步展开说,“你知道的,分别是妫家的云麓城,姜家的冰霜城,楚家的九歌城以及赵家的海上花城,此外还有八大名门形成了不同的卫星城市,当然,黄、梁两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九号卫星城条件艰苦,姜家过去就是把那里当成关押穷凶极恶罪犯的流放之地来用的,五年前二次变异灾变发生的时候,九号卫星城被攻陷,一个活口都没跑出来,姜家几次派人去清理,但都有去无回,所以干脆炸了两边的通路,如今那里就宛如一座陆上孤岛。” 钟巧珍说:“那我们这次怎么过去,坐直升机?”托楚星耕的福,钟巧珍现在也是知道直升机的结丹修士了。 卫长鸣在前座回答:“坐直升机过去太显眼了,肯定会被姜家的人打下来。他们虽然自己不过去,可也不会让别人大摇大摆地进去,飞地也好,孤岛也罢,那片地还是姓姜。” 楚星耕摊开地图,在上面圈圈画画:“要进九号卫星城,从陆路还有一条道,姜家有一座边城,距离九号卫星城最近,两者之间如果看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只不过那是一道悬崖。”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下悬崖,穿过崖底,再从另一边爬上去?”钟巧珍问。 “如果疾风图能想办法搭一座桥,那肯定方便多了。” 钟巧珍问:“这座边城就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地?” “对。” 钟巧珍又问:“这座城叫什么名字?” 楚星耕说:“叫铁山城,是姜家的主要矿藏产地。” 铁山城?一瞬间,钟巧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她很确定那并非来自修士钟巧珍的记忆,换言之,对这个词感到熟悉的应该是元人钟巧珍。但奇特的是,钟巧珍调用原主的记忆时却发现自己似乎找不到相关的记录。 “怎么回事,难道是错觉?”钟巧珍想。 “铁山城的资源已经枯竭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矿都了。”卫长鸣忽然开口道,“现在那里除了驻扎边城的姜家军队以外,只有一些像我们这样的社会边缘人在活动,一方面是因为那里有些变异生物相对值钱,另一方面是因为那里有个流传甚广的传言,说是铁山城里藏有宝贝,所以隔三差五总有人往那儿跑。” “宝贝?什么宝贝?”楚星耕似乎也没听过这种说法,惊讶道。 “鬼知道什么宝贝,反正说是找到了就能富甲一方,号令群雄,至于具体是什么,至今也没人知道。” “老卫,你不会也信了那个江湖老谣言吧?”方栖淮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搓着脸加入聊天,“这儿可真冷啊。” “是不是谣言也没个数啊。”卫长鸣说。 “这么多年了都没人找到,当然是谣言啊。”方栖淮说。 “这么多年了,如果真的是谣言,总有人会辟谣,可到现在都没人站出来辟谣,那就说明还有一成可能性是真的。”卫长鸣说。 “空穴不来风。”税务专员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方栖淮不屑地切了一声:“没想到你们还挺乐观。” “小金,你怎么了?” 听到楚星耕的呼唤,钟巧珍回过神来,或许是由于过度执着去想的缘故,她竟然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也隐隐有些疼痛。 “是觉得冷吗,还是不舒服?”楚星耕脱下自己的外套,直接披到钟巧珍身上。 钟巧珍:“?” 钟巧珍:“我不冷,你自己穿吧,谢谢。” 楚星耕:“没事,披着挡挡风,一会儿天晚了,下车会更冷。” 方栖淮在前座用力咳嗽一声,把钟巧珍吓了一跳。 方栖淮:“老卫,你有没有觉得车里也有点冷啊?” 卫长鸣是个实诚人,开口说:“我包里有取暖贴,你可以贴一个。” 方栖淮:“……” 到下午五点的时候,阴无月所坐的领头的车停了下来,卫长鸣也跟着停下:“拿好东西,应该是要扎营了。” 大概是因为纬度偏高的关系,这里的日照时间比漭原短很多,明明是傍晚,天色已经漆黑,只有个硕大的银盘挂在空中,发着惨白的光,被这么一照,遍地银霜,感觉更冷了。 钟巧珍其实一直有个疑惑,明明因为空气污染变异,白天的太阳光都变成紫色了,怎么晚上的月光却还是那么皎洁,甚至可以说是白亮得过分,不过这以她目前的新世界常识无法解答,反正也不影响日常生活,因此她一直没问过。 二十五名先遣队成员各自停好车,从车上下来,厉剑风推着阴无月的轮椅,正在跟几个赏金猎人说着什么。 “卫长鸣。”一名络腮胡大个子赏金猎人对卫长鸣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钟巧珍记得他是二号车上下来的,似乎是那一车的领头人。 五辆军用卡车按照小团队自动区分,各自都有领头人。一号车一共只有三个赏金猎人,加上厉剑风和阴无月,领头人是厉剑风,二号车是这个络腮胡叫达达,三号车是个看起来像中学班主任的女人叫唐灵,四号车坐着疯狂毒绝四个刺头,夹进去一个弱小无助的疤眼,连大气都不敢出,但被丢出去当了领头人,五号车就是钟巧珍他们这车,打头的自然就是卫长鸣。 有人生起了篝火,人们围着篝火各自扎起帐篷。虽然大家是一伙的,但毕竟是临时集结的赏金猎人,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家伙,何况也都知道进了九号卫星城,说不定彼此间也有一场恶战,所以此时都站位分明,彼此戒备。 楚星耕说:“我很擅长扎帐篷,给你露一手。” 说着,就观察了一下地形,把帐篷布铺开。 钟巧珍:“?” 钟巧珍其实没想过睡什么帐篷,他们修行之人,天为被,地为床,在山间修行之时,最多就是找个洞穴挡风避雨,没那么讲究,她也不是很明白楚星耕为什么要向她证明自己很会扎帐篷,但人家都这么说了,钟巧珍总不能阻止。 果然,楚星耕的行动能力了得,他本来就是个空间系异能者,擅长规划地形,操作也熟练,第一个就把帐篷搭了起来。 楚星耕走过来说:“一会儿我给你里面单独隔一间,这样你不用跟他们挤一起。” 钟巧珍:“他们?” “嗯,七环他们,毕竟男女有别。” 钟巧珍:“那你呢?” 楚星耕愣了一下,像是才想起来说:“那我也给自己隔一间,我给你守着外边,万一他们三个有不轨举动,我能及时制止。” 正走过来的方栖淮:“???” 卫长鸣很快回来,对楚星耕几人说:“今晚就在这里露营,明天早上五点出发。这附近有一些三级豺、狼变异兽,需要值夜,从今晚九点开始分四班值守,每次五个人,疾风图那组负责机动,我们排在三点到五点那一班。” 钟巧珍点点头:“那吃的呢,需要打猎吗,三级变异兽在什么地方,我去打一点回来。” 卫长鸣:“……” 楚星耕:“哈哈哈,我们小金是在开玩笑啦,谁会吃那玩意儿!” 他低声对钟巧珍说:“二次变异兽不经过特别处理不能随便吃,不然随时随地基因崩溃。” 钟巧珍:“……哦。” 卫长鸣说:“放心吧,车上带了物资的,由疾风团统一分配,进九号卫星城后则要靠我们包里那些速食罐头了。” 钟巧珍看到各个团队分别动手开伙,忽然又产生了一个疑问,那个阴无月,脖颈以下都是义体了,她也需要进食吗? 钟巧珍这么想着看过去,却见坐在轮椅上的阴无月不知什么时候也把目光投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对撞了一下,钟巧珍冲她点点头,阴无月却毫无反应地又把头扭了回去。 真奇怪,钟巧珍想,阴无月刚刚那眼神,她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第85章 因为只是一些速食品,大家都吃得很快,只有钟巧珍,对那些自热饭盒…… 因为只是一些速食品,大家都吃得很快,只有钟巧珍,对那些自热饭盒、速食罐头感到有些新奇,默默研究了一阵子,所以吃得比别人慢一些。 原主钟巧珍记忆里的世界对钟巧珍来说已经很新奇了,但离开临海城以后,钟巧珍每一天都在感知这个新世界更多、更新奇的地方。 钟巧珍虽然是个修道者,但并不守旧。大道无形,在曾经抵达半步元婴境界的她看来,万事万物之中虽然都蕴含道,但也均有自己的象,就像一株树上长出的叶子没有一片是相同的,感受世界的参差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修行。 “小金,吃饱了吗,不够我这儿还有。” 钟巧珍回过神来,看到卫长鸣的脸。老卫是他们中年纪最长的一个(不算钟巧珍的真实年龄的话),但不是所有年纪大的人都会照顾人,钟巧珍觉得老卫身上隐隐有着某种自律部队的气质,而且或许曾经有过一官半职。 “谢谢,饱了。”钟巧珍冲他点点头,“我到附近走走消消食,一会儿就回来。” 钟巧珍有猜测,但不会询问,当赏金猎人的人连ID都是假的,没有谁会对别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过去。 卫长鸣说:“别走远,半径200米以内。” 钟巧珍说:“好的,我记住了。” 钟巧珍还记得楚星耕在车上跟她说过,要找时间私下聊聊,刚刚楚星耕先吃完,说是去上厕所,往北面走了,钟巧珍这时候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赏金猎人们扎营的地方是一块刚辟出来的林间空地,到了这里,路已经不怎么好走了,再往前一天距离能抵达铁山城所在的铁山山脚,城在半山腰,要弃车靠人力爬上去,此处人烟罕见,但并不荒凉,相反,行车的道路以外,各种植物生机勃勃,披霜戴雪,透着一股凛冽的飒爽。 钟巧珍往前走了大概100米,还没看到楚星耕的影子,正在疑惑该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后者难道真的只是出来上厕所,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松树后头伸出了一只手,对着她招了一招。 这月色惨白的夜晚,昏暗的林中,冷不丁冒出来一只手,是个人大概都会受惊,钟巧珍也有那么一瞬,脑海里演练了定心剑出鞘、削手、回鞘的全过程,好在她情绪平稳,很快意识到那是楚星耕的手。 钟巧珍觉得自己半年闭关出来,楚星耕好像变得瓜兮兮的。 手的主人大概以为钟巧珍没反应过来,终于,昏暗的夜色里,钟巧珍看到楚星耕俊美的脸孔浮现在半空中:“来。”他说。 这回,钟巧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真别说,楚星耕那张脸,好看是好看,但在这种情境下出现,惊吓要远大于惊喜。 钟巧珍观察了一下左右,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走过去。她刚靠近,忽而感到腕上一暖,已经穿越了空间裂缝,被拽到了楚星耕那一边。 还是在那棵松树下面,但松树树冠以外的地方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变得朦胧起来。 楚星耕说:“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微微的抱怨。 钟巧珍说:“我刚刚吃完饭。” 楚星耕说:“好吧,你们女孩子吃饭就是喜欢细嚼慢咽。” 钟巧珍有点想解释她不是个女孩,但又觉得这句话也有哪里不太对劲,干脆岔开话题:“抓紧时间说正事吧,不然我怕方栖淮他们以为我们出了事找来。” 楚星耕说:“放心,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他会拖住老卫他们。” 钟巧珍说:“那也不能离开太久,开门见山吧,九号卫星城关押元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城里面到底有什么?” 楚星耕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九号卫星城里有什么……” 钟巧珍却打断他:“不,你知道。” 见楚星耕讶异地看着自己,钟巧珍言简意赅地说:“来的路上我想过了,当少城主日理万机,你也不是那种随心任性的性格,突然丢下手头的一切跟我和方栖淮一起走一趟委托,委托目标地还在姜家地盘上,这应该不是巧合。” 楚星耕的脸色微微变了,原本挂在唇角的轻巧笑意也随之消失。 钟巧珍接着说:“你从异地突然出现在赏金猎人公会,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注册了林疋这个ID,而且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我和方栖淮,这些都证明你做的一切都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准备。” 楚星耕说:“这你是不是高看我了,你什么时候出关是不确定的,你会想到当赏金猎人也是不确定的,何况你出关的时候,我人在外地,是匆匆赶回来的,这不正好说明了一切都是巧合吗?” 钟巧珍说:“你的确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出关,但你的准备不是从我出关开始做起的,而是从建造漭原哨所,将方栖淮留在那里开始的。” 楚星耕这次沉默了。 钟巧珍说:“我在方舟上和方栖淮才认识,交情也没有多深,你花大价钱把他留下来等我出关的这个举动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但你还是这么做了,于是我用排除法想了一下,会不会其实你留方栖淮下来的目的不是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有多好,而是因为方栖淮是个急需用钱的赏金猎人。” 楚星耕的气息微微波动,他轻轻叹了口气:“巧珍,你太聪明了。” 钟巧珍说:“我不算聪明,只是看得多。” 活了几百岁,什么事情什么人都见识过了,阅历丰富,数据库足够,把各种条件输入进去加加减减,那个结果就凸显出来了。 钟巧珍说:“你应该早就知道姜家抱着某种目的试图搜索九号卫星城却失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借助外力,但这个外力不能来自四大家族八大名门,因为九号卫星城里有秘密,这种情况下,姜家只能借助江湖的力量,那就是赏金猎人,所以你林疋那个ID应该是在我之前就注册了。” 楚星耕点点头:“你大部分都说对了,但姜家会把委托交给疾风团,疾风团招募队员期间你刚好出关这件事我的确是巧合碰到的,我建立哨所的目的也很单纯,确实就是为了等你出来,我答应过你的。” 钟巧珍说:“就不说这个了,还是说九号卫星城。” 楚星耕的脸上露出失望神色,但还是配合钟巧珍转回了正题:“其实我不知道九号卫星城里有什么,但我知道九号卫星城的一个传说。” “传说?” “嗯,仅限于四大家族知道的传说。”楚星耕说,“四大家族有四座主城,八大名门管理八个卫星城,其他人类聚居点只能称之为聚居点,而没有城镇的概念,那你知道九号卫星城是哪里来的吗?” “不知道。”钟巧珍说,“总不见得从天而降。” 楚星耕点点头:“你猜对了,九号卫星城还真是三百年前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的。” 钟巧珍:“?” 楚星耕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三百十五年前大灾变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变异刚开始的时候,变异人类的数量虽然也不算少,但大多外貌丑陋,没有思考能力,与其说是变异人,更像是某种受到辐射污染,死而复生的怪物。 “他们的躯壳虽然还保持着人类的大致样子,但内核已经完全变了。他们嗜血、残忍、好杀戮,对活物,不论是同族的人类还是其他动物都当做猎物看待。一开始的时候,人类政府还没瓦解,组织起了对这些伪变异人的扑灭行动,但整个世界都被污染了。核辐射无处不在,从空气到水到人类食谱中的一切食物都受到了影响,伪变异人杀而不绝,逐渐形成了与普通人类对峙的强大力量。 “他们没有思考能力,不懂得战术,但他们不怕疼也不怕死,一旦普通人被攻击就会迅速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与此同时,污染仍在继续,动植物同样开始威胁普通人,而一些人,也许前一天还是和伪变异人厮杀的战士,第二天天亮,他已经因为基因崩溃变成了怪物群体中新的一员。” 钟巧珍听得心惊肉跳,她经历过惨烈的正邪战场,但在那些战斗里,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斗争双方都有自己明确的目的和行动准则,而像楚星耕描述的那样前一天还是正,第二天不由分说就违背个人意愿变成了邪的情况,想想都觉得恐怖。 “你们不是有科学技术吗,有枪有炮,连那些东西都没法对付他们?”钟巧珍回想了一下楚星耕之前说过的那个词,“就是,火力压制什么的。” “当时整片大陆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敌人,老百姓四处逃命,没人来生产,库存的弹药很快就用完了,根本无法形成火力压制,大家分成了几股逃亡大潮,当时的姜家人逃到这片地区的时候,据说亲眼目睹了九号卫星城突然出现。” 钟巧珍回忆楚星耕画的地图,断尾的凤鸟张开双翅飞翔,在凤颌下方,莫名其妙坠了一个嗦囊,用一条细细的路与凤鸟本体关联。 “那条路是后来姜家人修建的,本来铁山城与九号卫星城之间隔着一道深渊。”楚星耕的补充证实了钟巧珍的推测。 “突然出现的城池,里面有什么?”钟巧珍问。 “元人。”楚星耕说,“据说是一群拥有特殊战斗能力,能够与那些伪变异人一战的元人,也许就像……”楚星耕深吸了口气,还是把后半句话吐出了口,“也许就像你一样。” 第86章 “像我一样的元人……”钟巧珍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有些没反应过来。…… “像我一样的元人……”钟巧珍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像你一样,虽然有特殊的能力,能够与变异生物一战,但本身并没有变异的人类。”楚星耕说。 钟巧珍迅速回溯了一下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我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变异人逐渐走上历史舞台不是从赵建新开始的吗?” 那个被称为第一变异人英雄的家伙,不正是因为带领变异人与变异生物厮杀,帮助人类夺回领地才慢慢被人类社会普遍接纳,进而成了一方豪强的吗? 如果在他之前就有一批……一批和钟巧珍一样的修道者存在,这个世界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突然出现的九号卫星城,突然出现的具有特殊战斗能力的元人……”钟巧珍太阳穴隐隐发涨,这些线索都让她不由得去想那种可能——会不会她并非第一个从神虹大陆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在她之前还有其他人也来过这里,并且在这个世界的演变过程中起到过决定性作用。 但是钟巧珍印象里,神虹大陆并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不过也说不定。”钟巧珍想,正邪两立的战场上,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说不定一场大战下来,几十个修士意外穿越也说不定,毕竟在那种场合下,双方大能都拿出了浑身解数,无意中撕开虚空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真的有一些人从神虹大陆来到这个世界,他们不可能后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钟巧珍找到了关键所在,这是说不通的。 楚星耕一直很耐心地在等待钟巧珍消化这些信息,此时看她面色,知道她多半消化得差不多了才说:“赵建新的赵自然是父姓,但他母亲姓姜,叫姜妮儿。” “他母亲是姜家的人?”钟巧珍问。 “算不上姜家嫡系,但至少也顶了个姜姓,就像我母亲虽然也是赵家人,但在赵家并不被看重一样。” 钟巧珍琢磨了一下,四大家族虽然名为妫姜楚赵,四家也各有联姻,但确实不可能做到天下一分为四,大家平分秋色,现在看来,最古老的两家是妫家和姜家,楚家与妫家走得近,赵家则可以看做是从姜家分出去的,换言之,四大家族最初其实是两股势力。 钟巧珍说:“姜家人遇到了九号卫星城的人以后呢,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帮助他们打败了追杀他们的变异生物,让姜家逐渐在如今的区域建立了统治区,巩固了地盘,我猜是这样。” “你猜?” “嗯,因为我现在跟你说的一切都来自小道消息,姜家公开从没承认过。”楚星耕说,“在对外公开的历史中,姜家人与变异生物大战至此,偶然间发现了九号卫星城。那里易守难攻,因此便驻扎下来。随后,姜家人凭借坚韧不拔的毅力,优越的地理位置与铁山城丰富的矿藏资源,站稳了脚跟,锻造了大量先进武器,开始发起反击并获得了成功,此后姜家逐渐做大,成为了四大家族中的第二家。” “关押元人的事呢?” “同样是我猜,姜家人觊觎这些元人的力量,喧宾夺主,把他们关了起来,但在正史之中,只提到姜家当初逃到这里的时候,不少人发生了变异,因此引发了内部哗变,元人与变异人打了起来,变异人占了上风,但他们不忍心杀死自己的同类,所以只得将那些坚决不接受变异人的元人关押到九号卫星城里,打算从长计议。”楚星耕顿了顿,“当然,在这个版本里,九号卫星城从一开始就存在,是因为生物变异导致的地壳变化,从大陆上分割出去的一座天然牢笼。” “可你刚刚才说,那时候变异人是畸形的、狰狞的,他们嗜血冷酷,对同类赶尽杀绝。”钟巧珍找到了楚星耕话语里矛盾的点。 楚星耕说:“是的,这就是我觉得有蹊跷的地方。虽然有点巧合,但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验证,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异人类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们……”楚星耕顿了顿,“应该说是我们的祖先,开始变得正常。他们夺回了神智,杀死了那些死而复生的怪物,以一种变异但本质上仍然是人的方式开始存在,并逐渐建立起新秩序。” “如果真的曾经有特殊的元人存在,这一变化很可能和他们有关。”钟巧珍想。 “那时候太过混乱,没人专门来写下历史,更谈不上形成证据链,只能推测,但差不多是那个时期开始,大家公认,变异人逐渐开始正常化,或者说,大部分正常化。” 钟巧珍记得临海高中里还存在大量躯体变异的变异人,他们与常人外貌不同,虽然有一定的变异能力,但是并不强,看起来还是处于正常与不正常的边界处。 如果楚星耕说的一切有几分真实性,那么钟巧珍就明白九号卫星城的价值了,但是这件事里仍然有说不通的地方。 “九号卫星城里如果真的藏着什么秘密,姜家人这么多年来怎么会无动于衷?” 毕竟九号卫星城位于姜家的地盘上,如果那里关着什么重要的人,留着什么重要的资料,这么多年下来,姜家应该也已经处理干净了,没道理到了现在才想起来派人进去清理,然后还因为二次生物变异导致他们进不去,需要借助江湖力量。 楚星耕摇摇头说:“关于这点我也只能猜测,我猜过去因为某种原因,姜家并没有意识到九号卫星城里还有极为重要的秘密,一直到二次变异灾变发生后,他们知道了,但他们丢了这块领地,想要再进入却因为某些原因也进不去,又因为不想吸引其他人的目光,所以只能暗中行事。” “反正九号卫星城里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一次非去不可这点是明摆着的。”钟巧珍下了结论。 “对。”楚星耕点头。 “其他还有什么吗,没什么你先回去,我过十五分钟再回去,免得他们怀疑。” 楚星耕:“……” 钟巧珍:“还有什么没说的?” 楚星耕只得摇摇头,苦笑一下:“没有了,不过还是你先回去吧,晚了不安全。” 钟巧珍没有犹豫:“好。” 说着,转身就往营区走,楚星耕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晚上,钟巧珍睡在楚星耕专门给她分割出来的独立空间里。 一顶帐篷睡五个人,跟车分组。楚星耕还真的用自己的异能分割了空间,不过只有两个,单独那个给钟巧珍,他自己睡在钟巧珍门外,再外围是方栖淮他们三个,税务专员被楚星耕安排在了最外面,显然对他极不信任。 虽然是分割出来的独立空间,其实还是在帐篷里面,整体环境是一样的,只不过四面多了透明屏障,钟巧珍看得到外头,其他人看不到空间里的她,楚星耕说,女孩子需要隐私权,虽然钟巧珍觉得都出来当赏金猎人了,她倒也没那么金贵,但这个安排还是令她满意的。 姜家所辖区域气温极低,白昼尚且如此,到了晚上更是滴水成冰。 钟巧珍在铺着垫子的地上打坐,灵力巡行于四肢百骸,由内而外散发出暖融融的热量,让她不至于感到寒冷。 她先进了自己的内视空间,这一进去,连她自己都愣了一愣。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荒凉一片的内视空间里已经出现了一汪清澈的湖泊,面积足有百来平方米,环绕着湖边是一圈绿意葱茏的灌木,其中一根枝头已经可以看到挑着的幼嫩蓓蕾,似乎再过段时日就能开出花来。 钟巧珍走过去的时候,湖水哗啦啦响动,灌木扑簌簌响动,一尾五彩鱼儿从湖水中一跃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浅淡的彩虹又落入湖里,然后钟巧珍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地面微微震动,沙土抖开,露出了一些青灰色的砖石痕迹。 钟巧珍疑惑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那好像是什么砖石地基,但完全还没成形,有的地方露了出来,有的半截还埋在土里,但占地范围并不小,钟巧珍走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头。 “我现在已经恢复了结丹期的修为,按理说内视成楼,不至于通天也该有好几层高,可到现在却只打了个粗浅的地基……”钟巧珍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猜测可能跟她吸收的灵力来自变异生物有关。 “而且,我的内视空间有这么大吗?” 理论上来说,内视空间具象化与修士的修为及喜好有关,理论上来说可以无涯,但大部分人做不到,能做到的也不会这么做,像钟巧珍在神虹大陆的时候也不过是内视了自己居住的流月宗小院而已,来到这里以后变成了一劈两半的楼阁,但那可以称为高而不广,现在,钟巧珍有点糊涂了。 她回头望去,还是能看到五彩湖和月光花丛,但她知道那是因为在她心里,那是她的锚的缘故,事实上,她此时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但她往前看,仍能断断续续看到地里面露出来的一段段地基。 “我不需要这么大的空间,一间屋子、一座小院足矣。”钟巧珍意随念动,想要更改这里的布局,但内视空间里拂过一阵清风,一切照旧。 钟巧珍皱皱眉,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她似乎到了这里的尽头。 往前看仍是一片茫茫,钟巧珍觉得自己走到了尽头是因为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再往前走就不是我的内视范围了……”钟巧珍想着,往前望去。 苍茫的远方隐约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一大片影子,外形极其怪异,没有规律可循,有点像一座城,又有点像一座小山,又或者是什么…… “大型动物?”钟巧珍想起了自己曾在临海城记忆的梦中见过的角巡天,那条据说拥有真龙血统的蛟龙在她梦中躺在一地骨海之中,身体变异,散发着臭味。 或许是因为这么想的缘故,钟巧珍真的闻到了臭味。 但这次的臭味具有很显著的特征,像是尸臭。 “巧珍,醒醒,巧珍!” 钟巧珍的耳边仿佛传来了什么人的声音,但十分缥缈,她蓦然警觉起来,有种异样感终于被她捕捉到了。 “这不是我的内视空间吗,我的内视空间里怎么会有别的奇怪的东西?”钟巧珍这么一想,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眼前仿佛火车疾驰般光影掠过,她从那个古怪的交界处跳到了五彩湖旁又跳进了她与楚星耕能力交互产生的隧道里,继而,钟巧珍醒了过来,看到了楚星耕的脸。 钟巧珍:“?” 说好的女孩子需要隐私呢? 楚星耕:“嘘。” 楚星耕伸手制止钟巧珍出声:“外面有古怪。”他压低声音说。 钟巧珍看向四周,昏暗的帐篷里能够看到方栖淮和卫长鸣都已经起来了,警惕地蹲在帐篷入口处,只有税务专员抱着被子蒙着头还在沉睡,似乎没意识到外面有什么不对。 钟巧珍侧耳细听,在呜咽的风声和篝火哔啵声里,隐约夹杂着一些杂音,那是喘息声,一只……不,好像是一些动物的喘息声。 “狼群。”钟巧珍的脑海里浮现了那种生物。 第87章 帐篷外面传来疑似兽类的喘息声还有极其轻微的喀嚓声,那是猎食的猛…… 帐篷外面传来疑似兽类的喘息声还有极其轻微的喀嚓声,那是猎食的猛兽踩踏结了霜的地面才会发出的声音。 昏暗的帐篷里,紧张的气氛在弥漫。 钟巧珍看了眼手上的通讯环,此时时间是午夜一点三刻,也就是说刚好轮到第三班,编组四号的赏金猎人值守。四组正是“疯狂毒绝”四个疯子加一个弱小无助的疤眼那组,如果外面真的来了敌人,按理他们不会毫无响动。 “要不是外面那些变异狼群太过强大,无声无息就干掉了四组,要么就是‘疯狂毒绝’掉链子,没好好巡逻不知跑哪儿去了。”钟巧珍心里浮现两种可能,两种都不是好结果。 楚星耕伸出双手,在空中搭了个取景窗,很快钟巧珍就从那个人造的空间窗口中看到了帐篷外的景象。 燃烧的篝火,结了白霜的泥地,掉在地上的酒瓶,以及一些已经冻结的血迹…… “出血量不多,不像是一个小组全灭的样子。”钟巧珍轻轻拍了下楚星耕,“能调整角度吗,周围全部看一下。” 楚星耕点头,慢慢移动手臂。 钟巧珍的眼睛里陆续出现了旁边的四组帐篷,三组帐篷,两组帐篷……楚星耕缓缓转了半圈,钟巧珍把帐篷外的景象大部分看了一遍,十几头足有牛犊那么大的灰褐色的猛兽正在营地里转悠,令她感到疑惑的是,外面没有半个人影。 “就算四组被解决了或是跑了,其他三组也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楚星耕用眼神传递着这个意思。 钟巧珍点头,表示同意。 疾风团挑人、分组的时候肯定都是考虑过的,不可能存在某一组特别弱到甚至无法发现外面来了敌人的程度,更何况这里还有疾风团团长阴无月,一个高级脑域变异者亲自坐镇,想要通过精神控制兵不血刃地拿下一个营地已经不可能,但是此时此刻在这个临时营地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这个帐篷里的人还活着,这不合逻辑。 “他们是死了,还是消失了?”钟巧珍想着,身体才微微一动,楚星耕就伸手拦住她。 钟巧珍:“?” 楚星耕:“想出去是吗,我前,你后。”他说着,往帐篷口走去。 钟巧珍也拉住楚星耕。 楚星耕:“?” “不从门口走。”钟巧珍压低声音:“七环,把你的靶子图拿出来。” 方栖淮也压低声音:“它不叫靶子图,它叫……哎算了。”方栖淮说,“这玩意儿只能把人传送到画了配套靶子图的地方。” 钟巧珍说:“就你的脾气,不可能不趁着吃完饭在附近画几个靶。” 方栖淮:“……” 钟巧珍问:“哪个出口最近、最安全?” 方栖淮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靶图摊开在地上:“我在五号车后座地上留了个口子。” 赏金猎人们的车辆都停在营地外围,本来是当做一道防线来用的,现在营地入侵,那里反而成了后方了。 钟巧珍满意点头:“就那里吧。”她越过楚星耕,“我先,你后。”又对方栖淮说:“兵分两路。” 楚星耕还没来得及回答,钟巧珍已经一脚踩上靶子图,然后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沼泽一般,飞快地被吞进去一半。 楚星耕下意识地抓了一把,抓到了钟巧珍的手。他怔了一下,一时间居然忘了反应,钟巧珍见楚星耕没跟上,干脆伸手用力一拉,楚星耕直接摔进了那张靶子图。 “唔——”大概是这个响动终于惊醒了一直在闷头大睡的税务专员,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正要开口问话就被卫长鸣一把捂住了嘴。 税务专员:“!!!” 卫长鸣:“闭嘴,外面有敌人。” 税务专员单薄的小身板立刻吓得哆嗦了一下,卫长鸣移开手后,他赶紧自己捂住了嘴。 卫长鸣看向方栖淮,方栖淮立刻解释:“这东西是子母互相对应的,这一对起了效果,就无法连接别的出口了。” 税务专员似乎很担心被抛弃,忙说:“我、我有办法,我有隐身斗篷,能管十分钟!” 卫长鸣却蹲下身,双手撑在地上说:“你们俩用斗篷。” 方栖淮问:“那你呢?” “兵分两路,我去隔壁帐篷看看。”卫长鸣的话说完,他的双手手指突然开始沙化,细碎的流沙混入泥土,向着土壤下方钻去,紧跟着,从手掌到手臂到身体,直到脑袋,卫长鸣整个人都“崩散”没入地里,伴随着轻微的窸窣声音,他从帐篷下面如同水渍一般氤氲出去。 税务专员看看方栖淮,方栖淮也看看税务专员,帐篷里只剩他们俩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错觉,帐篷里的温度都好像低了几度。 方栖淮伸手:“你的隐身斗篷呢?” “在、在这儿!”税务专员紧张地赶紧伸手到自己衣服领子里,从里头掏出来一团轻纱一样的布。 方栖淮一把抢了过来,抖开斗篷:“兵分……”他看了眼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税务专员,叹了口气,“算了不分了,一起走。” 于是,方栖淮和税务专员紧紧贴在一起,四只手拉着隐身斗篷,一点点拉开帐篷拉链,轻手轻脚地钻了出去。 …… 钟巧珍和楚星耕一前一后跳跃到了车内,但由于后座空间太小,两人几乎叠在了一起,先出来的钟巧珍当然在上面。 楚星耕:“……” 楚星耕看清了状况后,表情有了变化,呼吸也变急促了几分。 钟巧珍察觉了,但没怎么在意,她伸手将自己撑起来:“别磨蹭,抓紧时间。” 楚星耕突然就有点委屈。 钟巧珍:“?” 楚星耕深吸一口气:“没事。” 他们很快起身,蹲在地上往车窗外看,这一看,两个人都是一愣。 “我们这是在哪儿?” 吉普车原本在营地外围50米的距离,这样既可以保证取用车辆方便,也能起到一道防线的作用,但此时钟巧珍和楚星耕从车窗看出去却只能看到霜叶雪林,压根没有营地的影子。 楚星耕再次搭起空间窗,想要侦测一下周围,钟巧珍已经直接打开车门,出去了。 “哎,你等等。”楚星耕只得赶紧也跟下车,深夜之中,他们果然位于深林里头,往哪个方向看都看不到营地的火光。 “连狼群都看不到……”钟巧珍原本已经紧紧握住定心剑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试图分辨出此时他们的位置。 “有人移动了我们的车辆,似乎也是空间操控能力。”楚星耕戒备地观察着四周,做出推论。 “动的或许不是车辆,而是帐篷。”钟巧珍用手指触摸地面,“看,这里有很多车辙痕迹留下,或许这里才是我们之前停车的地方。” 也就是说,刚刚他们离开的帐篷所在反而是被移动后的位置。 楚星耕惊讶:“移动我们的帐篷做什么?” “各个击破?”钟巧珍说,“看起来刚刚我们醒来的地方,活人只有我们五组。” “你是说只有我们被移动过去了?可是其他人也不在这里。” “这可能是个巧合,因为我们五组有你。”钟巧珍说。 楚星耕想了一下,明白过来:“你是说,对方本来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到某个地方去,但因为我也是个空间系异能者,恰好在帐篷里分割了独立空间,所以我的力量干涉了对方的力量,导致我们这个组成了唯一落单的那一批。” “嗯,我是这么猜想的。” 楚星耕迅速反应过来:“我们还能从那张靶图回去吗?” 25个赏金猎人现在被至少分成两半,钟巧珍他们五个人如果再分散开来,情况会更糟。 “应该可以,但要让方栖淮拉我们一把,主动权在他那里。” 楚星耕离开打开通讯信道,很快,他皱起眉头:“信号中断了。” 钟巧珍也看向自己的通讯环,代表信号的标志果然成了一个×。 “我用空间跳跃试试。”楚星耕张开手,“你抓住我。” 钟巧珍正要抓住楚星耕的手,突然脸色一变:“弯腰。” 楚星耕下意识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定心剑划破寒冷的空气,在楚星耕脑门上方与什么东西相撞,发出了“叮”的一声。 楚星耕就地一滚,爬起身来看去,不由得一身冷汗,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根成人胳膊粗的藤条,再仔细看才能辨认出那是一条变异毒蛇。 钟巧珍的定心剑削在蛇头上,本以为至少可以划伤对方,但这条蛇的表皮似乎十分坚韧,定心剑砍上去居然纹丝不动,根本伤不到它。 蛇头晃动,钟巧珍看到这条变异蛇的两只眼睛是两颗凸起的银色豆子,完全没有正常的视觉器官的样子,像是两个金属疙瘩。 “火来!”钟巧珍虽然一击不成但丝毫没有停滞,一手掐诀,挽了个剑花,定心剑在空中带出一条赤红色的光影,一团明亮的火焰从剑身上燃了起来。 在这寒冷之地出现,看着又像金属的活物,不是金属性就是冰属性,用火攻准没错。果然,这一次钟巧珍定心剑一剑斩落就像是热刀子切到了软奶油,丝滑无比地就砍了进去,将那条蛇的蛇头削了下来。 “啪嗒”一声,蛇头落到地上,火焰继续燃烧,很快化成了一摊银色的流质。 钟巧珍:“这是……”她待要上前看看,楚星耕却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抱住钟巧珍。 钟巧珍吓了一跳:“你干吗?” 楚星耕:“抓紧我!” 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楚星耕完成跳跃,爆炸产生的气流把两人推得往前抱着摔了出去,楚星耕死死护着钟巧珍,两人翻滚着一路往前冲,忽然身下一空,从高处坠落。 第88章 这里不应该有悬崖的。钟巧珍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这个念头…… 这里不应该有悬崖的。 钟巧珍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这个念头,而她的身体却感到了从高处坠落的激荡,然而下一秒,钟巧珍又砰的一下踩到了地上。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一开始好好走着楼梯,突然失足踩空,以为自己要滚落下去,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地上,原来刚刚只剩下最后一节楼梯,这一摔,惊远大于险。 钟巧珍立刻寻找楚星耕,发现他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脸色凝重地抬头看着上方。 “没事吧?”钟巧珍跑过去。 “没事。”楚星耕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写满了疑惑,“没有悬崖。” 钟巧珍也抬起头来看,他们站立的地方上空一片无遮无拦,只有显得有些肮脏的一片雾蒙蒙的灰黄色天空。 灰黄色的天空? 钟巧珍回忆了一下,虽然是坐在车里前往九号卫星城,但她记得一路上看到的天空颜色一直是“正常”的浅紫色,这是这个变异世界稳定下来后基本的天色。为什么这里会是焦黄色? “我们现在在哪里?”钟巧珍立刻环顾四周,似乎是随着她这句话出口后,便有一层薄薄的屏障被打破一般,原本肃杀冰冷的空气中骤然扑过来一股热浪,直直打在两人身上,钟巧珍微皱眉头,“好臭。” “是硫磺的味道。”楚星耕说。 两人的目光投向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们前方出现了熊熊的火光,无数股浓烟弥漫延展向远方,到了一定位置又往上延伸,像是烽火一路传递,直至爬上了半天,将天空烧得一片焦黄。 这壮观又带着点邪恶的场景令两人都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就这么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滴滴!”身后传来巨大的喇叭声,钟巧珍刚回头看去,楚星耕已经一把将她拉开,一股疾风掠过,四个粗壮的轮子碾过钟巧珍刚刚站立的地方,风中传来粗俗的咒骂:“好狗不挡道,想找死自己跳炉子去!” 钟巧珍定了定神:“货车,谁家的?” 楚星耕说:“上面装载的货物像是闪铁。” “什么是闪铁?”钟巧珍此时看过去还能望到远去的货车后车厢装得堆出尖来的银灰色货物,很难判断那到底是固体还是液体,明明有明显的外形轮廓,内部却又似乎具有流动性一般会随着车辆前行而上下左右波动起伏。 钟巧珍看着看着觉得那东西有点眼熟,随后记了起来:“像刚刚那条蛇!” 刚刚那条在树林里袭击楚星耕的怪蛇外形就有点像这些货物,钟巧珍他们正是因为那条蛇突然发生爆炸才会被掀飞,摔落“悬崖”。 “嗯,那条蛇可能是闪铁制造而成的异器。”楚星耕说。 “异器?”钟巧珍疑惑,“那不是变异生物吗,闪铁又是什么,某种矿藏?” 楚星耕说:“我们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走。” 钟巧珍不明所以,但楚星耕动起来了,她便也跟了上去。 楚星耕做事通常都有理由,有目的,这一点上,钟巧珍对他有充分的信任。 “闪铁是只有铁山城才有的特色矿藏,是一种非常奇特的金属,通常情况下它们无比坚硬,无坚不摧,但经过硫磺硝化等多道工艺特殊处理后便能制成各种形状,性能变得易燃易爆,并且具有一定的生物活性。” “什么是生物活性?”钟巧珍虽然不理解这四个字,但她很快联想到了刚刚那条蛇,“像那条蛇一样,用某些机关术操控后活动?” “的确是通过某种方法来操控,但不是机关术,用一定的加工方法,闪铁做出来的异器能像活物一样听从主人的命令行动,但它们又不是真的活物,所以不存在畏惧死亡,怕疼等弱点,在战场上可以说是十分强大的利器。” 两人边走边说,每往前走一步,空气中那种臭味便越发浓重,钟巧珍只觉得自己喉咙发干,忍不住就想咳嗽。 楚星耕伸手,钟巧珍一愣:“怎么?”她看到楚星耕轻轻打了个响指,随后她就像是戴上了一个看不见的口罩,隔开了与那些臭气的直接接触,让她感觉好了不少。 “小空间隔绝,但顶不了多久,我们要尽快弄到防毒面具。”楚星耕说着,加快了步子。 “防毒面具上哪儿弄?”钟巧珍跟上他,伸手掐诀一指,“御风。” 风从两人身后吹来,虽然不强,但将那些强污染的气体推开了几米,配合楚星耕的空间隔绝口罩,两人的呼吸顿时变得通畅了不少。 楚星耕说:“谢谢,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钟巧珍:“……” 钟巧珍不知道怎么回答,和神虹大陆的男人相比,楚星耕太直接了。钟巧珍微微一愣,有点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把楚星耕当成一个男人看待了,最后只能说:“不客气。” 楚星耕说:“铁山城盛产闪铁,那是姜家能够跻身四大家族第二位的强大倚仗,但在十五年前,最后一批闪铁矿被开采完毕,从此世间再也没有新的闪铁,铁山城也因此迅速没落,成了一座被遗忘的‘死城’。” 钟巧珍脚下一顿:“开采完了,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是啊,现在是怎么回事呢?”楚星耕似是自言自语般看向远处的熊熊火光,“那里应该就是铁山城的所在,也许只有我们抵达了才能弄明白。” 差不多走了一个多小时后,钟巧珍和楚星耕便来到了铁山城附近。 从近处看便会发现,铁山城就是一座山城,这座城池的外墙全部由那种闪铁矿所制成,从山脚往上,城市分成了数个不同的部位,整个外形看起来就像是一尊拄剑端坐的铁人,带着十足十的肃杀之气。 钟巧珍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城市,不由得微微愣了会儿:“好气派。” 楚星耕的表情却变得更凝重了:“这里的确是铁山城没错,但不像是现在的铁山城,这里太繁华、太嘈杂了。” 无数的火光闪耀,那是炼制闪铁的工坊同时开动,巨大的机械在这铁人一般的山中开采,每一铲子下去就会有闪耀着银灰色流动光芒的金属露出在半空中。像刚刚那辆一样的货车如同勤劳的小蜜蜂一般来来往往,将刚开采出来的闪铁运送到工坊,又将工坊里粗加工完成的闪铁运送到别的地方去。 人声与机械声交错,时不时半空还有大喇叭响起,催促着哪里哪里快点让出道路,不要造成交通堵塞。这分明是一座生机勃勃的城! 楚星耕说:“难道这些年来姜家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仍然在偷偷生产闪铁,积聚力量干一番大事?但这么大的动静,我们不可能监测不到啊。” 钟巧珍和楚星耕来到山脚,看到一座巨大的铁堡垒,大门高高吊起,露出巨大的门洞,门楣上遒劲有力的三个银色大字“铁山城”。门口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检查着出入的车辆与人群,他们均穿着防寒的修身姜黄色制服,蹬着长靴,人高马大,看起来颇为亮眼,不像是士兵,倒更像是模特。 “明丽服,这套服装被废除应该有十多年了。”楚星耕喃喃自语,忽然意识到什么,恰好身旁有人走过,楚星耕立刻走上前去,“您好。” 楚星耕拦住那名中年男人,行了一礼:“我的通讯环没能量了,能借您的联系一下我同伴吗,我们是外地人,来这里投奔朋友的。” 中年男人十分热情地说:“行啊,什么号码你报一下。”说着点开了自己的通讯手环,楚星耕飞快地看了一眼,肉眼可见的表情变了一下,他报出一串数字,然而中年男人拨打后,得到的却是号码不存在的提示。 “你是不是记错号码了,你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建议你去找巡逻队求助,他们应该能帮你。”中年男人好心提醒,楚星耕道了谢,他便离开了。 楚星耕走到钟巧珍面前,难得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钟巧珍问他:“怎么了,你验证了什么猜测?” 楚星耕深吸了口气,方才说:“我看了刚刚那个人的通讯环界面,上面的日期显示现在是304年1月13日。” “304年?”钟巧珍不由得一愣,“现在不是320年吗,所以我们穿越到了十五年前?” 两人看着“铁山城”的大门,陷入了短暂的愣怔。 “这个时间点,铁山城距离没落只差一步。”楚星耕说,“我们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 钟巧珍说:“不管什么原因,先进去再说,不是要弄防毒面具吗?”钟巧珍看向楚星耕,“从你决定来这里起,你应该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说着,率先朝城里走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 钟巧珍难得也有点儿不好意思:“门口查证件,你有什么办法把咱俩弄进去吗?” 楚星耕忍不住笑了出来:“跟我来吧,我没记错的话,这附近应该有条暗道。”他说着,带着钟巧珍朝大门旁边的小路走去,但在钟巧珍看不到的地方,楚星耕弯起的嘴角一点点放了下来。 “铁山城,15年前……”他记得自己对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都有印象,那是在临海城的脑域实验中,他曾经调查过钟巧珍的身世,钟巧珍出生于铁山城,六岁那年,她在铁山城突然失踪,钟和伟夫妇找了一晚上,虽然最后回来,也是从那时候起,钟巧珍从一个潜在的脑域变异者突变成了一个元人。 今年是320年,钟巧珍21岁,15年前的304年,钟巧珍刚好6岁。 怎么这么巧,他们就来到了这个时间点! 第89章 方栖淮和税务专员小心翼翼地钻出帐篷,跟罚站一样一点多余的小动作…… 方栖淮和税务专员小心翼翼地钻出帐篷,跟罚站一样一点多余的小动作都不敢有,打算先杵在那儿观察一下再说。 营地里的十几匹狼还在四处踅摸着找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全都把屁股对着他们俩,似乎没有一匹发现他们。 “吓死我了。”方栖淮想,他本来做好了一出帐篷就跑……不是,就战略性撤退的准备,毕竟打开帐篷门的拉链一定会发出声音,而犬科动物对声音肯定十分敏感,但他们这次运气意料之外的不错,居然就这么平安无事地出来了。 税务专员在隐身斗篷下面轻轻戳了戳方栖淮,方栖淮从他脸上看到了慌乱与无措,不用开口,方栖淮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税务专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现在情势不明,敌众我寡,当然是先跑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于是,方栖淮用大拇指比了比旁边,两根手指做了个“跑”的动作。 税务专员用力点点头,随后又想起来什么,戳戳旁边那顶帐篷:“卫长鸣怎么办?” 卫长鸣利用自己的变异能力跑去了隔壁帐篷,现在那里头也没什么动静,谁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方栖淮比了个PASS的手势,意思是:“先保住咱们自己再说,老卫那个能力应该比我们俩安全。” 两个人达成一致,撑着隐身斗篷,一寸一寸慢慢往和狼群相反的方向挪,眼看就要顺利跑出去的时候,税务专员不知道怎么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倒。 方栖淮和税务专员本来就是靠一件不大的斗篷兜着往外走,跟两人三脚没啥区别,此时其中一个摔了,另一个自然不能幸免。方栖淮反应很快,立刻跨前一步去捞税务专员,成功在他彻底摔倒前将人扶住了,然而,下一秒,两人眼前蓦然一亮,因为他们松开了手,隐身斗篷从两人身上滑了下来。 方栖淮在心里骂了一声,急急忙忙又去捞斗篷,斗篷只捞到一半,但是税务专员不能幸免的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方栖淮:“……” 方栖淮立刻感到如芒在背,他一点一点地回过身去,果不其然看到那些灰色的狼统统调转过脑袋,看向了他和税务专员这边,但是…… “这帮东西是怎么回事?”方栖淮不由得喃喃自语,因为那些变异狼扭过头来以后,本该是狼头的地方顶着的却是人的脸孔,而且还是他在这几天已经基本记住了的脸孔——那是赏金猎人们的脸。 税务专员“啊”的一声发出惊叫,人面狼如同听到了发令枪,立时朝着方栖淮两人扑来。 “跑啊!”方栖淮惨叫一声,伸手摸出一块滑板,人一跳上去就冲了出去。 “等等我!”税务专员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居然趴到了方栖淮的背后,双手死死勾住他的脖子,瘦小的身体悬吊在他身后,跟个阴魂不散的亡魂似的。 方栖淮:“啊啊啊,你放开我,我速度都被你拖慢了!” 税务专员:“不要丢下我,我有用的,我肯定有用的!” 狼群:“嗷呜——” 很快,狼群撵着方栖淮和税务专员消失在树林里,等到周围都平静下来后,才有一杆枪从另一顶帐篷里谨慎地探出来。 似乎是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问题后,卫长鸣才拉开帐篷拉链,从里头钻了出来。此时整个营地里已经只剩下了五顶空帐篷和他一个人了。 望了眼方栖淮和税务专员消失的方向,确定短期内他们不会带着狼群回来,卫长鸣飞快地打开其他帐篷,钻了进去。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搜完一顶帐篷又去搜另一顶,很快五顶帐篷都被他翻遍了,但他似乎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怎么会没有呢,不可能啊。”他喃喃自语,显然目标明确。 突然间,卫长鸣浑身一僵,缓缓举起双手。 不知什么时候,一杆枪顶住了他的后脑勺,这个营地里本来只有他一个人,此时却多了另一个人。 卫长鸣稳了一下,沉声道:“别开枪,有事好商量……”他边说边缓缓转身,在卫长鸣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满身伤痕的男人,他喘着粗气,头破血流,一只眼睛被血糊住似乎已经看不清楚,但浑身散发出的杀气却并没有因为战损而消减,反而愈加犀利! “林疋……”卫长鸣顿了一下,似乎也没预料到这个发展,“怎么是你?” “钟巧珍呢?”楚星耕声音森冷,带着煞气,“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 钟巧珍和楚星耕正在一条排水管道中行走。机械化程度极高的铁山城完全是钟巧珍没有接触过的存在,这庞大的金属横生的地下世界让她大开眼界,也多亏有楚星耕引路,她才不至于在这里迷路。 突然,楚星耕停下了脚步,钟巧珍一个没留神,直接撞了上去。 “唔。”钟巧珍摸了一下额头,“抱歉。” 楚星耕已经伸出来的手在空中握拳又放松了一下,收了回去。 钟巧珍:“?” 楚星耕:“没什……”突然,他对钟巧珍比了个“嘘”的手势,钟巧珍立刻反应过来,戒备地望向四周。 庞大的地下管道迷宫里时不时传来嗡嗡的声响,那是排水泵运作时候带出来的呜咽声,钟巧珍仔细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异常。 “怎么了?”她用眼神询问楚星耕。 “有点儿不太对劲,”楚星耕说,“好像有人在观察我们。” 钟巧珍问:“哪个方向?” 钟巧珍虽然六感敏锐,但她对这里地形不熟,而楚星耕是空间系的异能者,如果对手也是空间系的,楚星耕自然能比她更早发现。然而,楚星耕再次寻找了一番后,却摇了摇头。 “好像是错觉。”他说。 钟巧珍没有掉以轻心:“继续走,你负责前面,我提防后方。” “嗯。”楚星耕点点头,两人便又继续在这座庞大的地下迷宫里穿梭起来。 钟巧珍问:“还有多远能进城?” 楚星耕努力回忆了一下:“我其实没有走过这条通道,只在很久以前看过地图。铁山城是座依山而建的城市,城市构造十分复杂,如果算直线距离,可能最多半小时,但是算上爬坡绕圈,我预估至少还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钟巧珍说:“哦。” 两人沉默地在这地下迷宫中又走了一阵,楚星耕忍不住开口问:“你没什么疑问吗?” “什么疑问?”钟巧珍反问。 楚星耕说:“时间不对的事情。” 钟巧珍说:“修士修炼到一定阶段,能够踏破虚空,撕开空间屏障,甚至穿梭于时间之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炸了一下就这样,但眼下我们碰到的可能就是这个情况。” 楚星耕问:“修士到底是什么?”他虽然因为脑域实验,初步对钟巧珍的真实身份有一些猜测,但毕竟这个世界和神虹大陆体系不同,他没有这个概念。 钟巧珍问:“你看过修真小说吗?” “修真小说?”楚星耕却愣了一下。 钟巧珍说:“就是讲人通过修炼,习得法术、阵法、符箓、炼器之类的本事,超越生死,炼成大能的文艺作品,我曾经读过一本《屠龙女修士》,想必你们这儿的人对修真应该也有了解。” 楚星耕却忽而停了下来,钟巧珍这次及时止步,没有撞上去。 “发现什么了?”钟巧珍以为楚星耕找到了敌人的蛛丝马迹,立刻也转身,同时戒备地亮出了定心剑。 楚星耕却说:“你曾经读过那种叫修真的小说?” 钟巧珍疑惑:“怎么了?”虽然现在回过头看,读小说的人可能不是修士钟巧珍,而是元人钟巧珍,但总归是读过的,那本书是从和钟巧珍同住一栋楼的影音书店里租来的。 楚星耕有些犹疑不定,他说:“我想起来了,当时在脑域实验的时候,我误入过你的记忆,当时你也提过修真这两个字,但我从未读过这样的书……” 钟巧珍说:“那估计是你们名门子弟管教严格,不让看闲书的缘故吧。” 楚星耕说:“不,不止是没读过,我也从未听说过人能通过修炼,习得异能的事。” 钟巧珍:“可是你不是说,曾经听说过九号卫星城存在跟我一样的特殊的元人?” “我只知道有这样一些本身没有变异却具有特殊能力的元人存在,但不知道传说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我也并不知道‘修真’这种锻炼自己的方法,甚至连这个词组,我也是从你嘴里听说的,过去从未听闻。” 钟巧珍蓦然一愣,有久远的记忆被勾了起来。她想起自己曾经在跟金大刀和白彩夜探荒草乐园的时候随口提到过修真小说,当时两个人的反应也是一无所知。 钟巧珍慢慢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对啊,如果你们这里的人并不知道修真这个事,那为什么我能在自家楼下的书吧里借到修真小说,至少那个店主是知情的啊!” “店主?谁?”楚星耕问。 “一个叫汤龙的年轻人,应该也跟着临海市一起消失了。”钟巧珍说。 楚星耕想了想,试探着问:“巧珍,你其实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吧?” 虽然楚星耕通过脑域实验进入过钟巧珍的记忆,虽然他肯定也知道眼前的钟巧珍并非临海市当年那个真正的钟巧珍,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捅破这层窗户纸。 楚星耕说:“修士修炼到一定阶段,能够穿梭时空,这是你说的,所以我想你应该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作为一个空间系异能者,我能够接受这个概念,但在你们那个世界,修真是个被广泛知晓的概念,在我们这里却不是,我们的理念里只有异能和科技。” 钟巧珍说:“你想说什么?” 楚星耕说:“脑域实验是基于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再生的场景,相当于已经完成的一本书,我们沉浸其中再读一遍,我们作为外来者可以在那段记忆里做有限程度的自主活动,但不可能将不存在的客体带入那段记忆,也就是说,原来的钟巧珍记忆里不应该有修真小说这种东西才对。” 钟巧珍说:“可是真的有。” 楚星耕说:“那可真是蹊跷了。” 第90章 半个月前云屏山位于群山之中,峰虽非最高,景致却最为秀丽,尤…… 半个月前 云屏山位于群山之中,峰虽非最高,景致却最为秀丽,尤其是朝阳初升之时,万千紫气自空中挥洒而下,笼罩住整座云屏山,宛如自另一个无上世界投射至此界的九霄天宫。 阴无月总是喜欢这个时候在追思崖静坐,放空自己,感受天地间的飞禽走兽,一草一木。 “小阴,你果然又在这里。” 阴无月睁开眼睛,平静无波地回过头去,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孔。 她慢慢“站”起身来,坐到自己的轮椅上,掉过头去:“您找我?” “最近山上没什么事,你那疾风团也有许久没开业了,有项工作需要你去操盘。” 阴无月垂下眼睫,轻声说:“全凭您的安排。” 那人笑了起来:“你不要以为我是看你闲着没事,给你随便找点事做,让疾风团出手,肯定是因为工作重要,不仅让疾风团出手,还让你这个挂名团长亲自跟进,自然是因为这次的事和你也有关系。” “和我有关?”阴无月抬起眼睛,露出些微疑惑。 “嗯。”来人伸出手,轻轻顺着阴无月机械制的肩膀抚了抚,“你在等的那个人回来了。” 阴无月的表情刹那间有了180度的变化,甚至连身体都微微颤抖:“那个人?您、您是指……” “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来人亲切地拍了拍阴无月的肩膀,“十多前的那个人,你即便成了这副模样也苦苦坚持留在这个世上等待的那个人,出现了。” …… 钟巧珍望着楚星耕,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末了,叹了一声。 “看来确实是有问题。”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至少是充斥在天地间的灵气这点,钟巧珍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是从古至今都没有灵气还是因为环境污染、生物变异之类的灾难导致了灵气耗竭或是消失,但现在楚星耕给出的口径是,这个世界从没有“修真”一说,那么换言之,就是不存在修炼的土壤,也就是说,多半从古至今,都没有灵气这种东西存在。 不然千百年里,亿万人群中总有人能发现灵气的存在并进而学会操控它们的方法,然后一代一代传下来,就会逐步提炼出修炼的功法,出现不同的门派,进而出现一代代的修真者。 但奇怪的是,那些变异生物体内蕴含的结晶核里又有类似灵气的东西存在,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个结晶核才使得那些生物变异并具备了特殊的能力。 “这也许是个鸡生蛋生鸡的问题……”钟巧珍修正自己的推论。 可能是因为灵气产生结晶核导致生物变异,也有可能是生物变异导致它们产生变异结晶核,变异结晶核里吸收和贮存了灵气…… “还是不对。”钟巧珍想,“如果是先有变异,后有储存灵气的结晶核,那这些灵气从何而来,总不见得是凭空产生,但如果是先有灵气形成结晶核,后促成生物变异,那为什么在这片大陆上过去没有类似的变异情况产生,只在三百多年前的生物大灾变后有了类似的变化?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说道……” 钟巧珍想,有时间她需要找一些变异生物来检查一下,当然,最好的实验对象是……钟巧珍的目光投注到楚星耕身上,变异人。 如果能搞清楚变异人变异能力的生发结构或许能解答一些疑问。 楚星耕被钟巧珍盯着,难得打了个寒战,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睛里有些危险的东西。楚星耕试探着喊:“巧珍?钟巧珍?你在想什么?” 钟巧珍收回目光:“没什么,在想我们两个世界的区别是因为什么造成的。” 楚星耕稍稍松了口气:“可能可多了,平行宇宙理论你听过吗?” 钟巧珍摇头。 楚星耕说:“简单来说,一个人活着的过程中每天都会经历无数的选择,不同的选择会造成不一样的结果,在我们看来可能是我选了A,得到A的结果,于是世界就在A的结果基础上发展下去,但也有一种可能是,不论A和B其实我们都选过,只不过选了A的变成了A世界,选了B的变成了B世界,两个世界各自发展,但两个世界里都有一个‘我’。” 钟巧珍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楚星耕:“嗯?” 钟巧珍说:“我是说,我们只是苍茫天地中十分渺小的个体,我们的选择对于这个世界,对于道而言都是十分渺小的存在,我们每一个个体的抉择不会影响世界的整体推进,你所说的平行宇宙理论存在缺陷。” 楚星耕说:“单一个体的抉择确实可能渺小,但个体数量多了以后形成的集体抉择洪流就不容小觑了。在我们这个世界,这片大陆曾经有个知名的古典理论……” 楚星耕停下来,钟巧珍捧了他一个场,问:“什么?” 楚星耕说:“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出来的。” “人民群众……”对于钟巧珍来,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就连原主钟巧珍似乎也缺乏相对应的概念。 “就是芸芸众生。”楚星耕换了种说法,“你、我、他,我们每一个普通人,如果我们的意志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统一,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万千人的微薄力量汇聚起来,就形成了推动这个世界演变的强大力量。” 钟巧珍似乎懂了一些,重复道:“每一个普通人的力量……” 普通人,大概是修真者最看不起的一个种类。明明基本上修真者都是从普通人而来,不管是现在还是千百年前的祖先,但当修士们掌握了能够撼天动地,翻云覆雨的力量后,往往便将普通人视作为蝼蚁。 不要说是山间田头的农夫樵夫,就算是当官的当天子的,在修真者看来也不过是凡俗蝼蚁,而自己是超脱于他们的,不同的物种。也正是因此,很多修真者常常有一种藐视红尘的倾向,就像人类看猫狗乃至看虫蚁。 但修真者并非神,大战爆发的时候,如果让一个修真者与千万人对战,也总有被磨死的一刻,只是大部分时候并不会有千万人统一了意志,不惜性命也要来磨死一个修真者罢了。 这种力量是存在的,虽然渺小,但是具备现实性。 楚星耕说:“如果我们两个世界上占主流的意志不同,世界就会被推向不同的发展方向,你们那里修真或许是主流,我们这里便是变异为主流。” “变异者使用变异力量的感觉就是怎样的?”钟巧珍问,说着朝楚星耕伸出手。 楚星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钟巧珍却紧随其上,伸手去搭他臂膊,楚星耕与钟巧珍手上过了几招,到底还是有些不明所以,稀里糊涂被钟巧珍擒住了,然后眼睁睁看着钟巧珍把他袖子卷起来,露出漂亮的肌肉。 楚星耕的脸唰的就红了:“你你你,你干什么?” 钟巧珍观察着那流畅的肌肉线条,伸出手指一寸寸摸过去。 钟巧珍在试图寻找楚星耕身体里是否存在灵力流动的经络,但在楚星耕眼里,钟巧珍就是在……摸他。 楚星耕:“……” 楚星耕脸憋得通红,想说什么又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 钟巧珍从楚星耕的手指尖摸到手掌、手臂到肩膀,还想继续下去,看看他的任督二脉,楚星耕先跳起来了:“你、你别这样!” 钟巧珍:“?” 楚星耕:“这儿不是地方,也不是、不是时候,你要……要脱我衣服,至少等我们找个旅店,私下相处的时候!”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楚磊现在在这里,肯定怀疑自己精神崩溃了才能看到这样的楚星耕,不满腹城府也不笑面虎,一副炸毛修苟的样子,说的话还很令人寻味。 钟巧珍回过神来:“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楚星耕口胡:“……这、这是考虑不周的事儿吗?” 钟巧珍说:“那我们抓紧时间进铁山城,一会儿找家旅店……”话还没说完,钟巧珍猛然扭头一抬手,一道剑气向着某个方向打去:“谁!” “哎呀!”那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好像有什么人被击中,摔倒在地。 楚星耕立刻跟上,瞬移抵达那头,不一会儿拎了个人出来。 “放开,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 楚星耕脸上红晕还没退,手上提着个拼命挣扎的小家伙,仔细看,是个穿着铁山城当地特色服饰的四五岁的小女孩儿。 这小女儿被楚星耕提着,脚都不沾地,跟只小动物一样骂骂咧咧,拳打脚踢。 “放开我,你们是坏人,我要报警了!” 钟巧珍伸出手指,隔空点了一下,小姑娘突然间就没了声音。 “唔唔!”她伸着脖子,小脸涨得通红,似乎想要努力发声,但声音就是发不出来,不一会儿就又委屈又害怕得眼泪汪汪。 钟巧珍比了个“嘘”的手势:“你保持安静,我就解除封口,明白吗?” 小女孩点点头。 钟巧珍手指在空中一划,小姑娘一声尖利的“救命”还没喊完,又被消音了。 钟巧珍:“你不守信用,我不喜欢跟不守信用的人打交道。”她看了一眼楚星耕,“把她处理掉。” 小女孩瞪大了双眼,吓得眼泪两行直接就下来了,死死抱着楚星耕的胳膊,拼命摇头。 楚星耕:“……” 楚星耕说:“那你听话,不要闹,不然我也保不住你,她是我老大,明白吗?” 小女孩看看楚星耕,又看看钟巧珍,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高大的哥哥是手下,那个看着挺清秀的姐姐却是老大,但终于识相地点点头。 楚星耕说:“老大,她不敢了。” 钟巧珍看了他一眼:“看在你的份上。” 跟着,小女孩蓦然“哈”的出了口气,她大声咳嗽起来,紧跟着又马上捂住嘴,生怕自己再次惹怒钟巧珍。 楚星耕把她放到地上,她也不敢跑,死死抱着楚星耕大腿。 钟巧珍耐心等她咳嗽完毕,问:“现在说说,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们?” “我没有跟踪你们,我是来这里玩,不当心看到你们,有点好奇才跟了几步。”小女孩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月月。” “月月,”钟巧珍问,“你是铁山城人吗,家里有些什么人,都是干什么的?” 月月说:“是铁山城的人,我家三口人,爸爸是闪铁矿上的矿工,妈妈在城里餐馆打工。” 楚星耕蹲下身,摸摸小女孩的头:“你经常来这儿玩?” 月月用力点点头:“这里很大,有好多捉迷藏的地方,我常来。” 钟巧珍说:“那你给我们带路,我们要进城找家旅店投宿,带到了,就放你回去,你当没见过我们,我们就当没见过你,同意?” 月月害怕地咽了口口水,然后拼命点头:“我、我带你们去。” 楚星耕走过钟巧珍身边的时候,轻声说:“我觉得跟着我们的不是她。” 钟巧珍点点头:“我知道。” 一个小女孩,哪怕是个变异者,也不会有能引起钟巧珍楚星耕两人警觉的实力,但随着月月的出现,那股盯着他们的视线却又消失了,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钟巧珍说:“先到旅店再说吧。” 然后她就看着楚星耕刚刚恢复正常的脸又红了,楚星耕轻声嘟哝着:“你对我是不是有……有邪念?” 钟巧珍:“……”【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接下去的一路上,谁都没说话,楚星耕倒是想说,但他看钟巧珍脸色不…… 接下去的一路上,谁都没说话,楚星耕倒是想说,但他看钟巧珍脸色不好,就没敢开口。 而钟巧珍脸色不好是因为刚刚楚星耕那句话,楚星耕说:“你对我是不是有邪念?” 修道的路途上,所有人都需要渡劫,劫数各种各样,情劫非常多见,但钟巧珍跟这两个字完全不沾边,不仅不沾边,连胡思乱想的时候都压根没有这份担心。 尽管修行的人多半冷情冷心,但钟巧珍又有点不一样,别人是有意为之,斩断情丝,她是似乎天生就不具备那种情绪。 当然,活了几百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钟巧珍知道这玩意儿。 虽然知道,可只是浅层知道,并不理解。 就像在临海城的脑域实验里,钟巧珍掉到了楚星耕洗浴的池子里,面对一个光洁溜溜的年轻帅哥,她知道一般少女会是什么反应,她自己却犹如老僧入定,压根没有半点绮念,甚至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曾曾祖母和重重孙子的比喻,但现在…… “其实我现在也没有生出绮念。”钟巧珍很诚实,因为修道之途艰险无比,如果对自己还要自欺欺人,无法自洽,那生出心魔是迟早的事,但也正因为诚实,钟巧珍突然意识到她和楚星耕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 “还没有到情情爱爱的地步,很微妙,但是,确实产生了。”钟巧珍仔细回想着,分辨着,想她从漭原秘境中离开时的心思,她那时候竟然没注意到,自己出关后的第一反应是,想去给楚星耕上个坟。 后来,她知道楚星耕真的言出必行,建了一所驿站等她,再后来,她和方栖淮去赏金猎人基地,被楚星耕追上,接受了他同行的请求,再再后来,他们一起加入了疾风团,一起遇险,穿越到了这里,就在刚刚,她对楚星耕的身体动了心思。 “我是对异能者的身体动了心思,楚星耕是其中的佼佼者且是比较特殊的空间系,甚至能撕裂空间,连接上神虹大陆,所以我才会想研究他的身体。”钟巧珍在心里补充,整条逻辑链都很通顺,一路走下来,钟巧珍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但不知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楚星耕之间便生出了因果。 因果因果,有因,就一定会有果。 钟巧珍看向楚星耕,后者正在偷看她,被她瞥了一眼,有些尴尬地伸手摸了摸脸。 “我就是,就是开个玩笑。”楚星耕不是那种喜欢讲笑话的人,刚刚那句话,钟巧珍觉得他自己说出来以后多半也有点后悔,只不过收不回去了而已。 钟巧珍没有接口。 很显然,楚星耕已经对她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但她“泡”在这样的氛围中那么久,居然直到这一刻才发现。 换做以前,钟巧珍身上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因为她是高阶修士,不管礼不礼貌嚣不嚣张,凡人对她来说,确实已经是不同的物种,所以从来没有什么凡人会对她动心思,但楚星耕看来是动了。 这或许有楚星耕自身条件优越,有自信,胆子也大的缘故,但也侧面说明,钟巧珍自身的气质变化了。 她从修道者,不知不觉真的变成了一个凡人。 一个可以接近,能够幻想,与另一个或一些凡人会产生联系并形成因果关系的凡人。 钟巧珍情绪复杂,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跟楚星耕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演化成情劫,她也不知道这段因缘最后会结出什么果来,她就是没想到,自己突破元婴境失败后落到此地,与楚星耕相识,看起来是偶然,但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些必然。 “难道真是天道的意思?”钟巧珍在心里想着,很久没有过这种被某些亘古不变的存在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了。 “小金,你、你没事吧?”楚星耕小心翼翼地问,倒也没忘了用化名。 钟巧珍目光深深地望着楚星耕,久久没有开口,把楚星耕瞧得更慌了。 “刚刚我是有点儿失言,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向你……” “你有喜欢的人吗?”钟巧珍忽而发问,楚星耕直接噎了一下,被自己口水呛到,拼命咳嗽起来。小女孩月月本来被楚星耕揪在身边,这会儿嫌弃得一个劲往旁边让。 楚星耕:“喜、喜欢……你、你怎么……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钟巧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是你们这种人家,婚配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考察很多方面,提早很久开始规划。”钟巧珍想起那位妫家小姐,“你喜欢妫梦饶?” 楚星耕几乎是立刻反驳:“我对她没感觉!” “也是,有没有感觉其实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利益交换。”钟巧珍说。 楚星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钟巧珍问:“怎么了?” 楚星耕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可我不喜欢那样。” 钟巧珍:“?” 楚星耕说:“我母亲当年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结果还是输给了利益,她一辈子都过得不好还落了个凄惨结局,我不希望有第二个女人受跟她一样的苦,所以我不想为了利益结婚。”楚星耕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点底气不足的,因为他确实曾经考虑过利用妫梦饶,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果断改变主意罢了。 钟巧珍:“但情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长久的,比起一时冲动,利益匹配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楚星耕微微皱起眉头:“你是这么想的?” 钟巧珍说:“嗯,我看过很多例子。” 凡人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对修道之人来说,很短,但对于爱情婚姻来说,又似乎太长了,长到再浓烈的感情也会转淡,长到喜欢像个飘忽不定的幽灵,今天在甲某人身上,明天又转移到了乙某人身上,反倒是同进共退的伙伴关系,因为有利益纽带,往往更牢固一些。 楚星耕说:“所以你会从利益角度出发选择配偶,是吗?” 钟巧珍觉得楚星耕的声音里有一些异样的情绪,但她缺乏经验,判断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钟巧珍只好说:“我不选择配偶。” 楚星耕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你说的,你也二十多了,总有这么一天。” 钟巧珍:“?” 钟巧珍再次重复:“不,不管我多少岁,我不走这条路,这不是我要走的路。” 楚星耕问:“那你的路是什么?” 两人边说边走,在这地底迷宫一般的矿区里,跟着小女孩月月爬上爬下,穿过重重管道,从这条缝隙里钻进去,翻过那堵墙,又从另外一处窄缝里钻出来,每每总有山穷山尽的感觉时又会柳暗花明,但这里终究是山腹之中,重重山体堆叠,从下面看上去,总有种在劫难逃的压抑。 钟巧珍顿了一下:“楚星耕……” 楚星耕:“嗯?” 钟巧珍斟酌着说:“不管我走什么路,其实都跟你没有关系吧。” 楚星耕脚下一顿,一刹那间乱了呼吸。 钟巧珍不知怎么又有些不忍,不自觉地补充:“你知道的,我不是这儿的人,总要回去。” 楚星耕说:“如果回不去呢?” 钟巧珍:“???” 楚星耕说:“如果你只能留在这里呢?”楚星耕说着,迫近了钟巧珍,两人之间仅仅只剩下一拳之隔。 钟巧珍觉得楚星耕有点咄咄逼人了,她伸手抵住楚星耕,不让他再靠近。 或许是在山腹内穿行太久了,钟巧珍感到有些胸闷,她说:“不可能。” 楚星耕冷冰冰地反驳:“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事。” 钟巧珍说:“确实,所以你也不能断论我回不去。” 楚星耕看着钟巧珍,钟巧珍也看向他,不知不觉,两人间的气氛居然有些剑拔弩张,小女孩月月被吓得躲到了一边,不敢拦在两人中间。 沉默回荡,钟巧珍感到了一点心累,开口说:“不管回不回得去,我都不会走这条路。而且如果真回不去,那就证明了我的路走得还不够远,所以更应该心无旁骛地专注在我该走的大路上,而非东张西望,甚至是去走别的路。” 楚星耕说:“你为什么那么坚持走你说的那条路?” 钟巧珍:“为什么……” 为什么修道? 在漭原方舟上,钟巧珍就曾经忘记,后来又想起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脱口而出:“当然是为了变得更强,做自己人生的主宰。” 楚星耕说:“那么你在这里一样可以实现这个目标。” 钟巧珍说:“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楚星耕说,“你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吗,口口声声说不会走婚姻这条路,你那么费心劳力地想要回去,难道是因为那里有什么人在等着你吗?”楚星耕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大了。 钟巧珍说:“我没……”说到一半,她又皱起了眉头,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钟巧珍说:“林疋,你越线了,我再说一遍,我想留在这里或是回到那里,有没有人在等我,都与你无关!”钟巧珍用了一点言灵的力量,这使得她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显得铿锵有力,不容辩驳。 因果可能已经无法避免,但钟巧珍决定趁着情况还没有太糟糕的情况下,及早切断这根连接两人的线。 法令一出,楚星耕的身体果然微微晃了一下,退开了一些。 钟巧珍趁机拨开楚星耕,走到小女孩月月那里:“还有多久才能上地面?” 月月怯生生地说:“已、已经到了,顺着这个梯子爬上去就是了。” 钟巧珍抬头看了眼,铁梯被固定在山壁上,大约有几十米的高度,确实不远了。 “走,你带我上去。”钟巧珍说着,示意小女孩月月领路。 月月乖巧地应了一声,像只小动物一样灵活地爬上梯子,钟巧珍紧紧跟了上去。爬了几米,钟巧珍发现楚星耕还愣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她忍着没有喊他甚至是看他,只是短暂停了一下便继续往上爬了。 很快,月月爬到顶端,推开一个金属盖子,爬了出去。 钟巧珍跟着爬出洞穴,脚踩上了地面,她犹豫了一下,回头去看,楚星耕居然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丝毫看不出半点异样。 楚星耕笑笑说:“先解决眼下棘手的事,其他的,来日方长。” 第92章 钟巧珍、楚星耕和小姑娘月月沉默无声地穿行在铁山城的街道上。…… 钟巧珍、楚星耕和小姑娘月月沉默无声地穿行在铁山城的街道上。 十五年前,铁山中的闪铁矿藏还未开采殆尽,整座城市本身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冶炼机器,四面八方都是采铁、切割、炼制的声音,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冲天的火焰带着黑烟蹿上天空,形成浓重的烟云遮蔽了铁山城的整片天空。 因为烟尘,哪怕是白昼,这里的天也是灰蒙蒙的,但又因为每天都在燃烧,空中总是充斥着刺眼的橘色光芒。 哪里的空气都很糟糕,钟巧珍三人一进城,小姑娘月月就自动戴起了一只半脸式的防毒面具,钟巧珍和楚星耕则顺着月月指的路,找到一家设备商店,采买了口罩、可替换过滤阀芯、过敏药物等外乡人进城必备品。 “这么差的环境,人不会得病吗?”钟巧珍忍不住问。 “会。”楚星耕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事实上,在闪铁矿开采殆尽之前,铁山成每年尘矽病的发病率高达33.7%,严重的甚至需要更换义体才能继续生活。” “那他们还……” “除了闪铁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唯一能赚钱的方式只有当矿工而已。比起马上死,和得了病,将来可能死,哪一种生活更值得选择,一目了然。” “他们也可以选择去别的地方生活,”钟巧珍想了想,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四大家族的领地和子民或许并不共通,但姜家管理下的城市应该也不止这一座。” “当然可以去,但活总会有人做。”楚星耕说,“你猜为什么这里的商铺随时可以买到给外乡人用的基础设备?” 钟巧珍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因为铁山城欢迎外乡人,确切地说,这里的统治者欢迎有劳动力的外乡人来这里务工。 闪铁具有巨大的价值,开采冶炼却都对人体有害,但人总是这样,风险越高,回报越大,总有人铤而走险,因为人们总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寸。而况,得了病的矿工,年纪大的矿工,到了一定的时间就无法再提供高效率的劳动价值,这种时候总要有人补充进来,所以铁山城表面上看起来并不限制居民离开,远走他乡另谋生路,但它也从来不畏惧有一天,这里会没有人来,没有人愿意从事闪铁相关的工作。 人为财死,亦为食亡。 钟巧珍抬头看着橘红色的雾蒙蒙的天空,明明周围的温度很低,这里又是山上,但因为到处都有的熔炉,铁山城内的气温其实不低,只是戴着防毒面具走了那么一会儿,钟巧珍的额头也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这座城简直像是一只巨大的怪物。”钟巧珍轻声道。然而,这样一只看起来张牙舞爪,凶悍无匹的铜墙铁骨般的城市,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一座死城。山中再也开采不出矿物,往日24小时发出巨大轰鸣的机器一片片地沉默,人们失去了赖以为生的饭碗,这次是真的不得不远走他乡,另谋出路。 “回忆起来……”楚星耕说,“铁山城的突然没落其实有些疑点,一是闪铁矿的存量固然是有限的,但在姜家公开宣布矿藏开采完全之前,其他家,至少是我们楚家并没有听说闪铁矿藏已经告罄的消息,这支矿脉的断绝发生得非常突然,让很多人都不敢相信。” “没人来调查过吗?”钟巧珍问。 “当然来过,三大家族一起来的,但是并没有查出来什么。”楚星耕说,“再来就是……” “就是什么?” “我……能不能回去了?”月月突然发出声音,有些怯怯地问钟巧珍两人。 钟巧珍先前留着月月是因为他们在铁山城的庞大地下管道中无法快速找到通路,眼下既然已经真正进了城,留着这么一个小女孩确实没什么必要了。 钟巧珍说:“你家在什么地方?” 月月畏惧地缩了一下,比起楚星耕,她好像更害怕钟巧珍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星耕之前随口胡诌钟巧珍是他老大的原因。 “我、我家就在那里。”月月指着街道尽头的小巷子,那里有一些简陋的民居,“我住第、第二户。” “小孩子不能撒谎。”钟巧珍说,“你家在上一个街区那栋姜黄色顶的民居。” 月月一下子吓住了,才四五岁的小女孩哪里知道自己刚刚经过家门口的时候频频打量,那求助又纠结的眼神早已经落入钟巧珍眼里。 钟巧珍说:“好了,回家吧,不用你了。不过,记住不许跟任何人说见过我们,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有关我们的任何信息,否则我们会上门来教育你,懂吗?” 月月拼命点头,有些畏惧地看看钟巧珍又看看楚星耕,楚星耕伸手将小女孩转了个圈,轻声说:“三、二、一,跑!” 就像是听到发令枪的运动员一般,小女孩月月这次跟被惊到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就蹦了出去,没多久就跑没影了。 楚星耕说:“以后坏人还是我来做吧,你不适合这种角色。” 钟巧珍说:“不适合?” 楚星耕说:“好吧,是我不舍得。” 钟巧珍一下子噎住了,大脑像是被滚烫的铁水浇过,融化成了糊糊的一摊,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楚星耕又开了口:“好了,不闹了,接着说正事。我刚刚想起来,十五年前,铁山城闪铁矿突然宣布开采殆尽的时候,还曾传过一个和九号卫星城有关的小道消息。” “什么消息,难道是囚犯越狱?”钟巧珍记得楚星耕说过的九号卫星城扑朔迷离的过往,总结起来有三点,最表面的一点是姜家把那里当成流放重刑犯的监狱,这是世人皆知的;第二是姜家在城里关了很多元人,这是楚星耕听说的小道消息;最深的一点据说只有三大世家的人知道,传说九号卫星城在315年前才出现,里头有一群和钟巧珍一样会异能的元人。 如果姜家真的用某种方式禁锢住了一批修士,那么等到他们挣脱束缚,脱困复仇的时候,造成矿脉断绝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 “只是造成矿脉断绝的话,不像是我认识的那群人。” 修士们看起来超凡脱俗,阳春白雪,但如果遭到攻击,还是他们看不起的凡人攻击,那反击起来可是记仇得很,绝不会善罢甘休。 “具体的不清楚,当时那是一条微不足道的信息。”楚星耕说,“我只知道九号卫星城在那个时间段曾经戒严过一阵子。” “有点巧合,又不能完全算巧合。”钟巧珍说着皱了皱眉头,“反正我们已经来到十五年,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干脆一起调查清楚。” 楚星耕说:“你……对这里没有印象吗?” “印象?什么印象?”钟巧珍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论是她本人还是原主钟巧珍的记忆里似乎都没有关于铁山城的信息。 楚星耕仔细打量着钟巧珍的神情,发现她一头雾水,显然对此地真的一无所知。 楚星耕想了想,还是直接说道:“你们家,我是指,钟和伟、严漱雪以及那一个钟巧珍曾经在这里居住过。” 钟巧珍一下子愣住了。 虽然成为“钟巧珍”后经历的家庭生活只是一场脑域实验,但就像金大刀和白彩在钟巧珍生命中留下了一笔,钟和伟夫妇也不可避免地在她心中烙下了印子。 “我……他们在这里住过?” “嗯。”楚星耕说,“我记得地址,花点时间应该能找到,你要去看看他们吗?” 钟巧珍一下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摇摇头:“不了,抓紧时间调查九号卫星城和回到现实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说起来,你们楚家应该在这里有眼线吧,去找他,让他帮我们找个安全的落脚点。” 楚星耕装作没发现钟巧珍突然转换话题,他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刚刚出洞的时候我就放出消息了,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该出现了。” 正说着,一道轻盈的身影从一侧突然现身,来到楚星耕和钟巧珍面前,观察了一下,对着楚星耕恭敬地行了一礼:“属下楚莹见过大人。” 抬起脸来,钟巧珍看到了一双灵动明艳的女子眼眸,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 楚星耕不知从哪里拿出个令牌亮了一下:“秘密公干,不要多问,替我们找个安全的落脚点,准备好身份、地图和必需用品。” “我能看看吗,大人。”楚莹问,见楚星耕点了头才接过那枚令牌仔细查验了一番,甚至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哎你……” 楚莹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将令牌还给楚星耕:“是真的,失礼了,大人。” 楚星耕:“……” 楚莹说:“姜家最近排查得紧,城里原本五个暗线,四个被钓鱼后处理,这里只剩我一个了。” “姜家当年在排查什么?”楚星耕虽然如今是楚家的顶梁柱,但十五年前他也只是个小孩,对那时候的具体情况掌握得并不多,当然,这不能当着楚莹的面表露出来。楚星耕依然装作莫测高深道:“我心里有数。” 楚莹大为感慨,仿佛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我们送了好几次消息都送不出去,还以为楚家不要我们了呢。”楚莹说着,对楚星耕钟巧珍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两位大人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安全屋。” 没过多久,钟巧珍和楚星耕被带回了刚刚他们才离开的窨井口,楚莹利索地卸掉盖子说:“来,咱们下去。” 楚星耕:“……” 钟巧珍:“……” 楚星耕说:“安全屋,在下水道里?” 楚莹说:“嗯,要论安全,哪有比地下更安全的地方?哦,大人您放心,虽然下面不通风,但咱们的安全屋条件还是不错的,有抽水马桶!” 有抽水马桶…… 钟巧珍默默地想,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满意的一样东西大概就是抽水马桶了。 楚星耕咳了一声:“带我们去旅馆,那个,不那么安全的也行。” 第93章 钟巧珍送走楚莹,回到房间里见楚星耕正往地上铺褥子。他们…… 钟巧珍送走楚莹,回到房间里见楚星耕正往地上铺褥子。 他们借了一个廉价旅馆的单人间,屋里只有一张床,这符合他们捏造出来的来铁山城找工作的外乡人的身份。 开始钟巧珍想捏一个姐弟或者兄妹的身份,楚星耕说我俩长得那么不像,还是套夫妻身份吧,夫妻一起出来找工作也比兄妹一起出来找工作合理。 钟巧珍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最后决定算了。 “等我一下,铺好床我们就出去。”楚星耕干活的时候倒是看不出大少爷的样子,褥子是褥子,被子是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的,见钟巧珍看着自己,楚星耕说,“我十岁就跟着楚家的军队出去做任务,这不过是一点基础的生活自理能力。” 钟巧珍说:“其实不铺也没关系。” 楚星耕张了张嘴,钟巧珍就已经猜到接下来他要放什么狗屁,马上跟了一句:“我不需要睡觉,床留给你。” “哪有人不需要睡觉的,你又不是机器。”楚星耕有点悻悻,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逗钟巧珍,虽然他很清楚钟巧珍不是那种随便逗一逗就会脸红害羞的女孩,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自己还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是…… “忍不住啊。”楚星耕想,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子就会忍不住想逗她,不对,更确切地说,他还是第一次想要做这种既无聊又没营养的事,并且乐此不疲。 钟巧珍说:“也不是不睡觉,我打坐就能恢复精神。” “这么神奇,你也教教我呗,如果咱俩都能靠打坐恢复精神,那不是省钱又省时间?” 钟巧珍说:“你学不会的。” 楚星耕不服:“你都没教过,怎么就知道我学不会了?” 钟巧珍说:“这个世界没有打坐修炼需要的灵力,你又不像我有基础,现在想靠打坐练气筑基无异于建造空中楼阁……” 说到这里,钟巧珍忽然顿了一顿,想到了什么。 楚星耕问:“怎么了?” 钟巧珍回过神来:“没什么。” 她在刚刚那一刻想到了自己内观的场景,在进入这个错位的时空前,钟巧珍刚刚进行过一次内观,那时候她的丹田之中已经有了一汪粼粼湖水,一片月光花田,只是楼阁仍然只有地基,再往远处走甚至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阴影,并且泛着一股尸臭。 “空中楼阁……”钟巧珍忽然间想,在她内观场景里看到的那巨大的阴影会不会并非活物,而是某样东西的遗蜕,比方说……原主钟巧珍的内观场景? 钟巧珍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有点荒腔走板,可从逻辑上来看又有一部分是说得通的。 原主钟巧珍已经死了,如今的钟巧珍是套着原主躯壳的修士钟巧珍,修士钟巧珍的内观场景本来是她在流月宗的住处,但到了这个世界后,钟巧珍第一次内观看到的却是一栋被劈成两半的通天楼阁。 当时钟巧珍倾尽全力只修复了两层,后来那栋楼阁更是在熔炼赵建新留下的五行灵核后化为乌有,所以钟巧珍一直没有往另一个方向来想,直到她在漭原秘境中重新结丹,月光花与五彩池周围出现了地基的影子,她也第一次在自己的内观场景中观察到了苍茫中巨大的阴影。 “如果那栋楼阁本来就与我无关,而是与原主钟巧珍有关呢?原主死了,但她的身体还活着,所以继承了这副身体的我在内观的时候能看到原主遗留下的东西。” 钟巧珍心里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测,可是…… “钟巧珍不是一个元人吗,她又怎么会有内观场景?”钟巧珍本以为已经完全解开了原主身上的谜,现在却发现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或许也比原主自己知道的更为复杂。 “想什么呢?”楚星耕见钟巧珍一个劲出神,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晃了晃。 “没什么,在想该从哪里查起。”钟巧珍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抽时间去看一看钟和伟夫妇,她忽而觉得,这对看似普通的夫妇身上或许还有别的未解开的谜题。 “九号卫星城咯,这个年代,那里和铁山城应该还是连接着的,可以想办法摸过去。”楚星耕说,“走吧,我大概记得方向。” 于是,钟巧珍和楚星耕换了一身当地人的衣服,戴上防毒面具,小心地走了出去。 …… 九号卫星城并不难找,事实上,钟巧珍和楚星耕从旅馆出门,偷偷摸摸地找过去也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不是不敢随意问人,花的时间应当会更少。 面前的街道尽头是一处断崖,有一座吊桥横亘于断崖上方,桥的另一头就是九号卫星城。桥头有士兵把守,但不算森严,除了偶有车辆进出,来往的人群不算络绎不绝,也至少算是不少。 钟巧珍和楚星耕对视一眼,都有点意外。 钟巧珍问楚星耕:“你不是说九号卫星城有很多传奇,藏着楚家的重要秘密吗,我怎么看着跟普通卫星城没有区别?” 楚星耕也有些糊涂了,十五年前他毕竟也只是个小孩,对于九号卫星城的记忆多半来自楚家眼线的上报,自己不曾亲眼见过,但从眼前的情景来看,姜家的确不像是很看重九号卫星城的样子。 “摸过去试试?”楚星耕提议。 钟巧珍说:“出事怎么办?” “就说刚来不认识路,走错了。” 两人的身份都是楚莹刚给办的,入城记录也登记在今天,所以的的确确是两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外乡人么,走错路也是情有可原,只不过要是被拦下来,引起了姜家人的注意,后续就会麻烦一些。 钟巧珍又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守桥的士兵会查验过桥的行人身份证明,但目前还未看到打发回去的,也不知道通过的标准是什么。 钟巧珍手一扬,摸了三个铜板出来,往空中一抛,灵巧地伸手接住,看了眼:“震上艮下,雷山小过。走吧。” 楚星耕不懂钟巧珍在说什么,但感觉她心里有些把握,便乖乖跟了上去。 “站住。”走到桥边的时候,两名守桥的士兵果然拦住他们,“身份证明呢?” 楚星耕赶紧摸出两人崭新的身份证明递过去说:“两位军爷,我和我夫人是刚到铁山城的外乡人,正在找工作。我看很多人往对面跑,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工厂啊?” 士兵拿着两人的身份证明比对两人的脸:“林疋、金彩中,夫妻关系,24岁、21岁,类别是空间系异能者和金属系异能者。” 钟巧珍恰到好处地微微低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楚星耕端着笑脸:“是的是的,我们夫妇俩还算有些长处,虽然等级不高,好在还年轻,有把子力气,能干活。” 两名士兵让开身:“过去吧。” 楚星耕先走,钟巧珍踏上吊桥的时候,忽而听到轻微的“滴”的一声。 钟巧珍循声望去,只看到两个站得笔直的士兵,她与楚星耕对视一眼,钟巧珍说:“先过去再说。” 楚星耕点点头,两人往吊桥那头去。 几百米的吊桥连接着铁山城与九号卫星城,底下是深深的悬崖。钟巧珍与楚星耕往对岸瞧去,彼方能看到一片木头建筑物,和铁山城相比,似乎少了冶炼的痕迹,天空在那一边也呈现出淡淡的蓝色,看着正常一些。 风吹过山涧,吊桥微微摇晃,让人感到有些头晕。 钟巧珍忽而驻足,楚星耕伸手去扶她,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只当是一对初来乍到的乡下人还不习惯吊桥,却不知道楚星耕伸手拉了个“取景窗”,那头能看到那两名士兵现在在做什么。 “头儿,有个叫金彩中的女性元人往‘彼岸’去了。”士兵似乎有些紧张,“是的,仪器检测出来是元人,我亲眼所见。” 第94章 元人在这个年代并不多见,但一般人看到元人绝不会那么紧张。看守通…… 元人在这个年代并不多见,但一般人看到元人绝不会那么紧张。看守通往九号卫星城吊桥的士兵偏偏对“元人”十分警惕,似乎验证了楚星耕之前提过的小道消息,更何况,桥头还专门配备了检测往来人员是不是元人的装备。 “九号卫星城里的秘密果然和元人有关。”钟巧珍得出了结论。 楚星耕说:“咱们已经被发现了,看来只能抓紧时间,兵行险着了。” 楚星耕的话正合钟巧珍的意思,她说:“过了桥,咱们兵分两路,谁有发现谁就先回去,旅馆不能住了,在楚莹说的那个地下通道集合,时间最迟不要超过今夜子时,过时不候。”钟巧珍一边说,一边已经朝吊桥那头飞速走过去。 楚星耕:“我和你是夫妻,你要我们分头走?” 钟巧珍正在盘算后续的计划,没注意楚星耕的措词:“现在我是他们的针对目标,你相对没那么重要,何况你对九号卫星城比我熟悉,我在台前牵制他们,你在暗中行事更为合适。” 钟巧珍没有说的是,如果这座卫星城中真的曾经有一批神虹大陆的修士来过,他们很可能留下了什么重要信息抑或是法宝,到时候楚星耕在她身边,她行动起来难免多有掣肘,不太方便。 楚星耕却说:“正因为你是重要目标,才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不然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到时候根本没办法救你出来。” “未必需要你救。我们原本就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是误打误撞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撕裂时空来到了这里,这不是一个稳定状态,我们后续还是会回到未来。” “如果在我们回去前,姜家的人就对你动手呢?”楚星耕知道钟巧珍说的有道理,但他不敢赌这个万一。 “在这个年代,现在有两个我,我才是那个不稳定因素。”钟巧珍说,“按照常理,就算姜家的人不对我动手,我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同样的,就算姜家人真的杀了我,我也不会死,因为六岁的钟巧珍此时好好地活着,只要她没事,未来的我就会没事。” 楚星耕心头咯噔一声,意识到眼前的钟巧珍缺失了很重要的一段记忆:“你,不,原先的钟巧珍六岁那年出过事。” 钟巧珍一愣:“出事?” 楚星耕说:“对,这一年钟巧珍失踪过,钟和伟夫妇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她,第二天她自己回来了,但也是从那时候起,原本鉴定为待觉醒脑域变异者的钟巧珍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元人。” 事情比钟巧珍设想得更复杂了。 “原来你曾经是变异者,难怪拼了命也想让自己重新觉醒。”钟巧珍终于明白了原主留下的日记里如此执着用濒死体验刺激自己变异的原因。 不对,原主并未在日记中提到一丁点关于自己原本应该是变异者的事。 是不想回忆,还是…… “失忆?”钟巧珍觉得自己眼前迷雾重重。 如果原主钟巧珍失去了六岁前的记忆,自然就不会在日记里提及此事,现在的钟巧珍也才会需要楚星耕提醒才知道钟和伟一家曾经在铁山城住过,但奇怪的是,原主六岁前的记忆虽然没了,但她那份想要变回变异者的执着却留了下来,以至于最终彻底丢了自己的命,让修士钟巧珍这个外来者“鸠占鹊巢”。 一切就像是一个连环扣。如果不是原主变成了元人,她就不会如此执着地体验濒死,以至于招出了赵建新;如果不是原主在赵建新的实验中死了,修士钟巧珍也就没机会借尸还魂;如果修士钟巧珍不是借元人钟巧珍的躯壳借尸还魂,说不定就不会来到十五年前的九号卫星城…… “麻烦了。”钟巧珍以她修行者的灵性直觉觉知到自己似乎步入了一条因果河流之中。 修行之人最怕牵扯他人的因果业力,但钟巧珍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陷入很深了。 楚星耕问:“有我在呢,我会同你一起解决麻……” 楚星耕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钟巧珍忽然不见了。 “钟……小金,你人呢?”楚星耕左右张望,吊桥上有人来往,似乎谁也没注意到刚刚这里消失了一个人。 钟巧珍的声音隐隐传来:“事情我知道了,不用管我,还是按照我们刚刚的约定兵分两路。” “你!”楚星耕气得伸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但钟巧珍的身影已经在前方九号卫星城中出现。 “定心剑出鞘!” 楚星耕听到钟巧珍断喝,她的身周暴起寒芒,九号卫星城里安静了片刻,瞬间炸开了锅。 “救命啊,有人当街行凶!” “啊,元人,她是个元人!” 有人从九号卫星城里跑出来,往铁山城去,震得吊桥颤动不止,楚星耕低低骂了一声,装作没站稳,从吊桥一侧翻身落下,暗中却使用了自己的空间能力,快速移动到了对面山壁,几个闪回,爬上去,混进了人群里。 …… 钟巧珍此时站在城中一栋华丽的建筑前,被一群士兵团团围住,他们各有各的变异能力,人数也多,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钟巧珍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忌惮,甚至藏着恐惧。 “这里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钟巧珍心里想,面上不动声色。 她手中握着定心剑,开口朗声道:“我找你们城主,告诉他元人金彩中找他有事!” 钟巧珍压根不知道九号卫星城此时是谁在管,但既然叫城,那一定有城主,找他准没错。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个大汉拨开人群走出来:“在下九号卫星城城守备姜禄,敢问您找我们城主何事?” 钟巧珍飞快打量了这大汉一番,说:“既然说了找他有事,你叫他来跟我谈。” 姜禄沉吟了一会儿说:“请稍等片刻,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钟巧珍看着姜禄转身进入建筑内,干脆将定心剑插在身前,双腿一盘,坐下来打坐。 钟巧珍知道眼下九号卫星城大部分守军注意力在她身上,干脆牵制着他们,给楚星耕的行动制造更大的活动空间。 “如果你足够聪明,应该知道从哪里下手。”钟巧珍想。 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姜禄才走出来:“金女士,这边请,不过您的兵器……” 钟巧珍还剑入鞘,定心剑消失不见,姜禄皱了皱眉头,但是并没追问。 围着钟巧珍的士兵在她进入建筑物前依旧小心翼翼,充满警惕,直到建筑物的大门阖上,隔绝了钟巧珍的身影。 这里像是一处办公场所,沿路走去,钟巧珍看到有些人抱着纸卷匆匆经过,像是忙于公务,没人多看她那么一眼,跟外面那些士兵的如临大敌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怎么回事?”钟巧珍想。 “姜统领,想不到你们的人到现在还那么忌惮我们元人啊。”钟巧珍单刀直入地说道,对照着楚星耕的小道消息,试图套对方的话。 姜禄却说:“您既然求见城主,应当知道我们姜家历来是信守承诺的。” 钟巧珍愣了一下,姜家信守承诺?什么意思,姜家曾经答应过某位或者某些元人什么吗? 钟巧珍说:“是吗。” 她故意用不屑的语气说出这两个字,但姜禄这个看起来大块头的壮汉却并未被激怒,反而谦恭地点点头:“到了,您请进,在下位卑职低,就到此止步了。”姜禄推开一扇大门,然后恭敬地等到一边。 钟巧珍心里存疑,暗暗给自己套了防御的护甲,进入门内。 里头先有一段走廊,静寂无声,走到尽头,钟巧珍穿过一道帘子,突然间人声便扑面而来。偌大的一间大厅内,挤着几十个人,他们都穿着宽袍广袖,有的在拨打算盘,有的在奋笔疾书,有的正对着火炉淬炼什么兵器,还有些人围着桌子疑似对着沙盘讨论。 钟巧珍的进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最靠门口的一个年轻人抬头看了钟巧珍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嘴里嘟嘟囔囔,计算着什么。 钟巧珍迟疑了片刻,这里的空气中飘散着似曾相识的丹药味儿,有那么一瞬间,钟巧珍怀疑自己一步穿越又回到了神虹大陆,但是仔细看,这些人的着装和神虹大陆只是相似却不相同,空气里的丹药味如果闻久了便能分辨出和用天材地宝炼制出来的有不小差别。 这里,就像是一处蹩脚的仿品店,不管是人还是东西,有神虹大陆的影子,但没有神虹大陆的神魂。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钟巧珍,围着沙盘推演的几人陆续停住了口,看向钟巧珍。他们微微侧身,一个接一个让开空间,就像是风吹过麦浪,在稻田里辟出一条鲜明的分界线来,分界线的尽头站着一个人,正对着那处沙盘琢磨着什么。 钟巧珍望过去,那人穿着一袭青衣,骨感瘦削,居然是个女人,她的头发松松用一根黑檀木簪子挽起,但似乎发丝滑腻,又有几绺刘海垂在一侧,平添了几分慵懒风情。 大概是终于注意到钟巧珍的眼神,这女人抬起脸来看向她,似乎也微微愣了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对钟巧珍招招手:“你就是那个无畏闯城找我的元人女孩吗,看着倒是面善,来,到我这儿来。” 钟巧珍有种荒唐的感觉,她发现眼前这个女人,九号卫星城十五年前的城主,长得有点儿像“钟巧珍”的母亲严漱雪。 第95章 钟巧珍走上前去,在距离女人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敢问您…… 钟巧珍走上前去,在距离女人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敢问您就是铁山城城主吗,怎么称呼您?”钟巧珍抱拳行了一礼。 那个有点像严漱雪的女人眼神微微一变,也还了一礼:“我是姜妍儿,不是铁山城城主,只是这座九号卫星城的城主而已。我等你许久了,不,应该说是我们都等你许久了。”姜妍儿说着挥退左右,这里显然管理有方,短短时间内,偌大空间里就只剩了她们两人。 钟巧珍问:“你们一直在等一个元人?” 姜妍儿笑着伸手从一旁炉子上取下一个水壶道:“这得说一阵子,不介意的话,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钟巧珍坐下,与姜妍儿分踞两边。 眼前这名姜家的主事人和十五年后的姜妙妙、姜浩浩等人给钟巧珍的感觉很不一样,要说的话,就是姜妍儿气质更平易近人,并且她懂修真者的规矩。 钟巧珍回想刚刚姜妍儿对她还的那个礼,越发确定姜家和九号卫星城很有可能都和神虹大陆有一定的关系,说不定她之前猜测的曾有神虹大陆的修士与她一般撕裂时空,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是真的,只是那人和钟巧珍所处的时间段显然不同。 姜妍儿给两人都斟了茶,而后敬了钟巧珍一下,自己先喝了一口。钟巧珍知道她是在释放善意,也举了一下杯,抿了一口茶水。 茶香四溢,有种熟悉的口感,让钟巧珍想起自己的老家。 姜妍儿说:“很多年前,姜家祖先便传下一段故事和一句话,说是终有一日,会有一名特殊的元人前来姜家,到时候姜家人需要以礼相待,并且归还一件东西。” 钟巧珍道:“先说说故事。” 姜妍儿说:“姑娘难道不好奇,姜家要归还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吗?” 钟巧珍说:“我不记得你们姜家欠我什么东西,但我对你们祖先的故事有兴趣,何况听了故事,我才能知道这件东西我该不该收。” 姜妍儿笑了起来,她虽然与严漱雪长相相似,但钟巧珍还是从两人身上看到了截然相反的气质,严漱雪是端庄但“清苦”的,姜妍儿却是刚强和“辛辣”的。 姜妍儿说:“果然仙人都不容易为外物所动,一般人听到有天上掉馅儿饼,还是姜家给的,都会先收了再说。” “仙人?” 姜妍儿说:“我的祖先将曾经遇到过的特殊的元人称之为仙人。” 钟巧珍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紧了一下,随后拿到唇边,再度饮了一口。虽然猜测证实是件好事,但真相来得如此轻易,反而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姜妍儿说:“姑娘应该听说过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吧。三百年前,世界末日,生物变异,人类险些灭绝,后来虽然出现了变异者,能和变异生物一较高下,但大多疯疯癫癫,敌我不分。那时候整片大陆哀鸿遍野,我们姜家祖先逃难至铁山城,身边剩下的族人堪堪只剩九十六人。 “前有高山悬崖,后有洪水猛兽,我的祖先,姜远姜老先生原本以为姜家的气数到这里就要尽了,也做好了葬身于此的准备。是夜,所有人枕戈待旦,预备殊死一搏,没曾想夜晚刚至,族中竟然有十几人突发变异,从内部厮杀起来。那是充满鲜血与恐惧的一晚,我的祖先们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家人、朋友变成了怪物,对他们痛下杀手。有些人甚至从外表看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的家人还以为能够唤醒他们的神智,因此没做抵抗就被残忍杀死……” 钟巧珍敏锐地发现了姜妍儿话里的关键信息,楚星耕说姜家对外公布的消息是被追杀至发现九号卫星城,看好这里易守难攻,所以驻扎下来,小道消息则称九号卫星城是突然出现的,如今从姜妍儿的话来分析,似乎更偏向于小道消息。 钟巧珍没有打断姜妍儿,希望获取完整信息后再提问。 姜妍儿给两人的杯中又斟了一轮茶,接着道:“家主姜老先生带着几名亲随孤军奋战,以少敌多,几乎绝望,就是在这个时候,几名元人忽然踏空而来。” 钟巧珍抬头看向姜妍儿:“几名?” 姜妍儿想了一下:“五名。” 钟巧珍又问:“踏空而来?” 姜妍儿说:“是的,至少我祖上是这么流传下来的。他们出现在空中,并踏空来到铁山城,突然加入战阵,帮助姜家人击退了那些变异生物,活捉了剩下的几名刚刚变异的族人。他们说,他们能治好这些人,姜老先生将信将疑,但对方实力强大,还是姜家救命恩人,只能听凭他们处置,没想到,仅仅过了一晚上,之前疯癫嗜血的族人竟然真的重新恢复了神智,并且保留了能与变异生物一战的特殊力量。” “那几个元人是怎么做到的,用药,还是什么?” 姜妍儿说:“他们说他们用的是术,净化之术,配合了一些辅助药物。” 钟巧珍摸索着杯沿思考。净化,的确,修士有静心咒、驱魔咒,它们都有驱除邪祟,抜恶消灾的作用,但钟巧珍从不知道变异人也能用这种方式解救,除非…… 钟巧珍迅速回想了一下,如果说将这片大陆的变异人看作因环境影响而强行入魔的修行者,那么这些咒术说不定真的有用,就像楚星耕的异能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成是修行的一个门类,只是要将不同分支的两种“修行”连接到一起,不是普通修士能够做到的。 “当初救了姜家人的至少是元婴境以上的大能!”钟巧珍在心里下了结论,也只有这些大能才能做到撕裂空间,来到另一个时空。但那会是谁呢,钟巧珍无论怎么在脑海里翻找都找不到对应的名字。 不过,她很快放弃了,将之归结为自己一心修道,对外界关注过少。 姜妍儿说:“仙人帮助了我们姜家人,姜老先生便询问他们,有什么能作为回报,报答这些人的恩情,仙人中领头的那位说,他们想要一处不受人打扰的地方,静静住上几年,做一些自己的事。他们会为姜家人提供治病和控制变异影响神智的帮助,只希望姜家人能够充当他们的守卫,并且在他们有需要的时候,提供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 钟巧珍神情微微一动:“什么东西?” 姜妍儿摇头:“我猜是矿产、食物、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这毕竟是口口相传的故事,哪有那么细致。” 见钟巧珍沉默不语,姜妍儿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双方达成协议后,另一名仙人上前来,从虚空中生生变出了一座空中孤岛,这就是现在的九号卫星城。” 钟巧珍蓦然睁大眼睛。虚空变幻?还是乾坤大挪移?难道这五人中有一名修士身上藏有空间类的法器,这样一来,在“现在”时空中还存在着的九号卫星城说不定有收藏的价值。 想到这里,即便心静如钟巧珍也不由得微微兴奋起来。 姜妍儿说:“此后,姜家便信守承诺,在铁山城驻军,逐渐将姜家所辖主城版图确定下来,保障九号卫星城的安全。此事持续了八十年左右,这个阶段中,姜家控制变异人神智的法子流传开来,变异人疯癫的状况大幅度减少,姜家发展得越来越好,那些仙人出关的时候,人也越来越少,他们说那是完成了自己的事离开了。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那名领头的仙人,就是他留下了一件东西和刚刚那句话。他说从明天起,他也会离开,九号卫星城留下的一切都可以供姜家随意使用,只有一件东西,他说要留给一个未来会出现的和他们一样的特殊的元人,姜家要做的就是保护和传递那件东西。” 钟巧珍看向姜妍儿:“所以,他们留下了什么东西?” 姜妍儿刚要说话,突然抬头看向钟巧珍身后:“你怎么来了?” 钟巧珍微微一愣,她虽然和姜妍儿谈话,但时刻处于防备状态中,她居然压根没发现自己身后来了一个人。 钟巧珍反射性地跳起身,回头去看,随后便愣住了。 “是我,姐姐,姜妮儿。”来的同样是一名年轻的女子,打扮颇有古风,雪青色的衣裙外面罩了件滚金边的浅青色披风。 钟巧珍震惊地看着她,这女人的相貌与姜妍儿有几分相似,一看两人就有血缘关系,但问题不在这里,再怎么看,钟巧珍都觉得这个姜妮儿和严漱雪长得一模一样。 姜妮儿……钟巧珍脑海里像烧开的沸水一样沸腾冒泡,她不仅被姜妮儿的长相震惊,同时也依稀觉得自己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姜妮儿、姜妮儿、姜妮儿……在什么地方呢? 钟巧珍全力思考之下终于触及了某个关键,楚星耕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赵建新的赵自然是复姓,他母亲姓姜,叫姜妮儿。” 钟巧珍默默后退了半步,看着走上前来的姜妮儿,心想,这难道只是一个重名的巧合吗? 第96章 姜妮儿不知来了多久,钟巧珍打量她,她也一点不困惑,自然地对着钟…… 姜妮儿不知来了多久,钟巧珍打量她,她也一点不困惑,自然地对着钟巧珍微微颔首。 姜妮儿说:“见姐姐你过了时间还没回家,想着怕不是又沉迷做事忽略了自己,所以特来接你。” 姜妍儿看了身旁一眼,那边有个计时的小型日晷样的装置,好像使用了闪铁,在室内流淌着静静的光辉,她说:“还真是,没留意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这时候。” 钟巧珍和姜妍儿正说到要紧的地方,此时姜妮儿突然出现,很难不让她想后者是专门出来打断这个话题的,这样一来,她见着钟巧珍也不意外就能解释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要紧,又为什么姜妍儿想说,姜妮儿却不让说呢? 钟巧珍心里疑惑,嘴上只道:“姜城主,既然姜二小姐来接您,那我也不多耽误您时间,刚刚您说的那件东西,不如此时交予我,我自会判断处理。” 姜妮儿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说:“这位贵客好,不知如何称呼?” 钟巧珍行了一礼:“在下名叫金彩中,是名刚到贵宝地的元人。” 姜妮儿说:“既然是元人,应当知道在这座城池里,您是最尊贵的客人,我猜家姐刚才已经与您提过前尘往事,兹事体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交割的,不如您明早再来。” 钟巧珍说:“不费姜城主多少时间……” 姜妮儿微微蹙眉,那酷似严漱雪的长相竟然看得钟巧珍心神微微动摇。 钟巧珍骤然一惊,别说是长相酷似严漱雪的姜妮儿了,就算是严漱雪本人此时出现在她面前,按理也不该影响她的心境。 “我是怎么了?”钟巧珍心头涌起一阵惊疑,但时候不对,只得先勉强压下。 姜妍儿此时轻轻咳嗽一声道:“这样吧,既然天色已晚,金小姐不知可否赏脸到我姜府做客,这城里多是来讨生活的一般人,城里的旅店都上不得台面,不如到姜府暂住一宿,明日我们再话续前缘。” “姐姐!”姜妮儿居然有些急了。 钟巧珍冷眼旁观姐妹俩的表现,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来之则安之,于是拱手行礼道:“多有叨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妮儿不情不愿让开身,钟巧珍便跟着姜妍儿一前一后地走出去了。 …… 进入夜间,铁山城里依旧热火朝天,叮叮当当的捶打敲击声不停,仅仅几百米外的九号卫星城中却明显安静了下来。这里本来就是座不大的卫星城,此时街道上人流清减,店家大多打烊闭户,显得周围异常冷清。 楚星耕借着夜色掩护穿梭在建筑物阴影里,心里忍不住骂骂咧咧。 “钟巧珍,等我找到你,一定把你绑起来,让你下次再先斩后奏,把人丢下就跑!”他咬牙切齿,完全没有了往日贵公子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但很快,楚星耕的表情又收敛起来,在一栋漆黑的建筑物跟前,他停下了脚步,谨慎地打量前方。 钟巧珍在把楚星耕“抛弃”前曾经说过,他俩兵分两路,她在明牵制姜家,以便楚星耕在暗中行动,说明钟巧珍早就知道楚星耕有明确的目标。 “可恶!”楚星耕不由得磨牙,因为他还真的有明确目标。 姜家派人搜索九号卫星城屡屡失败的事,楚星耕知道,他还注册了林疋这个小号来混进疾风团的任务中,自然是早就做过功课,就算信息量远远不足,多少也知道自己来了以后该去哪儿,干什么,而楚星耕此时的目标便是九号卫星城中的“敛魂庄”。 楚星耕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躲在暗处耐心等待了许久,两次看到轮值的卫兵经过后才觑空用空间挪移一点点移动到敛魂庄门前,轻轻碰触门锁,摸清结构后飞快卸锁进入又锁门,一气呵成。 进入门内后,楚星耕第一反应依然是快速隐匿身形闪回,几个回合确认没有被发现后才停了下来,打量四周。 敛魂庄,顾名思义,就是收纳灵魂的场所,通俗点来说,就是火葬场。 四大家族表面互相合作,私下里自然也互相监视,就算是交好的妫楚、姜赵两派内也并非毫无嫌隙,何况这次楚星耕就是冲着姜家九号卫星城的事来的。 九号卫星城占地不过七十平方公里,内部构造清晰,但就是太过清晰,楚星耕一直觉得那只是一个掩饰,他反复排摸过手头有的线索,算来算去最让他注意的有三处,一处是城里的菜园子,一处是姜家的天机楼也就是办公点,还有一处就是这个敛魂庄。 钟巧珍去了天机楼,菜园子,刚刚楚星耕已经前往查探过,没有发现异状,此时自然要来查探这个敛魂之地。 就像楚星耕之前同钟巧珍说过的那样,铁山城环境极差,开采闪铁矿的人很快就会得尘矽病,如果不能及时救治和换个环境居住,很容易英年早逝,所以铁山城的丧葬事务相当繁忙,又因为铁山城里聚集了许多外乡人,所以敛魂庄往往成了他们停留的最后一站。 本来就是揣着拿命换钱的心思来的草芥,哪来的财力物力叶落归根,在敛魂庄里一把火烧了,骨灰倒入深渊就算是最高效、副作用也最少的处置了,但是楚星耕看到这则情报的时候,心里却涌起了十分违和的感觉。 铁山城那么大,哪里不能造个安魂所,九号卫星城虽然是城外连接的一块独立之地,但姜家却十分重视这里,甚至把处理公务的天机楼放在此地,这里来来往往多的是姜家的尊贵之人,把一个收敛外乡亡魂的场所放置在此处,不嫌晦气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管其他人怎么歌颂姜家仁义,说姜家人还会定期送外乡亡魂往生,超度念经,楚星耕可不相信姓姜的有那么好心。 “这敛魂庄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楚星耕思索着,慢慢往庄子深处摸去。 地图上这庄子一共三进,但楚星耕很快发现,这里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大,因为他走了十多分钟便发现自己还在前院,眼前的大屋看起来跟半小时前没有任何差别,也即没有拉近距离。 楚星耕果断停下,思索了片刻:“难道是有空间系的异器吗?” 楚星耕自己就是个空间系异能者,对于这方面十分敏锐,他眼睛微阖,用异能飞快丈量分析四周,很快便发现这里的结构远不是他肉眼所看到的那样。 “不仅有空间系异器,似乎还有幻觉系的异器。”楚星耕越发笃信这里藏着姜家的大秘密,既然肉眼无用,索性闭起眼睛,凭异能开始寻路。 宛如拨开迷雾一般,敛魂庄在楚星耕的脑海里逐渐显露样貌。 这里的异器十分强大,以楚星耕的能力也无法快速破解,所以他只能慢慢摸索,偶尔还需要倒回去重来,当终于走到大屋门口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 楚星耕睁开眼睛,面前是一扇不起眼的双开门,回望身后,则是与之前肉眼所见毫无分别的庄子大门,谁也想不到这看起来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居然花了楚星耕几个小时的时间。 楚星耕擦去额头的冷汗,身体微微脱力。 也得多亏是姜家对这里的异器十分信任,内部没有再安排机关守卫,不然楚星耕压根走不到正屋跟前。只是这么一耽搁,距离他和钟巧珍约定的子时已经只剩下半小时的时间了。 “只能回去再道歉了。”楚星耕想,随后又苦笑了一下。他总觉得钟巧珍不近人情,仿佛是个天外来客,捂不暖那颗不在尘世的心,但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先于情爱,他身上肩负的是楚家人和仰仗他们庇护的人民,所以在钟巧珍出现前,他才会觉得和妫梦饶联姻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楚星耕一时有些失落,很快摇摇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他试着用异能再度感知了一下,意外地发现正屋的门并没有上锁。 “有那么自信吗?”楚星耕心想,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推门进去。 谁也没想到,敛魂庄的大门轮轴油滑,推动起来毫无声音,正屋的门轴却滞涩无比,一推便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楚星耕听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门轴带着聒噪的吼声一边叫着“不肯”一边却飞快地往后滑开,露出里面的样子,等到楚星耕看清里面的时候,他脑海里仿佛炸了个闪。 楚星耕迅速回头,敛魂庄的庭院与正门背面就在他的身后,而他的眼前,也就是敛魂庄正屋的里面居然是一道凌空拔起,直伸向半空的玉石阶梯。他往下看,下方深不见底,风声潇潇,往上看,则能看到一轮满月挂在空中,满月下方,也就是玉石阶梯的尽头是一栋华美的大屋。屋子灯火通明,此时还能听到里面有宴饮欢歌之声,宛如一座空中楼阁。 楚星耕平生从未见过如此诡谲之事,不由得头皮发麻,他不想冒进,但刚刚那声吱呀声,恐怕已经惊动了这里的“人”……楚星耕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人。 “看来真的赶不回去了。”想到钟巧珍,楚星耕迅速在庭院中留下一个空间传讯碎片,全身戒备地踏上了那道阶梯。 …… “停、停,跑不动了,我真的跑不动了。”方栖淮不知道自己在林子里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跑到了哪里,只知道他好不容易甩脱了那些人面狼身的怪物,又往前奔出了好几里地,此时终于是精疲力尽,再也动不了分毫了。 “啪嗒”一声,方栖淮从滑板上摔了下来,一直死死扒在他背上的税务专员也发出“哎哟”一声,跟他一起倒在地上。 “好险好险,吓死我了。”这家伙居然还有脸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要不是连手指都动不了了,方栖淮真想捶这家伙一顿。 “拜托,你可是一直扒在我背上当乘客呢,你累个毛啊!”方栖淮骂骂咧咧,抬头看向夜空。夜色还是那么深沉,他们逃了那么久,丝毫没见有什么变化,仿佛时间已经凝固了一般。 方栖淮心头重重一跳:“我在想什么鬼东西!” “啊!”税务专员在此时发出惊叫,“那里,那里有间屋子!” 方栖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前方十几米的地方能看到一栋小屋,屋子里此时隐隐闪着一星灯火。 “卧槽……”方栖淮暗骂,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人居住,今晚遇到的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邪门! 第97章 “七环,我们要过、过去看看吗?”税务专员推了推眼镜,哆哆嗦嗦地…… “七环,我们要过、过去看看吗?”税务专员推了推眼镜,哆哆嗦嗦地说。 “过去个屁!刚刚死里逃生,那种鬼地方要去你自己去。”方栖淮警惕地看着那间屋子,心里琢磨着这种地方怎么都不像是会有正常人居住的样子,于是一步一步往后退,然后转身就跑。 “哎,你等等我!”税务专员就像个阴魂不散的怨灵,着急地喊着追方栖淮。 “别跟着我,咱们各走各的!” “那怎么行,我们是一组的!” 大概是逃生意志激发了潜力,方栖淮居然怎么都甩不掉税务专员,两人在这不辨东西南北的树林里拉拉扯扯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谁都没能甩掉谁。 “这里到底是哪儿,钟巧珍他们都到什么地方去了?”方栖淮其实一直在留神认路,无奈这地方哪儿跟哪儿都长一个样,他觉得自己已经跑了够久了,但始终没跑出这片树林。 “七、七环!”税务专员突然用力拉方栖淮的袖子。 “干什么,你有完没完……”方栖淮的骂骂咧咧戛然而止,因为他也看到了,在两人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一栋闪烁着微弱灯火的小屋静静伫立着,仿佛等了他们许久似的。 “这……是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栋啊?”税务专员结结巴巴,“我们是不是碰到鬼打墙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方栖淮对税务专员简直烦到极点了,他捡了块石头,在附近几棵树上做了记号,重新选了个方向说,“走这边!” 税务专员完全没了主心骨,跟在方栖淮身后像个小尾巴。这次方栖淮留了心眼,一面走,一面观察还一面留记号,如此又走了一段以后,他们的侧前方再次出现了那栋眼熟的小屋。 税务专员想说什么,方栖淮提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方栖淮此时的脸色也很难看,本来以为营地其他人消失,碰到人面灰狼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这片林子还能玩出新花样。 “小爷就不信了!”方栖淮再次选了个方向,一边做记号一边往前飞奔,追得税务专员气喘吁吁,但是再一次的,两人的另一侧前方出现了那栋小屋。 “我、我实在跑不动了,要不你自己……” 税务专员话还没说完,方栖淮已经又挑了个新方向出发了,不久后,方栖淮再次脸色铁青地出现在了坐在地面上休息的税务专员身后。 “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税务专员吓得脸都白了。 方栖淮则脸色铁青:“我每次做的符号都不一样,但这次走了条旧路,路上看到的树身上的符号却不统一。”方栖淮望着那栋仿佛绕不开的小屋说。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在捣鬼。”方栖淮拍拍手,查验了一下自己全身的装备,这次朝着那栋小屋毅然走了过去。 “七环,你要干什么,那栋屋子有古怪!”税务专员着急地爬起来,想拦住他。 “谁不知道,但现在还有别的路走吗?”方栖淮说,“既然人在暗中捣鬼,我倒是想要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说着,方栖淮已经走到那栋小屋跟前,毫无征兆地一脚踹开了房门。一栋冷风吹过,屋子里燃着的那一点烛火“呼”的一声熄灭了,周围一片漆黑。方栖淮打开了头灯,随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里面有什么?”税务专员怂得不行,躲在方栖淮背后畏手畏脚地探头看屋里,随后也跟着“啊”的一声。 小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及腐臭味,十几具尸体姿态诡异地或倒或靠甚至是被吊在小屋的梁上,从样子来看,死了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那是我们的人吗?”税务专员跟小孩子一样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似乎不忍心看眼前的地狱场景。 方栖淮微微吸了口气,然后戒备地走上去,先踢了踢最近的一具尸体,见没什么反应,然后才戴上手套快速开始检查。 过了一阵子,方栖淮把能检查的尸体都初步检查了一遍:“十个男的四个女的,都是异能者,身上穿的制服有姜家的标志。” “姜家?”税务专员惊道,“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姜家人的尸体?” “探查九号卫星城的先遣部队。”方栖淮早已得出结论。 税务专员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姜家是因为之前派自己人探查九号卫星城却一直没得到回音所以才特意绕路发布了赏金猎人任务?那我们岂不是上当了?” 方栖淮说:“奇怪的是,这些人身上的伤口很乱,有枪伤、刀伤、剑伤、棍伤,甚至是咬痕,像是每个人都同时被许多敌人攻击……” “不可能吧,这里有这么多人,总不能一群敌人攻击一个人的时候,其他人都看着吧!”税务专员终于也大起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哆哆嗦嗦地检查尸体。 “如果是自相残杀呢?” “你说什么?”税务专员震惊得往后退半步,却忽然感到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只见近在脚边的那具尸体不知什么时候伸出残缺不全,流脓腐烂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脚踝,一对浑浊的眼球空洞地盯着他。 税务专员:“……” 税务专员软趴趴倒了下去,与此同时方栖淮精准地一枪爆了尸体的头。那具刚刚活动起来的尸体,没有任何挣扎,这次似乎是真的死透了。 方栖淮没有大意,又对着屋子里的尸体挨个补了一枪,防止他们诈尸,一直到补到税务专员的时候,他又嗷了一声,坐起身来:“刚刚那是……是什么玩意儿!” 方栖淮别有深意地看了税务专员一眼:“异能者。” “不会吧,哪有异能者都这样了还不死的?” “有,最早期的异能者。”方栖淮说,“传说中,人类末日后迎来的第一批异能者嗜杀、冷酷、没有理智,喜欢自相残杀,并且不怕受伤,即便身体千疮百孔,只要脑袋还在,就可能重新爬起来。” “可那些异能者不是早就消失了吗?” “是外人这么以为而已。”方栖淮说,“九号卫星城穷乡僻壤,与世隔绝,姜家藏着什么秘密,谁又知道呢?” …… 姜家。 钟巧珍被侍女带到一间客房里,姜妍儿一回府就不见了踪影,说是去处理家里的事了,她只能自己管自己。检查了一下房间,觉得没什么值得注意的,钟巧珍坐下来决定打坐。 眼下的情况,她肯定没法赶回去跟楚星耕现实见面了,所以打算进入内视空间,呼唤一下楚星耕,两人在交叉空间里见面。 然而,钟巧珍才刚刚坐定,就听到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别留在这里。” “谁?”钟巧珍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轻易入侵她的神识,看来对方是一个十分强大的脑域异能者。 “别留在这里,趁夜离开,否则你会后悔。” 这声音是异能直接制造的,所以无法分辨男女也听不出感情色彩。钟巧珍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提醒我,姜府怎么了?” 那个声音并不回答钟巧珍,只是反复强调:“快点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们素昧相识,你要我相信你总得给个理由,不然,也至少亮一下身份,我总不能随便哪里听两句不知道真假的话就贸然行动。”钟巧珍试图套话,她没觉得自己问什么对方就会答什么,但说得话越多,她能得到的线索也越多。 “信不信由你,后果自负。” “什么后果?你人呢?还在吗?”钟巧珍又追问了几句,但脑海里一片死寂,神不知鬼不觉入侵的脑域变异者似乎已经收回了神通。 “金小姐,你睡了吗?”门外传来呼喊声,钟巧珍不得不无奈地收回思绪站起身。 打开门,钟巧珍意外看到了姜妍儿。 “姜城主?” 姜妍儿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家里有些事等着我决断,耽误了点时间。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我们接着往下聊。” 钟巧珍本来还想着明日要怎么重新把话题引到所谓的元人传承上,没想到姜妍儿自己找上门来,看着像是的确没有藏私。要不是知道这都是十五年前的幻象,最后铁山城陨落,九号卫星城封闭,钟巧珍说不定还真有可能相信姜妍儿全无一点阴谋。 “好。”钟巧珍让开身,姜妍儿却摇摇头。 “我怕夜长梦多,这样,今晚我就带你去那东西存放的地方,咱们边走边说。” “这么急……”钟巧珍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刚刚脑域传音的事被姜妍儿发现了? 这九号卫星城里收藏的元人传承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金小姐?”姜妍儿笑着说,“我向来性子急,忘了现下天色已晚,你要是想先休息,咱们也可以明日再说。” “不用,我性子也急。”钟巧珍说,“我跟你去。” 姜妍儿笑道:“我就是喜欢性子爽利的人。”说着来拉钟巧珍的手腕,夜风寒凉,钟巧珍让了一下,闪过了姜妍儿的手,但两人皮肤蹭过的那一刹,她还是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姜妍儿的手可真凉啊! 钟巧珍主动迈出门槛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既然是元人前辈留下的贵重宝物,一定是收藏在看守极其严密的地方吧?” 姜妍儿说:“那东西重要是重要,但并非世俗意义上的贵重,所以没那么多讲究,就收在卫星城里的敛魂庄中。” “敛魂庄?那是什么地方?”钟巧珍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太平地方。 “是如今这城里人死去后,亡魂最后安息的地方,也是是多年前那批仙人们最后停留的地方,里面至今还留着最后一位仙人留下的遗蜕。” 钟巧珍一惊:“你是说,那位修……元人死在了城里,而且没有兵解?你们要交给我的东西就是那遗蜕?” “这倒不是,总之,你随我来就知道了。”姜妍儿说着,神秘地笑了一笑。 第98章 夜晚的九号卫星城一片死寂,钟巧珍和姜妍儿一前一后走在冷冷清清的…… 夜晚的九号卫星城一片死寂,钟巧珍和姜妍儿一前一后走在冷冷清清的道路上。 明明几百米外就是日夜轰鸣,运作不息的铁山城,但仅仅一桥之隔的九号卫星城里却好似没有一点儿人气。街上铺着青石板,两侧店铺虽然没有效仿神虹大陆的风格,但家家檐下挂着的惨白灯笼,却给入夜后的整座城都平添了一份诡谲的气息。 钟巧珍边走边记路,同时小心戒备地打量着四周。 姜妍儿忽而问道:“你是不是疑惑九号里头怎么那么安静?” 钟巧珍不觉得这需要掩饰,不然反而显得不正常,因而道:“是啊,为什么呢?” 姜妍儿说:“因为这座城夜间不喜吵闹。” 钟巧珍愣了一下:“城……不喜欢吵闹?” 姜妍儿笑了笑:“要是我说九号卫星城是活的,你信吗?” 钟巧珍微微皱眉,她知道姜妍儿肯定有问题,但类似的提问还是过于冒进了些,给人的感觉有些欲盖弥彰,像是……姜妍儿也在紧张。 问题是,白昼所见的姜妍儿并没有那么紧张,现下的她为什么变了? 钟巧珍很快有了结论,是因为要去那个“敛魂庄”么,即便是运筹帷幄如同姜妍儿,也会在这个时候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些底气不足。 姜妍儿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略微有些失态,轻轻咳嗽一声说:“我开玩笑的。九号卫星城是当初那几位元人前辈的修行之所,他们不喜吵闹,因此从几百年前就定下规矩,白日可自由行动,但入夜后须得保持安静,一年年下来,这里早已形成习惯了。” 钟巧珍心道,正儿八经的修行者的确是爱清净,所以往往会去寻灵气充沛的山野深处居住,但可没听说过自己住到普通老百姓的城里却又限制当地老百姓晚上不要发出声音的。 “这不像是正派修真者,倒有些像邪修了。”想到这里,钟巧珍不由一愣。 她一开始就猜测九号卫星城里的修真者可能和神虹大陆有关,甚至就来自神虹大陆,但因为楚星耕说这些人曾经帮助这里的异能者改变嗜血屠戮的习性,所以她一直没往另一个方向想,此时却觉知到,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了,那批人说不定并非善类。 “可如果是邪修,为什么又要帮助当年的姜家人呢?”钟巧珍心里又起新的疑惑,她面上不显,走路的频率也未变,只是将警戒程度提得更高了,这城里的一草一木此时若有任何动静都很难逃过钟巧珍的神识关注。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钟巧珍暂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敌意,更没有刚刚姜妍儿所谓的九号城是个“活物”的感觉。 “姜妍儿不会随便乱开玩笑,那剩下的可能就是,造成这座城的异常超过了目前我能感知的程度。”钟巧珍不由得越发严肃。 倘若这里真的盘踞着来自神虹大陆的邪修,那么对方可是能够撕裂虚空,穿越世界的大能,钟巧珍此时好不容易恢复到了结丹期的修为,若是直面对方,就宛如蚍蜉撼大树,九死而无一生,但想要探明九号卫星城的秘密,想办法回到真实的事件中,又必须得走那么一回…… 钟巧珍此时不由得有些庆幸,幸亏之前她当机立断与楚星耕分开行动,不然这会儿说不定要死到一块去…… “我在担心楚星耕?”忽而意识到这一点,倒让钟巧珍坚如磐石的神识有了些许的动摇,她赶紧集中精力,念经固本,同时心里产生了一丝后怕——楚星耕对她的影响程度居然比她意识到的更大! “这次如果能解决问题,以后或许不该再和楚星耕接触了。”钟巧珍做出了决定,但心里却因此有了几分莫名的焦躁。 “到了。”姜妍儿的声音传来,唤回钟巧珍的神智。钟巧珍抬起头,看到眼前有一栋纯黑色的建筑,昏黄的灯光映亮了门前一小块地方,显得这栋屋子像一张默默张开的野兽的嘴。 姜妍儿说:“敛魂庄以前是元人前辈们修行生活的场所,自从他们走后,这里的前两进便被用来停放在九号卫星城离世的人,举办仪式,金小姐应当不害怕吧?” “人都有一死,他们不过是未来的我们,可是我很好奇,既然那些元人前辈很得姜家尊敬,这么安排岂不是对他们不敬?”钟巧珍看到姜妍儿走到敛魂庄门口,拿了一盏原本放在门口石兽嘴里的灯笼,而后一手执灯笼,一手打开门,那两扇大门便发出嘎吱声响向后敞开,慢慢露出里面的景象。 里头倒是灯火通明,一股香烛烟火气涌了出来,夹杂着些许奇怪的臭味。姜妍儿跨过门槛说:“不会。那些前辈们十分悲悯众生,当年因变异死亡的异能者他们都会送一送,因此才形成了这个习俗,可以说敛魂庄本就是他们一手建立的。” 钟巧珍越发觉得奇怪,红尘之中的道观不是不接给亡魂超度的业务,但没听说过能够撕裂虚空的大能还接这种活儿的,更何况,修道之人本身对自己的躯壳不执着,甚至有人为了飞升采用兵解之法,结果姜家碰到的这群修真者不仅接超度工作,还允许凡人停灵在自己清修之所乃至形成了“义庄”,简直是古怪得不能再古怪了…… 姜妍儿说:“小心台阶。”然后拾步跨进第一重殿中。钟巧珍刚要跟随,忽然心随意动,抬眼看向一侧,只见在台阶旁的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 钟巧珍看了眼姜妍儿,见她没注意到,便不动声色地向那边移动了一下,一个萤火般的光点虚弱地飞向钟巧珍的指尖,钟巧珍才要碰触,却忽然不知哪里刮来一股邪风,那点萤火就像风中烛火,噗的一下灭了。 钟巧珍耳边响起了遥远又不完整的楚星耕的声音:“小心这里有……”后面的话就没了。 钟巧珍心头一跳,她刚才还在庆幸楚星耕与自己分头行动,眼下来看,两人不仅又碰头了,而且楚星耕先她一步已经遇到了危险。 一股难以名状的纷乱情绪逐渐在钟巧珍心底升腾起来,她知道那是对楚星耕的担心,也知道那是于事无补的多余情绪,但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控制不住。 “金小姐?”姜妍儿见钟巧珍立在台阶上没有继续跟进,回头喊她。 钟巧珍抬头看向对方,深吸了口气说:“我就直接问了,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给我看什么,我对本地的历史并不很感兴趣。” 姜妍儿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而后说:“好吧,金小姐看来比我还急性子,那我也不绕圈子了,东西就在敛魂庄的第三进,只是这里毕竟是停灵之所,百年来无数生灵在此走完最后一程,所以每次进去,必须先得燃香借路以示尊重……” 钟巧珍直接抬步绕开姜妍儿朝后面走去:“第三进是么,我赶时间。” “你!” 不等姜妍儿反应过来,钟巧珍已经推开了后门,迈出门槛。 突然间,天空传来轰隆一声,钟巧珍抬头看,本就惨淡的月光被乌云遮盖,天上隐隐有雷电闪现,但那雷电却不是正常的紫色,而是惨青惨青,像荒野坟冢间闪现的磷火。 “得罪了。”钟巧珍祭出定心剑与万象钟,一手一物,向敛魂庄深处踏行,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如果再晚一步,楚星耕的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 “噗——”楚星耕重重跌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浑身骨头都像是被打断了一般疼,他此时的视野里已经开始起雾。 “这地方……这里……”楚星耕勉力想要撑起身体,他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停,一旦停下,他就会丧命在此。 多么滑稽,丧命在十五年前的九号卫星城里!这个时候,年仅九岁的他明明应该在楚家的九歌城中过着严肃无趣的少城主生活,并不知道一年后,他最珍惜的母亲赵惊鸿就会惨死在自己最心爱的花房之中…… 想到这里,楚星耕忽然一顿,一些遥远的模糊不清的记忆似乎被唤了起来,楚星耕的心怦怦直跳,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逐渐浮出记忆之海。 “十五年前,十五年前的我在做什么?”楚星耕忍不住回忆,一只巨大的脚板忽而从天而降,狠狠踹在他身上,楚星耕被打断思绪,再次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柱子上,骨头发出咔擦声响。 楚星耕疼得浑身都是冷汗。他大约在十五分钟前进入这里,入目所见并非是什么夜宴场地,而是一座修罗场。这是一整座用闪铁搭建出来的大殿,邪异的月光从头顶洒下,照得四处东一团西一团的反光,如同迷幻蜃景。 楚星耕在大殿的尽头看到了五个端坐在神坛上的疑似“人形”,但还没来得及等他靠近看个究竟,周围的闪铁突然纷纷流动组合,变成成群结队的高大铠甲士兵,向他围攻而来。 楚星耕早有准备,一开始他击溃了一群铠甲兵,随后,却发现更多的铠甲兵接踵而至,他打散了一批又来一批,闪铁有活性,还能爆炸。楚星耕宛如一个人置身在战场,单挑千军万马,就算他有再大的能耐,双拳也难敌四手。 楚星耕也曾试图施展空间异能,靠近神坛,但很快发现他的异能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给控制了,原本可以随心所欲使用的力量此时居然像冬天结冰的水,根本不听指挥。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楚星耕忍不住想,“巧珍有没有收到我的讯息,她能不能安全离开这里?我就一点忙都帮不上她了吗?” 楚星耕腾的心里生出一团无名火,他天赋异禀又异常勤奋,从小干什么都远远跑在别人前头,从谋略到武力,可遇到钟巧珍后,每每总是左支右绌,帮不上太大的忙不算,现在还要担心给钟巧珍添麻烦。 “我也是要脸的啊!”楚星耕猛然暴起,空间切割宛如无数根无坚不摧的利线,将数个围攻他的铠甲士兵切割成一段一段的,闪铁重新变回液体,在地上流淌,互相呼应着很快又要重新组合。 一道闪铁光芒闪过,楚星耕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前突闪,躲过了必死的一击。 异能仍然结冰冻结在原地,但不知怎么,楚星耕感到自己身体里仿佛多了另外一股力量,不是很强大,但效率更高,只需要使用些许就能让他施展出之前五成的功力。 闪铁溶液汇聚成潮涛追着楚星耕一路猛追,所过之处,建筑应声坍塌汇聚,无数闪铁的河流拍击回旋,发出轰隆声响,宛如闷雷。楚星耕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对手另有陷阱,总之他每次都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追击,不知不觉,他竟来到了神坛跟前。 “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大殿都在此时坍塌,楚星耕身后涌起巨大的闪铁巨浪,而他却根本来不及思考闪躲,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是……初代异能者?” 楚星耕万万没想到,那神坛上供着的居然是五具身形巨大、面目狰狞,人不人、鬼不鬼的异能者,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们似乎不是被供着,而是被锁链挂着吊在半空,他们身下的其实也不是神坛,而更像是收集溶液的器皿,从他们的身上,闪铁就像是被导引的“血液”一般汇聚到下方,又不知被运送到什么地方去。 忽然间,楚星耕想起了被封存的记忆。 九岁那年,楚星耕某日去找自己的母亲赵惊鸿报告最近取得的成绩,结果看到赵惊鸿在与某个远方的人联系。 “姜家的人十分警觉,埋在城里的五个暗线,已经被杀死了四个,如今只剩我了。”那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当年的楚星耕是陌生的,现在却不然了。 “好像是……楚莹。”楚星耕想起来了,那个不久前才跟他见过面的楚家的密探,巧笑倩兮地告诉他,姜家最近排查得紧,楚家的密探几乎全军覆没。 那时候,楚星耕只觉得这是正常的四大家族互派卧底监视对方较量中的一场,现在却有了不详的预感。 “我尽快调人来帮你,你要坚持住。”赵惊鸿的声音柔柔的,但又带着某种坚定的内核,“姜家的闪铁对于这个世界是种毒,为了将来,这次一定要把他们的老窝连根拔起。”赵惊鸿的声音凉凉的,掷地有声,却忽然察觉到什么,转过脸来。 “小耕来了。”赵惊鸿说,“过来妈妈这儿。” 楚星耕有点疑惑地走过去,眼前的母亲让他感到些许陌生,但赵惊鸿唤他,小楚星耕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然后…… 楚星耕记得赵惊鸿伸指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像是一股寒风掠过了他的脑海,突然间,他便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楚星耕?楚星耕,你在哪里?!” 钟巧珍的声音传来,楚星耕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半个身体都陷进了闪铁之中,周围已经成了闪铁之海,无边无际,而他似乎正在融化。 是的,像一个雪人,沐浴到了阳光,楚星耕感觉自己正在从脚底往上逐渐消失。 “别过来,巧珍快跑!”楚星耕忍不住喊,“九号卫星城会吃人!” 第99章 “哐当”一声,钟巧珍一脚踹开了敛魂庄第三进闭锁的大门,一股浓重…… “哐当”一声,钟巧珍一脚踹开了敛魂庄第三进闭锁的大门,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呛得她不由得轻轻咳嗽了两声。 钟巧珍现在确定楚星耕遇到了危险,刚刚两人产生了短暂的神识联通,她听到了楚星耕传递过来的消息,他说“九号卫星城会吃人”这么巧,刚刚姜妍儿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过“九号卫星城是活的”。 “倒是没说谎。”钟巧珍想,抬眼打量四周,微微皱眉。 姜妍儿说这里存放着珍贵的元人前辈的遗蜕和他们留下的宝贵财富,可周围一片黑漆漆的,甚至连香烛都没点一盏,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尊重的样子。 “火来。”钟巧珍捏了个火诀,一点星火出现在她面前,慢慢稳定下来后向四周辐射光源,然而,钟巧珍很快发现,这里的黑暗并非普通黑暗,她的术火居然堪堪只能照亮自己前方不足五步的距离,四周一片寂静。 “嘎吱”一声,钟巧珍迅速回身,刚好看到敛魂庄的门在她身后合拢,黑暗滚动着如同帷幕被拉拢一般涌过来,很快将那扇门遮得严严实实,仿佛那里从没存在过一个出口。 “看来姜妍儿的任务完成了。” 钟巧珍没有费力气去折腾门,她现在只想尽快找到楚星耕,根据楚星耕一贯的性格来判断,她很明白后者现在一定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如果晚一步,或许就是天人永隔了。 可是,楚星耕被困在了哪里? 钟巧珍手中定心剑挽了个剑花,一团气流向前冲去,宛如探路的灵犬,但那股气流同样只前进了五步便遇到了阻碍。 “再进!”钟巧珍掐诀施力,定心剑身光华一闪,光点纷纷涌向先头探路的“灵犬”,推着对方往前走。这一次,钟巧珍的探路诀又往前推了差不多七步,便蓦然消散。 钟巧珍微微摇晃了一下,感到来自丹田的一阵翻腾。 钟巧珍出漭原的时候已经是结丹中期的修为,早就不是刚刚在这个世界醒来时候的“充电几小时,待机几分钟”,简单的照明、探路按理根本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更何况是搅扰了身为修行者力量本源的丹田,这只能证明这片黑暗远比钟巧珍想象的还要麻烦。 “不仅是黑暗,恐怕还有烟味的关系。”钟巧珍刚开始以为这大屋里的烟味来自供奉的香烛,现在当然发现了不对劲,那似乎更像是硫磺的气味。 “难道这里有闪铁?”钟巧珍将楚星耕之前给自己买的防毒面具扣上,稍稍感觉舒坦了些,“楚星耕,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钟巧珍轻轻摇晃万象钟,一边发动清心诀,让自己保持清醒,另一边用金光咒在身周覆上薄薄一层防护罩,往前缓缓推进。 安静,周围始终很安静。 没有攻击,也没有陷阱,只是死寂。这里的黑暗就像一床潮湿的破烂褥子,散发着呛人的烟味,将此地包裹得水泄不通。 钟巧珍素来艺高人胆大,但该小心的时候也足够小心,短短十来米的距离,她花了很长时间一点点走过去,并且始终戒备着可能有的突发状况,但是没有。 钟巧珍可算是顺利地走到了这进大屋的深处,然后看到了摆放在面前不远处的东西。 “这是……”钟巧珍单手轻轻一送,悬垂在她眼前的火光慢慢上浮,靠近前方,逐渐展露出那摆放在大屋深处的所谓宝物的真面目,那是四具尸体。 普通人的长相,有男有女,身上穿着在钟巧珍看来同样有些像神虹大陆风格又有些地方别扭的服装,每一个的死状都十分狰狞。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三百年前的古尸了,可他们看起来就像刚死了没多久。尸体没有腐烂,皮肤仍有弹性,更可怕的是,正因为这些尸体保存得十分之好,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死亡那一刻的痛苦与愤怒! 钟巧珍一早就猜测过姜妍儿说的“元人前辈们一个个办完事离开”是一种美化,但她也没想到这几个曾被她怀疑是神虹大陆大能的元人死得那么惨。 四具尸体紧贴着墙站立着,动作不一,一个好像在投掷什么东西,一个似乎在掐诀,另外两具尸身的肢体已经有残缺了,所以无法判断死前那一刻具体在做什么,但他们应该都是在战斗中死去的,死得很突然,并且不甘。 从他们尸身的不同部位钻出了一丛丛闪烁着银灰色光芒的晶簇,就像是以他们的尸体为养料一般,晶簇在不同的地方“开”出了不同形状的“花朵”。花朵长得并不满,所以钟巧珍才能分辨出这些人的衣着。 “这是被寄生了还是……”正当钟巧珍疑惑的时候,一阵嗡嗡声传来。随之,一些银灰色的光点从暗处冒了出来,向着那四具尸体上盛开的“花朵”飞去。 “好像是……闪铁蜜蜂?”钟巧珍回想起在进入这个十五年前的空间时,她和楚星耕曾经被一条银灰色的毒蛇攻击,楚星耕告诉她那是用闪铁制造出来的异器,现在看来,这些蜜蜂也是同样的东西。 闪铁蜜蜂们飞到与晶簇平齐的高度,便分开一只只停靠在那四具尸体身上的不同晶簇上,开始采蜜。它们从尾部伸出一根针,插进那些晶簇中,然后钟巧珍便眼睁睁看着那些银灰色的晶簇迅速变软、流动,被蜜蜂吸入体内,而采集了“花蜜”的蜜蜂就开始膨胀。 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蜜蜂在短短十来秒间就长到了成年人拳头大小,但它们并不是等比例放大的,它们的头部和翅膀还是那么小,只有贮存“花蜜”的部分越变越大、越变越薄。很快,在钟巧珍眼里,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怀了六七个月身孕的孕妇,薄到几乎透明的巨大身躯里可以看到一堆滚来滚去,好似水银一般荡漾的银灰色液体。 随着蜜蜂们采完蜜,那些晶簇花朵便瞬间枯萎凋零,露出元人尸体上碗大的伤口,钟巧珍眼尖,看到那伤口里头有肉芽一般的东西在微微颤动,就像是等待孵化的虫卵,期待着下一次的“破土而出”。而那些完成了工作的蜜蜂则摇摇晃晃地扇动翅膀,重新起飞,向着某个地方汇聚过去。 那是四具尸体正中心的位置,那里,是一个空缺。 “五个元人,四具尸体,缺了的那个到哪里去了?”钟巧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蜜蜂的行动。它们飞到了空缺的地方,嗡嗡嗡的撞来撞去,就像是无头的苍蝇,既不前进,也不散开,反而抱拢作一团。 突然,一根紫红色的舌头从下方弹射而出,瞬间卷走了一群蜜蜂,随后,钟巧珍听到了咔吱咔吱像是有人在连壳带肉一同咀嚼海鲜的声音。 “哈——” 所有蜜蜂都被吃掉的时候,这黑漆漆的大屋里居然响起了一声满足的感叹声。这声音并不是从某个地方发出的,非要说的话,更像是整间屋子四面八方都有。 钟巧珍慢慢靠过去,这才发现那四具尸体并不是被供在神坛上的,更确切的说,这屋里就没有神坛,四具尸体其实都被挂在墙上,而他们的身下也不是什么神坛,而是一排散发着臭味的,灰黄色的石块。 “刚刚那根紫红色的舌头就是从这些石块里伸出来的吗?这下面是什么东西?”钟巧珍用定心剑谨慎地敲了敲那些形状规则却又各自有些差异的石块,听到了硬物撞击的空空声。 “不好!”突然,钟巧珍身形猛然往后飞掠,一根紫红色的舌头就在毫秒之差间卷过了钟巧珍刚刚站立的位置,留下一摊粘液和叫人作呕的腥臭味。 钟巧珍身形拔起在空中后,看到了连身经百战的她都忍不住犯恶心的场面。 那哪里是什么石块,那明明是一排巨大的牙齿,而那根舌头显然就是牙齿主人用来进食的工具。 “九号卫星城是活的,敛魂庄就建在一个活物张开的巨嘴上!”钟巧珍在电光石火间得出了这个结论。 传说中的最后一个元人,根本没有留下什么珍贵的宝物,等待钟巧珍的是一个陷阱,如果今晚她没能顺利解决对方逃出去,那么明天,她钟巧珍的尸体恐怕也会被挂在敛魂庄的墙上,成为供蜜蜂采蜜的“花朵”。 这不就是邪修的夺生么! 钟巧珍曾经和这类危险的邪修打过交道。他们往往是天赋不足又想有大成就的偷奸耍滑者,不好好修炼却幻想着一步登天,于是发展出了一整套采补夺生的歪门邪道,专门袭击修炼有小成但还没有足够强大的正道修士,强行抢夺后者的修为,占为己有。 “可这和闪铁有什么关系?闪铁……”钟巧珍略微分神,忽然觉得一股劲风袭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却没料到那头有一只散发着恶臭的手掌向她拍来,钟巧珍情急之中旋身下坠,眼见就要落到地上,却看到一道黑影蓦然从下方蹿起。 杀意冲来,钟巧珍举定心剑去挡,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她往后推出去,钟巧珍变势已老,没奈何只能生扛。她背部撞击到什么硬物,感觉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震,但还未来得及重新调整,身后突然伸出两只手,将她死死箍住。 “这是……”钟巧珍低头看到了朽烂的躯体,再看四周,这才发现刚刚偷袭她的不是一个,而是四个,那正是原本被钉在墙上的四具尸体,此时他们竟然重新动作起来,袭击钟巧珍。 “控尸术!”钟巧珍调转定心剑剑身,向后猛然扎去,触感犹如扎入了朽木,传递过来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好在尸体虽然不怕疼,但还是被定心剑的正气冲撞了一下,不自觉松开了箍住钟巧珍的手,钟巧珍因而得以脱身。 “金姑娘,你就别挣扎了,你们元人不是都讲究什么顺其自然,天人合一吗,你今日为我姜家基业慷慨捐躯,来日姜家必将你尊姓大名刻在碑上,晨昏定省,高香伺候。”远处传来姜妍儿闷闷的声音,像隔着厚厚的褥子,就这么一句话的时间里,钟巧珍已经又和那四具尸体打了几个来回。 “像修士,但不是修士!”钟巧珍很惊讶那四具尸体的表现,他们会御剑掐诀,那两个尸体残缺的甚至好像修习了某种双人配合的法术,但他们使用的招数和神虹大陆的法术体系又有不同,钟巧珍不知道这是因为这些人已经死了,所以操控他们的人施展本领的时候有些折损,还是因为这些人本来所使用的法术就和神虹大陆的不同。 “明明是两个世界,怎么会相似又不同呢?”钟巧珍一边闪躲围攻,一边脑子里飞快运转,“难道这里和神虹大陆有什么渊源?” 突然,黑暗中闪过一道强光,钟巧珍猝不及防闭了下眼睛。 “糟糕!”钟巧珍马山反应过来,但已经晚了,下一瞬间,她鼻间闻到呛人的烟火味,一声巨响,爆炸的气流将她猛然掀飞出去。 是闪铁! 钟巧珍心里叫苦,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要受点伤,做好了准备却在落地前突然从虚空里伸出一双手,将她接了一带一旋,几个闪回避开了夹击。 “楚星耕?”钟巧珍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偏偏贵公子现在狼狈得不成样子,头破血流,浑身都是伤,肩膀上更是可见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唯有那双眼睛,闪烁着精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气?”钟巧珍惊讶地打量楚星耕,她居然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筑基期的修为。 第100章 “四个打一个,你们也好意思!”楚星耕抱着钟巧珍冷冷地呵…… “四个打一个,你们也好意思!” 楚星耕抱着钟巧珍冷冷地呵斥对面,钟巧珍忍不住纠正他:“他们早就死了,听不懂的。” 楚星耕:“……” 迟钝如钟巧珍,此时忽然也心有所感,犹豫着问了句:“你刚刚那句话难道不是对他们说的?” 楚星耕很想回句“你说呢”,但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破防,虽然故意耍帅这种事在他身上发生已经很可怕了。好在楚星耕还没来得及多纠结,那四具被控制的元人尸体再度飞快地动作起来,这次居然打起了集体配合,集中了力量来攻击两人。 钟巧珍说:“放我下来,我还能打。” 楚星耕却跟没听到一样,抱着她在四尸的围攻中险之又险,见缝插针地闪来闪去。 钟巧珍心里疑惑,但又怕此时乱动会影响楚星耕的行动,因此也就乖乖当根木头。但两人现在距离如此之近,钟巧珍很难不把脑子动到了“这家伙怎么突然有了修为”这件事上,于是,她决定研究一下。 楚星耕刚刚前脚躲开两具残尸的合围,后脚踢飞使剑的尸傀,又闪回避开了掐诀的尸傀不知从哪里召唤来的风剑,结果感到胸口一热,低头一看,好家伙,钟巧珍不知什么时候闭起眼睛,双手平贴到了他胸膛上,括弧,隔着衣服。 “你、你在干什么!”哪怕是已经明确自己对钟巧珍有心,但是在没确立关系的情况下,楚少城主被喜欢的女人“袭胸”,还是在生死危急关头被“袭胸”这件事实在是让他大脑卡壳,又羞又恼。 “嘘。”钟巧珍却平淡地打断他,“你管你打,我探查一下你体内气的来源与运作方式。” 楚星耕:“你!” “没事,你尽管使出浑身解数,这四具尸体是打不死的,操控他们的东西在屋子深处。”钟巧珍明显误会了楚星耕的意思,闭着眼睛边感受手掌下的气流走向边指挥,“你应该没觉得跟他们玩车轮战能取得胜利……吧?” 最后的“吧”字居然还带了个问号,是那种十分正常的疑问,也就是说,不是反讽。 楚少城主此时的心情百分之九十九逼近悲愤,他甚至没空细想自己在钟巧珍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也许是被激了这么一下,也可能是因为再不拼命真的会死,本来已经开始缓下来的速度再次提高,楚星耕憋着一口气跟闪电一样轰隆隆隆穿过了四具尸傀的包围,冲到了“神坛”跟前。 楚星耕停在“神坛”跟前的时候,钟巧珍刚好也睁开了眼睛。 “有意思。”钟巧珍评价。 楚星耕:“什么有意思?” 钟巧珍说:“现在的你很像我曾经在穹星岛遇到过的一只妖兽。” “我像什么?妖兽?妖兽又是什么?”楚星耕没完全听懂,但他明确觉得这不是个好词,毕竟谁家好人夸人带个“兽”字! 钟巧珍却从楚星耕怀里一跃而下,重新召唤出了自己的定心剑与万象钟。 “等安全了再细说。”钟巧珍打量着眼前那排牙齿,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根本没发现楚星耕的情绪,“这是第五个元人的牙,这栋屋子,也可能整座敛魂庄都是他的身体,跟那四个不同,他是活着的,所以你要小心他的袭击,特别是用舌头那种。” 正说着,紫红色的舌头猛然弹射而出,楚星耕眼疾手快,闪身避过,地上又多了一摊恶心人的粘液,看得楚星耕很想yue。 “你让我小心,那你呢?” “我需要验证个猜测。”钟巧珍将定心剑与万象钟轻轻一碰,“当”的一声雄浑巨响刹那间在整座大屋中传播开来,本来想要来追杀两人的四具尸傀骤然一顿,像是被短暂掐断了傀儡的操线,连那根讨厌的舌头也骤然瘫软,半露半藏地躺下,像条萎靡的蛇。 楚星耕已经对钟巧珍的脾气很熟悉了,知道这家伙说一不二,一旦有了计划就会立刻付诸行动,因此飞快地伸手扣住钟巧珍的手腕:“把话说清楚,你要去验证什么,去哪儿验证?” 钟巧珍抽了一下手,没抽动,有些无语。 “去他肚子里,你在外头替我望风,如果我用神识呼唤你,不管发生什么,立刻带我离开这里!” “什么?肚子,你等等!” 这次楚星耕没能拉住钟巧珍,后者卖了个巧劲,一扭一挣,楚星耕只感到自己像是被无形的海浪推了一下,整个人往后退去,手也跟着松了,钟巧珍趁机一挥手,万象钟“哐当”砸向那排牙,一堆带着臭气的黄褐色碎片顿时飞溅出来。 楚星耕爱洁,下意识地闪躲,等到再定睛看去,钟巧珍居然已经从那敲开的牙豁中一跃而下。楚星耕追过去,就看到下方黑洞洞的幽深洞穴,里面不知有多深。 “钟巧珍!”楚星耕龇牙咧嘴,这辈子没那么抓狂过,但此时只有他能帮钟巧珍,后者不让他跟下去,他便也只能憋屈地留在了原地。 …… 月黑风高,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如同黑色的黏菌速度飞快却沉默地逼近铁山城。 “停。”打头的晏小雪发出指令后,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 队伍里的所有人都穿着一式一样的服装,神情麻木,沉默不语,这些人明明有不少是疾风团招募的赏金猎人,但此时他们的模样和与钟巧珍楚星耕那一支分开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木偶。 “来了。”厉剑风从树梢上跳下来,走到晏小雪跟前,“就这么点人?” “本来就是临时招募的,素质良莠不齐,有些没能抵住改造时候的阵痛,只能当场销毁。”胡一兰从车上跳下来,慵懒优雅地说道,“加上蓝豚驿站的赏金猎人,四舍五入,凑了五十个人,配上武器,勉强还能一用。你们这儿怎样,要接的人接到了吗?” 厉剑风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没见到人。” “怎么会这样,没接到那个人的话,我们的任务要怎么做?”晏小雪严厉地问。她外表看着是个甜妹,只有那双灰白色仿佛常年充满雾气的眼珠破坏了那份美感,平添了几分诡异,但此时冷下语气,便会让人觉得或许后者才是她真正的面目。 “没事,有人已经打头阵了。” “团长。”晏小雪惊喜地叫了一声,冲到阴无月跟前。 阴无月依旧坐在轮椅上,机械义肢撑着下颌,看起来倒有了几分脆弱的美感。阴无月说:“原定的计划出了点差池,但现在的情况反而更好。” 晏小雪看厉剑风,厉剑风冲她点点头:“九号卫星城的封印已经被触发了,接着就等那个家伙现身,按计划杀死后取宝即可。” 晏小雪与胡一兰对看一眼,对着阴无月同时行礼:“恭喜团长大仇得报,再下一城。” “大仇得报……”阴无月喃喃自语,望向远处仿佛死兽一般的铁山城,此时城市的那一头空中隐约有紫电之气流转,一座古朴的城市在旋风浓云中时隐时现,仿佛即将突破次元壁,再次重现这个世间。 “十五年了,该做个了结了。”阴无月轻声说。只是,在看到那两个人,那对自称林疋和金彩中的男女的刹那,阴无月也忍不住产生了怀疑,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顺从心意的报仇雪恨,又或者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命运操控。 …… 卫长鸣高举双手,提醒楚星耕:“别冲动,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你为什么拿枪指着我?” 满头是血的楚星耕眼神阴鸷地盯着眼前这个老猎人,就像在看什么猛兽:“丢掉武器!” “我真的……” “快!”黑洞洞的枪口再次顶了顶卫长鸣的后脑勺,后者嘀咕了一句什么,慢慢地将手中拿着的枪放到地上。 楚星耕一脚将枪踢远:“还有,我知道你身上带着七把枪。” “林疋,咱们真的要互相残杀的话,你好歹也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卫长鸣继续尝试说服楚星耕,“这林子里蹊跷很多,你仔细想想,咱们不是刚刚才分开吗,我哪来的时间对你和你的朋友做什么?” 楚星耕冷哼了一声:“是吗?我们之所以被分开,难道不正是你的杰作?” “你在说什么?”卫长鸣一边放枪一边忍不住反驳,“我跟你们一直在一块儿,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何况当时说要兵分两路不是钟巧珍那个小丫头自己要求的吗,关我什么事!” “那你刚才在这儿找什么?” 卫长鸣微微一愣:“找什么,当然是找线索啊。五顶帐篷里只剩我们这顶帐篷有人了,我总要调查一下是怎么回事,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吗,卫长鸣,刚刚那些人面狼你又不是没见到,其他帐篷里的人变成什么样了还需要一顶顶逐个确认吗?” 卫长鸣沉默了一会儿:“你一直在旁边看着我?” 楚星耕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 那个“为”字还没完全吐露,卫长鸣突然发难,他整个人如同一团沙尘暴蓦然破碎,无数流沙冲向楚星耕的面孔,楚星耕反应已经很快,他撤步后退用手臂遮挡,同时一枪开了出去。然而,卫长鸣早就散做流沙,子弹穿过他的身体打中了一棵旁边的树,深深没入树干。 更多的火花在夜色中绽放,但只是几秒钟,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 流沙重新聚拢,形成了卫长鸣的形象,在他面前的地上躺着一具倒卧的尸体。卫长鸣心狠手辣地补了几枪,然后才将那具尸体翻过来。 楚星耕英俊的脸孔此时毫无血色,卫长鸣伸手去找他身上是否藏着什么,突然间,眼前的尸体发生了骇人的变化。整具尸体瞬间扭曲分裂,化作了一摊人面虫向着卫长鸣跳跃扑来,眨眼间就将他的脑袋围了个严严实实。 卫长鸣倒在地上,抽搐着翻滚,却无法挣脱,不知不觉,没了声息。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慢慢走过来。 那人用脚尖踢了踢卫长鸣,见他没动静方才蹲下身来,然而下一秒,他突然一顿。 “卫长鸣怎么会知道钟巧珍这个名字?”他想要跑,却来不及了。无数本来归他掌控的虫子骤然滚落一地,卫长鸣翻身跃起,一只手死死卡住来人的脖子一扭,咔擦一声,那人面带不敢相信,就这么倒了下去。 卫长鸣站起身来,他的形象早已变了,不再是那个面容和善,满身沧桑的老赏金猎人,而是变做了一个眼神狡黠,面容年轻却又看不清底细的青年。 “当年九号卫星城的幸存者竟然躲在这里,要不是亏了云屏山派疾风团消息灵通,我恐怕还真混不进去。”青年说着,手里多出了一个从死者身上找出来的火折子,他将火折子点燃,虚空中骤然烧出一扇门,门后是若隐若现的三进宅子,正是敛魂庄。 “钟巧珍,好久不见,我来会会你。”青年说着,信步走进了那扇门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钟巧珍不停往下坠落。她本以为那怪物的肚子里应该漆黑一片,谁想到…… 钟巧珍不停往下坠落。她本以为那怪物的肚子里应该漆黑一片,谁想到四处灯火通明。 闪铁矿脉就像是奔涌不歇的瀑布汹涌而下,带着硫磺的臭味,迸溅着四射的火星。钟巧珍看到无数像蝼蚁一般的小东西在有规律的活动,仔细看了很久才忽然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蚂蚁,就是人,开采闪铁的工人! 钟巧珍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跳进敛魂庄怪物的嘴里,居然没落到腥臭的肚子里也没掉进阴森恐怖的幻境,反而好像直接从九号卫星城穿越到了铁山城的闪铁矿挖掘工地。 “不,还是有点区别。”钟巧珍想,从她眼前所见的一切来看,此时她和那些开采矿物的工人俨然成了不同的物种,并非是十五年前与十五年后时空穿梭客和当时当地土著的区别,而更像是神和人。 没错,就是神和人。 钟巧珍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坠落,也可能是周围的光景重复不变,总之她好像掉了一阵子后便处于了某种相对静止的状态中。她此时就像是漂浮在空中,隔着一个水晶玻璃球,仔细观察着里面循环往复的造景。 蝼蚁一般的工人挥洒着汗水,忍受着毒气,在矿脉中不分昼夜的辛勤劳作,那些闪闪发光的银灰色的闪铁被开采、加工、运输到外面后换来了不菲的资本,这让姜家在末世之中迅速积累了庞大的财富,迅速蹿升成为仅次于妫家的庞然大物,而这些亲手缔造这个门阀的普通人用寿命换来的却是远不及自身创造价值的微薄薪资。 钟巧珍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中不禁有所触动。 修道之人遵循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准则,即便是修道者本身,也不过是苍茫天地一过客,滔滔江水一蜉蝣,钟巧珍本以为自己已经将红尘俗世都放下了,因为她知道天理循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可当她到了这个世界以后,随着她以元人钟巧珍的身份重新来过,她却发觉,自己越来越难对普通人的际遇、普通人的苦难,平常心视之。 “修道之前,我也是人,一个普通人。”钟巧珍愈来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不是她因缘巧合得了修行的机会,她大概率也会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生老病死,奔波红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钟巧珍反射性抬手挥剑,剑光落空,万象钟紧跟而至,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响,将突然出现的敌人笼罩其中,钟巧珍毫不犹豫,迅速掐诀发动万象钟上符文之力。刹时间,原本毫不起眼的万象钟突然光华四射,金色符文伴随着重重吟唱在钟巧珍面前闪烁明灭光芒。 “咦?”钟巧珍很快发觉不对,停止发力,她移开万象钟,果然见其下空空如也。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传来,钟巧珍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九号卫星城特色修士服装的中年人出现在她前方的半空中。此人国字脸,浓眉大眼,捋着黑色胡须,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 “你就是这里的主人?”钟巧珍戒备地问。 周围热火朝天的开采景象像是瞬间被关闭的电视,钟巧珍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一间宽敞的大屋中,她很快认出,这就是敛魂庄中收敛了四具元人尸骸的屋子,只不过此时屋子里的景象并不阴森恐怖,周围有屏风博古架桌椅等日常用品,那名看似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就坐在桌后自斟自饮,十分从容。 “当年师兄师姐们曾占得一卦,预言数百年后会有一名重要的元人修士来到九号卫星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中年人为钟巧珍倒了一杯茶,推到一旁,“请坐,金小姐。” 钟巧珍坐了下来,但没有喝茶。她低头看茶盅,里面的茶汤呈现琥珀色,隐隐可以看到银灰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是什么茶?” “你不是见过敛魂庄外面的样子了么?” “是那四具元人尸骸身上长出来的东西?”钟巧珍微微皱眉,回想起刚刚见过的蜜蜂采蜜那一幕,“这到底是什么?” “是闪铁的魂。”中年人说,“铁山存在已久,真有绝世宝藏,怎么可能到了末日,轮到姜家逃难的时候才被挖掘?” 钟巧珍若有所思:“所以姜家出售的所谓闪铁都是因为加入了那些元人尸骸上生出来的特殊液体才拥有了特殊的性质,那种生物活性?” 钟巧珍想到了之前袭击她和楚星耕的闪铁蛇。要让器物拥有活物的属性,同时还能保留器物的优点在神虹大陆也是极难攻克的课题,正因此,炼器高手在神虹大陆拥有十分崇高的地位。 “你果然慧眼如炬。”中年人对钟巧珍举一举茶杯,见钟巧珍没有搭理,他倒也不在意,自己抿了一口茶水,“闪铁之魂加入之后的闪铁可以兼具坚硬度、韧性、耐极温、生物活性、远程操控、自我修复等多种性能,是末世中不可多得的宝物!” “闪铁之魂……”钟巧珍琢磨着这四个字,“恐怕你们加入矿物中的根本不是什么闪铁之魂,而是那四个修炼元人的元魂吧!” 钟巧珍口气不自觉的严厉。 这已然是与邪修一般的行事方式了,将有修为之人用某种方式禁锢后炼成活尸,直接用其元魂养炼异物,然后注入矿脉,形成超出正常人认知范围,更进一步说是超出这个世界规则的稀世武器材料。姜家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吃人,还不是让人死个痛快的吃,而是活生生绵延了几百年一口一口的生吞活剥。 钟巧珍心里翻腾,怒气逐渐充盈。她刚刚才和那四个元人交过手,此时此刻方才明白,虽然那些人的身体已经死了,但他们的魂魄恐怕还在。他们虚弱的所剩不多的元魂被禁锢在那千疮百孔的躯壳中,几百年来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循环往复长出东西,被人收割,又种下新一茬的种子。 姜家富贵了多久,这些人就受了多久的折磨。 钟巧珍简直无法想象这些元人的命运有多么惨痛:“他们不是对姜家有恩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线索一点点汇聚,几百年前的真相也逐渐展露在钟巧珍面前。 外界盛传版本中,姜家穷途末路多半是真,发现珍惜矿藏却被证明是假;楚星耕小道消息中姜家囚禁元人是真,将元人奉若上宾,单独开辟一座卫星城供他们修炼也被证明是假;至于元人们帮助姜家打败血腥变异者,后续帮助变异人逐渐正常或许是真,后续羽化登仙则是假得不能再假! “这些元人修士帮了姜家,姜家却恩将仇报,把他们当成了谋夺权势的‘矿藏’!” “金小姐既然也是修士,想必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既然走上了修行的道路,就应该明白,顺应天理方为道。” “天道决定生死因果,可你不是天道,姜家更不是天道! 房中有一瞬间的静默,中年男人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无比阴沉,钟巧珍已经暗中准备动手,他却又突然缓和了脸色:“你并不知道他们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帮助姜家,又怎么知道如今这样不是他们的本意呢?” “本意?谁会没事干让自己几百年不得往生,被锁死在囚笼之中,受尽折磨,被人鱼肉。” “末世之中,邪魅魍魉俱出,人世腥风血雨,为了天下苍生,修行者殉道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钟巧珍看这中年人:“你这话问得好啊,听说当初是五名修士来到铁山城,四人既然殉道,你为何不殉?” “我?我自然有我的使命,如果没有我,闪铁无法冶炼,变异者无法改良,姜家也无法壮大,说不定这个世界早就亡了!” “这么说,你还是救世主了?” “老朽虽然不爱浮名,但这难道不是事实?” 钟巧珍轻轻叹了口气:“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信你是那第五个元人?” 中年人微微一愕:“你在说什么,我不是我,那会是谁?” “你虽然常年服用修士的元魂,还躲在此处,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容颜不改,但偷来的抢来的东西是别人的不是你的,占为己有的时间再长也不会变成你自己的东西。”钟巧珍手指轻扣桌面,突然间四周隆隆震响,整间大屋开始扭曲,房梁变形,柱子倾倒,屋中地面有的隆起,有的陷落,露出暗红色的“土壤”。 原来钟巧珍的万象钟第一次出击落空是假,将这中年人引诱出来后在两人对谈间无声无息包围了此处。 “剑阵!”钟巧珍并指划过,气流冲起她的黑发,无数流光如同彗星一般飞速插向中年人刚刚落座之处。 “敬酒不吃吃罚酒!”中年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原本在钟巧珍眼前的躯壳被戳得千疮百孔却化作了一摊沾染了黑色的闪铁,在地上挣扎着流淌。 “你果然也是闪铁异器!”钟巧珍皱眉,定心剑回到她手上,散发出凛冽寒光,“人做事都有动机,你如果真是那第五个修士,我实在看不到你杀死同门,数百年来躲在此处有什么好处,整件事中唯一得到好处的只有姜家。所以我猜,你不是元人而是姜家人,不是普通的姜家人而是当年带领姜家族人逃跑的姜家先祖姜远!” 钟巧珍斩钉截铁,根本没有疑惑,她握着定心剑在这一半房屋一半血肉的幻境中谨慎的寻找着姜远的踪迹。 “果然小瞧你了。”声音远远传来,“不错,老夫正是姜远。” 钟巧珍说:“当年那几名元人修士救了你们姜家,免了你们灭族之祸,又治好了变异发疯的姜家子弟,你却恩将仇报,将他们囚禁在九号卫星城,生啖他们的元魂,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远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你这元人小姑娘还挺有意思,老夫还当你是为族人报仇来的,没想到你却对老夫的手段感兴趣。”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时不时还有黑影一闪而过,似乎就是故意要让钟巧珍晕头转向。 “我怎么能不感兴趣呢,你让姜妍儿把我引诱到此处,不就是为了让我替代那四个已经油尽灯枯的元人,成为姜家闪铁新的供体吗?” “哦,既然你早已知道,为何还要跳进陷阱?” 钟巧珍回答得朴实无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说着忽而倒剑往身后重重捅去,黑色人影融化,再次在她身后变为一摊异化闪铁。 “哈哈哈哈哈哈——”狂妄的笑声响起,周围大屋的影响几乎已经完全消失,钟巧珍看到了一片血肉天地。 像是什么生物的体内,无数血管连接的高处,那名中年人再度现身,高高俯瞰着她:“真是不自量力,你那四个前辈我都能杀了,何况你如今只有区区一人。” “我可不是一个人。”钟巧珍说。 “你是说外面那个楚家人?”姜远笑道,“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如你。” 钟巧珍说:“你既然试出他是楚家人,难道没想过他是谁?” 姜远短暂愣了片刻,随后道:“他是楚家什么人有什么要紧,横竖不是楚家的探子就是无名小辈,妍儿已经杀死了楚家四个探子,再杀一个有什么了不起!” 钟巧珍说:“可他是楚家少城主,楚星耕。” “楚星……”姜远忽而噎住,“楚星耕?你在胡说什么,楚家如今的主事人是楚云翀,楚星耕此时不过是个九岁孩童!” “还真是小瞧你了,虽然躲在别人的遗蜕中躲避天道,倒是对外界还了如指掌,可惜,闪铁矿今日终究是要绝了的,为你卜卦的第五个元人修士死前难道没对你说吗,有一日,会有一名特殊的元人来到九号卫星城,找你们姜家拿一件东西。” 钟巧珍纵身跃起,一手持定心剑,一手持万象钟立在风中,蔑视地看着对面装模作样,扮作修士样子的姜远:“我来替那些被你害死的元人修士们取你命来了!” 第102章 与此同时,身处上面的楚星耕忽然心有所感,外界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身处上面的楚星耕忽然心有所感,外界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短暂静默片刻后,各种声音都响了起来。 “着火了,铁山城着火了!” “什么,快、快带孩子走!” “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是闪铁矿倒灌了!” “什么?闪铁矿倒灌?”楚星耕拉开空间窗,试图查看外面的景象,随后才想起来敛魂庄本来就是个空间扭曲的特殊场所,以他的能力无法直接在这诡异无比的空间套娃上撕开一道口子,直接抵达外界。此时,楚星耕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灰蒙蒙的混沌。 突然,一只眼睛在他眼前闪现,把楚星耕吓了一跳。 楚星耕下意识地关闭空间窗,然而一只手飞快地伸过来,直接扒住了即将关闭的空间窗两头,将本来狭窄的“窗框”强行撑开。 楚星耕与之角力,但对方的力量远胜于他并且处处透着诡异,楚星耕和对方较量了一会儿就明白自己不敌,干脆卸了异能。然而,空间窗却并没有因为他断了异能而消失,反而落到地上,兀自舒张伸缩,像一枚即将孵化的卵。 楚星耕警惕地持枪对准了那已经易主的“窗口”。 空间窗在地上扭动,像黑土地里一堆燃烧着熊熊火光的篝火,从篝火里头先是双手,然后是脑袋和双腿,最后是身体,一个年轻男人就这么气喘吁吁地钻了出来。 “砰!”一枪正中对方的脑门,楚星耕没有犹豫,跟着又补了几枪。刚刚从空间窗中钻出来的年轻男人第一时间中了好几枪,登时往后软绵绵地摔到地上。 楚星耕手指半压着扳机,谨慎地观察,他总觉得情况不对劲。果然,下一秒,他便看到那具本该死得透透的身体像充气人一样以一种古怪的姿态反重力地轻盈弹起,身上的子弹叮叮当当落到地上发出声音。 楚星耕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今天到底都遇到了什么玩意儿!”楚星耕不敢后退,怕这个新的不明来客注意到钟巧珍跃下的洞口,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个古怪的人从此地引开。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小小年纪,下手这么毒辣,连互报姓名的环节都省了直接动手,难道不怕打错人吗?” 楚星耕定睛看着眼前的青年,这人说话的口吻莫名让他有点熟悉,同时又寒毛直竖。 青年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将楚星耕刚刚倾泻的弹药全都从身体里挤出来,然后才看向他,还咧嘴一笑:“怎么,换个身体就不认识我了?” 楚星耕抬手似要射击,对方下意识闪了一下,随后却“嘶”了一声:“声东击西啊。” 楚星耕愕然地看着自己放出的空间刃将对方从肩膀到腰部砍出一条口子,但这人非但没有倒下甚至没有出血,破开的创口中是一片涌动的乱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乌糟糟地混合在一起,像沼泽一般拉扯着,冒着泡,又渐渐愈合。 楚星耕忽然想到了什么:“怎么杀也死不了……你是赵建新?!” 赵建新的身体在短短时间内已经恢复如初,他笑眯眯地望向楚星耕:“终于认出来啦,楚小少爷,好久不见了。” 楚星耕按捺下焦虑,努力保持语调如初:“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也对九号卫星城有兴趣?” 赵建新却说:“那丫头呢?” 楚星耕心里“咯噔”一声,他之所以先下手为强就是因为担心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会给钟巧珍添麻烦,没想到这次不是添不添的问题了,居然直接来了个知根知底的大麻烦。 “瞧瞧,你可是将来要接管楚家的人,怎么一句话就把你脸色都吓白了?”赵建新大大咧咧地跟楚星耕“聊天”,看着不像是死敌,反而像是他的朋友,“上次脑域实验里见面的时候,没看出来你和那丫头感情那么好啊。” 楚星耕身体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攻击,肩膀就已经被一只手给死死按住,赵建新人还在原地,也没见怎么动作,但刚刚才被他和钟巧珍千辛万苦放倒的那几具元人尸骸不知什么时候再度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制伏了楚星耕。 “你!”楚星耕心急如焚,他想要通知钟巧珍这里上面出了变数,但此时无论怎么在心里呼喊也得不到钟巧珍的回应,看来那边也进入到白热化阶段了。 “问你呢,那丫头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嘶。”楚星耕倒抽一口冷气,元人傀儡撕开了他刚刚处理过的伤口,鲜血再度涌了出来。 “行吧,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赵建新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楚星耕努力用身体遮挡住的洞口,“她应该去找姜远了吧。” “谁?姜远?姜老爷子?”楚星耕人不在下面,自然不知道钟巧珍刚刚经历了什么,更没有想到这座敛魂庄的背后虽然是姜家,却不是这个时代姜家的任何一名嫡系子弟,反而是一个早就应该入土为安的名字,“怎么会是他……” 楚星耕脑子里乱哄哄的,从十五年后来到十五年前,结果碰上了三百年前的人物,就算是他见多识广,也无法一下子消化。不过这么说起来,赵建新也并非当代的人物。 楚星耕问赵建新:“姜远跟你一样不生不死?” 赵建新哈哈一笑:“这你就高看他了。他最多只能算是用了某种方法,走后门偷了别人的命。” “谁的命?”楚星耕脱口而出后,突然又沉默了。 “怎么,你已经知道了?”赵建新反问。 就在这时,整座九号卫星城都剧烈抖动起来。包括四具元人尸骸在内,整座敛魂庄仿佛都变成了绑在奶茶机器上的摇摇杯,疯狂地左左右右舞动。楚星耕刚刚被元人傀儡押着,此时直接摔倒在地,随着大屋的剧烈晃动不自主地滚动;赵建新好一点,他跃起在空中,短暂稳定身形,但下一秒无数飞起来的建筑残骸包括地砖、廊柱、甚至是元人尸骸都朝他砸了过来,他东躲西闪中还是挨了好几下,很快也被拍回地面。 赵建新见楚星耕脱离控制,伸手来抓他,楚星耕这次学乖了,直接用空间异能闪过了赵建新的手。 正当楚星耕快要接近钟巧珍消失的洞口时,突然一声风雷巨响,整间敛魂庄的屋顶都被吹飞,大风狂作中,楚星耕看到了今生恐怕都无法忘怀的一幕。整座九号卫星城的天空都已经被照亮,但那并非阳光,而是闪铁矿被点着了的光芒。 整座九号卫星城此时都像是着了起来,无数根隐形的、看不见的脉络因为着了火,此时全部在空中显形。错综复杂的血管一样的透明管子里,燃烧着的闪铁就像奔流入海的河流一般打着旋从远方向着此方传输,争先恐后地涌入某个“归墟”之中。 原来这就是刚刚楚星耕听到的人们恐慌的喊叫内容——闪铁矿倒灌了。 “闪铁本身是不存在的,只是姜远炼制了那几个有修为的元人修士的元魂制造出的来为姜家所用的特殊武器。” “巧珍!”看到钟巧珍随着大风一起露面,楚星耕整个人不由得一松,险些坐倒在地,随后他便快速闪了过去,一把抓住钟巧珍的手腕,“快走,赵建新来了!” “赵建新?” “你好呀,丫头。”赵建新阴魂不散的声音传来,钟巧珍伸手就是一剑。 “嘶!”赵建新闪身退开,在狂风中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蹲在了一根横倒的廊柱上,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向钟巧珍,“你好像比我记忆中更强了,了不起啊!” “好说。”钟巧珍回答,并没有十分慌乱。 “嗷嗷嗷!”怪物般的凄厉惨叫声传来,那声音如此之近、之怪又巨大,以至于楚星耕、赵建新,甚至是钟巧珍都不由得捂了一下耳朵。紧接着,整座敛魂庄就像是内部安置了炸弹一般由里向外炸开,火风呼啸着席卷了整座庄子,建筑物支离破碎,里面的人和物也全部被吹飞。 “小心!”楚星耕下意识地将钟巧珍护在怀里,却迟迟没有感觉到被爆炸袭击的凌迟般的痛苦,他迟疑地看向周围,却发现一团忽明忽灭的光芒沿着两人的轮廓围了一圈,像是果冻一般将所有冲击两人的袭击阻隔在外,“这是……” “金光护体。”钟巧珍说,“你果然学会用气了。” 楚星耕:“什么?” 钟巧珍:“神虹大陆的修炼方法,记得我之前查探过你体内气的运作方式吗,那时候我以为你只到筑基初期,现在来看,你的实力可能逼近结丹期。” 楚星耕若有所思。 钟巧珍说:“你在进入敛魂庄和遇见我之前,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楚星耕说:“碰到你之前,我被这座庄子里的东西偷袭,差点死了,浑浑噩噩听到一个声音,他教我怎么调动身体里的力量,然后……” “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赵建新的声音突入,楚星耕和钟巧珍同时回手还击,两人意外地打了个配合,一剑一枪在空中碰撞出火花,两股力量交融在一起,朝赵建新攻去。赵建新原本笑吟吟地打算伸手接,但在触碰到那股力量的前一秒,忽然脸色大变,扭身闪躲。 钟、楚两人攻出的一击穿透了整座敛魂庄,砖石四处喷溅,周围一马平川,就连几百米外的铁山城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钟巧珍和楚星耕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俩也没想到两人无意中同时出手居然会有这种效果。 “他教了你修炼的方式。”钟巧珍说,“你本来就是高级变异者,只是使用变异能力的方式和我不同,但这个人他懂得怎么将两种力量转换。”钟巧珍沉默了片刻,“是他。” “他?” “第五个元人修士,敛魂庄就是用来禁锢他的,姜远借助他的遗蜕偷了他的命数,躲过阴阳寿元的限制,他一直没有死,还吊着最后的一缕元神,应该就是他把我们拉来了这里。” 四处皆是火海滚滚,楚星耕看向钟巧珍所说的方向,一具庞大的非人非鬼的躯体坐起身来,燃烧的闪铁矿是他奔涌的血脉,九号卫星城是拘禁他的囚笼,这庞大的“造物”忍耐多年,此时终于脱困,将渺小的姜远捏在手中。 “你、你怎么会……”堂堂姜家祖先,奠定姜家地位的家主姜远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他攥紧拳头,捏碎在手中。 楚星耕忽然心头狂跳:“他疯了,快走!”他抱着钟巧珍玩命般地开辟空间,不停闪躲,而无数的闪铁组成的火流星此时成百上千地飞到空中,如同世界末日一般向着整座铁山城一带兜头呼啸而来。 第103章 整座九号卫星城都成了活物。那是一座被高高支起的牢笼,将…… 整座九号卫星城都成了活物。 那是一座被高高支起的牢笼,将这巨大的前元人修士困囿其中三百年。如今,编织牢笼的狱卒姜远被灭,牢笼被打破,已经疯癫的前元人修士重新站在了大地上。 正因为他舒展四肢,站立起来,原先那些建筑在牢笼顶部的建筑物连同里头的人统统被掀翻。钟巧珍甚至很难描述自己眼下看到的场景,来自不同建筑物的建筑废料在空中砰砰撞击,发出巨响,人类比蝼蚁更脆弱,有的惨叫着跌落无底深渊,有的奋力抓住建筑一角苦苦求生,更惨一点的,直接在两栋建筑物的碰撞中灰飞烟灭。 楚星耕把自己的异能调动到了极致,带着钟巧珍在这灭世的光景中拼死穿梭。闪铁就像是坠落的流星,在空中呼啸穿行,被击中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会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无数的火海连缀将这一带的天空照亮到极致。 “像天被烧穿了。”钟巧珍想。她曾参加过修士间的大战,见识过人间的改朝换代,和魔修打过架,还曾经在冲关升级时陷入过近乎末日的幻境,但没有哪一次比现在她所看到的景象更为令人震撼——原来十五年前姜家的闪铁矿脉竟是这样一夜之间绝矿的! “对了,刚刚那个人是谁?”钟巧珍忽然想起来之前攻击她们并被她和楚星耕合力击退的对手,“也是姜家的人?” “你不认识了?”楚星耕诧异,“是赵建新。” “赵建新?!”钟巧珍一震,回头看向刚刚两人逃出的地方。敛魂庄早已消失在火海中,连同被他们击退的赵建新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干什么?”感到刚刚还乖巧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钟巧珍突然挣扎,楚星耕险些没抓稳她,叫她跑了。 “去找赵建新!”钟巧珍握着定心剑,难得的咬牙切齿。 “你找他干什么?” “报仇,我找他五年了!”钟巧珍从来没忘记过自己要替白彩、金大刀、钟和伟夫妇还有所有临海城无辜冤死的朋友们报仇的事情,“他欠我好些人命!” “这里不正常,我们得先保住自己。”楚星耕纵身一跃,在他身下是早已着火烧断的连通铁山城与九号卫星城的吊桥,有人挂在桥身上被火烧着哀嚎救命,但谁也没办法。这是十五年前发生的事,也就是说,这些人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等等。”钟巧珍这才想到,“十五年前,九号卫星城里应该没有我们,那这些事情是谁引发的?” 十五年前九号卫星城发生的事对外界来说虽然是个秘密,但闪铁矿绝矿和姜家封锁消息是确认的,也就是说,此时此刻,钟、楚二人虽然不是真正的局中人,经历的却很有可能是发生过的真事,只不过当时引发事件的另有其人。 “另一个特殊的元人是谁?” “是赵建新?”楚星耕落到地上,微微踉跄几步。他本来就受了伤,刚刚全凭着一口气支撑到现在,早已不堪重负。在他跌倒在地之前,钟巧珍快速跳到地上架住了他。 “没力气了就别强撑。” “谁说我没力……”钟巧珍轻轻在楚星耕膝弯处一磕,楚星耕便软了下去。 “还说没事!”钟巧珍架起楚星耕的一条胳膊,将他带到一旁没有着火的地方放下。 四周一片混乱,火海之中,人们四散奔逃,像没头的苍蝇,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救命,谁能救救我们,我孩子还在屋子里!” “是谁干的,老天啊,姜家的人呢,他们怎么不管我们了?” “救命,我不想死,那怪物是什么东西!啊!” 仿佛燃烧着的闪铁组成的巨大人形狠狠一拳砸在铁山城中,房屋瞬间被摧毁,人们惨叫着像爆米花一样被弹飞向四面八方。 这个被姜远关了三百年,全身连同魂魄都被用来供养所谓闪铁矿脉的前元人修士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个人了,没有理智、没有感情,剩下的似乎只有杀戮与摧毁的本能。 “不会是赵建新,十五年前他还是个死人。”钟巧珍望着不远处挥舞着双手屠城的“怪物”,脑子飞快转动,试图找到一些东西,“我们难道真的是被还有理智的元人修士拉进十五年前的幻境中的?不对,他早就是强弩之末了,没这个本事。” 钟巧珍正在思索着,突然听到了一阵哭声。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那是一个她似曾相识的声音,钟巧珍循声望去,却见在拼命奔逃的人群中,一个小女孩彷徨无助地慢吞吞走着,边走边哭,正是不久前才和钟、楚二人见过的小女孩月月。 看到钟巧珍,月月也愣了一下,随后大眼睛里似乎一下子燃起了希望,她飞快地跑过来,抓住钟巧珍:“姐姐,你有没有看到我妈妈,我妈妈在九号卫星城工作,到现在都没回来。吊桥烧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姐姐、哥哥,你们这么厉害,能不能帮帮我!” “你妈妈?”钟巧珍好似在一片混沌中抓到了一个线头,“你妈妈是谁?” “我妈妈……我妈妈叫严漱雪。” 钟巧珍脑子嗡的一声:“叫什么?” “严、严漱雪,她在姜家干杂活。” “你爸爸呢,你爸爸叫什么名字?”钟巧珍问,“还有你,你叫什么!” 小女孩月月被吓到了,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妈妈、爸爸,我要找我的妈妈爸爸!” “轰隆”一声巨响,钟巧珍下意识地循声看去,一个没留神,小女孩月月就从她手里挣脱,边哭边往远处跑:“救命,爸爸妈妈,救救我!” “小……”钟巧珍甚至没来得及喊完“小心”,闪铁怪物的拳头轰然落下,当拳头移开的时候,小女孩月月刚刚还在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钟巧珍飞快地跑上前,她在坑里看到了早已经没了人样的月月。 小女孩全身都像是被大火炙烤过一般变得焦黑干瘪,只有脑袋部分还完好无损,并且周围散发着一层层光的波澜,如同水波一般,微微荡漾。闪铁直接烧毁了小女孩的身躯,她此时却反而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茫然地睁大眼睛瞪视着天空:“妈妈、爸爸,月月怎么动不了了?月月好想你们……”她竟然还维持着生命。 “脑域变异者。”楚星耕的声音传来,钟巧珍看向他,“她是脑域变异者,难道她是……钟巧珍?” 钟巧珍转动的大脑齿轮在这一刻仿佛卡了一下:“你说什么?” 楚星耕也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困惑:“我、我是说,我曾经看过档案,十五年前,严漱雪和钟和伟夫妇的女儿钟巧珍失踪了一晚上,等到找回来的时候,却从一个待觉醒的脑域变异者变成了一个元人……”楚星耕闭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他不说,后半截钟巧珍也都知道,正是因为从一个马上就要觉醒的变异者变成了元人,才使得原主钟巧珍铤而走险,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自己重新变异,这才被赵建新选中,成为了牺牲品,而她,修士钟巧珍,才因此捡到了一具身体,得以在这个异世界保住一条命。 世事因果,此时仿佛隐隐串联成了一根线。 “怪物,快跑啊,好多怪物!”人们的惨叫声掀起了新的高潮,原本向九号卫星城外疯狂逃跑的人们此时却又跑了回来,钟巧珍和楚星耕看去,却见一些穿着姜家明丽服的高大士兵跌跌撞撞地追在那些人身后,他们的样子变得奇奇怪怪,有的多长出了脑袋,有的长出了翅膀尾巴,有的仿佛被拧断了四肢一样诡异地四脚着地在地上挪动……他们追着那些居民,抓住一个便三两下撕成几半,动嘴啃咬起来。 暗红色的血迹已经染脏了那套钟巧珍曾经也见过的漂亮的姜黄色制服,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铁山城的居民死在这些人手里。 “返祖,他们返祖了!”楚星耕喃喃自语,“没有神智,能力大增却嗜杀成性,血腥残酷,这是初代变异人的特征,姜家居然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 谁也没想到十五年前的事情居然藏了如此多的内幕,九号卫星城是囚禁元人修士的牢笼,而铁山城中居然出现了返祖的变异人,闪铁绝矿,铁山封城,在其他世家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姜家的野心伴随着天劫一道出现在十五年前的这个夜晚。 “轰隆”一声,天空炸开一道响雷,钟巧珍望向头顶。 此时这片十五年前的夜空不正常至极,一面它被燃烧的闪铁照得灯火通明,亮到刺眼,另一面却不断有乌云奔涌而来,似乎试图将这片天给牢牢捂住。一明一暗,两者相争,就像是两股看不见的力量在交锋,与此同时,底下的大地上,前元人修士变成的怪物在大肆破坏,返祖的姜家变异人在生啖人肉,无论怎么看,这似乎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抱元守缺,正气复聚,尘埃荡尽,邪祟退散!”突然响起的念咒声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横扫而来,将附近几个聚拢过来的姜家返祖变异人摧枯拉朽一般掀翻在地。 “巧珍,我的巧珍!”一个陌生的女人哭喊着扑了过来,跳进坑里,想要抱住小女孩月月又无从下手。 在陌生女人身后,走过来的女人有一张修士钟巧珍熟悉的面孔。 一时之间,钟巧珍不知道该叫她姜妮儿,还是叫她……严漱雪。 第104章 那个女人就这么从一片混乱之中走过来,浑身洁净,神情平静,仿佛并…… 那个女人就这么从一片混乱之中走过来,浑身洁净,神情平静,仿佛并不置身于这一片灭世场景之中。她看向钟巧珍,薄唇微启,说:“你呀,我明明提醒过你尽快离开,结果还是留下来。” 钟巧珍微微一愣:“当时是你?” 姜妮儿点头:“还能有谁?” 钟巧珍被姜妍儿带回姜府的时候,曾被某个陌生的脑域变异者传音入密提醒过快走,但是钟巧珍无视了这个提醒,直接跟着姜妍儿去了敛魂庄。 钟巧珍上下打量这个女人,她酷似钟巧珍认识的严漱雪的年轻版,此时的身份却是姜家的嫡系后代,九号卫星城城主姜妍儿的妹妹,同时,她的名字还和赵建新的母亲一模一样——很难想象,一个年轻女人的身上怎么会嵌套那么多身份,有那么多秘密! 钟巧珍说:“我当时就回答你了,你不亮明身份,说明理由,我没可能听你的建议。” 姜妮儿轻轻叹了口气说:“反正已经这样了。” 钟巧珍说:“是啊,反正已经这样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为什么要劝我离开?总不能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 钟巧珍一来跟姜妮儿这个本尊的身份压根不认识,二来她是十五年后的时空穿越者,怎么想,她都不觉得这个时空里有什么东西能真的威胁到自己,毕竟原主钟巧珍虽然在楚星耕的描述中曾经在十五年前失踪,但最后还是被钟和伟夫妇成功带离铁山城,在临海市安了家,直到她为了逼迫自己变异,最终成功作死…… 不对! 钟巧珍扭头看向不远处,刚刚被元人修士变成的怪物砸出来的深坑里,那个陌生女人正趴伏在小女孩月月的脑袋旁哭泣,她泣不成声,字字泣血:“巧珍、巧珍你不能死,你别丢下妈妈!” 钟巧珍疑惑:“她怎么叫月月巧珍,那是月月的大名?” 姜妮儿也看向那处:“是的,她叫巧珍,铁山城钟巧珍。” “铁山城钟巧珍……”修士钟巧珍不由自主跟着重复了一遍,聪明如她此时也不由得有些迷惑,“铁山城有钟巧珍,临海市也有钟巧珍,钟巧珍这个名字,在这片大陆是否很常见?” 姜妮儿回她:“没那么常见,至少铁山城仅此一家。”她又指着那个嘤嘤哭泣的哀伤母亲说,“她是钟巧珍的母亲,在我们姜家当婢女,她的名字,叫严漱雪。” “严漱……”钟巧珍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你说,她叫严漱雪,她女儿叫钟巧珍,小名月月?” 不远处的铁山城钟巧珍只剩下了一个脑袋,但她仍然没死,莹莹的光华包裹着那颗小巧的脑袋,很明显,这是个幼年脑域变异者,而且是个强大的幼年脑域变异者,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变异能力被激发,堪堪将她的生命挽留在生死边缘,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再这么下去,她会死的。”钟巧珍喃喃说出结论。 “放心,她不会。” 钟巧珍意外地看向姜妮儿:“她不会?” “嗯。”姜妮儿点头,“会有人来救她,许多年后,你会再见到她,虽然到那时候,你可能已经不认识她了。” 钟巧珍的双瞳蓦然睁大,她快走几步,靠近坑边仔细观察小女孩月月的面孔。过了一会儿,钟巧珍失声道:“阴无月!” 钟巧珍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只剩下脑袋的可怜小女孩居然会在十五年后成了大名鼎鼎的疾风团团长,一个除了脑袋全身都是义肢的强大脑域变异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钟巧珍想,她之前就觉得阴无月看她和楚星耕的眼神略有些怪异,如果月月就是阴无月,那么他们早在十五年前就曾见过面。 “十五年前……难道我们俩真的在十五年前曾出现在这里?” 楚星耕的声音拉回了钟巧珍的思绪,前者显然也弄清了月月的身份,此时满脸不可置信。 历经末世,历经人类变异和动植物变异,历经科技发展,楚星耕也算是见多识广,但穿越时空成为十五年前历史参与者的一员还是让他很难接受:“这、怎么会这样!” 钟巧珍比楚星耕的接受度高一些,神虹大陆的修士修炼到元婴级别起,就有了短暂撕裂虚空,穿梭不同时空的能力,无意中成为过往历史的一员并不是闻所未闻,当然也很少发生。 “这会引起历史混乱的。”钟巧珍忍不住想,但此时此刻,比起这片大陆的历史是否出了BUG,更重要的问题在于…… “我怎么会在这里?”钟巧珍想不通,她不应该是五年前才穿越到元人钟巧珍身上,五年后才在楚星耕等四大世家的脑域实验中被唤醒的吗?如果十五年前的九号卫星城里有她,那么那个时候的她又是谁? 姜妮儿突然伸出手,钟巧珍看到她飘若飞仙的长长衣袖下伸出一截雪白皓腕,慢慢抬起、再抬起,直到笔直指向天空。 “什么?”钟巧珍抬头看向天。 铁山城一带的天空依然明暗交错,在钟巧珍经历巨大心理冲击的这段时间里,一切还在如常推进。已经疯魔的前元人修士在四处破坏,那些返祖的姜家变异人也在持续开展杀戮,唯一有所不同的是,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这里活着的人似乎减少了很多,闪铁造成的大火熊熊燃烧,人们的哭嚎声已经减弱了,不知道是因为死了大部分,还是因为已经绝望。就在这时,钟巧珍忽然浑身抽搐了一下。 “巧珍,你怎么了?”楚星耕反应迅速,及时托住了踉跄往后栽倒的钟巧珍。 “头,我的头好疼。”钟巧珍脸色苍白,向来坚定的眼神头一次有了动摇,甚至是恍惚。 “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看!”楚星耕试图给钟巧珍检查,但他的手一碰到钟巧珍,钟巧珍便反射性地避开。 “别、别碰我,好疼!”钟巧珍努力挣开楚星耕的怀抱,跌跌撞撞逼着自己靠着一处废墟坐下来,她想通过打坐内观,检视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轰隆”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天空,甚至包括了那些正在大肆破坏的怪物们。 铁山城一带的天空中浓云翻滚,飞速旋转,如果说之前看起来像一个漩涡,那么现在就像是加了一百倍速的光轮,乌云变了色,蓝黑色变成墨色,墨色又隐隐有了紫色的光华,那是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在空中划过。 楚星耕惊讶地看向天空:“那是什么,是……空间门?” 楚星耕是一名空间系的变异者,对于空间的变化最为敏感,他曾经在漭原秘境中为了帮钟巧珍无意撕开过两个空间的壁垒,得以一窥神虹大陆的影像,所以他这次甚至比钟巧珍都更快反应过来:“巧珍,那是你的……”说到一半,他又赶紧闭嘴,生怕泄露了钟巧珍的身份,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说与不说,或许都没有必要了。 随着雷声一个接一个地炸响,紫电之气缠绕的空间门竟然缓缓地往里打开、再打开,突然“当”的一声黄钟大吕,紧跟着万千剑光包围中,一道身影赫然闪现。 那是一名御剑飞行的青衣女修士,她一手持万象钟,一手持定心剑,身周跟随数十道剑光,从空间门中飞速行来,在她的身后,一团庞大的阴云紧追不放。 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在属于十五年前的铁山城上空,它说:“钟巧珍,你以为自己能逃得过今日这一劫吗?” 那御剑飞行的女修士虽然明显受了伤,但依然内核稳定,不为所动,抬手就是数道剑光朝着那团阴云袭去。剑光没入阴云,撕裂了一小块,但更多的被那阴云吞噬殆尽。 “桀桀桀桀桀——”仿佛老鸹鸣叫的笑声响起,“流月宗元婴境修士钟巧珍,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乖乖到我肚子里去吧!” 一阵狂风席卷,天地为之变色,就连原本忙着杀戮的前元人修士也被这外来户给吸引,扭头看向半空。 “借你一用!” 钟巧珍听到熟悉的嗓音,却又感觉恍如隔世,那是她的声音,曾经的修士钟巧珍的声音。 钟巧珍眼睁睁看着那个自己飞速御剑绕到那只怪物身后,单手掐诀。 “虚实轮转,光影交辉,画皮画骨,魂牵梦复,替!” 钟巧珍几乎是与那名青衣女修士一同念完了口诀,这是“李代桃僵”的替身之咒,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那只巨大的怪物居然摇身一变做了钟巧珍的模样,代替修士钟巧珍受了一道霹雳。 那个假钟巧珍在霹雳中晃了一下,半边身体焦黑,但很快站稳身形,怒吼着冲向空中那团阴云。 “咦,它怎么自己动了?”修士钟巧珍惊讶道,她环顾四周,眼光扫过钟巧珍却像没看到她似的,“此地怎的一团混乱,不行,我得想办法回去。先解决那家伙!”她说着,抓紧机会,与前一个钟巧珍一前一后御剑冲向那团阴云。 钟巧珍脑袋巨疼,喃喃自语:“是了,我想起来了,那日我正值破境元婴的关口,突然被人追杀,一路逃跑……” 久远的记忆像是风中烛火,摇摇晃晃,看不真切。钟巧珍靠近一步,那边就退一步,等钟巧珍气馁后退了,那些光影又像不散的阴魂朝她聚拢过来。 一进则一退,一退又一进,就像在戏耍钟巧珍一般。 “巧珍、巧珍,你醒醒,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楚星耕焦急的声音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只蝴蝶,美而脆弱,钟巧珍根本无法被他唤回。 “可恶!” 钟巧珍听到楚星耕忽远忽近的声音,向来矜贵的翩翩公子在骂娘,他满头满身的血,早已是强弩之末,却想拼了命撕开时空,把他们带回到十五年后。 “是十五年后啊……”钟巧珍想。时间奔流不息,有前才有后,十五年后的生活是因为十五年前发生过的事才结出的果实,所以,怎么可能有人能够逃避十五年前的因,直接跳转到十五年后的果呢? 钟巧珍太阳穴的青筋勃勃跳动,有什么东西此时呼之欲出。 “元婴境……修士?”钟巧珍诧异自己怎么刚刚发现异常,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半步元婴,突破失败后无意陨落至此,可那团阴云为何唤她流月宗元婴境修士钟巧珍? 钟巧珍猛然一震,再看的时候,却发现青色的身影自空中坠落。替身咒的那个假钟巧珍,真元人修士怪已经被阴云吞噬,而那团阴云似乎也受了伤,此时在空中聚散翻涌,像是吃了不消化的东西正在闹肚子。 “砰”的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青衣身影就掉落在钟巧珍身边不远的地方。 “她快死了,不,是我,我快死了!”钟巧珍不由得想。 青衣女修士显然身受重伤,她单膝跪地,气若游丝,只有丹田之中一团金光凝练,起起伏伏,呼之欲出,俨然就是个婴儿的形状。 “元婴!”钟巧珍脱口而出。 修行之人,先炼气,后筑基,而后结金丹,精粹修为而化元婴……钟巧珍眼睁睁看着曾经的自己惨笑一声,冷冷道:“我是运气不好,刚刚破境就要死了,不过你也讨不了好,今日我就自毁修为,绝不便宜了你个不明来路的丑东西,要死,咱们就一起死!” 自毁修为…… 一起死…… 就像一根钢针遽然从天灵盖刺入,钟巧珍猛然一颤。 她看着十五年前的那一幕,那不可逆转的一幕,流月宗元婴境女修士钟巧珍千辛万苦破境成功,却被不明来历的敌人追杀,不得不撕裂虚空逃到十五年前的铁山城,在这片大陆混乱的历史中,添上了天外飞仙般的一笔。 她在一片大火之中,就像现在的她一样,安安静静打坐入定,散功。 却在这时,姜妮儿走上前去:“我是这个时空的修士传人,您千辛万苦凝练的这个能量体对这片大陆有着重要意义,如您同意,我愿用这满城性命包括我自己的,送她离开,这样有朝一日,您或者能东山再起。” 这一刻,钟巧珍心中迷雾像是突然被大风刮过,散开了些许,露出满地疮痍。 怪不得她内观之时看到一栋被劈成两半的废墟,怪不得她内观境远方有隐隐尸臭传来,原来那是铁山城,是修士钟巧珍,是十五年前无数条人命! “姜魁!”姜妮儿喊,一道高大的身影闪现,那是一名三头六臂的武将,面容与钟和伟相似,却充满活力,不像十五年后那副病痨鬼的样子,他说:“是,小姐。” 姜妮儿说:“保护好那个孩子,我要……” 钟巧珍仿佛突然耳鸣,听不到姜妮儿后来的话。 她只看到修士钟巧珍忽然隔空朝她望过来,冲她笑了一笑:“从今往后,钟巧珍便是你……” 修士钟巧珍的身形如同一朵清丽至极的莲花刹那盛开,天地之间都弥散开一股幽香,而后又瞬间凋落,结出的果实是一团金光,金光散去,一名婴儿出现在空地上。 “但记住,你就是你,不是我。” 第105章 无数的场景在钟巧珍脑海中雪崩一样倾泻。她破境失败,半步…… 无数的场景在钟巧珍脑海中雪崩一样倾泻。 她破境失败,半步元婴却被人追杀无意中落到此地;她穿越到了元人钟巧珍的躯壳中但一直没有苏醒直到原主死亡五年后,四大家族的脑域实验将她唤醒;她苏醒后一直在朝着明确的目标奋斗,那就是先替临海城的钟和伟夫妇、金大刀、白彩他们找赵建新复仇,然后积攒修为,重新打开时空通道,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去……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每一步回忆起来都清晰无比,可现在她看到的十五年前铁山城中发生的一切却将那些踏实打造起来的过往一把推倒,还往上面补踩了好几脚。 “我到底是修士钟巧珍、元人钟巧珍、铁山城钟巧珍,还是修士钟巧珍身陨道消后,留存下来的元婴化形?”钟巧珍忍不住问自己,如果她只是一个元婴化形,那么神虹大陆根本就不是她的家,她甚至没有见过那个地方,那么她过往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似乎在某个地方,有玻璃破碎的“咔擦”声响起,声音不大,但足以在钟巧珍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内观境掀起滔天巨浪。 钟巧珍的唇边不知不觉渗出鲜血,带着点点金色,就像当初在脑域实验中,赵建新攻击她的时候曾经出现过的那样,那是纯粹能量体的色彩,是元婴境的遗蜕,现在钟巧珍已经知道,她本人就是那个遗蜕。 “巧珍!”楚星耕刹那闪身出现,接住摇摇欲坠的钟巧珍,着急地呼唤她,“巧珍,你别听她的,我现在带你回去,我们回十五年后,我带你回九歌城,不,我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去漭原观察哨,先把你的身体养好,其他的事情我们先不管了!” “太天真了。”钟巧珍喉头发甜,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却还在运作。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十五年前,姜妮儿和姜魁带走了元婴期的她,两人以钟和伟一家的身份藏匿行迹,躲藏到临海城,一定是有目的的。就像现在,侃侃说着十五年后改名阴无月的铁山城“钟巧珍”一定会和他们重逢的这个姜妮儿一定不只是一个十五年前的幻影重现。 钟巧珍的瞳孔微微收缩,理智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像是被冰凉的瀑布狠狠冲刷过,钟巧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姜妮儿想做什么,疾风团想做什么,赵建新又想做什么?”到了这一刻,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收束起来了,钟巧珍一路磕磕绊绊走来,找到一个又一个线头,将那些乱线勉强捋顺了走到这里,可她却依然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九号卫星城里到底有什么,让姜家需要借助江湖佣兵团的力量来寻找? 老祖姜远已经被前元人修士干掉,困囚前元人修士的九号卫星城又被前元人修士魔化后的怪物打碎,而魔化后的前元人修士又被追杀修士钟巧珍的不明力量吞噬,按理连九号卫星城都已经不存在了…… 疾风团团长阴无月既然是铁山城钟巧珍,那个真正的钟和伟严漱雪的女儿,那么她必然知道九号卫星城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可十五年后她依然大动干戈,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接下姜家发布的任务来到此地,她图的又是什么? 最重要的,还有赵建新。整整五年多的时间里,赵建新毫无消息,却突然冒险以真身来到九号卫星城,主动涉足这场十五年前的诡谲事件之中,这并非他的风格。 “赵建新很狡猾,绝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跟赵建新直接打过交道的钟巧珍很清楚,在临海城,那个人能一步步诱惑元人钟巧珍替自己熔炼五行能量,再往前数,他能设局制造三百年假死,足见此人的城府之深,如果没有足够重的砝码,他这次绝不会以身入局。 “所以,九号卫星城里、铁山城里到底还有什么?” “是啊,这里有什么呢?”楚星耕看向钟巧珍,又随着她的目光落到燃烧着熊熊大火的铁山城上。 周围已经变得安静,刚刚还充斥着喧嚣厮杀惨叫声的铁山城里不知何时就静下来了,只有闪铁的火焰还在东一簇西一丛的燃烧。 铁山城十五年前的居民们不见了,地上已经看不到他们的尸体,连曾经四洒的鲜血痕迹也消失不见了,而那些切菜剁肉一般屠杀他们的返祖变异人也不见了,一瞬间,这里仿佛成了一座空城。 “这里的时空已经开始动荡了。”楚星耕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随着他话音落下,两人眼前的铁山城景象开始产生变形和扭曲,一会儿是闪铁熊熊燃烧的空城黑夜,一会儿又能看到萧索寂寥的白昼荒城。 “我的力量快要用完了。”姜妮儿的声音响起,让楚、钟两人的视线再次回到了她身上。钟巧珍忽而发现,那女人年轻明艳的脸孔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那张她所熟悉的疲惫沧桑的、病恹恹的中年女人的脸孔,那是临海市的“严漱雪”。 钟巧珍的目光下意识地又转到那个深坑中,果然,哭喊着的真严漱雪母女的幻影忽明忽灭,像是被干涉了信号的视频画面,单薄机械地重复着某些固定动作,一遍又一遍。 “原来是脑域幻境。”楚星耕说,“我们并不是真的回到了十五年前,而是踏进了她精心创造的记忆再现中!” “可是姜妮儿明明在临海城就死……”钟巧珍忽然住嘴,因为她恍然想起,自己并未亲眼见证临海城的覆灭。当四大家族的脑域实验将她唤醒后,她逃脱监禁后曾经回过临海城一趟,但那里已经完全被海水淹没。她辛辛苦苦找到了钟和伟一家住的破烂老房子,但并未发现两人的尸体。 所以,五年前的姜妮儿和姜魁真的死了吗? 还是说,他们也和赵建新一样选择了假死? 为了什么? 姜妮儿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释怀和开心。 钟巧珍问她:“你笑什么?” 姜妮儿说:“我没想到我和姜魁明明骗了你,你却还在为我们担心。” 钟巧珍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她说:“我只是在揣测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姜妮儿说:“放心,这世界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奇迹,我和姜魁确实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不过是我的一个部分复制体,按照你们的说法,或者该叫分魂或者残影什么的……”姜妮儿轻轻挑了下眉毛,依稀又露出了几分少女才有的娇俏,“你们那套体系太复杂了,我花了很久也没办法完全弄懂。” 钟巧珍沉默,姜妮儿的话很明显是在说她也知道了神虹大陆的事。不过也合理,毕竟她曾亲眼见过突破元婴境的修士钟巧珍本人。 钟巧珍想,十五年前,姜妮儿是怎么干掉的那个追杀她……不,追杀修士钟巧珍的怪物,那怪物又是什么? 姜妮儿说:“还记得我姐姐跟你说过的话吗,她说,当年帮助过姜家的元人修士曾经留下话,说某一天,会有一个特殊的元人来到此地,来取一样东西……” 钟巧珍不解地看向她:“那不是你们姜家为了诓骗更多的元人修士来给你们做闪铁养料编出来的谎言吗?” “如果真那么简单,我又何必用自己全部力量封存这段幻境十五年,更别提用寿命为代价,强行分出一个复制体了。” 钟巧珍沉默,临海城严漱雪在她记忆中总是身体不好,明明是个脑域变异者,却似乎从未见她施展过能力,平时更是随时一副可能会撒手人寰的样子,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三百年前帮助姜家的元人首领其实早就算到了会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他们五个人的命运,还有三百年后会有一个你来到此处,所以姜妍儿告诉你的那个传言是真的,那也是姜家撒的无数谎言中唯一的一句实话。”姜妮儿说,“只是,她并不知道,对的时刻不是十五年前而是十五年后,对的人是你。” 钟巧珍下意识地反驳:“骗子。我刚来的时候,你明明想赶我走。” 钟巧珍可没忘记,自己进入姜府的时候,姜妮儿曾经传话于她,让她赶紧离开。 姜妮儿惨然一笑:“因为我并不想你真的接下那件东西,那代表着……” 姜妮儿的话戛然而止,她身体猛然前倾,钟巧珍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顺着她的目光下移才看到有只手穿透了姜妮儿的腹部,伸了出来。 “讲话效率太差了,我有些等不及了。”赵建新的脸阴恻恻地从姜妮儿身后露出,刚刚他被钟巧珍和楚星耕联手赶走,却没想到是故意躲了起来。 “赵建……新……”姜妮儿扭头看向这个男人,“果然,你也来了。” “怎么,那五个大傻子也预言了我的出现吗?”赵建新笑得一身戾气,钟巧珍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他看起来非常讨厌姜妮儿。 对了,姜妮儿,钟巧珍记得赵建新的母亲也叫这个名字。 “真恶心,姜远觊觎我的母亲不成,居然无耻到用她的脸和名字生造一个赝品。”赵建新的手恶意地撕扯姜妮儿的身体,将她像纸人一样一点点撕开。 明知道那只是个脑域幻影,钟巧珍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姜妮儿脸色惨白,似乎马上就要消散,可她却忍耐着凑到赵建新耳边说了什么,随即赵建新脸色大变。 “胡说八道!”赵建新愤怒地将她一脚踢开,姜妮儿的身体像是被敲碎的冰人,瞬间断成两截,冰碴子呼啸着向着四面八方溅射开来。 赵建新愤怒至极,那还是钟巧珍头一次看到这个人失控。 “我来取那五个大傻子留下来的东西,其他的事情,我不感兴趣!”赵建新恶狠狠地说道,“那本来就该是我的东西!” “你的?”楚星耕说,“你死了好几百年了,这元人遗宝怎么就成你的了?” 钟巧珍感到自己的手被楚星耕抓了过去,他一边吸引赵建新的注意力,一边在钟巧珍手心写字。 “1、2、3,朝后跑。” 钟巧珍辨认出楚星耕传达的讯息,他想让她离开,但赵建新的实力根本不是楚星耕能对付的。 “你别!”钟巧珍出声阻止,楚星耕却已经将她往后一推,自己如同一道光冲向赵建新,无数空间利刃组成的空间网随着楚星耕的动作将他和赵建新同时笼罩其中。 这完全是自杀式的打法。 “跑!” 一扇空间门在钟巧珍身后打开,钟巧珍看到了白昼的荒凉古城,看到了高举着双手的方栖淮和税务专员,随即也看到了他们俩身后密密麻麻的枪炮武器。 阴无月坐在轮椅上,冷若冰霜地看向钟巧珍,她说:“开火。” 钟巧珍遽然往后退,却感到身后撞到了什么。 “不对,阴无月不是在看我,她在看我身后,我身后是什么?”钟巧珍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她回头,赫然发现有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离她极近的地方,那是钟巧珍曾经见过一面却早已忽略的脸孔,是那个自称楚家密探的年轻女人楚莹。 “被困了那么久,终于能出去了,只不过得劳烦你替我挡一挡。”她轻笑着按住钟巧珍的肩膀,钟巧珍一瞬间觉得自己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感恩,比心。”她说。 钟巧珍蓦然惊觉,十五年前也有个元人来到铁山城,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她,而是“楚莹”。 无数的炮火在下一瞬间向钟巧珍铺天盖地地罩来! 第106章 “钟巧珍!!!”钟巧珍听到身后传来的楚星耕撕心裂肺的叫…… “钟巧珍!!!” 钟巧珍听到身后传来的楚星耕撕心裂肺的叫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慌和不敢接受,但疾风团的炮火并不会被楚星耕喊两声就吓退。 正是楚星耕亲手打开的空间门串联起了外部和内部,现实和幻境,让那些威力无穷的炮火此时尽数倾泻到了钟巧珍身上。 “我不会坐以待毙!”钟巧珍想说,她撑起全副精力,构筑护体罡气。 楚莹对她使用了某种法术,以至于钟巧珍此时宛如傀儡一般无法掐诀,护体的罡气勉强攒起,却在她身前波动游移,被那些炮火不断打薄削弱。 “唔——”钟巧珍冷哼一声,她清楚地感觉到至少有四五发子弹打进了她的肚腹,而她甚至连痛感都因为楚莹动的手脚变得麻木,反而不觉得怎么疼痛。 “我现在简直像一截枯木。”钟巧珍想。 “继续。”楚莹说,揪着钟巧珍的衣领将她像人形盾牌一样往前推,“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来开门,我可不想死。” 钟巧珍说:“所以姜家这次发布任务是因为你?这十五年,你一直躲在九号卫星城里?” 楚莹冷笑:“不是,是。” 这意思就是姜家的任务不是冲她来的,但她这十五年来的确一直在九号卫星城里,一个在地理上,在客观现实中其实早就不存在的记忆幻境之中。 钟巧珍灵光一闪:“你会寄梦之术?” 还在神虹大陆的时候……钟巧珍想到这里,略有些失神,但很快重新集中精神。 “钟巧珍,就算你没有真正去过神虹大陆,但修士钟巧珍的确来自神虹大陆,你脑海里所有关于神虹大陆的一切记忆都是真实存在过的。”钟巧珍告诫自己,稳住心神,记忆徐徐展开。 神虹大陆有许多门派,有些是天下闻名的名门正派,有些是声名狼藉的歪魔邪道,还有一些门派,入世不深,门派据点秘而不宣,门下之人也藏头露尾,从不在人前轻易暴露,其中有一派就擅长蜃景寄梦之术,叫作“陵梦派”。 “灵梦”这名字乍一听似乎十分美好,好像是专给人送灵性之梦的,但这一派的灵可不是灵性的灵,而是陵墓的陵。 自古以来,陵指代高大的坟墓,灵梦变成了陵梦,自然也从灵动美好一下子变得鬼气森森起来。此派门人所做的事情确实也和他们的门派名字一样,亦正亦邪,诡谲难定。 人活着有记忆,人睡着了有梦境,陵梦派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寄生于他人的记忆或是梦境之中,一方面藏匿行踪,窥探他人的人生,躲避岁月流逝与寿元终结;另一方面,他们也以他人的记忆与梦境为食,通过吸取宿主的养分使自己的修为不断成长,直至破境成功,而到了那时候,被他们寄生的宿主要么早就身死道消,要么就是就算留下一条命,也已变成脑死亡的植物人。 钟巧珍微微打了个寒战,这个门派在修士钟巧珍的记忆中也云遮雾绕,十分隐秘,没想到居然在九号卫星城的历史尘埃中,藏了一个。 姜妮儿(严漱雪)的身体那么差,看来不仅仅是因为分出了一个九号卫星城分身的关系。 “你还挺有见识。”楚莹说,“我以为这里不会有人知道这个。” 钟巧珍问她:“所以你也是来自……唔。” 钟巧珍又中了几枪,楚星耕的嘶吼声离她似乎隔着一条江。她能推测楚星耕应该拼尽了全力想来帮她,但赵建新压着他打的情况下,后者根本无法分身。 “砰”的一声,钟巧珍木然下瞥,看到自己的左臂断了半截,骨头已经露了出来,仅靠几丝皮肉连接着,松松垮垮地吊在那里。 “阴无月,当年九号发生的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账全都算在我身上这不合理吧!”楚莹虽然躲在钟巧珍身后,但这铺天盖地的袭击之下,她也很难全身而退,所以不得不出声周旋。 “如果不是你,那位云麓的真人不会入魔,铁山城和九号卫星城不会在闪铁大火中付之一炬,我的家人不会死,我也不会落到用这种方式苟延残喘到今天的地步!” 阴无月话音落下,钟巧珍忽而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她眼前全是炸开的战火光芒与硝烟,甚至不知道自己又被打中了、打坏了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快要没能力支撑防御,身后的楚莹似乎也在快速变弱,以至于连她身上的疼痛感也逐渐复苏了。 “你、你是不是也来自神……神虹……” “闭嘴,死到临头了就别那么好奇了。”楚莹骂了钟巧珍一句,大声对阴无月说,“那都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姜家闪铁是用人魂邪术堆出来的脏东西,那玩意儿有活性,控制权又都握在姜家人手上,如果不及时制止,有朝一日,只要姜远一声令下,四大家族会同时失去抵抗力,到时候整片大陆都会变成姜家的!” “那与我和我的家人有何相关!”阴无月面容狰狞,她本就一身义体,只有脑袋是本体,平时看起来就诡异得很,盛怒之下,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一股能量波呼啸而来,钟巧珍像被一辆极速行驶的车子迎面狠狠撞了一下,和楚莹一起向后重重摔出去,分开落地。 “得跑。”钟巧珍头脑清晰,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的两条腿都被打折了,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 “怎么没有关系?”楚莹破口大骂,“谁让你们钟家一家搬到铁山城,谁让你母亲去姜家当婢女,就算我不破了姜远的法术,端了姜家在此地的窝,你们一家或早或晚也不过是落得个尘矽病死,送进敛魂庄齐齐整整的结局,哪里还有你今天站在这里的机会!” 阴无月肯定觉得楚莹在挑衅自己,所以她坐在轮椅上,一挥手,笼罩下来的炮火变得更为密集,钟巧珍要不是趁着她俩吵架就开始往外爬,现在可能已经被打成筛子了,但用处不大,她还是中了好几下。 这下楚莹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失去了钟巧珍,这一轮攻击过后她虽然没死,但也全身破破烂烂起来。 “你疯了吗,”楚莹说,“你不是云麓元人派来的吗,我和云麓元人还有渊源,何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钟巧珍身体疼得很,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可你所谓的小节是别人一家最重要的命。” “愚蠢!”楚莹怒瞪钟巧珍,“凡人寿命不过数十年,本来就如蝼蚁一般低贱!” 钟巧珍骤然有些恍惚,这熟悉的论调让她又想起了记忆中的神虹大陆,想起了修士们。 修道之人往往自视甚高,有所得者最先获得的变化就是身强体壮,寿元增加,所以在他们眼中,很轻易便将那些为了几十年辛辛苦苦劳作的凡夫俗子与自己区隔开来,可人修了道,难道就不是人了吗? 在这一点上,修士钟巧珍显然有自己的动摇。 “所以,关于我们过往的记忆,我们还是人的时候的记忆是被刻意抹去的吗?”钟巧珍在这一刻突然有了这种感觉。难怪自己的记忆中没有修士钟巧珍根脚的来历,即便岁月再漫长,修炼等级不断提升,人怎么会记不得自己的出身呢? 那么,到底是修士钟巧珍自己为了提高修为,还是有别的什么人为了某个目的抹去了她过去生而为人的记忆? 阴无月再次抬起手,楚莹急叫:“我要是死了,你们就拿不到姜家变异人返祖的关窍了!” 炮火在这一刻骤然停了下来,然而下一秒,阴无月便冷酷无情地挥下了手:“避开脑袋,格杀勿论。” 所有的枪炮在这一刻齐齐加大功率,喷出火花,钟巧珍觉得自己像瞬间掉进了一个炸开的烟花里,人是轻飘飘的,周围是虚幻不实的。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乘风而上,眼看就要飘出云外,忽然腰上一重。 “巧珍!” 血腥味扑鼻而来,钟巧珍昂起头,看到浑身是血的楚星耕挡在自己身前,努力将她拥进怀里。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所有冲着钟巧珍而来的攻击全都打到了楚星耕的身上。 “你……为什么……”钟巧珍迷惘地看着楚星耕。她不懂情爱,想必修士钟巧珍也不懂,所以她很迷惑,为什么明知道是死亡的结局,楚星耕却还要做这种徒劳无益的事。 “噗——”楚星耕吐出一口鲜血,软软地倒在钟巧珍身上,双手却像是被焊死了,依然紧紧箍着钟巧珍,以至于两人交叠着倒在了地上。 “楚星……耕……我、我不懂……”钟巧珍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想要触碰楚星耕,但他遍体鳞伤,钟巧珍甚至害怕自己一用力,这个男人就会像打碎的玻璃瓶裂成一小块一小块。 “我不想你死。”楚星耕咬着牙艰难地说。 “可现在我们打不过他们,就算你挡了这一次,下一次……” “下一次我也替你挡,我会一直挡在你的身前!” 钟巧珍浑身一颤:“我不需要……” “我可能没你强,但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楚星耕说,“我就是不想你死,不管你需不需要。” “可你自己要死了!”钟巧珍心情起了波澜,她感到自己的内观境中仿佛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乌云蔽日,狂风吹皱了池塘,原本长得很好的唯一一朵月光花骨朵,也像遭了虫害一般蔫蔫的垂下了头。 “我不赖你。”楚星耕说,“我这一辈子没怎么为了自己任性过,我想任性一次可以吗?我、我替你死,没给你添麻烦吧……” 一股无比复杂的情绪从钟巧珍身体的最深处升了起来,挤得她左摇右晃,无法“站稳”。 道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楚星耕说:“我没你强,但我想替你挡”; 楚莹说:“凡夫俗子,贱过蝼蚁”,楚星耕说:“我就是不想你死,哪怕我替你去死”; 钟巧珍说:“我不需要”;他还要卑微地问一句:“可我想任性,我没给你添麻烦吧”?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钟巧珍下意识地问。 楚星耕的眼皮已经快要合拢了,却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回答:“我喜欢你……” “喜欢……” “年轻人还真是说话做事从来不看场合!”赵建新的声音传来,钟巧珍扭头看到提着一个血淋淋人头的赵建新,那颗人头赫然是圆睁双目,死不瞑目的楚莹。 果然,赵建新以身入局,并不是白来的,他也看上了楚莹掌握的那个秘密。 “返祖变异人……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吗?姜家和那五个元人修士到底藏了什么秘密?”钟巧珍想。 “拦下他!”阴无月愤怒的尖叫传来,“你凭什么杀我的仇人!” 刚刚停下的炮火再一次向着此处袭来,钟巧珍拼命想要推开楚星耕,但男人已经昏死过去,重得像泰山一样,很重、很重、很重地依然挡在她身前,但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提起,扔到了一边。 赵建新笑着对钟巧珍说:“你也还欠我东西呢。” “我?”钟巧珍蓦然想起,那是她从赵建新那里拿走的五行灵核,现在它们已经被她消化,成了她内丹的组成部分。钟巧珍问:“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你哪里弄来的五行灵核……” 赵建新说:“楚莹说得对,你的好奇心有点太强了。”他用空着的那只血淋淋的手,伸进了钟巧珍的丹田之中。 “唔……”钟巧珍现在根本无法动弹,金色的鲜血混着浓稠的暗红色的血不断从她嘴角流出,她又感到了那种轻飘飘的感觉。 赵建新,在剜她既成的金丹。 “怪不得你的变异如此奇特,原来你是别处来的。”赵建新轻描淡写地说着,却做着最残酷的事。 钟巧珍痛得两眼发黑,牙关紧咬。 “找到了。”赵建新说着,正要动作,却忽然微微一顿,他看向钟巧珍,“倒是个能吃苦的,可惜,不是一边的。” 赵建新偏开头,钟巧珍用最后力气召唤出来的定心剑重新被释放,擦着赵建新的耳朵飞过,在空中碎成一片光尘。 “再没有后招了。”钟巧珍想,她想了一切办法,技不如人,只能到此为止,只是楚星耕……她微微偏头,看向远处昏死过去的年轻男人:“好好的当你的少城主不好吗,何苦跟着我……” 钟巧珍的思维开始散漫,她眼前昏黑,感觉自己好像在涉河。 河面不算很宽,水流却着实湍急,往对面看,影影憧憧,也不知道前面是个什么去处,可钟巧珍下意识的觉得,她得过去。 一盏灯忽然亮了起来,这让钟巧珍想起在临海市她每晚回家的时候,严漱雪总会给她留一盏灯,那是钟巧珍从未体验过的来自母亲的牵挂。 “巧珍。”严漱雪的声音响起,钟巧珍惊讶地看向那个头发花白,身子骨瘦弱的女人,真的是她提着一盏灯,出现在朦胧光晕之中。 “巧珍,不管我是姜妮儿还是严漱雪,也不管你是临海市钟巧珍还是修士钟巧珍,甚至是别的什么地方的来客,我们的的确确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你就是我的女儿。” 钟巧珍猛然睁大眼睛,蒙尘的记忆被拭去尘灰,再度变得鲜明。 她是修士钟巧珍一身修为的凝聚;她被姜妮儿和姜魁化名钟和伟夫妇带离铁山城一路东躲西藏,直到在临海市住下;由于修士钟巧珍破境之时遭遇重创,虽然凝成元婴,但她却先天不足,一直处于灵窍未开的状态,浑浑噩噩地活着,直到被命运牵引着上了赵建新的当;临海市五年前的大难中,赵建新复活,而她钟巧珍也终于因为那颗五行灵核补上了拼图的最后一块,于是经历了长达五年的梦中苏醒,直到楚星耕等人到来…… “妈……”钟巧珍想喊一声严漱雪,却嗓子干哑,发不出声来。 “我把你养大,可不是为了看你死的。回去吧。”严漱雪说,“我女儿,将来是要屠恶龙的勇士!” 狂风刮过,忽而龙吟之声响彻天际,钟巧珍被吹得连连倒退,抬头看去。一条头上长角,外形有几分似龙的粉色灵蛟灵活地游过天际,充满灵性的大眼睛看向钟巧珍。 “辟邪……”钟巧珍从那熟悉的目光中找到了对方的身份。 临海市白彩的宠物辟邪,原本是条变异小蛇,后来吃了她在荒草乐园湖泊里找到的赵建新留下的匣子里的不明结晶,开始沉眠蜕皮,再后来,不知去向…… “你也二次变异了吗?”钟巧珍想,辟邪飞向的地方,出现了一束光。 “去吧。”严漱雪说,“妈妈给你在九号留了礼物,你拿了大胆去走你自己的人生,妈妈会永远在这里守护你的。” …… 赵建新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明明已经胜券在握,阴无月等疾风团的人虽然有坚枪利炮,但他耍了个花招,隔开了双方,一时半会儿对方奈何不了他;楚莹的脑子已经落到他手里,回去足够慢慢挖掘云麓元人们留下的秘密;那两个小孩现在也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可为什么,他突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抓紧时间,拿了五色心就走,这女孩子太诡异了!”赵建新正想着,忽然一怔。 原本已经双眼无神的钟巧珍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神智,清明澄澈的双眸牢牢盯视着他:“赵建新,你也欠了我债,我替临海城的所有人,来找你报仇了!”似乎是为了钟巧珍鼓劲,突然天空响起了隆隆的雷声。 第107章 “爆、破!”一声钝响加一团火光,钟巧珍的身体像断线的风…… “爆、破!” 一声钝响加一团火光,钟巧珍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向后飞出去,又撞到不可见的屏障,重重落到地上,她的腹部血肉模糊,被炸得一塌糊涂。 “找我报仇,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赵建新的手上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他的掌心中托着一团混圆的金色光团,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光芒忽明忽暗,他将手用力一握,将那团光芒按向自己的体内。 “我可不是什么小说里的反派,陪着你慢慢说话等着你反击。我是赵建新,赵建新是英雄,变异人世界第一,也是这片大陆第一的英雄!”赵建新微微昂起头,看向天空,眼神中充满了倨傲,“大军当前,炮火压制又怎样;五雷轰顶,异世界来客又怎样;这里是我的主场,这个世界是我的世界,我的存在才是这个世界得以延续的原因。三百年前,是我拯救了这个世界,三百年后,我仍将是这个世界的中流砥柱!” 钟巧珍的金丹已经完全被赵建新“吞”入身体,他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子:“你算什么东西,姜妮儿那个山寨货算什么东西,姜远和四大名门又算什么东西,在我眼里,你们全部不过是蝼蚁!” 应该已经死亡的女孩的身体忽而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还没死透的青蛙神经抽搐。 赵建新微微皱起眉头,谨慎地看着钟巧珍的“尸体”。他能从三百年前世界末日的一片乱世中杀出,除了能力强,心机谋略当然也不可小觑,正当他抬起手,打算将钟巧珍的脑袋拧下来好让女孩凉个透的时候,忽然间整个人微微一顿。 “蠢货!”赵建新肉眼可见的动作变得僵硬,他像被看不见的线捆缚住了一般,以一种无比诡异的姿势一点点扭过身,双臂紧贴裤缝,中门大开。 阴无月的轮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到赵建新眼前,虽然两人中间还隔着一层赵建新打造的屏障。冰冷、苍白的女孩脸孔贴紧屏障,那上面写满了浓重的恨意,顶级脑域变异者的力量硬是隔着屏障传递进来,强行控住了赵建新的身体。 “我等了十五年才等到九号卫星城重开,那个女人再现人间,你却赶在我前面把她那么轻易地杀了!”阴无月漂亮的脸孔变得扭曲狰狞,配上她全身散发着莹莹绿光的义体,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不管你是赵建新还是别的什么,我要你死!” 随着阴无月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发出,赵建新像是被看不见的钢筋绳索不停缚紧,他的身体从上往下出现了三个转折,转角处骨头断裂,白花花的断骨像雨后春笋般戳破皮肉,强行顶了出来,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赵建新毫无所动:“可惜啊,我是不死的,废了这个身体也不过再找一个罢了。” 阴无月阴沉沉地看着他,再度加码,赵建新的身体瞬间被拦腰拧成两段,整个人的上半身往后塌下去,脑袋也成了后脑勺朝人的样子。 “姜妮儿害死我全家,害死整座铁山城与九号卫星城的人,我杀她千百次都不为过,你既然杀了她,那这千百次的无间地狱只能由你来偿了!”阴无月恶狠狠地说。 “无间地狱?”赵建新发出奇怪的笑声,或许是因为脖子被扭断,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浑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谁不是生活在无间地狱之中?” “你说什么?”阴无月蹙起眉头,并不想问但无法忍住,“装神弄鬼!” “我已经说过了,你们在我眼里都是蝼蚁,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值得我装神弄鬼?”赵建新声音阴沉,“可笑你们连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都不清楚就为了点蝇头小利打生打死,蝼蚁就是蝼……” 赵建新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忽然侧耳,像是听到了什么。 “什么声音?”赵建新疑惑地发问,不只是他,此时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正在作战的阴无月,还是不远处被挟持的方栖淮、税务专员,又或者是疾风团所有团员和那些被阴无月操控的赏金猎人,此时全都一致地侧耳,仿佛在倾听什么。 冷风呼啦啦吹过,送来荒凉之地的悲凉之声,这里甚至连一只活着的昆虫都没有,比无人区更无人区,但却在这样的死地里,隐隐约约有细碎的声音传来。 “卖包子,新鲜低等变异兽肉做的包子,买三送一,可划算咧!” “防毒面具,卖防毒面具,手工绘制,价格低廉,精巧好看,最适合女工佩戴!” “俺想着每天多干两小时,一个星期就能多领一天的工钱,一个月就多四天,一年四十八天,早点攒够钱,俺就回家盖房子,让老婆孩子不用再跟着俺颠沛流离!” “你是外乡人吧,没事,来了铁山城就是咱们一伙的了。这里不讲究本地人外地人,大家都是天南海北来的工友,咱们以后一起干活一起吃饭,互相帮助照看着点,争取高高兴兴上工,安安全全回家!” “丽姐,你伤着腿了,在宿舍里休息休息,你放心,这几天你的活,姐妹们替你干了!” “你说这闪铁会不会有一天被开掘完了,到时候咱们上哪儿找活干呢?老姜家给的工钱可比其他地方多多了!卖命钱?咳,卖给谁不是卖……” 忽男忽女,或远或近的声音随风涌来,像无数细小不可见的虫豸往人的耳朵里钻。那是市井之中的声音,是铁山城的工人,是工人们的家眷,是姜家的奴仆,是许许多多早已死去甚至连名字都未留下的人们的声音。 “让他们停下来!”赵建新突然发难,他的手伸过屏障直接掐住了阴无月的脖子。阴无月瞪大眼睛反击,但她的脑域攻击此时却仿佛失了灵,对赵建新毫无作用。 “团长!”胡一兰、晏小雪同时动作,蝴蝶兰的花瓣像暴风雪一般呼啸着冲向赵建新,其中夹杂着挂着锋锐鱼钩的钓线,与此同时,厉剑风发出怒吼,他不知何时已经跃上半空,双手举着阔剑,向赵建新重重劈落。 “没有用的东西!”赵建新话音方落,疾风团风花雪三人突然同时向后摔出去,阴无月的嘴角也渗出一丝鲜血,“我再说一次,你们连这个世界的规则都不知道,是不可能赢过我的!” 天空中乌云持续涌动,明明已经天光,却忽明忽暗,如同赵建新予人的印象。 这位被记载在历史上的变异人大英雄,此时此刻的样子和所作所为实在很难让人将之与救世主这几个字联系起来,相反,他比十五年前撕破虚空追杀修士钟巧珍的那团东西更古怪也更邪恶! 伴随着“咔擦”一声,赵建新徒手扭断了阴无月的脖子,后者怒目圆睁的脑袋低垂下来,虽然一时半会儿没死却也毫无办法。 “你看,人总是会回到自己的宿命当中去。十五年前,你侥幸捡了一条命,十五年后就要在同样的地方以同样的方式,还了这份债,这就是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之一。”赵建新转了三个弯的身体说不出的诡异,他居然还尝试着用自己断掉的手把上半身支起,把脑袋慢慢转正过来,“好了,我该走了,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赵建新突然停下话语,他疑惑地问阴无月:“都已经这样了,你搞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阴无月无法发声,只是愤怒地瞪视着赵建新。 赵建新烦躁地掏了掏耳朵:“让那些声音停下来!” 阴无月不语,更多的声音,不,是声浪传了过来,比之前更响亮,层次也更丰富。 除了人声,这次还多了许多生活的声音,打水、洗衣服、打扫房子、煮饭炒菜,笑声、聊天声、吵闹声、孩子的哭声……许许多多平凡无比的声音组成浪涛,无形地将这一带笼罩,仿佛整座铁山城又活了过来,闪铁矿火焰烧天,街道上人流如织。 可是,明明这里什么也没有! 赵建新的脑袋古怪地扭动,打量四周,这里依然是一片废墟的样子,连块完整的砖头都看不到,更不用说充满烟火气的人潮。 赵建新心中警铃大作,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威胁。 明明看不到有形的敌人,明明他自诩是凌驾于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居然感到了慌乱。 明明这里没有任何能威胁到他赵建新的人和事物! 赵建新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楚莹已经死了,楚星耕不知死活,阴无月将死未死,疾风团的那些人都无法靠近他分毫,至于钟巧珍……赵建新的目光落到倒在地上的钟巧珍身上,终究没有移动。 “好奇怪。”赵建新想,他明明已经杀了这个女孩,还掏走了曾经被她“偷”走的五色心,那团强大的能量经过女孩的熔炼变得更为柔和易于吸收,已经被他彻底消化了,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声浪一波波地传来,充满了活力,像是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人在赵建新的周围活动。 也许是因为这具身体濒临崩溃,赵建新突然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不知怎么,一股无名火自他心头蹿起,他怒吼出声:“闭嘴!” 声浪并未因为赵建新的怒吼而中止,反而更加提高了音量。 “年轻人怎么走路的,撞到人了没看到吗?” “对不住哈大叔,我连着上了三天三夜的班,脑子有点不清楚,您没事吧?” “三天,你不要命啦!小伙子,我是没事,你赶紧去买点抗辐射的药,这闪铁矿辐射大,你可得留神别基因崩溃了。” 更多的声音传来,仿佛有人打开了一扇时光的窗,无数旧日光阴从那个小小的窗口一涌而入。赵建新心烦气躁:“都是蝼蚁,还是死了的蝼蚁,吵什么!” 一声炸雷响过,钟巧珍刚刚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身体宛如一张叶子,被轻风托起,缓缓地升了起来。 “别想借尸还魂!”赵建新再度发难,想将钟巧珍的身体炸个粉碎,但这一次,他的力量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 “哎,兄弟,那是我们的人,你对她动手可不行。” “就是就是,虽然咱们没什么大能耐,但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 赵建新惊愕地发现有人保住了他的手,有人缠住了他的腰,他一挣扎,就有更多的手从虚空中伸出,将他拦住。 “不好,他力气有点大!” “撑着,我们来了,人多力量大!” “快快快,大家都来帮忙!” “姜姑娘说了,她替咱们留着神智,有朝一日咱们也得帮帮她闺女!” “废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赵建新瞳仁巨震,那一瞬间,他看到钟巧珍的身前身后密密麻麻全是人。男女老幼,年龄肤色各异的人,他们的身影介乎透明与实体之间,却没有虚无感,反而扎扎实实,将钟巧珍围在中间。 人们伸出手,搭在钟巧珍身上,许许多多黯淡的光芒开始自动组织起来,向着钟巧珍的体内输送,一个个“人”消失,而女孩的伤口开始痊愈,苍白的脸孔重新变得血色充盈,她像是重生了一般,在半空中慢慢睁开眼睛。 “他们……不,我们不是蝼蚁,”女孩子的声音响起,比之前更为沉静,却充满了“生”的力量,“凡人、百姓,不是蝼蚁,我们的命不比你们名门精英的命贱!” 雄浑悠远的钟声如同从苍穹之上传来,下一瞬无数的星星静静倾落,星光如同利剑,将赵建新钉在原地,撕成了碎片! 第108章 星光没有声音,却拥有强大的杀伤力,几乎是转瞬之间,赵建新便已千…… 星光没有声音,却拥有强大的杀伤力,几乎是转瞬之间,赵建新便已千疮百孔。 然而,赵建新也并没有痛呼喊叫。 他原本就折了身体,歪着脑袋,此时身上又添了数不清的创口,看起来简直像块马上就要报废的破布,但他只是用古怪的姿势,把脑袋转前转后看了看,然后用沙哑古怪的嗓音笑话钟巧珍:“都跟你说过了,我是死不了的,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大不了我再换具身体就是。”他恶意地盯着钟巧珍,有种微妙的挑衅态度。 “我这具身体你眼熟吗?哦,五年时间,你可能已经认不出来了。你那两个朋友,我记得是一男一女,一个叫金什么刀,还有一个叫白什么的吧……” 钟巧珍冷若冰霜:“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废物利用罢了。”赵建新说,“一样是海难溺死,尸体被鱼虾吃了不如被我收起来用,至少还有让你们老友重逢的一天不是吗?”赵建新讲话愈发难听,仿佛钟巧珍刚才那一招触到了他的逆鳞一般。 钟巧珍静静地打量浑身是洞的赵建新半晌,摇摇头:“五年而已,尸体也不会成长,你这具身体不是金大刀的。” “今天不是,未来再见可能就是了。毕竟我说过了,我不会死。” 钟巧珍却轻轻叹了一声,赵建新骤然脸色一变:“你叹什么气!”隐隐有些气急败坏。 钟巧珍说:“活不能好好活,死又死不了,赵建新,你真的觉得自己的不死是什么上天的馈赠吗,在我看来,这更像是诅咒。” “你!”赵建新的脸色一瞬间阴沉得可怕,残缺不全的头颅上两只血红色的眼睛更显凶狠。 钟巧珍说:“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试图弄明白你的过去,可惜临海市的历史书语焉不详,除了知道你是拯救人类的变异人第一人、大英雄,其他一切都是云遮雾绕。然而,你刚刚自己漏了底。你说姜远觊觎你的母亲姜妮儿,可见你们是同时代的人。” “是又怎么样?” “是同时代的人,就应当都见证了怪物变异人,也就是嗜血返祖变异人那一段。我现在大概弄明白你这个变异人英雄和姜家借助元人之力改造变异人的关系了,”钟巧珍紧紧盯着赵建新,女孩子眼神犀利,与刚刚的星星箭雨如出一辙,“你也是当初改造人的一环吧,而且,应当是……” 赵建新猛然打断钟巧珍:“别废话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簌簌掉落的星光箭再次阻止了赵建新的攻击。 “你是那个失败品吧。”钟巧珍轻易制止了赵建新,自顾自地往下说,“按照我的推测,返祖变异人就像是入魔的修士,不是轻而易举能扳回来的,就算云麓元人有什么秘术,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成功。什么一夜之间变正常,姜家在这件事上一定做了隐瞒。” 钟巧珍望向如今已成为废墟的九号卫星城:“敛魂庄,敛魂之所,后来敛的是铁山城打工人的尸体,但在那之前,敛的又是什么?闪铁如果是用元人魂魄所制,那么在那些元人死前,铁山城根本就没有闪铁这种矿藏,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在铁山城聚居,更没有什么收敛客死他乡的尸体的需求,那么敛魂庄存在的价值会不会是,收敛变异人的实验失败品?” 钟巧珍死死盯着赵建新,但脚下却轻轻移动,慢慢移动到昏厥过去的楚星耕身前:“都说三百年前世界末日,人类被迫变异,因此成为嗜血怪物,而后姜家力挽狂澜,奠定四大世家之位,你赵建新横空出世,扭转了普通人类对变异人类的看法,从此人类进入运用变异力量对抗变异动植物,重建人类文明的进程,直到今时今日,形成四大世家八大名门的格局,但这里头有个问题,五年前,发生了二次变异。” 钟巧珍与其说是在与赵建新对话,更像是在自己的脑海中穿越百年时空,运用她的智慧和知识,回溯对比曾经发生但她并未见证的点点滴滴,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五年前,临海市二次变异潮使得变异动植物大开杀戒,直接屠了满城,这五年来,这片大**处皆是如此,只有人类却仿佛被锁死了基因,再也没有任何进步,这不合逻辑。大家生活在同样的背景下,要变理应一起变,所以唯一的可能是……” 钟巧珍轻轻吸气又吐气:“人类的变异从一开始就是人为的,姜家参与了这一切。” 赵建新微微后退半步,一下子仿佛委顿了下去。 钟巧珍说:“九号卫星城的与世隔绝并非什么云麓元人修行避世的需要,而是因为那里是改造变异人的实验场所,是埋葬失败品的墓场,这也是十五年后姜家试图回收此地相关资料的原因。他们既不想这些事情被人所知道,又想要重新找到操控变异基因的办法,促进人类的二次变异,因为他们害怕,害怕再不跟上整个世界变异的脚步,人类和姜家都会被世界淘汰了。他们还想坐稳世家的宝座,只是十五年前,修士钟巧珍意外撕裂虚空,来到九号卫星城,加上姜妮儿出手相帮,让这一带被封闭十五年,谁也无法进入,才使得整件事情一直被耽搁至今。” 钟巧珍说:“赵建新,你是个失败品,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也多半附加了强大的副作用。你死不掉,但这种‘不死’显然并非祝福。”钟巧珍想起过去,在记忆中,她曾与金大刀、白彩一起夜探荒草乐园,据说那里埋葬着赵建新深爱的女人,现在来看,纯属一派胡言。 赵建新根本已经不是人了,自然也不会有那些属于人类的感情。 “做流芳百世的变异人大英雄本来应该是你最好的结局了,但是你却不接受。” “你以为是我自己想从坟墓里爬出来吗!”赵建新语气激动,“你懂什么是求而不得吗!我也想长眠,我想什么都不管,但我做不到,我无法控制自己对于血和杀戮的需求,所以我总是冲在对抗变异动植物的最前线,人人都叫我一声大英雄,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白天不杀足够多的变异动植物,或许到了晚上我就会扭断身边人的脖子!只有死亡,死亡能够结束这一切。我原本是这样以为的,直到我发现哪怕被变异动物踩成肉泥,我也会一点一点地重组、恢复过来,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那样鼻青脸肿地重新回到人世。多可笑啊!我这样的怪物居然也能流芳百世!” 钟巧珍说:“那颗五行灵核本来是能帮你的,只是你不懂得如何消化。” 赵建新嗤笑:“你说那颗五色心?多亏你熔炼它,现在我已经消化它了,接下来只要读取楚莹脑袋里那些元人的记忆,我就能找到重回人间的方法。” “不,你想错了。”钟巧珍说,“你拿走了我的金丹,原本足以让你重新凝练内核,慢慢形成一个新的你,就像……”钟巧珍顿了顿,随后轻快地接下去说道,“就像十五年前的修士钟巧珍孕育我那样,但这和你要的根本不同。” “什么意思?”赵建新冷冷看着钟巧珍,眼神充满焦躁与警惕。 “修士钟巧珍在兵解前曾经告诉我,虽然我是来自于她的元婴体,但我是我,不是她。” “你是你,不是她?” “也就是说,你或许可以孕育一个新的你,但老的那个你将依然存在。”钟巧珍说,“如果修士钟巧珍不是半步元婴,本来现在你应该能看到两个钟巧珍,我,临海市钟巧珍,还有她,修士钟巧珍。” 赵建新蓦然脸色变得煞白:“我还是我,不死的怪物……不、不可能!” “而且因为你消化了我的金丹,我想,你应该比以前更难死了。”钟巧珍说话的语调一直不疾不徐,似乎没夹带什么感情,但此时听在赵建新耳朵里,简直充满讽刺。 “你闭嘴!”赵建新发出咆哮,巨大的能量从他身体之中涌出,将那具残破的身体彻底撕碎,随风而散,此时出现在钟巧珍眼前的赵建新宛如一团形态不定的乌云,甚至有点像十五年前追杀修士钟巧珍的那团。 钟巧珍心中微动,感觉自已隐隐触碰到了什么,但此时来不及细想。 “我杀了你!”赵建新的怒吼如同怪物的嘶吼,震得人耳膜生疼。乌云中翻出血色,夹带着浓重的煞气,向着钟巧珍俯冲而来,像一把锋利无比的镰刀,誓要收割她的生命,但钟巧珍却没有惧怕。 “虽然我没了金丹,但我母亲给了我别的、更好的东西。”钟巧珍说,“赵建新,我现在是个人了。” 乌云略微迟滞片刻,随后更加狂怒一般将钟巧珍团团包围。 “巧珍……”刚刚自昏沉中勉强醒来的楚星耕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令人肝胆俱碎的一幕,他拼命想要爬起来去帮助钟巧珍,但此时他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钟巧珍像一只站在洪水前的小蚂蚁,独自面对这一切。 凡夫俗子,蝼蚁而已…… “就算是蚂蚁,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挡路者,来战!”女孩子的声音从乌云之中传出,一点火光在那片黑红色的煞气中亮起,而后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赵建新发出惨嚎,火焰噌的一声腾起,将那片乌云彻底蒸发。乌云消失的那一刻,楚莹怒目圆睁的脑袋落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钟巧珍站在原地,表情平静,手掌中托着一团跳动的赤红色火焰。 “这是人类得以延续至今的最初最原始的依赖,是希望和文明的火种。”钟巧珍说。 第109章 “神虹大陆有个说法,凡人的身上有三把火……”钟巧珍定定站着,…… “神虹大陆有个说法,凡人的身上有三把火……”钟巧珍定定站着,看着已经变得浑身焦黑虚无的赵建新,现在的他看起来甚至不知道是个什么物种,没有人能想到,三百年前的变异人大英雄会以今天这样的面貌出现,并且会败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手里。 “以前我不懂,刚刚,我母亲教会了我,这座城里的人教会了我。”钟巧珍说,“第一把火,叫想活着;第二把火,叫想好好活着;第三把火,叫想让我的家人孩子也好好活着……” 钟巧珍回想刚刚濒临死亡的一刻,她所感觉到的一切。那时候的她就像是跳出了这个躯壳,化为十五年前、三百年前甚至是更多年前在这片土地上栖息生存的无数普通人,他们背井离乡,漂泊至此;他们在冰天雪地中努力生存,钻木取火;他们第一次用明亮的火光温暖自己和家人,做出了第一顿焦熟的晚餐…… 火光照亮了人类文明发源的初始,穿越无穷岁月,陪伴人类至今,在火光中映照出的有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青壮年疲惫但踌躇满志的神情、老人沧桑慈爱的关怀,以及一户户人家,一幢幢房屋,一个个城镇所记录下的凡人们的生活足迹。 最平凡的凡人,最普通的普通人,在修士眼里,他们宛如蝼蚁;在姜家眼里,他们是廉价劳动力和掩盖真相的障眼法;而在变异人大英雄赵建新眼里,他们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消耗品,但这个世界处处有他们的足迹,他们努力地生活,努力地挥洒汗水,建设一栋栋房屋,一处处城镇,他们代代繁衍,无论在和平盛世还是世界末日,他们只是努力活着,想要过得好一点,并为此愿意付出辛劳和心血。 “凡人所求不多……” “那是……因为他们弱小……”赵建新像是不肯消散的幽魂,虚弱得近乎透明的黑影中发出沙哑的声音。他是死不掉的,但不代表不能被击败和暂时失去力量,“若是他们强大,他们也会……和我一样……” “或许吧,但总有人能坚守自己的本心。”钟巧珍说,她变得完整,记忆也拨云见日,她看到了修士钟巧珍曾经走过的每一步道路。从一个普通的乡下小姑娘,到在乱世中踏上修行的道路,独自走过无穷无尽的坎坷,实力不断精进却并非为了成为人上人、天上人,她始终保留着自己与普通人之间的联系,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修士钟巧珍在修真盛行的神虹大陆,也是一个异类。 “流月宗钟巧珍……” 钟巧珍在心里慢慢念过这几个字,那是修士钟巧珍最初好不容易拜入的门派,但也在后来的漫长岁月中成为排挤她的强大力量,以至于一个金丹巅峰期的修士即将破境的那一刻竟无人守关,以至于被人偷袭至陨落。 钟巧珍以前努力活着是为了回到神虹大陆,后来加上了为金大刀、白彩、严漱雪夫妇以及临海市的普通市民报仇雪恨的目标,现在,赵建新已经败于她手,她的前一个目标却失去了意义…… “神虹大陆不是我的家,是她的家。”钟巧珍的回忆里有修士钟巧珍苍白带血的面容,她被追杀得有些狼狈,却始终神情刚毅,义无反顾。“所以我还是会回去的,我要找到害死你的凶手,为你……不,为我们俩报仇!如果可以,我还要掀翻那个世界!”钟巧珍重新修正目标,做出了决定。 “赵建新,”钟巧珍说,“你不是想死吗,我送你上路。” 那个虚弱的黑影聚散不定,已经没有力量却对钟巧珍充满恨意:“没用的,我说过我死不了,我会回……” 黑影的声音戛然而止,钟巧珍手中定心剑寒芒闪烁,插入那团黑漆漆东西的内部:“没关系,我不介意多试几次,总有一次能成功。”钟巧珍说完,那团黑影也彻底消失。 整个世界仿佛突然间安静了。 冷风呼啸着穿过这片旷野。姜妮儿的脑域幻境和赵建新的屏障都已消失,铁山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残破的荒城废墟伫立在结满了冰霜的大地上,周围一片死寂,如同死地,曾经存在过的九号卫星城此时只剩下一片散落在半空中的碎片,如同一道疮疤,被冻结在历史的阴影中。 然而就是这样的地方,仍然有人生存。 钟巧珍举目望向远处,在一些破旧勉强能遮顶的屋子里能够隐隐看到人影。他们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久,但是因为害怕,始终不敢靠近,但他们也没有离开这里,因为在这里,这座曾经繁华兴盛,后来因为闪铁矿绝脉而被姜家放弃的城中,他们十分艰难地重新建立起了一个家园,这里再次成为了一些人的家。 “自来故土难离。”钟巧珍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刚刚好,仿佛所有人都被解冻了一般,疾风团的晏小雪惊叫着,和其他团员一起冲向阴无月的残躯,七手八脚的检查她的情况;方栖淮也终于找到空当,解决了看押他的傀儡,拎着税务专员的脖子,用他的靶子异器,蹿到了钟巧珍身边。 “刚刚吓死人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楚星耕比较严重。”钟巧珍弯腰检查楚星耕。 这位大少爷过去一定是受过伤的,哪怕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但他保命的潜意识加上被那个元人修士引导着转化的筑基期修为,使得他在昏迷的情况下无意中竟然释放出了护体的罡气,并且在生死关头吊住了一条命。 钟巧珍略松口气,掐了个疗愈的法术,慢慢将其包裹起来。 “哇,这是什么能力!”方栖淮惊道,钟巧珍双掌中流泻出浅蓝色的光芒,如同清泉将满身血污的楚星耕浑身洗涤,蓝光所过之处,较为浅的伤口快速愈合,而那些深可见骨的重伤至少也不再流血溃烂,有了转好的趋势。 “巧珍,你可真厉害!”税务专员也发出感慨,努力伸直脖子,想看个究竟。 钟巧珍的手忽而一顿:“你怎么知道我叫钟巧珍?” “啊,不是你自己刚刚说的吗?”税务专员用枯瘦的手指挠着脸皮说,“你刚刚跟赵建新说本来这里会存在两个钟巧珍什么的,放心啦,我们赏金猎人用假名很正常的,我发誓,绝不跟别人说你的秘密。” 钟巧珍说:“哦,原来这样。”她重新投入到对楚星耕的治疗中,仿佛没看到税务专员伸出枯瘦的手臂,好像想要摸一摸楚星耕,查探他的状况。 然而下一秒,一道光芒闪过,光芒消散的时候,原本躺着楚星耕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怎么会……” 明晃晃的定心剑从税务专员身后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钟巧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此人身后,而不远处,方栖淮架着昏迷的楚星耕从靶子图里出现,一现身便背着他继续往前跑,飞快拉开与两人的距离。 “你听到了钟巧珍的名字不好奇正常,但你不应该知道楚星耕的名字。”钟巧珍冷冷说。 “我说过了,赏金猎人用假名很正常,我只是接受度高一点。”税务专员仍然试图辩解。 “是啊,用假名正常,但是听到真名是九歌城的楚星耕楚少城主却毫无反应,这可不正常!”钟巧珍转动手腕,定心剑利落划过税务专员的脖颈,然而如同剑砍败革的感觉随即传来。 “不好!”钟巧珍警觉地迅速撤身后退,原本应该是税务专员的地方腾起一团烟雾,落下轻飘飘一只被割坏的皮影人。 “杀手?”钟巧珍惊异。她在临海市的脑域幻境中曾经见过有人追杀楚星耕,所以多留了个心眼,没想到真的被她猜中,税务专员是第二个来刺杀楚星耕的人。 “你也是堕天的人,楚星耕的仇人是把你们堕天全包下了吗?”钟巧珍在脑域幻境中见过了堕天排行二十一的京右卫门,又在漭原秘境中偶遇了排名第九的菅原阿鼻,所以猜测这又是一个堕天的杀手。 “嘿嘿嘿……”阴森森的声音飘忽不定,从四面八方传来,“小姑娘倒是有点见识。” “好说,也就是见识过你们排名第二十一的和第九的两位死在眼前而已。” 钟巧珍的话成功让税务专员的阴笑停了,他显然有点笑不出来了:“菅原桑也死了?” “没错,死在我和楚星耕手里。”虽然菅原阿鼻是曲南柯杀的,但反正税务专员不知道,那是发生在秘境里的小秘密,“你单刀赴会,应该排名很靠前吧,让我猜猜,你是老八还是老三四五六七?”钟巧珍故意用轻慢的语气刺激敌人,实则暗中掐诀,寻找隐匿起来的税务专员的踪迹。 “不可能!”税务专员果然大声反驳,随即骤降的星光穿透地面,将那一带的冰霜融为雪水,又蒸发殆尽。 “跑了?”钟巧珍皱眉。变异人和邪修毕竟不同,她发现自己每次遇见一个强大的变异人,就需要修正一次自己的战斗经验,“你看起来很尊敬菅原阿鼻但对京右卫门无感,所以你的排名应该在十到二十之间,我猜,十五名?” 钟巧珍放出的寻踪术有所反应,无数肉眼看不见的术所形成的丝线传递回感知,她捕捉到了某个方向,骤然放出剑气。 有砍中了什么的感觉传回来,那里留下了几滴血迹,但税务专员又滑不留手的跑了。 “混蛋!菅原桑不可能败给你们,你们一定是用卑鄙的手段暗算了他!我先杀了你,再杀楚星耕!” 税务专员恶狠狠的声音落下,钟巧珍感到一股杀气,猛然闪身避让,一道剑气堪堪擦着她的肩膀划过,然而她忽而觉得另一侧腰上一寒,伸手去摸的时候已经摸到了一手血。不知什么时候,她被税务专员声东击西偷袭了。 “呵呵呵~~~”阴森森的笑声愈发张狂,夹带在冷风中听得钟巧珍有点头晕目眩。 “不对。”钟巧珍忽而意识到,她在刚刚和赵建新的对决中并非毫发无损,虽然姜妮儿和满城普通人对于生的希冀和对明天的期许填补了她失去的“心”,把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但这也是有时效性的。 “巧珍,我来帮你!” “别过来!”钟巧珍制止方栖淮,“带楚星耕走,越远越好!” “巧珍……” “他才是你的雇主,我没事,我能对付他。”钟巧珍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也传来嗡鸣声,但她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根据手上传来的术线的感觉确认了方栖淮与楚星耕的离去,随后在一片昏暗中寻找藏匿起来的税务专员。 又是数道剑气射出,钟巧珍再次听到了击中破革的声音。 “你死定了!” 阴冷的声音与杀气同时传来,钟巧珍旋身掐诀抵挡,五道杀气挡住了三道,另外两道,分别划破了钟巧珍的侧脸和左肩。 “他也用剑?”钟巧珍已经看不清了,她此时就像天生天养的野兽一般,凭借着某种直觉在战斗。 钟巧珍迅速回忆,并不记得税务专员佩了剑。 “而且这剑气……”钟巧珍闷哼一声,在再次出手攻击落空后,右臂挨了一剑,“像我的,确实像我的。堕天十五名的杀手,他的能力是什么,如果是攻击性强如菅原阿鼻的,早就应该动手了,可他一直在避免和我正面对决,袭击楚星耕的时候是用偷袭,袭击我每次都是在我出手后反击……对了,他的赏金猎人ID是税务专员……” 钟巧珍渐渐有了结论:“他从我的攻击中抽取力量、抽取招式,还施加于我自己身上,这是抽税!” 钟巧珍既然有了结论,也就有了应对的方式,然而还没等她实施,忽然间,她听到了一声惨叫。 “税务专员?” 惨叫声只发出了短暂的一瞬,而后沉寂。 钟巧珍竖起耳朵,戒备地寻找敌人的踪迹,然而刹那间,她放出去的寻人术线仿佛失去了目标,宛如延伸进了一摊泥沼。 “怎么会是泥沼?”钟巧珍蓦然反应过来,术线落空后,她应该感到的是虚无,而非沉重,除非,此时有别的敌人将她包围。 双腿发软,心跳加快,钟巧珍感觉自己好像快要失去自控能力。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死在刚刚得知真相之后!”钟巧珍想要给自己一巴掌,但实质上她只是往前踉跄了两步,拄着定心剑勉强半跪在地上。 四周像是突然从冰原来到了火炉之中,燥热的泥沼翻涌出粘稠的土腥气,将钟巧珍团团包围。 “四面全都是敌人,哪来的这么多敌人?”钟巧珍不明白。 刚刚那声惨叫依稀是税务专员的,那是他的新花招吗,还是,有别的什么人杀死了他? 钟巧珍什么也看不到,她不知道自己此时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全文完结】 第110章 “那是什么东西?”“不要慌,我来殿后,你们保护好团长!…… “那是什么东西?” “不要慌,我来殿后,你们保护好团长!” “好,你也多小心!” 钟巧珍在一片昏暗中听到仿佛隔着水面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声音,大概判断出那是疾风团风花雪三人的对话。没想到刚刚她和赵建新打生打死的时候,他们还没离开,由此可见,阴无月在这个佣兵团中一言九鼎的地位。 团长濒死,剩余的几人竟然慌了手脚,甚至无法做出正确应对。 然后,钟巧珍的耳朵就嗡鸣起来。 像是处在战阵的最中心,四面八方都有千军万马向她疾驰而来,他们旌旗招展,战鼓隆隆,双方人马厮杀交锋,生死相搏,周围刹那间爆发出无比巨大混杂的声音,但传到钟巧珍耳朵里的只有蜂鸣声。 嘀—— 钟巧珍独自一人勉强半跪在地上,她明明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攻击她。她明明就在战场的中心,但所有人好像都避开了她。 “怎么可能!”钟巧珍想。她咬紧牙关,拄着定心剑颤抖着双腿拼了命地站起来,定定神,向四周挥舞了一圈定心剑。 然而,什么也没碰到。 钟巧珍吃惊,她气喘吁吁,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仿佛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变轻,甚至她不知道自己此时依然站着还是已经倒下。 “我是怎么了,是要死了吗?”钟巧珍想,“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赵建新没有死透,追杀修士钟巧珍的元凶还没找到,神虹大陆她也还没去,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她也不想死! 然而,事情并不以钟巧珍的意志为转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她像是被风吹了起来,飘飘悠悠地飞到了半空中。 “魂魄离体?” 钟巧珍低头想要看看此时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底下云遮雾绕,什么也看不清楚。 “那么往上呢?”钟巧珍仰头往上看,随后猛然吃了一惊。 仿佛雷雨将来前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她看到了许多水墨画般攒动的乌云,而从乌云之上不知何处,有无数根黑线或零散或密集地穿透云层,向下方辐射出去。 “这是什么东西?”这诡异的场景令钟巧珍想到了姜家敛魂庄中操控尸体的傀儡丝,但这些黑色的丝线给人的感觉更为古怪,钟巧珍试图凑近观察,但它们在钟巧珍靠近前便奇形怪状地扭曲着飘开,不给钟巧珍任何接近的机会。 “活的?我自己也有吗?”钟巧珍仰脸看自己上空,然而她的头顶却看不到黑线,“是不是角度问题?”钟巧珍伸手朝自己头顶横着一点点摸过去,试图捞到些什么,然而紧接着,她忽然感到有冰冷滑腻的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踝,没等钟巧珍低头看清楚,一股大力猛地将她往下一拽,原本轻飘飘的钟巧珍便像是从高空坠落一般,飞速往下堕去。 “呀!”钟巧珍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她查看浑身,明明从高空坠落,她却没有受伤,抬头,看到无尽高远的一片红彤彤的天空,像是山火爆发烧了百日百夜,染红了天空,而刚刚见过的那些乌云、黑线又都不见踪影了。 “这是幻境吗,我着了别人的道,还是我已经……”钟巧珍深深吸了口气,“不,我没死,至少我不可能允许自己懵懵懂懂地死。” 钟巧珍几个吐息定下心来,打量四周。这里什么都没有,脚下是缺水到干涸的龟裂土地,时不时能听到不知哪里的远方传来隆隆的沉闷声响,像是火山爆发,又或者是山体坍塌,四处看不到一个人。 “定心剑。”钟巧珍召唤自己的本命剑,但这一次,定心剑居然没有出来,“万象钟。”钟巧珍再次尝试,有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听到了“当啷”一声,但接着便悄寂无声了。 “召唤不出来……”钟巧珍掐诀,想要给自己套层防御,但术力流动的感觉消失了。钟巧珍皱了皱眉,左右寻找了一阵,勉强在这荒芜大地上找到了一根黑漆漆的枯树枝,聊胜于无地握在手里。 “事出必有因,这里这么古怪,得多加小心。”钟巧珍提醒自己,然后闭眼根据自己的直觉选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景物始终没有变化,要不是钟巧珍一路在地上留下记号,她甚至会怀疑自己碰上了鬼打墙。 “可笑,如果我死了,我自己也是鬼,总不能是我自己给自己挖坑跳。”钟巧珍苦中作乐,走了那么久一段时间,她却既没有感觉到渴饿,也感觉不到累,她可以确认,自己此时绝对不是以人类哪怕是变异人实体的形式存在。 “就算是离了魂,总也该有个去的地方,扔在这种地方算怎么回事?”钟巧珍正想着,忽然看到远处第一次出现了一个不同的东西,那是个小黑点。 钟巧珍精神一振,朝着那个黑点快步跑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钟巧珍终于可以看清那个黑点是什么,那是一个人影。 “这里还有别的魂!”钟巧珍赶上去,犹豫了一下,伸出手里的枯木棍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嘿。” 钟巧珍做好了被攻击的准备,但那个人只是慢慢吞吞地转过脸来,他双眼无神,神情漠然,心脏的部位却破了一个洞。 “老卫,卫长鸣?”钟巧珍认出这是与他们同行的资深赏金猎人,此时再看他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这人已经死了。 “这个手法……赵建新。”钟巧珍一直在想赵建新是怎么跟上他们,又怎么进入被姜妮儿封禁的九号卫星城脑域幻境中的,现在她明白了,从一开始,跟他们在一起的或许就不是卫长鸣,而是已经被取代的赵建新。 卫长鸣茫然地扫过钟巧珍站立的地方,没有任何反应,他重新慢慢转过头去,继续赶他自己的路。 “你要去哪里?”钟巧珍开口问他,没想过卫长鸣会回答,但她意外地听到了一个沙哑机械的声音:“前面。” “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前面,前面是哪儿,这里又是哪儿?”钟巧珍紧走几步,试图与卫长鸣对话,但卫长鸣仿佛刚刚只是突然信号接通了一霎,此时无论钟巧珍怎么问,又没有任何回复了。 “难道我还是死了吗?”事已至此,钟巧珍也不得不面对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可是我身上明明什么伤都没有,赵建新虽然取走了我的金丹,但姜妮儿补偿了我这片土地上的生生不息之火,我怎么还会这样?” 钟巧珍百思不得其解,她选择跟着卫长鸣继续往前走,她要看看卫长鸣的终点是哪里。 又走了一阵子,钟巧珍看到了两个游魂一般的身影,她蓦然愣了一下,随后认出来那是疾风团的胡一兰和晏小雪。 “她们怎么也……”钟巧珍扭头四顾,并没有看到阴无月和厉剑风的身影,“也许他们俩活下来了。” 钟巧珍思索着,跑过去和疾风团的两位打招呼,她们比卫长鸣还不如,甚至没有给钟巧珍任何回应。钟巧珍只得沉默地跟着那三个游魂向着不知名的目标继续走,继续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轰隆隆的声音变得响亮起来,钟巧珍抬眼望去,只见大概几百米开外是一片稀薄的雾气,她看了眼那三个游魂,他们似乎被这声音招引着加快了步伐。 “到了,快到了!”卫长鸣终于再次开口,他说着说着,突然加速跑起来。钟巧珍一时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后立刻也提速跟上去。 凉意骤然袭来,进入“雾气”后钟巧珍才发现那其实是水汽。 隆隆的水流声提示她前方似乎是一道断崖,虚空中不知何物组成的瀑布向下垂直坠落,不仅是水,还有老卫。钟巧珍只是愣了一下,卫长鸣已经轻飘飘地往前一坠,失去了影踪,紧跟着是胡一兰。 钟巧珍只来得及勉强扯住了晏小雪的一只马尾辫,随即她便感到不妙。明明是个游魂,还是个小女孩,从她与晏小雪触碰的那个地方却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绑在一起,钟巧珍被晏小雪拖着眼看也要掉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黑色的蝴蝶在钟巧珍眼前翩然飞过,有只冰凉的手拖住了钟巧珍。 晏小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钟巧珍惊魂未定地被拉了上去。 “谢谢……”钟巧珍看清眼前人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原来那不是黑色的蝴蝶,而是黑色的袍袖,站在钟巧珍眼前的是个黑衣长发的男人,钟巧珍下意识地喊了声:“楚星耕,你怎么在这里?”钟巧珍大惊,她明明确认了方栖淮将楚星耕带离危险区域,怎么此人现在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 “什么?” 男人开口,幽冷如同清泉的声音让钟巧珍下意识地反问。 “你认错人了。”见钟巧珍依然一脸茫然,黑衣黑发顶着楚星耕同款脸孔的男人说,“我是雾川。” “雾川……”钟巧珍怔了一下,不敢置信,“你是雾川主人?” 钟巧珍刚在这个世界补全神魂,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是修士钟巧珍,看到楚星耕第一眼便将他认成了修士钟巧珍记忆中的雾川主人,后来越相处越觉得两人完全不像,到后来已经不再会想起那个名字,直到这一刻,她以为面前的男人是楚星耕,结果对方居然纠正她,说自己是雾川主人。 “不好意思。”钟巧珍下意识地道歉,随后又猛然醒悟过来,“你怎么能跟我对话。不对,雾川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明明不是神虹大陆,这个变异人充斥的世界末日中应该只有楚星耕,没有雾川主人,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钟巧珍心里暗道不好,她怀疑自己处于濒死状态,记忆混乱,神经错乱。 雾川主人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似乎在等钟巧珍下一步的反应。 但情绪稳定的钟巧珍这一次也着实是很难稳定下来了。一般人在短短一天里接受自己的命运来历反转再反转不崩溃已经不错了,钟巧珍不仅接受了,还在垂死边缘挣扎回来锤爆了强劲敌手赵建新,然后又莫名其妙进入到看不见的战场中又来到这片荒野。 她足够坚强,足够稳定,足够临机应变了,但她毕竟不是死人,满打满算,她甚至还是个身体年龄21,心理年龄5岁多的小孩。 钟巧珍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糊涂了。我已经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她抬起头,看到面容如玉的男人似乎没有改变动作,但又有什么地方变了一些,带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以后你会弄清楚的。”雾川主人说着,伸手遥遥一指,“走那里。” “去哪儿?”钟巧珍问。 “回去。” “嗯?”钟巧珍疑惑,“我不是死了吗,如果是个故事,连载标签都可以换成已完结的那种。” “呵,你的路还长着呢。”雾川主人说,“偷不了一点儿懒。” “啊?”钟巧珍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雾川主人袍袖一挥,一阵轻风吹过将钟巧珍推出去几里地,“你等等,我!” 钟巧珍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满眼血丝的男人:“雾川……” 满脸憔悴,下巴上冒出了胡茬的男人气得牙痒痒:“雾什么川,是我,楚星耕!”他恶狠狠地说着,却轻柔地将钟巧珍拥进怀里,深深吸气。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第三卷元人遗宝>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