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火葬场]》 1、第 1 章 “财务部?” 人事经理办公室里,庄雪依听完调岗安排,只觉荒唐。 入职两年来,在3d美术组干得好好的。从无差错,从未懈怠。 莫名其妙就要给她调岗?还是跟她本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财务部门? 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凭什么?” 话音才落,庄雪依沉了口气,缓和愠怒神情。 同为打工人,没必要撒气在传话人身上。 她靠回座椅,红唇微牵,“财务再缺人,也缺不到我们组吧?” 经理打哈哈:“我也奇怪呢,搁陈总跟前没打听到什么。他说您要是问起,直接联系他。” 庄雪依凝眉垂眼,陷入短暂沉默。 自然上挑的眼尾,尽透妩媚性感。卷翘纤长的睫毛下,月牙似的卧蚕偏显清纯。 鹅蛋似的一张脸,并有成熟女人的风情万种和青葱少女的灵动娇憨。 好生生一个美人,竟被陈金民那样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给嚯嚯去。 经理心里感慨,目光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惋惜。 “陈总电话多少?”庄雪依问。 经理错愕一瞬,在那双狐狸眼纯澈的注视下回神,低头按动手机,“我发您微信上。” “谢谢,您忙,不打扰了。” “好的,不用谢。” 经理起身,微笑目送她离开。直到那道倩影远去,脸上慢慢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 电梯到九楼,庄雪依直奔3d美术组。玻璃门推开,空气仿佛都变清新不少。 重回工位前,被组长兼师傅拦住。 他问:“庄,人事找你涨工资呢?” 边上的板寸工友一个懒腰还没伸完,滑着椅子凑过来,“什么什么?这好事不得捎上我!” 庄雪依歪头笑,棕色大卷发瀑布般滑至胸前,“合眼歇歇,梦里月薪八万八,还不带加班。” 组长:“听没?合眼歇歇吧你!” 板寸工友拂开他落在肩上的一掌,三白眼看得发直,“靠,又被咱雪依依美到了!” 庄雪依抬手,挡一个作呕的表情,挑挑眉转身走了。 身后,两个脑袋聚到一处。 “组长,听说这几天岗位调动呢。”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 午餐过后,庄雪依没上去,到附近公园打电话。 “陈总您好,我是美术组的庄雪依。关于调岗的事我有些疑问,您现在方便吗?” “哎哟庄小姐您这说的……方便方便!” 陈金民正在酒桌上,摆摆手起身,助理已拉开椅子。 他大步朝外走,到隔壁空包厢,“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公司绝对是全力满足。” 一听这话,心中猜测便得了十分的验证。 “您客气,折煞我了。” 3cm白色鞋跟点在地砖缝隙,奏曲前的节拍似的响了三下。 庄雪依站定,似笑非笑继续开口:“也没别的,维持原样就好。” “庄小姐啊,您的建模技术绝对的,顶顶好!来的时间不久,但对咱们美术组的贡献那是有目共睹……” 榕城初夏,蝉鸣时起时停,天气倒算不得热。庄雪依左右踱着步子,耐心听到最后。 “只是时总心疼您忙起来废寝忘食,特别有交代。我这靠山吃山的,也实在没办法啊。” 直视阳光,略刺眼。 视线收回,再看别处,眼前始终有无形光斑。 心下打定主意,她快步向前,“行吧,那我只能……” “庄小姐!”陈金民急若无头苍蝇,抢在那俩字落地前小声道:“趁着就咱,斗胆跟您说句敞亮话。整个榕城,能排上号的游戏公司,都靠着时家呢。” “我知道您喜欢这个,想干这个。可您就是东家换西家,西家换北家……时总打定主意……”嘴边的话咽下了,陈金民灵机一动,“要不这样,您先到财务部。等这阵过去,给您单独一间办公室,再给您挪一套设备。只要按财务那边的时间下班,我,我也算是豁出去了!” 路过石拱桥,底下有人偷偷垂钓。 竹篓里一条鲜活的鲫鱼离了水,翻滚几道躺平着。 庄雪依无声叹息,脚步渐渐慢下来,“再说吧。” “好的好的,您考虑考虑,这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通话结束,陈金民抹下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握着手机重重叹气。 - 中午没怎么吃,五点不到就饿了。 庄雪依到茶水间吃着披萨,又被另一个女工友问起上午的事。 拭去唇角油渍,她说得云淡风轻,“说是给我调岗,具体还没定。” “啊?为什么?你做那么好,还以为是升小组长呢!” 失神片刻,庄雪依看向她,笑眼盈盈,“升也轮不上我呀。” 回办公区,刚握起数位笔,李叔来电话了。 她纳闷接起,心头略不安,“李叔,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庄小姐,劳您担心了。是二少爷让我从今天起,五点准时过来接您。” 看一眼屏幕上未抠细节的二次元少女,庄雪依垂眸,虚虚描着,“李叔,您先回去,晚点我自己搭车。” “没关系,我等您。”他说。 手头一晃失力,数位笔耷拉在虎口,缓缓落桌。 她勉力一笑,“我下来。” 挂断电话,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赶工。 组长路过看见,笑着调侃:“拼命三娘,明天再做呗。” “明天……没明天了。” 她声轻,组长没听清,追跟前问:“没啥?” “没什么。” 庄雪依笑笑,背上包,怔怔看他一会。虚虚抱他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师傅,再见。” 眼尖者带起一阵哄声,由近及远。 她招着手,笑容明媚,婀娜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组长被三五个工友围得严实,半天摸不着头脑,嘴里小声嘀咕:“咋了这是?” 板寸工友收回视线,一把扑进他怀里,笑得咯咯响,“好歹给我混个间接拥抱!” “滚!滚滚!一天天的……” - 迈巴赫62s配上榕a·sy777的黄牌,亮着车灯,在地下停车场显得尤为扎眼。 庄雪依放慢步子,远远抬手阻止李叔下车。 等拍照的男人们一个个离开,才一股脑冲过去,拽开车门坐进去。 后排座椅还保持在上次约会时的模样,一道防盗栓似的,于不满中添了份安宁。 随即,又被心头一抹自嘲盖下。 她暗叹一口气,斜躺在牛皮座椅,打开天窗,使车内不那么封闭。 “庄小姐,想吃什么?我让她们准备。”李叔说。 “不用。”庄雪依拿起手机,拨回别墅,“霞姨,你们先回屋。” “好的,庄小姐。” 车程不长不短,小憩一阵,到家已恢复七八成精力。 车库前和李叔道别,刚踏上一级台阶,身后传来雀跃的软糯声音:“姐姐!” 庄雪依回头,看向左侧独栋小楼。 霞姨家的孙女瑶瑶抱着白猫,刚从房子后出来,跑在园中小径。 “慢点。”她转身迎过去,蹲身摸着小猫下巴,声音越发轻柔,“瑶瑶,今天在幼儿园还好吗?” “挺好的。许老师说我有进步,还奖我纸折花呢!”瑶瑶把小猫递她,摸出裤袋里的粉色小玫瑰,整了整摊手里给她看,“漂亮吧?” “漂亮,瑶瑶真棒。” 太阳西沉,余辉落在她侧颊,柔顺的发泛起缕缕金光。雪白肌肤照得透亮,秀美五官仿佛被镀上一层朦胧光晕。 “姐姐更漂亮,像天上的嫦娥仙女。”瑶瑶盯着她,看得仔细。 小猫在怀里打咕噜,庄雪依揉着它肚皮笑:“吃多少蜜呢,嘴这么甜?” “嘻嘻,你今天还好吗?”她问。 笑容凝固片刻,唇角随即展开。 庄雪依还回小猫,起身最后摸摸它脑袋,“挺好,老板也夸我了。” 踏上层层台阶,推开门,到吧台前的白瓷桌。 只点亮头顶的贝壳吊灯,先开工。 五百平的黑暗中余一小方天地,极大程度上提高了专注力。 临近收尾,肚子有些饿。她起身,赤脚踩在木地板,唤醒智能管家。 “七七,开厨房灯,放小提琴曲。” “好的,庄小姐,为您播放《一步之遥》。” 灯亮,轻快熟悉的前奏入耳。 脚步顿住,回忆正如一张画卷,由脚尖漾起的优美弧线徐徐展开。 她出声,中断音乐,“换一首,这首删掉。” “好的,为您播放《normalnomore》。检测到《一步之遥》在时先生最爱的歌单里,是否继续删除?” 跃动的旋律响起,看似小清新的风格下,隐着自我催眠般的疲惫。 沉寂许久,庄雪依启步,唇边抹开浅淡一笑,“那算了。” 完工已到九点,她躺在真皮贵妃椅,熄灭所有灯光。 双层窗帘应声展开,晚风透过窗纱吹进一阵凉,夹着绿植的清香。 蝉声忽高忽低,小猫的奶音、几栋小楼里细微的欢笑言谈恍恍惚惚落入耳畔。 像真的,又像幻听。 微信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倒是响亮。 “七七,关窗,开星空投影。” “好的,庄小姐。” 银河流淌,璀璨如萤,比不上山野间的自然纯粹,却也不失为都市人灵魂栖息的幸福港湾。 庄雪依拿起手机。 新消息是一段视频,依然来自空白头像空白昵称的某人。 乐声、欢闹声震耳,绚丽光圈忽明忽暗,照在男男女女摇曳的身姿。 烟雾弥漫,人影绰绰,映着纸醉金迷的躁动。 镜头并不完全居中,但仍能看出拍摄的重点在于右上角的男人—— 这场“嘴传纸条”游戏的下一个参与者。 在他上一轮的两人,有心或者无意,只让十八九岁的牛仔裙女孩得到树叶尖尖大小的纸巾。 他的第一次尝试,在唇几乎与她相贴合时挪开。 如此暧昧一幕,将现场氛围推至顶点。 周围呼声愈演愈烈。 鼓劲的、唱衰的……最终在他揽过她脖颈后,都变为统一的兴奋呼号——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无视他人,他靠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女孩害羞地低头。 第二次的尝试,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俯身向下。 人群欢呼沸腾,荷尔蒙四溢,热度仿佛蔓延开。 几个年轻女孩微微红了脸。 男人们眼里冒着饿狼似的光,搂着怀里女伴的手紧了几分。肆无忌惮吻起来,或是抛出一沓沓红色钞票如天女散花。 又过十来秒,他松了手,转过身。 一双桃花眼蕴着水雾,嘴咧着,手指向齿缝间一丁点白屑。 喝彩声中,潋滟红舌抿出白屑,于唇边搁浅。 抡拇指抹掉,无意牵扯开一抹橙红唇彩。 到此,四十四秒的视频戛然而止。 庄雪依仍看着屏幕,目光自下往上——紧致下颌线,优越山根与眉骨完美衔接,含情笑眼皎若新月。 非旁人,正是她交往三年之久的初恋男友,时晏。 榕城顶级豪门继承人,浪名在外的,时家二少。【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 2 章 一层的射箭场,靠着别墅侧墙扩建而成。 原木地板向前延伸40米的距离,末端立着五个可移动箭靶。 左右窗帘应声展开,落地玻璃窗外,绿叶随风浮动。 园里的庭灯还亮着,混着清冷月光照进来,靶上十环黄圈几乎不可见。 庄雪依舒展过肢体,腰上挂好云纹箭囊,戴上护臂护指和扳指。 站在墨色瓷砖中间位置,自左至右拉弓放箭。 中或未中,每靶十箭。 箭支接二连三落地,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到第三靶,准头稍好些,只零星两声脆响。 再往后,双目越发习惯黑暗。 第二轮的第一靶,十支箭出去,无一丝声响。 “七七,开暖灯,收一号箭靶。” “好的,庄小姐。” 昏黄灯光缓缓亮起,前方箭靶底座升起、迎面滑来。 庄雪依眉目低垂,额上汗珠密密麻麻。放下云纹弓箭,解着护具、箭囊,耳旁是悦耳的ai女声。 “为您统计如下,六环两支,七环五支,八环一支,九环六支,十环九支。” 抬眸一眼,一支正中靶心。 美眸漾起一点笑,庄雪依放下器具,解开头绳重新在脑后绕一个丸子。 - 向北的水晶浴缸里泡着澡,遥看城市夜景,火树星桥。 浅酌一杯红酒,嗅闻木质香薰,与水中花瓣嬉戏。 蓦地,手机提示音响起。 香肩美背没入水中,尔后是柔润下巴、翘挺鼻梁…… 数十秒后,一袭浓密棕发破水浮起。 长腿迈出浴缸,庄雪依裹上bv绿色浴袍,拧掉发梢的水。 窝在窗边毛茸茸的圆床,按开立式吹风机。 手机再次响起,她解锁查看。 前一条来自师傅:调岗真的假的?咋回事啊? 庄雪依:八成真吧 师傅:吧?个个传你后台硬,咋自己的事都拿不准? 她无言以对,退回主界面查看另一条消息。 大学闺蜜柳婷儿发的:睡没? 庄雪依:刚洗完,你呢? 屏幕上方冒出师傅的新消息:没别意思啊,为你着急呢 她点进去回复:我知道,没事。总熬夜,调岗倒也好 对面正在输入了很久,最终回:好吧,开心就好 点出个表情,庄雪依丢手机到一旁。 双手撑额,头昏昏沉沉,像是酒劲上来了。 “七七,关吹风机。” 拉起宽松帽子,懒懒躺下。脖颈以上吊在床沿,脚边扇形摇摆的吹风机还在运转。 她想起这个没连管家,却也不愿再动弹。 腿收进毛毯,权当那细微作响的风并不存在。 半湿半干的发蒙在毛绒帽,沁水的发梢戳在脸上,触感冰凉。 她缩成婴儿的睡姿,听到手机乐声突兀响起。 “……像反复尝试,又像偶尔偏执……” 宿羽阳的《暗恋是一个人的事》,唱到下一部分以前,庄雪依拿起手机接听。 柳婷儿问:“没过一会,不是睡着了吧?” “没,刚吹完头发。” 屏幕中央,柳婷儿走在校园大道上,离身后反着的“海城大学”四字越来越远。 不过才两年光景,怎么就感觉仿佛离开很多年? 一草一木、一切的回忆,竟已变得那样模糊不清。 “怎么了啊?心情不好?”柳婷儿敏锐察觉到她神情不对。 “没有,看到学校想起以前的事。刚下班回来?” 一开口,她便停不下来:“对啊太惨了!鬼上司总逮着晚上开会,每次废话连篇,浪费时间。我真的是……超级怀念以前在宣策部。蒋驰逸再怎么变态,至少从不会搞这种表面文章!” 庄雪依乐得笑了两声:“被折腾得这么厉害啊,还能念起他的好。他也继续读研吧?出了学生会还有没有联系?” “他女朋友的关系,偶尔倒是会碰上。” “那……” 想问问与这对剪不断理还乱、柳婷儿喜欢好几年的人,但庄雪依最终收声了。 “你想问他吧?下辈子看看有没有可能。” 她笑着说俏皮话,眼神里却流露出一抹似曾相识的失落。 庄雪依一时陷入沉默,不知该作何感想。 “你呢?喜欢那么多年的人还没找到吗?”她问。 年少时的惊鸿一眼,至今日已有九年之远。 分明比大学毕业的时间久得多,却如在昨天,犹在眼前。 苏城体育馆承办的全国高校足球联赛总决赛最后一场,七号球员上演帽子戏法,反超制胜,青草地上振臂奔呼。 十七岁的少年肆意张扬,永远眉眼霁明、意气风发,是她青春里轰然炸开的绚烂烟花。 不可忘却,不可放下。 “对啊。”庄雪依回神,开始胡言乱语:“好在我会做梦,得个自娱自乐。” “又做啥梦了?让我也乐呵乐呵呗!” “他那么好,对我肯定更好。每天准时接我下班,碰到我加班呢,也不催,傻傻地一直等……” “果然是做梦啊!你那工作加起班来,人从下午等到凌晨三点一起吃宵夜啊?” “听我说完嘛!” 仿佛真的坠入梦境,庄雪依满眼憧憬,“后来他心疼我加班辛苦,四处托关系给我调岗。转去做个财务什么的文职,不得轻松多了!” 柳婷儿呵呵笑起来:“你这调岗挺对我味,我现在就急需一个新的干实事的上司!鬼人天天不做正事,折腾人一套套的……” “是吧,不错吧?” 昏暗灯光下的她,唇边、眼角堆满笑,柳眉微挑。 身上浴袍是奇异果一般的绿,衬得肌肤越发雪白细腻。 一对狐狸眼透出熠熠光彩,媚骨天成。 多生得眼下卧蚕灵动起巧,未使那娇媚落了俗套。 “难怪年年校花有你,你也太好看了吧!” 被勾走魂似的跑偏了一句,柳婷儿重回刚才的话题,“不错是不错。不过照你性子,照你那狂热劲,托什么关系转什么文职,怕不是早被你割席断交了吧?” 表情一瞬僵硬,片刻松缓。 庄雪依向上捋捋睫毛,携笑的话干巴巴吐出来:“随便想想嘛。前一阵加班实在厉害,喜欢归喜欢,身体也确实有点熬不住。” …… 劳斯莱斯幻影停在榕城大学正门前,牛仔裙女孩下车,时晏走在身后。 阿玛尼高定西装拢在她肩上。 他单穿件ysl纯黑经典衬衫,领口、袖口松垮垮敞着。腕上百达裴丽蓝星空表盘边沿的38颗方钻,不经意间泄出闪耀光芒。 女孩娇小身躯裹在宽大柔软的深灰外套里,清雅草木香充盈鼻腔,仿佛落入大自然温暖的怀抱。 盈盈水眸含羞带笑,悄悄朝旁打量。 精瘦俊朗的一张脸上,眉眼多情,余光似乎都挟着暧昧。 但他看来时,眼微垂,茫茫的白透着致人屏息的冷然疏离。 下一秒,目光交汇。 精致的唇弯起勾人一笑,说不出的风流神韵。 “看一路还没看够?”时晏笑道。 “切,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是。”时晏乐得合不拢嘴,明眸烁烁,可劲盯着她瞧,“你还挺有个性。” 豪门圈里的贵公子,又是人人忌惮、巴结的时家二少爷。 她分不清他看似宠溺的笑,是真,或是假。 便是得酒局上一番路数不明的照拂,也不敢太放肆,担心一不留神将人得罪了去。 “刚刚谢谢你啊。”她又低下头,手揪在一处。 耳旁似闻一声轻笑,不明其意。 到宿舍楼侧,女孩挥手跑开。 时晏站在路灯前,颀长身影投在水泥地上,清冽目光一路跟随她几乎被西服外套埋没的瘦弱身体。 取一支烟衔在唇边,“叮”一声撩开都彭火机的菱纹漆面盖。 “嚓”一下,火光燃起,缭绕烟雾掠过如画眉眼。 女孩忽地掉过头,返回跟前时,迎面一圈缥缈的雾。 她被呛得连咳几声,抬手摆了摆,脱下灰色西装递给他,“还好想起来……” 拇指食指并若鹰喙,噙啄烟嘴,于黑色沙石间捻灭,弃至垃圾桶内。 时晏接过衣服拎肩上,揉乱她短发,笑意酣畅。 对视一眼,她不觉红了脸。 胸口压着什么要发出来,终究只退后一步,垂眸拨着头顶,嘴里小声念叨。 他倾身,侧颊凑近,桃花眼中柔情泛滥,“说什么呢?声儿大点。” “说你狐狸精!”骂完,她飞也似地溜了。 他乐得身形发颤,看着她一把拉开铁门冲进去。 摇头笑笑,话音念着“小孩儿”,转身离开。 踱步回车旁,后座车门自内展开。 原本在副驾驶的奚妍换了座,抱臂坐在门边位置,掀眸一声轻笑,“卿卿我我这么久啊,等得我酒都醒了大半,差点没睡过去。” “睡啊,又不会扔你在大马路。”时晏一只脚踩上去,被她抬高腿拦住。 挂脖红裙高开叉,滑如绸缎的高档面料自大腿外侧垂作两片。 凝脂般的肌肤裸露在外,白花花的晃人眼。 时晏丢下外套,笑着掰她膝盖肘,硬挤上去。 按下关门按钮,伸手刮过她鼻尖,“好妍妍,给我倒杯酒。” 凤眼一翻,白了他一记。 奚妍甩回衣服,拢裙坐好。 古典杯中夹入两块冰,琥珀色液体没过三分之二,递到他面前。 时晏接过,抿了口,嬉皮笑脸把玻璃杯弹得叮铃响,“果然这美酒还得美人来配……” “贫。”奚妍嫣然含笑,看回前面,“高师傅,走吧。” “好。” 头顶星空,脚踩银河。 她就着他杯子喝了口,物归原位。 纤纤玉指搭他手上,指缝间挪了挪,小拇指轻敲两下。 时晏侧头,“怎么?” 她收回手,身子歪向他,语气稀松平常,“没来电呢。” 时晏调节座椅仰躺,解开她发上珍珠发夹,搁储物箱上。 顺着细软发丝,指尖牵扯尾部,但笑不语。 “吵架了?”奚妍问。 “好着呢。” - 北区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前,车暂时停靠。 车门开启,她坐着不动。凤眼含怨,红唇微撅带俏,短小下巴多生钝感。 “送小姑娘那么久,几步路都懒得陪我走啊?” “拿你没辙。”拍拍扶手,他坐起来催促,“走了走了,送你。” 她欣然下车。 晚风轻拂树叶发出沙沙声响,流水在月亮的光华下滑如绸缎。 西服外套披在她肩上,与黑色衬衫摩挲出若有似无的声响。 于寂静黑夜中,莫名添几分生趣。 “天那么大,你说某个角落里会不会真有神仙?”她仰着头,突然问。 “当然……”耳畔响起瑶瑶总念在嘴边的话,眼前浮现那张又纯又欲的脸,时晏乐得转腔:“有了。” “你还能信这个?”她仰头看他。 “我年年庙里上香呢。” …… 楼栋门禁前,时晏倚墙而立。拂开她发上半片枯叶,笑眼望着,“去吧。” “不上去坐坐?指不定她没这么早呢。” 时晏抬手瞧了眼,十二点差七分。 “行吧,看那八哥还认得我不。”抬步向前,他说。 “得,鸟都比我有面儿。” “等会非教它笑你。” 奚妍数落道:“它可笨呢,三四小时只怕都学不会。” 时晏乐呵着,进去没几步,电话响了。 拿出一瞧,脸色顿时不好看。 “早点休息。”撂下话,转身疾步离开。 奚妍追出去,不见人影,扬了一嗓子,“没出什么事吧?” 雀鸟啾啾,未有回应。【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 3 章 “妈,出什么事了?” 清香四溢的绿化带旁,时晏越走越急。 夫妻俩住海城,儿子不在身边,作息向来规律。 冷不丁这么晚来通电话,他心里还真有些怵得慌。 “没什么呀,晏晏。听年年说你跟人在外头应酬,这会儿忙完了不?”她问。 父亲有三个儿子,老大时安四海为家背包客,老三时年就读于“音乐哈佛”茱莉亚音乐学院。 这才记起最近国外学校正放春假,时年也说过带他们去中欧游一趟。 隔着时差,她那边还早着呢。 脚步放慢,心底燥意渐起。时晏取一支烟叼嘴里,摸到火机又放下,揪身旁绿叶胡乱撕拽,“快了。” “什么应酬非得你去啊,睡觉时间都不得空……当初就不该管你叔他们这档事,没了身体,要那么大……” “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 半是心疼半是埋怨的话里,夹来父亲打断的一句,让他胸口顿时如有沉石坠落。 甩开碎叶子,大步朝前走,迎面碰上拖旅行箱归来的一家三口。小女孩精神劲足足的,两只大手中间荡秋千玩,乐得咯咯笑。 手机里继续传来说不尽的嘱咐。 时晏擦开火机点烟,她立马转了话头,“少抽!不记得你姥爷怎么死的吗!” 肺癌,家里游泳池淹死的。 唇角挑开,浮起一丝凉薄的笑。吞云吐雾间,他挪到道路另一侧,“知道了。” “别等岁数大了才晓得,没个好身体,赚再多钱都没用……” 一支烟吸完,她还在絮絮叨叨。 燥意涌动,将要溢出时,她突然压低声,八卦似的问:“我看你朋友圈那女孩挺好看,女朋友吗?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瞧瞧?” “瞧什么瞧?什么好瞧的?” 无名怒火如雪山崩塌,对面不再吱声。 月影浮动,墨色细长枝条上挂着棕红的叶,缝隙间糅杂沉沉几抹黑。 肃静之中,身后细微脚步声渐轻渐远。 烟头直入白色沙石,他合眸,幽幽吐字:“喜欢的演员,沈芮苓,电视上看得到。” “喔,新人啊……对了,我们待过端午才回去呢。放假你就留那边儿,别白跑一趟。” 就是有空,也没打算回去。 “知道了。”翻起烟头扔进垃圾桶,时晏捻去指尖白尘,扯出衬衣下摆往外走,“我挂了,里面都等着。” “好。别太大压力,不好弄的,多问你叔。” “嗯,挂了。” “好,你挂吧。” - 流星顶下,他没说去哪,老高便先等着。 时不时听见后座,玻璃细碎碰撞一两下,风铃般脆耳。 怕是醉意上头。 老高瞥一眼车内镜,他侧身靠在橙红座椅,手搭在杯沿,眼望着闭合窗帘。 真让人发愁。 时家二十来个司机,光给他开车的便有五个。 老高的工作性质是黑白颠倒的,专负责饭桌后的下半场。 早些时候,一周七天,他得有五天到凌晨三四点才落窝。剩下两天,老高一般得拖他到海城或苏城。 比其他四个司机自然累些,但挣得也多。 小两年就在北区拿下一套百来平的精装房,也存了些钱,足够女儿念完大学。 到这份上,本来已经打算调个轻松些的班。 没来及说呢,庄雪依大学毕业来了榕城。 托她的福,这两年基本都在转钟前下班。 独独今日,不知怎么的,快一点了他还搁后面。 可别是闹翻了。 “二少爷,要回南园吗?” “坐会。” “好的,二少爷。” 时晏捏着杯沿一饮而尽,抬亮顶灯,后靠着拨弄手机。 划开顶几行的未读消息,通讯录里找到“妈”。 最新两条:晏晏,忙完没? 外加一个视频。 他点开。 多瑙河上游船,国会大厦金碧辉煌,晚风吹拂惬意浪漫。 “晏晏快看,多漂亮呀!” 清甜声音骤然响起,勾起记忆中的一首首晚安曲。 神情略有松缓,随即又沾染一抹冷意。 退出视频,他按下几个字:好好玩 她发来语音,他直接转文字:好的好的,忙完了?让她们煮些粥,暖暖胃啊。 时晏:知道,我洗澡了 妈:好的,喝完粥再刷牙啊 他深吸一口气,没再回。 妈:晚安,白天不忙多睡会 手机搁去储物箱。 冰块入口,左颊鼓起,龈肉膈得慌。 他一口一口嗦着,一点一点咬碎。想起初到榕城那晚,踢完球回来,嘴里包着颗青柠味的硬糖。路过庄园二楼书房,见灯亮着,走近看了眼。 奶奶背身坐在黑色皮椅上,叔母低眉颔首在她身后。 没来及出声,奶奶忿忿然声音响起:“时家百年的基业,怎么都不可能给她个小三的儿子!” …… 那段偷听的谈话,于他而言,可谓一道晴天霹雳。 时隔五年,日日夜夜,不经意间炸开。 旁侧亮了光,手机收到新消息。 私人会所念锦的老板肖强,说新来一批妹子贼正。 时晏嗤笑一声,直接拨去视频,“多正?” “走喽,带您瞧一圈!”肖强掉转摄像头,进大门沿路吆喝:“来来来,跟晏少sayhi!” “晏少快来呀!” “晏少!等你啊!” “晏少。” “晏少,好久不见。” “晏少!爱你哟!” 泳池边白花花的年轻肉.体,正厅里舞姿妖娆的几拨女孩……再到后院电竞少女模样围开的几圈。个个兴高采烈,青春有活力,一个比一个叫得甜。 时晏来了兴致,两头吩咐:“去念锦。后院挑几个乖的。” “好嘞!门口等您啊!” - 会所大门前,肖强两旁各站一拨女孩。 左边的唇粉腮红,露脐装配运动小短裤,明媚热情。右边的五官深邃,朋克风穿搭,主打一个高贵冷艳。 老高开车门,时晏下来。 左侧那拨女孩笑着喊着凑他左右,脚步快些的顺势靠他臂弯里。右边那拨多余带来的,搔首弄姿,艳笑着挥手问好。 肖强见他在看,才开口:“听是晏少来,非跟着!这会矜持给谁看呢?” 有这话,长发美女们摇着步子朝前去。头几个特别漂亮的,葱白玉手抚他身上摩挲,“晏少……” “怎么的,大门口要给我办了啊?” 嘴上调笑着,掀眸扫向她们身后的肖强。不经意瞥见人堆里藏着一个,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晏少真会开玩笑!”肖强从中间穿过,三两下拍掉几只手,“搁一边骚去!” 他再想说什么,时晏撒开拢女孩们肩上的手,直直走向藏人堆里那个。 “晏少……”肖强追在后。 时晏抬手,令他收声。 额前编发那女孩,紧身黑背心,包臀小短裙配黑色绑带袜。被让到他跟前,退无可退,扭着脖,避着脸。 时晏捏起她下巴,细细打量五官,“真行啊。” 牵扯她衣领口,又拍两下头。 不明笑意淌入眼底,他回头问肖强,“新来的?” “晏少好眼力!”肖强屁颠屁颠跑他身边,凑耳畔悄悄说:“这个刚十八,准大学生,我印象深!还是处呢……” 多加这句非常有必要。 时家二少爷什么喜好,这些年他早看明白。 纯也好,浪也罢,要紧得是别人没碰过的才稀罕要。 “真行。” 时晏又重复一遍,唇边泄出一丝笑。搁肖强听着,比夸自己还乐呵。 “来,跟晏少问好。”他招手,瞅那女孩一点都不灵光,垂眼木在那。心里直骂呆,伸手去捞,“乐傻了?话都不会说?” “跟小姑娘凶什么?”没等他挨着,时晏拢人进怀里。手落脖颈上,拎小猫似的往里带,头也未回,“没叫别上来。” “好嘞!” 美滋滋搓着手,听身后一片哀怨,肖强回头白了眼,“瞎嚷嚷什么?说不要你们了?” 不过半小时,肖强得信进电梯。暗里寻思二少爷这功夫大不如从前了,往后得小心点维护那方面的自尊心。 到顶楼,才出电梯,被震天的哭声吓得够呛。 赶几步路,气喘吁吁扶在门边。 “晏少……” 客厅里整得可真够乱的,桌上的全在地上,地上的全部稀碎。 那女孩桌角边瘫坐,仰面哭得抽抽搭搭,流两条黑色泥泞。衣服都还齐整,就头发顶乱得像疯子。 时晏窝沙发里玩手机,长腿搁茶几上,神色透着不耐。衬衣袖口卷起,弯折手臂上沾一些红色印子,跟她口红颜色对上号。 能的,还想咬人呢。 “嚎什么?给你脸了!” 肖强上前一脚,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算给个交代。没想到她死命瞪人,气得他一把拎起她,巴掌就要落下。 “干嘛呢?” 时晏走过去拉她,伸手在脸上抹两把,“鬼样儿。” 她哼了声,斜着眼睛不看人。 他只是笑。 肖强跟看玄幻片似的,暗叹之余想起从前某次。 一姑娘没算好例假跑来,酒也喝不了,被他一顿数落,不知如何跟包间老板交代。二少爷撞见,把人要了去,还专门支了个人照顾。 这形势他也瞅不准,垂手立一边,忙找补:“吓吓她呢。” “弄辆车,我先送她回去。” “好嘞,晏少。” - 保时捷卡宴到北区某小区外,车刚停稳,她拉开车门就要溜。 时晏一把给她手臂拽住,声音里泛起冷意,“老实点。” 她鼓着眼睛,咬牙切齿看他。 “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手伸出去,她还知道挡。 时晏轻笑了声,揪着她往外走。 小区绿化还没做起来,花坛里多的是光秃秃的树干。物业管理倒还行,垃圾箱里没有成堆的垃圾放过夜。 到楼栋门禁前,时晏停下脚步,正要开口。她闷声不吭扑进去,一溜烟跑得飞快。 “……” 他抬脚碰碰铁门,原是个废的。一脚踹开,嘴里碎碎念叨:“柔什么柔,改名高犟得了。” 感应灯熄灭又亮起。 抬头一眼,泼墨似的天,繁星密布。 回念锦,已过凌晨两点。 肖强照旧在门口候着,边上只站一拨姑娘,甜甜腻腻涌上来。 他心情稍好些,随手搭两个,带着朝里走。 肖强追在身侧笑嘻嘻,“晏少,包间给收拾好了,焕然一新!” “没劲。”怅然一瞬,唇角扬起笑,时晏把身旁两个推出去,“吃的喝的,送泳池边。” “好嘞,快去快去!”肖强喜气洋洋,又鼓动剩下那群,“给晏少陪好了!” …… 身前无高树密林,日头刚冒出些边角,便有些刺眼。 眯眼看了圈,泳池边三三两两睡着许多人,地上,躺椅上…… 昨晚一幕幕逐渐浮现在眼前。 泳池里带出的水到处都是,空气中飘浮着烤肉串的香。游戏玩出花样,到最后简直有些闹得慌。 酒喝了不少,最后一杯放下,也不知是几点,闭眼就睡到现在。 口干舌燥,浑身提不起劲。 按揉眉心坐起,躺下翻个身,面朝床边的女人。她睡得踏实,睫毛膏碎在眼皮上,脸像墙灰似的裂开,双颊晕着斑驳的红。 突然想起搬进南园的第一晚,镜子前从身后抱着庄雪依。她往脸上涂着粉色的膏,沾热水抹开,露出的皮肤跟去了壳的熟鸡蛋一样透亮滑嫩。 他惊奇的捋起她发上一点残余,凑近了闻,“老婆,什么化妆品?效果这么好?” 她笑得直不起腰,好一会转身,在他鼻尖轻点,“卸妆膏,傻子。” 舒心一笑,安安稳稳合眼。 “艹!” 猛如弹簧似的跳起,望眼蒙蒙亮的天,他一把掀开被子,解落白色浴袍,捡衣服裤子边穿边往外赶。 门口上车,一路敲着座椅扶手,到南园别墅后侧。 “停这。” 自顾跳下车,无视草坪上的警示语。时晏穿过小径,翻过花园栅栏,脚步轻轻靠近后门,指纹解锁。安安静静到楼梯口,缓口气准备上去,身侧传来声音,“早。” 他挠挠眼尾,转去笑脸,“早啊老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 4 章 庄雪依略略一笑,回过身继续朝前走。 拐个弯,进厨房,取一只瓷杯倒水。 稀薄白雾升起,手心渐生暖意。温热透明液体从一个容器,慢慢转入另一个容器。 时晏从背后拥上来,淡淡酒气混在香水味中。一张嘴,带出熟悉的白桃漱口水味道。 “老婆,昨天喝多了,不小心……” “喝水。” 她转身递出杯子,离开他桎梏,到大理石厨台前打开橱柜。 “在车上睡着了。”他跟过来,抢先拿出两只山水纹瓷碗搁台面上,继续解释:“一睁眼没想到天都亮了。” 她简单应声,取两根成套的勺放碗里,一手端一只,放去白瓷小炖锅前。 拔掉线,揭开盖子。 热气扑腾,橙黄粥体粘稠漂亮。拿勺子轻轻搅动几下,一股鲜甜的南瓜香立刻飘散开。 “老婆……”他再次从身后抱她,动作轻柔。下巴紧贴她后脖颈,湿灼呼吸洒在她耳畔,“生气了?” “没有啊。” 唇角扬着弧度,她微微侧脸。 盈盈眸光,让他想起晚风吹拂下,金光倒映在蓝色多瑙河上的惬意浪漫。 脖颈越过她肩膀,鼻尖蹭两下她光滑的脸,时晏埋头在她颈窝,声音有些哀怨,“没生气,昨晚怎么一通电话也没有?” 盛粥动作顿了一瞬,庄雪依放下碗勺,转身牵落他的手,“我不想调岗,像之前那样加班的情况不会再有。” “整天盯电脑,多累啊……我会心疼的。” 她垂眼,不置可否,双臂渐渐失去力气。 手将要滑落以前,被他握住,以十指交合的方式,紧紧相扣。 “当然,我也有私心。” 庄雪依抬眸,注视着他。 “财税是一家企业的命脉。”时晏搂着她抱在怀里,笑意粲然,“等你学通,正好来帮我。” “谁要帮你……” “怎么?不想对我负责?” 她忍俊不禁,卧蚕微微鼓起,娇俏模样勾得他浑身酥软,魂都快飞了。 “老婆……”鼻尖落入她颈窝,深嗅浅吻,时晏嗓音沙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下蛊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笑着推他脑袋,“走开啊,痒。” “不然我怎么见着你就犯迷糊啊?” 她撇开脸,随意一瞥,媚眼如丝。 如一团炽热的火窜进他眼里,上下左右蔓延开,汇聚到某处,胀得发烫。 时晏一口衔住她的唇,忘情深吻。分出一手解她衬衣扣子,火烙似的舌一路向下,满嘴荤话倒豆子般往外吐。 庄雪依听得面红耳赤,拢着衣领赶,“洗澡去!” 刚到嘴的蜜果突然被收走,急得他去拉她的手,还想凑上去,又被推开。 “先洗啦!” 他反应了一会,在她唇上重重啄几下,神采飞扬跑开,“快上来啊……我等你!” - 印花窗帘隔绝清晨暖阳,只余一缕朦胧的光斜照在木质地板上。 雪白肌肤与小麦色躯体交相映错,形成强烈反差。 躯干最后绷缩几下,他翻身到一旁,搂着她紧贴胸膛。手轻抚她的发,唇在她额上留下餍足的吻。 “老婆,爱死你了。” “我也爱你。” 庄雪依喜欢这样的温情时刻,侧身靠去他肩膀。缝隙间的黏腻因此淌出,不免令她有些怅然。 和他的第一晚,来得突然,没做任何措施,吃了一颗紧急避孕药。 第二晚,他从榕城过来找她,准备充分。做到一半,嫌绑,哄得她心软,没戴后半程。 折腾大半夜,第二天早上她买了颗紧急避孕药服下。回校地铁上,头晕、乏力、犯恶心,还没到站就晕过去。被好心人送到医院,听医生说,才知道是药后的另一副作用。 过后时晏很自责,在各种措施中,选择短效避孕药。 副作用较小,但也不是没有。而且得按时服用,定期体检,挺麻烦。 “药记得在吃吗?” “嗯。” 知道这之后,他会说“人流对身体伤害很大”一类的话。庄雪依脱开他怀抱,翻出床头柜的干净内衣穿着。 “哪去?” 他坐起来,手摸进罩杯里作乱。 “上班。”抽开他的手,扣好扣子,她又从第二个抽屉里拿出配套的内裤穿上,“八点多了。” “过去只要二十分钟。”他不依,环住她柳腰贴过来,“再陪我躺会嘛。” 每当这种时候,会让她有种错觉,他好像特别爱她,非她不可。 “好了,你睡会。”拍拍他的手,庄雪依抿唇笑笑:“我去穿衣服。” 他闷了会,下巴歪在她肩头,“亲一下再走。” 昨晚那段视频从脑海里被拽出来,她不由失神。 “老婆。” 他凑近了些,候在唇边。熟悉笑眼弯作月牙,内里透着澄澈的光,一如初见时那般。 爱意翻涌,充盈心间。 庄雪依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短暂亲吻几秒,指腹温柔抚过他眉眼,“好好休息。” “爱你。” 时晏心满意足躺下,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 上班途中,特别拜托过人事部经理,别把她调岗这种小事搞得声势浩大。 经理一听就明白,找了个新入职不久的女孩带她去财务部报到。 女孩扎着丸子头,紫色木耳边衬衫配浅蓝牛仔短裙,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庄雪依肩背celine老花凯旋门手袋,站在梯厢侧边,看着她不停按动手机,唇角不自觉翘起。 “叮”一声,电梯门敞开。 “走吧。”她声音很甜,煞有介事摊开手臂,向左引路,“你在这边的资金部,岗位是出纳。里面超多小姐姐!以后可热闹了!” “那我可太期待了。” “嘿嘿。” 玻璃门推开,里面很安静,只有鼠标和键盘细微的声响。 窗明几净,绿植散着清香,混些百合的幽香。 庄雪依脸上笑容凝固一秒,随即舒展开。 “哇今天怎么大变样……”女孩嘴里嘀嘀咕咕,招呼她朝前走,“那里面,是黄主管的办公位。” “嗯。” 一路气氛肃杀,无人移来目光。女孩手立唇边,悄声对她说:“上次我过来不是这样的,今天可能经理办公室里有领导。” “可能是。” 话刚完,经理从办公室里开门出来。他身后,黄主管起身跟上,两人满脸堆笑。 “庄小姐!欢迎选择资金部,这真是我们的荣幸啊!” “您说笑,是我的荣幸。” 女孩疑惑皱眉,抬眸打量她。见她脚步加快,跟着也追上几步。 庄雪依依次与两人握手问好。 片刻寒暄,经理要开晨会,先走一步。女孩把人送到,功成身退。 黄主管再次同她问好,领她到内侧靠窗的一个独立办公区,难为情地说:“收得不够细致,还请庄小姐别介意。” 实际推开门,深灰弧形桌面一尘不染,桌角摆着漂亮的瓶插花。电脑显示器的边角锃亮,型号远比外面那些一体机高档。 黑色皮椅可调节,质感看上去相当不错。 三面的磨砂玻璃增添私密性,办公桌左侧靠墙的位置甚至还摆着张足够一人卧的云朵沙发。 “有劳您,挺漂亮。”笑着收回视线,庄雪依看向身后四人小隔间右下角的空位,“不过我还是坐那吧。” “这,这不太好吧?”黄主管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走得近些,笑容略显尴尬,“王经理特意交代……” “没关系,回头我再跟他解释。”庄雪依转身走开,黄主管紧随其后。 才靠近那个小隔间,周围三个女孩不约而同坐正身子,短暂递来礼貌得体的微笑,尔后目不斜视。 视线落回空桌,她从包里拿出一盒湿纸巾,抽了两张擦着桌面薄薄一层灰,“您忙去吧。” “我跟您一起收拾收拾,这边没顾着……”说话间,黄主管伸出手,拐个道抽了两张空桌对面那齐刘海短发女孩的湿纸巾,“舒云,快拿干抹布把椅子掸掸。” “好的。” 舒云一走,左边的宋叶抬头瞧了眼,跟着对面的小周拿上湿纸巾起身围过来,蹲在庄雪依左右,“这抽屉、小隔板也积了不少灰,我们一起擦擦。” “谢谢。” 庄雪依微笑颔首,拢过鬓角碎发到耳后,放下包,去黄主管身侧,“有她们帮忙足够了,您忙您的,不用特意照顾我。” “那好吧,有事尽管找我。”黄主管没再继续客套,临走前嘱咐两个女孩,“小周,宋叶,擦细致些。” “好的。” - “辛苦大家帮忙整理,我请你们喝奶茶吧。”庄雪依拿出手机,打开美团,“想喝什么?” “庄小姐……”舒云宋叶相视一笑,一同望向小周,小周笑得无可挑剔,“庄小姐,举手之劳,哪还劳您破费。” “以后工作上也有不少事得请教你们,别那么客气嘛,叫我名字就好。”挪动椅子向前,庄雪依倾身撑在桌面,笑眼轮了一圈,落向身旁,“宋叶,想喝什么?” 被点到的宋叶,第一秒是懵的。下一秒对上那双水灵灵的狐狸眼,媚而不妖,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吸引力,勾得她一时丢了神。 舒云不着痕迹清了下嗓子,没能拉回宋叶,又轻咳一声。 宋叶回过神,脸颊微红,干笑两下,“都可以。” “你们平常喜欢喝什么?” 庄雪依看回对面。 舒云连连眨眼,这下知道宋叶为什么突然走神。 双瞳剪水,顾盼生辉。翘挺小鼻,娇俏红唇,一张鹅蛋脸完美到刘海贴着头皮都还那么漂亮。 普普通通的白色衬衣穿在她身上,更是像块打光板似的,衬得她整个人又白又亮。 “就……”随便先出了个声,舒云慢慢回想起问题。 下意识要问小周,又觉得她们仨这么推来推去实在不好,沉吟片刻开口:“古茗,茶百道,奈雪喝挺多的。不过奈雪最近喝得有点腻了,是吧……周?” 按道理别人请客,要贵的好像不太好。但今天上午一来,经理给大家整挺猛,皇后娘娘摆驾回宫似的。就是个傻子坐这,也能知道来人不简单。 所以舒云一时也拿不准这么说妥不妥,心下忐忑,想在小周那求个认同。 “都还好。”小周明白她意思,投去安抚一眼,笑道:“我们不挑的。庄……姐点什么,我们喝什么。” “好吧,那我照自己口味点了。”庄雪依看回手机,“古茗的杨枝甘露、芝士桃桃,茶百道的芒芒生打椰、葡萄冻冻,有想换的吗?” 小周表情意外,余光扫了眼,没说什么。舒云看宋叶,宋叶出声:“葡萄冻冻要两杯吧?” “我加了。”庄雪仰起脖子,问:“小周,你呢?” “和她们一样就好。” “好,那我也喝这个。” 支付成功,庄雪依放下手机,一抬头,撞见舒云慌张看回里角的电脑屏幕。 “怎么了,小美女?”她笑眯眯问。 那笑意随和恬静,春日和煦的微风拂面吹来一般。舒云欲言又止,傻傻笑了两声,“就是觉得您人挺好、挺好的。” “谢谢。”庄雪依起身到她身旁,眨眼一笑,“不然你教教我这个好人,出纳应该做些什么吧?” “好,好的。” - 几周相处,庄雪依跟同隔间三人渐渐熟悉。 和其他女孩们来往较少,但关系也都平和,不至于继续“庄小姐”来“庄小姐”去。 出纳工作简单,也的确轻松。 业务熟练后,空闲时间越来越多。经理不在外面的时候,大家常会玩手机、戴耳机看网课,甚至刷剧。 她惦着时晏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先买了套注会的书,做好长期发展准备。 结果书到的这天上午,兴冲冲打开,对着第二页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饭点,被宋叶叫醒,和另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庄雪依抚着太阳穴,昏沉沉感慨:“我还真不是这块料啊,以……” 脑中一个激灵,她收声,掰筷子吃饭。 宋叶追问:“以什么?” “以为我是天才呢!”说完哈哈大笑,庄雪依羡慕地看小周,“一年考三门的神人,怎么做到的啊?” 小周:“得看课,做笔记,上去我把网盘分享给你。” 舒云咂咂嘴,“没用,她天生吃这碗饭。那课,现在是我专属安眠曲。” 庄雪依:“那倒也好,一课多用。” 小周:“真够损的你们。” …… “靠!惊天大瓜……”一直没出声的宋叶,对着手机瞪大眼睛,“新晋小花沈芮苓深夜幽会某富豪,疑似恋情曝光……” 舒云:“我看看!ohmygod宽肩窄腰大长腿……现在有钱人都这么卷身材了吗?” 小周:“脸也没拍到,怎么就知道不是某男星呢?” 宋叶:“你看路边劳斯莱斯车牌号,估计他们内部认得是谁的车吧。” 舒云:“777就后三位啊……” 拇指微颤,筷子脱手前,庄雪依重新握紧,夹了根白菜梗放嘴里嚼。 没多大味道,但她还是习惯性咽下。 凑近三个脑袋,什么都还没看见,手边电话响了。 描一眼,是时晏叔母。【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 5 章 早在两年前,庄雪依有意要结束这段不健康的恋爱关系。 临毕业的前一晚,时晏来海城找她,在附近的独栋别墅共度一夜。 清晨醒来,第一缕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的缝隙照在枕边。脑海里一帧一帧,放着青葱岁月里见他的每一眼,明亮、干净。 画面到他22岁生日那晚所见的一幕,嘎然而止。 她合眼,正想开口。 他从身后拢紧她,十指插进她指缝轻握,温柔邀请:“来榕城吧,我想每天早上醒来都有你在身边。” 为这一句,她再次义无反顾。 起初,的确有过一段无与伦比的甜蜜时光。 直到微信上接连收到他和许多女孩暧昧的照片、视频,从影象模糊,到面目确凿。她才惊觉,当初以为是距离造成一切荒唐的想法,有多天真。 第二次动摇,在一个秋末的夜晚。 她蜷缩在顶楼露台的秋千椅,被冷风吹得关节发红,五指逐渐僵硬。 回想过往种种,最终只一根一根分开麻木的手指,放下手机,没去问他一个字。 倚靠玻璃门适应了片刻暖气,慢腾腾下楼去衣帽间。 心不在焉整理衣服的时候,内心并不清楚,究竟是在打包行李,还是在为过冬的衣物腾位置。 一面衣柜空了的档口,“啪嗒啪嗒”的拖鞋声渐近。他带着些许淡淡的烟酒气和外头的冷意凑过来,胸膛贴在她后背,看向她的眼睛里裹着浓厚笑意。 他说:“老婆,明天重阳,跟我回家看奶奶吧。还有叔叔叔母,他们肯定钟意你。” …… 手机屏暗了一度,庄雪依接通电话。 一番寒暄过后,那头陷入短暂静默,似乎还酝酿着该如何开口。 她先一步打破沉寂,朗声笑道:“前段时间他忙着公司的事,端午都不得空,没能回家团聚,心里总也记挂着。这两天闲下些,正和我商量要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奶奶、您和叔叔,还有妹妹们。” “难得能有这份心。”顿了顿,沈苹随即便转了话题,“上次和文悦逛街,看见一条小白裙挺漂亮,刚好合你的尺寸,就买下了。等过几天回来,试试看喜不喜欢。” “谢谢阿姨。您和文悦都觉得漂亮,那我肯定也喜欢呀。” 多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沈苹放下手机,握在手里。 身形刚出现在大厅,棕皮沙发上雍容华贵的灰发女人掀眸看来一眼。 “妈,他们都挺好,没闹什么乱子。外头一些风言风语,想来也不可尽信。”快走几步,沈苹到她身旁坐下,温声笑言:“晏晏工作忙,一时抽不开身回来看望,可心里一直记挂着呢。” 周飞英扫去一眼,许久没有开口。 沈苹眉眼缓垂,半晌没了生气。 “一个惯便罢,两个、三个都来惯,看你们到最后要如何收场!” “从前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现在搅出这番动静,是把时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得亏没被拍着脸,不然真是……” 话音收住,周飞英拢了拢肩上的爱马仕丝巾,乏累地向后靠去,口中碎碎念叨:“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沈苹没有接话,俯身倒了杯热茶递上前,“妈,润润嗓。” 周飞英盯她片刻,指尖微抬,“放下。” - 接到助理来电,时晏方从睡梦中清醒。捡起床边的蓝色睡裤套上,简单洗漱,到隔壁书房打开电脑,处理公务。 忙到一半,习惯性拉开抽屉,摸出一包和天下。正要拆包装,看见上面的蓝色便条,写着:不如吃根糖吧^^ 字如其人,温婉漂亮。 熠熠笑眼如星光微烁,他放回烟。拉长抽屉,从琳琅满目的精致棒棒糖中挑出一根猫爪状的。撕去包装,含进嘴里。 约摸过去三四个小时,重新躺去床上,捞出手机解除静音状态。 划掉来自奶奶的未接来电。 连了网,噼里啪啦的消息音响个不停,震得掌心麻意不止。 时晏丢开手机,等那动静结束,侧过身翻看企业微信。审查完几份重要文件,点开沈芮苓发来的消息。 一共三条。 一个满脸歉疚的兔子表情前,紧跟一段文字,发自午高峰:抱歉,时先生。狗仔跟我,连累您了,希望没有对您造成不好的影响。 最上一条发自昨晚分别后:谢谢。 下拉手机屏,点开奚妍的消息。 一张微博截图跟一个吃瓜的表情。 放大扫了眼,退回主界面,他点开置顶聊天框,打字问:老婆,忙吗? 等待中,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头顶的白天鹅水晶灯纹丝不动,像手机主屏幕上固着的四个数字。 反复拿起手机的过程中,他有种再度回到22岁生日那晚,在霓虹交错、舞女成群的会所超豪包厢里,一扭头突然看见她的眩晕感。 手比脑子反应更快,解锁手机,给晟德地产的老幺纪闻枫发去消息。 不一会便有回复:哥,什么吩咐? 正要拨去语音,屏幕上方冒出她的消息:刚忙完 时晏:等会我接你,出去吃? 庄雪依:好,别开黄牌迈巴赫 ……和幻影同车牌号的那辆? 心里咯噔了下,时晏坐起来,发出个疑惑的表情,拇指缓缓触在软键盘:怎么了? 许久,对面空白着,不知是没看见,还是在遣词琢句。 他拨开蓝色睡衣的二三颗纽扣,切回和纪闻枫的对话框,指尖正落向“语音通话”,手机震了两下。 庄雪依:太扎眼 庄雪依:沈阿姨来过电话,我先忙 怔了刹那,他朝后倒去。回完消息,望向窗外。 天雾蒙蒙的。 远处高楼虚浮,不见夜色金光下的辉煌挺拔。树木隐匿其中,也仿佛被罩上一层灰白的纱,混着夏末初秋的寂寥,不复葱翠。 窗户擦得锃亮,关得严实,却如同某种灵异的媒介,一丝一丝渗入外头的冷意。 他并用手脚,顶来绵软的被子包裹身体,举起手机,回复沈芮苓的消息:就一句谢谢? 她回得倒快:最近都不在榕城。下月的第一个星期六,请您吃饭? 时晏:荣幸之至 沈芮苓:奚小姐也会来吧? “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自言自语着,笑了笑,坐起来。牵过被子靠在床头,按下ok,把截图丢给奚妍。 奚妍:奚小姐不想去 时晏:去吧 又和纪闻枫闲聊一遭,时晏下床仔细洗漱,换了身白t牛仔,搭一条阿玛尼古巴项链。带上银色宾利的车钥匙,拨通周飞英的电话。 “奶奶,最近身体挺好吧?” …… 爱马仕vip试衣间,庄雪依换上一条吊带皮裙,外搭一件修身款灰棕色西装。 长腿迈出,刚在镜前站定,笑容满面的店长到身侧帮她系着银扣黑腰带。 “庄小姐,您的身材真是比秀场的模特还好!这衣服衬得您皮肤更白,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嘛!” “谢谢。” 她微微颔首,左右看了看,还未开口,店长引她到沙发坐下,“时先生在楼下逛,挑了几双鞋,我拿给您试试?” “有劳。” 鞋子试完,店长又拿来几条丝巾,之后便是源源不断的衣裙和首饰。像手机屏幕里纸片人身旁那些虚假华丽的服饰,数不清也换不完。 庄雪依带上试衣间的门,转身瞥见镜中的自己,眉眼好似被一股巨大的力向下牵引。 橙红色调的墙漆,透过镜子探进眼底,犹如墓地里落满杂尘的灰白的碑。 她闭上眼,按压着太阳穴,后退几步,扶住沙发坐下。 好一阵后,炫目感才平复些,隐约听见门外有口角声。 开门望去,只见沙发上一对衣着华贵的男女正不停数落蹲在跟前的柜姐。 “庄小姐,真抱歉。”耳旁响起另一个柜姐的声音:“同事那边出了些状况,店长得去处理,交代我先为您服务。” “没事。”她看向沙发,“出什么事了?” “也是同事不小心,帮那位女士试鞋的时候,硌到她的脚。” 庄雪依没应声,继续看着。 没一会,店长身后跟着一个柜姐。柜姐双手端着一个橙色礼盒,一起到两人面前笑脸调解。 说了些什么,店长拿过橙色礼盒打开,唇未启,男人一把扇过去。 橙色礼盒连同内里的玫瑰金镶钻手链掉落在远处,上万的价格在此刻显得毫无价值。 男人站起来,在店长身侧睨着她,态度咄咄逼人。庄雪依因此也认出他,原来是时家奶奶的舅侄孙周强。 这人除了一张嘴在内哄人,在外跋扈,再没别的本事。 自去年周奶奶的80岁寿宴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周强便开始对她无故献殷勤,似乎想搭上时晏这层关系。 庄雪依每每给足他面子,却是装傻充愣。断了他念想的同时,倒也维持着表面的友好,逢年过节还在微信上互送祝福。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压根不是想解决问题。只不过想借着时家的、周家的势,耀武扬威一番罢了。 沉吟片刻,庄雪依准备过去。步子才迈开,一道熟悉的清亮男声打破原本的聒噪。 “干嘛呢这是?” “时先生来了。”身旁细语如蚊呐。 她稍稍偏头,看见那只坠着搭扣手链的橙色礼盒被他拎在指间。 灯光照下来,一圈的钻石流射出亮闪闪的光,像一颗一颗小星星在他脸上摇摇晃晃。 晃啊晃,把初见时的那一幕慢慢晃进她眼里。 彼时全国高校足球联赛总决赛正在苏城体育馆如火如荼的进行。 第一天的比赛结束,她和朋友逛完附近的小吃街,在小巷里被三个红衣男球员围住调戏。 咸猪手伸来时,一颗足球出现在眼前,击歪那人的脑袋,回旋离开。 “场上一分不得,场外欺负女生。” 循声望去,小巷入口走进一个身长挺拔的男生。足球在他脚间左右前行,随他停在昏黄路灯下。 “关你鸟事?”三人上前,为首的红衣10号球员气势汹汹。 “东城队,不该就这水平吧?” 他粲然笑着,内里泛着无害的光,未透出一丝挑衅之意。清爽短发蓬松随意,额前碎刘海经风一吹微微撩起,眉眼间透着股难以明说的坚毅、敞亮。 “你想怎样?”三人异口同声。 “试试?”脚下足球向前,被红衣10号球员控住。 他绕开他们,到她们身前,微微侧头,声音很轻:“快撤。” 后面他们和他说着什么,她全听不见了,却唯独听见胸腔震动的声音。 砰、砰砰、砰砰砰…… “老婆,试得怎么样?” 肩上落来他的手,庄雪依回神,对上那双盈盈笑眼,眉眼轻扬,“太多啦,不然你来?” “回家可以。”他凑近她耳畔低语,趁机在她面颊浅啄一下。 她投去嗔笑一眼,转身看见柜姐手上又多了几件衣裙。知道是他新挑的,接过其中一条灰棕色无袖编织裙,“试试这件。” “等等。”他让人取来左侧展柜上一顶同色的礼帽,递给她,“再配条浅色丝巾肯定好看,我再下楼转转。” “不用,里面有。”她无奈一笑,指着试衣间里满满当当的衣帽架。 “好,慢慢试,我去沙发坐会。” 她点头转身,重回试衣间,很快换好。 裙子的面料有些硬,不过大小倒合适,版型也的确优秀,显得身材凹凸有致。 庄雪依挑出一条浅灰丝巾系上,感觉实在多余,解开绕在腕间瞧了瞧,好像还不错。 对着镜子多试了几条,最终拿起那条粉色“星辰合唱曲”,开门准备请柜姐帮忙系在手腕。 一眼扫出去,首先看见沙发上坐着时晏和之前被周强为难的柜姐。他笑容晏晏,举高手机对向她的手机屏幕。 庄雪依重新关门,把丝巾卷成长条形,挽了一圈随意打上一个蝴蝶结。 右手锁成锥形,一寸一寸挣入其中。 拇指的第二关节被磨得微微泛红,她好像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那年联赛颁奖典礼结束后,撞见他在海城一中校车前婉拒一个女生时吹在耳旁的风。 时隔九年,她也算如愿以偿。 只是心底的遗憾,却从来有增无减。【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 6 章 “下班咯下班咯!” 五点一到,宋叶准时关电脑,等舒云慢吞吞收包的功夫,滑椅子凑近庄雪依,“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电脑屏幕上,是网页版微博。 庄雪依敲着键盘,微微侧头,“昨天听舒云说有些独立设计师只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作品,我想着购物平台上一直找不到,就从微博开始找找看。” 只输入“扇子”、“流苏胸针”两个关键词,下方出现的相关图片都极为有限。如果再加上更多描述,恐怕只会得到一个感叹号。 “走吧,这上面太少了,路上在小红书看看。”宋叶提议。 小红书,庄雪依早几年还用得很频繁。 直到来榕城后没多久,平台突然开始不停给她推送“出轨”、“脚踏几条船”一类的热门帖。 某次手滑点进去,惹她失眠到凌晨两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把它卸载。 长睫轻颤几下,庄雪依回头,红唇牵开一抹笑,“你们先走,我再看看。” “好吧,拜拜。” “拜拜。” 重新握住鼠标,关掉微博,打开网页版小红书。 在搜索栏输入“扇子胸针”,点击放大镜似的图标,屏幕中央跳出登录界面。 她靠向座椅,双手撑额,无声叹息。 “怎么了这是?”小周抱着一沓文件回来,拉开椅子问。 庄雪依轻轻摇头,放下手,托着半边脸颊看过去,“又加班啊?” “反正还早,回去也是躺着。”小周短暂看来一眼,问:“你不走吗?” “多坐会。” 她坐正身子,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出了神。 近半个多月,时晏有所收敛,五六点便到家。 估计是沈阿姨那通电话后,又找过他。 思绪飘飘扬扬,回到五一假期,在时家庄园的绿荫小路上散步。 周飞英铺垫许久,催婚的意图逐渐明朗。说到拜见双方父母该有的礼数时,时晏笑着打断:“别说她才23,我也才25啊!您说这些,实在太早。” “再过大半月就26了,以为自己还年轻吗?依依是还小,正好早些结婚,生养孩子也……” “奶奶,她都是个孩子呢!再说下去,怕是要吓到她。” 23岁就结婚,对她而言的确太早。 周飞英满面容光向她看来时,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转而提议:“那先订婚,过一两年再结,可以吧?” 不及她开口,时晏接下话:“奶奶,少操些心,我们会商量的。” 现实却是,三个多月过去,他从没提起过订婚的事。 桌面传来震动,庄雪依回过神,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那些。 人脸解锁,看到他发的消息:老婆,我到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眉心微蹙,她突然对这一称谓感到有些气闷。放下手机喝着水,食指点触在屏幕。 庄雪依:都可以 时晏:好。早点回来,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平淡无波就是最大的惊喜。 庄雪依唇角微浮,看了眼时间,五点半。 再晚就该耽误李叔家吃饭。她回个“好”,放下杯子,关了电脑,拎上罗意威黑金福袋,跟对面打招呼:“周,我走了,别忙得太晚。” 小周正沉迷于工作,好一会才应声看来,“路上注意安全!” 她点头离开,走出玻璃门又回头。 视线穿过一组组空荡荡的小隔间,落向小周的发顶。 夕阳照亮,若日出的东方。 踏进电梯,按下负一楼。 她撑着扶手,黑色鞋尖立在地面。垂眸细看中央繁复的花纹,像抛去大海的船只,起伏出立体的形态。 手正细细拨动描绘,电梯提示音响起:“九楼到了。” 庄雪依垂下手脚,往里挪了挪,抬眼看见走进的人,十分惊喜。 “师傅!” “哟,这么巧。”祁文俊走到她身旁,眼下笑起褶皱,“今天挺晚?” “多坐了会。你怎么这么早?” “小妹来玩,回去招待招待。在上面还习惯吧?” “轻松点,同事们也挺好。” “那就好。” …… 到负一楼,同行了一段路,祁文俊停步邀请:“月末,周五的晚上,小组有个聚餐活动。你要是没什么事,一起过去吃个饭、聊会天?” 她稍想了想,没回得太确定,“有空一定去。” “我车停得远,先走了,回见。”他扬着手臂,朝前走去。 “好。”目送他上车离开,庄雪依启步,走向银色宾利。 -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别墅大门从里打开。 时晏一身西服套装,快步迎出来,接下她的包,牵她的手朝里走。 长廊只开着灯带。他没给她换鞋的时间,随手放下包,搂着她肩膀向前,笑意盎然,“我准备了烛光晚餐。” “干嘛。”受他感染,庄雪依的心情小小地被调动起来。眼中多了几分神采,只是懒散的声音还显得有些兴致恹恹,“这是你说的惊喜?” “当然不止!” 她没有深究的心思,由着他往前带。 走过转角,轻柔治愈的钢琴曲渐渐清晰。 moonriver悠扬的曲调,稍稍纾解心底的乏累。 抬眸一眼,蓝白玫瑰似瀑布般自餐桌蔓延而下,至客厅中央,散作片片花瓣。在梦幻氛围灯的渲染下,如银河坠地。 拱门造型的花环立在餐桌另一侧,与透明、粉蓝的气球汇作温馨浪漫的圣殿。美酒佳肴摆满餐桌,烛火跃动似蝴蝶蹁跹,美轮美奂。 “哇……”心,像一台古琴摆在初学者的手边,弦被重重勾起。伴随着高昂的、惊心动魄的声响,是沉闷的、近乎碎裂的“嘶啦”声。 她没有感动太久,却如鲠在喉,说不出更多话来。 “老婆。”他搂过她贴近自己,眸中如蕴星辰,歪头笑问:“喜欢吗?” 她没有与他对视,躲进他怀里。 指尖揪起他的西服,慢慢感觉到力道,然后缓缓松开。掌心轻轻落在上面,触到柔软细腻的面料。 “谢谢。”唇微启,她声音很轻。 时晏双手环在她腰肢,随音乐左右微晃。目光凝视着某处,眼尾荡漾,“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在团委办公室。老师让我们为百年校庆准备一支探戈,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他低笑两声,只说:“本来不想参加什么校庆,看见你,我才愿意。” 庄雪依弯了弯唇,靠他肩上,没有说话。 “你呢?”他问。 “什么?” “第一次见面,对我是什么印象?” 她想起,早在那天以前,帮团委老师整理资料时听到他即将回国返校的消息。内心欢呼雀跃,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不想错过与他有关的任何只言片语。 听到团委老师有意去舞蹈学院挑一名女生做他的舞伴,在校庆晚会上表演探戈,庄雪依立刻毛遂自荐。 所幸一曲过后,获舞蹈老师认可,才被团委老师当即选定。 “不告诉你。” 她抬眸笑看着他,像只雪白狐狸。 “小坏蛋。”时晏放开怀抱,手落在她指腹轻轻托起,“再跳一次。” “好。”她退到一米之外。 他转过身去,打响指切歌。 轻快的小提琴声奏响,舞步随脚尖向前迈开。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手才搭上他的肩。 他转过身时,记忆在一瞬间跳回校庆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 舞蹈房里的冷气尽管开得很足,却还是难以消解一遍遍训练过后,周身缠绕的燥热。 水喝完了,她准备起身去拿,他从外面回来,打开一瓶电解质饮料递来。 “谢谢。”看见他身上的白色t恤,庄雪依落寞地低头,微微用力握紧饮料瓶,“不练了吗?” 之后不再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可埋在心底太多年的话,她却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口。 “已经足够完美。”他在身旁坐下,喝着青柠味饮料,没有立刻要离开的意思。 饮料瓶在手中被握得更紧。 整整六年,每一次上前又退却的场景如加速的影片,在脑海里重播默放。随他的模样褪去往日的青涩稚嫩,思绪汇拢于当下,心跳的节奏急剧加快。 她掩饰性地环抱手臂,稍稍抬眸打算开口,却先听见他的声音:“校庆结束,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去国外吗?”她紧张地坐直了身子,心绪大乱,仍唯恐被看穿心思,唇角很快挂起笑,“以学长的能力,在哪里都能过得风生水起。” “谢谢。” 宽敞的舞蹈室再次安静下来,只剩顶上的冷气口呼呼啦啦吹着风。情绪跨过短暂的郁闷,她重新酝酿话语。 “其实没那么远,是去榕城。”他突然又开口。 “榕城……”快速抽离出自己的思绪,庄雪依恍恍惚惚应话:“挺好。离家近,回来也方便。” “你知道我是海城人?” 训练时间有限的缘故,他们很少闲聊,延伸的话题最多只涉及到兴趣爱好。 依照常理,她的确不该对一个从未在大学校园有过交集的人知道得如此细致。 “老师们聊到过。”她当即应道,随后想起确有其事。 “他们还说了什么?” “说你思维活跃,尊师重道,头脑聪明……总之就是特别优秀。” 她机械地复述从前听到的,心里却后悔着上一个问题回答得太快。 本该不加隐瞒。 告诉他六年前第一次见面,他穿着海城一中的七号球衣挡在她身前;告诉他三年前某个周六的夜晚,他曾陪伴自习到忘了时间的她回家;告诉他从苏城初中到海城一中,学理科,定志愿,进海大……青春里的每一步,她都在坚定不移地迈向他。 可惜她太过慌乱,错过绝好契机。 “那你觉得呢?” “嗯?” 她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一时反应迟钝。等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他已笑着摇头,“没什么。” 室内冷气进入短暂休眠,气氛顿时安静到令人倍感压抑。 他重新拧开瓶盖,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喝饮料,仿佛离开的前兆。 庄雪依陷进焦虑的漩涡,竭力摒除杂念,却适得其反。 直到听见瓶子瘪掉的声音,心猛地坠落,只觉头晕目眩。 “刚开始的时候,你好像很紧张,现在好多了吧?” 她微微有些诧异,渐感安定,垂眸浅笑,“还好学长足够耐心,不然我很难有进步。” “你跳得很好,可能只是对我不熟悉。” “主要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就着之前的训练,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像复盘,又好像只是简单的回顾。 庄雪依没往里细想,一心二用,随意回着话,认真打好腹稿。抓住他话语间的停顿,一鼓作气站了起来。 “我挺喜欢你。” 唇将启,他突然抬头说,声柔且坚定。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仔仔细细看着她。 她整个人愣在那里,魂冲出了天灵盖,只留下一具僵直的躯体。 数十秒后,空洞的眼睛轻轻眨动几下,继而稍稍快起来。 长睫根部泛起点点晶莹,是少女的爱意穿过花季雨季,终于迎来属于她的、久违的春天。 “老婆,有心事?” 高潮部分,本该对视的几步,她却始终未抬眼。身体也像是被他牵引着,全凭肌肉的记忆舞动。 “有点饿。”她眼神飘忽,望向餐桌,“吃饭吧。” “好。” 他握着她的手,到餐桌前,帮她拉开椅子。关掉桌面保温,到对面坐下。 菜品中央的托盘上,罩着一个金色盖子。庄雪依以为是饭后甜点,没太在意。 直到正餐过后,收拾完用过的餐具、酒具,时晏从厨房端来两份草莓布丁。 她看着金色盖子问:“这是什么?” “惊喜。”他双手按在盖子上,笑容神秘,“现在看,还是等会?” “现在。”她早已厌倦了等待。 “好。” 金色盖子被抬起的瞬间,内里的红玫瑰花瓣如泉水般向外涌,露出玫瑰花柱上高高架起的、花骨朵造型的银瓷首饰盒。 她呆滞地盯了许久,眼睛受不住时才轻轻眨动两下。 愣神的时间里,预设着如果看到戒指,自己该有的反应。同时也猜想着如果不是戒指,又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于是始终没有伸出手。似一座雕塑般,定格不动。 “老婆。”他取下首饰盒,满心欢喜向她走来…… 仍如那年在舞蹈室一般,庄雪依整个人愣在那里。心跳乱了节奏,尔后随他一步一步,猛烈跃动。 淌过似水流年,她早已迷失在春天,踏入遍地荆棘的丛林。 前方大雾弥漫,一切未知。心底却有个声音,反复在说,我愿意。【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 7 章 首饰盒在眼前被打开的瞬间,流光飞舞,影熠生辉。 折扇造型的金色胸针上,铺满整颗的钻石。 其下坠着两串金珠,携一颗水滴状的蓝宝石,与右扇面处两朵金叶围簇的蓝宝石玫瑰相连。 “喜欢吗?”时晏拿出胸针递到她手里,双手环抱她肩膀,笑眼看着,“我找了很久。” 指尖真实触到找寻一月有余的饰品,感受着金属的凉意被掌心的温度慢慢焐热,庄雪依的心情已不足以用“惊喜”来形容。 她感到不可思议,话音微微带颤,“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前段时间,书房的电脑坏了。”他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她看,“我去顶楼的工作室,看见你画的这枚胸针。” “谢谢。”她放回胸针,合上首饰盒,转身浅浅吻了下他的唇,“我很喜欢。” “找它可费了我一番功夫。” 时晏顺势抱起她跨坐在腿上,五指插进她低盘的发,掌心揉抚她白皙紧致的脖颈肌肤。 搂近她贴向自己,唇一下一下轻啄在她脸颊耳畔,气息蛊人,“只一个吻怎么够?” 庄雪依被他弄得又麻又痒,忍不住笑了,扭着脖扑进他怀里,“那你说说怎么找到的?怎么我就找不到?” “老婆,你太坏了……” 紧密贴合处,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时晏无心思考其他,用力向上顶,手也急切地钻进蓝色无袖针织衫的下摆。 庄雪依往后挪了些,拉下他的手落在腿上。眉眼蕴着柔柔的笑,上挑的眼尾妩媚动人,“快说。” “边做边说。”他撇嘴,讨价还价。 她被这模样逗乐,手搭上他肩膀轻轻按动,凑在他唇上轻咬一口,“上楼,边走边说。” 时晏反应了一下,抱起她向前走,“那天在爱马仕,我把照片给副店长看。他没什么头绪,但告诉我有个新来的柜姐是珠宝学院毕业的。我找她一问,她还真见过。” “……然后呢?” “我加上设计师的微信,让他把上面的水晶全换成钻石。” “原来是这样……” 声轻如自语,庄雪依慢慢靠向他肩头,指腹落在他鬓角,沿轮廓往下。缓缓扯松领带,解开两颗扣子,伸手探进去…… 浴室里水雾弥漫,如一层柔软的纱将人笼罩其中。她撑在垫有羊绒浴袍的大理石台面,唇畔轻咬,声如莺歌。 许久过后,时晏扶她站直身体,抬手抹去镜上朦胧雾气,沉醉于怀中的绵软。 “老婆,你好美。” 小麦色的手把在镜前,修长手指分隔开。 雪白肌肤滑如嫩豆腐,流动出各式的形态。 她看得脸颊发红发烫,转过身埋头在他怀里,“出去,拿浴袍。” 时晏笑眯眯点两下,在她额上印下温柔的吻,“马上回来。” - 接到电话,庄雪依拎上纯手工新中式包包,乘电梯到地下一层。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时晏转过身,眉眼含笑拉她的手挎在臂弯,“这身真漂亮,等久了吧?” “没有,他们刚走没多久。”沿着崭新的红毯,她随他走向迈巴赫62s敞开的后座车门。 “这次那么久?” “瘦了点。”她抬手贴在腹部,红唇瘪了下,“芝姐临时改的衣服。” 他伸手覆在她手背,神色略显担忧,“以后要多吃点。” “知道了。” “慢点。”到车门前,时晏挽起白色裙摆,护她往上走。 “庄小姐。”前排的招呼声中,夹杂一道女声。 “高叔。”庄雪依应着声,坐到里座,抬头看见副驾驶的奚妍,唇角抿开弧度,“奚助理。” 时晏按下关门按钮,解释道:“刚在附近谈完项目,时间紧,直接来接你了。” 她微笑点头,收回视线向前,“辛苦了。” 奚妍:“庄小姐哪里的话,都是分内事。” 车驶出地下停车场,夜幕已降临。 庭灯照亮宽敞的柏油路,影子歪斜着倒进幽深的青草地。 庄雪依看着花坛外围闪烁的灯带,想起时晏22岁生日那晚,第一次见到奚妍。 科技感十足的超豪包厢里,乐声劲爆,霓虹交错。她穿过无数个扭动着水蛇腰的女人,还未露出一个完整的笑,首先看见他揽着身旁女人的肩亲昵耳语。 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以致于被他拢入怀中时,周围的一切仍虚幻得如同一场梦境。 可指尖内扣,掌心的痛感却又那样真实。 “依依,见到你我太惊喜了!” 他松开怀抱,拉着她的手,如水笑眼莹莹烁烁。对于刚才的情形,似乎并不认为有任何值得解释的地方。 唇角低垂,庄雪依收回手,搭在lv小书包的两根肩带,视线落向他身后,“她是谁啊?” “公司员工,奚妍。”他回头看了眼,凑近着笑问:“怎么了?” 那双如水眼眸,与从前别无二致,不见一丝慌乱。清白至极,倒显得她像个爱吃醋的小心眼。 但她看得一清二楚,扭开头,声音闷闷,“你刚刚搂着她。” “没有吧,我搂她干嘛?” “我看见了!你……” 一个绵长的吻落下,久久地封住她的唇。 分开时,庄雪依脸颊泛红,瞄他身后,发觉奚妍正和其他人玩在一处,并未注意这边。 “傻瓜。”他抚着她的发,解释说:“我的手搁在沙发上,跟她说事情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掉下来了。我也不太清楚,你别多想。” “好吧。” “开心点。”他揉揉她的脸,牵她到沙发坐下,“我介绍你们认识。” 音乐中断,舞女们被奚妍请了出去。 霓虹定格,头顶的水晶吊灯耀眼夺目。时晏拿起话筒,敲了敲,全场安静看来。 他说:“我女朋友,漂亮吧?” “漂亮漂亮!恭喜晏少脱单!”掌声、喝声响起,男男女女的神色并无异常。 心头疑虑尽数消散,庄雪依重展笑颜,在他的示意下接过话筒,起身简单介绍了自己。 之后,其他人依次向她做了自我介绍。 除奚妍作为时晏的私人助理在场外,剩下的,无一不是榕城各大豪门的公子千金。 “庄小姐。” 庄雪依收回目光,看见奚妍掌心摊着一只粉色包装袋递过来,“吃点饼干垫垫?” “谢谢。” 她拿过来,拆开尝了口,唇角微微弯起,“味道很特别。” “我尝尝。”时晏熄掉手机屏,伸手接过一块放进嘴里,皱眉咽下去,“怪怪的。” 庄雪依静静看了他一会,笑道:“和你漱口水一个味道,还以为你会喜欢。” “这个味道,漱漱口可以,吃起来……”时晏咂咂嘴,“实在差强人意。”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问:“你喜欢?” “不讨厌。” 他想了想,拍前座椅靠,“回头把车上的漱口水,换成草莓味。” 后视镜中,奚妍红唇微抿,垂眸应好。 - 讯邦集团的祝总做完开场致辞,酒会正式开始。 古典乐手奏起轻柔美妙的旋律,如潺潺的流水淌在心间,带来宁静与祥和。 在场宾客身着华美衣饰,往来谈笑,觥筹交错。 庄雪依随时晏与祝总祝夫人交谈过后,短暂离开,去了趟洗手间。 烘干手上水渍,刚拐出两步,被人挡住去路。 她愣了好一会,侧过身去,指尖捻动垂在胸前的一缕发。 “……哥,你怎么在这?” “你给我出来!” 季诚和面色阴沉,怒视她一眼,拔步向前。如一阵龙卷风平地而起,在她身前呼啸而过。 庄雪依合眸短叹一声,拨回被吹乱的发,忙不迭跟上他脚步。 楼梯间,微弱灯光投下斑驳人影,错落在一尘不染的台阶。 季诚和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你和时家那浪荡子是什么关系?” “说那么难听……” 柳眉微蹙,庄雪依站去背光处,手撑下巴倚在棕木扶手瞪他,“他叫时晏,是我男朋友。” “你!你!”季诚和气得拿手指她,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不准和他交往!” 原因无需多问,她早已心知肚明。 那晚在超豪包厢,叠骰子游戏输得太惨。 她喝了很多酒,靠在时晏腿上迷迷糊糊合眼。半梦半醒间,清楚听见他对她的形容,就像在说随便的一个什么玩意:“她乖得很,谈起来省事,哄哄没所谓。” 一瞬间,仿佛被人沉入冰湖,刺骨的寒意渗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她化作一具冰雕,无法动弹,只剩意识清醒到几乎要分裂成若干份。 “可以啊哥!刚那一下太逼真了,给我慌的……就怕自己表情管理不到位!” “德行!好好学学人奚妍处变不惊……” …… 各种各样的话落入耳中,在她眼前呈现出一个、与她记忆里没有一丝一毫相同之处的时晏。 她始终紧闭双眼,期盼这是一场噩梦,迟迟不肯醒来。 直到话题往更下流的方向发展,她无法预想那些话从他口中说出会令她有多崩溃,如提线木偶般挪了挪脸。 “依依?” 他抚着她的发,轻声唤她时,其他人立刻切换到另一种状态,营造出聚精会神打牌的假象。 庄雪依在心中冷笑,疲乏地睁眼向上看去。 “头还疼吗?” 他眉目含笑,专注地看她。眸光烁烁,透着暖意,如万里星辰洒落人间。 指腹轻轻按压在她太阳穴,声音也温柔,完全与滥情薄幸之人沾不上边。 她不接受六年的追逐不过一场泡影,不愿相信神明会抛下他的少年,任他在泥泞中满身污浊。 几乎没有迟疑,庄雪依靠进他怀里低声说:“这里好闷,我想回学校。” 她想,他不会变。变坏的,是圈子。 “他只是……” 如今,她无法再将一切归于外因。 行至窗前,迎着月光清冷的洗礼,许久才淡淡开口:“陷进去了。” “我看陷进去的是你!头脑不清醒的也是你……”季诚和追过来骂,对上她眼中闪烁泪光,终是不忍,平和了语气:“那样一个人,给不了你幸福。你又何必白白浪费时间和感情呢?” 昏暗灯光,熄了又亮,她始终没有回答。 “嘎吱”一声,门从外被拉开。 “依依?” 指尖抚动眼睫,庄雪依转过身,看见时晏手搭在门把手,视线向着季诚和。 “这是我表哥,季诚和。” 介绍完,她往前迈了两步,被季诚和抬手挡在身后。 时晏笑着走来,停在他面前,“季先生这是……” 铁门归位,锁闩“哐当”一声发出重响。 季诚和斜眼睨他,面若秋风过境,“分手吧,你们不适合。”【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 8 章 古香古色的木门前,沈芮苓一身休闲装,在助理的陪同下离开饭店,坐上门口一辆黑色保姆车。 十分钟后,车牌尾号777的劳斯莱斯幻影驶至门前。 时晏手握姜黄色工装外套,单穿一件圆领白t自石阶走下,对身侧奚妍吩咐:“下周六,送束花到片场。” “好。” 跟他身后上车,老高在外关上车门。奚妍坐下打开日历,看见日期下方标红的“七夕节”,转头问:“只订一束?” 时晏正闭目养神,身上搭着工装外套。下巴微侧,唇角戏谑挑起,“你要是喜欢,也给自己订束。” “我可不跟你客气。” 时晏没应声,回脸向前。 车驶向宽敞的柏油大道。 路灯透过前车窗投来影绰残光,停留在他深邃眉眼。 纤长浓密的眼睫被照亮一小块,他仍岿然不动,好似已沉入梦乡。 奚妍注视片刻,收起目光靠向座椅,将手机静音,切到另一系统。打开微信,查看置顶的小妹消息。 不多时,车缓缓停稳。 奚妍拿起包,回头看了眼稳如泰山的时晏。打开车门,轻声同老高道别。 老高招了下手,待车门合上,抬眸看车内镜。 近半个月,他像是转了性儿,不再与奚妍打情骂俏,也没再去任何休闲会所。 老高一时少了许多外头的好处,但能早点回家,倒也不错。 只是有些担心这翻天覆地的转变是因为那个小演员,怕之后出些什么事,多少要受牵连。 可毕竟还是给他开车,胳膊肘太拐向老夫人也不行。 老高搓搓脑袋,索性走一步再看一步,手握方向盘带他回南园别墅。 - “您稍等,我马上下来。” 放下电话,庄雪依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薄毯,带上迈巴赫的钥匙,乘电梯去负一楼。 电梯门刚开,便对上老高一张抱歉的笑脸。 他微微倾身,低声又解释一遍:“庄小姐,本来是怕您担心才跟您说一声。结果还要麻烦您跑这一趟,真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高叔。”庄雪依笑笑,递车钥匙给他,“这车停在一楼车库,您先开回去。我陪他一会,等他醒了会跟他说清楚的,您放心。” “谢谢庄小姐!实在给您添麻烦,抱歉啊真是太抱歉了……” 老高口中碎碎念叨着,同她交换完钥匙,一步一回头地朝楼梯方向去了。 遥望楼梯间灯光由暗到明,庄雪依收回目光,打开后座车门。 时晏面朝另一侧睡得很熟,呼吸平稳均匀。 修长十指微微拱起,交叉于身前,搁在姜黄色工装外套上。 庄雪依按下关门按钮,伸手试过他手温,将薄毯对折一道,轻轻搭在他身上。 车内灯光缓缓熄灭,她坐在靠外的座椅,于黑暗中默默端详他的轮廓,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那晚他在季诚和面前做的保证,庄雪依原以为只是权宜之计,却没想到他真的说到做到,仍如前段时间一般准时上下班。 即使有推不开的饭局,也没再多余去别的地方,而是第一时间回家。 眼尾不觉上扬,身子慢慢向后靠去,庄雪依久久注视着他。回想过往种种,只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封闭的空间里,忽闻一声急促的呼气声。 她坐起来,以为他醒了,却看见他只是换了个睡姿。 面朝着她,左手臂停在原处。右手臂耷拉在扶手上,几乎快要垂落下去。 庄雪依倾身向前,轻轻牵起他的手搁在储物箱。要收回时,却被他紧紧握住。 他再次短呼一口气,之后许久都没再进气。 “时晏?”她轻唤了声。 他陷入深长的吸气状态,急呼一瞬后,再次开始憋气。 “时晏!”她抬高音量。 他仍没醒,又开始重复病态的呼吸模式。 她回握他的手,不再尝试叫醒他。依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引导他调整。 “吸——” “呼——” …… 几轮过后,声音渐渐停下,他的呼吸也回归顺畅。 庄雪依总算安心,拇指指腹轻抚在他手背。 静静守了他一会,腿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按下关机键又解锁,幽暗的光直入眼底。 盯着屏幕中央优雅恬静的女人,她不自觉皱眉。 短暂犹豫几秒,慢慢抽回手下车。 乘电梯到一楼,侧身靠在窗边,按下接听键,庄雪依拉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妈妈。” “宝贝。” 顾风禾举着手机,不徐不疾走到庭院小木桌旁坐下。整理着身上月白色的云锦披肩,笑问:“放假没和朋友出去玩呀?” 看来季诚和也遵守了承诺,没告诉家人她和时晏的关系。 略有些僵硬的唇角松快下来,庄雪依说:“白天和同事们逛了会街,吃完晚饭才回来没多久呢。你和爸爸呢?没有出去约会?” “哎呀,就一个周末而已呀……”她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却又乐叨叨讲起这一天里,和庄爸爸一起钓鱼、做饭、看电影的乐趣。 庄雪依发自内心为他们感到高兴,认真听完,挑眉打趣:“听同事说西区那边有座月老庙,求姻缘特别灵。什么时候我过去一趟,帮你和爸爸系条红绳,保佑你们下辈子还在一起呀!” “哎呀你这孩子!”红晕上了脸,顾风禾转话头到她身上,“有那功夫,你给自己求求!我问你呀,上班这么久,同事里有没有……” “妈妈!妈妈……” 柳眉压平了,红唇撅得能挂一只小吊壶。庄雪依被逼得都开始撒娇,却还是拦不住她倒豆子似的催促。 好一会后,她的话没那么密了。 却是叹息一声,神色黯然,“趁年轻,慢慢看、好好挑,不着急结婚。别像你小姨那样,识人不清……” 想到顾清禾,庄雪依不禁沉默了。 那个惊艳她整个少女时期、明媚张扬的苏城第一美人,自从十年前下嫁到陈家,处境每况愈下。 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正是收到海城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头一天。 顾清禾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牵着仅五岁大的儿子,夜里十一点按响别墅的门铃。 长达三个多小时的哭诉,都不足以说尽她这些年过的糟心日子的十分之一。 顾风禾伤心得六神无主,与顾清禾哭作一团。庄爸爸更是气愤不已,一通电话过去讨要说法。 陈家的诚惶诚恐,老老实实过来道歉、保证、哭求……哄着顾清禾回了家。 结果不到半月,庄爸爸打听到他仍在外鬼混的消息。担心顾清禾脸皮薄,同顾风禾不请自去,到陈家大闹一场。 没想到顾清禾不仅不愿离婚,还帮着陈家将顾风禾夫妻俩赶出了家门。 此后,庄爸爸寒了心,不再搭理这桩事。 而顾风禾作为顾清禾唯一的亲人,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到底也无法帮她做决定。只能时常和她通通电话,宽慰一二。 “你说你小姨呀,大好的青春搭给那姓陈的也就算了,怎么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可能……”话还没怎么过脑子,先从嘴里吐了出来,“小姨夫对小姨还是不错的吧。” “你说什么?”屏幕里,顾风禾表情震惊,“你怎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眉眼垂了垂,庄雪依笑着给出一番解释:“我这不是担心你太为小姨伤神嘛。再说感情的事,冷暖自知,也许我们并不知道全部事实呢?” “还要知道什么事实呀!姓陈的靠清禾的嫁妆起家……” 她愤愤不平数完陈家的罪状,临了不忘再次提醒:“你可别学她那么傻,不然我和你爸真的会气死!”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消消气,身体要紧。” 安抚好一阵,庄雪依借口要上厕所,结束了视频通话。 月夜沉沉,她握着手机,望窗外身姿挺拔的桂树。隐隐嗅到一股幽香,想起这些天陪他在书房办公时的情形。 她坐在书柜前的沙发上看书,一抬头便能看见他。 他累得坐不住时,总会过来抱抱她,或是靠在她腿上小憩片刻。 平平淡淡,庄雪依却一点也不觉得单调乏味。 只盼就这样,一年一岁,一生一世。 - 回到车上,察觉他气息再次不稳。 庄雪依像之前一样引导了一会,可惜不再有效。 听着他呼吸声愈加急促,她着急地打开车内灯,晃动他的肩膀,呼唤他的名字。 头顶光线越来越强,掠过她侧颊,清晰照在他脸上。 他双眉紧锁,几乎皱成“川”字。眼珠在闭合的眼皮下来回鼓动,似乎意识已清醒,身体却难以脱开梦境的束缚。 庄雪依停止大幅度的动作,伸出手一点一点抚平他眉间蹙起的细微褶皱,声音温柔得像幼儿园老师在哄因分离而焦虑的新入园小朋友,“只是梦而已,醒来就没事了……” 直到他眉眼舒展,呼吸慢慢平稳,面目不再呈现挣扎的状态。 她收住声音。 指尖自他眉心,顺着自然有型的眉向下游走,至侧颊滑落。正要拢回掌心时,他却猛一下睁开眼,紧拽她的手、倾身扑进她怀里,焦急地喊:“妈妈!” 她有些不知所措,没能听见结尾的字音。就着半跪的别扭姿势,手落在他背上轻拍着安慰。 还记得去岁重阳家宴,第一次去时家,连时晏的姑父姑母都到场了,却唯独没等到他的父母出现。 甚至从进门到离开,整整五个小时,没听到任何一个人提起过时家的大哥大嫂。 就好像,他们俩压根也不存在似的。 庄雪依感觉很不对劲,一直憋着困惑,等到两人独处时才问起他的父母。 那会已是秋末初冬的时节。 下车进电梯的一小段路,地下车库的风裹着刺骨的冷意,丝丝扎在脸上。 时晏也仿佛受到寒风侵扰,表情麻木,眉眼冷峻着。 梯门缓缓闭合,反光镜上左右两道身影向内回拢,连着中央一长条细缝,形成一个完整的他。 “分家了,再没回去。” 多按下一楼按钮,他留给她这句话,和一个迈向沉沉黑暗的背影。 “你怎么在这?” 梦境中带出的恐惧渐渐抽离,时晏扶起她抱坐在腿上,半张脸紧贴她脖颈。眼神涣散,视线直直盯着脚下漆黑的地毯。 庄雪依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自他耳鬓穿入乌黑粗硬的短发,轻柔按压他的头皮。 三两句回了他的话,思忖片刻,还是开口问:“梦见阿姨了?” 沉默良久,他矢口否认。 “刚刚我听见……” “回去吧,有点累。” 不等她说完,他松开怀抱,起身径自离开。 敞开的车门外,明亮灯光汇聚在他身上。无关温馨,只透出无边的孤独与寂寥。 更好似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耳畔,回荡起那微弱的、如孩童般饱含依恋的呢喃:“不要……” 不要什么? 庄雪依收敛心绪,快步下车跟进电梯。【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 9 章 黄铜吊灯质感极佳,高悬在长廊的天花板上。 柔和光芒洒在胡桃木楼梯踏步,宛如欧洲宫廷电影里的场景般复古典雅。 5cm水钻高跟鞋落在棕木地板,声声脆响。 庄雪依着一袭香槟色缎面鱼尾裙,步履款款,拾级而下。一字肩上坠饰的羽毛轻舞慢曳,飘然若雪。 一头浓密卷发低盘脑后,额前八字刘海蓬松散开。 耳上、脖颈上顶级的澳白珍珠,冷白光感有如绸缎,衬得锁骨线条越发完美无瑕。 到转角处,手机响起。她抬手接听,脚步渐渐停下,“大概多久?” “七八点?也许更晚,说不准。” 难得时晏能放下手头的工作,订好餐厅,准备陪她过七夕节。 没想到正要碰面,他却接到苏城高家这个重要合作伙伴主事人到来的消息。只得是调转车头,奔机场而去。 “没事。” 失落感如流星,自心头一晃而过。 庄雪依捋着胸前白色羽毛,没多纠结,继续往下走,“我先过去听听音乐。等你忙完,当吃宵夜好了。” 他沉吟片刻,应下并嘱咐:“别饿着,我尽量赶早。” “知道了,不着急。” 时间充裕,她跟李叔约好七点半出门。 换上oran毛拖,到厨房接半锅水,打开燃气灶烧着。 调汤底的功夫,水已烧开。 放进一小把挂面,多加一个鸡蛋。 不过几分钟,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香喷喷出锅。 配上一小碟辣脆萝卜、一小碟牛肉酱,庄雪依端起桃木托盘到吧台坐下。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阵凉风,拂起食物的清香,嗅入鼻尖。 头顶半透明的珍珠母贝轻轻碰撞,暖黄光线下,风铃般悦耳。 她大吃了几口,不经意想起前两天,睡眠科医生给时晏的最终诊断和下一步建议:“鼻腔咽喉没大问题,脑部磁共振也正常。考虑受精神压力方面的影响,可以去看看心理科。” “死不了就行。” 独立的门诊室里,他嗤笑了声,拉着她径直下停车场。宁可夜夜睡不踏实,也绝不肯再去医院。 不知不觉间,白瓷面碗中只剩一枚荷包蛋。 润滑的白,边缘清晰。微微凸起的黄,界限分明。 葱花漂浮其上,裹在令人垂涎的油光里,煞是好看。 庄雪依却莫名觉得有些噎,口中咽了咽。 拿筷子撇开蛋黄,勉强吞下蛋白。 心不在焉回厨房,把用过的锅碗碟筷一股脑塞进洗碗机,朝客厅走去。 “七七……” 叠腿靠坐在沙发,本想放首歌听,突然记起没开洗碗机,临时换了指令,“洗碗。” “好的,庄小姐。” 一时又忘记原本要干嘛。 空荡荡的脑袋晃了下,闪出上周六在车里,时晏自梦中惊醒时的画面。 之后,是她数次问起,他的沉默回避。 伸开腿,侧躺在沙发。 庄雪依盯着波纹水晶茶几上的手机,思索许久,倾身向前拿过来,点开微信通讯录侧边的“w”。 和时文悦的聊天界面,停留在一周前的视频通话。 迟疑片刻,还是发去消息:吃饭没? 时文悦秒回几张图片,看样子正和朋友们在游艇上开party。 最后一张图,拍到远处几栋建筑,轮廓有些眼熟。 庄雪依放大来看,眼睛一亮,红唇弯起弧度。 点掉图片,手机接连震动两下。 时文悦:跟朋友来海城了嘿嘿 时文悦:今天七夕耶,你们在哪浪漫呢? 一条消息满足了她的八卦心,庄雪依赶在话题继续下去以前,聊往另一个方向:海城的朋友? 时文悦:对呀!三天两晚畅玩海城,我们来了五车人哈哈 庄雪依:可以去逛逛火车站西街,那的火焰木特好看! 手还按在软键,对面直接打来视频。 庄雪依点下绿键,欣欣然话语声入耳。 “才想起来你和晏哥哥一样,都是海大毕业的!” 屏幕中央,女孩容颜姣好。 一双桃花眼水汪汪、亮晶晶,像盛着夜空的小星星,又像蕴着江南朦胧的烟雨。 庄雪依不由一怔,眼前猛然闪过那片青草地上,十七岁的时晏爆射破门、雀跃转身,投入望远镜中的一眼。 竟如此相似。 “嫂子嫂子!你快说呀!” 被女孩娇滴滴的声音拉回神,庄雪依微微笑了笑,介绍起印象尤其深刻的一些特色美食和美景。 说话间,不自觉注意起她的眼睛。 很快发现比起时晏那双标准的桃花眼,她的眸子更添几分杏眼的钝,多数时候只流露出少女的懵懂清纯。 难怪之前都没发现挺像。 “这么多呀!那我可得好好选一选……” 庄雪依抛开乱入的思绪,说回正题:“叔叔阿姨不是在这边吗?你以前没来过?” 时文悦困惑了一下,反应过来,左右打量两眼。 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背对着大海才开口:“小时候爸爸带我来过一次,在伯父伯母家吃了顿饭,回去就被奶奶骂得好惨!搞得我对海城都有童年阴影,现在才敢再来。” “啊?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家里没人讨论这些,估计都因为奶奶。” 庄雪依压下疑惑,只笑着问:“你哥小时候可爱吗?” “还挺……可爱,不过更多的是懂事吧!” “懂事?” “那时候大哥就出去了,只有晏哥哥和那小的。他才小学二年级呢,在伯母做饭的时候,带那小的带得可溜了!” 那小的…… 庄雪依感觉这称呼着实奇怪,倒也没深究,顺势问起最要紧的问题:“是挺懂事。那他和阿姨的关系肯定很好吧?” “当然!伯母对他也特别好。我记得当时看上他那辆小汽车,非要开回家。他其实有点舍不得,但禁不住伯父说,还是答应给我。后来伯母偷偷来找我商量,说哥哥很喜欢,能不能给我买辆新汽车和两个芭比娃娃,让我留下他的旧汽车。”时文悦回想着,不由感慨:“我拿过好多小朋友的东西,那还是第一次有大人帮自己的孩子说话。” 庄雪依忍俊不禁,“你那么霸道呀!” “我……”她无从辩驳,结巴了下,吐吐舌,赧然笑道:“我后来都还回去了嘛。” …… 夜色微沉,模糊了远山的轮廓。 客厅里,只亮着顶上的嵌入式灯带。 晨起的日头般,携着层层暖意,落下金色光晕。 庄雪依重新盘好头发,仰面靠在柔软的鹿皮绒沙发,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 从时文悦口中听得的消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既然母子关系不是时晏近日梦魇的原因,那又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周奶奶对叔叔阿姨的态度? 可这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而且周奶奶为什么那么讨厌叔叔阿姨呢? 难道…… 叔叔不是…… 一个大胆的猜想刚冒出来,惊得她屏住呼吸,一双狐狸眼渐有撑圆的趋势。 但隐隐又觉得,似乎有什么违和的地方。 疑惑太多,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 除非时晏主动开口,否则靠自己胡乱猜测,只会越跑越偏。 可他…… 庄雪依合眼按揉太阳穴,想起昨晚还未开口,他已沉默的背过身去。 三年了,原来始终没有真正走进他心里。 长呼一口气,抬腿搁上沙发,注意力拢回手机屏幕。 [卓智允:高哥难得一见!] 初中一位老同学的朋友圈内容恰入眼底,令她心头一颤,柳眉微拧。 视线下移,图片左下角清楚标注着定位——苏城·万家灯火 而时间,则是25分钟前。 她点开图片,放大左侧男人的脸,甚至在网上搜索他的照片二次确认。 彻底证实,他的的确确就是苏城高家的主事人,高尘晔。 他和卓智允在苏城,那和时晏吃饭的又是谁? 一瞬间,周身的一切好像不复存在。 她有种置身于无垠旷野的错觉,肩颈泛起丝丝寒意。 好一会后,长睫扇动两下。 指尖落向两点,庄雪依点开评论,问:你们现在还在饭店? 可惜心存的一丝期待,如火苗般被瞬间掐灭。 卓智允当即回复:刚吃完,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偷笑] 她回了个表情,托着手机发呆。 心中的火苗却还留存一丁点火星,如不尽的野火,经风一吹,又燃起。 然而,不等她想好该向谁打听高家有没有其他人来榕城? 手机震动一下,空白用户发来微信新消息。 仿佛一盆蓄势待发的水,意图浇灭心底所剩不多、可称之为“幻想”的渺茫期待。 唇角牵扯,她苦笑一声,点开横向的照片。 古朴别致的包厢里,五彩斑斓的鲜花如流苏坠下,自温馨的筒灯垂在圆桌内侧。 窗外湖水幽蓝,只远处的大厦投下几缕微光,皎皎星河般浪漫。 桌上珍馐美馔、玉液琼浆,令人望而生津。 旁侧烛火添香,映照温柔脸庞。 好熟悉的一个人,对面坐着沈芮苓。 好熟悉的一双眼,笑意情深,如漩涡。 庄雪依摘去发上白玉簪,连同手机一起丢进沙发。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压在怀里,姿势别扭地朝腿脚方向躺下。 散落的发乱糟糟粘满侧脸,尾部细碎扎着脖颈,有一点点痒。 她懒得理会,精神却不自觉向那处集中。只觉越来越痒,像被人挠咯吱窝似的,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断断续续,继而连绵不绝。 流转在空荡荡的别墅里,逐渐诡异,甚至生出几分恐怖的意味。 直到李叔来电,她总算止住难以抑制、不断上扬的嘴角,按揉着发酸的面部肌肉,含糊不清地说:“我太困,不想出去。麻烦帮我转告高叔,谢谢。” “好的,庄小姐。” 挂断电话,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拖着一条发麻的腿,表情扭曲地走进洗手间。 镜子里,棕色大卷发乌糟糟炸开,好几处还缠成死结。 眼部、唇部的妆容大概是在沙发上蹭掉了一些,向外晕出浅淡的痕迹。 庄雪依难以忍受这副模样,快速卸妆,拿起气垫梳想赶紧把头发梳顺。 偏偏梳到打结的地方,越急越梳不开。 心中一阵烦躁,索性抛开梳子抬手去扯。 头皮立刻传来剧烈的痛感,迫使她放慢动作,一点一点解着。 费了番功夫,总算打理好。 庄雪依放回梳子,手撑在山水纹的大理石台面。 唇角微抿,露出满意的表情。 她已经是个傻子,不想再变成疯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 10 章 放回珍珠饰品,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手机在身后唱歌—— 要怎么解释,这卑微的样子。(注) 庄雪依从镜前走开,任由拉了一半的拉链垮在绸缎般顺滑的棕色卷发里,靠近粉绒沙发看向亮起的屏幕。 按下绿键,倒进沙发。还未开口,柳婷儿先是一声惊呼:“你这是……有约会啊!?” 揪起白色羽毛,指尖轻扬。 庄雪依淡然一笑:“本来有,临时取消了。” “什么情况!?男朋友?还是准男友?难不成是你那暗恋对象?” 一连串问题抛过来,庄雪依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搁下手机,起身脱衣服,“我先换衣服。” “你可真会挑时候……”屏幕中央,柳婷儿盯着天花板那盏梦幻的水晶吊灯左看右看,连声催促:“边换边说啊!” 庄雪依穿好粉色高领运动内衣,从下层衣柜随手抽出一条黑色休闲裤套在腿上,斟酌着开口:“他已经……离我太远了。” 柳婷儿默契地听懂,神情恍惚一刹,没追问太多,“早点放下也好。” “你呢?今天又收到多少小学弟的礼物?” 整理好头发,庄雪依重新拿起手机,跳上沙发趴着。缩小视频通话的界面,给季诚和发消息。 “休想转移话题!现在什么情况?从实招来!” 指尖顿了下,她看向镜头,唇角微牵,“男朋友,有段时间了。” 柳婷儿震惊好一会,追问:“处得怎么样?对你好不好?七夕约会都能取消……该不会是个工作狂吧?长得帅不帅?照片交出来!” 按下发送键,庄雪依哭笑不得:“你都把我问晕了。” “好吧好吧,那你先说说他对你怎么样?” 扪心自问,时晏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她。 除去时家的两辆车,这处的别墅、豪车全在她名下。 日常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不止逢年过节,就连平时,浪漫的仪式感和惊喜的小礼物从来只多不少。 以至于他身边的人,无论私下如何,至少面上都对她毕恭毕敬。 “还行吧。” 眼微垂,心里空落落的。如同游荡在故宫的百年孤魂,她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怎么说得那么勉强啊?” “只是……”欲言又止,她翻个身,措辞委婉,“有些方面不太好。” 柳婷儿挑眉坏笑:“不会是那方面吧?” 嘴角抽了抽,庄雪依摇头:“三观方面。” “正常!多沟通嘛!” 目光飘向顶上奶白色的漆,庄雪依记起那晚他提前离开生日派对,陪她坐在幻影后排,送她回学校。 车走远后,眼泪再也止不住,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落下。 海城五月的夜,星辰暗淡。混沌夜空如一张巨大的网,裹着咸苦的风张牙舞爪扑下来。 她蹲在校门旁隐蔽的角落,哭自己懦弱没勇气。 泪几乎快流干的时候,听见渐促的脚步声。 不知何故,他回来了。 在她跟前蹲下,扶起她的动作轻柔小心。神色焦灼,声音里满是紧张的情绪:“依依,哭什么?” 尚未筑起的心墙轰然倒塌。 她捂着发红的眼,声泪俱下,不管不顾说出心里话:“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傻瓜。” 他牵落她的手,手背仔细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语气不急不缓:“我对你好不好还不清楚吗?不喜欢你,隔这么老远找你、送你?我就那么闲?” 话说得有理有据,打消她心头大半的疑虑。只是意外听到的话,仍像一根刺,牢牢扎在心里。 她躲开身,背隔着压扁的老花图案抵在石柱上,瞪圆一双红通通的狐狸眼睨着他。 “刚刚你以为我没醒,跟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不合时宜地笑起来,眼眸弯成月牙。伸手揉揉她的脸,靠近一步,弯身与她目光持平,“吹牛嘛。不然让他们知道我第一次表白,竟然把人吓蒙,岂不是很没面子?” 想到之前在舞蹈房,因为她迟迟没有给出一句回应,他自觉唐突、尴尬找借口离开的样子,庄雪依忍不住笑了。 他轻叹了声,搂过她抱在怀里,认错的态度很诚恳,“怪我。以后保证不胡说八道。” 那是他们的第二次沟通,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的最后一次。 因为很快,庄雪依发现:堵住悠悠众口,对他而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照片,可以伪造。话术,可以统一。实时定位,多的是人帮他共享。 只要她问,他就能拿出一大堆证据,把黑变成白。 在糊弄她这件事上,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却唯独不会做任何改变。 “沟通……”庄雪依轻呼一口气,“试过。没什么用。” “那谈起来多费劲啊!” 她耸耸肩,没有说话。 “平白无故找罪受,趁早拜拜得了……男人满地跑,下一个最乖!” “是吧。”庄雪依笑着附和了声。 …… 关掉衣帽间的灯,背靠门旁墙壁,单脚而立。 楼上楼下,陷入死一般的暗夜。微风吹不动厚重的窗帘,屡次三番,只卷起低哑沉闷的声响。 手机响起提示音,亮光尽数照在她脸上。 一瞬间,犹如骇人的鬼魅,浮出惨白的墙面。 季诚和只回应她的第二条消息:干嘛? 庄雪依:他招兼职建模吗?我有两年多的工作经验 季诚和:你最近一直没上班? 为免他抓狂,庄雪依赶紧否认,才继续发:空余时间多,找点事情做 季诚和:行,你等我消息 回复一个比心的表情,庄雪依熄掉手机屏。待眼睛完全适应黑暗,朝楼梯走去。 刚下几级台阶,收到他的新消息:我妈前几天和舅妈通过电话 脚步渐缓,借着手机的微光下楼。 不多时,等到他正在输入的内容:听说你小姨准备离婚 庄雪依:哦? 季诚和:你哦什么? 庄雪依:挺好的 对面再没回应,庄雪依收起手机。 一抬头,看见过道的小窗,月影错错。 白纱窗帘随风轻拂。簌簌声,好像混在桂花香里,一同吹来。 怔怔站了许久,她径直向前,推开射箭场的门。 再出来时,外面灯光大亮,刺得她下意识抬胳膊遮挡。 “七七,换暖光。”他的声音,随脚步声渐近:“还以为你睡了。” “快了。” 适应光线的第一时间,她踏上台阶,身子偏了下,刚好错开他伸来的手。 时晏稍稍一愣,几步追上前,握住她肩膀问:“怎么了?” 庄雪依抬眸,端详他的脸。 精致眉眼微蹙,眼中急切如翻腾的江水,多得都快要溢出来。花瓣似的唇轻抿,唇峰微微凸起,仿佛已经整装待发,随时能够吐出一长篇动人的情话。 “没事。”移开视线,她走向另一侧,“我去洗澡。” “饿不饿?给你做点吃的。” “不饿。” 他的关切与她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衬得他太过坦荡,以至于庄雪依忍不住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也许正如之前所想,高家来的是其他人? 思忖间,爱马仕vip室所见的一幕浮现在眼前。 她不再犹豫,回过头打算问清楚,恰恰便看见他眉目舒展,正满面春风地编辑消息。 按键无声,却好似重锤落在心口。 庄雪依合眸向前,指尖扣紧扶手,撑起疲累的身子一步一步往上走。 底下,时晏回复沈芮苓的感谢:喜欢就好,七夕快乐 侧头上瞟一眼,就地坐下,点开她发的照片。 华丽的玫瑰花束后,女孩明眸善睐。一身剧中打扮,歪头比着剪刀手,清纯可人。 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她,正值开学季。 整个榕城电影学院,梧桐叶落,遍地金黄。 站在同一位优秀毕业生的展示橱窗前,时晏听见她的声音:“我觉得她可能会有遗憾,但一定不会后悔。”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啊?”她的朋友问。 他不自觉看去,透过墨镜见她摇头、神秘一笑。话说得笃定,却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假:“看面相啊!学姐脸型流畅,额颊饱满,柳眉杏眼,目光柔和。明显是顾家顾子的人……” 后来,从时文悦在追的选秀节目中听得她名字,更觉十分有趣。 掌中亮起,手机收到新消息。 时晏不为所动,眸子定定望着脚下。 柚木地板泛着淡淡光泽,如同岁月长久的沉淀。 深浅不一的纹路千百年难以抹去,散着独特的醇香,反而越来越清晰。 涩意涌起前,他眨眨眼,起身上楼。 长廊只亮一盏壁灯,光直抵卧室门前。 四周一片静谧,她好像已经睡了。 时晏放轻脚步,到床边低唤:“老婆?” 她面朝外躺着,侧颊枕在手臂。纤长卷翘的睫毛覆在眼睑,随紧闭的双眼无意识微颤动着。 一头长卷发随意散落开,皎皎月光下,如星辰落在湖面。 “七夕快乐。” 微弯身,他温柔顺过她额前几缕发丝,绕在耳后。凑近着吻了下她的额头,拿出西服内袋的礼物搁在床头柜,转身离开。 房门轻轻合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庄雪依慢慢睁眼,久久地注视着那个红丝绒系绳袋。 直到身后再次传来动静,她仍装作无知无觉,重新合上眼眸。【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 11 章 霞姨上完最后一盘菜离开,餐厅里顿时了无生气。 方形餐桌的左右对侧,两人沉默无言,各自埋头吃饭。 萧条肃静的氛围,与半月前的亲密无间形成强烈反差,给人心头的不适又添压抑的一笔。 咀嚼食物的力道逐渐加重,继而慢慢变缓。 时晏抛开不快的情绪,抿一小口水。放回玻璃杯,刚要开口,她搁下筷子起身,声音很轻,“我饱了,你慢慢吃。” 直至身影消失在客厅转角,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轻嗤了声,时晏撒开筷子,后拖着椅子划开“刺啦”声响。 走到沙发坐下,两拨噪音却仿佛还在脑袋里打转,吵得他心绪不宁,越发气闷。 类似的情况,从前并非没有。 怎么问也不吱声,想哄都凑不上脸。短则三四天,长则一两周,她就跟中了邪似的,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阴森冷气。 通常他都随她折腾,自己一切照旧,懒得与她较真。 偏偏这次,或许是时间太长的缘故,搞得他都有些烦躁。 拿出茶几下的一盒坚果剥着,心里盘算许久,始终没个头绪。 正巧碰上霞姨出来送甜汤,时晏找她问了两句。确定问题就出在七夕那晚,困惑之余,甚感不满。 霞姨在旁边等了会,见他没其他话,重新端起桃木托盘,“二少爷,我去给庄小姐送甜汤了。” “等会。”他叫住她,把装满各种坚果仁的玻璃盖子朝她方向一推,“换个带碟的水晶盘,一起送上去。” “好的,二少爷。” 半小时后,时晏上楼。 看见她坐在书房电脑前,原本十分欣喜。走近几步,发现她面前放着数位板和数位笔,眉头不由皱起,“又把这些翻出来干什么?” 庄雪依的脸色霎时冷下来,语气也不好,“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 他直接气笑了,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她不紧不慢带上耳机,神色恢复如常。 他定定看她好一会。她像个没事人似的,执笔专心画图。 “行。”他转身就走,夺门而出,声音扬得老高,“谁也别管谁!”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远去。 庄雪依抬头,眼眶微泛红。 不多时,听见引擎轰鸣的声浪。眼眸微垂,晃动鼠标,唤醒变暗的电脑屏幕。 - 地下停车场,阿斯顿马丁dbs敞篷超跑如一头怒吼的雄狮,绕南园咆哮一圈,蹲在别墅外院的铁栅栏前。 时晏远远望向正中方位华丽气派的五层别墅楼,只二楼书房的灯还亮着。 嗤笑一声,他收回视线,打开手机微信。 挨个戳掉红点,返回聊天列表,回复纪闻枫一小时前的消息:来了 登上豪华游艇,已有三分醉意的纪闻枫身后跟一大群女孩,簇拥着迎过来。 “晏少……” 甜美少女音、清透御姐音……各式各样混在一起,传入耳中。 时晏唇边浮笑,脑袋却嗡嗡作响,莫名觉得闹腾。眉眼沉了沉,伸手捞来纪闻枫,“找个安静地方,喝两杯。” “想一块去了,哥!” 纪闻枫带他往上走,朝身后摆摆手,示意她们各自散开。到顶层开阔的休闲区,赶走几个拍照的女孩。新开一瓶人头马xo,与他对坐吧台,举杯共饮。 三杯下肚,已有些微醺。 清凉海风一阵阵吹来,裹挟潮湿气息,在鼻尖留下淡淡的咸味。 各层甲板上的欢声笑语,随船身破浪前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目光四处游走,与几位熟人视线相撞。 时晏或是点头微笑,或是晃动酒杯,以此回应他们的热情招呼。 “哥,二层酒吧好些个舞蹈、音乐学院的,要不叫几个上来?” 时晏正要开口,扭头间,不经意扫见三层甲板上一个白裙女孩。 她原本盯着他,表情探究,似乎已持续很久。当他看去时,立刻凑入身旁人的谈话,刻意得略显慌乱。 “你玩去吧。” 皮鞋撤下椅踏,时晏手托杯壁,起身望着白裙女孩的方向,“沙发上,长袖白裙,低马尾那个叫上来。” “好嘞,哥!我先溜了哈。” 拎半瓶酒,时晏到中央位置的米色真皮沙发坐下,抬手招来楼梯左侧的男服务生去取雪茄。 三分钟后,阿图罗雪茄绕蓝色火苗燃开。“嘭”一声,18k金钻格兰德雪茄机合上,夜色中耀着夺目光芒。 时晏品吸一口,轻轻呼出。 浓郁的牛奶巧克力味道,伴随微妙的香料味,充斥鼻腔,丰富味蕾。 “时先生。” 抬眸,透过弥漫的烟雾,看见白裙女孩停在茶几前大约一臂的位置。 模样,比远看时还要朴素。手背身后,圆圆的眼睛直直看来,偏生出几分飘忽闪躲的意味。 “坐。”时晏朝旁侧头。 女孩低低应声,路过右边单人沙发时,步子明显犹豫。 最后脚尖还是打转,到他身旁,隔些空隙坐下。 端端正正,像只鹌鹑。 唇角咧开,时晏自顾自笑起来。 雪茄换到左手,抿口酒,又吸一口。 待烟雾散尽,他问:“能喝吗?” 她像是听到世纪难题,思考好一会,“能喝一点。” 时晏伸手拿起一瓶汽水,在木质啤酒架的提手上卡掉瓶盖。自收纳桶取出一根吸管,一并递给她。 “谢谢。” 她拆掉吸管包装,插进瓶里。正要入口,迟疑地朝他方向歪去瓶身,“我敬您?” 水晶杯壁与玻璃瓶身轻碰,琥珀色液体滚入喉中。 时晏又吸一口雪茄,“以前见过?” 零星白雾随他话音飘来,四散而开,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脸。 女孩点点头,又迅速摇头,垂眸向前。 时晏轻笑,“怎么个意思?” 她沉吟片刻,看回他,“我是海城人,在一中优秀毕业生的展示橱窗见过你。” “挺巧。” 嘴角扬着弧度,他转开脸。一双桃花眼由近及远,仿佛混杂海水无边的幽深。 触及远处大厦璀璨的光亮,不自觉躲开。 “更巧的是我们高三数学老师教过你!” 回忆起高中生涯,她兴奋不已,话匣子一下打开,“每次讲到试卷上的压轴题,他总是会说,以前我教的时同学,那个头脑真是不简单!” “怎么说?” 她立起范,模仿得惟妙惟肖:“再难的题目——把题一读完!同学们,把题一读完,唰唰两下他就做完了!不是开玩笑啊!你们去看看橱窗的第一块展板!他一个人就占了一整块……” “杨老师,还是老样子。” 他笑了下,烟嘴凑唇边,手又落下。 后仰在沙发,看黑桃木烟灰缸上,雪茄静静燃烧。 她眼睛发亮,“学长还记得!” 话音落,对上他精妙绝伦的一张脸。鼻梁高挺,唇角似勾非勾,隐含几分戏谑,叫人难辨情绪。 多情眉眼,朦胧水光的浑浊感。悬着股诱人沉溺的味,与记忆中大不一样。 她立刻意识到今非昔比,紧握微凉的玻璃瓶,为自己的得意忘形道歉:“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没有。”时晏轻叹,抬头望漆黑夜空,“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 女孩微微侧了侧身,余光好奇地偷瞄他。嘴里嗦着吸管,默不作声。 直到他又问:“怎么来这?” “朋友说,待一个小时就有一千块钱。” 时晏坐起来,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上下打量她一遭,语气森冷又轻佻:“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她没来由哆嗦了下,恰巧碰到一阵冷风吹来。借着放汽水瓶的机会,不动声色离他远了些,答非所问:“她们说,纪少爷的朋友不会强人所难。” 时晏摇头笑笑,重新点燃雪茄。挪了挪位,腿搁上沙发,姿态慵懒地倚在沙发转角。 吞云吐雾间,醉意初现,嗓音微哑:“天真。” 沉默持续太久,久到他几乎快要合眼,她才终于开口:“我姥姥在icu,一天至少要五千块钱……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酒意散了几分,迷离双眼清明些许。时晏起身抖落烟灰,往杯中倒着酒,“你父母呢?” “死了。”她不假思索。 摇晃的酒杯缓缓停下,时晏看去一眼。 她面容冷峻,表情决绝,显然是恨透了。 “你走运。” 浅酌一口,时晏掏出手机,“我刚好有朋友做慈善。” 她讶异抬眸,对上他手机屏上的联系人:奚妍。 “找她。” “谢谢学长!” 她喜不自胜,赶紧拿手机出来拍照。 时晏跟着乐了会,朝楼梯方向轻扬下巴,“去二楼叫几个唱歌的。” 她愣了愣,呆呆应声。没走两步,被他叫住。 回头看去,缭绕烟雾下,他眉眼低垂,眸中无光。明明正值青年,神情却似古稀老人,尽显沧凉之态。 “跳舞的也要。” 白雾拨开,他掀眸一笑,眸光烁烁如森中萤火。 好似刚才一幕,不过只是她的错觉。 “……好。” 她径直走下台阶,再次回头,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有件事她没说。 早在他从一中毕业以前,她便见过他。 寒风侵肌的平安夜,别的摊位前生意红火。 只她和姥姥跟前,冷冷清清。 眼看返校的高中生越来越少,其他小商贩已经开始收拾,他们却还有一大袋苹果摆都没摆出来。 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不停左右张望,恨不能直接拉来过路的行人。 “没事没事。”姥姥拍拍她肩膀安慰:“好歹卖了些。剩下的带回去,咱们自己吃。” 她沉默不语,点点头转过身。抹了把脸,撑开一个大红袋子准备收摊。 就在这时,他穿着校服走来,翻看两眼桌上的礼盒,“怎么卖?” “五块。”她报出原本的定价,怕他嫌贵,赶紧拆开一盒给他看,“都是优质红富士,商标还在,口感特别好!” “看起来不错。” 拿在手中掂量两下,他放回礼盒,又问:“有多少?” 这样问的,一般都是大客户。 她扣好盒子,摆回原位,不禁喜上眉梢,“一百个,都是装好的。” “我全要了。”他掏出钱包,点了五张红色钞票递来,“麻烦分两个袋子,一袋五十盒。” 她一下愣住,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好在姥姥反应快,收下钱,笑呵呵装起桌上的礼盒,“这么多不好拿啊,要不帮你送到学校门口?” “不用,我叫我弟过来。”他拿出手机到旁边打电话。 她才算回过神,双手提来三轮车上的另一个大红袋子。 没一会,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从马路边走来。看着桌上两大袋,震惊地张大了嘴。 “哇靠!”他拨开袋子,一脸的不可思议:“哥!你什么时候学人过洋节了?我猜猜啊……该不会是快毕业,为暗恋对象给全班送苹果?” “神神叨叨,拿了快滚。” 男孩双手接过他提起的一袋,抱怀里,咋咋呼呼跑开,“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吧!” 他笑得无奈,收回视线,从她手中接过另一袋。 “谢谢哥哥。” 她隐约感觉他并不是真的需要买苹果,心中五味杂陈,由衷感激。 他微笑着,眼中光彩熠熠。如旭日升空,暖意洒向人间。 “平平安安。” 离开以前,他拿出两盒,分别放在她和姥姥面前。 “真是好人啊……” 姥姥的感慨声中,他的身影渐渐远去。背挺肩平,脚步稳健,单手拎着红色大袋子,在她脑海深处刻下一道雪中送炭的背影。 回过头,摊位前跑来一个肤白胜雪、身穿校服的女高中生。 她气喘吁吁撑着桌面缓了口气,盯着桌上两个礼盒,几近央求:“可以卖给我吗?” 还记得她的胸前,校牌晃荡。 姓氏不常见,名字与她很相称。 叫什么来着? 女孩拍拍脑袋,实在记不起。 但至少,不是奚妍。【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 12 章 板球红宾利停在东城影视基地北门外,纪家司机打开后座车门。一手稳住车门,一手垫在车门顶,态度恭顺。 “辛苦。” 时晏下车,将一沓百元红钞塞进他西装口袋。 “谢谢时先生。” 步子还没迈出,沈芮苓的经纪人徐大成已迎到跟前,点头哈腰笑着,抬右臂引路:“时总,这边请。” 穿过票务中心,里面的街道布景,年代感十足。老式黄包车、摩登女郎画报、灯红酒绿的歌舞厅…… 行走其中,仿佛踏入岁月长河,来到上世纪的旧上海。 不远处,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复古的乐曲声,混杂夜市的喧闹声,细碎传来。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摄影机高高架起,只等演员的出现。 脚步停下,时晏站在合适的观看点,问:“什么进度?” “补完几场夜戏,芮苓的戏份就结束了。之前的拍摄都很顺利,几位导演常夸她天赋不错,人也勤恳。”徐大成答得周全:“后面的剧情,听他们说,至少还得拍两个月呢!” 枪声突起,捂着肩伤的沈芮苓一身绿色旗袍,在另一个男演员的搀扶下冲出歌舞厅大门。 不料追兵未尽,前方埋伏的敌人也通通冒出头来。 街上的群演顿时惊慌失色,跑的跑,躲的躲。个别不幸者,中弹倒地,或口吐鲜血,或拖动身子往前爬行。 紧张的气氛下,两位主要角色沉着冷静,肩背相抵,齐心御敌。 一辆汽车自拐角处呼啸而至,停在街边。 “上车!” 头戴黑毡帽的司机冲他们大喝一声,低头避开子弹,掏出一把枪清理各处藏身的敌人。 枪战中心的两人且战且退,临近车门时,遭到火力越发猛烈的一轮攻击。 被困在邮筒旁许久,男演员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给她看了一眼。 短暂商量几句,同时起身。沈芮苓顾前,男演员顾后,瞬间匿身于一片烟雾之中。 “嘭”一声,车门在朦胧雾气中重重合上。 汽车发动,疾驰离开。 其他人的戏份还在继续。 汽车从无人的街道开回来,在暗处放下沈芮苓和男演员,调转车头原路返回。 “时总,”徐大成征求他意见:“我去叫她?” “不用。” 时晏仍是静静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叫人捉摸不透。 徐大成因此而面色不定,一对厚唇无声地动着,总算是靠意念把人给呼唤过来。 “时总,成哥。” 沈芮苓到跟前打招呼,笑容甜美,显然已从角色中抽离。 时晏:“演得不错。” 沈芮苓:“谢谢。” “你们聊。”徐大成趁早把自己打发走:“我去拿水。” 欧式路灯下,重叠交错的人影转至平行。 沈芮苓站他身侧,好奇地左右寻望,“奚姐呢?” “奚姐……”时晏起个阴阳怪气的调,打趣道:“怎么到我这还是时总那么生疏呢?区别对待啊?” 他凑得近,气息喷洒她侧颊,是清雅的草木香裹在咸咸的奶油味道里。 丝丝缕缕灌入鼻腔,留下几分诱人的醉。 沈芮苓撇开微红的脸,忍住笑。朝旁挪了些,一脸正经看过去,“男是男,女是女,区别对待不是很正常吗?” 时晏乐笑,眼眸闪闪转向前,“有意思。” “不和你说了,化妆师还在等我。” 她背过手,像只傲娇的兔子,左一步、右一步离开。 一晃神,他仿佛看见橱窗里的人,仍穿着那件洁白连衣裙。步伐轻快,高马尾左右摇荡。回眸一笑,明朗热烈。 一丝一毫也没有,受岁月磋磨后的沉郁内敛。 “时总,不知道您来,有失远迎!” 回神间,几个导演已到跟前。 一番寒暄过后,他们重回工作岗位。 时晏接过徐大成递来的瓶装水,拿出手机看了眼,随他去往即将下榻的酒店。 走出几步,徐大成贼眉鼠眼,压低着声音:“再补几个近景,芮苓就先收工了。您看等会,让她过去一趟?” 时晏轻笑:“她能乐意?” “哎,您抬举她啦!” 他摆摆手,“让她好好休息。” 徐大成胡乱应了几句,神色千变万化。 几度再想开口,终是作罢。 - 晨起洗漱完,时晏身着白色浴袍,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没吃两口,搁下筷子、勺子,躺去沙发翻看手机。 点开置顶的聊天框,往上翻阅几页。眸中渐渐溢笑,唇角不自觉扬起。 “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他自我劝解着,按开输入框。 聊天记录自动定位到最新位置,显示出前两天的对话—— 时晏:老婆,我回来了 庄雪依:嗯 时晏:老婆,我到家了 庄雪依:嗯 又想起昨晚一幕,时晏嗤笑了声。 指头用力一戳,返回聊天列表,往右划开两道,刷新朋友圈。 第一条是沈芮苓刚发的: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 配图是满桌的食物。餐具和他的一样,内容物却远比他的更让人有食欲。 像是从外面买来、装盘摆好的。 长按图片,附带消息转发给她:见者有份? 沈芮苓:你不嫌弃就行 时晏:来了 时晏起身,趿着拖鞋,带上房卡,敲对面的门。 等了会,她助理拴着锁链打开门,怯生生地说:“时总,稍等。” 不知过去多久,接到老高电话,时晏从1009出来。 1010房门前的两人抬头一眼,表情各异,退至两旁。 “二少爷。” “时总。” 房卡递给老高,时晏看徐大成,“怎么?” 徐大成鼻梁上多了副黑框眼镜,抬手扶了扶,满脸堆笑:“这酒店的食物不太行,我准备问您要不要出去吃?” “不用。”他向后侧头,“吃过。” “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房门关上,时晏径直走进衣帽间。 衣物、饰品已摆好,老高退了出去。候在门旁,目光在屋内逡巡。 瞄到茶几垫子上的一堆衣物,不由松了口气。 脚刚收平,眼前闪出徐大成小人得志的笑,终究还是不放心。 离门远了些,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按住早上收到的定位,准备转发给老夫人。 “高叔。” 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吓得老高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地上。 好险接住了。 老高镇定应声:“二少爷,我在。” 几秒的沉默后,声音再次传来:“谁给的衣服?” “霞姐。” 等了会,见他再无话,重新拿起手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刚刚接手机那一下,竟然把定位发给少夫人! 哆哆嗦嗦个手,老高赶紧按向撤回键。 不料她回复已到:他昨晚没回去? 大拇指摇摆不定,老高左右为难。搓搓脑袋,留意一眼旁侧,索性还是照实说了。 沈苹:好。再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 老高只迟疑几秒,立刻兴高采烈答应。 误打误撞,拉她来做这夹心,实在是再好不过! - 夜色渐浓,时笙集团总部,各栋写字楼的灯光接连熄灭。只七号写字楼的各层,仍然灯火通明。 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时晏坐在钢琴漆的智能办公桌后。修长十指起起落落,做着本月的工作复盘。 肘侧灯光亮起,秘书五官端正的脸出现在lcd屏。 点触桌沿位置的第一个软键接听,她的声音清晰传来:“时总,时总监找您。” “进。” 窗口最小化,时晏取下金丝半框眼镜。靠进真皮办公椅,合眼轻揉鼻梁。 “二哥。” 高跟鞋声止,时文欣拉开桌前椅子坐下,巧笑嫣然:“有家不回,拖一整栋楼陪你加班啊?” “怎么,有意见?” “那可不敢。” 滑动椅子向前,时晏掀眸,按下lcd屏的呼叫键。 秘书第一时间应答:“时总。” “没事先走。” “好的,时总。” 秘书一动,各层各部门收到消息,纷纷出动。 没一会,整栋楼只剩零星几处办公区域还亮着光。 时晏保存文档,关掉电脑,起身到吧台。从冰柜取出一瓶失落修道院缆车精酿,打开,倒入特酷杯。 浓重的野菌风味,伴随多汁的樱桃酸甜,丝丝涌入口喉。 “说吧,有何贵干?” 指腹点在杯座,他侧过身看她。 时文欣转动椅子侧头看去,也不拐弯抹角:“几天前,你从哪位小姐房间出来的事……我妈可是帮你拦下,没告诉奶奶。” 手上动作顿住,握向杯柄。 他拿起酒瓶,慢慢往杯中倒着。唇角挑开,笑意深沉,“那还得感谢叔母了。” 酒满,举杯,一饮而尽。 搁下杯子,拧开一瓶湾蓝矿泉水。 几步上前递给她,倚靠桌面,等她后话。 时文欣喝了两小口,一双杏眼打量他,“掰了?” “怎么?” “问你呢。” 他微微皱眉,气场压人。 时文欣后仰,推动旋转椅完全面对他,“我妈打电话,她没接。” 时晏垂眸不语。 沉默持续片刻,她再次开口:“所以……?” “没。” “喔。”她握着矿泉水瓶,站起身,“走了。” “我没惹她啊。” 他说得信誓旦旦。 时文欣停步,侧眸一眼。眉毛抖了抖,唇角抽动,像是听到什么冷笑话。 “你还真是……” 喝口水,把话咽下。 时晏到她跟前追问:“什么?” 她连连摇头,“毕竟你夜不归宿,流连于其他女人的住所,当然不会惹到她啦。” “我吃个早餐而已,招谁惹谁了?” “嗯嗯。” 他削去一眼,转瞬便戏谑笑开,按她坐回椅子,“不给我解决,岂不是白来?” 时文欣面无表情睨他一会,往前问了情况,很快察觉端倪:“七夕那晚,你去了哪?” “高家来人,我去……” 她死死盯着他眼睛,“高尘晔可没来榕城。” 他怔了下,口中喃喃:“来的是高寒,告诉她的却是……” 但转念一想,“芝麻点事,至于?” “你们的事。” 时文欣摊手耸肩,功成身退。 关上门以前,看了眼吧台前痛饮的人,眸光一点一点黯淡。 - 时过九点,地下停车场的车越来越少。 迈巴赫62s宽阔的空间里,舒缓乐曲如潺潺流水,耳边静静流淌。 时晏靠在后排座椅,始终难以相信,她会为那种小事生这么久的气。 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只顾着生闷气。 简直是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手握拳状,敲在音乐播放键。 抬起、落下,抬起又落下。 乐声断断续续,旋律被破坏,渐渐奏出几分不耐的意味。 “二少爷。”李叔侧过脸,“有些话,也许不该说。” 时晏停下动作,“你说。” 他转过身,微微点头,缓缓道:“庄小姐大学毕业,来榕城快三年。才二十来岁,离家人朋友远了,只能指望您常陪在身边,少些孤单寂寞的日子。一时遇到您工作忙,难免心中委屈,有情绪。” 冷不丁想起那晚,她被季诚和拦在身后,毅然回到他身边的样子。 短叹一声,时晏拍拍驾驶座靠背,“走了。” 车驶上大道。 繁华街灯,照亮城市的夜。 为着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大街小巷挂起喜庆的灯笼。晚风中轻舞摇曳,像一颗一颗团圆的种子,落入人们心底,生根发芽。 还记得和她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中秋节,在海大附近的独栋别墅。 圆月当空,清辉洒在湖面。 高大的凤凰树身姿绰约,开得正盛。 花红似火,月光下如同一盏盏烛灯,映照她雪白脸颊。 共同撑开的许愿灯,在他手中点亮。 火光温暖耀眼,承载心中美好的期盼,缓缓升至高空。 她依偎在他怀里,温情软语。一字一句说的,是她在大红纸面亲笔写下的愿望—— “一直一直,在一起。” 再品李叔那番话,拿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 看眼时间,还是作罢。 重新打开音乐,一曲oceans空灵清幽,直击灵魂。 仿若夜半惊醒时,她在耳畔的细语安慰。 归心一时急切。 偏遇上前方堵车,不知还要耽搁多久。 时晏打开隐私帘,漫无目的看往来行人。 视线追随一位卖气球的老人,自路边到店门前。无意扫见折叠窗里,她笑魇如花,坐在一个男人对面。 轻嗤一声,收回目光。 夜色沉沉,数不清的车辆如蜿蜒巨龙,匍匐在道路上一动不动。 目不暇接的后车灯投射在眼中,晕开光圈。 他稍稍定神,拢了拢西装外套,下车朝餐厅大步走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 13 章 椅脚划拉在地砖,发出刺耳声响。伴着他戏谑话语,一同在耳旁响起:“夜都过半,晚饭还是宵夜……?” “嗯?” 他捞过她肩膀贴近,下巴微扬。紧致下颚线如险峰般横亘在眼前,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眼神透出轻佻,“老婆?” 面上维系的最后一丝笑也消失得彻底。 庄雪依移开视线,看窗外过路人、行色匆匆。 走神的片刻间,他叫嚣着打断祁文俊的解释:“问你了?” “抱歉,师傅。” 拎包起身,她微牵唇,推开椅子,抬步要走。 时晏一把拉住她,“主菜没上,去哪呢?” 唇启又合,庄雪依用力甩脱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室内室外,明暗一窗之隔。衬得他眸光愈加晦涩,莫名泛起寒意。 祁文俊再次开口:“时总……” 时晏抬手,示意他噤声。侧眸看了眼窗外,她从李叔面前走开,挤在拥堵的车道上找寻空车。 冷笑一声,拿起面前她未喝完的气泡水一饮而尽。 沁水的玻璃杯重重落桌,冰块在口中碎成冰渣。 薄荷的清凉混在草莓的香甜里,丝丝蔓延开。 时晏猛一下起身。 动作之大,直接将椅子掀翻在地。 “时总……” 祁文俊跟着站起来,茫然无措伸出手。 “没你事。” 他冷冷甩下话,扬长而去。 沉寂秋夜,仿佛一头久困于高墙之中的闷兽。好不容易吹进一阵风,立刻被它巨爪挥散,不留一抹痕迹。 庄雪依好似一个闯入者,机械地从一辆出租车,走向下一辆。 李叔一直跟在身后,却像是与她相隔甚远。说出口的话,传入耳中,只如同闹心的蚊子般嗡嗡作响。 周围的一切,正经历一场虚化。 高跟鞋落地的声响、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连同司机与乘客间的闲谈,都像是悬浮在空中。 对于身处地上的她而言,显得太过虚妄。 终于找到一辆空车,有望助她脱逃。 然而车门刚打开,“啪”一声又被一道重力合上。 梦中惊雷般,一下子将她拽回喧嚣之中。 所有的声音一瞬间簇拥而至,吵得她双耳短暂失聪,下意识抬手捂住。 耳鸣尚未完全消散,手腕受人钳制,身子也跟着转向右方。 庄雪依看见他眼中,半是恼火半是不耐,慢慢听清他拔高音量的质问—— “庄雪依,你到底想怎样?!” 是啊,她到底想怎样? 垂眸思忖间,记忆中的他、今时今日的他,两副模样交替出现。 巨大的差异,将过去与现在完全割裂。 错乱之中,她崩溃得笑了。 想怎样? 想要眼前人,仍如少年时。 但,那可能吗? 她低着头,夜幕下越发显得失魂落魄。 时晏暗叹一声,抬手顺过她额前散落的发,别在耳后。拢过她肩膀搂在怀中轻拍着安抚,声线也缓和下来,“先回家。”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有如行车隧道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像是喝醉酒的人,脚步虚浮,受他一路搀扶才顺利上车。 车门关上,他按下按钮。 磨砂隔断缓缓升起,隐私帘闭合,将周遭的一切隔绝在外。 星空顶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投射下来,给沉默的氛围增添一丝温馨。 时晏打开音乐,切到一首柔和的钢琴曲。 取出储物箱中一支草莓气泡饮,拧开瓶盖,倒入玻璃杯,递到她面前。 她如提线木偶般,仍保持着被他放进座位时的姿态,一动未动。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这样?” 他收回手,语气无奈。 杯子卡进杯架,发出“叮”一声。 像手机收到新消息时,绵长而清脆的提示音。 庄雪依胡乱想到中午没接的那通电话,以及两小时前沈阿姨回复的微信消息。 果然,如上次一样,如许多次一样。 他之所以会主动缓和僵局,不过是受家中长辈施压而已。 “是因为七夕那晚,我说去给高尘晔接风的事?” 他的身影往这边罩来些,几近笃定地问。 指尖微动,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难为你借了高家的名,还要挖空心思来圆谎。 “其实不是他。”他解释道:“我也是过去以后,才知道来的是高寒。” 答案实在出乎意料。 她稍稍侧头,描去一眼。 高寒其人,混迹娱乐圈多年,行事特立独行。 偌大的家业,说丢就丢,不给任何人脸面。 这样一个人,想拉来“串供”哄女朋友,谈何容易? 更别提时家与高家搭上线,不过也就这两三年的事。 交情的深浅,远没到畅聊私事的程度。 庄雪依再次朝他看去。 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和自我怀疑的意味。 “你不信?” 他勾唇一笑,扬起手机,成竹在胸:“我给他打个电话就一清二楚了。” 屏幕亮光照在他脸上,桌面时钟上的数字12映入她眼中。 太晚了,不合适。 ——她刚想说,却收声闭嘴,静静看他手上动作。 联系人界面已经显示出高寒的电话。 他的拇指挪向通话键,并没落下。 稍顿片刻,抬眸看她,“已经这么晚,是不是太打扰?” 她只是回视着他。 “没事,还有通话记录。” 他坦然自若,点开与高寒的历史通话给她看,“八月十号,六点零一分,到机场的时间。” 兵行险着,剑走偏锋。 原来是新伎俩。 庄雪依唇角抽了抽,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 “实在不信,明天再打电话。” 他收起手机,话说得自信不疑。 “不用。” 她扒开墨色隐私帘,透过缝隙看外面。 信或不信,其实没多少分别。 毕竟有关于他,需要证实的,又何止这一件? - 出浴室,到床边刚坐下。 他从沙发上起身,走来蹲在她跟前。拉开手中的红丝绒系绳袋,取出里面的高冰飘蓝花翡翠手镯,轻柔套进她手腕。 清莹灵动的飘花,如海面上纷涌的浪花般晶莹剔透。与冰块般透明的翡翠底子相交融,灯光下水润细腻,别具一番风雅神韵。 “挑了那么久的礼物,也被你冷落,实在太可怜了。” 委屈的声音里,夹杂几分埋怨。 她没有说话。 时晏握起她的手,十指紧扣着,牵至唇边。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腕间,而后是一个温软的吻,随他话语落下:“刚刚在路上,手没收住力,有没有弄疼你?” “没事。” 她收回手交握在腿上,任那顺着肌肤钻入心底、密密麻麻一片的酥痒感一点一点消散开。始终垂眸,未与他有眼神交流。 他轻叹了声,慢慢站起来,挨着她坐下。 手贴她肩背轻抚片刻,温热掌心隔层滑腻的布料,不轻不重按揉着她略微僵硬的肩膀。 好一会后,顺她手臂而下,一寸一寸覆上她手背。 “老婆。” 他侧头抵靠在她肩上,话语间是不加掩饰的醋意:“你和那个男人在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心头莫名一涩,庄雪依顿了顿,还是开口解释:“一些工作上的事。” 时晏抬起下巴,望向她,“你不是在财务部吗?” “找了点私活,打发时间。” 她挪开手,爬上床,钻进被子侧身躺下。 整个人缩成一团,脚尖离他坐的位置相隔一段距离。 泛白灯光洒下,落在她无暇肌肤,仿佛照着博物馆橱窗里眼神空洞的玉女雕塑。 冷清中,无端显出几分孤寂。 时晏往里挪了挪,俯身捧着她的脸温柔摩挲,“是我不好,以后一定多花时间陪你。” 她定在那,没有反应。 “老婆……” 他顺势躺下,额鬓与她相抵。拇指揉捏着她唇角,轻轻往上提,“不生气了。” 表情稍松缓些,庄雪依抬了下眼。 视线触及他眸中璀璨笑意,像是受一股强光灼烤一般,迅速又垂落。 沉吟片刻,她开口:“下个月,我不去陈总的公司了。” 他手上动作停了下,又继续:“怎么了?” “财务的工作不适合我。”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初进公司时,不知是巧合,还是陈金民刻意为之。 祁文俊代替研发部部长,随他陪时晏吃过一顿饭。 次日中午在食堂小餐厅,显然不知道她和时晏关系的祁文俊,乐呵呵分享起昨晚的饭局。话说得既多又杂,中心思想有两个—— 其一,大老板家底雄厚,眼光毒辣,公司前景不可估量。 其二,大老板又帅又年轻,身边有个美女跟着,关系感觉不一般。 小组组员兴致勃勃聊着八卦,只她一人专心吃饭,偶尔充当一下听客的角色。 偏偏话题落到她身上。 有人说:“那是没见过我们组花,不然还不得把他迷得死死的!” 于是有人接腔:“对啊!说得跟明星似的……到底有没有小庄漂亮呢?” 祁文俊陷入沉思,吊足众人胃口,笑嘻嘻道:“那铁定……还是我们更胜一筹!” …… 或许是大家聊得太开,祁文俊担心她会因此多生一些不该有的念想。 当天下午在茶水间,趁没其他人,突然凑到她跟前念叨:“有时候啊,我是真不羡慕那些有钱人。” 她握着咖啡抬头,等他后话。 “你说他们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他举起手里的炸鸡腿,表情夸张地放在鼻前嗅闻,“还能体会到食物真正的美味吗?”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人也是一样。”他咬了口鸡腿咽下,叹声气又说:“这些个有钱人,身边帅哥美女成群,眼都能看花了吧?心里哪还有什么爱不爱啊……” 猛一下被点到,她不禁怅然失神。 而他的话还在继续:“就像我们那大老板,一边跟人挺暧昧的,一边又让人出来陪酒……这就是真有感情,也指定不纯啊!” 她这才明白他的意图,微笑应和:“有道理。” “你想回研发部?” 时晏开口一问,拉回她思绪。 她轻轻摇头,“最近遇到瓶颈,我准备去培训班提升一下,再做打算。” “好。”他一口答应,抚着她脸颊,在她唇角浅浅一啄,“不要太累。” 她低应一声,翻身往旁侧去了些。 他追到床中央,从背后紧搂着她,埋头在她脖颈深嗅浅吻。 “老婆,我好想你……” 情话如柔软细密的羽毛,颈肩撩拨,丝丝缕缕勾在心间。 她却不知该作何回应,撇眼一瞧,无意与他目光相撞。 小鹿受惊一般,心砰砰直跳,立刻背过身去。 “老婆……” 他越发主动,膝盖抵在她纤细腰身。双手轻轻撑开她手臂,交叠在头顶。 十指握入她指缝,俯身忘情亲吻她的唇。 燥热与情动的气息,空气中弥散开。 沉浸在热吻之中,她的眼神逐渐迷离。 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只他眉眼间的深情,无限清晰。 直到裙底探入他的手,掀起淼淼涟漪。 颤栗中,耳畔蓦地响起他朋友的话:“乖好啊……又乖又浪的,堪称极品!” 一瞬间,也想起校庆演出那晚。 他们牵手走下舞台,只一个目光交汇,到无人处尽情拥吻。 灯火阑珊,缱绻之时,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 原以为是情之所至,不能自持。 如今细想,不过一场露水情缘,恰合他意。 她错开唇,趁泪溢出眼角以前,拢回腿侧过身。 脸埋进枕头,抹去泪渍。 “老婆?” 时晏凑上前轻吻两下,鼻尖触到她脸上的泪,咂了咂嘴。 退到一旁,从床头柜上抽出两张纸擦净指尖黏腻。 丢进垃圾桶后,又抽出两张塞进她手里,拍拍她肩膀,“早点休息。” 铺好被子躺进去,他合眼转向另一侧,“七七,关灯。” “好的,时先生。” 黑暗中,很快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如刚才那声“啧”一般刺耳。 庄雪依拭去脸上泪痕,起身离开房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 14 章 第一天下午的课程,相当于一个简单的开班仪式。 五点多下课,庄雪依和同宿舍的两个女孩一起到食堂三楼吃饭。 坐下没聊几句,时晏打来电话。 她短暂离席,到外面的空中长廊接听。 “你在哪?什么时候回?”他问。 “我在海科大,最近都不回。” 他沉默了一会,语气稍缓:“在那干嘛?” “培训。”以防他不记得,庄雪依补充:“周五跟你说过。” “那么远?”他话音有些躁。 “高铁两小时,也不是很远。”她平静地说。 他又是一阵沉默,再开口时,话间透着不快:“多久?” “两个月。” “两个月!”他惊呼一声,冷笑道:“你什么意思?没完没了了……” “有空再聊。”她打断他的质问,避免争吵,“吃完饭还有课。” 挂断电话,手机握在手里。 尽管表面平静,心还是不自觉受他情绪影响,跳快了几拍。 夜色初临,校园路灯还未完全亮起。 成排的宿舍楼白砖红瓦,整齐林立在红花绿叶间。 昏暗光线下,有种静谧的美。 稍远处,气派的圆拱形图书馆露出些许轮廓,隐约可见几扇透出光亮的窗。 被几栋教学楼遮住的方向,该是海城科技大学的正门。 书法大家亲题的六个大字,高高刻在红砖白柱上。 是这座高等学府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也是从前她一心想要踏入的地方。 掌心震起麻意。 同宿舍的两个女孩在三人小群里发消息:雪依姐,快回来吃饭啦! 庄雪依回复一个ok的表情,最后看了眼正门方向,转身朝食堂走去。 - 夜课结束,回宿舍已是九点。 庄雪依第一个洗漱,从洗手间出来时,对面床铺的女孩提醒:“刚刚你手机一直在震动。” “谢谢。” 她卷起湿头发,眉眼弯弯笑了笑,坐在椅子上解锁手机。 打开微信,看见十五分钟前,时晏打来的视频通话和发来的消息:课表给我看看 她发给他收藏夹里的第一份文件,附言:下月的还没出来 几分钟后,收到两张图片。 庄雪依点开。 两张建模师培训班的招生海报。 一张来自榕城大学,一张来自榕城科技大学。 后面跟着新消息:课程和师资都差不多,回来上吧 迟疑片刻,指尖还是落在软键:开班时间不合适,要等太久 发送出去,他正在输入了许久也没有消息过来。 庄雪依放下手机,心不在焉吹起头发。 没一会,手机在桌上震动,渐渐偏离原本的位置。 她拿起一看,是他拨来视频通话。 想了想,还是挂断,回复一条消息:宿舍还有两个女孩。太晚了,不方便 屏幕射出的强光,连同这些文字,尽数打在他脸上。 黑暗封闭的幻影车内,时晏扔手机到旁侧座椅,头枕手臂向后靠去。 思绪漫无目的游走,心头烦躁如云雾般被拨开,显出那天早上在酒店,徐大成扶动鼻梁上黑色镜框的动作。 突然想起第一次流出照片的地方,他好像也这样做过。 冷笑一声,时晏捞回手机。搜到徐大成的号码,迟疑片刻,还是打给沈芮苓。 彩铃唱了会,她声音传来:“时总。” “在干嘛,周围这么吵?” 他打开扬声器,搁手机在腿上,从储物箱中取出一根烟叼嘴里。 “录综艺,您有什么事?”她说。 车门敞开,火光燃起。 蓝白烟雾下,他声音含糊,笑意透出几分凉薄,“怎么,没事不能找你?” “我没说啊!” 时晏连笑几声,下了车。 四周灯光昏黄,衬得他眉眼多些暖意,声线也莫名柔和,“几点收工?去吃宵夜。” “快了,不过……” “不过?”他抢过话。 沈芮苓沉吟了会,问:“那我带西西一起?” 烟灰擦落手背,时晏抖抖手。想起那天开门的女孩,模样比她还谨慎小心。 甚觉好笑,打趣道:“把北北也带上吧。” 她轻哼一声,“再见!我去找大部队。” “地址发来啊。” 提醒一句,挂断电话。 刚打开驾驶座车门,微信提示音响起,置顶的聊天框显示出新消息:早点休息,晚安 时晏简单回复,上车查看沈芮苓发的定位,跟导航驶出地下停车场。 - 满满当当的一周课程结束,难得有半天的休息。 从食堂回来,两个女孩累得趴在桌上,掰手指头数日子。 庄雪依侧身坐着,忍俊不禁:“昨天不是数过嘛。减掉所有的休息日,还有四十天。” 邻座女孩捂眼哀嚎:“天呐!早知道强度这么大,我只报个两周的基础班就好了……” 对面的女孩呆呆叹口气,望向她,“你都不觉得累吗?” “当然累啊!”庄雪依笑笑,“不过很充实。” 而且神清气爽,没有感情上的事来来回回烦扰心绪。 “下午我们要不出去玩?”邻座女孩放下手,整个人又恢复精神。 “去哪玩呢?”对面的女孩思索着。 庄雪依刚回过神,收到她们不约而同的注视。明白意思,笑问:“想去景点、商场……还是找公园随便逛逛?” “商场吧……” “公园!” 两人意见不统一,庄雪依给出新提议:“我们可以去青石路公园。那里离地铁站近,到商圈也才几站路。” “好呀好呀!”她们兴高采烈答应,商量起出发的时间。 庄雪依没来得及再开口,手机铃声响起。 扭头看一眼桌上,是时文悦。 一时犹豫着,邻座女孩好奇出声:“怎么不接啊?” “正要接。” 她笑着按了下关机键,止住声响。起身走出宿舍,接听电话。 “嫂子!” 女孩声音里的雀跃,都快要溢出听筒,很难不叫人受她感染。 庄雪依压下心头那点疑虑,应和她的欣喜劲,“什么事那么高兴?” “嘿嘿,我又来海城了。” “和朋友一起?” “没,就我。”她说:“知道你在海城,想问问你有没有空带我玩……” 稍作思忖,庄雪依开口:“下午刚好有空。不过我们宿舍三个人已经约好要去青石路公园和附近的商圈,你想一起吗?” “好呀!人多更热闹!” “那我再问问她们。” “好的。”她乖巧答应,“我等你消息。” “好。” 庄雪依离开窗前,回宿舍征得两人同意,给时文悦发去定位:到南门下车,我去接你 - 三个女孩年纪相仿,性格都好,见面后很快熟络起来。公园里比着划船,被船桨带起的水花,互溅一身水。 上岸后疯跑嬉戏,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精神劲提起来了,地铁也没坐。听说附近有条美食街,兴冲冲赶过去,吃吃喝喝到万达广场。 没逛几步路,被密室逃脱的老板招揽进店,和等待已久的三位客人组队踏入恐怖屋。 她们仨争先恐后跑最前面,庄雪依看在眼里,还以为个个是高手。 没想到都是外刚内怂,一条直路走到拐角处,全躲她身后牵衣角来了。 她也怕,稍稍放慢脚步挪到另三人身后,拿人家当坦克。 紧张一路,到一扇老旧木门前,等着领头人动作时,心扑通扑通简直快跳出来。 结果门一推开,什么也没有。 她不由松了口气,跟着往里走。前脚刚迈入,顶上垂下一个脏发蓬松的脑袋,伴着尖细恐怖、似哭似笑的鬼叫声。 直接给她吓跪了,俯身开始求饶。 身后也是尖叫声不断,三个女孩幼虫似的往她身上拱。 感觉是见着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她也不敢回头看。 前面两个男生回过头,不合时宜地笑了下。 跑回来关上那扇门,和同行的女孩过来扶她们。 空旷阴森的庭院里,领头男生问:“第一次玩?” 四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尴尬地互视一眼。 腿脚还抖得厉害,唇角却忍不住上扬。 庄雪依轻咳一声,压住笑,抱歉地环视三人,“谢谢。” “没事!”那女孩毫不介意地摆摆手,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最喜欢你们这种小新人了!比本还好玩……” 话说完,也是忍不住想笑。到另一个男生旁边转悠一圈,还是没憋住。 这一下笑出声,谁也没再憋了。 庄雪依回想自己刚才的滑稽举动,更是笑得弯腰蹲地。 好一会后,众人收拾好情绪,重新排列队形。 领头人仍打头阵,她带三人在中间,另外那个女孩和男朋友殿后。 准备出发时,时文悦钻到她前面:“嫂子,我跟你换个位置。” “好。”庄雪依没有异议,退到第三。 领头男生回头一笑,调侃道:“比起嫂子,还是你这个前后左右拜不停的更对我胃口。” 庄雪依想想那画面,忍不住又笑起来。 队伍后面也是一个比一个笑得欢。 只有时文悦憋红脸,一拳拍在他肩膀,怒喝一声:“就你话多!” 他活动两下肩膀,凤眼后瞥,“大小姐,没吃饭啊?” …… 商场关门时,四人在街边告别。 同宿舍的两个女孩坐车回学校,庄雪依陪时文悦坐进海城司机开来的粉色库里南。 回独栋别墅的路上,经过洪文街。 车等在红灯前,庄雪依远远望向斜对角海城一中的牌坊。 两旁鲜花的围簇下,四个金色大字泛着幽幽的光。随车前行时后退,借着明亮筒灯的照耀,迅速在她眼前晃过一小块光斑。 无数的人与景,因这光斑而落下。 如一粒粒的小石子掷入水中,在她心里勾起阵阵涟漪。 之后,是翻腾涌动的惆怅。 “这什么变态学校啊……”时文悦凑过身看,愤愤感慨:“快十一点还不放学!” “海城一中。”庄雪依收回视线,声轻如蚊呐。 “哥哥的母校!”时文悦眼睛一亮,叫停司机,兴致勃勃拉她的手,“去看看!” 庄雪依浑身透出不情愿,婉言拒绝:“算了吧,别人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那我们就在外面看看!”时文悦撅起个小嘴,赖着哄:“走嘛走嘛……嫂子最好啦!” 无可奈何,想着只在外面看看,庄雪依妥协同意。 没想到她被门卫师傅三番五次拒绝后,气鼓鼓退回停车处。转个身的功夫,三两下便扒着侧墙护栏翻了进去。 庄雪依惊得赶过去,看一眼顶上的尖尖,担心她有没有受伤。 她却是笑嘻嘻地摇头,招着手,小声怂恿:“快进来,不然等会让人发现……” 只好舍命陪君子。 翻身跳下,屈膝落在草坪。 庄雪依起身拍拍手上的锈迹,拉着她快步躲进小树林。 她丝毫不心虚,还正儿八经捧场,“哇,嫂子身手真好!” 庄雪依无奈叹气,抬手戳她脑袋,“比不得你!” “哎呀我错了……” 时文悦笑得谄媚,挽上她手臂蹭了蹭。很快恢复好奇劲,手指左前方,俨然一副熟客模样,“去那看看!” 中秋将近,月圆如盘。 皎皎银辉洒下,像是给这座美丽的校园罩上一层缥缈的薄纱。 熟悉的操场、教学楼、花坛……朦胧如幻境,不似在眼前。 只各处聚集的火焰木妖娆盛放,落一地橙红的花瓣。 似那年主席台两侧,喜迎新生的红毯。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 路过球场时总会不停张望,但凡遇见他一次便觉得有缘;出一趟教室必得绕一次远路,只为走过那几扇窗,多看他几眼;运动会上鼓足勇气想给参加长跑的他递去一瓶水,结果还是被其他女生抢了先…… 以及,在那间再无旁人的自习室,在那条灯光暗淡的夜路上,离他最近的一次。【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 15 章 那会庄雪依还在读高一。 年后开学没多久,因为时晏即将毕业的缘故,学校里开始疯传他的微信号。 虽不知真假,她还是想办法搞到了手。 验证通过后,先翻朋友圈。 只一条去年五月的“生日快乐!”,配图是他的照片。 庄雪依因此认定这就是他的微信。 零零散散聊了大半月,闹了出乌龙。 才知道原来不是他,而是他的同班同学兼好兄弟秦宇恒。 秦学长对她印象不错,不等她开口便爽快地把时晏微信推给她,并提前给她打了剂预防针:他的心思从来只在学业上,最近又专注于备考海科大,大概率不会理她。 思前想后一番,庄雪依还是选择暂缓,只时不时点开那张名片观摩。 以至于头像里那个身穿7号球衣奔驰在青草地上的少年,时常代替他出现在她梦里,意气高昂地喊着他个性签名上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莫负光阴! 一段时间后,大概四月上旬的样子。 从秦学长那,她又得到一条新消息。 每周六吃完晚饭,开始雷打不动地到西教学楼五楼最里间的自习室写作业。 连续三周,一次都不见时晏的影子。 她却发现这地的好处。 地处偏僻,周围绿植稀疏,蝉鸣声也少。 自习室里的其他人,不多,都像是学霸般的人物。除笔尖落在纸面的沙沙声、偶尔几句低声交谈,再无其他杂音。 庄雪依在这样的环境待久了,专注力和成绩得到大幅提高。 期中考时,一跃成为班级第二,第一次冲进年级前一百! 她美滋滋地继续每周六的自习,心里仍期待能有机会遇见他。 只是时间一久,慢慢便觉得不大可能了。 直到五月中旬。 六点半进教室,庄雪依背着包,照常到四组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坐下。 九点半,手机准时在口袋震动。 她关掉闹钟,对着数学试卷上的倒数第二题,继续冥思苦想。 转了许久的笔,灵光一闪,突然开窍,“唰唰唰”落笔解出来。 再看最后一题,没想到更难! 稿纸上写写划划,脑袋都快想穿,竟是一点思路都没有。 压轴大题的几排小黑字,在她眼里仿佛变成一团乱糟糟、缠成球的头发丝。 根本无从下手。 庄雪依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撑额闭目,冷静片刻再睁眼。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能先回家。 坐起身,按动笔帽准备收东西时,耳旁响起熟悉的声音:“这题超纲了。” 清亮而富有磁性,如泉水淬在玉石。每周一升旗仪式时响在耳畔,又无数次回荡在她梦里。 不用抬头,庄雪依都知道是他。 心扑通扑通乱跳,脸也开始发热。 她呆呆地“啊”了声,瞬间想起三天没洗头发。恨不能回到出门前,把那个偷懒的自己狂扁一顿。 “不过结合你刚刚这几个思路,绕一下还是能解出来。”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落在她刚才那张稿纸,点出三个地方。 庄雪依看去一眼,大半的心思都惦记着自己的头皮会不会油得很明显? 小半的心思则放在他干净透亮的指甲壳上,愣了会神,才好似经过一番思考般应声:“这样吗……” 他拿起笔,按下笔帽,在稿纸的空白处写公式。 弯腰低着头,离她有些近。 她的心不由越跳越快,脸也越来越红。 呼吸不自觉放慢,感觉快要窒息一般,脑袋晕乎乎的,眼前都开始冒星星。 到这份上,还在后悔没洗头发,担心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看……” 他写完后,放下笔开始讲解。 距离再次拉开,庄雪依得到喘息的机会。 缓过神,恍恍惚惚听着,猛然想起包里好像有口罩! 见他讲得认真,不敢太大动静。 偷偷摸摸把手送进抽屉,探入帆布包,果然摸到一只! 拆开戴上,整个人轻松一大截,这才仔细看向稿纸上的公式。 没一会,他声音停下,她仍是云里雾里。 指着第一个套用的公式,提溜双狐狸眼,茫然望向他,“这里……不太懂。” 他耐心地又讲解一遍,她感觉有点思路。但还是像雾里看花似的,不那么明朗。 眉头紧锁,努力消化,视线死盯在第三步。 “把这两个地方连起来看。” 他又指点一句。 庄雪依紧跟着快速思考,终于拨云见日,兴奋地一拍手,眉眼挂笑,“原来如此!” 话音落,正欲奋笔疾书,忽而记起时间。 环视右侧一圈,发现教室里只剩他们俩。 “很晚了,快回家吧。” 他提醒一句,抬步离开。 “谢谢学长。” 她对着他背影诚恳道谢,目送他走出自习室。小心折好他写过字的那张稿纸,放进帆布包的内口袋。 又收拾完其他东西,背上包刚一转身,发现他正站在前门口。 她愣了下,还没开口,听见他问:“有家长接吗?” 庄雪依摇头,手指指向右面,“我就住附近。” “我送你吧?”他单肩背着包,往里跨了步,等在开关旁,“你一个人不安全。” “谢谢学长!” 她又惊又喜,低头压着疯狂弯起的眼角,快步跑过去。 刚出教学楼,十一点的钟声响起。 一声一声,抚平她躁动的心。 夏夜凉爽的风,吹过他,带起一股好闻的青柠味,钻入她鼻尖。 又拂起她发丝,盘旋飞舞。 路灯熄了一半,星月无光。 夜色幽深的回家路,有他陪伴,在她心里,如金光铺洒的水面般闪闪发光。 随处可见的火焰木,翠绿叶子间,已冒出几瓣橙红的花,衬得这个夜晚越发惬意浪漫。 唯一美中不足是她没洗头,错过和他正式认识的好机会。 庄雪依想起这一茬,愉悦心情都被破坏。 不过很快便释然,留心周围的一切,想同这晚的奇遇一起深深刻进脑海里。 “你刚刚干嘛戴口罩?” 一路无话到主教学楼,他突然问。 “我……”她用力吸吸鼻子,张嘴便来:“有点感冒,怕传给你。” “没事,我体质还行,不怎么……” 庄雪依探去身,手挥个不停,拦住他的话:“别随便立flag!” “啊?”他笑了笑,不太理解地眨眨眼。 她顿时有种被爱神之箭反复射中心脏的感觉,回正身。 双手揪住帆布包的肩带,手臂牢牢压在胸口,生怕少女心事一下子全暴露在他面前。 缓了会,压下紧张情绪,开口解释:“每次我说从来没有,基本不会发生什么的时候,那件事很快就会发生!而且我和周围的朋友聊过,好多也这样!” “玄学?” “可能有点?”她想了想,着重强调:“不过你快高考,还是谨慎点好。” “你怎么知道我是高三的?” 行至小区五栋前,他停在路灯下,好奇地问。 她噎了下,很快想到:“时学长很有名啊……而且经常在升旗台上发言,学校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你!” 他垂眸笑,定定看她一会,又问:“那你叫什么?勤奋的小学妹。” “我……” 藏在光线之外,庄雪依往上捏了捏鼻梁条。 犹豫再三,还是抗拒顶着一头脏兮兮的头发被他记住,“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他点头,“你快进去吧。” “学长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好,再见。” 挥手告别,她刷了门禁卡,回头看见他转身离开。冲进电梯,盯着楼层显示屏到11楼。 指纹解锁防盗门,又急吼吼回房间,跪在飘窗上伸长脖子往下望。 直到他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小区对面、学校拐角,庄雪依顾不得时间已经很晚,去洗手间第一件事就是洗头发! 结果第二天去学校,竟然真的感冒了…… 之后一段时间,都没在自习室见过他。再有机会凑到跟前,已是他的毕业典礼上。 - 不知不觉,已到文化长廊。 时文悦在各个橱窗前找了个遍,失望至极,神情恹恹回到庄雪依身旁。 捧着张脸,眉眼耷拉着,蹲在主教学楼台阶前,“怎么没有哥哥了……” “可能……毕业时间太久。” 她侧身坐在台阶上,说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安慰。 “怎么可能……妈妈都毕业二十多年,也没被学校从橱窗撤下!” 时文悦愤愤然说完,闷了会,冲橱窗撒气:“肯定是这个破学校,听信外面那些传言!” 庄雪依轻拍她肩膀,警惕地左右张望,“小声点,一会被人逮到就不好了……” “逮就逮,谁怕谁……” 她嘴上呛着,但还是放低声量。沉默片刻,突然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是真的?” “我……” 对着那双水盈盈又气汹汹的眸子,庄雪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甚至在某一瞬间,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如果能永远天真,这段感情或许会简单很多。 可是,她做不到。 “你竟然真的不相信他!”时文悦惊呼。 委屈的样子,仿佛不被信任的人是自己。 “你还想去哪?我们逛逛就回去吧。” 为免在这件事上纠缠太多,庄雪依岔开话,打算站起来。 偏偏她不肯,一把按住她,急切道:“是什么事?我可以帮他解释!”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实在有些好笑。 庄雪依不得已拿出手机,又不忍让她看到太残酷的真相。 只点开时晏的头像,准备给她看他朋友圈的背景封面。 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沈芮苓的照片,而是湖水旁、一棵火红火红的凤凰树。 “好漂亮!”时文悦凑过来一眼,“这是哪里啊?” “等会就能看到。” 熄掉手机屏,庄雪依站起来,侧眸看她,“走吧。” 时文悦的手还搭她腰上,眼巴巴地问:“是不是因为沈芮苓?” 晃神一刹那,她抬头看天。 薄云游走,遮星蔽月。 罩下一层泛着白光的银纱,如渔人巨大的捕鱼网,迅速收拢回去。 整座校园立刻陷入浓重的暗黑,一如那个夜晚、许多个夜晚。 庄雪依仍清楚记得,本校的、外校的……同时也包括自己在内;或张扬,或外显,曾对时晏有多疯狂。 却从没一句有关于他的不当言论传出来过。 甚至连学校也从不担心他难抵诱惑。 反而牢牢抓住她们这些追求者的心理,总是暗里拿他做幌子激励大家在学业上竞争。 而如今…… 就算没有沈芮苓,也会有其他人。 “其实是有人故意搞鬼!” 时文悦站起来,到她面前说:“哥哥新开的一家影视公司,投了几部电影和电视剧。选角宴的时候,祝家那个纨绔对沈芮苓动手动脚,哥哥帮了她一把。没想到她的经纪人居心不良,偷偷拍下照片流出去,想借机炒作一番!” 庄雪依微皱眉,“你从哪听到这些?” “我姐啊!”时文悦拿出手机,翻开聊天记录给她看。 她简单扫过那些对话,目光停留在时文欣发来的那张照片。 营业执照的一角,名称处赫然写着—— 榕城市依七影视传媒有限公司 “这个依肯定代表你啦!七嘛,我听妈妈说……” 放学铃声响起。 各间教室里的骚动声逐渐变大,慢慢盖过她声音。 学弟学妹们络绎不绝,背着各式各样的包,三三两两经过身旁。 庄雪依直视前方敞开的大门,一时有种重回高中的错觉。 脑海中,浮现那张青春热烈的脸。 眉眼酣畅的笑,清晰而深刻。 她拿起手机,退回微信主界面。 刚点开聊天框,恰恰看见他的消息:老婆 上方的备注名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她等待着,在那句提示与备注名来回变化数次后,终于收到第二条消息:好想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 16 章 西城的寻梦乐园已过营业时间。 因贵客到来,灯光又亮起。 游客服务中心里,沈芮苓在设施管理员的介绍下,和助理西西一起勾选有兴趣的娱乐项目。 放下马克笔,再次把彩色传单推向身旁时晏,“你看看。” 他熄掉手机屏,坐起身,目光扫过传单,含笑落向她,“胆子这么大?” “怎样!”她古灵精怪摇脑袋,侧眸瞧他,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你该不会怕了吧?” 时晏笑着,注视她片刻。拿起笔,趁她不备,转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 “好烦啊你!”沈芮苓懊恼地拍出一掌,轻飘飘落他手背。 短暂接触间,脸颊微微泛红。 她抬手夺走马克笔递给助理,皱眉从包里翻出镜子看脸,“擦不掉了……” “再加几笔,变小猫就好看了。”时晏正兴头上,手经她身后伸向西西,“来,笔给我。” “不许给!” 沈芮苓立刻转身制止,拍开他的手,杏眼瞪得圆鼓鼓,“过分。” “过分……”他阴阳怪气模仿她语调,惹她抓狂地直哼哼。在一掌拍来前笑嘻嘻躲开,看向管理员,“拿包湿巾。” “好的,时先生。” 管理员离开,时晏凑她跟前,还未开口,视频通话的铃声响起。 他拿出看了眼,按下侧键,起身说:“我出去一趟,让高叔陪你们。” 沈芮苓从镜前挪眼,张嘴时,看到的已是他背影。收回视线,声音有些闷,“好……” - 幻影后座,时晏点亮车内灯。 对镜检查过仪容,拨回视频通话。 三声过后接通,一片漆黑中看见她脸上,偶有光影掠过。 “老婆……” 没来得及多说一句,时文悦的声音响起,挂着满脸审视挤来镜头里。 “哥哥,你在干嘛?那么久不接……现在才打来!” 笑眼瞥过,时晏留意着庄雪依。 她唇角微扬,似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下楼回车上,顶多五分钟。” 看回时文悦,他反驳:“哪有很久?” “所以你在楼上干嘛呢?”她追问。 “总不是生意上的酒局。” 她哼了声,穷追不舍:“没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吧?” 时晏笑了下,短暂看一眼庄雪依,回得确切:“有我也不会去啊。” “那还差不多……”时文悦露出满意的笑。 “问完了?” 得她点头确认,时晏挑眉赶人:“一边去,我和你嫂子说几句。” “重妻轻妹!”她大骂一声,却是老老实实从镜头里退出,最后大嚷:“我刷剧去,谢绝狗粮!” “臭丫头。” 朝她退去方向,时晏回骂一句。 视线收回,笑眼缱绻,直勾勾望着屏幕中央的人,“你们去哪玩了?” …… 自此,他们如所有异地恋情侣一般相处。 每天分享日常,偶尔连下视频,谁也没有主动提及之前发生的事。 好像那次并未解决的矛盾,只是一片纸不小心划过皮肤。 伤痕留下,但不痛不痒,细微难察,于是理所当然被忽视掉。 庄雪依其实也无意回头翻看。 然而脑海里,总会时不时出现那张照片。 每当所有细节被想象力无限放大以前,她只能下意识拉回念头,去想那家影视公司。 谈不上感到多么幸福,但至少能在寂寥失落的缝隙间,稍得些许欣慰。 某种程度而言,已令她满足。 - 这天没有晚课,庄雪依欣然同意宿舍两人的提议,决定外出加餐后顺便逛会街。 回宿舍,等她们排队洗头的时间里,她打开电脑,按老师刚教的方法,给下周要交给季诚和朋友公司的私单润色。 没一会,眼睛有些酸胀。 见邻座女孩也开始吹头发,庄雪依合上电脑,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半梦半醒间,那张七夕收到的照片,在眼前呈现出动态的画面。 玫瑰的馨香飘散在空气中,圆桌旁对坐的两人言笑晏晏。 风言俏语埋没在窗外的水浪声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不大真切。 她如同一抹飘渺无形的游魂,身临其境,眼睁睁旁观他和另一个女人的浪漫约会。 一直看到他们离开包厢,走进另一间房,唇吻在一处。 白光乍现,如爱情电影的转场换镜。 梦中惊坐起,庄雪依大力呼吸新鲜空气。 胸膛剧烈起伏,表情呆滞,目光涣散。 “做噩梦了?” 邻座女孩停下吹风机,望向她问。 长睫轻颤,她缓慢回神,“嗯……” 单肘撑在桌上,五指插入发间,神情仍旧恍惚。 “梦到什么了?”对面的女孩问。 “男朋友出轨。”她看过去,笑了下。 “梦都是反的!”邻座女孩立刻说。 对面的女孩看着她,想了想开口:“不然你给他打个电话?免得心里不踏实!” 庄雪依沉吟片刻,点点头,带上手机离开。 倚在过道窗边,感受海城九月的风抚过面颊;是一只只温热手掌,一下下拍来的触感。 她默默站了许久,并没有拿起手机。 不敢,或是没必要? 楼底的凤凰花灿若朝霞,却无法给她一个有意义的回答。 - 中秋节到,上午的课结束,所有人回宿舍收拾东西。 庄雪依和两个室友在车站告别,坐上回家的高铁。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才刚开始,她已雀跃得有些紧张。 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诸景诸物,某一瞬间,竟有种重回青春年少时的错觉。 这一趟车,自高中起,数次载她来回于两城之间。 以“求学”的名义,成为她逐爱路上最忠诚的伙伴。 时隔三年,又沉默地带她驶离那个人。 庄雪依眉眼微垂,难免有些唏嘘。 拿出耳机戴上,静静靠在独立舱厢柔软的座椅。 听着音乐,很快抛开杂乱思绪,沉沉睡去。 短短一觉睡得安稳。 被视频通话声唤醒时,也丝毫没感到疲乏。 她揉了揉眼角,按下接听键。 唇角微扬,看屏幕中央眼若月牙的男人,神态仍有几分慵懒。 “你这是在哪睡着了?”他问。 庄雪依调转镜头,给他看窗外,“高铁上。” “几点到?我去接你。” 片刻的沉默里,她切回镜头。 眼波流转间,透出几分歉意,“我回家了。” 时晏疑惑了一刹,恍然点头,“你回家了。” 眼睑下阖,不太高兴的样子。 唇将启时又合上,抬起扬了扬,笑容有些勉强。 庄雪依不由心头一酸,愧意更深,仔细解释:“今年小姨带表弟来了,刚好我离得近,回去看看。” 至于为什么没提前说一声,只能寄希望于他不要开口问。 毕竟连她自己,都还无法凭三言两语说清。 他简单应声,沉吟片刻,眼中笑意重现:“是该回去一趟。” 没问,也没纠结。 明明如她所愿,却又让她莫名感到不如意。 矛盾的心理,她不想过多探究。 笑着随口应和,岔开话题。 通话结束,时晏搁下手机,后靠着按揉眉心。 奚妍坐在一旁,手撑下巴看他,“你这,还得留守多少天啊?” 他侧身看去,伸出食指。 从一到二,到三……到七,又回到一,懒散一笑:“周。” 她呵呵笑两声,听手机响起,拿起一看,递他面前,“徐大成,又找我了。” 他一眼扫过。坐正身子,捞起手机,问:“干什么?” “打听最近选角的几部剧,有没有芮苓适合的角色。”奚妍收回手,离远些说。 “看着办。”他嘴上应着,指尖划在屏幕,眸光晦涩。 她默了默,转向前,“好。” 稍作思忖,才点亮手机屏,他又补了句:“别太招摇。” “知道了……”她拖着调,侧眸投去笑眼。 - 从出站口出来,眼中笑意就没淡下去过。 只隔半年没回而已,接站仪式比春节时还要隆重。 爸爸开车,带着妈妈、小姨和已升初中的表弟,全部出动。生怕她渴了饿了,提前备好各式糕点和饮料放在车上。 甚至还有一束灿烂的向日葵抱在表弟怀里,第一时间交换走她肩上并不算重的burberry战马托特。 到家后,庄雪依和顾风禾、顾清禾围坐在庭院的小木桌旁,各自修剪面前几枝花。 庄爸爸带外甥和几个帮佣在另一边布置餐桌,为一会的中秋晚宴做准备。 夕阳映在天边,橙红糅杂淡紫、浅粉的色彩,如仙子衣裙无意散落的一条靓丽缎带。 暖薄光线斜照在庭院一角。 高高的木质院墙边,散养的几只小猫懒洋洋瘫着身子,窝在树干上,享受枝叶缝隙间透入的最后几缕阳光。 庄雪依拿出手机,拍下这岁月静好的一幕,本想分享给他。 临发送时,指尖还是落向柳婷儿的微信头像。 很快收到回复,简单聊了几句。 刚放下手机,顾风禾笑眯眯凑近,“宝贝,和谁聊这么开心呀?” “当然是……”重新拿起花艺剪,庄雪依故意拖着调子,吊足她胃口,乐呵呵道:“婷儿啦!” “哎呀你真是的!” 顾风禾懊恼一笑,目光转向前,撞见顾清禾盈盈笑眼,欣慰感慨:“想想上次我们这么开心坐一块,都过去好多年了呀……” “时间过得快,像做梦一样。睁开眼,孩子都这么大……” 顾清禾看一眼不远处的儿子,视线落向庄雪依,“依依也长成漂亮的大姑娘!” 她抬眸浅笑:“小姨倒没怎么变。” 只那双泛着亮光的狐狸眼,比之年轻时的妩媚动人,更多几分历经岁月沉淀的柔和与淡然。 “数你嘴甜。”顾清禾收回目光,垂眸间笑意散去,眉眼略显疲态。 “这些年你吃苦了……”顾风禾轻叹,宽慰地拍拍她手,“以后会好起来的!” “姐姐放心。”顾清禾抬眸,笑得云淡风轻,反过来安慰她,“我都放下了,不会再回头。” 不会再回头。 胸口,莫名像是被堵塞住一般。 庄雪依暗呼一口气,脑袋晕乎乎旋起来。 意识重归清明,冷不丁开口:“小姨……” 短暂迟疑,迷茫双眼望过去,“你是怎么突然想通的呢?” 顾清禾愣了愣,看着她眼睫下垂,一时未言。 “对呀清禾!”顾风禾在一旁追问:“我也挺好奇。” “失望太多太久,算是一方面。” 顾清禾笑了笑,看回庄雪依,“最主要的是,当那个女人带着他们的孩子出现在我面前。我竟然觉得……正常,很正常。” “啊?” 顾风禾的疑惑声中,庄雪依抬头,等待后话。 顾清禾唇角上扬,“因为对他,再没有任何期待。” 再没有任何期待。 庄雪依收回注意力,用力剪去花枝的分叶。 晚餐结束,抱着胖乎乎的橘猫坐在秋千椅,和旁侧走台阶的表弟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圆月高悬,她反复点亮手机又熄灭。 闹得怀中猫咪十分不满,扭几下身,“噌”地逃脱开,探爪舒展肢体,摆尾巴悠闲走远。 “姐。”陈森停在花坛第二级台阶,问:“你交男朋友了?” 指尖顿住,庄雪依侧眸看去,轻轻摇头,“你问这干嘛?” “不是最好。”他撑着台阶坐下,脚搁在下一级台阶。 “怎么?” 他撇嘴望向别处,手中仿佛握部手机,拇指按在侧键又抬起。 动作重复间,眼神焦点缓缓转向她,“以前我妈联系不上他,就和你刚才一样。开,关,开……” 庄雪依恍神一刹,打断他循环不停的声音和动作,“别想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许久,他重重点头。 目光错落,提醒:“你手机亮了。” 庄雪依低头,看见时晏的消息:来放许愿灯? 那年中秋,凤凰树下同放许愿灯的画面,脑海中一闪而过。 而今…… 她微皱眉,熄掉手机屏,又见它亮起。 本以为是撤回的提示,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出乎意料的定位信息—— [苏城市·素心公园]【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