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茅坑穿越后的逆袭传奇》 第520章 你是要当驸马,还是当侯爷 鸿帝也曾数次见过小茹,印象最深的那一次却是在金殿之上。 当时上官沅芷与何允谦金殿对峙,小茹作为当事人之一也上了殿去,为此还挨了三庭杖。 当时鸿帝就觉得小茹的相貌极为熟悉,甚至一度心神恍惚,直以为看到了何皇后,到得今日方知小茹是他的女儿。 姜远轻拉了小茹的手:“茹儿,快见过陛下。” 小茹紧低着头,弯腰曲膝以妇人之礼而拜:“臣妾,姜程氏见过陛下。” 鸿帝看着小茹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龙目中泪光闪烁。 小茹已为人妇,此时梳的是妇人云鬓,穿的是宽大的儒裙,竟似当年何皇后在世一般。 “吾儿…” 鸿帝激动不已,轻颤着手去扶小茹。 小茹见得鸿帝伸手来扶,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去。 姜远轻扶了小茹,柔声道:“小茹,陛下是你的亲爹。” 鸿帝没能扶着小茹,有失落也有伤感,颤声道:“吾儿,是朕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小茹见得鸿帝老眼含泪,也不由得心下一酸,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老人,即便再错,那也是她的亲爹。 虽然没有养育之恩,但身体里终究是流着他的血。 或许是血脉的召唤,也或许是看着老父流泪认错,小茹终于抬起了头,眼中也含了泪。 “爹…” 小茹轻轻的唤了一声。 爹这种称呼适用于民间,不适用于帝王,但恰恰是小茹这一声怯生生的‘爹’,让鸿帝老眼中滚动的泪流了下来。 这一声爹的杀伤力太大,若是叫父皇,反而冲淡了那份亲情。 “儿啊…是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啊…让你受苦了…” 鸿帝再也控制不住,轻抓了小茹的手,声音哽咽而颤抖。 小茹终于哭出声来,轻轻摇头:“爹,不必如此,孩儿过得很好…” 鸿帝老泪纵横,细细打量着小茹,手抓得紧紧的,怕一松手,女儿就不见了。 赵祈佑见得这般扬景,也不由得扯着衣袖抹了抹眼睛,心里却是默默念叨:“娘,孩儿终于让妹妹认祖归宗,您也可安息了。”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上前齐声道:“陛下,您与小公主相认是大喜之事,勿要过度激动,对龙体不利。” 小茹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帕子,帮鸿帝擦了擦泪水:“爹,孩儿一切都好,大哥说您身体不好,您要保重身子。” 鸿帝也渐渐从激动中平静下来,拉着小茹的手,缓声问道:“吾儿,快与爹说说,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 小茹回头看看姜远,姜远轻声道:“茹儿照实说便好。” 小茹点点头,便将从记事起所能记得的事一一说来。 鸿帝听得又是疼惜又是愤怒,得知小茹冬天赤着脚还要砍柴干活时,老眼中泪水又长流。 得知小茹差点被兄嫂逼得跳河时,老眼中又瞬间杀机四溢。 “齐王!” 鸿帝怒哼一声:“那西山村的陈员外,八十了还要强娶小妾,为老不尊,你令人将其给朕拿了,抄没家产,全家贬为乞丐!” “还有那程有财夫妻,也给朕一并拿来,发配流徒!” 赵祈佑闻言,立即躬身:“儿臣领旨!” 小茹却是连忙道:“爹,我哥程有财对孩儿还好,若不是他偷偷照顾孩儿,孩儿已然没命了!求爹不要为难我哥。” 鸿帝听得小茹这般说,感叹道:“我儿重情义。 也罢,那程有财也算是你兄长,又于你有照顾之情,为父便不与他为难。 齐王,给程有财安排进丰邑县衙,给他一个差事。 至于那恶妇程陆氏,竟敢贬卖吾儿,又抛夫弃子,已犯七出之条。 命各洲府发下海捕文书,将程陆氏与那懒汉程二缉拿,押回大理寺,以民俗浸猪笼!” 小茹听得这话,还想求情,却被姜远制止了,小茹的嫂嫂落得如此下扬,是她自己作的,怨不得他人。 赵祈佑也不怠慢,当下出了丰邑侯府唤来护卫安排。 鸿帝下完旨,又将目光看向姜远,神色就变得不善了:“丰邑侯,你是要当驸马还是侯爷?” 姜远想都没想:“微臣还是当侯爷吧。” 鸿帝冷哼一声:“吾儿为公主,岂能与你为妾,这驸马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姜远撩了袍摆跪下,挺着胸正色道:“陛下若如此,那请陛下将微臣贬为庶民!微臣既不当驸马,也不当侯爷!” 鸿帝闻言大怒:“好你个姜远,又拿辞爵来要挟朕,你当朕不敢么!” 姜远朗声道:“微臣并非要挟,只因微臣娶惠宁乡主在先,如若微臣当了这个驸马,岂不弃了糟糠之妻?此等狼心狗肺之事,微臣万死不从!” 鸿帝瞪着姜远:“那你又将吾儿置于何地?” 姜远答道:“茹儿也自当为吾妻!” 鸿帝哼道:“丰邑侯,你是既要还要是吧!” 姜远大声道:“非是微臣贪心,微臣家中妻妾三人,都与微臣同患过难共过甘苦,微臣不愿舍弃任何一人,如若如此,微臣宁死尔!” “好!好!”鸿帝怒声道:“你不怕朕真杀你么!” 小茹听得鸿帝与姜远的话,大惊失色,她哪知道与亲爹相认后果会这般严重。 “爹!不要伤害我夫君,没了夫君,孩儿也不会独活!孩儿与两个姐姐情同姐妹,她们也从未将孩儿当妾室对待。” 小茹也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却是在一旁一言不发,君臣数十载,谁还不了解谁。 若鸿帝真是来治罪的,哪会在这里说这么半天。 果然,鸿帝脸上的怒气消了开去,叹道:“不是爹狠心,你本为公主却做妾室,实是有违礼法,天下人将会怎么看你。” 小茹哭道:“孩儿不管天下人如何看,孩儿今生只认夫君一人!孩儿的日子,自当孩儿自己做主,望爹爹不要为难孩儿夫君。” 上官云冲这才开口道:“陛下,按理来说,公主为妾确实于大周礼法为不容,但事出有因,礼法先讲的是礼,而后才是法。 小公主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于丰邑侯为妾也是情有可原,想来天下人也不会笑话。 再者,小公主又为大儒谢宏渊关门弟子,与伍老大人虽未有师徒之名,却是有师徒之实的,想来天下文人也不敢拿此事作文章。 而丰邑侯的名声极佳,此事或许可成佳话。” 鸿帝又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姜远:“丰邑侯,你即与吾儿情投意合,朕若是为难你,便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你往后好好对吾儿。” 姜远立即磕头:“谢陛下成全。” 鸿帝很不高兴:“吾儿尚且叫我一声爹,你又当如何?” 姜远只得再磕头:“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鸿帝这才轻抬了手:“算你识相!起来吧!” 鸿帝又将小茹扶了起来:“吾儿,可愿回宫中暂住?” 小茹轻摇了头:“孩儿即已出嫁,当随夫家。” 鸿帝听得小茹这般说,也不强求,反而笑了:“也好,丰邑侯,你可还记得朕还是格物书院的院长?” 姜远一愣,不知道鸿帝怎么突然又扯上这事了:“小婿怎敢忘。” 鸿帝笑道:“朕要个院长的屋子不过份吧?” “啊?” 姜远张大了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鸿帝也不待姜远反应过来,站起身来对姜守业与上官云冲道:“两位爱卿,与朕一起回宫议事。” 鸿帝就这般走了,且还将姜守业与上官云冲一起叫走了。 姜远与小茹站在府门前相送,直到鸿帝的车驾出了鹤留湾才转身回府。 “夫君。” 身后突然传来上官沅芷的唤声。 姜远回过头去,只见得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你们怎么出来了?”姜远笑问道。 上官沅芷慢步上得前来:“夫君与陛下的对话,我与师妹都听到了。” 姜远拉过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在每人脸上亲了一口:“我们是一家人,谁也别想将我们分开。” 三女齐齐点头,姜远是她们的唯一,这个家若没了姜远,那还是家么。 上官沅芷又道:“为何陛下与公爹、爹爹这么着急的离去?” 姜远想了想:“我估计,朝中又将有大事发生了。” 三女闻言,心神顿时一紧,太子造反的风波刚过去,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姜远解释道:“陛下即然与茹儿相认,必然要为何皇后正名,赐封茹儿公主封号,令茹儿去太庙上香祭拜,此为认祖归宗。 茹儿为我之妾室,陛下自要编个由头,不能让天下诟病,这为其一。” “那其二呢?”三女齐声问道。 姜远看着皇城方向,缓声道:“其二是为夫猜的,也不知道真假,如若为真,恐是要开大周之先河了。” 黎秋梧笑道:“说到开大周之先河,谁能比得过夫君,您又是一日娶俩妾,还将公主纳了妾,望断古今,也就夫君一人了。” 姜远哈哈笑道:“那倒是!不管其他,陛下走了,咱们也回屋吃火锅去!粉条可别煮糊了。” 第521章 织布行业的大杀器 若说一点动静没有也不准确,东宫被活捉的那三百人,除了其中一部分被斩于菜市口以外,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 这些活下来的人,里边包括赵弘安的二十几个侍妾与七八个子女。 据说齐王为免这些人死罪,长跪于鸿帝的寝宫前为这些人求情。 齐王谏曰:“不以太子之愚累及子嗣,同是陛下血脉,何以加诛? 妄杀无辜有伤天道,恕无知者无罪,方显圣恩厚德仁和。” 鸿帝闻听此言欣然应允,免其东宫众人死罪,将其发配岭南,永世不得入燕安。 朝中百官得知此事,皆赞齐王宽德仁厚,有上古贤王之度,一时间对赵祈佑的好感度拉满。 此事又传入民间,百姓也多传颂赵祈佑贤王之名,自此赵祈佑的形象不管是在坊间还是朝堂,都变得高大起来。 姜远听得此事,只是一笑了之,别人不了解赵祈佑,他却是很清楚的。 赵弘安的那些子嗣、侍妾能活着走出梅关古道才是怪事。 这些不是姜远所关心的,此时正与沈有三、万启明蹲在章老七的铁匠铺中,鼓捣着一架纺机。 沈有三的织布坊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其中几个厂房已开始纺纱生产作业。 但使用的纺机还是老式的,每次只能纺一根纱线,根本供应不上。 而万启明根据姜远所设计弄出来的新纺纱机,号称能同时纺八根线,但因姜远的缺席,卡在了关键位置。 虽然这新织机也能将就着纺纱,但运作并不顺畅,断线卡机是常事,织娘们剪线拆织机的时间比纺纱的时间还多。 好不容易等得太子谋逆的事平息了,沈有三像个土匪一般冲进万启明的家中,将他强行推进马车中,直奔鹤留湾找姜远。 在沈有三眼里,没有什么事比挣钱更重要。 姜远看着面前这台由一个大手摇轮,与八个纱锭组成的织机直摇头。 姜远摸着下巴,好奇的问道: “万兄,你即然能搞出来木质摇轮,但为何这与纱锭相连的传动部位,怎么还用连杆传动呢? 你就没有想过用其他的物件代替?” 万启明眨巴着求知的大眼睛,解释道: “下官有想过啊,这不是多加了两根连杆么,这手摇轮转起来飞快,比用脚踏的老织机好多了。” 姜远满头黑线:“这手摇轮光转得快有何用?连杆与手轮的转速不匹配,不卡线绞成一团麻花才是怪事。 这就像你吃饭一般,我使劲给你喂饭,你咽得下去么?” 万启明挽了袍袖,叹道:“这道理下官也懂,也想过很多方法,却仍是如此。” 沈有三听不明白两人说的话,但却是直指要害:“明渊,我知你有办法,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的给解决了! 你说的那什么专利费,只要这东西能成,马上奉上!” 姜远咧嘴一笑:“你早说啊,二万两,一钱都不能少,还有,你那在建的酒楼也归我。” 沈有三心疼的直呲牙,姜远下手太狠,丝毫不顾一起撒尿和泥的情谊。 “明渊,我能和你做兄弟真是祖坟冒黑烟!” 沈有三咬牙切齿,眼珠一转,又忽悠道:“明渊,二万两银子花没了就没了,不如你将那二万两银子拿来入股,这才是长久之计!” 姜远摆手道:“我不干这买卖,钱到我手里才是正经。 我可提醒你,你干这织布坊,不要搞得太狠,给其他人一点活路才好,万事不可做绝。” 沈有三一怔,他自然知道姜远话里的意思。 他有数支商队来往于党西与北突,以收垃圾一般的价格,收回大量的羊毛,如今都不知道屯了多少货了。 而这种新纺机一旦落到他手里,他势必会牢牢把控住,以极快的效率纺纱织布,到时再以低价冲击市扬站稳脚跟。 市面上一旦出现大量质优且便宜的布料,那种冲击可想而知。 不知道多少以纺纱织布为业的百姓,以及各大小布坊要没饭吃,就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种事都有可能发生。 沈有三摸了摸脑袋:“明渊,你不是说先进淘汰落后么,就像那红砖厂,不也挤倒了燕安周边的青砖窑么。 要想百姓都能穿得起衣衫,只能让少数人吃亏,我织布也算造福于天下,这有何不对?” 姜远闻言一愣,沈有三说的话并无不对之处,工业要发展,必然就要淘汰一些旧事物,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就要牺牲一些东西。 正如沈有三所说,鹤留湾与工部的红砖厂一开,燕安周边的青砖窑几乎全部倒闭,以烧青砖为生的百姓,要么进工部的红砖厂,要么另谋出路。 但有所不同的是,红砖厂的烧砖配方是公开的,有能力的百姓也能自己弄,倒还不算太惨。 姜远目光定定的看着沈有三:“话是如此,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这种新纺机,你只能独享一年! 一年后,我会上奏朝庭,将此纺机推向民间,不能所有钱都只让你挣,这于百姓不利,更于你不利。” 沈有三皱眉道:“一年?是不是时间太短了?再者,这新织机是你与万兄制出来的,我使这东西可是花了大钱的,何必便宜外人!” 姜远正色道:“你花了大钱,所以让你先行一年。 有一年的时间,你的沈记布庄差不多能开遍半个大周了! 这新纺机是我与万兄弄出来的没错,但不是为你一个人弄的,你只不过是花钱买了先走一步的权力。 再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全天下都是你沈记的布,你觉得朝中的官员都是些无能之辈么,岂会让你独断大周百姓的穿衣? 还有,没有竟争,就不利于市扬的良性循环,这不是工业的前进,是倒退!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你要挣钱,其他以纺织为生的百姓也要吃饭,不要总想着吃独食,会噎死人的。” 万启明拍了拍沈有三的肩:“有三兄,侯爷所说没错,所谓衣食住行,衣排首位,仅次于盐铁之后,你当要掌握分寸。” 沈有三被姜远与万启明一言惊醒,连忙起身作揖:“谢二位兄长点拨,小弟铭记。” 姜远点点头:“其中道理你懂就好,钱赚多少才是够,有些东西不要触及朝廷的底线,到时再好的交情都是没用的。” 沈有三狠狠点头,姜远所说的那再好的交情,指的是谁,三人都心知肚明。 万启明又拨弄起那台纺机来:“侯爷,有三兄头脑精明,话到即可。 咱们还是先解决纺机的问题吧。” 姜远笑道:“这纺机你已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就好解决了。” 姜远唤来章老七师徒,弄来一些黏土、沙子、草木灰等物合在一起,制了大小三个模具。 将这三个泥模具放入炉火中锻烧成型后取出,再用石墨坩锅融了铁水倒入模具中。 这个过程所耗的时间极长,姜远与沈有三、万启明在铁匠铺忙活了整整两天,就连饭食都是小茹送来的。 侯府中的女人们知道姜远在忙正事,倒也不来打搅。 只是偶尔来看上一眼,见得满身煤灰与泥土的姜远,实是心疼不已。 姜远也很疲惫,如今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只盼快点过年,过完年后格物学院开学,教出一大批学子来才好。 第三天清晨,姜远吃完最后一口油条,亲自持了铁锤将那三个陶模砸碎,从里边取出三个大小不一的齿轮来。 万启明一见得这三个齿轮,眼中瞬间放光,脑子如醍醐灌顶: “哎呀!下官怎么就没想到用牙轮来代替连杆!侯爷真是大才!” 姜远笑道:“只是你没往这方面想罢了,老织机都是以连杆传动,你被误导也是合情合理。” 二人一齐动手,将新织机拆得七零八落,又找来村中木匠付根生,根据姜远的要求现扬制作所需的木件。 木匠付根生现在不得了,他一个家徒四壁差点被冻死的穷木匠,最初靠给来鹤留湾安家的老兵们打床做家具,挣些活命钱。 后又专接侯府的活,日子过得越发的好了起来,去年盖了新房还娶了媳妇,并带了三个徒弟,在鹤留湾也算是有头有脸了。 如今拥有的这些都是托姜远的福,只要姜远一声召唤,付根生便闪现一般出现。 “咔咔…” 随着织机上的最后一个齿轮安装到位,万启明轻摇手轮,织机顺畅的运作起来,八个纱锭也有规律的旋转起来。 沈有三连忙命人回去取了羊毛来,亲自试手,八根纺线慢慢缠绕而出再无卡顿与缠轮,顺畅无比。 “哈哈哈…成了!成了!” 沈有三放声长笑,有了这东西,打遍纺纱界无敌手。 姜远轻描淡写的说道:“这才哪到哪,只是纺纱而已,又织不了布。” 沈有三与万启明两眼放光:“可是还有改进织布机的法子。” 姜远擦了擦脸上的汗:“自然是有的,不过有些复杂。” 沈有三抱着姜远的胳膊,像疯了一样嚎叫:“明渊兄!快快施展神通!” 姜远作揖道:“你放过我吧,我特么在这铁匠铺干三天了,庄子里的牛都不是这般使唤的! 我得回去了,不然我家娘子就要来寻了。” 沈有三哪肯松手,叫道:“咱们是兄弟啊!我给专利费,你开口便是。” 与沈有三的颠狂不同的是万启明,两只俊目盯着姜远直冒红星。 姜远被万启明看得发毛,暗自腹诲这货别有什么不良嗜好才好。 万启明也上前一步拉住姜远的胳膊,激动的说道:“侯爷,您当真是无所不能,下官不在意那什么织布机,只想知道侯爷为何样样精通。” 姜远闻言,暗道:我会告诉你,我是理工科机械专业的高材生么?我会告诉你,那什么珍妮纺纱机、飞梭织布机,是从书本上看来的么? 姜远挣脱二人的猪爪,一本正经之色:“我略微精通而已,算不得甚。” 这逼装得有点大,但万启明却是深信不疑:“请侯爷教我!” 姜远实是不想再被当牛马使唤,便道:“也无不可,我最近刚好写了一卷机括要章,你可抄眷一份拿回去。” 万启明闻言激动得浑身轻颤:“下官谢过侯爷!” 姜远笑道:“这东西可不能白给你,明年我格物学院开学,你得以这机括要章上面的东西,教授学子。 还有,那织布机,你帮着有三弄,不过数天的功夫,一会你一并将图纸带回去。” 万启明哪有不应之理,疯狂点头:“下官岂敢相拒,定当从命!” 姜远又对沈有三道:“纺机与织机,一共三万两专利费,沈老板是付银票还是现银?” 沈有三一愣,他为商贾,可不似万启明那书呆子,姜远这是活又不想干,钱又要收,合着就是拿万启明当牛使。 沈有三才不管谁收那什么专利费,他只管要织机,当下应道:“明渊放心,少不了一毫!稍后银票就送来。” 当下三人分行两路,沈有三让人抬着纺机回工坊作长久试机,姜远则带着万启明回府取那机括要章。 谁料想,万启明进得姜远的书房,就似耗子进了米缸,不但将那机括要章塞怀里,还把姜远写的算术要义、物理要义也给搂走了。 万启明拿着这些样本边走边看,一瞬间便被吸进去了所有心神。 “竟有如此神书!原来光是这个样子…烧开水还有这等妙用…” 万启明如疯了一般,眼睛盯着手中的书稿一边嚷嚷,大步往丰邑侯府外走。 “哎,万大人,吃过饭再走不迟!” 小茹刚吩咐好下人做饭菜,见得万启明要走,连忙招呼。 万启明哪还听得见,时不时颠笑两声,时而摇头晃脑的出府而去,这等模样惹得侯府的下人们惊疑不定,只以为万大人犯了癔症。 “夫君,万大人怎么了?” 小茹不解的问道。 姜远无奈的说道:“他疯了,现在就是有人拿刀捅他,他都不知道疼。” “疯了?”小茹一脸茫然:“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疯了,可惜了。” 就在此时,胖四飞奔来报:“少爷,夫人,陛下的圣旨到了!” 姜远与小茹齐齐一惊,怎么突然就来了圣旨? 第522章 你帮谁? 今日却突然传下圣旨,也不知道又有什么事要使唤姜远。 姜远暗叹自己原本就是个闲散侯爷,却是一天都没能得闲,总有忙不完的事。 他正准备弄玻璃窑,刚起个头就被沈有三与万启明给搅和了。 前两天,樊解元也派人来请他去济洲,说那明轮船还是一堆木头,船匠不知从哪下手,急需丰邑侯指点。 还有那长火枪,已试制了几十支,也等着姜远去试枪。 另外,还要给鸿帝修个别墅。 鸿帝都那般说了,姜远若是不给他建,万一鸿帝大手一挥,让工部来建行宫,姜远得哭死过去。 总之诸事极多,如今又有圣旨到来,姜远实是烦不胜烦。 烦归烦,姜远也不敢怠慢,带了妻妾到府门前迎圣旨,却是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只见府门外的空地上,六个配着仪刀穿着金甲的金吾卫,扛着数面旌旗,整齐的站在府门台阶两旁。 台阶下还停着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 整辆马车的车厢,以黑色的布幔制成,布幔之上用金丝绣着雉鸡图案,看起来贵不可言。 姜远看看这些金吾卫,又看看那马车,嘀咕道:“黑色的马车倒是头一回见,丑死了。” 身旁的上官沅芷却是识货的,轻拉了一下姜远的衣衫:“夫君别胡说,此为厌翟车,是公主的坐驾!定是陛下来接小茹妹妹了。” 姜远摸着下巴道:“好好的来接小茹作甚?” 小茹站在姜远身后,她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状况,脑子里只想着做好的饭菜怕是要凉了。 一个老太监捧着圣旨大步上得台阶,高声唱道:“程茹接旨!” 姜远听得老太监这般唱,这才确认了这圣旨是专为小茹而来,而不是给他派差事的。 小茹还魂游饭桌,全然没听清太监是在叫她的名字。 姜远与上官沅芷轻拉了一下小茹,这才将她的魂魄拉了回来,与姜远等人一起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宣旨太监见得丰邑侯府的一大票人跪了下去,这才展开圣旨念道: “朕闻天命有归,血脉承宗。 今得报,民女程茹乃朕流落民间之血脉,实为金枝玉叶…” 圣旨很长,鸿帝先是回顾昔年宫庭变故,致其骨肉分离,然后又言痛其心痱与寻得爱女甚喜等言。 在姜远听来,这些废话就像老奶奶的裹脚布,长得没谱。 “…今册封程茹为昭宁公主,改回祖姓赵,赐名复婉,钦此!” 老太监将圣旨一合,谦卑带笑的对小茹道:“昭宁公主,请接旨吧。” “啊?哦。”小茹懵懵的高举双手接过圣旨,不知该如何回话,便侧头看向姜远。 姜远双手一拱磕头谢恩:“谢陛下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茹也依样画葫芦,如此这般谢了恩。 姜远站起身来道:“这位公公辛苦,请入府喝杯茶歇息一番。” 传旨太监笑呵呵的拱了拱手:“丰邑侯不用客气,咱家此来除了宣旨,还需接回昭宁公主殿下,就不多待了。” 姜远一愣:“接小茹去皇宫?为何?” 传旨太监正色道:“昭宁公主殿下流落在外多年,陛下着其入宫习宫庭礼仪,明日需上金殿正式受封。” 姜远暗道鸿帝还真是动了真格了。 他本以为鸿帝顾及礼法与皇家脸面,只与小茹私下相认便算到头了,却没想到要这般大张旗鼓。 小茹听得让她进宫,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皇宫她去过一次,还挨了三庭杖,到得现在还心有余悸。 再者,在皇宫之中,除了刚认的亲爹,她谁也不认识,心中难免生出惶恐来。 “这位公公,我可不可以不去?”小茹小心翼翼的问道。 传旨太监腰弯得极低:“殿下,这是陛下的旨意,您若不回宫,老奴没法复命呐。” 上官沅芷轻握了小茹的手,劝道:“妹妹,你贵为金枝,自要进宫受册封,且还要去太庙祭祖。 陛下召你进宫习礼仪,乃是必要之事。” 姜远也点头道:“茹儿尽可前往,也就一天的时间,明日在太庙祭拜完,便随为夫回来即可。” “可是…”小茹还是有些不情愿,唯恐这一去,便被鸿帝扣在了皇宫之中。 在小茹心里,这鹤留湾才是她的家,其他地方再好也不及此地,就算是皇宫也是不及。 姜远摸了摸小茹的脸,安慰道:“不怕,陛下是你亲爹你怕什么?再者,你还未祭拜过你娘,此去正好拜祭。” 传礼太监也道:“殿下无需作他想,陛下与齐王,以及其他的小公主、小皇子,都在等着您进宫用膳,这时辰也不早了,还请殿下移驾。” 小茹见得传礼太监的腰都要弯到地上了,又有姜远与上官沅芷相劝,只得莲步轻移而下。 她这一动,便有两个宫女与一个嬷嬷上得前来,将她扶上马车。 “夫君,明天记得来接茹儿!” 小茹被扶上了马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依依不舍的叫道。 “茹儿放心,明日我便去接你。”姜远挥手道。 那传礼太监见得小茹入了马车,这才直了腰,对姜远拱手道: “丰邑侯,陛下还言,明日让侯爷与惠宁乡主、骁烈夫人上朝,您可千万记住。” “本侯知晓了,有劳公公。” 姜远拱了拱手,让胖四端了个托盘出来,托盘之上放着五十两银子。 传礼太监徦意推辞一番后,也便受了。 黎秋梧见得小茹的车驾远去了,这才问道:“夫君,陛下让您明日上朝,为何还要让我与姐姐同去。” 姜远笑道:“这是要施恩了,你忘了,陛下封你为骁烈夫人,也是未正式册封的,明日正好一起办了。 既然连你都要去,芷儿为乡主,又岂会落下她。” 黎秋梧撇了撇嘴:“皇家就是心眼子多。” 上官沅芷却是皱了皱眉,轻声道:“明日之后,公爹与爹爹怕是也要回家颐养天年了。” 姜远叹了口气:“这不正好么,他们也年岁大了,远离朝堂也好。” 上官沅芷点点头,大周开国一百二十余年,没有几个宰相是善终的,如今姜守业与上官云冲这般体面退扬也好。 姜远一挥手:“吃饭去!吃完饭,带上致知,咱们回梁国公府去。” 姜远吃完午饭,带着上官沅芷与黎秋梧,以及刚满月的儿子,一家四口直奔梁国公府。 对于姜远等人回来,姜郑氏乐不可支,抱着孙子姜致知就不撒手了。 姜致知也从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样子,变得粉嘟嘟的,姜郑氏用手指一摸他的小脸,这孩子便咧了嘴笑,样子像极了姜远。 “哟,乖孙,快让爷爷抱抱。” 姜守业见得孙子也是喜爱至极,小心的从姜郑氏怀里抱了过来。 谁料姜守业刚一抱过来,小家伙便尿了他一身。 姜守业佯怒道:“你这小东西,你奶奶抱你,你不尿,老夫抱你,你就这般!跟你爹小时候一样!” 姜致知也似知姜守业凶他,咧了嘴就哇哇大哭起来。 姜郑氏心疼得不得了:“你凶啥凶,吓着我的乖孙,我与你没完!” 姜守业讪笑道:“老夫这不是逗他么。” “那也不行,给我!” 姜郑氏柳眉一竖,将孙子抱了过去,还真别说,姜致知马上就不哭了,又咧了嘴笑。 姜远看着眼前的亲人,暗道以前所经历的那些凶险都是值得的。 姜郑氏抱着姜致知,领着上官沅芷与黎秋梧进了后宅,中堂之中只留下姜远与姜守业父子二人。 姜守业用手抹了抹衣衫上的水渍,对姜远道:“为父本想给知儿取名怀安,却不想慢了一步。 致知,知行合一,也很妙。” 姜远笑道:“孩儿没有请示父亲大人,是孩儿鲁莽了,待得知儿十八冠字时,定请父亲大人做主。” 姜守业闻言哈哈大笑:“那敢情好!不过为父老了,能不能再活十八年都未可知。” 姜远正色道:“父亲大人与娘亲定能长命百岁,曾孙都能见着。” 姜守业叹道:“人与草木无异,谁敢言岁月有情。” 姜远闻言也是一黯,父母终究会老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父亲大人。” 姜远轻声道:“陛下封您为司徒,泰山大人为太尉,也等同于让您二位告老了。 您满腹经纶,比一些大儒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如去鹤留湾格物书院当个教习,以您的才学,想拜入您门下的学子定如过江之鲫。 闲时做做学问,比闷在府中要好上千百倍。” 姜守业抚了抚胡须,笑道:“这倒是个好去处,不过,刚才你言及上官老匹夫,莫不是你想将他也请了去。” 姜远嘿嘿笑道:“泰山大人乃大周第一武将,让他在家闲着更要命,不如让他去讲武堂,也算发光发热了。 您主文,泰山大人主武,且看谁教出来的弟子更胜一筹。” 姜守业哈哈大笑:“那老匹夫与老夫斗了几十年,那就再斗上一些年月又如何!” 姜远也笑道:“那便就这么说定了,孩儿单独给您与岳父建别墅,就建在学院中。” 姜守业突然笑脸一收:“为父且问你,若是我与上官云冲打起来,你帮谁?” 姜远闻言整个人都傻了,他哪能料到一向严肃正经的姜守业,会问出这种要命的问题来。 姜远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已经可以想到,在格物书院中,在某一个清晨,也或者是傍晚,或者是任一时间。 两个白胡子老头,挽着袖子扯着嗓子互骂甚至掐架,身后还有各自的弟子呐喊助威,这是何等的壮观。 格物学院鸡飞狗跳的日子,不远矣。 第523章 禅位 因为贪睡不想起,时间就有些来不及,三人都顾不上吃早餐了。 到得前宅时,就见得杜青与文益收在两辆马车前有说有笑的闲聊。 杜青还是老样子,只不过那身恒久不变的青衣换成了皮甲,脑袋上还戴了个头盔。 别人穿皮甲戴头盔像个小喽啰,杜青则不然,整个一白脸俏将军的模样。 保护姜守业的这些日子,不少与姜郑氏交好的贵妇上门拜访时,有数个桃花眼的贵妇,明里暗里的打听杜青,用意不言而喻。 “杜兄,早啊。” 姜远大步而来,边走边打招呼,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杜青了,此时自然十分开心。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盈盈行礼:“杜兄安好。” 杜青哈哈笑道:“姜兄弟,二位弟妹,许久不见了。” 姜远双手把着杜青的双肩,诚声道:“这两个月辛苦杜兄了,若不是有你在侧,我爹就险了。” 杜青笑道:“姜兄弟说哪里话,你我情同兄弟,姜相又为国为民,为兄能帮上忙乃是荣幸。” 姜远也不再言谢,一手搭在杜青的肩头:“杜兄,待会下得朝来,你也就可以回鹤留湾了,高璐嫂子可是挂念你得紧。” 杜青装出一副大男子的气势来:“我在外做正经事,她一个妇人有甚好挂念的!” 姜远勾着杜青的脖子,挤着眼睛道:“我可听说,有许多贵妇想高价请你去给她们当护卫,我嫂子听说后心急如焚。 我还听说,高璐嫂嫂让柔儿嫂子,每三天就要来此寻你,可真?” 杜青俊脸一红,讪笑道:“这两个婆娘就是欠收拾,整天疑神疑鬼的。” 二人正说笑着,姜守业迈着四方步过来了,姜远与杜青连忙收了声,有些玩笑不适宜在长辈面前说,不是不能说,是不自在。 一众人与姜守业见了礼,当下也不多做闲聊,各自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皇城的崇德门内一如往昔,来上朝的官员下了马车后鱼贯而入,但却并未像从前那般谈笑闲聊,大多人都沉默不语。 一个月前,就在这崇德门内,血流成溪,死尸堆成山,那情形令很多朝官到得现在还心有余悸。 虽然现在早已清理干净,地砖上也见不着一丁点的血迹,但宫墙上刀劈斧砍的痕迹,与箭矢射出来的孔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里曾是一处修罗扬。 走在此处,耳边似仍能听到喊杀与惨嚎之声,再加上远处挂着的灯笼,在寒风的吹动之下,摇摆着发出昏暗的光,竟有一丝阴森之感。 姜守业领着姜远、上官沅芷与黎秋梧迈了大步,径直往太和殿而行。 姜远可以感觉到,以往那些主动上前来打招呼的官员,都刻意的与自己这一行人保持了距离。 姜远暗叹一声,姜守业杀得朝官太多,竟然已到了人人惧怕之地,鸿帝要将他封为司徒,也就不奇怪了。 通阳门缓缓开启,发出响亮的轰鸣之声,随后太和殿里的声乐随之响起。 与外面的阴森之感不同,太和殿内亮如白昼,声乐庄严中带着祥和,让一众百官心头的阴霾消了不少。 朝官们入得太和殿内,按照以往的站位各自站好后,三三两两的小声交谈着。 往常大朝会,太和殿内都站不下,许多官员都得排到殿外去,如今却是显得稀稀疏疏了,说是百官,如今也不过七八十人了。 姜远领着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寻了个角落站好,目光环视了一圈,发现很多熟面孔都不见了踪影。 礼部官员那一块更为明显,原本礼部有二十来人,如今只剩得一半不到。 礼部是太子党的重灾区,但凡与颜其文或赵弘安沾上关系的,都没什么好下扬。 三省六部也未能幸免,被揪出了不少的人,以至于燕安菜市口每天都有被砍头的犯官。 一众百官见得姜远拖家带口的来上朝,也不禁心下生奇,纷纷瞟向姜远。 姜远也不以为意,靠着柱子打着哈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陛下驾到!” 随着传礼太监的一声高喝,一个姜远从未见过的太监扶着鸿帝缓缓走上龙椅。 姜远嘀咕了一句:“陛下的贴身太监不是江有么?” 站在姜远身旁的一个官员小声道:“那江有勾结太子,早被斩杀了。” 姜远侧头一看,这应话的官员却是侯君浩,当下便拱了拱手。 侯君浩也报以微笑拱手。 当初御史大夫方昌平,领着一众言官长跪通阳门外,见得姜远进宫面圣时,侯君浩看姜远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路人一般。 想来姜守业大洗朝堂时,侯君浩心中也是愤怒至极的。 但此事又与姜远无关,侯君浩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怨恨姜远是没有道理的。 但又因姜守业是姜远的爹,所以侯君浩才会冷漠以对,多少有些迁怒的意思。 如今事情清楚了,侯君浩也有知错就改的洒脱,所以这才主动答了话。 都是才子,明言道歉的话都不用直说,一笑便可释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乐一停,文武百官齐齐躬行大礼。 “众爱卿平身。” 鸿帝的气色又比先前去鹤留湾时好上了许多,虽依然有些病态,但面色却是红润了些许。 鸿帝龙目缓缓扫过众人:“众位爱卿,今日乃是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大朝会,朕有几件事要宣布。” 一众文武百官又连忙躬身:“臣等恭聆圣训!” 鸿帝咳嗽了两声,缓声道:“众爱卿也都知晓,太子与皇后谋逆,此事虽已过去,但余波未平,众受卿可说说看法。” 鸿帝话音刚落,中书省中书令荀封芮出班奏道:“陛下,太子与皇后意图谋逆弑君,此乃千古大罪! 他二人虽自裁而亡,但罪仍不可恕! 请陛下削去赵弘安太子之位,废除钱氏后位,另册立太子与帝后!” 鸿帝叹息一声:“太子与皇后谋逆,朕也有教导无方之责,才使他们落得如此,朕心甚痛啊!” 门下省侍中西门楚出班奏道:“陛下不可自责,太子与钱皇后处心积虑谋朝篡位,乃咎由自取。 当务之急,还请陛下另立储君与帝后,以稳天下之民心。” 君臣一唱一和,众多文武百官心似明镜,这是要另立太子与皇后的前奏。 众多朝官偷偷瞄向站在龙案右下首的赵祈佑,若说要另立太子非他莫属了。 赵祈佑现在仁王之名传天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皇子了。 赵祈佑头微低,双手自然下垂,像一尊石雕一样,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好似这事与他无关一般。 姜远与上官沅芷见得赵祈佑这番表情,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嘀咕一声:“还真能装。” 腹诲归腹诲,但姜远与上官沅芷却是很希望赵祈佑能被册立为太子,这于他们有利。 鸿帝的目光又缓缓扫过大殿,一众文武百官岂能不明其意,一齐躬了身:“请陛下另立储君与帝后,以稳天下民心!” 鸿帝轻叹一声:“司礼监何在,传朕诏书!” 边上的司礼太监立即捧出一卷圣旨来,高声道:“齐王赵祈佑,接圣诏!” 赵祈佑闻言身躯一颤,他虽然知道这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但真到此刻,还是不由自主的全身颤抖。 赵祈佑迈步而出,跪倒在金殿之上,声音中都带着丝颤声:“儿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在位二十三载,兢兢业业勤勉不怠,奈何年事已高,治理江山心有余而力不足…” 诏书这么开的头,一众文武百官皆是巨震,这可不是什么册立储君。 唯有三省六部的头头们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显然他们是清楚怎么一回事的。 “…齐王赵祈佑仁恭孝俭,德才兼备,德器夙成,允符天命…” “大周百年无禅位之举,朕愿开此先河,授皇帝玺绶于齐王! 尔当儆保宗庙,体恤苍生,开疆拓土,镇四海之安!以光祖宗之烈!” 赵祈佑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赵弘安与钱皇后处心积虑要得到的东西,到头来就这般落到了他的手上。 赵祈佑只疑是不是还在梦中,必竟昨晚与齐王妃玩游戏玩到很晚。 赵祈佑暗自用力的掐了一把自己,皮肤上传来的疼感告诉他,这不是梦,是真的。 姜远也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能合拢,他有猜到过鸿帝要退位,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当初鸿帝在他家中时,曾对姜远说‘你可还记得朕是那格物书院的院长?朕要一间屋子不过分吧?’。 姜远就已隐隐猜到鸿帝话里的意思了,所以才会对妻妾说,说不得鸿帝要开大周先河。 还真被他猜了个正着。 一众文武百官,除了少数的几个知情之人,也皆被震惊在当扬。 司礼太监念完诏书后,取了龙案上的玉玺缓缓下得台阶,将玉玺呈给赵祈佑。 赵祈佑此时还未完全还魂,见得玉玺就在眼前,本能的朝鸿帝行三拜九叩大礼,声音哽咽: “父皇…儿臣何德何能…” 鸿帝柔和的看着赵祈佑:“齐王,往后你要好生治理大周江山,当勤勉奋进,识忠辨奸,为天下苍生立命,莫负先帝祖宗打下来的江山!”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定不负祖宗与父皇期望,安民生、拓疆土!” 赵祈佑一脸肃穆的说完,高举双手接过玉玺后,缓缓起身,面朝百官而立。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以及三省六部的头头们,当先撩了袍摆,朝赵祈佑行三拜九叩大礼:“臣等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祈佑捧着玉玺,强忍了心中的激动:“众爱卿平身。” 此时又有太监捧了龙袍过来,当殿让赵祈佑换了,鸿帝往龙椅一侧移了移,示意赵祈佑上去同坐。 赵祈佑穿了龙袍,头戴平天冠缓步上得龙案之后,却并不坐那龙椅,而是站在鸿帝的身侧: “父皇尚在高座,儿臣又岂可与君父同坐。” 鸿帝很满意赵祈佑的这番话,欣然点头:“你有此孝心,朕心甚慰!” 赵祈佑知道鸿帝还有很多安排,他现在捧了玉玺,怎会急于去坐这龙椅,便立于鸿帝身侧不再言语。 鸿帝的目光又落回众臣身上:“朕已为太上皇,本应让新君临位,但朕还有心愿未了,今日正好说个明白。” 一众朝臣自然清楚鸿帝的意思:“臣等再聆圣训!” 鸿帝缓抬了手:“新君年岁尚轻,需众位爱卿辅佐,望众爱卿切勿怠慢。” “臣等自当效忠大周,效忠陛下!” 鸿帝目光看向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姜守业、上官云冲,上前听封!” 第524章 公主上殿 鸿帝缓声道:“两位爱卿辅佐朕二十余载,尽心尽力劳苦功高! 又平谋逆之乱,功劳及天,赐封姜守业为司徒,加三锡;赐封上官云冲为太尉,加三锡!” 一众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这不就等于让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告老了么? 鸿帝这么干,一众文武百官瞬间便清楚了其意图,无非是怕这两家尾大不掉,现在给个虚衔加封为三公,算是给赵祈佑去除隐患。 一些与姜守业交恶的官员,却是暗自窃喜。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远离了朝堂,却是与他们大为有利。 众人心中想法各异,有惋惜的也有开心的,但脸上却不表露半点。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拜倒在地,高呼万岁谢了恩。 随后鸿帝又追封御史台大夫方昌平为司徒,同样加了三锡,并厚葬于皇陵之外,其御史大夫一职由御史唐勇毅接掌。 而大理寺少卿崔录景,被拜为礼部尚书;大理寺由吏部侍郎秦贤唯任少卿。 至于工部,则由伍禹铭之孙伍泽任尚书,万启明任工部侍郎。 刑部则调升兴洲府尹张贤礼为刑部尚书,兴洲府尹则从吏部选拔新的人选。 因太子与钱皇后造反之事,牵连到了众多的朝官,很多职位出现了空缺,鸿帝又命中书省中书令,荀封芮兼国子监祭酒,明年开春闱科举,以为朝廷选拔人才。 同时又让吏部甄选在燕安等空缺的仕子,选拔出一些才能出众者入朝为官。 众多官职变动,让满朝文武百官又激动又期盼,如今新君继位朝中缺人,很多人都动起了心思,这不是让自家子弟出仕的大好时机么。 众人心里打着小九九,鸿帝不好糊弄,且看赵祈佑又如何? 一些老臣,比如西门楚,他惦记的就有所不同,姜守业被加封了司徒,那尚书左仆射的位子不就空出来了么? 但鸿帝似乎忘记了这一茬,反倒是还在江南平叛未回的尉迟愚被升了一级,成了大周第一武将。 而张兴摇身一变成了国丈,他的官级没降也没升,还是干他的户部尚书。 或许是鸿帝故意留给赵祈佑自己定夺了。 鸿帝一顿封赏完下来,出力平叛的姜远等人啥好处没捞着,尽看他人磕头谢恩了,不由得有些无聊,又打起了哈欠。 鸿帝一眼就瞟见了躲在角落里的姜远,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丰邑侯,你很困么?” 姜远闻言一愣,暗道论功行赏时没我,找麻烦倒是找得利索。 姜远无奈出班:“微臣确实没有怎么睡好,您让微臣弄那炼钢坊,微臣日夜不休的画图研究,不敢怠慢一丝,今日殿上犯困,还请陛下恕罪。” 上官沅芷看了一眼姜远,她实是佩服自家夫君说瞎话的能力,张口就来,而且还说得一本正经。 鸿帝笑吟吟的看着姜远:“这么说来,丰邑侯是为国事操劳了,其心可嘉啊! 你于平叛出了大力,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鸿帝这么说,显然是没想给他封官了。 姜远也不愿要什么官职,官职越高就越累,还不如要点好处。 姜远眼珠一转:“陛下,平叛护君王乃是微臣份内之责,微臣哪敢要什么赏赐。 不过,陛下非要赏的话,微臣想要鹤留湾壮元溪下游的五个村庄。” 鸿帝目光灼灼的盯着姜远:“丰邑侯,你除了要钱要地,你能有点出息么?” 这话引得一众文武百官哈哈大笑,丰邑侯贪财人尽皆知,也就这点出息了。 换作别人,怎么也得弄个有权的实职,这不香么。 姜远却不以为耻:“陛下,您误会微臣了,壮元溪下的五个庄子,微臣想将其变为工业园,那地还是陛下的。” 鸿帝一愣:“工业园?此为何物?” 姜远解释道:“陛下,您不是让微臣建炼钢坊么,不如就将作坊建在壮元溪下游,且工部与微臣的砖厂、水泥窑都搬过去。 即能统一规划,又方便管理,以后若有新的事物,也都可建在那里。 再者,也可给那里的百姓多一点出路,一举多得。” 姜远自从得子之后,一直想将鹤留湾的砖厂与水泥窑给拆了,污染实在太大,煤灰满天飞,气味也越发的呛人。 再加上明年格物书院要开学,那些学子都是大周的未来,总该让他们有个好的念书环境。 鸿帝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像燕安城中的匠坊街一般,将所有工坊集中在一起?” 姜远点头道:“正是!这工业园,不管是官营的还是私营的,都可入驻,将地租给工坊就可,官府派人驻守巡治,如此才能井然有序。” 鸿帝抚着胡须想了想,却是不接话了,而是对黎秋梧道:“惠宁乡主、姜黎氏上前听封!”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听得鸿帝突然叫她们,整了整衣衫迈步而出:“臣妾在。” 鸿帝缓声道:“姜黎氏巾帼不让须眉护驾有功,赐封五品诰命,赏百金! 惠宁乡主带孕阻杀段希兰,也功劳不小,赏百金,绸缎五十匹。” “谢陛下鸿恩。” 二女听得有钱赏,凤目都亮了,她们跟着姜远久了,也渐渐变得跟他一个调调,有钱不要白不要。 今天一日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齐王突然就继了大位,然后百官的职位调动与封赏,让一众人既震撼又欣喜。 但鸿帝接下来的话就更让人震惊。 鸿帝侧头看了看立在身侧的赵祈佑,而后缓声道:“众位爱卿,可还记得当年何氏之事?” 一众百官闻言沉默不语,但凡资历老一点的朝臣都记忆犹新。 此时鸿帝提起此事,一众百官却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好。 当年赐死何皇后,是鸿帝亲下的旨意,如今再提此事,又有什么好? 倒是坐在侧殿的史官将耳朵竖了起来,出于职业的敏感,史官们预料还有大事要发生。 姜守业却是迈步而出:“何皇后之事,老臣自然记得。” 上官云冲也出列道:“老臣也记得,可叹何皇后端庄淑仪,却红颜早逝。” 一众文武百官听得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就回过味来了。 赵祈佑继了大位,肯定是要追封何皇后的,此时鸿帝提起这事无非也是在铺路。 文武百官们纷纷出班言奏,说何皇后当年是如何如何的母仪天下,皆说她的好。 姜远看得这情形,却是一脸的不屑之色,全特么都是些墙头草。 当年何皇后被陷害,只有姜守业与上官云冲替她求过情,余者都是冷眼旁观。 就连何皇后的族人都不敢站出来相帮,现在见得赵祈佑继了大位,一个个的跳出来奉承了。 鸿帝面露悲伤之色:“当年之事朕已查明,乃钱氏毒妇勾结钦天监司天令董吕,以及丁岳,陷害何氏。 朕一时失察酿成大错,如今已悔之晚矣。” 赵祈佑也脸带痛苦之色,却是劝道:“父皇,当年母后身死,并非您之过,实是钱氏蒙蔽了父皇! 如今钱氏已死,想来母后也不会怨恨您的。” 鸿帝轻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当年都是朕的错!不仅害得你母后身死,朕的双生骨肉,一个被钱氏毒妇溺死,一个流落民间,致朕骨肉分离,朕好恨啊!” 鸿帝老泪纵横越说越伤心,几欲泣不成声。 如今他为太上皇,也没那么多顾忌,泪洒金殿也没什么大不了。 “陛下,龙体要紧!当年错不在陛下,皆因钱氏太毒,如今钱氏伏诛,何皇后在天之灵也会安息了。” 一众朝臣纷纷劝慰,但也有耳朵灵的,听出来鸿帝刚才那话中说到流落民间、骨肉分离之言。 难道,当年何皇后产下的那对双胞胎还有一人活着? 门下省侍中西门楚奏道:“陛下,即知当年何皇后乃是被陷害身死,如今即已真相大白于天下,定要复何皇后之名!”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也道:“陛下,西门大人所言甚是。” 鸿帝抹了抹泪:“朕正有此意!来人,拟下诏书! 何氏舒云自入宫闱,恪守礼法端庄贤淑,却被奸人罗织虚妄之罪。 朕一时失察,听信谗言,令其含冤九泉,乃朕之大过,然,悔之晚矣! 今沉冤得雪,奸佞得诛,天理得彰,特复皇后之尊号,追谥庄惠,以正名位。 择其吉日,将其身葬于皇陵,其灵位供奉太庙!” 一众文武百官皆跪伏于地,齐声高呼:“陛下圣明,庄惠皇后在天有知,必佑我大周!” 赵祈佑微闭了双目,一滴泪水滑下眼角,心中狂声呐喊: “娘,孩儿终于给您洗刷了冤屈,孩儿也继了皇位,您此时应该很开心吧!” 新晋礼部尚书崔录景见得此事已妥,奏道:“陛下,臣刚才听得您言,有陛下之骨肉流落民间,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 皇家之嗣岂可与庶民为伍,当要寻回才是。” 姜远见得崔录景这般着急,暗道,估计他这上奏的话,也是鸿帝授意的。 果然鸿帝马上坐正了身体,沉声道:“崔爱卿所言极是,朕已将流落民间的公主寻了回来。” 崔录景与荀封芮立即作大喜状捧哏:“这真乃天佑,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几个官员头头都道喜了,文武百官怎会落后于人,于是又是一片欢呼道喜之声。 鸿帝挥了挥手,司礼太监又扯着嗓子高唱道:“宣,昭宁公主上殿…” 大殿两旁的声乐太监连忙又奏起了乐声,这次的曲调不只是庄严之感,而是带着点喜庆了。 一众文武百官皆转头朝大殿之外看去,就见得由两个宫女相陪左右,穿着一身绣有青色鸾鸟织金翟衣,头戴九翚四凤冠的妙龄女子款款而来。 众人一看女子的这身装扮,又观其样貌,不由得都呆住了,这不是庄惠皇后的复制版么! 这女子像极了已逝的庄惠皇后,却也只是震住文武百官的原因之一。 更让百官们震惊的是,这个昭宁公主竟是丰邑侯的贴身丫鬟。 第525章 殿前狂揍御史大夫 而且,姜远纳妾时,文武百官也是去喝过喜酒的,自然知道这叫小茹的丫鬟,如今已是姜远的妻妾了。 当时还有人背地里蛐蛐姜远,说他娶个通房丫头,还要开正门用八抬大轿相迎,实是礼乐崩坏。 谁能想到这个丫鬟,竟然是流落在外的公主? 文武百官张大了嘴,只觉这乐子大了。 放眼历朝历代,哪曾有过公主给人当妾室的? “哇,茹儿妹妹穿上这身衣服,简直像变了个人。” 黎秋梧被盛装而来的小茹惊艳得不行,不由得低呼出声。 上官沅芷笑道:“茹儿本就极美,只是往日贵气不显,如今穿上这华服,却是又美又贵气。” 小茹见得文武百官皆盯着她看,不由得心生紧张,步子似乎都不会迈了。 慌乱之下不小心踩到自己那身宽大的裙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姜远见状急步而出,一把将她扶住:“茹儿勿慌。” 小茹见得姜远,紧张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害羞的笑了笑:“夫君,您在茹儿就不慌了。” 姜远扶着小茹柔声道:“我一直都在,来,扶着我的手,缓步慢走。” “嗯。” 姜远在侧,小茹心中大定,扶了姜远的手缓步进得殿来,神情也自然了许多。 一众官员暗自腹诽,姜远还真是不见外,知道的今日要册封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二人又要拜堂呢。 小茹到得龙案下行了礼,鸿帝又命司礼太监将早就拟好的诏书拿出来宣读一番,将小茹的封号,与名姓再赐了一遍。 这些都是必要的流程,只有在金殿受了封,她这公主的封号才合乎礼法。 新晋御史大夫唐勇毅,见得姜远自始至终都牵着小茹,眼珠一转,便出了班。 这货与姜守业一向不和,先前窃喜姜守业被加封三公的人中,就有他。 本以为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大势已去,独留一个姜远在朝中,还是一个闲散侯爷,以后这朝堂之上御史台就有更多的话语权了。 谁料想,姜远转眼间成了驸马,这就更合唐勇毅的胃口。 大周律所定,驸马不能参与朝事,也不能担任实职。 再者,昭宁公主又为姜远妾室,这更不合礼法,此时不跳出来说道说道,还待何时。 唐勇毅朗声道:“丰邑侯,昭宁公主乃金枝玉叶,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快松手,跪下向殿下请罪!” 姜远闻言都愣住了,这朝堂之上谁人不知小茹是他的妻妾,唐勇毅这么着急跳出来,就是故意找事了。 姜远咧嘴笑了笑:“昭宁公主乃本侯妻妾,何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说。” 唐勇毅等的就是这句话,摇头晃脑的说道:“丰邑侯,你之正妻是惠宁乡主吧?” 姜远点头道:“没错。” 唐勇毅转身便对鸿帝道:“陛下,丰邑侯之妻乃上官老将军之女惠宁乡主,现在他又言称昭宁公主为其妾室! 请陛下治丰邑侯欺君不敬,对公主殿下无礼之罪。” 鸿帝龙目灼灼,看向唐勇毅:“唐爱卿觉得哪儿不妥?” 赵祈佑眼中闪烁着冷光一言不发,唐勇毅这厮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唐勇毅听得鸿帝这般问,也是一惊,但事到临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反正言官不以言获罪,参就是了。 唐勇毅想至此处,朗声道:“陛下,自古礼法所制,历朝历代都没有公主为妾的先例,这于礼法不合。 丰邑侯强纳公主为妾,乃是渺视皇家,漠视礼法,该当治罪!” 同为御史的侯君浩见得这情形,却是暗自摇头,唐勇毅怕是没啥好果子吃。 礼部尚书崔录景与礼部的官员,都没跳出来,他这般着急能有什么好事。 虽然御史台干的就是参人进谏的活,但也要分扬合,看清形势不是。 鸿帝面沉似水,目光看向姜远:“丰邑侯,你有何话说?你又当如何?” 姜远暗叹鸿帝又老又精,这是让自己来解释了,以堵众百官之口。 但唐勇毅这般急的参他,姜远又岂是好惹之人,有仇当扬就得报。 姜远似笑非笑的看向唐勇毅:“唐大人,你觉得本侯该如何?” 唐勇毅一脸正气:“你乃有妻之人,公主怎可为妾! 但你即与昭宁公主有其夫妻之实,按我大周礼制,你要么自请陛下削去你的爵位,休掉其他妻妾,做驸马也无不可。” 这话让一旁的黎秋梧暴怒,撸了袖子就要出来打人。 她可不管这是不是金殿,那个摇头晃脑的狗东西,竟敢让姜远休妻,不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黎秋梧就自认没闯过江湖。 上官沅芷眼疾手快将暴怒的黎秋梧拉住,低声道:“师妹稍安,夫君不会休我等的。” 黎秋梧满脸怒气:“我知道,我就是看那狗官不顺眼!” 黎秋梧这话说得毫不掩饰,一众文武百官都听了去,也不禁讶然不已,暗道姜远的这些妻妾都是暴脾气,也不知道姜远是怎么压制得住的。 一旁的上官云冲阴笑着看向唐勇毅,他刚被封为太尉,唐勇毅就敢这般威逼姜远休他女儿,还真以为自己告老了就拿他没法子么。 上官云冲却也不出声,且看姜远怎么应对,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弄死唐勇毅。 上官云冲甚至还瞪了一眼姜守业,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不是血洗百官么,怎么将这货给漏了,公报私仇一下又怎么了? 姜守业垂目不语,只当没看见上官云冲投来的目光。 唐勇毅自然也听到了骁烈夫人骂他为狗官,他也只当没听见。 小茹见得如此,紧握了姜远的手,就要开口反驳。 若是因为自己而害得姜远要休妻,那这公主之位不要也罢,反正她本就不在意这些。 她只在意鹤留湾的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便是极好。 姜远轻拍了小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而后对唐勇毅道:“那如果本侯不休妻呢?” 唐勇毅没想到姜远这般反问,冷笑道:“如果丰邑侯不愿休妻也可,便让昭宁公主休了你即可,可让陛下为昭宁公主另觅驸马。” 姜远闻言脸上的笑容一收,抬脚就将唐勇毅踹倒在地,不待他叫喊出声,一顿连环脚使劲踢了过去。 “你特么的!别人都是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特么的倒反天罡!” 姜远一边骂一边踢,踹得唐勇毅嗷嗷直叫,官服上全是脚印。 一众文武百官见得姜远暴起伤人,当殿殴打大臣皆是震惊无比。 又见得姜远下手极狠,有些人都不忍直视,扯了袍袖遮了眼睛。 “狗日的,老子娶妻又没娶你家女人,你特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唐勇毅被揍得狂呼不止:“丰邑侯,你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姜远不言,只是猛踹。 黎秋梧在一旁拍着巴掌叫好:“夫君,用力打!打死这个狗官!” 上官沅芷连忙去捂黎秋梧的嘴,又狠狠瞪了她一眼,黎秋梧这才吐了吐舌头闭了嘴。 侯君浩与阮棋芳怕姜远真把唐勇毅打死,连忙上前来劝:“侯爷息怒,有话好说,陛下看着呢。” 姜远哪里愿意停手,叫道:“别拦着我,我打死这个王八蛋!” 侯君浩与阮棋芳见劝不住,只得架住姜远胳膊往后拖,这才将他拖开。 鸿帝脸色铁青,龙掌一拍龙案:“够了!丰邑侯不得放肆!” 唐勇毅哀嚎着伏倒在地,脸上涕泪横流:“陛下!要为臣做主啊!丰邑侯当殿殴打臣子,定要严惩啊!” 唐勇毅嚎完,又将目光看向一众文武百官,希望其他人也站出来参姜远一本。 但一众人皆不与他的目光对视,就连御史台的一众同僚下属也不接话。 一众百官心里明镜似的,丰邑侯踢了唐勇毅十几脚后,鸿帝才发怒,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鸿帝怒视着姜远:“丰邑侯,你当殿失仪,殴打同僚!你当这是你家么!再敢胡闹,庭杖侍候!” 姜远挣开侯君浩与阮棋芳抓着的手,整了整袍服,又变得厮文起来:“陛下,不是微臣胡闹,唐大人逼微臣休妻,微臣岂能忍他! 唐大人为官多年,又熟俗读圣人经纶,却不吐人言!” 唐勇毅嚎道:“丰邑侯,难道本官说得不对么!你有违礼法,将公主纳妾本就是大罪,乃是对陛下不敬!对开国先帝不敬!只让你休妻,已是极轻之事! 你却殴打本官,你将我大周礼法置于何地!” 鸿帝也哼了一声:“丰邑侯,你将公主纳妾,可是事实?!” 姜远很无语,鸿帝最近戏精上身,这不明摆着的事么,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不就好了,非得整这么多花活。 姜远拱了拱手:“纳公主为妾,是真!” 鸿帝又冷哼一声:“既然为真,你可知罪!” 姜远清楚鸿帝这是要他来解释此事,便道:“微臣无罪,何来知罪! 微臣与公主两年前就已在一起,那时昭宁公主还在一个小山村苦苦渡日,并未与陛下相认,也不知是其公主,微臣娶之何有不妥!” 唐勇毅却是叫道:“以前你不知,现在可知了?!昭宁公主即已回宫,就应按皇室礼仪而行,驸马就应该有驸马的样子!” 姜远闻言,作势又要去踢,吓得唐勇毅连滚带爬地躲闪。 鸿帝又一拍龙案:“丰邑侯不得放肆!唐爱卿所说也有理,驸马只能是驸马,就该以公主为尊!” 姜远朗声道:“陛下,微臣并非驸马,只是昭宁公主的夫君!我大周礼法不可违,但礼法不外乎人情!微臣与昭宁公主事出有因,并不是刻意违背礼法。 微臣若是为了这个驸马,而休糟糠之妻,这与畜牲何异?! 微臣若因贪图富贵,而休糟糠之妻,他日也定然会因为其他利益而舍弃公主,此等狼心狗肺之事,微臣断不能为! 微臣自知纳公主为妾,乃有违礼法,请陛下削微臣爵位。” 姜远话音刚落,上官沅芷与黎秋梧迈步而出,跪倒在地:“陛下,请将我等爵位、诰命一同削去贬为庶民,臣妾与丰邑侯誓死相随!” 小茹见状也慌忙跪倒,哭道:“父皇,孩儿自小受尽苦难,好不容易才寻得如意郎,若是父皇责罚孩儿夫君,或者要拆散我与夫君以及两位姐姐,孩儿当死在金殿上!” 小茹也是有脾气的,说死便死,爬起来就要撞龙案。 第526章 小茹翻案 赵祈佑也快步下了龙案,拉住小茹的手柔声道:“皇妹,何至如此,为兄给你做主。” 鸿帝见得差不多了,又怕小茹真的要寻死,叹息一声:“难得尔等有情有意!庄惠皇后之事,朕已然做错了,又岂能再让悲剧重演,也罢,也罢!” 唐勇毅见得鸿帝这般说,还想再言,却被赵祈佑瞪了一眼,顿时被吓得冷汗淋漓。 鸿帝虽然还高坐龙椅之上,但实则已是太上皇,而赵祈佑才是当今天子。 唐勇毅突然明悟了什么,但此时似乎好像已经晚了,面色变得惨白。 鸿帝环视了众臣一眼,缓声道:“丰邑侯纳公主为妾,按理来说与礼法不符,但事出有因,不可以常理视之,昭宁公主听封。” 小茹听得鸿帝不拆散她与姜远,这才抹了抹泪,按照昨日刚学的礼仪拜倒:“孩儿在。” 鸿帝道:“昭宁公主,你流落在外十数年,皆因朕之过失,为偿你所受之苦难,赐你公主府一座,良田万亩,鹤留湾下游五个庄子都赐于你。” 小茹惊呆了,鹤留湾的财务土地都归她管,她又岂能不知鹤留湾下游的那五个庄子有多大。 足足比鹤留湾大了数倍,现在就成她的了? 姜远却是暗自嘀咕,他问鸿帝要那五个庄子,鸿帝装聋作哑,敢情就是在这等着他呢。 鸿帝打得好算盘,姜远不是说要用那五个庄子建那什么工业园么,白给姜远也是给,不如给自己的女儿。 以后那里的产业尽归小茹所有,反正她嫁了姜远,这些东西也就算是姜远的了。 这么一来,不就又省下了一笔么,否则白给了姜远,小茹那肯定又要另给一份,给得再多也是便宜这个便宜女婿。 姜远很想对鸿帝伸出大拇指,说一声:“高!实在是高!堂堂帝王,那点心思全使在女婿身上了。” 小茹聪慧至极,姜远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便磕头谢了恩,但却并不起身:“父皇,孩儿还有一事上奏。” 鸿帝怜爱的看着小茹:“吾儿不必跪着,起来说话,你有何事要奏,且说来便是。” 小茹却依然跪着,深吸了一口气,脆生生的说道:“孩儿流落民间,乃是有救命恩人搭救,此恩必要报之,求父皇应允。” 鸿帝一愣,问道:“你那养父养母于你于朕的确有大恩,但他们都已作古多年,你义兄程有财,朕也妥善安置,还要报谁的恩?” 小茹抬起头来道:“孩儿所言之救命恩人,并非孩儿养父养母与义兄,而是另有其人,没有他,孩儿万难活命!” 姜远听得小茹这般说,就知道她要说谁了,只是这些话,自己并未教她,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事来。 鸿帝与赵祈佑也面面相觑,不知道小茹口中说的另有其人是谁。 鸿帝好奇心起:“吾儿且说来。” 小茹道:“孩儿当年年幼,钱氏要害孩儿,她命身边一个公公将孩儿抱出宫去溺死。 那位公公见孩儿可怜,便求当年在宫中任禁军大将军的黎元城救孩儿一命。” 鸿帝又是一怔:“黎元城?” 跪在金殿之下的黎秋梧却是美目猛的睁大了,抬头看向姜远。 姜远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教小茹说的。 黎秋梧见得姜远示意后,看向小茹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当时姜远向小茹说起这段往事时,上官沅芷与黎秋梧都是在扬的,却是没想到小茹此时竟然要给老道平反。 小茹虽然平时看起来怯怯弱弱的,但却也是极重情之人,老道在她刚出生时就救了她,后来在回南关又将她当女儿对待,此等大恩怎可不报。 小茹极为聪慧,知道若不在今日为老道翻了案,以后就没有这般好的机会了,所以事先也未与姜远通气。 鸿帝缓缓念了念黎元城的名字,又看向小茹:“昭宁公主,你且继续说。” 小茹接着说道:“黎将军动了恻隐之心,将孩儿抱出宫去,交由孩儿养父养母抚养,又寻了个死婴交由那位公公,让其回去复命。 黎将军与那位公公救孩儿之事,被钱氏知晓,那位公公当即被处死,而黎将军…” 小茹说到此处落下泪来,泣不成声。 陪着一起哭的还有黎秋梧,她家就是因为此事,才落得满门抄斩。 鸿帝又疼又怜:“吾儿勿哭,你且细细说来。” 小茹抹了抹泪:“钱氏当时奈何不了黎将军,又疑黎将军将孩儿抱回他家中抚养,猜疑之中又怀恨在心,一直在寻机会害黎将军。 后来,黎将军在塞外镇守十城,北突人来攻,钱氏让掌印太监刘于明指使监军太监,拖延军械粮草与援兵,致使黎将军兵败武威山!” 鸿帝闻听此话,眉头拧成了川字形,手掌重重的拍在龙案之上,咬牙道:“钱氏这个毒妇真是歹毒!当灭她十族!” 小茹又趴伏在地:“孩儿请父皇为黎将军平反,他一家皆是被冤杀的啊!” 鸿帝的脸色忽青忽白,若是小茹所说为真,那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与昏君又有何异! 鸿帝攥了攥拳头,问道:“昭宁公主,当年你离皇宫之时,不过数月之龄,你是何以知道这些的?” 鸿帝自是不信小茹一出生就能记事,此间这些事定是有人告诉她的,自然要问清楚,才能分出真假。 上官云冲也出列道:“陛下,黎元城当年兵败极为蹊跷,却是不知这其中还有如此隐情,今日听得昭宁公主所言,一切都皆对上了。” 小茹又道:“孩儿当年年幼,自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但这些年黎将军一直在孩儿身边保护孩儿,直到孩儿长大成人,他才向孩儿说起这段往事。” 鸿帝闻言目光扫在姜守业脸上,当年监斩黎元城的是姜守业。 现在小茹说黎元城一直在身边保护于她,这事就得问问姜守业了。 姜守业迈步而出,将事认了下来:“陛下,请治老臣的罪!当年老臣也怀疑此事有疑,便用死囚替了黎将军,请陛下治老臣徇私枉法之罪!” 鸿帝勃然大怒:“好你个姜守业,你竟敢私放钦犯!你既觉得有蹊跷,为何不报与朕,反倒阳奉阴违!” 姜守业趴在地上,伏地不起:“当年陛下盛怒,老臣上谏过于您…” 鸿帝顿时被噎住,当年黎元城失了塞外十城,他盛怒之下,加上刘于明、赵启等人进谗言,哪还听得进姜守业与上官云冲的话。 鸿帝咬了咬牙:“好!又是朕的错是吧!姜守业,不管怎么说,你私放死囚徇私枉法都是大罪,定罚不饶!” 姜守业磕头道:“老臣认罚!” “哼!认罚便好!那三锡也别加了!” 鸿帝按下怒气,免了赐下的三锡就算是处罚了。 这个处罚不轻不重,只不过是一些器物罢了,于他的三公之位没半点影响,只比罚俸重了些罢了。 毕竟三锡中所含的物件,还是很值钱的。 鸿帝处罚完姜守业,又问道:“黎元城既然没死,让他来见朕!” 小茹道:“黎将军已不在大周,他说孩儿已长大成人,不需再照顾,便离了大周云游去了。” 后面这些话纯粹就是小茹编的了,如果不是姜远清楚整件事,他都会信小茹所言。 姜远也不禁讶然失笑,多单纯的小茹,如今也学会编瞎话了,骗的还是她老子。 门下省侍中西门楚出列道:“陛下,当年昭宁公主年幼,此间之事也已久远,但公主殿下即如此之说,也不可不信。 臣进谏,重启查证黎元城兵败案一事,若真是被冤枉的,也可还他清白。” 原大理寺少卿崔录景也出班奏道:“陛下,当年涉事的刘于明、赵启都已被正刑,钱氏也身死,查起来有些难度。 但大理寺中还关押着许多参与谋逆的叛臣,或许其中有人知情。 再者当年在黎元城军中监军的太监,李田海应该在福寿宫养老,不妨捉来严加审问。” 鸿帝点点头:“金吾卫何在,去福寿宫将那监军的李田海捉拿!另,着暗夜使进大理寺审问!若是黎元城真是被人设计陷害,朕自当还他清白!” 小茹闻言立即叩首:“孩儿替黎将军谢过父皇!” 鸿帝叹息一声,这些陈年往事翻出来,才发现自己错了一件又一件。 “吾儿起身吧,时辰不早了,随朕去太庙祭奠庄惠皇后与列祖列宗。” 鸿帝颤颤巍巍的起身,赵祈佑连忙起身相扶。 鸿帝转身看了那龙椅一眼,眼前又浮现出他当年初坐龙椅时的情景。 这龙椅一坐就是二十多年,今日也该让开了。 鸿帝又是轻叹一声,缓步下得龙椅,再没回头去看。 鸿帝与赵祈佑领着文武百官前往太庙上香,小茹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得生母的灵位,不禁嚎啕大哭。 姜远作为女婿,与小茹一同跪在香案前行大礼而拜。 在太庙这一拜,就等于承认了姜远是小茹夫君的身份,宗人府会将姜远的名字写在皇室的名录之中。 今日这些事,忙坏了史官,他们既是见证者也是记录者。 不管是鸿帝禅让皇位,还是为何皇后正名,又或者是公主为妾,这些都是前所未有之事,每一件事都要详细记录,以便传于后人。 史官不同于其他官员,他们得秉承客观的记录,就连帝王都无权翻看这些东西。 这也是鸿帝很怕自己被史官写成昏君暴君的原因,因为他改不了。 赵祈佑初临帝位,正式登基的日子还得商讨,年号也得重定,官员任免等事也得他亲自来办,顿时忙得焦头烂额。 这些就与姜远无关了,在吃了百官宴后,叼着牙签,领着妻妾哼着小曲,趁赵祈佑不注意偷偷溜了。 赵祈佑几次想将姜远叫过去单独说话,都被姜远避开了,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姜远实是不想多摊些麻烦事在身上。 姜远虽与赵祈佑称兄道弟,从现在起就得保持距离了。 有些人,一起走着走着,便各自踏上了不同的路。 第527章 生意兴隆背后的危机 大周开国一百二十九年,第一次发生先皇在世便禅位之事,可谓影响深远。 赵祈佑的登基大典定于腊月二十四,这天正是民间祭灶神,朝廷祭百神的日子。 一国之君乃天之子,正好在这日通禀上天,成就帝位。 距离腊月二十四还有一个多月,其他诸国得知消息后,纷纷派了使者往燕安而来。 一是朝贺,二是看看能不能从大周新君这里捞点好处。 燕安城中一时间各国使节云集,不但北突与党西都派了使节团前来。 据说就连倭国与高丽都派了使节团,递了国书,从水路往燕安而来。 赵祈佑虽然还未正式登基,却已然高坐龙椅处理国事,太上皇已然不管事了。 鸿帝让人将皇城西面的福寿宫修缮一新之后,便移了驾过去,再不问世事,气色倒是越发的好了。 赵祈佑为表孝心,将从白翰文处搜罗来的那些舞姬全给鸿帝塞了过去,自此福寿宫中歌舞不休。 姜远这个闲散侯爷,也并没有很清闲,那日吃完百官宴后,便领着妻妾出了宫,直奔位于飞凤大街的公主府。 经过盐业总司时,只见盐业总司里进进出出的人如流水,好不繁闹。 如今的盐业总司,在赵祈佑的扩张之下,大周大半之地都是盐业总司的分销店。 又在沈有三的建议之下,采取加盟授权的方式,吞并了众多的盐矿,这么一来产量暴增,盐的价格跌到了谷底,就是乞丐都能买得起。 这的确是造福于民的大好事,如今大周的百姓买盐,大多也只认盐业总司,其他的盐都不好使。 朝廷的盐铁监,对于盐这一块等于名存实亡了。 上官沅芷看着进出盐业总司的商贾,笑道:“夫君,要不要进去看看,这里边还有咱家的半成利呢。” 姜远笑了笑,问道:“盐业总司的分红,有多久没送去鹤留湾了?” 小茹勾勾手指头:“有半年了呢,沈老板曾说起过这事,支支吾吾的。 说是如今盐价这么低,利润也少了,但支出却更庞大,有些盐扬都开始拖欠盐工工钱了。” 姜远闻言一愣,问道:“沈有三还在具体管事?” 小茹应道:“大概是没有了,他手中的那点利应该让出去了,他现在有自己的生意,怎会愿意再当盐业总司大掌柜。” 姜远摸了摸下巴,此中之事怕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当初在济洲漕运司衙门,姜远提醒过沈有三,让他退出盐业总司。 如今看来,即便姜远不提醒沈有三,他应该也准备抽身了。 以沈有三的精明很多事根本不用他人提醒。 姜远看着盐业总司那巨大的招牌,与来来往往的商贾,如此好的生意,哪怕盐价再低,每日盈利都是天文数字。 如今却到了连盐工工钱都要拖欠了,这就有些不可思议。 姜远叹了声:“弄死了老蛀虫,又滋生了新的蛀虫啊,你哥…陛下大意了。” 小茹对钱粮之事极为敏感,皱紧了柳眉问道:“你是说,有人在偷盐业总司的钱?” 姜远点点头:“大抵如此吧,盐业总司建立也不过才两年余,到处吞盐旷开分店,步子迈得太大就容易扯到蛋,监管不到位有人贪腐再正常不过。” 黎秋梧轻啐了一口:“夫君,您好歹也是个大才子,说话能不能斯文一些。” 姜远哈哈笑道:“我是才子没错,但谁告诉你,才子就该斯斯文文的。” 上官沅芷笑道:“夫君的确不斯文,金殿上就敢打那唐勇毅,幸好陛下没有责罚你。” 黎秋梧却哼了一声:“按我说,夫君还是下手轻了,要是让妾身动手,我将他踢成太监!” 姜远吸了口凉气:“没必要那么狠吧?你刚说我不斯文,你也没斯文到哪去。” 黎秋梧一挺胸,笑道:“妾身乃将门女子,又在江湖闯荡过,别的不会,打架却是略知一二,要什么斯文!” 黎秋梧与姜远说笑打闹,小茹却是满脸忧色:“夫君,咱们既然知道有人在偷盐业总司的钱,得尽快告知皇兄一声才是。” 姜远收了笑脸,正色道:“待得有时间,我会与陛下说一声。 想来沈有三察觉到了不对劲,怕日后担责便先溜了。 估计盐业总司里的蛀虫来头不小,且多,沈有三都不敢轻易得罪,只能选择一走了之。” 黎秋梧又道:“那沈有三也太不讲义气了,即然知道其中有问题,却闭口不言。” 上官沅芷轻声道:“这不是讲不讲义气的问题,沈有三好歹也是个县男,连他都怕的人,估计来头是真不小,又或者有其他原因。” 姜远点点头,对满脸忧愁的小茹安慰道:“茹儿不用担忧,此事我会去找陛下问个清楚。” “嗯!” 小茹见得姜远这般说,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来,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事是姜远解决不了的。 姜远笑道:“这些破事且先不管它,咱们去看看你的大宅子!” 黎秋梧拉过小茹的手,感激的说道 :“茹儿妹妹,谢谢你今日在金殿上为我爹翻案。” 小茹正色道:“师姐可别如此说,你与道爷落得如此,全是因救我而起,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 没有道爷相救,我也就不可能站在此处与姐姐说话了。” “哎,你俩别叽歪了,赶紧跟上!” 姜远牵着上官沅芷走出了许远,见得小茹与黎秋梧拉着手说不停,连忙高声喊道。 “来了来了!” 黎秋梧与小茹听得喊声,连忙提了裙摆欢快的跟上。 “乖乖…太上皇出手是真大方。” 姜远与三女站在一座巨大的府邸前,惊得合不拢嘴。 这座府邸比赵祈佑的那座齐王府还大,除了看起来陈旧了一点,但却绝对是一座豪宅。 府邸内已有佣人在打扫,看这些丫鬟、婆子的穿着,估计都是从皇宫中出来的人。 “恭迎公主殿下回府!” 一个年约四十许的妇人见得小茹进来,领着一大群下人跪伏在门内相迎。 小茹虽只学了一天的宫庭礼仪,此时却也大方得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那妇人闻言,让一众下人们起身后,这才上前说道:“公主殿下,老奴是太上皇派来侍候殿下起居的,老奴姓刘,您有任何吩咐只管交待老奴即可。” 小茹轻抖了一下袍袖:“原来是刘嬷嬷,你带我们四处看看。” 刘嬷嬷躬了躬身,又看了看姜远与黎秋梧、上官沅芷三人:“殿下,请随老奴来。” 刘嬷嬷引着小茹往府内而行,姜远也不言语迈了步子就往里走,东瞧瞧西瞧瞧。 只见得这公主府中雕梁画栋,亭台水榭临水而立,层层楼阁飞檐斗拱,其他的不说,单花园就有两个,还有一个巨大的荷花池,就可见一斑。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见得这府邸也不禁赞叹,此处实是绝妙。 刘嬷嬷像个导游一般,一一介绍公主府中的事物,待到得后宅一座二层高占地极广的楼宇前,躬了身说道: “殿下,此处是您的居处,老奴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小茹却是道:“这里就不用特意上去看了,我又不住这里。” 姜远却笑道:“这是你的府邸,既然是居处,自当要看看,我还没进过公主的闺房呢,上去看看到底与鹤留湾的闺房有何不同。”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猛点头,她们也很好奇公主的闺房是个什么样,会不会比自己待字闺中时的房间还好。 姜远迈了步便要上闺楼,却不料刘嬷嬷伸手一拦:“殿下闺房,岂容乱闯!” 第528章 恶奴欺主 小茹也道:“刘嬷嬷,此乃我夫君与两位姐姐。” 刘嬷嬷听得小茹这般说,连忙又躬身,脸带谄笑:“殿下,礼法有度,即便是驸马也不可轻入公主闺房。” 小茹哪知道这些,只得求助的看向姜远。 姜远却是盯着刘嬷嬷:“你既说礼法,那我且问你,我乃茹儿夫君,为何入不得?” 刘嬷嬷一脸严肃:“宗室礼法有规,即便是驸马,要进公主闺楼,需先向老奴请见,由老奴通禀后,驸马方可上楼。” 姜远面带笑意:“哦,原来如此,那是不是我向你请见后,通不通禀都由你说了算?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好处?” 刘嬷嬷闻言脸色一变:“您怎可如此说,老奴行的是规矩。” 姜远脸色一冷:“好一个规矩礼法,公主就站在你面前,你都敢拦着,公主不在当面你岂不是要上天?” 刘嬷嬷被噎得无言以对,眼神中却是闪过一丝怒意,又躬了身对小茹道:“殿下,您乃金枝玉叶,皇家宗室的规矩不可违,您切莫坏了礼法。” 小茹只学了一天的宫庭礼仪,哪会知道这么多,闻听这话,语带歉意的对姜远说道:“夫君,既然是宗室礼法那便算了,反正我也不在这住。” 却不料刘嬷嬷又道:“殿下,此处为您的府宅,您当要在此居住,至于驸马,要过来时还得通禀。” 上官沅芷听得火气直冒,上来一巴掌扇在刘嬷嬷的脸上,斥道:“刘嬷嬷!你口口声声说礼法,本乡主且问你,你即认识我夫君为驸马,自然知道他乃丰邑侯! 从我等进府伊始,你可向侯爷与本乡主见礼?我等不喜仗势欺人,但你对侯爷与本乡主,以及骁烈夫人不敬,又是遵的什么礼法?!” 上官沅芷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将刘嬷嬷扇得七荤八素,又听训斥,一时间居然答不上话来。 小茹没想到上官沅芷说打便打,也吃了一惊,连忙劝道:“姐姐,不必如此。” 刘嬷嬷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见得满脸怒色的上官沅芷,不由得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但眼神中却是恨意十足。 刘嬷嬷十三岁入宫,原本是鸿帝之母身边的一个宫女,后又为赵祈佑的奶娘,可谓是老资历了,如今却被上官沅芷扇了一巴掌加训斥,如何不恨。 但上官沅芷训斥的又不无道理,只得咬了牙:“老奴见过驸马、惠宁乡主、骁烈夫人。” 刘嬷嬷见了礼又抬起头来,咬了牙道:“老奴眼拙,先前未认出您等是老奴之错,但公主府有公主府的规矩,谁也不能违,就是太上皇与陛下知晓此事,也定然是站老奴这一边。” 黎秋梧听得这话,笑吟吟的对上官沅芷道:“姐姐,她威胁你!” 上官沅芷闻言也是一笑:“我怕她威胁?” 姜远却是面色不善的看着刘嬷嬷,原本以为奶娘欺压驸马、公主之事,只在蓝星史书上才有,没想今天自己就赶上了。 姜远冷笑道:“刘嬷嬷,你是不是觉得昭宁公主流落民间多年,欺她什么也不懂,以为好拿捏是吧?” 刘嬷嬷闻言一慌,连声道:“驸马何出此言,老奴为侍奉公主而来,奉的是皇命,怎有拿捏公主一说,您莫诬陷老奴!” 姜远一甩袖袍,哼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本侯告诉你,我不是什么驸马,只是茹儿的夫君! 你在宫里的那套,想拿来我家使,你怕是闲命长! 今日不给你个教训,你真当本侯与昭宁公主好欺负!” 姜远一挥手:“来人,将这贱奴拖出去打上二十棍,死了便罢,没死就赶出公主府去,以后若敢再来,打断腿脚!” 文益收与老熊听得吩咐立即上前按住刘嬷嬷,拖了便往外走。 刘嬷嬷这才慌了神,喊道:“侯爷…你怎敢如此…公主殿下饶命啊…丰邑侯,老奴要去陛下那告你…” 小茹见得刘嬷嬷又哭又嚎又向她求救,心里有些不忍:“夫君,要不算了吧…” 上官沅芷却点了下小茹的额头:“傻妹妹,不要对所有人心软,有些人天生就坏! 今日若不是夫君陪着你同来,你定然要被这狗奴才拿捏得死死的,不给她一个教训,她还当自己是公主府的主人了!” 小茹满脸担忧:“可是…她是父皇与皇兄派来的,若是进宫告状,于夫君不利…” 黎秋梧笑道:“夫君连御史大夫都打了,一个嬷嬷又能如何。” 小茹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也不多言了。 经此一闹,姜远等人也没了参观公主闺房的兴趣。 姜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公主府上百的宫女护卫召集起来,当着这些人的面,打刘嬷嬷的板子。 姜远搬了张太师椅坐在后宅台阶上,森严的目光扫过一众下人: “都给本侯听好了!这公主府是昭宁公主当家,我不管你们以前在宫中是干什么的,但到了公主府,就得以公主为先! 谁敢僭越,刘嬷嬷就是你们的下扬!听明白没有!” 公主府的一众护卫宫女见得刘嬷嬷的惨状,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公主不可怕,可怕的是驸马爷,但凡耳朵灵一点的,都听说过姜远以前的‘光辉’事迹,此时又有刘嬷嬷挨打在前,哪敢不应。 刘嬷嬷虽然被打得惨嚎不已,但实际上没有受到太大伤害,老熊与文益收跟着姜远久了,自然清楚什么时候该下狠手,什么时候该留一手。 否则三棍下去就能将刘嬷嬷打死,哪容她挨得二十棍。 她毕竟是宫里派出来的人,总得给太上皇与赵祈佑留点面子。 行完了刑后,老熊与文益收将刘嬷嬷扔出了公主府,这就算杀鸡儆猴了。 姜远看看天色不早,也便准备回鹤留湾了,壮元溪下还有五个庄子等着他去接收。 还得叫上万启明这个免费牛马去规划一番,尽早将那里弄成工业园,姜远实是受不了鹤留湾那无穷无尽的煤灰与气味了。 姜远转头对小茹笑道:“茹儿,此处是你的府邸,你是在此居住,还是跟为夫回鹤留湾?” 小茹嗔了姜远一眼:“夫君怎的戏弄妾身,鹤留湾才是妾身的家,这里只是一座宅子,妾身不回家又要去往何处?” 姜远哈哈大笑,大袖一挥:“回家!” 第529章 你朋友有臆症?我可治 他则又折返皇城,在崇德门外果然等到了喝得微醺的万启明。 姜远一使眼色,文益收与老熊架住万启明就往一旁拖。 醉眼朦胧的万启明被吓得大惊失色,惊呼道:“吾乃朝廷命官,谁人敢绑我!” 守在崇德门前的禁军仿若未闻,值守在此处的是先字营校尉石五,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即便姜远在此堵门打人,他也只当没看到。 堵崇德门打人这种事,赵祈佑就曾干过,见怪不怪了。 “哎,哎,万兄,你喝了多少?” 姜远抓着万启明的肩头使劲摇晃,他这才看清眼前之人。 万启明抹了抹额头的汗:“侯爷,本官差点被吓尿,这玩笑开不得。” 姜远笑道:“万兄何时变得这么胆小了?” 万启明回头看了一眼崇德门:“最近发生这么多事,谁不怕?” 姜远搭着万启明的肩头,边走边聊:“万兄,事都过去了,就别拿井绳当蛇了。 你也别回家了,跟我去鹤留湾走一趟。” 万启明道:“我去鹤留湾做什么,今日那什么飞梭织机要试机,沈有三就差住我家了,赶都赶不走,赶紧给他弄好,省得他没完没了。” 姜远惊讶不已:“这么快你就将织机弄出来了?” 万启明谦虚中带着点自得:“全靠侯爷的图纸,与那物理要义,下官才能完成得这么快。” 姜远笑道:“既然试制出来了,让沈有三自个扛回去试机就行。 你跟我去壮元溪下游的庄子瞧瞧,顺便规划一番,我鹤留湾要建酒楼与客栈,你也帮个忙一起给规划了。 沈有三那厮在对面买了一大片地,等他的商业圈一建起来,咱那酒楼也得开张。” 万启明闻言瞬间醒了酒:“侯爷,您真要建工业园?” 姜远正色道:“自然是要建的,太上皇让我弄那炼钢坊,我已拖了许久了。 如今新君登基在即,靖轩…陛下肯定是有些想法的,估计圣旨不日便至。 你也知道,我鹤留湾现在那般样子,砖厂水泥窑要么迁过去,要么填平不干了。” 鹤留湾的水泥窑,其中一口是万启明的,他靠着这口窑挣了不少钱,终于买得起好茶叶,坐得起马车了。 如今听得姜远说,要么搬走要么填窑拉倒,他岂肯愿意,自然是选搬迁了。 “下官反正无甚大事,便去看看。” 万启明一脸正色的说着,又对文益收道:”文护卫,麻烦你去我家,将我的马车赶过来。” 文益收拱了拱手,转身就往翡翠大街而去,姜远与万启明则顺着皇城朝前走。 万启明又向姜远问了许多关于《物理要义》上的问题,姜远也知无不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是燕安三十六条大街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人行如流水,车马络绎不绝。 姜远边逛路边摊,边回答万启明的各种问题:“…当年我造那水跃汲水器,它其实是叫水锤泵,其中涉及了动能、势能与空气压力。 这东西看起来极为简单,但你要想从无到有弄出来,你就得要先了解什么是力。” 万启明立即追问道:“请侯爷解惑!” 姜远笑道:“你看过我写的那书稿,应该初步了解了什么是力。” 万启明点点头:“您那《物理要义》上写得很清楚,力是相对作用的。” 姜远道:“没错,就像人推木箱,箱子越重所需的力气就越多,而同时,箱子也会向人施加大小相等的反作用力。 明白这个后,再说那水锤泵。 水在高处有重力势能,落下时,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速度越快,动能越大,就像高山滚石。 水流动能压缩阀门空气形成压力,压力将水推到高处 。” 万启明眼睛大亮:“侯爷解释得通俗易懂,下官悟了。” 万启明兴奋得手舞足蹈,癫狂之症又犯,惹得姜远满头黑线,堂堂工部侍郎就不能注意一点形象么。 姜远不经意的与万启明拉开距离,万一被人误会他也是个疯子,这上哪说理去。 当年他与赵祈佑被人誉为燕安双贱,好不容易才将名声扳了回来。 若是又给他与万启明扣上燕安双疯的雅号,哭都没地方哭。 万启明手舞足蹈的,边叫着‘我悟了’,一边倒着走,却不料撞到了身后的行人,将人家的箱子撞掉了,箱子里的物件洒了一地。 “哎呀!你这人发什么疯!” 一声恼怒的娇呼声传来,这才将癫狂的万启明惊醒。 万启明回身一看,只见得一个十七八的妙龄女子坐倒在地上,身旁还散落着一个药箱。 万启明连忙道歉:“姑娘对不起,在下不是有意的!” 那妙龄女子见得万启明穿着官袍,又抢先道了歉,也不敢多言,只是眼中的恼意极浓。 万启明很是不好意思,想伸手去扶这女子,但又顾忌礼法,只得去拾捡洒落在地的物事。 姜远见得万启明撞着了人,也赶忙过来察看,见得坐倒在地的妙龄女子,还是个熟人。 姜远咧嘴一笑:“小钟大夫,要不要紧?我朋友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钟瑶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原来是侯爷,小女子无甚大碍。” 姜远忙拱手:“无甚大碍便好,小钟大夫这是往何处去?” “小女子刚出诊回来…” 钟瑶正答着话,却见得万启明连泥带土的捡那些散落的药物,急声叫道:“我的冰片,当归…全弄脏了!” 万启明听得钟瑶气急的叫声,俊脸一红:“在下不是故意的…我赔,我赔…” 钟瑶见得万启明穿着紫色官袍,却是一点大官的架子也没有,还不停的道歉,不顾弄脏官袍去拾捡,气不由得消了消。 姜远讪讪的笑道:“我朋友这脑子…额,有点那啥,你别在意,坏了什么物件,我们赔。” 钟瑶闻言,看了看拿着一片冰片吹灰尘的万启明,低声朝姜远问道:“侯爷,您这朋友,莫不成有臆症吧?” 姜远干咳一声:“轻微的…轻微的。” 钟瑶柳眉微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您这朋友官职不小,若是这有问题…那不就是个糊涂官? 小女子有家传治臆症之术,可否帮他看看?” 姜远闻言一愣,他随口瞎扯的,钟瑶还真信了,此时又否认不得,只得点头:“那…有劳小钟大夫。” 第530章 一见钟情 钟瑶胸有屠龙术,却无处可施,今日正好拿万启明练手。 姜远嘿笑着将万启明拉起来:“万兄,让钟瑶大夫给你把把脉。” 万启明茫然道:“下官又没病,何需把脉?” 姜远糊弄道:“谁说有病才需把脉,小钟大夫医术超绝,万一给你把出病来呢?” 万启明脑子又不傻,斜着眼看向姜远:“侯爷您说的可是人话?” 姜远将万启明拉到路边的茶摊上坐下,劝道:“你撞翻了人家姑娘,人家姑娘好心替你把脉,你还嫌弃啥?有病治病,没病预防,反正不花钱。” 万启明一听不花钱,还有这么好的事,当下便对钟瑶笑道:“那有劳姑娘了。” 钟瑶开心至极:“不用,您既是侯爷的朋友,又得脑疾之症,小女子该帮忙的。” 姜远正拿着茶碗喝茶,听得脑疾二字,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说人有脑疾,不就是骂别人脑子不好使么,姜远很想问问钟瑶,有没有脑残丸卖。 而万启明却似并不在意,甚至都没听钟瑶说啥,目光全被钟瑶吸引了过去。 先前万启明只忙着道歉与拾捡药箱,却并未注意钟瑶的相貌。 此时两人相对而坐,万启明仔细一看,顿时将他整个心神吸引过去。 只见钟瑶脸形如鹅蛋,眉如柳叶,小口似樱桃,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虽不是那种极为妖艳的美,但却极为耐看。 钟瑶见万启明紧盯着自己看,脸上也不由得飞起红霞,心中却颇为惋惜。 眼前这个男子长得英气俊美,看其年龄也不过二十多出头,如此年轻就能穿紫色官袍,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但奈何患有脑疾,所谓脑疾难医,可惜了。 钟瑶轻拨了万启明的袖子,伸出三根纤指搭在他的手腕之上,屏除杂念凝气聚神后开始诊脉。 万启明被钟瑶的纤指搭在手腕上,只觉她的手指纤细又暖和,竟然露出贱兮兮的陶醉之色。 姜远看得目瞪口呆,他还从没有见过哪个大男人,脸上竟然能同时浮现出花痴与贱两种表情来。 钟瑶见得万启明这副样子,也羞红了脸,将头偏向一边,只管诊脉。 但钟瑶越诊越不对劲,从脉象上看,万启明的脉搏强劲有力,分明十分健康。 但脑疾这东西不能全凭脉象诊断,钟瑶便收回了手,问道:“这位大人,您独处时,有没有感觉身边的死物对你说话?比如花瓶说话什么的。” 万启明脸上带着痴迷的笑,张口便答:“小生未曾娶妻,家住翡翠大街东巷末尾…” 钟瑶见得万启明这般回答,却是一脸正经严肃之色: “侯爷,您这朋友…病得实属厉害,小女子能力有所不及,待请了小女子祖父来,方可一试…” 姜远强忍着笑:“小钟大夫,我这朋友…今年年庚二十五,的确未曾娶亲,官至工部侍郎,一表人才…就是家中穷了点…” 钟瑶医术高,智商自然也高,听得姜远这话,顿时回过味来,又羞又恼,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小女子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钟瑶背了小药箱便走,姜远却是喊道:“小钟大夫何至于生气。” 钟瑶怒哼一声,头也不回:“登徒子!” 万启明见得钟瑶气呼呼的走了,这才醒过神来,茫然的看着姜远:“她怎么走了?她骂谁登徒子?” 姜远哈哈笑道:“反正不是骂我,人家给你看病,你倒好,年岁、官职、家住哪都给她说了,就差把自己小时候尿过几次床也说了,她不被吓着才是怪事。” 万启明抓了抓官帽:“下官说了这些?” “你竟然不记得了?” “我真说了?” 姜远满脸无奈,看来万启明的春天到了,只不过是单方面的。 万启明拉住姜远的衣袖,有些难为情的说道:“侯爷,你可知道这女大夫闺名?芳龄几何?有没有许配人家?在哪家医馆行医?” 姜远一摊手:“说实话,我也是第二次见到她,我哪里知道?” 万启明哪肯信:“侯爷!你莫骗下官!下官以前家穷,以至二十有五都不曾娶亲,如今下官也攒了些银钱有点底气了!侯爷助我!” 姜远翻着白眼道:“莫拿穷说事,你一从四品侍郎,你若想娶亲,你家门槛都得被踩烂,你见色起意就直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万启明尴尬一笑,也不否认:“不瞒侯爷,自下官进仕以来,的确有许多人与下官说亲,但您也知道,说亲这种事连人都见不着,下官岂肯愿意。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让下官心动之人,侯爷您怎么也要帮我,下官命苦啊…” 万启明说着伸出右手手掌,在姜远眼前晃来晃去:“侯爷,咱俩也算是兄弟一扬,你看看我这手…起茧了啊…” 姜远被恶心坏了,一巴掌扇开万启明的手:“算了,你也算铁树开花了!此女姓钟名瑶,是回春堂的大夫,我就知道这么多。 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你,你想娶人家,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万启明闻言大喜:“知道地方就好,我好歹也算仪表堂堂,俗话说,好女怕缠,只要她没有许配人家,我定然能成。” 姜远笑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只知道研学格物呢,居然也有动心的时候。 本侯该帮的已然帮了,也该是你帮我了。 状元溪下游那五个庄子,就麻烦你自己去一趟吧,帮我接收了后,然后再规划规划。” 万启明闻言跳了起来:“你让我一个人去?你做甚去?那是昭宁公主的封地,又不是我的!你不能拿我当骡子使吧!” 姜远拍拍屁股:“我回家陪媳妇,你不愿去,小心我给你使坏,那小钟大夫你就不要指望,我好事干不成,坏你的事轻而易举。” 万启明咬牙切齿:“姜明渊,算你狠!” 姜远得意洋洋:“你的马车来了,速去速回,我看好你哟。” 第531章 青壮会 为何不蹭万启明的马车一起回鹤留湾呢?这不是顺道么? 万启明的马车已去得许远,再想叫停已是没有可能,不由得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往城门处走。 梁国公府倒是还有马车,不过那是他娘亲姜郑氏的,姜远若是赶走了,还得让人给送回来,实是有些麻烦。 姜远想了想,准备去城门口看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 姜远穿着一身侯爷袍服,与文益收站在城门口东张西望,进出城的车马与行人倒是极多。 但出城的车马大多都是载满货物的商队,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空车。 姜远等了许久都没能搭上车,正准备让文益收回梁国公府将,姜郑氏的马车赶出来算了。 却正好见到一个老汉赶着一辆牛车出城,连忙拦住。 赶车的老汉见得穿着大红色官服的姜远,与一个穿着皮甲提着刀,还瞎了一只眼的中年汉子拦车,顿时吓了一跳。 赶车老汉满脸惶恐之色,跳下车来拱手作揖:“这位大老爷,何故拦小老儿去路?” 姜远露了个柔和的笑,也拱手还礼:“老丈,敢问往何处去?” 赶车老汉连忙应道:“小老儿回小李庄,不知大人有甚事?” 姜远闻言一喜,小李庄不就是小茹的那五个庄子之一么,与鹤留湾倒是顺了大半的路。 姜远又拱手道:“老丈勿慌,我们是鹤留湾的,可否顺路载我们一程?” 赶车老汉闻言,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姜远,面色一喜,连忙又作揖:“您可是丰邑侯?” 姜远奇声问道:“正是!老丈认识我?” 赶车老汉躬身道:“小老儿以前未曾见过侯爷,但小老儿家中有一子在鹤留湾干活,多有受您的恩惠。” 姜远心下了然,鹤留湾招民夫最多的时候,能有上万人,附近十里八乡的青壮都有去干过活。 姜远笑问道:“原来如此,不知老丈可否载我们二人一程?” 赶车老汉有些不好意思:“侯爷能坐小老儿的牛车,是小老儿的荣幸,只是俺这车脏了些。” 姜远摆手道:“无妨事,衣服脏了洗过便可,没什么大不了。” “委屈侯爷了。” 赶车老汉说着,扯了自己的衣袖在板车上擦了又擦后,这才请姜远与文益收上车。 待得二人坐好,赶车老汉才一挥长鞭在拉车的大水牛的屁股上轻挥了一下,驱着牛车缓慢前行。 牛车自是没有马车快,且因为官道路面不好,坐在上面摇摇晃晃的。 姜远手搭在膝上,看着官道两旁缓慢倒退的景色,竟有种坐敞篷观光车的感觉。 牛车行了十来里,路面变得越发的坎坷起来,牛车的车轮时不时卡在小土坑里。 幸好水牛力气大,倒也不用姜远等人下来推车。 因为晴了十来天的原因,官道上积满了灰尘,一些行得快的车马驶过,扬起大片尘土,又被初冬的风一吹,弄得姜远与文益收灰头土脸。 “这路也该修了。” 姜远叹息着自语了一声。 早在去年,姜远就说要发动乡绅富户同修这条路,但后来因为诸事繁杂,一直搁置至今。 伍禹铭捐的那一千两银子,也在姜远的小宝库中蒙了一层的灰。 现在虽然也有许多事等着姜远忙,但除去了太子这个祸害后,姜远觉得心头的压力大减,不用处处防备着,也是时侯抽出时间来整一整这条路了。 鹤留湾将来要建成一个集商业与大学城的繁华之地,没有一条好路是万万不行的。 赶车的老汉回头看了一眼姜远,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姜远见状,笑问道:“老丈,可是有话想说?” 赶车老汉闻言蠕了蠕嘴: “侯爷,您有所不知,前些年京兆府也曾征过谣役,还让俺们募捐银钱,俺们自带干粮又出工又出力,最后还是没修成,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难啊。” 赶车老汉话里有话,姜远岂会听不出来,笑了笑也不便答话。 有些事连底层百姓都能猜得到,姜远岂会想不到。 姜远笑了笑,似在对驾车老汉说,也似在对自己说:“能修好的,今年或明年定会修好。” 赶车老汉也笑了笑,却也不再这事上多言,他活了几十岁,什么话该说不该说,还是分得清的,只道: “侯爷,再往前几里就稍平坦了。” 果然,又行得数里后,路面平坦了许多,官道两旁皆是收割后的麦田,视野也开阔起来,风中夹带的飞尘也少了些许。 姜远看着一望无垠的麦田,心情舒畅了许多,微风吹动额角的发丝,微凉之中带着一丝爽意。 姜远回头看着已渐模糊的燕安城城楼,不由得暗生感慨。 他本为蓝星上的一个普通牛马,如果没有穿越到大周,估计此时还在为996福报而拼命。 还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按着计算器,算多久才可以买房买车。 来大周后,虽然大多时候也在拼命,很多时候都命悬一线,却也展现了自己的价值,大周也因他的到来,扇动了蝴蝶的翅膀。 大周,正在随着他的努力,而悄无声息的改变着。 姜远突然生出一股成就感,这种感觉真的很爽。 当然,姜远知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还有许多的艰险在等着他,但那又如何? 路在脚下,吾当仗剑前行! 豪情与狼狈并不相驳,姜远在鹤留湾路口下车时,几乎成了一个土人。 袍服上皆是黄色的灰尘,只有鼻子下有两道干净的槽,与在砖厂烧砖的工人没半点区别。 佩着长剑在牌坊下溜达的利哥儿见状,奔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确信了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人是姜远后,好奇的问道: “姐夫,你不是上朝去了么?怎么弄成这般模样,被猪拱了?” 姜远没好气的将利哥儿的脑袋拨到一边,问道:“你不好好练剑,在此处晃悠什么?!” 利哥儿胸膛一挺:“我当然有练剑,不过小弟我现在是鹤留湾青壮会的头领,每日都要巡视咱们庄子,可不是瞎逛。” 姜远一愣,这才看见利哥儿身后还有两个小跟班,手里拿着桦木棍,腰杆子挺得笔直。 姜远眨眨眼,问道:“青壮会?你组建的?” 利哥儿很是自豪:“可不是小弟我么!” 姜远又问道:“那你这青壮会有多少人?” 利哥儿答道:“有二十几人,都是咱庄子里老兵的子弟,都是勇武之辈!” 姜远指着利哥儿身后,一个努力吸着鼻子,年岁不过十的奶娃子问道:“还尿床不?” 那娃子憨声道:“回侯爷,不常尿了。” 利哥儿顿时俊脸红得欲滴血,侧头朝那奶娃子小声喝斥:“闭嘴!” 姜远脸色一沉,一巴掌扇在利哥儿头上:“你还让他闭嘴?谁让你组这什么狗屁青壮会的?” 利哥儿被打得有些发懵,浑然不知姜远为何发怒,缩着脖子道: “我们这不是怕有歹人再来咱们庄闹事么?” 姜远训斥道:“你带着一群还尿床的奶娃子,报个信还行,遇上歹人,就凭你们?把棍子扔了!” 那几个跟在利哥儿身后的奶娃子,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手中的棍子扔了,怯生生的看着姜远。 姜远见状,也怕吓得这些孩子,伸手拧了利哥儿的耳朵就往边上拖。 利哥儿痛得呲牙咧嘴,叫嚷道:“哎哟…姐夫有话好说,我不要面子的啊…” 姜远沉着脸压低了声音,骂道:“你是不是太闲了!太闲就去练剑,去念书!别给我组什么小团体!更别把蛟龙寨的那套搞过来!” 利哥儿很不服,倔着脸道:“这有什么不好,小弟不也是为了咱庄么,我又没错!” 姜远岂会信他的鬼话:“你不就是想过过当将军的瘾么,你还一套一套的!你马上将那什么狗屁青壮会解散了! 否则我打得你屁股开花!” 利哥儿被戳穿了心思,脑袋耷拉了下来,听得姜远让他解散青壮会,极度不甘: “姐夫,你不是说当年你在章夷县时,在各村挖地道,再让各村的孩子放哨么。 怎么咱鹤留湾就不行了,这些奶娃娃对付不了歹人,好歹也能报个信啥的吧。” 姜远哼了一声:“此一时彼一时,章夷县是没办法!你给我记住了,鹤留湾不允许拉帮结派,不允许有小团体,需要用到你们时,我自会组织,轮不到你来搞这些!” 姜远发怒也是有原因的,利哥儿机灵是机灵,性子也野,经过管教后倒也改了不少。 谁料他转头又弄出个什么青壮会,差点将姜远气死。 格物书院马上就要开学,利哥儿与村里的奶娃娃们都会免试入读,若是给他们组成小团体,那还得了。 三人就能成虎,更别说鹤留湾的奶娃娃们众多,这些孩子还小不明事非,若是一抱团,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这些孩子年龄太小,根本很难分清善恶,再被小团体的力量一加持,隐藏在心中的恶就会无限增长。 到时格物学院岂不成了他们的天下,其他的学子为避免被欺负,也会自动抱团相抗。 姜远读了那么多年书,其中的道道在门清不过。 第532章 防患于未然 姜远抬脚踹在利哥儿的屁股上:“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搞这些东西,你看我将不将你吊在牌坊上用鞭子抽!一会去忠义祠罚跪!” 利哥儿闻言,想起在济洲水军大营被吊起来打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那滋味,尝过一次,一生难忘。 利哥儿忙不迭的点头:“姐夫勿怒,小弟不敢了!小弟这就解散!” 姜远闻言点点头,突然问道:“此事,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利哥儿眼珠子转得飞快,低了头下去:“没有,是小弟自己闹着玩。” 姜远见得利哥儿这副神色,冷哼道:“你最好说实话,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利哥儿不敢看姜远那张阴沉的脸:“真是我自个搞的。” 姜远嘿嘿笑了一声:“你与徐文栋以兄弟相称,你组这青壮会,徐文栋没入伙?” 利哥儿顿时被问住,又低了头不吭气,姜远却是当他默认了。 姜远冷笑一声:“行,你挺讲义气,看来此事徐文栋也有份,跟我回府!” 姜远阴沉着脸走在前面,利哥儿磨磨蹭蹭跟在后面,不停的朝文益收使眼色,希望给求求情。 文益收一摊手,小声道:“东家真生气了,你可别连累我。” 利哥儿见文益收不帮他,脸成苦瓜之色,担心徐文栋怨他出卖了兄弟。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小茹正围在一起逗姜致知,见得满身灰尘的姜远回来,连忙迎了上来。 “夫君,您怎的这般模样?出什么事了?” 上官沅芷见得姜远脸色不悦,急声问道。 黎秋梧与小茹也是一脸担忧,却又见得利哥儿耷拉着脑袋进来,疑惑的问道:“夫君,利哥儿又闯祸了?” 姜远点点头:“差不多。” 黎秋梧闻言顿时大怒,上前就拧利哥儿的耳朵:“你又闯什么祸了?!” 利哥儿被拧得嗷嗷直叫:“姐姐…我就组了个青壮会…没闯祸。” 黎秋梧却是不信:“没闯祸,你姐夫生这么大的气?” 上官沅芷上前拍开黎秋梧的手,劝道:“有话好好说,别上来就动手。” 小茹也上前劝姜远:“夫君,利哥儿贪玩,与一群小孩子瞎胡闹呢,不算什么大事。” 利哥儿见三个姐姐,有两个向着他,顿时又生了胆气,嘟囔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嘛,姐夫小题大作。” 姜远闻言怒斥道:“看来你还不知道错在哪!跪下!” 三女见得姜远发怒,都有些惶恐,但同时也觉得姜远的确有些小题大作,不就是一帮孩子瞎玩么? 但姜远以往极少发火,现在动了怒,三女也不敢多言,利哥儿虽有不服,也只得跪下。 姜远又回头对文益收道:“将徐文栋给我叫来!” 文益收拱了拱手,转身去寻徐文栋。 不多时徐文栋被领了过来,见得满脸怒气的姜远,以及跪倒在地的利哥儿,也不由得一慌,不知道利哥儿又犯了什么错。 徐文栋快步上得前来躬身行礼:“文栋见过东家,见过三位夫人。” 姜远缓了缓脸色,淡声道:“文栋,跪下!” 徐文栋一愣,也不问缘由,随即撩了袍摆跪下。 姜远目光定在徐文栋身上,缓声道:“文栋,你可知我为何要你跪下?” 徐文栋应道:“小的不知。” 姜远叹了口气:“当年,你父临死前将你托付于我,我也应了你父,要将你抚养成人。” 徐文栋闻言立即磕头:“小的能有今天,有饭吃,有书念,全仗侯爷大恩。” 姜远道:“你不必谢我,我答应过你爹,自当做到。 或许是我太过忙碌,以致于疏于对你的教导,这是本侯之过。” 徐文栋越听越慌,忙道:“东家,文栋如若有错,请您责罚。” 姜远问道:“利哥儿组的那青壮会,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徐文栋听得这话,才知姜远为何动怒,低了头去:“是文栋出的主意。” 姜远没想到徐文栋还挺光棍:“为何?” 徐文栋答道:“咱鹤留湾屡屡有歹人来犯,文栋自忖,咱们都是吃着东家的饭,该为东家分忧,组建青壮会也可让村中孩童出一分力。” 跪在一旁的利哥儿闻言,悄悄对徐文栋伸了伸大拇指。 书读得多的人就是不一样,这话说得多好。 姜远闻言却是露出一丝微笑:“你倒是有心,小小年纪会为我分忧。 可你有没有想过,村中这些孩子年岁太小,也不曾像你这般读过这么多书?” 姜远的话音逐渐严厉起来:“他们还分不清善恶,你有没有想过,你将他们聚在一起,他们会不会去欺负落单的孩子? 会不会去欺负不愿加入你们的孩子?” 徐文栋闻言一震,这倒是他没想过的。 姜远又道:“明年,你们都要进格物书院念书,到时学子云集,你们这青壮会会不会仗着自己的小团体,去欺凌别的学子?” 徐文栋与利哥儿闻言疯狂摇头:“断然不会!” 姜远冷声道:“你们现在说不会,但有些东西,到时恐怕连自己都掌握不了,别给我说什么不会! 即便你二人不会,你们敢保证青壮会其他孩子不会么?” 姜远缓了缓声音:“当你们享受到了小团体带来的好处与利益,以后可能就不是欺负其他孩子那么简单了,也不会满足那一点点小利益与威风,你们的恶念也会随着欲望而暴涨。 以后若是你们当得官,也会自然而然抱团在一起,那时候就不叫拉帮结派,叫结党营私!” 太子与钱皇后结党营私之事天下皆知,徐文栋与利哥儿又岂会不清楚,如今听得姜远这般喝斥,顿时冷汗淋漓。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出身将门,听得姜远这话,也才明白姜远为何发这么大的怒。 结党营私,从来没有好下扬,姜远今日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姜远抖了抖袍袖:“你二人明白了?知错没有?” 利哥儿与徐文栋连声道:“知错了,我等定然谨记。” 姜远哼了一声:“你们能团结甚好,但要适可而止!将心思用在功课上!即然知错,你二人去忠义祠跪着,今日都不许吃饭!” 徐文栋与利哥儿互相扶着站了起来,老老实实的自行前往忠义祠,再没有不服之色。 小茹看着出门而去的徐文栋与利哥儿,轻声劝道:“夫君,是不是罚太重了,罚了跪,怎的还不让吃饭。” 姜远道:“重么?不罚不长记性!” 上官沅芷道:“夫君,他们年岁还小,结党营私什么的,离他们还太远了。” 姜远摇头道:“一个十四,一个十五,都不小了,这个年纪正是懵懂之时,不严加管教不行的。 文栋聪慧,将来注定要入朝为官的;利哥儿好武,将来也为会将,我若不提前警告他们,到时悔之晚矣。” 黎秋梧却是一脸赞同:“夫君做得对,我爹不在,就该你这个当姐夫的教导!” 姜远笑道:“我罚他们跪祠堂,又不许吃饭,我以为你会怨我呢。” 黎秋梧正色道:“妾身怎么会怪夫君,这两年大小事都是夫君担待着,才保得咱家平安无事。 您许多的道理或许妾身不懂,但定然知道夫君不会错。” 上官沅芷看着满头满脸都是飞尘的姜远,嗔道:“好了,夫君怒也发了,瞧您这一身,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此时胖四匆匆来报:“少爷,章七哥师徒来了。” 姜远闻言一喜,章老七平时无紧要之事不会找过来,今日寻过来,应该是送那些长火枪零件的: “将他们领去我书房,我洗个澡就来。” 待得姜远洗完澡换了身衣衫,到得书房时,就见得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小茹三女围在一张桌子前叽叽喳喳。 姜远挤进去一看,只见黎秋梧已将一把长火枪装了一半了。 姜远大为惊讶:“师妹,你怎的会的?” 黎秋梧见得姜远惊讶的表情,得意的说道:“这有何难,当初您不是送了一把短火枪与我么? 我闲着没事拆开来又装回去,耍得几次自然就会了,这些机括一送来,我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姜远伸了大拇指:“师妹天赋异禀,佩服。” 上官沅芷也拿过一些零件摆弄:“夫君,我也会,你怎的不夸我?” 姜远在上官沅芷脸上亲了一口:“芷儿也聪慧。” 小茹见得上官沅芷与黎秋梧都得了夸赞,小嘴一嘟,有些闷闷不乐:“夫君,茹儿没用,这东西都不敢使,怕得慌。” 姜远连忙又哄小茹:“谁说咱们茹儿没用,你贤秀端淑会管钱粮,不会这等杀器正常,芷儿与师妹都是将门女子,不能放在一起比。” 小茹听得这话顿时开心起来,却惹得上官沅芷与黎秋梧直翻白眼:“夫君是说,我们将门女子不够端庄贤淑了?” “怎么会,都端庄贤淑。” 姜远嘴上哄着,心里却是长叹,婆娘多了哄起来要面面俱到才行。 现在只是三个,若是再加上二个,光哄婆娘都得将口水说干了去。 第533章 偷吃贡品 章老七与大牛微躬了身:“小的身上尽是煤灰,莫弄脏了您的椅子。” 上官沅芷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物件,一边笑道:“老章,你跟着我与夫君从回南关到鹤留湾这么久了,你也应该知道侯爷的性格,让你坐便坐。 冬梅,给老章与大牛倒茶。” 章老七与大牛跟着姜远二年多,姜远的性格他们也了解,又听上官沅芷这么说,便也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章老七道:“东家,您所需的机括部件,目前只制出了不到三十套,实是尺寸要求过高,很多铁匠没弄过这么精细的东西。” 姜远点点头:“无妨,现在倒也不着急了,有这三十套也够用了,暂且先停下吧。” 章老七一愣:“东家不是说要三千套么?” 姜远摆摆手:“此一时彼一时,你别问那么多,先停吧。” 章老七闻言也不再多问,姜远说怎么做,便怎么做。 姜远让胖四拿来五十两银子交给章老七:“虽然机括先不做了,但精钢却是要炼的,越多越好。 这些银钱,你且拿去付其他铁匠铺的工钱,还有付根生那里也一起付了。 你师徒二人可留出十两银子做生活之用,其他的都拿去买生铁。” 章老七站起身来接了银子,躬身道:“东家,小的与大牛只需三两银子就可,十两太多了。” 姜远笑道:“不多,大牛也是半大小子了,给他置点好衣衫,置个房子什么的,将来娶亲用得着。” 大牛闻言憨笑着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章老七踹了下他:“只知道傻笑,快谢过东家。” 大牛连忙作揖:“小的谢过东家。” 姜远挥挥手道:“你二人先回去吧,有事我会再找你们。” 章老七师徒再次言谢过后,抱着银子欢快的出了书房,径直而去。 黎秋梧已组装好了一支火枪,举着东瞄西瞄,嘴里却说道:“夫君,您给他二人十两银子的确有点多了,咱鹤留湾的民夫,一年不吃不喝都挣不了十两。” 姜远顺手接过黎秋梧手中的火枪,正色道:“不多,章老七师徒也算是个能工巧匠了,且为人也算老实本分,嘴也严实,这样的人多给点会更忠心。 忠心不是靠嘴说的,也要给甜头的,否则时间一长,人心就变味了。” 上官沅芷笑道:“师妹,要说人情世故,夫君可是精通得很。” 姜远不再搭话,端着火枪左看右看,这枪大约重十来斤,枪长四尺,握在手中极有安全感。 姜远摸了摸下巴,自语道:“若是再给这长火枪加把刺刀,就更完美了,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上官沅芷也组装好了一把火枪:“夫君,试试这长火枪威力如何?” 黎秋梧闻言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包定装火药来,:“妾身现在就想试试。” 姜远连忙按住要往枪管里倒火药的黎秋梧:“别在家里试,将这些机括全部组装完,咱们去后山。” 上官沅芷也道:“对,在家里试枪动静太大了。” 姜远带着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快速将剩余的二十来支火枪全部组装好,用麻袋装了,免得太过引人注意。 姜远唤来胖四:“叫老李集合了人马,吃过晌午饭后,咱们进壮元山。” 胖四看着一麻袋的长火枪,喜道:“少爷,您又弄新家伙事了?” 姜远道:“别问那么多,一会你就知道了。” 胖四刚要转身要去找独臂老李,姜远想了想又道:“将利哥儿与徐文栋也叫上。 算了,还是我亲自去看看那俩混账。” 利哥儿与徐文栋正愁眉苦脸的跪在忠义祠中,此时已是午时,两人饿得肚子咕咕响。 利哥儿有气无力的抱怨:“唉,我们都认错了,姐夫也是真狠,不但要罚跪,饭也不让我们吃。” 徐文栋也饿,但却跪得板板正正:“利哥儿,别抱怨了,东家罚我们也是为我们好,跪得明天早上,这事就过去了。” 利哥儿惊声道:“啊?要跪到明天早上?天啊,谁来救救我这个苦命的孩子啊!” 徐文栋见得利哥儿自从跪在这里后,就一直没完没了的嚎,劝道:“利哥儿,省点力气吧,再嚎更饿。” 利哥儿顿时不嚎了,知道嚎也没用,眼睛却是盯上了供桌上的米饼,用胳膊碰了碰徐文栋:“哎,看。” 徐文栋见得利哥儿打供品的主意,连忙摆手:“使不得,咱们怎么可以吃这个,大不敬啊。” 利哥儿却不以为意:“你不饿啊?咱们问问这些坐在上边的叔伯不就行了!你真是读书读傻了!” 利哥儿揶揄完徐文栋,双手合十,对着供桌后的几百个灵位念念有词: “各位叔伯,小侄实是饿了,借你们些供品,若是你们不同意,就吱一声。” 利哥儿说完,等了一小会,转头对徐文栋道:“你看,叔伯们不吱声,就是同意了。” 徐文栋目瞪口呆,这不是自欺欺人么,这些灵位能吱声就怪了,那还不得把人吓死。 利哥儿爬起身来,伸手拿过两块米饼,递了一块给徐文栋:“来,拿着。” 徐文栋有些不敢接:“这…这不太好吧?” 利哥儿已是等不及,一边往嘴里塞米饼,一边将另一块米饼塞徐文栋手上,含糊说道:“有什么不好,叔伯们都同意了的。” 徐文栋看看手中的米饼,见得只这么一会功夫利哥儿已经吃完一块,又去拿第三块了,咽了咽口水,心里也念了声: “长辈赐不敢辞,既然叔伯们没意见,小侄就吃了。” 徐文栋咬了一口米饼,眼睛一亮:“真香。” 他二人本就是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大得惊人,很快将贡品吃得一干二净,肚子都有些发撑。 “嘿嘿,贡品好吃么…” 突然,二人身后响起阴恻恻的声音来。 利哥儿与徐文栋听得这声音,暗叫一声惨了。 姜远背着手缓步而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利哥儿与徐文栋小脸惨白,偷吃贡品被抓了个现形,这不得被打惨。 “我错了!姐夫饶命啊!” 利哥儿很没骨气,此时不求饶还等何时。 徐文栋颤抖着身子,语带哭腔:“东家,我也错了。” 姜远背着手在二人身前缓缓踱步:“你们错在哪了?” 利哥儿与徐文栋道:“我们错在不该偷吃贡品。” 姜远淡声道:“人饿了要吃东西,这是本能,你们拿贡品也问过台上的叔伯了,这算不得大错。” 利哥儿与徐文栋懵了,罚跪时偷吃贡品还不算大错啊? 姜远缓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哪错了吗?今日,我再教你们一次,以后我便不再多言,你二人听好了。” 利哥儿与徐文栋见姜远说得严肃,连忙跪直了身子,做倾听状。 姜远道:“你们拿第一块米饼,是为了不挨饿,这是正常反应。 但你们不该拿了又拿,把贡品吃光!” “每个人都是有贪念的,你们吃完第一块饼没饱,于是又拿第二块,第三块,最后有多少拿多少,直到拿完。 你们弄的那小团体,正如你们拿起供桌上的第一块米饼一般,一旦尝到甜头,你们就会想要更多,到得最后便会如何?” 利哥儿道:“被姐夫抓住。” 姜远差点气死,利哥儿是油盐不进。 姜远又看向徐文栋:“文栋你说!” 徐文栋想了想,正色答道:“人一旦被贪念所制,最后就会不择手段,不但害人,终将害了自己。” 姜远很欣慰,点了点头:“你有此体会,也算书没白读。” 姜远转头又看看利哥儿,轻踹了他一脚:“你现在懂了没有?” 利哥儿哪敢说不懂,头点得像捣蒜:“懂了!懂了!” 姜远也不知道利哥儿是真懂了还是胡说的,此时也不去计较,以后等他再大一些,他自己的路,让他自己决定吧。 姜远虽然一直对教书育人有执念,但也不可能教利哥儿一辈子。 姜远暗叹一口气:“都起来吧,跟我进山。” 利哥儿听得不用罚跪了,连忙蹦了起来拍马屁:“我就知道姐夫心最善了。” 姜远横了他一眼:“你再多说一句,你就一个人在此跪到明天早上!” 利哥儿连忙闭了嘴,老老实实的与徐文栋跟着姜远出了祠堂。 回到府中时,利哥儿见得二十几个老兵护卫已经集合了, 三个姐姐也在,她们的身旁还放着几个麻袋,看起来极为神秘。 利哥儿扒开一个袋子看了一眼,见得袋中装的尽是长长的铁管,拿出一支来仔细打量一番,顿时两眼放光。 利哥儿对兵器有种天然的亲近之感,这些又长又重的铁管子极为眼熟,其造型与三喜天天揣怀里的那把短火枪一模一样。 只不过三喜手上那把火枪极为小巧,而眼前这东西却是又长又沉,这不就是放大版的火枪么。 姜远在高塘遇刺时,利哥儿见过姜远使过火枪,当时被震惊得不行。 后来利哥儿几次向三喜讨要,想借来耍耍,三喜跟宝贝似的,不但不借,还防贼一般的防着他。 姜远拍了下利哥儿:“放回去,一会去山里再摆弄。” 利哥儿听得这长火枪有他的份,差点欢呼出声。 姜远见得人齐了,一挥手道:“走,进山试试。” 第534章 要想留住人,规则和钱都得有 壮元山占地极大,是北岭山脉的分支,姜远最初建水泥窑时,进山细致的查看过。 此山不仅存有大量的石灰石,同时还有海量的石英砂,姜远也算是家里有矿了。 一行人沿着壮元溪往上游走,见得溪水潺潺叮咚作响,一些鲤鱼、鲫鱼在溪水中欢快的游动,河岸边还时不时有野鸡飞出,充满了山野之趣。 小茹见得这情形,喜道:“妾身极少来此处,却没想到咱家后山这般恬静幽美,这溪水也清澈见底,只可惜冬日已至,不然在此嬉水定然别有一番乐趣。” 利哥儿闻言立即说道:“三姐,待得夏天小弟陪你来此处游玩,咱们还可以在此钓鱼,这里的鱼极其鲜美。” 黎秋梧凤目一瞪:“你就知道钓鱼!你的剑术学得如何了?你的兵法谋略习得多少了?!” 利哥儿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唉,想当初咱姐弟相认时,你多好,怎么现在整天训我。” 黎秋梧闻言大怒,又要上前来拧利哥儿的耳朵。 小茹连忙护住:“师姐生气做甚,利哥儿年少,有点玩心挺正常。” 黎秋梧气道:“你就护着他吧,到时候没出息,看你怎么向我爹交待。” 小茹笑道:“怎会没出息,利哥儿聪慧着呢。” 利哥儿谄媚道:“还是三姐好。” 黎秋梧见利哥儿这副嘴脸,又见得小茹护他,气呼呼的不理他二人,转头就去追姜远。 此时姜远与上官沅芷,站在溪流尽头的瀑布前指指点点。 姜远摸着下巴道:“现在这个季节是枯水季,这壮元溪却是四季不断,水流充沛,此处小瀑布正好建一个水压工坊。” 上官沅芷捧哏道:“为妻也不知道夫君说的水压工坊为何物,即然是夫君说的,那定然是神奇之物。” 姜远笑道:“也不是什么神奇之物,只是利用水流带动机括冲压铁件罢了,与水磨坊差不多类似。 只要提前制好模具,用冲压机压铁件效率极快,比如那铠甲,普通工匠制一幅明光铠所需时日长达一二年,若用水压机压制,大概眨眨眼就行。 整幅甲制出来,不过一天就行。” 上官沅芷原是捧个哏,不让他的话掉地上,听得姜远这么说,小口张得老大,惊得下巴都合不拢。 她为将门女子,岂会不知甲衣的重要性,像明光铠这种东西,制作工序繁琐,并不是每个将领都有。 姜远穿的那套明光铠,还是上官云冲年轻时候穿的,镇国公府也没有多余的明光铠。 若是一天就能制出一副明光铠,那岂不是每个士卒都有可能拥有? 姜远见得上官沅芷惊讶的神色,又道:“铠甲迟早是要被淘汰的,莫忘了咱们手里现在拿的是什么家伙。” 上官沅芷回过神来,惊讶的神色渐渐消失:“夫君说的也对,若是这火枪大量装备军中,铠甲就无用武之地了,反而因为重量拖累士卒作战行军。” 姜远背着手看着瀑布,轻声道:“就看靖轩如何做了,到时火枪交给他也无不可,这水压工坊正好可以拿来造火枪。” 上官沅芷明白姜远的担忧,如果赵祈佑是明君,这火枪给他自是极好。 若不是,这火枪就不能给了。 姜远叫过文益收与老熊:“将此处用竹尺丈量。” 文益收与老熊取了竹尺,沿着溪流两边空地开始丈量。 姜远又叫过徐文栋与利哥儿:“文栋将此地地形速画下来,利哥儿计算一下水流的大小与速度。” “是!”徐文栋立即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纸笔来,在纸张上速写起来。 利哥儿却是愁眉苦脸:“姐夫,这是不是难了点?” 姜远哼了一声:“有何难?我在济洲教你的那些,你是不是忘了?算出来今晚有饭吃,算不出来,贡品都没得吃!” 姜远岂不知利哥儿的那点小心思,不是不会算,是懒。 利哥儿一听又没饭吃,狂点头应了:“能!能!小弟会算!” 大约过得一柱香的时间,老熊与文益收丈量好了尺寸,徐文栋也画好了速写,唯有利哥儿爬上瀑布上方扔干树枝测水流,又是拿着纸张咬笔头,弄了许久。 姜远也不催,任他施为,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利哥儿才将涂得稀里哗啦的纸张交了上来。 姜远细细看了一遍,脸露笑容:“不错,有进步。” 利哥儿得了夸奖,立即抬头挺胸的走到黎秋梧身前:“姐,听听,姐夫都夸我,我有出息没?” 黎秋梧听得姜远夸利哥儿,自然十分开心,但见得利哥儿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会点皮毛,你若有你姐夫三成本事,那才算是出息。” 利哥儿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我能和姐夫比么,他就是一个怪胎。” 黎秋梧柳眉立即竖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利哥儿见得亲姐要发怒,扭头就往山里跑,奈何黎秋梧会轻功,他哪跑得过,被拧着耳朵狠狠教训了一番。 众人嬉嬉闹闹,如冬游一般,绕过溪流瀑布后,继续往山里前行。 进山的路并不难走,因为烧水泥的主材料是石灰石,民夫们在此开了一条能过牛车的大路,以便运输材料。 姜远的火药秘密作坊还在石灰石矿的后面,大约能有个四五里路的样子。 这也不怨姜远将火药作坊建这么远,实是这东西太过危险,若是炸了,半个山头都得塌。 行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到得火药作坊的洞口前。 洞口前四周搭有丈许高的木栅栏,将制作火药的洞口围了两层。 此处又为深山之中,有数名老兵驻守在此,平常没有外人来,也不允许砍柴的村民靠近,倒也是极为隐秘。 姜远带着人进得栅栏,却不先试枪,而是让其他人在外面等候,他则在一个看守作坊的老兵,与胖四的陪同下,进了洞去查看。 当初负责挖洞和生产火药,都由胖四全权负责,姜远还从没来过。 胖四边引着姜远往里走,一边介绍道:“少爷,此处原为一个天然小洞,小的带人挖进十数丈后,里面还藏着一个天然溶洞,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姜远听得胖四所说,仔细观察了一番,果然见得前十来丈皆是黄土洞壁,再往里走却全是坚硬的玄武岩所形成的洞壁了。 到得胖四所说的那个天然溶洞后,只见这里边能有两个篮球扬大小,二十来个穿着麻布衣衫的工人,正有条不紊的劳作着。 姜远讶然问道:“自开工以来,就没停过?你弄出多少火药了?” 胖四摸了摸脑袋憨笑道:“少爷您也没说停,现在大约能有个一万四五千斤了吧。” 姜远闻言一愣,胖四说的倒也没错,自己忙这忙那的,哪记得这么多事。 胖四没收到指令,可不就造个不停么,没想到造了这么多火药。 姜远又问道:“这些人,都有工钱的吧?” 胖四道:“这些虽都是流民,但都按您的吩咐办的,每人每天干活三个时辰,每日三十五文钱,不干活的时候,他们会在山里种种菜,除了不能下山,也没有多管他们。” 姜远点头道:“虽都是流民,但干的却是极险的活,咱们也不能亏了人家,你办得不错。” 姜远又仔细检查了照明用的烛火,见得所有灯笼都是密闭的,只在最顶端留了一个细孔,且都放置在离火药较远的位置,这才放下心来。 姜远看着这些戴着口罩熟练配比火药的流民,心念转了转,这些人以后定然要移交给赵祈佑的。 火药这东西是个大杀器,赵祈佑若是知晓这东西,必然会将配制火药的工人严格控制,以防配方外泄。 但如果工人长久封闭式的生活,定然会生出厌烦情绪,时间一久就会出问题。 而且这些是流民,更容易生乱子,要想让这些人死心塌地的不离开作坊不泄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些人在作坊扎下根。 姜远对胖四道:“如果还有流民到咱鹤留湾,你看看有没有女子愿意嫁与这些人为妻的,如果有,就留下。 并在鹤留湾划出一处地方单独给他们建房子,提高他们的待遇。 作为交换,这些夫妻十五年内不得下山,自愿者可留,签字画押为证。” 胖四却道:“您都说不让下山了,给他们房子有什么用?” 姜远正色道:“山下有他们的房子,他们的孩子可以住,再给高待遇,他们就会在这里扎根。 这样才能防止一切意外,火药配方绝不能外泄。” 胖四脑子有限,想不到许多,但姜远这般说,那便这般做便是。 姜远却是有着长远打算,他要先将规则建立起来,如果以后赵祈佑接手,便按这个方法行事就行。 否则按赵祈佑的行事风格,定然会把这些配火药的工人当死囚对待,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火药这东西是姜远弄出来的,便要制出完善的规则,让这些配比火药的工人,心甘情愿的留在作坊内十五年,而不是强制,这才是长久之计。 为什么是十五年呢,因为再保密的技术终究会流落出来的,这是必然,但技术是不断革新的。 当他国得到最初始的黑火药配方时,大周说不定都用上c4了。 只要保持技术不断领先,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十五年时间足够了。 当然,如果是皇家接手的话,更好的办法是将所有生产工序分开单独操作,泄密的风险会更少,可保密的年限还能延长。 要想做到这般,也只有皇家才有这个能力,姜远是办不到的,这些将来也会与赵祈佑相商。 姜远心中有了初步的想法,便也不在洞中多待,只对胖四道:“将剩余的材料配完,即刻停工。” 出得洞来,外面的一众人早已将麻袋中的长火枪拿了出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研究这新家伙。 利哥儿与徐文栋各抱着一杆长枪,围着三喜讨教,神情专注无比。 姜远拍拍手:“大伙都摸着了这长火枪了,我先将使用事项说一遍。” 三喜笑嘻嘻的应道:“东家,这个我会,就是短火枪的加长型嘛。” 姜远瞪了三喜一眼:“你自己会,别人就一定会么?!” 当初制出短火枪时,只有有数的几人才有,其他的老兵护卫虽然见过,但却是没使过的。 众人听得姜远这般说,自觉列了队,就连三个妻妾与利哥儿、徐文栋,都老老实实的站好。 “首先,枪口任何时候不能对准自己人,不开枪时,手指要搭在护圈外…接下来,我教你们如何使用…” 姜远不厌其烦的将上述的话重复了三遍,大声问道:“可记住了!” 众人齐声应道:“记住了!” 姜远这才让胖四将定装火药袋发下去,然后开始试枪。 山洞前砰砰声不绝于耳,阵阵烟雾弥漫在山林间。 第535章 玻璃诞生 但七十丈远的木靶上,铁沙就稀稀拉拉了,中靶的甚少,且穿透力大减。 百丈外的木靶,只能说光洁如新。 姜远自语道:“使用铁沙的射击距离,七十丈是极限了,这个效果还行。” 姜远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相较于短火枪,长火枪的射程翻了两倍有余,而且更精准。 但之所以达不到百丈,应该是火药燃烧不充分,弹丸又是细铁砂的原因。 利哥儿见姜远摸着下巴蹲在木靶前不言语,扛了火枪奔过来,也装模作样的查看:“乖乖,真厉害,这堆铁砂打人身上,那不得成马蜂窝。” 姜远拍了一下利哥儿的脑袋,笑道:“这才哪到哪,铁砂拿来打鸟还行,杀敌就差了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利哥儿眼珠一转:“姐夫,等会咱们去林子里打野鸡吧。” 姜远骂道:“滚一边去,今日让你学这东西,不是让你拿来打野鸡的!你若敢拿这东西出来招摇,我送你上高原!” 利哥儿讪讪笑了笑:“我就是开个玩笑,哪能拿这宝贝去打野鸡。” 姜远瞪了一眼利哥儿,也不再理会他,回到队列之中,下令道:“全体换大药包和铅丸,目标百丈外的木靶!” 一众老兵试了几轮后,已然得心应手,闻言立即换上了铅丸,与大药包。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是女将,侍弄起兵器来,比老兵们动作还快,很快便装填完毕了。 小茹就不行了,她本就柔弱,这火枪重达十斤,刚刚放了几枪,被震得手臂发麻,眼睛也被烟熏出了泪。 此时听得让换大药包,说不得会被后坐力给震倒,但姜远让换,她又不肯示弱,也跟着换。 姜远上得前去按住小茹的手,笑道:“茹儿,你学会使就行,别弄了,小心伤着。” 小茹却道:“妾身正是因为柔弱不会武艺,才更要学这东西,妾身没事的。” 姜远见小茹坚持,便搬来一个木樽:“那你将火枪架在这上面,人趴下,双脚顶住地面…” 小茹依言而行,换了大药包后,将火枪架好,按姜远教的趴在地上。 至于其他人,都得端着火枪站着,为以后的三段击打基础,也就是传说中的排队枪毙术。 又是一阵枪响,烟雾缭绕而起,人在其中似要成仙一般。 大药包的威力翻了倍,使的又是铅丸,近距离的木靶应声而断,木屑翻飞,百丈外的木靶仍然丝毫无损。 百丈的距离确实远了些,没人上靶是正常的,姜远便又让再试。 又射得十几轮,百丈外的木靶上终于出现了一些小孔洞,看其弹孔的形状,铅丸所能达到的距离,远不止百丈。 火枪其实非常简单,但因为使用的是黑火药,不仅烟大,枪管里的残渣还多。 姜远让人用通条绑了小布条,沾了醋伸进去清理,大约每开二十枪就要清理一遍,实是有些麻烦。 姜远看着手忙脚乱清理枪管的众人,暗叹一声:这长火枪威力倒是可以了,若是上了战扬还是有很多问题,单清理枪管就是个大麻烦。 其他人却并没有姜远的那些烦恼,这长火枪威力如此之大,比弓箭好使的多,稍加练习便会,不像弓箭要常年练习,实是大杀器。 上官沅芷见得姜远脸上喜色不多,问道:“夫君,您怎么了?” 姜远叹了口气,却是答非所问:“明日就让人开窑烧玻璃!” 上官沅芷一愣:“夫君说的是烧琉璃吧?咱大周人只会烧琉璃瓦,夫君烧那东西干嘛?” 姜远摇头道:“我说的玻璃,是那种完全透明的玻璃,不似琉璃瓦,更非西域那种半透明的琉璃。” 上官沅芷讶然道:“完全透明的琉璃?怎么可能?” 姜远笑道:“怎么不可能,为夫啥不会。” 上官沅芷闻言咯咯直笑:“那倒是,我夫君乃大周第一格物才子嘛。 您若能烧出完全透明的琉璃,咱们家就发财了。” 姜远点了点上官沅芷的鼻子,打趣道:“你什么时候像小茹一样财迷了?” 上官沅芷嗔道:“不是为妻财迷,如今依附咱侯府吃饭的,多达数千人,以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哪里不要花钱。” 姜远笑道:“我造那玻璃,一是换钱,二是为了这火枪。 咱们现在用的这东西,还是太差。” 上官沅芷正色道:“这火枪已极好了,射程达百丈之外,威力又极大,穿铠甲都未必挡得住。” 姜远摇摇头:“你说的没错,但装火药还是极为麻烦,而且火药也要改进,不然残渣太多,放不上几枪就要清理枪管,于战扬不利。” 上官沅芷很是好奇:“那和造玻璃有什么关系?” 姜远答道:“关系大了,玻璃可以用来制瞄具,能让火枪打得更准,别说用在火枪上了,就是看月亮上的月宫都没问题。” 这话说得就有些太大了,上官沅芷怎会信这个,嘴上却笑道:“真的?您到时候看看月宫的仙子美不美。” 姜远哈哈笑道:“那肯定要看看。” 上官沅芷伸手掐住姜远的胳膊,怒道:“你还真想看啊!你如今有三个妻妾,还不够么!” 姜远呲牙咧嘴连忙求饶,上官沅芷也不是真生气,提着火枪又去瞄木靶去了。 姜远却是摸着下巴沉思,他想烧玻璃并非是只想弄望远镜与挣钱,他想弄出些实验用的烧杯来。 有了烧杯和玻璃管,他就有法子制出浓硫酸,有了浓硫酸,就能弄出雷酸汞,便可拿来造子弹底火。 姜远虽然有把火枪火药交给赵祈佑的打算,但心里却是还想着留一手的。 这也是姜远让章老七先停造火枪的原因,这东西还得改。 只要有了雷酸汞,姜远就可以制作出后发火的撞针式枪械,这种后击发的火枪,将能更快装填与击发,也更防雨雪。 让大周的科技领先他国,这是为大周着想;让科技领先赵祈佑,则是为自己着想。 人都有私心,姜远不是圣人,也不例外。 一众人在深山里试枪,直到天黑才罢,姜远让文益收与三喜将长火枪归拢了后,全部锁进侯府的库房中。 这让利哥儿很是失望,他原本以为姜远会给今日去试枪的人,每人都发上一支。 谁料只玩了一下午,还没过足瘾,姜远就将火枪入库谁也不准碰了。 姜远也不理抱怨的利哥儿,吃了晚饭后,逗了逗儿子,与妻妾温存等事,也不必详言。 第二日一早,姜远便让小茹寻了数百民夫,一队往壮元溪瀑布处开挖动工。 另一队,则在酒坊边的空地上搭建厂房筑玻璃窑。 转眼又是半月有余,时已至腊月初三,还有二十天便是赵祈佑登基的日子,各国的使者也陆陆续续的进了燕安。 赵祈佑很是忙碌,既要处理国事,又要接见各国朝贺的使节。 北突使节图门又到了燕安,这次图门低调了许多,没有在燕安城中嚣张跋扈的吆五喝六了。 但在朝见赵祈佑时,又提出和亲之议,这回倒没说什么谁为兄谁为弟的话了,只说两国即已通商,为好上加好,不如通婚。 赵祈佑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并言:“大周之公主,岂能嫁与蛮邦!” 这话惹怒了图门,扬言若不同意,便断绝商路云云。 朝中的大臣们也态度不一,通商带来的好处太多,尝到了甜头后,谁愿意放弃。 若北突断绝了商路,最先损失的是门阀勋贵家族的利益。 于是乎,朝中分成两派,以中书令荀封芮为首的一些官员,赞成和亲。 以门下省侍中的西门楚,户部张兴等人则坚决反对。 一时间吵得赵祈佑头疼不已,奈何姜守业与上官云冲闲赋了,再没有人能独压朝堂了。 赵祈佑有心想要让姜守业复出,但奈何,让姜守业闲赋是太上皇的决定,他刚临大位,岂敢轻改。 而党西,来使之人却是姜远的老朋友格桑.仁次,他除了来贺喜以外,还带来了四五十个党西贵族子弟,要求进大周国子监求学。 对于此事,鸿帝与赵祈佑、姜远早就商议好的,倒也不难办,只待明年开学后塞进国子监就行。 燕安城中吵吵闹闹,姜远也没闲着,玻璃窑与水冲压坊都以极快的速度建成。 水冲压工坊倒还好说,一个冲压机难不倒姜远,难住他的恰恰是他以为比较简单的玻璃。 若是制作平面玻璃也还好,姜远已试制出了许多。 当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小茹等人,见得这透明得像空无一物的平面玻璃时,惊得直呼宝贝。 姜远用水银涂了玻璃,立马就成了镜子,比铜镜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但若是想制出玻璃瓶与玻璃管,那就难了些,这玩意需要吹,很是考验技法。 姜远光着膀子,在作坊中拿着竹筒与铁管拼成的管子,与工匠们一边研究一边吹玻璃。 吹得数日下来,姜远只觉自己的脖子似乎都粗了许多。 “慢点转,待得我吹时,你再动!!” 姜远拿着铁管涨红了脸吼叫着,此时全然不是什么侯爷,工匠似乎也忘了他的这个身份。 几人围着旋转铁架时常呼来喝去,眼里只有玻璃,已达忘我之境。 姜远长吸了一口气,看着炽热半粘稠的玻璃流体已缠上旋转铁架,脸红脖子粗的不停的吹气。 随着气体的导入,姜远一边转动着导气铁管,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瓶逐渐成型。 “呼…成了!” 姜远强撑着吹气带来的昡晕之感,终于吹出了一个完整的玻璃瓶。 待得玻璃瓶完全冷却后,姜远小心翼翼的将其取下,见得并无瑕疵,不由得放声长笑。 一起侍弄的工匠们也乐不可支,巨大的成就感袭遍全身。 一件宝贝在自己手中诞生,换作任何人都会激动不已。 什么西域琉璃,与眼前的这个玻璃瓶比起来,都是一堆垃圾。 姜远更为高兴,有了纯净的玻璃,大周的工业又将再上一层楼。 “赏,都赏!尔等就照刚才我的方法吹制,吹出各种形状的,什么坛子罐子,都给我吹!” 姜远抹着额头的汗水,大手一挥就赏钱。 几个工匠连忙躬身谢礼,喜滋滋的接过赏银,每人十两,这不算少了。 姜远从激动中冷静下来,看着这几个工匠,脸色严肃起来:“尔等不可将此间事往外言说,更不能将废弃的玻璃片带出工坊! 本侯能赏你们,也能要了尔等的命,尔等也不想牵连家中老小吧。” 工匠们这才从喜悦中回过神来,连声道:“小的们定然严守此事。” 姜远点点头:“那便好。” 姜远这么吓唬这些工匠,也是迫不得已。 要知道西域来的琉璃,哪怕是一小片毛玻璃都价值不菲,而这作坊中尽是碎玻璃,但每一片都透明无杂质。 随便拿出去一片,定然成为宝物,姜远不得不防。 玻璃这东西,过得不久定然成为白菜价全民普及应用,但在此之前,姜远要先将大周的富人收割一波,这钱不挣白不挣。 待得玻璃制品烂大街时,姜远就把方法公开,让那些有钱人哭去吧。 姜远警告了一番,还是不甚放心,又让老熊与左千亲自守住工坊,所有下工的工匠,都得搜身,以防万一。 就在姜远拿着玻璃瓶看来看去时,胖四急急匆匆来报:“少爷,齐王…不,陛下来了,让您速去见他。” 姜远一愣,赵祈佑怎得有空来鹤留湾?莫非又遇上难事了? 第536章 阳谋掺了阴招 姜远一愣,暗道赵祈佑这阵仗够大,这不是私下来访,这是极为正式的君临臣宅。 赵祈佑这么大张旗鼓而来,姜远也不敢怠慢,入了府门就往后宅跑,面圣总得穿得正式一点才好,如今可不像以前了。 姜远刚进得前宅,就见得赵祈佑在荷塘边晃悠,其身边不仅跟着几个太监,还有数个宫女。 更离谱的是,还有一个拿纸笔的起居郎。 赵祈佑等人正好堵在去往后宅的必经之路上,姜远想回后宅换身衣服都是不可能,只得先上前见礼。 赵祈佑也老远就看见了姜远,不由得先叫出声来:“明渊…” 赵祈佑只唤了个名字,突然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来,连忙闭了嘴。 帝王就应该有帝王的威严与风范,不能再像从前一般随意,跟在屁股后面的起居郎是啥都敢往纸上写的。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光临寒舍,微臣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姜远上前微躬了身拱手作揖。 姜远如此正式的上前行礼,一时间竟让赵祈佑有些不适应:“丰邑侯不必多礼,朕临时决定前来,倒是有些突兀了。” 姜远伸手引路:“陛下能来寒舍,实乃微臣之幸,请陛下入中堂。” 赵祈佑矜持的点点头,迈了步随姜远前行,见得姜远穿着一件无袖褂子,脖子上还搭着一块湿布帕,如同一个铁匠般,不由得心生好奇: “丰邑侯,你这身打扮是做甚去了?” 姜远笑着答道:“微臣闲来无事,鼓捣了一番格物之学,未曾来得及换衣,有失礼仪,望陛下见谅。” 赵祈佑被姜远一口一个陛下的叫着,语气恭敬得可怕,搞得他很是不自在。 姜远将赵祈佑迎进中堂,让了上座看了茶后,这才又拱手道:“陛下今日驾临,不知有何事。” 赵祈佑左右看看,对跟着进中堂的一众宫女、太监挥手道:“尔等退下。” 一众宫女与太监闻言,皆躬着身倒退着而出,只剩得拿着纸笔,年不过三十的起居郎站在一侧不迈步。 赵祈佑瞟了一眼起居郎:“伍舍人,你怎的不退下?” 伍起居郎微躬了躬身,脚下却纹丝不动:“陛下,微臣乃是您的起居郎,陛下一言一行,微臣都要记于起居录中,以便后人修史书。 陛下要与丰邑侯奏对,微臣自当记录之。” 赵祈佑很是无奈,自从他接了玉玺住进了安合殿之后,这个叫伍云鉴的起居郎就似他的影子一般,赶还赶不走。 这个起居郎也不好惹,是伍禹铭的次孙,据说为人正直公正、不喜言词,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刻板木讷不知道变通。 这样的人当起居郎,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帝王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干预,更不会对他人言说,只管记录帝王的一言一行。 坏处是,帝王干点啥不论好坏,他都会一五一十的写上去,是怎么样就怎么样。 更要命的是,帝王还不能查看他写了些什么玩意。 赵祈佑也不去管伍云鉴,撩了袍摆就翘起了二郎腿,长吐一口气,对姜远道:“可把我给憋坏了,还是在你这舒服。” 姜远笑道:“陛下操劳国事辛苦异常,也当适当放松一下。” 赵祈佑饮了口茶,斜了一眼姜远:“你别一口一个陛下的,现在没外人,随便聊聊。” 姜远正色道:“有难事?” 赵祈佑点点头:“你也知道,我刚临大宝,诸事繁杂,朝中百官虽多,却没有一个能言的。 你又躲着不上朝,我只得来找你。” 姜远摆手道:“陛下,我就一个闲散侯爷,我又不需要上朝,再者文武百官个个是人才,我哪敢指手画脚。” 这话让赵祈佑很不满:“你倒是闲了,我日子不好过,你也别想闲着,说起来,你还是我妹夫呢!” 姜远撇了撇嘴:“驸马不得干政。” 赵祈佑哼了声:“你现在承认你是驸马了?在金殿上你怎么不认?” 姜远连声劝道:“陛下消消气,不就是北突要断商路么,多大个事。” 赵祈佑眼睛一亮:“这事你知道了?” 姜远叹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漏出来的消息,如今满燕安都知道北突要断绝商路的事,以至北突来的商品价格暴涨,我岂能不知。” 赵祈佑满脸愁色:“北突除了重提和亲之事以外,还要求大周放宽活畜交易的限制,更要求增加生铁卖出的数量,他们的战马也要提高价格。” “如果我不答应这些条件,北突就以断绝商路为要挟。 而朝中大臣们意见不一,每日都在吵,实是让人心烦。” 姜远摸着下巴问道:“陛下是如何想的?” 赵祈佑握了握拳头,咬牙道:“北突人狮子大开口,我大周怎可以公主和亲,若是和了这个亲,祖宗的脸都要丢尽! 其他条件也太苛刻,若是应了他们,我大周岂不是被动,还显得朕无能!” 姜远沉吟片刻:“陛下勿忧,北突人不敢断绝商路,他们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赵祈佑闻言急声道:“明渊何以断定。” 姜远笑道:“北突与党西都遭遇了百年难遇的雪灾,我曾判断他们三年内恢复不了元气。 我虽没去过北突,但却是去过党西,所见之景也证实了我的判断没有错。 即便后来通了商路,北突与党西得到缓解,却绝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至灾前模样。 如今,冬天又至,北突与党西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下雪,他们哪来的底气说断商路。” 赵祈佑沉思了片刻,突然击掌道:“对啊,朕怎么没有想到!哼,朝中那些大臣全是庸才,朕想不到,他们也想不到么!” 姜远微微拧了拧眉头:“不是他们想不到,陛下,您太小看他们了。” 赵祈佑闻言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能想到,却不说出来?” 姜远却不正面回答:“陛下,您看,如今北突要断绝商路的消息一出,燕安城中的北突商品价格暴涨数倍,想来大周其他地方也同样如此。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赵祈佑被姜远一语惊醒:“等得他们的存货高价卖完,不管商路是通是关,该得利的早就挣得盆满钵满了!” 姜远点头道:“大抵如此吧。” 赵祈佑轻捶了一下桌子:“难怪一些人在支持通婚的同时,还放出将绝商路的消息来,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 姜远似笑非笑的说道:“陛下又怎知,反对和亲的不是得益之人呢?” 赵祈佑闻言一震,面带不可思议之色,他能上得帝位又岂能是傻子,姜远这一点拨,他当即回过味来。 赵祈佑满脸怒色:“妙啊,合着全来对付朕与天下百姓了!朕回宫后,要让这些人死得不要太惨!” 姜远连忙劝道:“陛下何必动怒,人为利趋在正常不过,不管是支持和亲的,还是反对的,都在为自身利益考量。 你杀光了一批,后面又出来一批,杀之不尽的,再者朝中的大臣岂是说杀就能杀的。” 赵祈佑也知自己莽怒了,冷静了一下后问道:“明渊可有解决之法?” 姜远正色道:“陛下首先要坚拒和亲,要和亲也可,让北突的公主嫁过来,否则没得谈! 北突提的其他条件,也一概不允,连谈都不用谈! 不仅不商谈,陛下不妨下旨提高货物过境赋税。” 赵祈佑闻言,凝声道:“和亲自是不可能,这个朕已有决断。 但为何要提高货物过境赋税?如此一来,不也和断绝商路差不多么?” 姜远笑道:“非也!大周主动提高过境赋税,虽然暂时可能会影响两国交易,但主动权却是在陛下手中。 既然知道北突是在吓唬咱们,那咱们不扇他两巴掌岂不是对不起他们? 物资流出过少,急的只会是北突,陛下到时且看就是。” 赵祈佑站起身来踱着步:“明渊说的甚是在理,但如此一来,北突来的那些商品,短时间内还是价高不降,该挣钱的不也同样挣了么?百姓的钱袋子岂不要被掏空?” 姜远沉声道:“这就看陛下舍不舍得下重手了。 如果陛下舍得下手,可让户部严查抬价的商贾,若是超出原价三倍的,一律缉拿,货物罚没,重者坐监。” 赵祈佑吸了口凉气,他虽嘴上说着要斩杀那些为了私利而损国利之人,但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天下商贾千千万,门阀勋贵占一半,如若赵祈佑按姜远的方法来干,恐怕朝中的大臣会得罪三分之一。 姜远也不蛊惑赵祈佑做决定,只让他自己去想。 赵祈佑不停的踱着步,许久之后才一攥拳头:“就如此办!若不如此,他们还以为朕什么也不懂,就拿他们立威!” 姜远见赵祈佑下了决心,又道:“此事也不过治标罢了,要想减少此类事,当要治本。” 赵祈佑抬起头来看着姜远:“明渊快说,如何治本?” 姜远暗叹一声,也不知道这当皇帝的是他还是赵祈佑。 不过,这也怪不得赵祈佑,他毕竟太过年轻,又不似姜远两世为人,初临帝位不似鸿帝那般会制衡也是情有可原。 就凭他能听得进谏言,姜远便会愿意帮他。 姜远道:“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可缓行,不可急于求成。” 赵祈佑诚恳的说道:“无妨,朕才不过二十出头,有的是时间。” 姜远笑了笑:“咱们大周有荐官制,每年被举荐的勋贵子弟占了五成,不妨每五年削掉一成半,只需十五年,就可将这举荐制废除。 另外,就算是举荐,除了县试、府试、乡试可免,但会试必要参加,考不过也不能入仕。 同时,取消寒门子弟要考功名必要乡绅推举这一律法,只要是寒门子弟能通过所有考试,均可为官。 这样一来,就杜绝了寒门子弟依附权贵的弊端。 门阀权贵家的子弟入朝为官的数量变少,寒门子弟增多,相应的也会减少勋贵为自己家族谋利而干扰朝政的概率,虽不能完全杜绝,却也要比现在要好。” 赵祈佑闻言大喜:“明渊,你这法子可谓妙不可言啊!” 姜远却是摇头道:“我也觉得很妙,但陛下要实行这些,恐怕阻力极大,必要坚持住才行,否则都是空谈。” 赵祈佑轻叹一口气,他又怎会不知道这般搞,是动了门阀勋贵的根本。 但这法子好比温水煮青蛙,只要顶住最初的压力,后面一切都会顺畅。 姜远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法,只不过所需时间更长,但效果却是极佳,不知陛下可愿听否?” 赵祈佑哪有不听之理:“明渊快说。” 姜远摸着下巴道:“陛下可下一道旨意,凡是门阀勋贵子弟,不仅只是嫡长子能继承爵位,庶出的也可以获得爵位。” 赵祈佑闻言一愣:“这么一来,爵位不就越来越多了么?父皇打压门阀勋贵几十年想尽办法削爵,朕若这般,不是背道而驰了么?” 姜远进言:“陛下,如此施政非但不会增加爵位数量,反而能大幅削减。” 赵祈佑拧了拧眉,急声问道:“你且说来听听。” 姜远正色道:“依现行制,侯爵嫡子承袭爵位,庶子是无资格的。 但陛下可特许庶子参与继承,条件是兄弟共分原爵且需逐级降等。 例如,若侯爵有三子共同继承,原侯爵之位便降为县男 ,三子各领一县男之爵。 此后,县男的子嗣若再均分爵位,需继续降级,如此代代递降。 暂时来看,爵位一下变多了,但从长远来说,爵位等级与数量将不断缩减。 既满足宗室子弟封爵诉求,又避免高等级爵位世袭坐大,消耗朝廷资源。” 赵祈佑听得直呲牙花子,姜远这招阴险毒辣,但却是良方啊。 如果按此招行事,十年内就会有成效,还不会动刀兵,要动刀兵,也只会是门阀勋贵内部相斗。 一旁的起居郎伍云鉴,拿毛笔的手抖了抖,那张木板脸也终于有了点表情,随后又奋笔疾书: “丰邑侯进谏曰…此乃阳谋掺了阴招…千古大才也…” 第537章 皇帝也抠门 赵祈佑闻言,问道:“明渊要去取何物?” 姜远却道:“陛下稍后便知。” 不多时,姜远匆匆而返,手中拿着一张契约: “陛下,这是当初我占盐业总司的那半成利,如今我已用不上了,特还与陛下。” 赵祈佑却是不接:“明渊,你这是何意?盐业总司是你与朕一同创办,当初说好你我各自得利半成。 朕还想将自己的那半成利让于你,你怎可退出?” 盐业总司创建之初,鸿帝得利九成,赵祈佑与姜远共分一成。 如今赵祈佑得了大位,那九成利自然就是他的了,对于姜远,他是真打算让他占一成的。 盐业总司是赵祈佑人生的转折点,如今给姜远一成利,他是舍得的。 却没想到,赵祈佑还未开口,姜远就要主动退出了。 姜远正色道:“陛下,盐关乎天下民生,当要全部掌握在陛下手中才可。 当年创建盐业总司,微臣之所以要占股,实是因为那时候咱司人手少,处处维艰。 如今天下盐价已稳,微臣再占此之利,便不适宜了。” 赵祈佑轻接了那份契约,语气真诚中带着感动:“明渊,你之良苦用心,朕实不知如何感谢。” 当初若无姜远帮他搞这盐业变革,赵祈佑估计自己永远是个闲散王爷。 如今姜远交还契约,可算是将到手的海量财富还了回来。 世人都说姜远贪财,但赵祈佑却是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姜远极有分寸。 姜远见赵祈佑接了契约,又道:“陛下,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赵祈佑立即道:“明渊,你我相交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可说的。” 姜远道:“我听说,盐业总司已开始拖欠盐工的工钱了,您可知此事?” 赵祈佑眉头一皱:“有这等事?” 姜远点点头:“陛下可知,沈有三已脱离了盐业总司?” 赵祈佑眉头皱得更紧:“何时的事?朕已有许久没关注盐业一事,有三什么时候退出的?” 姜远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还是茹儿无意间说起我才知晓,但估计他是被吓走的。 沈有三无财不欢,但他极有分寸,能让他舍了盐业总司的差事…” 赵祈佑沉声道:“你是说,有人逼他?” 姜远不置可否的说道:“不好说,也可能没人逼他,只是他怕死而已。 盐业总司日进万金,如今却是拖欠工钱,沈有三为大掌柜,他若不走,这口大黑锅他背不动。” 赵祈佑拧着眉道:“有朕给他做主,他怕什么!朕很不明白,如今天下人大多都是食盐业总司之盐,怎的会连工钱都付不起了,钱去了哪?” 姜远叹了口气:“盐业总司扩张得太快,人员就变得复杂了。 再者,世人只知盐业总司是我与陛下创建,却是不知实为朝廷所有,所以生出乱象来再正常不过。 陛下此前可曾引入了其他人进盐业总司?否则沈有三不会被吓得闭口不言。” 赵祈佑也摸了摸下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了:“当初朕曾让端贤亲王的世子赵有良,帮着打理盐业总司。” 赵祈佑这么一说,姜远便懂了。 端贤王是鸿帝的兄长,当年鸿帝逼宫之时,站了鸿帝这一头。 鸿帝也待端贤王不薄,不仅封了他亲王之位,还让他遥领京兆府。 端贤王赵铠育有二子一女,赵有良为嫡子,女儿为次,名为赵欣,三子叫赵有心。 端贤王的这二子一女,除了女儿赵欣被封为县主,另两个儿子并无爵位。 只因这赵有良与赵有心,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与当年的姜远、赵祈佑不相上下,鸿帝怎会给他们封爵。 想来赵祈佑为齐王时,为获得宗室支持,才将赵有良给弄进了盐业总司。 这么大一条不学无术的虫子进得米缸里,那能有得了好么。 这就不奇怪沈有三紧闭了嘴跑路了,亲王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么。 显然赵祈佑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后悔。 姜远估计应该是后悔居多,谁也没想到鸿帝就这般禅了位,赵祈佑若早知道如此,何必去拉拢宗室。 赵祈佑握了握拳:“此事定当严查,查到谁朕都不会姑息!” 姜远道:“盐关乎天下民之生息,陛下当要慎重。 不但要严查源头,还要将盐业总司翻过来查,并派出钦差去各盐扬与分店巡查,再让收帐、支出与货分立制,同时,各门店掌柜每隔一年必要异地轮调。” 赵祈佑转头看向姜远:“明渊,你可写个章程来。” 姜远一摊手:“陛下,微臣实是太忙了。” 赵祈佑翻翻白眼:“你一闲散侯爷,你与朕说忙?” 姜远立即勾着手指:“您看,炼钢新坊要建吧?樊解元已来三封书信催我去济洲,工业园是不是也要建,我那格物学院…” 赵祈佑挥了挥手打断道:“你再忙有朕忙?你数是吧,朕也数给你听…” 姜远哪愿听这些,连忙道:“陛下,您去找沈有三,他定能给你弄个章程。” 赵祈佑闻言眼珠一转:“沈有三倒是个人才,朕不如将他弄到朝中来如何?” 姜远笑道:“我看还是算了,他对商贾精通,未必会做官。” 说到济洲,姜远又想起费知砚的事来,但现在却是不宜言说。 此事定然要拿上朝堂上去说才行,私下里提及有进谗言之嫌,姜远便暂时忍了下来。 赵祈佑见姜远欲言又止,笑问道:“明渊可还有话想说?” 姜远却道:“陛下,微臣想将燕安南门外那条官道修上一修,铺成水泥的。” 赵祈佑闻言一愣:“修路?水泥的?你怎么突然想修路了?” 姜远正色道:“南门官道乃是商贾百姓最常走的一条道,各国使节来我大周,也是从南门进。 但那条官道实是烂得不成样子,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 咱乃天威上国,岂可让一条路给失了天朝之仪。” 赵祈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姜远:“依朕看,你是为你鹤留湾谋好处吧?” 姜远被拆穿了心思也不脸红:“陛下怎可如此看我,我也是为了咱大周的面子。” 赵祈佑一摊手:“修路你便修,但想让朕给钱…明渊,你醒醒吧,朕也穷。” 姜远很无语,自己还没讨钱呢,赵祈佑就把路给堵了。 赵祈佑见姜远不言语,又道:“虽说你鹤留湾就有水泥窑,但你知道修那条官道要花多少银钱么?” 姜远叹了口气:“陛下,那条路若修好,您不也有面子么,您不能一毛不拔吧?” 说到钱,赵祈佑就务实起来了:“要钱没有,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赈灾要花钱,练兵要花钱,还有你们那什么明轮船也要花钱! 面子算什么,朕不需面子!” 姜远满头黑线,以前赵祈佑视钱财如粪土,这才当上皇帝几天,就变得如此抠门了。 赵祈佑见得姜远面露失望之色:“朕没钱,不过你要是真想修,你自己想办法,朕能帮你的就是给你征傜役。 大周百姓每年都有要服傜役的定额,朕可匀一些给你。” 强征百姓服傜役这种事,姜远自不愿干,便道:“陛下,修路用工之事,您无需操心,修路的银钱您也不用掏,只需您帮我点小忙即可。” 赵祈佑奇道:“你不需强征傜役,也不需朕掏钱,你打算如何?你这鹤留湾家业倒是挺大,但朕不信你能掏得起这个钱。” 姜远笑道:“微臣又不是聚宝盆,自然掏不出这么多钱,但大周的富户官绅可以。 您只需让工部制作一批牌匾,上书‘行善积德’,您再在牌匾上盖个玺印就成。 再让昭宁公主出面募捐,这不就成了么。” 姜远原本是打算让赵祈佑亲自出面的,但此时他已为帝王,自然不能干这种事。 赵祈佑不宜出面,姜远家中不正好有正儿八经的公主么,一样效果拉满。 赵祈佑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明渊,也就只有你才能想出这种鬼点子了,虽然有些不地道,但却是实用,朕准了。” 姜远早有准备,见得赵祈佑同意了,从怀里掏出伍禹铭的墨宝来:“陛下这是伍老先生的墨宝,您带回给工部即可。” 赵祈佑接过那张纸一看,上面写着“乐善好施,大善之家”八个大字,右下还有伍禹铭的印章。 赵祈佑笑问道:“明渊是早就与伍老先生串通好了吧?” 姜远也不否认:“去年时,我与伍老先生偶然聊起修路之事,微臣觉得有些事总得有先行者。 伍老先生也颇为赞同,修路并非是为了面子,其中干系到众多事物,总之于我大周有利。” 姜远便将路与军事、民生的联系,详细向赵祈佑说了一遍。 当姜远说,咱们这一代修不好路,还有下一代,代代相传,大周将来定为万国之中心时,将赵祈佑给听激动了。 赵祈佑定定的看着姜远:“明渊,你即有抱负,又忠于大周为民劳心,只当个闲散侯爷实是可惜,朕需要你再帮我!” 姜远连忙摆手:“陛下,您也知道臣不愿在朝中与那些老油条扯皮,我还是在鹤留湾吧,正好明年格物书院开学,我给陛下多教出一些人才。 大周太大,世界更大,若只凭微臣与陛下,实是力有不逮,只有更多有才学、有抱负的人为大周效力,我大周才可万世不灭。” 赵祈佑却是说道: “御史大夫唐勇毅能力不弱,朕准备让他去巴蜀任个府尹,御史大夫让你来担任如何?也不妨碍你教书。” 姜远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手摇得像风扇:“陛下您别开玩笑,我可不想半夜被人套麻袋泼粪。 再者我资历浅,万不能服众。” 赵祈佑见姜远不接招,笑得高深莫测:“朕已决定将唐勇毅外放了,明渊不愿顶他的缺,朕也不强求。” 姜远暗叹,赵祈佑比自己还记仇,唐勇毅当殿逼他休妻,实则也是间接逼了小茹。 可叹唐勇毅刚戴上御史大夫的乌纱,转头就被摘了去,说得好听是外放,说得不好听,就是被贬了。 姜远眼珠一转:“陛下,且暂让唐勇毅留京,或许不需外放他到巴蜀,兴洲府尹不是还没定人选么。 唐勇毅此人能力是有的,开通白济商路功劳不小,不如留在京都附近以听用。” 赵祈佑没想到姜远会为唐勇毅求情,奇声问道:“朕以为你会赞同,你不是恨不得打死他么?” 姜远笑道:“公是公私是私,虽然他在金殿参我,但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我打他是因为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此人虽有点私心,但人还算正直,能力也不弱,如今朝庭正是用人之际,让他在兴洲思过两年再调回来便是。” 赵祈佑摇头笑道:“没想到明渊心胸如此大度,倒是朕小气了,也罢,就依你所言。” 两人又闲聊了一些他事,赵祈佑今日一来,心头压着的数件难解之事,在姜远这里得了解决之法,不由得心情大好。 姜远摆了酒宴,赵祈佑饮了酒吃了饭,开开心心的回宫去了。 起居郎伍云鉴临走前,对姜远作了一揖:“下官常听祖父言说,丰邑侯有大才,今日一番见闻,实是让下官大开眼界。” 姜远笑道:“过奖过奖,不知道伍舍人能不能……让史官将本侯年少之事删了。” 姜远如今身居高位,又多有功绩,史官自会在记录他的生平时,将他年少时的混账事记上一笔。 姜远可不愿自己的子孙后代,翻看自己的光辉事迹时,突然就看到:姜远,字明渊,年少不学无术欺男霸女,后晋封丰邑侯才改过自新… 伍云鉴甩了袖子就走,连回头多看一眼姜远都不肯。 姜远撇了撇嘴,竖了根中指:“不愿改就不改嘛,摆脸色干嘛,我又不欠你家钱!” 姜远也不在意,快步往后宅而去,赵祈佑虽然一毛不愿拔,但却同意修路,又肯让小茹以公主的身份出面,此时不操办起来,还等何时。 第538章 变废为宝 若是他们不要这个名声呢?那不就抓瞎了? 要想扩大修路资金的来源,还得出奇招。 如今玻璃不是制出来了么。 姜远眼珠子一转,自语道:“那便制作十面小圆镜, 用银皮作外壳,壳上再刻上一些吉祥之语。 到时在募捐现扬限量发放,设定捐银额度,达到额度的送西域宝镜一面,嘿嘿……” 姜远计从心生,说干便干,奔回书房拿起纸笔便画。 姜远的画工设计还是不错的,不多时便画出十幅不同样式的设计图来。 有仙翁送桃的寿画,也有胖娃娃抱鲤鱼的喜画,也有石榴露籽的吉画,还有鱼跃龙门、观音送子等等。 上官沅芷抱着姜致知,与小茹、黎秋梧联袂而来,见得姜远在作画,便好奇的凑过来看看画的到底是何物。 “夫君,您还会画这个?” 黎秋梧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拿起那张观音送子图,惊讶的问道。 姜远很得意:“小道尔。” 上官沅芷却是问道:“夫君,陛下此来是为何事?” 姜远放下手中的毛笔,抱过姜致知逗弄,应道:“无非是来商量一些朝中之事,他拿不定主意,为夫给他出了些计策。” 上官沅芷嘟了嘟嘴,有些不满:“您又无实职,公爹与爹爹也闲赋了,朝中不是很多能臣么,非得要找您!” 姜远知道上官沅芷对鸿帝的做法有些不满,笑道:“我就是给他出个主意罢了,反正又不需我去干,能帮就帮吧,咱们也能得点实际的好处。” 三女眼睛齐齐一亮:“有什么好处?” 姜远笑道:“修路!” 上官沅芷自是知道修的是哪条路,喜道:“陛下同意了?拨了多少银子?” 姜远一摊手:“一文都没给。” 三女闻言,不约而同的‘嘁’了一声,顿时兴致全无,不给钱算什么好处。 姜远哈哈笑道:“陛下虽没给钱,但给了小茹权力啊,这就够了。” 小茹茫然不解:“给妾身权力?我能做什么?” 姜远笑着将事情的原委,与画这些设计图的原因说了,三女面面相觑,还可以这么耍? 黎秋梧回过神来,拿着那张观音送子的图,红着脸道:“夫君,这送子观音的镜子,我也想要。” 小茹闻言,也低着头道:“妾身也想要一面。” 姜远愣住了:“这些都是拿出去唬弄人的,咱们不急。” 黎秋梧瞪着姜远道:“什么不急,致知都会笑了,你说我急不急!” 小茹也红着脸嘀咕:“就是!” 上官沅芷掩嘴笑道:“两位妹妹,你们需要的不是这观音送子图,是要多给夫君泡桑葚枸杞酒!” 姜远恶狠狠的看着上官沅芷:“我看你是欠收拾!” 上官沅芷咯咯笑道:“我怕你?” 黎秋梧与小茹也挑衅的看着姜远,脸上红霞纷飞。 姜远立即败下阵来:“都有!都有!” 也不知道姜远说的是刻了观音送子图的镜子,还是说的其他。 总之,当夜,鹤留湾的牛又犁了三亩地,精钢打造的犁叶差点都断了。 第二日一早,姜远让胖四拿了十两银子去找制首饰的匠人,将这十两银子敲成薄银片,照着设计图,将图案雕在银薄片上。 而姜远则从玻璃作坊中,捡了十几块巴掌大小的废玻璃,让铁匠铺的大牛磨成圆形,再涂上水银。 再用薄银片将这十面小镜子一包,立即就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废玻璃摇身一变成了宝贝。 而给三个妻妾的镜子就不一样了,姜远一步到位,直接用整块大玻璃制成试衣镜,包裹的也是金皮,背面皆刻的送子观音图。 这三面大镜子若是拿出去,恐怕得价值连城。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小茹三人哪里见过这等玩意,喜得一整天都不愿出房门,衣衫一套一套的换,在镜子前照来照去。 姜远还偷偷的多弄了一面大镜子,花了十两银子的保密费与跑腿费,让利哥儿给清宁也送了一面过去。 要有,大家都得有,岂能少了一人,姜远从来不干厚此薄彼的事。 镜子弄完了,姜远又写了告示,让胖四从丰邑县城张贴到燕安,为募捐造势。 燕安城中的各大告示栏前围满了人,几个书生站在最前排,摇头晃脑的念道: “阡陌通,则百业兴,南城门外官道乃如人之经脉,却年久失修,车马难行路人裹足… 承陛下应允以募资筑路,昭宁公主,丰邑侯、惠宁乡主其心大善,愿担起募捐之责…” 一众围观的百姓哪听得懂这文邹邹的布告,叫道:“那书生,你捡重要的念。” 那书生折扇一收,鄙夷的看了一眼这些目不识丁的百姓,解释道:“意思就是说,昭宁公主与丰邑侯、惠宁乡主,奉了皇命修南门外那条官道,希望咱们捐银子。 但凡捐钱的,不论多寡都把你的名字刻在石碑上面,让后人铭记。” 一众百姓闻言,皆甩了袖袍要走。 一些百姓嘴里嘟囔道:“都说丰邑侯与惠宁乡主乐善好施,没想到也搞这种套路,当我们百姓是傻子么?” “天下哪有什么白乌鸦…丰邑侯也缺钱了么?这是要行搜刮之事啊!” “谁会嫌钱多啊,唉…” 当然,有人说丰邑侯要搞钱,那自然就有人反对: “那昭宁公主,据说是太上皇流落在外的女儿,也就是鹤留湾的管家小姐,谁人不知她心地善良,我可不信她会以修路之名来搜刮钱财。” “就是!再者,丰邑侯与惠宁乡主的善名谁人不知,昭宁公主更是菩萨一般的人!尔等休得胡言!” 百姓们众说纷纭,在告示栏前争论不休,渐渐分为两派。 一派说丰邑侯要借修路之名搜刮百姓,一派则说丰邑侯真心为民,修那条烂官道是好事,岂容他人诽谤。 争吵不休之下,还动起了手来。 那几个书生见得起了乱子,连忙劝阻,又有人叫了巡城的禁军来,才止住了快要打起来的百姓。 巡城的禁军过来问清了缘由后,那禁军头领手按在刀柄之上,喝骂道: “都给老子闭嘴!这告示上写得清楚,自愿捐赠,不愿捐的,谁逼你了?尔等在此闹事,是不是想体验衙门的饭食?!” 一众百姓噤若寒蝉,哪敢再出声,但很多人眼里都有不服之色。 禁军将军又转头看了看那几个书生,语气缓和了些:“尔等念这告示,为何只念一半?惹出乱子来,你们难辞其咎!” 那几个书生中有认得这禁军将军的,连忙拱手:“花将军,不是小生不念完,实是这些百姓太急燥,小生只念得一半就成这般了。” 花将军握着刀柄的手松了开来:“那尔等继续念。” 这姓花的将军,却正是那禁军校尉花百胡。 那日花百胡被丁岳裹挟着造反,他出于自保与叛军殊死拼杀,最终将丁岳的脑袋斩了下来。 鸿帝不但没有追究他谋逆之罪,反而赞赏其勇猛忠心,立下斩将之功,特加封为正六品折冲校尉。 花百胡能被加官,虽然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自己的果决,但却也是因为姜远派文益收上城头与尉迟耀祖解释,否则他还是难逃一死。 花百胡对姜远可谓感激涕零,今日见得一些百姓中伤姜远,岂能不怒。 但他也极有分寸,知道与这些百姓说不清,并不当面反驳,而是命书生们继续念告示,他则在一旁守着。 那几个书生又看了一遍告示,然后翻译成大家都听得懂的白话: “昭宁公主说了,自愿捐献不强求,也不论多寡,哪怕捐一文钱,也会刻碑以记。 且,如果捐银达一千两者,可获御赐的‘积善之家’的牌匾一块。 若捐银万两者,不但可以获得御赐牌匾,还会有昭宁公主亲手送上的神秘宝物,但宝物只有十件,先捐者先得。 另,本次筑路不强征傜役,参与修路的民夫每人每天十五文钱,若想去干活的,到时候去南门外报名。” 此言一出,百姓哗然。 以前要修路,都是京兆府发起,属于半自愿半强制,而且还得自带干粮服苦徭。 可屡次修路,那路还是那般的烂,渐渐也就没人信了。 而且,那苦徭也不是那般好服的,监工个个长鞭在手凶神恶煞,干慢点就得被打。 百姓们听得服傜役没有人不怕,有钱的人家还好,拿点银钱出来就能顶了傜役。 没钱的人家就得苦熬了,被打死在工地上的都有。 也只有丰邑侯开了大周有偿征傜役的先河,干活管饭还给钱。 如今告示上却说,自愿捐赠不强求,还给上工的傜役发工钱,很多人当即就信了,毕竟鹤留湾的口碑摆在那里。 那些质疑丰邑侯,借机搜刮民脂民膏的人也皆闭了嘴。 围观的百姓中也有一些富人大户,他们的心思与这些普通百姓完全不同。 听得若是捐钱修路,不但能被刻碑以记,还有皇帝陛下御赐的牌匾,顿时心动了。 谁人不想要个名,更别说是皇家亲赐的牌匾,这东西若是得上一块,往家中大门上一挂,可谓金光四射,谁人敢轻视。 说不得将来犯了事,这牌匾还能保命哩。 钱不钱的不重要,路修不修的也无所谓,但那牌匾却是一定要得上一块。 很多富人都是这般想,纷纷挤上前去看那募捐的日子,一时间告示栏前挤满了穿着绸缎衣衫,肚大腰圆的富人。 “哎,这告示上怎么没写是什么宝物?” 也有些人不仅打那牌匾的主意,还打那神秘宝物的主意。 有人笑道:“呵呵,都说是神秘宝物了,岂会明言?不过,即然是昭宁公主亲赐,想来价值连城。” “告示上不是说了么,三日后在南门外募捐,到时一看便知。” 一个戴着员外帽,手里拿着折扇的大胖子斜了众人一眼:“诸位都别想太多了,要得那秘宝,得捐一万两银子,你们这些穷哈哈就不要想了。” 这胖子的话顿时引起了其他富人的不满:“宋百万,你瞧不起谁,区区万两银子,就你有?” 宋百万被人怼了,冷哼一声:“万两银子只是起步价,那秘宝却只有十件,你们还是省省吧! 我没啥钱,但定能争得到一件,你们?呵!” 众人皆不服:“吹这个牛逼!” 宋百万也不多言,挺着大肚子冷笑:“咱们三日后,南门外见!” 有了这些富人较劲,告示栏前更加的热闹,人越围越多,花百胡不得不调了人手,到燕安的各大告示栏前维持秩序。 不用两个时辰,燕安各酒楼茶馆,尽皆是谈论修路之事。 百姓们聚焦的也非修路本身,而是那御赐的牌匾,那十件秘而不宣的宝物也被各种猜想。 第539章 募捐 燕安南城外搭起一个巨大的高台,无数的旌旗在冬日的阳光下招展。 姜远不仅让小茹将公主仪仗摆了出来,他与上官沅芷的仪仗也没落下。 赵祈佑虽然分币不出,但为显重视与支持,也调出三十六个身穿金甲的金吾卫,扛着皇家的五色彩旗,站在上高台的台阶之上,将仪式感拉得十足。 又派出几十个宫廷乐手,以及十个太监十个宫女伴着小茹左右,让她尽展公主之威仪。 台下则还有十个户部官员在一旁待命,为的是一会统记银钱与登记捐献人的名姓。 同时,又有前三公的伍禹铭、大儒谢宏渊亲临于高台之上。 伍禹铭已经不问世事多年,其仪仗更是十年未曾动过,今日却也摆了出来,引来无数的学子文人。 募捐之事,经过数日发酵,燕安城内外已人人皆知,无数百姓如潮水般朝南门外涌来,可谓万人空巷。 当然,这些涌来的百姓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毕竟大周的大多百姓都不富裕。 姜远也没指望普通百姓捐多少钱,他的重点在于那些有钱的乡绅富户与商贾。 坐于高台右首的伍禹铭,看着下方人头攒动的百姓,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宏渊老弟,没想到姜远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还将咱们两个老家伙搬了出来。” 谢宏渊哈哈笑道:“我这外甥女婿,精得像猴一般,咱们支持他修路,他可不得物尽其用,将我等搬出来么。” 伍禹铭也哈哈大笑:“好一个物尽其用,那小子定然是这么想的。” 谢宏渊抚着胡须感慨道:“若是天下王侯,都似他这般为民为君为国,咱们就算整天被人搬来搬去也无妨,只可惜像他这样的人太少啊。” 伍禹铭深有感触:“这世间,大多数人将仁义道德挂在嘴上,能做实事的却是极少。 姜远之所以要教书育人,比我等想得要长远啊。” 两人正说笑着,突然乐声响起,高台下的太监拉长了声音:“昭宁公主驾到!” 姜远等人早就到了,只不过一直躲在马车中,要等得人最多时,才让盛装打扮的小茹上高台,将效果再拉一拉。 小茹还从未被这么多百姓注视,深吸了一口气后,又默默回忆了一遍在宫中学的走路姿态,这才让四个宫女帮她拖了长长的裙摆,缓步向高台上而行。 “哇!这就是昭宁公主啊。” 并不是所有百姓都曾见过小茹,很多人也是今日第一次见着。 见得小茹仪态端庄大气又不失威仪,相貌又如天仙,不由得发出一片赞叹之声。 一些文人才子看得更是痴傻在当扬,如此貌美的公主却已为人妇,只恨自己不是驸马。 “参见宫主殿下!” 小茹上得高台后,伍禹铭与谢宏渊站起身来,以大礼相迎。 小茹见得两位恩师朝她行礼,顿时一慌,转头又看向姜远,结果姜远与上官沅芷也在行礼,一时间被弄得手足无措。 姜远微微抬起头,朝小茹露了个笑脸又眨眨眼。 小茹心中慌乱的情绪平静下来,上前轻扶:“伍老大人,谢老大人不必多礼。” 小茹轻扶了两位老人坐下,微弯了膝见礼:“徒儿见过老师、伍老大人。” 谢宏渊笑道:“今日你乃是公主之身,无需多礼。” 伍禹铭欣慰的说道:“好孩子,你能为此修路募捐也是用心良苦,老夫很是欣慰。 将来你若得子,老夫自荐为你那孩儿取名,你看如何?” 小茹闻言大喜:“徒儿谢过伍老大人,能得您赐名,茹儿求之不得。” 姜远与上官沅芷、黎秋梧也上前与伍禹铭、谢宏渊见了礼,此时日已上三杆,也不是闲话之时,还是搞钱要紧。 姜远早就看见台下的人群中,停了不少拉着箱子的马车,这些都是来送钱的,可不敢怠慢。 姜远掏出一个铁皮喇叭,往台前一站,运足了气力:“各位乡亲父老,请肃静。” 铁皮喇叭的声音传得极远,嘈杂的百姓们顿时安静下来,就连那些在人群中摆摊推销的小贩,都竖起了耳朵。 姜远大声道:“我乃丰邑侯,想必很多人都认识我的。 今日召集众乡亲前来,想必大家都看过告示了,也就不必多言…我只想说…” 站在高台下最前排的富人们叫道:“丰邑侯,不必言,就别言了,你就说那御赐的牌匾是不是真的!是真的,我们就捐!” 姜远笑道:“看来这位乡绅有些急不可耐了,且稍等,让本侯再废话几句。” 姜远清了清喉咙:“俗话说,要想富先筑路,修路是造福子孙之大事! 今承陛下恩准,昭宁公主亲临,实乃天大之福!今日捐钱最高的前十位,不仅可得陛下御赐牌匾,还可得昭宁公主亲赐宝物!” 姜远话音刚落,十个宫女各捧一金丝楠木盘,盘中用红绸相垫,红绸之上还有一个精美的木托。 十面以银皮相裹的玻璃镜,稳稳的竖在架子上。 姜远一指这镜子:“此乃产自西域的琉璃宝镜,此镜不管是照物还是照人,都纤毫毕现!世间罕见!” 台下众人离得远,也看不清台上的宝镜,只听得姜远说是产自西域的琉璃宝镜,不由得撇了撇嘴。 西域来的琉璃,虽然极贵,但很多富人家里都有,万两银子得一个琉璃,实是贵得离谱了,不由得失望不已。 还以为是啥宝贝呢?就这? 姜远见得众人骚动起来,取过一面镜子下得台来:“众位乡亲,这可不是一般的宝镜,且看。” 站在最前排的一众富人闻言伸过头去一看,只见得这宝镜照出的影物,与肉眼看到的一模一样。 宋百万站得最前,伸得大脑袋对着镜子一照,只见得自己那张大脸上的汗毛都能照出来。 宋百万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但这等琉璃宝镜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琉璃本就价值不菲,这等琉璃宝镜若拿到市面上,何止万金。 如今捐一万两银子,就能得到一面,这明明是送。 宋百万咽了咽口水,叫道:“侯爷,我买了…不,我捐!” 其他富人见得宋百万开口了,哪肯落后,也纷纷叫嚷起来。 后面的百姓依然看不清姜远手中的宝镜,但见得燕安城中那些最有钱的商贾与富户叫嚷,也跟着躁动起来,死命往前挤。 他们要看看到底是何种宝镜,竟让见多识广的富人们激动。 姜远将手中的镜子一收,又返回了高台:“大家也都见到了此宝镜的不凡了,没有疑虑了吧?” 宋百万抓着银票乱舞,高声叫道:“没有了,侯爷,开始吧!” 姜远见得肥头大耳,激动不已的宋百万,真的很想握着他的手说声谢谢财神大老爷。 第540章 付费当托 “我捐一千两!” 姜远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商贾站了出来,拿着银票就往坐在台下的户部官员手里一塞。 “好!这位乡绅捐银一千两,大善!” 姜远很有主持人天赋,嘶声咆哮着:“请这位乡绅上得前来,由三公之一的伍老大人颁发匾牌!” 声乐适时响起,这首位捐赠的商贾朝四下拱了拱手,整了整衣袍,激动的浑身轻颤,上高台时都差点摔倒。 待得这商贾上得高台,两个貌美的宫女,立即给他胸前挂上一朵用红丝绸制成的大红花,像个新郎官一般。 随后有太监唱礼:“李员外乐善好施,行善积德,特赐御制牌匾一块,跪下谢恩……” 李员外砰的一下跪倒,两个高大的金吾抬着一块用梨花木制成的木匾来,高举过头向台下众人展示。 李员外偷偷抬头一看,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只见得木匾上写有‘乐善好施,大善之家’八个大字,这八个大字的右上方,皇帝的玺印清清楚楚,果然是御赐的。 李员外对着那牌匾磕了三个头,伍禹铭亲自上来勉励几句,随后太监又唱一声:“礼成。” 此时激动的李员外几乎瘫倒在地,又有两个金吾上前,将他架扶着送下台来,那块大匾,也被一同送了下来。 众人见得这情形,顿时激动了,宋百万却是愤怒不已,他原本想做上台第一人,却不料被李员外抢了先。 “穷鬼!单是一块匾就走不动道了,也就这点出息了。” 宋百万暗骂了一声,此时也不敢怠慢,没捞着第一,第二也行。 而且,他不仅要牌匾,更在意的是那些宝镜。 “我捐一万两!” 宋百万豪气的拿出一叠银票,高声喊道。 姜远闻言,立即提了喇叭吼道:“这位乡绅捐银一万两,可获御赐牌匾一面,昭宁公主亲赐宝镜一面!” 宋百万昂首挺胸,洋洋得意的朝四方拱了拱手,大步上得高台来。 小茹一甩袍袖起了身,亲自取过一个楠木盒子交于宋百万,也温言细语的勉励了一番。 宋百万行了叩拜大礼后,这才接了装有宝镜的盒子,又看向那牌匾。 他可不似李员外那等土财主,连字都识不得几个。 宋百万也是附庸风雅之人,见得牌匾上不仅有玉玺印,那题字居然是出自伍禹铭之手,更是激动不已。 不说手中的宝镜价值连城,就是这个牌匾都不得了。 宋百万咧着嘴抱着盒子下得台来,一众人纷纷围过来,要看看那宝镜。 宋百万死死抱着盒子,叫道:“此等宝物,岂是你们这帮穷鬼可看的!” 能站在前排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见得宋百万这副德行,都面露不屑。 姜远真的感谢宋百万,这人不是托,但把托儿的事干完了。 也正因为宋百万不是托,此时的表现才更令人信服。 有了宋百万的开头,其他人为争剩余的那九面宝镜,差点将募捐的桌子给掀了。 宝镜只有十面,到得最后一面时,更是发生了争抢。 “我出一万五千两!” “滚!老子出二万两!” 姜远目瞪口呆,暗道失算了,早知道是这般,拿什么十面镜子出来,拿一面不就行了。 募捐瞬间变成了拍卖会,一众吃瓜的百姓也燃起了巨大的热情。 当一个姓王的商贾将价格抬到三万两时,就再无人敢出价了。 姜远提着喇叭涨红了脸,放声嘶吼:“三万两!还有没有人出价!三万两第一次!三万两第二次…” 王老板见没人再与他相争,便要拱手上台了。 却不料,一声大吼传来:“四万两!” 这一声吼将所有人都震住了,四万两是个什么概念,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 王老板脸上的笑僵住了,回头看向叫价之人,怒道:“沈有三!你想干什么!” 沈有三抱着胳膊笑道:“王老板,公主的宝物,有德者居之,我不能叫价么?” 王老板胸膛剧烈起伏,咬牙道:“四万五千两!” 姜远又提起了喇叭,做嘶声状狂吼,好好的一个侯爷,变成拍卖报价小厮了。 沈有三儒雅一笑:“五万两。” 王老板眼欲喷火:“五万五!” 沈有三依旧不慌不忙:“六万!” “沈有三!你非得和我争么!”王老板气急败坏的叫道。 沈有三冷哼一声:“你个狗日的,敢去我的作坊挖织娘!还让各大染坊不接我的生意!今日这宝镜,你是别想了!沈某必得之!” 王老板差点将牙咬碎,此时就不是竞价这么简单了,必要压住沈有三才行。 王老板也是干织布坊的,是行业老大,岂容沈有三虎口夺食,两人以往已斗了数回合了,都打了个平手。 此时,万不能输。 王老板吼道:“八万两!” 沈有三也加大了声音:“九万!” “十万两!!!!!” 王老板几乎用尽全身气力喊了出来,若是还拿不下,就真的不敢再出价了,同时这面子也就掉完了。 沈有三闻言,叹息一声,又朝王老板拱手:“王老板,算你狠!” 上官沅芷拉了拉姜远:“你安排的?” 姜远低声道:“天地良心,我绝没有让沈有三这么干!” 随着十万两的天价,王老板如愿以偿的得了那最后一面宝镜。 到得此时,百姓们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很多人的嘴巴半天都没合拢,只以为王老板疯了。 没了宝镜还有牌匾,那些身家不怎么多的纷纷打牌匾的主意。 有了珠玉在前,牌匾也开始竞价,最高一块牌匾被竟成了八千两,最少的也要三千两。 李员外与宋百万见得此情此景,又是庆幸又是激动。 他们以最低的价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激动才怪。 尤其是宋百万,他以一万两得了一面宝镜,若是此时出手,转手就能挣九万两。 不少没抢到的富商,纷纷问宋百万有没有出售的意向。 宋百万死死抱住盒子,唤过护卫,一溜烟的进城去了。 开玩笑,这等宝物得传家的哩。 一上午下来,三十六块牌匾尽数发放了出去,姜远的嗓子也喊哑了。 其他百姓也纷纷捐钱,牌匾、宝镜什么的,他们有自知之明,捐不起那个钱,但捐点钱在碑上刻个名也是好的。 姜远曾说多寡不限,一文也可捐。 有些人还真是捐一文的,户部的官员早被交待过,不以多寡而论英雄。 对于这种捐一文钱的,也规规矩矩的问了名姓,写在册子上。 众多百姓见得这情形,纷纷掏口袋摸个大子儿出来。 一文钱也就一个包子钱,能得了刻碑的名声,又积了德,这种好事上哪找去。 募捐一直弄至下午才结束,姜远看着一大把银票与堆成山的铜钱,直想跳进钱堆里打个滚。 第541章 谁敢打善款的主意,本侯要他的命 今日募捐,经过清点,百姓捐铜钱十三大箱,大约二十万文,听起来是个巨大的数字,但若换算成银子,还不到三百两。 钱虽少,但也是百姓们的一份心意,在自愿捐赠下能筹出来这么多,是一个好的开始。 相比数万百姓所捐,乡绅富户们捐的才是大头,姜远的主要目标也是这些人。 经统计,银票总额二十七万两,单单那王老板就贡献了十万两,不知道他今晚回去睡不睡得着。 另有散银一千八百两,这些银子是一些小富户与小商贾捐的。 这些人捐的虽不及王老板与宋百万那等富豪,但却是真心实意,没有掺杂什么功利,单纯的就是心善。 “丰邑侯,稍慢。” 就在姜远要上马车时,一个穿着绸缎带着幞头,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挺着肚子过来行礼。 姜远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这男子:“你乃何人?唤本侯何事?” 那男子随便拱了拱手行礼:“小的是端贤王府的管家,我家世子请您过去一叙。” 姜远一愣:“端贤王府家的世子?哪位?” 那管家将腰一挺,朗声道:“自然是端贤亲王之嫡长子!” 姜远摸了摸下巴,端贤亲王的嫡长子,不就是赵有良么。 前些日子,赵祈佑去鹤留湾找姜远,说起盐业总司的事时,曾暗示过,当初为拉拢宗室,让赵有良进盐业总司帮忙。 但自从赵有良进了盐业总司后,不过半年时间,盐业总司就开始拖欠盐工的工钱了,沈有三都被吓得跑了路。 若说这里边与赵有良没关系,姜远岂会信。 姜远淡声问道:“世子找本侯何事?” 那管家伸手一指,头仰得高高的:“丰邑侯过去便知。” 姜远顺着这管家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得城门边上停着一辆极其奢华的双驾马车。 马车的帘子掩得严严实实,也看不见谁人在车中。 姜远哼了一声,缓声道:“你家世子是残障人士?” 那管家闻言面现怒色:“丰邑侯,你敢对世子无礼?!” 姜远哈哈笑道:“按宗室礼法,本侯的确要过去见礼。 但昭宁公主就在马车上,你家世子若无残疾,当要先过来与公主见礼! 你家世子单独唤本侯过去,是藐视公主么?!” 那管家顿时被噎住,姜远这等帽子扣下来,赵有良也担待不住。 按大周礼法所制,赵有良虽没有爵位,但却是皇室赵家血脉,姜远虽为从三品侯爷,却是一个外官。 外官自当要去给亲王世子见礼,这是规矩。 但小茹却是被册封的公主,又是鸿帝之亲女,赵祈佑之亲妹。 赵有良既然知道小茹在此,就当要先行过来拜见小茹,否则就是不敬。 马车内的三女也听着了动静,撩了车帘伸出头来问道:“夫君,何事?” 那管家见小茹也在其中,再无居傲之色:“小的端贤亲王府中管事,见过昭宁公主。” 小茹闻言也是一愣:“端贤亲王府的管事?你找我夫君何事?” 那管家吞吞吐吐的说道:“是我家世子,想见丰邑侯。” 上官沅芷冷哼道:“你家世子真是好威风,明知昭宁公主在此,不但不过来见礼,还让我家夫君过去,我看有必要问问端贤亲王是怎么管教的!” 上官沅芷虽只是一个乡主,却是丝毫没把端贤亲王放眼里,要比家世的话,她还真不怕谁。 虽然姜守业与上官云冲闲赋了,但三公之位却是实打实的,亲王也得让上三分。 从这点上来看,那赵有良也不是什么很聪明之辈,否则怎敢唤姜远去见他。 那管家顿时满头大汗:“小的这就回禀世子。” 小茹看着慌忙往城门处跑的管事,疑惑道:“端贤亲王的儿子,是谁?” 姜远笑道:“就是你皇叔的儿子赵有良,他谱还挺大。 还记得盐业总司的事么,他现在在里边混,你哥安排的。” 小茹微皱了柳眉,马上联想到自家的盐利分红,已有半年没有了。 又想到盐业总司拖欠盐工工钱,沈有三跑路的事。 那日,她与姜远、上官沅芷、黎秋梧路过盐业总司时,姜远推测盐业总司之所以这般,可能是里边长蛀虫了。 小茹看着姜远,小声道:“夫君?莫不是这赵有良,就是盐业总司的虫子?” 姜远点点头:“能把沈有三吓半死的,估计是他了。” 小茹脸色顿时一寒,那盐业总司是姜远与赵祈佑创建的,一个是夫君,一个是亲哥。 这等于赵有良在偷她家的钱,且坑了盐工,却坏的是自家夫君与亲哥的名声。 上官沅芷问道:“赵有良突然找您,所为何来?” 姜远摇摇头:“谁知道呢?他不是过来了么,问一下便知。” 那管家直奔停在城门边的豪华马车,弯着腰对车内的人边说话,边向姜远这边指。 随后,那豪华马车上下来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穿着一身华服,头戴两梁冠的男子,迈了四方步往姜远的马车而来。 待这男子走得近了,姜远与三女这才看清其长相。 这男子长得极为怪异,脸阔如铲叶,嘴唇薄而紫,下巴上留有一撮短胡,头上的发丝不多,却偏要戴个冠。 远远看去,就像个半秃的野猪。 姜远与上官沅芷、小茹、黎秋梧面面相觑,这人真是端贤王的嫡子? 这长相未免也太…天生异相了。 在姜远等人的意识里,皇家之人都俊美异常,赵弘安与赵祈佑,哪个不是俊美男子。 都是赵家血脉,却是出了赵有良这么个另类。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见得那男子快到跟前了,连忙将头缩回了车厢,懒得与这厮见礼。 那男子走得姜远的车驾前,并不理会姜远,只朝小茹弯腰行礼:“愚兄赵有良,见过昭宁公主。” 小茹自知道眼前这人就是祸害盐业总司之人,心里厌恶至极,但赵有良即然过来见礼,也不便当面摆脸色,轻抬了手: “原来是有良兄长,不必多礼。” “谢公主殿下。”赵有良又拱了拱手,这才直起腰来。 小茹淡声问道:“不知兄长所为何来?” 赵有良瞥了一眼姜远,眼中隐着一丝怒意,对小茹道:“愚兄有些事要与丰邑侯相商。” 姜远拱了拱手:“丰邑侯见过世子,不知世子找我有何事?” 赵有良对姜远就没那般客气了,随便一抬手,算是回了礼:“本世子找丰邑侯自有要事,丰邑侯可否移驾一叙?” 姜远笑道:“世子有什么话直说便可,难道当着公主的面不方便说么?” 小茹也道:“兄长有话可明言,难道愚妹还听不得了么?” 小茹可不似从前那般怯弱,如今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用什么态度,从上官沅芷那里学了个七成,此时也将公主的架子摆了出来。 赵有良见姜远赖在马车边不甩他,眼中恼意闪烁,但面上却是笑容可掬:“也无不可说。” 小茹看着天色,渐渐有些不耐烦了:“那便说就是,愚妹与夫君还着急回家。” 赵有良见小茹面色不快,便对姜远道:“丰邑侯,你今日募捐修路,可谓为国为民,本世子深感佩服。” 姜远闻言脸色微变,暗猜赵有良这货想干嘛? 姜远缓了缓神色:“世子过誉,本侯无甚大的本事,也就只能修修路了。 世子到底想说什么,不妨明言。” 赵有良哈哈笑道:“丰邑侯为民修路,实乃苦心一片,本世子也想效仿丰邑侯,为这修路之事出上一份力。” 姜远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是一片欣喜之色: “世子是要捐银子么?若是世子捐银子,正好做出榜样,将来刻碑,本侯让人将世子之名刻于顶端,让世人抬头仰望。” 赵有良没想到姜远这般说,打着哈哈道:“丰邑侯说笑了,我虽为世子,却无多余钱财。 本世子说的出一份力,是另有他法。” 姜远似笑非笑的看着赵有良:“世子另有什么法子?” 赵有良正了正神色:“这燕安周边的路,一向由京兆府负责修善,如今丰邑侯要修这官道,恐是也是绕不过京兆府的…” 姜远打断道:“本侯与昭宁公主募捐修路,乃陛下恩准我等自筹钱粮,自行开工,与京兆府何干?” 赵有良顿时被噎住,眼珠子转了几转,笑道:“本世子自是知道此事,但有得京兆府出面协调,这路才好修啊。 不论是征傜役,还是监工,京兆府都能帮上大忙。 先前丰邑侯你也说了,陛下让你等自筹钱粮自行开工,官府是不干预的,但修路之事未必有京兆府的官员精通啊。” 姜远目光灼灼的看着赵有良:“所以呢?” 赵有良露了个自以为真诚的笑脸:“本世子恰好与京兆府少尹王大人相熟,丰邑侯不妨将募捐来的银钱交予本世子,本世子再请王大人协调,此路定成。 也好过丰邑侯与昭宁公主劳心劳力来得好,本世子也正好出上一份力。” 这话不仅让小茹怒了,就连马车中的上官沅芷与黎秋梧都握紧了拳头。 这赵有良,你说他傻吧,他还知道找个借口摘桃子,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说他聪明吧,这话又不像是聪明人能说得出来的。 姜远哈哈大笑:“赵世子,天色不早了,回家早点睡吧。” 赵有良闻言一怔:“丰邑侯何出此言?” 姜远脸色一沉:“梦里啥都有!本侯不征傜役,也无需京兆府协调! 乡绅百姓捐的善款,要一分不少的花在修路之上,任何人想打这笔钱的主意,本侯要他的命!” 姜远这话说得直白无比,先前不知赵有良来意,才与他绕来绕去的扯犊子。 现在清楚他是打这笔善款的主意,姜远当即就不客气了。 赵有良的老子端贤亲王遥领京兆府,虽说不是实职,但理论上来说,京兆府的所有官员都是端贤亲王的下属。 赵有良打着京兆府的名头,将这笔善款弄走了后,那便是包子打狗。 到时姜远去找谁去?找赵有良,他定然推到京兆府。 京兆府到时是认还是不认?认了就得罪了端贤亲王,不认就得罪了姜远。 赵有良听得姜远讽刺中又带着威胁的话,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丰邑侯,本世子好心帮你,你不要不识抬举!” 姜远双目一寒:“赵世子的好心还是收起来吧!” 小茹的俏脸上也是一片怒意,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兄长不必多言,本公主与夫君定然会修好官道,不劳兄长操心!” 赵有良见得姜远夫妻这般,咬了咬牙:“我真乃一片好心,若无愚兄在其中协调,这路怕是难修啊!” 姜远微眯了眼:“赵世子是威胁本侯,还是威胁公主殿下?此事乃陛下亲允,本侯倒要看看,谁人敢为难本侯!” 赵有良呵呵冷笑一声:“本世子可没有威胁之意,只是提醒。 既然丰邑侯与公主殿下,都不愿我出力,那本世子告辞了!” 赵有良说完,朝小茹拱了拱手,又迈着四方步走了。 牵马的胖四看着赵有良的背影,狠啐了一口:“少爷,我真想打他!” 姜远握了握拳头:“我也想打他!” 胖四闻言面色一阴:“少爷,小的带几个人蹲着他,他若晚上出门,套他的麻袋!” 姜远惊道:“你不要命了?这是亲王世子,身边护卫一大票,你别把命搭上。” 马车中的黎秋梧钻了出来:“夫君,让妾身去,有护卫又如何?这人实是可恶,不打他我都咽不下那口气!” 姜远将黎秋梧的脑袋按了回去,警告她与胖四:“你们俩不要乱来,动不动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此事我自有主张。 一个草包而已,还能翻得了天?” 上官沅芷也忙拉住黎秋梧:“师妹,端贤亲王护犊子,私下打了他儿子,他定然不会罢休,朝中有朝中的规矩。 公爹常说,明规则办事,暗规则整人,夫君已深得公爹真传,你不要乱来。” 黎秋梧撇了撇嘴:“真是麻烦。” 小茹也面带忧色:“夫君,要不我进宫去找皇兄吧。” 姜远笑道:“不用你去,且看他要怎么刁难我再说。 天不早了,回家吧!被那草包耽误了这么久,我都饿了。” 第542章 奸商思维 抛开刚才赵有良那厮来搅的那点事,姜远实是心情极好。 今日募捐到了二十七万多两银子,这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些银子修这条五十里的官道,即便不够,也差不了多少了,如果现在就开工的话,大约明年二月就能建成。 冬天开工修路实则不是很好,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估计就要下雪了。 温度太低,或遇上雨雪天,对水泥的凝固影响极大,甚至会造成损坏导致路面使用年限大减。 不过姜远还是决定马上开工,原因也很简单。 冬天对于大周的底层百姓而言,就像过鬼门关,很多穷苦之人挨不过冬天的严寒。 如果在冬天开工,势必就会征召大量的民夫,如此一来,让穷苦的民夫有份活干,能得点收入,也可渡过这漫漫长冬。 这条官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旦开工还会带动大量的产业,比如河沙与碎石都是必不可少之物。 五十里长,宽两丈的官道,所需石料河沙之巨,常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些活,也可以给众多百姓带来巨大的好处。 冬天的低温对水泥不利,姜远决定那就先修路基平整路面,挖排水沟,总之先动起来再说。 到得来年春暖花开时,再铺设水泥就是。 “夫君,您还在生气啊?” 小茹见姜远一上马车后就沉默不语,关心的问道。 姜远摇了摇头,笑道:“为夫怎会为那种人生气,他不惹我还好。 若真来惹我,我必弄死他,就算他爹是亲王也没用。” 上官沅芷道:“赵有良蠢不蠢傻不傻的,也不知道陛下当初怎么想的,让这种人进盐业总司。 现在居然明目张胆的来打善款的主意,就他这脑子,难怪三十岁了,太上皇都不肯给他一个爵位。” 黎秋梧撇了撇嘴:“赵有良现在没爵位,不代表以后没有,他爹将来死了,那爵位不就是他的么。 嫡长子哎,按大周的袭爵制,他虽不是亲王,也是一个嗣王。 这种人若当了嗣王,啧啧,他封地的百姓可倒八辈子霉了。” 姜远笑了笑:“那不一定,陛下也不是好惹的。” 姜远太了解赵祈佑了,赵有良祸害盐业总司,一旦被查实,最多将赵有良赶出去完事,绝不会马上弄他。 到得赵祈佑坐稳了江山后,赵有良是个什么下扬就很难说了。 当初白锦泽在精盐中下毒,身为皇子的赵祈佑就敢与姜远打上白府抓人,更何况现在。 更别说,那盐业总司是赵祈佑忙前忙后费了大心血才弄出来的,他也因这盐获得了天下百姓的爱戴。 盐业关乎天下民生,而盐业总司就像赵祈佑的孩子,谁染指谁死,现在不死,以后也会弄死。 不是人人都像姜远那般有远见,能做到赵祈佑一上大位后就立即退出盐业。 姜远与三女正聊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驾车的胖四敲了敲车辕,禀道:“少爷,沈公子找您。” 姜远闻言撩了车帘子一看,果然见得沈有三嬉皮笑脸的站在路边。 “哈哈,明渊兄,今日收获不小,可喜可贺啊!” 沈有三见得姜远的马车停了,连忙爬上车辕,与胖四并坐了后,朝姜远拱着手笑道。 姜远哈哈笑道:“有三,差点把你忘了,你怎么也得捐点吧。” 沈有三一摊手,故作惊讶:“我还需要捐么?我略微一出手,就给你多弄了七万两银子,我都没问你要提成呢。” 姜远拍着沈有三的肩膀,大笑道:“那王老板被你坑惨了,恐怕要记恨你一辈子。” 沈有三哼道:“那是他活该,那狗东西仗着自己在织布行当里混得久了,想打压于我。 不仅派人挖我工坊里的织娘,又让各大染坊不要接我的生意。 今日不过凑巧给他一个小教训罢了,来日我定然弄死他。” 姜远笑道:“你今日给他的这个教训可不小,十万两,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沈有三四下看看,见没有人靠近,一拉姜远的胳膊,悄声道:“明渊,你实话与小弟说,你那宝镜有多少?小弟帮你卖!” 姜远连忙甩开沈有三的手,一脸严肃:“有三,可莫胡说!那十面宝镜产自西域雪国,非人工制成,乃是雪山仙洞孕育而出,世上只此十面。” 沈有三翻了翻白眼:“明渊兄,你这就不厚道了,咱俩可是有撒尿和泥之谊的,你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么?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你再搞些宝镜来,咱们…” 姜远做痛心疾首状:“有三,别人侮我骂我怀疑我,我都可以接受,但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沈有三满头黑线:“得了得了,别装了,四六分成。” 姜远伸了手出来:“二八!” 沈有三眼睛一亮,但嘴上却是道:“三七,不能再多了。” 姜远咧嘴一笑:“成交!” 沈有三见得姜远应了,这才终于确信了姜远能弄出来那宝镜,他先前也只不过是试探罢了。 姜远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的确想用玻璃狠狠收割一波,但这事不能自己亲自出面,否则日后玻璃卖成白菜价,侯府都得让人砸了。 说不得走夜路都得被人套麻袋,这等事万不能自己干。 沈有三找上门来,这正合他的胃口。 这种商贾之事,将来那玻璃泡泡破了,沈有三能找出一万种借口来糊弄别人。 沈有三又压低了声音问道:“明渊兄,那宝镜真是你弄的?” 姜远笑道:“不然呢?” 沈有三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姜远道:“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多,不过够你卖就是了。” 马车进得鹤留湾,刚在侯府门前停下,沈有三一个翻身跃下马去,催道:“明渊兄,快带我去看看你的那些宝贝!” 姜远翻了翻白眼:“急什么。” 沈有三已经忍了一路了,此时哪里还忍得了,拍着腿道:“怎的不急,挣钱都不急不是傻么。”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小茹下得马车来,见得沈有三那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由得掩嘴而笑,对姜远道: “夫君,你且与沈世兄去忙,这些银钱我们会安排好。” 还不待姜远答话,沈有三抢先作揖:“辛苦三位嫂嫂了。” 沈有三说完,拖着姜远的胳膊就往侯府中跑,搞得像是他家一般。 姜远无奈,只得快步将沈有三带到库房中,进得门那一刹那,沈有三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滚圆。 只见库房中的一个角落里,放着几十面穿衣镜,每面都与人差不多高。 今日募捐时的那十面宝镜与这几十面大镜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垃圾。 沈有三快步走至这些镜子前,几十面镜子中同时出现他的身影,就似使了分身术一般。 “乖乖…” 沈有三喃喃自语:“这真是宝贝啊…我要有这些玩意,我还开什么织布坊,组什么商队啊!” 姜远手搭在沈有三的肩头,笑道:“瞧你这点出息,这东西再好也不能当饭吃,迟早有一天要烂大街。” 沈有三一愣:“什么意思?这难道也是你用作坊批量弄出来的?” 姜远点点头:“不从作坊里弄,我从哪弄?这玩意其实叫玻璃,我在玻璃的背面涂了一层水银而已,材料是沙子,想要多少没有?” 沈有三完全傻了:“沙…沙子?” 姜远也不瞒沈有三:“本来就不是稀奇的玩意,只不过一般人不会罢了。” 沈有三看看镜中的自己,又转头看看姜远:“明渊,你那作坊在哪?我这就去烧了它!” 姜远拍了下沈有三的脑袋:“你疯了,你要去烧我的作坊!” 沈有三正色道:“明渊,我能将这些镜子卖出天价你信不信,前提是,你不能不停的弄出来啊,只要你不再弄,谁知道这东西怎么来的! 若世上就只有这些镜子,那不就是宝物么?” 姜远笑道:“你还真是个奸商!这玻璃拿来做镜子,只是其中一种用途罢了,其他用途更重要! 这东西将来不久,也要向民间推广,作用方方面面,不只是让人对着镜子穿衣服用。” 沈有三气急败坏的叫道:“明渊,你这是自绝财路啊!这种混账事你怎么忍心干的!” 姜远无所谓的说道:“你一个奸商当然这般说,但玻璃这东西对咱大周的工业来说,不可或缺,与你说了你也不懂! 这里有三十面镜子,还有上百块玻璃片,你自己拿回去涂水银,但要注意,水银有剧毒,你悠着点。 你怎么卖,卖多少,卖什么价,你自己定,我的钱,你别少我一个子儿就行。” 沈有三见得姜远这般说,哪还能客气,他定要赶在姜远这个败家侯爷将玻璃推广前,狠狠赚上一笔。 沈有三斜着眼睛看向姜远:“明渊,咱们先说好,这些镜子我卖多少钱你别管,你只管收钱便是。 但是,在我没挣够前,你不得将这玩意捅到市面上去。 这么多的镜子,我也不能一下推出去,否则岂不令人生疑!” 姜远点头道:“给你半年时间,半年后我那格物学院的门窗,全都会装上玻璃,这时间够了吧?” 沈有三咬咬牙:“够了!你真是守着宝山不当回事!” 姜远哈哈笑道:“有这一百多面大小的镜子,明年我就得叫你沈百万,知足吧! 不过,我提醒你,别割得太狠,燕安城中,很多人你得罪不起。” 沈有三不屑道:“小弟我自有眼力,大不了皇亲贵胄来了,我送还不行么,反正你有作坊!” 沈有三一边暗自嘀咕姜远败家,一边寻了丝绸过来,亲自将这三十面大镜子包个严实,这才让护卫们进来搬。 姜远将沈有三送到府门前,挥手相送:“有三,记得按时送银子来,等米下锅呢!” 沈有三鼻子里哼了一声,瓮声瓮气的回道:“听小弟一句劝,还是将那作坊烧了的好!有钱都不知道挣,悲哀!” 第543章 侯爷视察 不知不觉,儿子姜致知来到这个世界上一个多月了,逗一逗会咯咯的笑了。 本来要做一个满月酒的,但姜远事情太多太杂,也就耽误了,也只是自家人吃了一顿饭。 正是宰牛做土豆宴那日,还因鸿帝的到来给搅和了。 姜远便干脆等得姜致知百日时再大摆宴席,在此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忙。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小茹又在斗地主,欢快的声音时不时从隔壁房间传出,看来都在兴头上。 大周的娱乐游戏极少,男子的娱乐项目虽多上一些,但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样。 对于深闺中女子,或已为人妇的妇人们来说,除了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以外,闲暇时也只能刺个绣做点女红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娱乐。 而斗地主这种既要动点脑子,又带对抗性的游戏,很好的解决了上官沅芷等人的无聊与烦闷,甚至还有点上头。 姜远摸了摸下巴,扑克牌斗地主这等小游戏,或许可以推向民间,让百姓们多一点娱乐也好。 姜远还打算以后有时间了,在鹤留湾弄个精品杂货店,以后弄出点啥,可以直接扔进去卖。 钱不能让沈有三一个人挣了不是。 姜远唤过奶娘将姜致知抱去歇息,也不去打搅妻妾们斗地主的兴致,独自去了书房。 手头上的事情一大堆,炼钢新坊的高炉图纸还没怎么画,这玩意极为复杂,单单那些图样都得画上几十张。 简易高炉其实并不难,在蓝星又称为土高炉,但这种土高炉炼出来的钢,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一言难尽。 如果是姜远偷着炼钢的话,弄个土高炉也能将就着用。 但现在是赵祈佑出人出钱,土高炉就有点上不得台面了,姜远要在土高炉与现代高炉中取一个平衡。 既要像操作土高炉那般简单,又要炼出合适的钢来,这就很费脑子。 大周没有电,高炉的鼓风系统若完全靠人力拉木箱的话,困难极大,要想大批量炼钢,就要先解决送风系统。 姜远拿过壮元溪下流的舆图看了看,用硬木炭削成的炭笔,在壮元溪下流的一个狭小的节点处画了个圈。 “此处要建一个大坝,坝下再造三到五架巨型水车,以水车驱动风箱,这样应该可行。” 姜远自语着,风箱鼓风的难题已有了大致的解决方法,心头也稍松了松。 姜远拿出一张空白的纸来,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开始画大坝与水车的效果图。 硬木炭削的炭笔极不好用,不仅容易断,还将手弄得一手黑。 姜远弄折了数根坚木炭后,才将效果图画完,侯府外也传来了三声打梆的声音,已是三更天了。 姜远手中的炭笔扔进垃圾篓中,揉了揉脸,长吐一口气:“特么的真废劲,章老七那不是有石墨么,得将铅笔弄出来才行,不然画个图,手都得断。” “夫君,夜深了,该歇息了。” 小茹端着一个木托盘进得书房,柔声说道。 姜远见得小茹进来,笑道:“茹儿,你怎么还不睡,夜深寒凉,小心冻着。” 小茹将手中的木托盘放在桌上,拿起盘上的茶水递了过来:“夫君未睡,妾身怎敢先休息,您且喝了这杯茶。” 姜远看着杯中那满满当当的枸杞,打趣道:“茹儿,你也学坏了。” 小茹脸飞红霞:“哪有,妾身心疼夫君嘛。” 姜远哈哈一笑,将小茹一揽,让其坐在他的腿上:“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么?” 小茹羞红了脸,转头看向桌上的效果图:“夫君怎的画起水车来了。” 姜远道:“这是炼钢新坊的一部分,水车是用来鼓风的,你先去睡,有些细节我需再想想。” 小茹摸着姜远下巴上冒出来的胡碴,心疼的说道:“夫君,您这些日子忙个不停,人都瘦了,可不敢这么辛苦。” 姜远叹了口气:“没办法,这炼新钢之事已拖了许久了,咱大周要想走在他国前头,就必须抓紧时间。 钢乃工业的基础,早一天能批量生产,就多一点底气。” 小茹却是不听这些,将那效果图卷起来放进卷缸中:“您说的这些,妾身不懂,但不许夫君这般累,今儿就别画了…茹儿…想夫君了…” 姜远见得小茹媚眼如丝,赶忙拿起桌上的枸杞茶一饮而尽…… 第二日一大早,万启明早早的便到了鹤留湾,手里也拿着一大卷图纸,脸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下巴上胡子拉碴,一副憔悴之色。 姜远将万启明迎进中堂,打着哈欠问道:“万兄,你来这么早作甚?你不知道冬日的懒觉值千金么?” 万启明愤愤的看着姜远:“我累死累活,侯爷却在睡懒觉,这说不过去吧?” 姜远这才细细打量了一下万启明,只几日不见,万启明就变得像一个痨病晚期患者一般,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姜远惊声道:“万兄,几日不见,你怎的变得如此!快,赶紧去回春堂,找小钟大夫瞧瞧!” 万启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把侯爷当兄弟,侯爷把兄弟当牛马,下官这是熬夜熬的!” 姜远见得万启明散发出来的怨气遮天蔽日,连忙又是安慰,又是拍马屁: “哎呀,万兄辛苦,所谓能者多劳嘛,成大器者哪个不是先劳其筋骨费其心神。 你的所有辛苦,我都记在心里,你为大周的贡献,陛下都看在眼里! 陛下与太上皇都言,‘万爱卿是个好官、能官!’” 万启明闻言眼神一亮:“太上皇与陛下,真是这么说的?” 姜远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当然,要不怎会升你当侍郎呢!可见陛下与太上皇多器重于你!” 万启明半信半疑:“可是,下官是去给昭宁公主接收封地,何有为大周一说?陛下与太上皇又怎的知道?” 姜远咳嗽一声:“那五个庄子虽是昭宁公主的封地,但工业园是陛下的啊,陛下肯定关心的嘛。 先不说这个,那五个庄子接收还算顺利吧?” 一说到正事,万启明严肃起来: “一言难尽,那五个庄子,比当初的鹤留湾还不如,有些人家四五口人,就一条长裤,谁出门谁穿。 咱们要是将那些庄子推了建工业园,那些百姓怎么办?那些茅草屋,是他们最值钱的家底了。” 姜远闻言摸了摸下巴:“不至于啊,那些庄子有许多人在我鹤留湾干活,怎会这般?” 万启明道:“您这鹤留湾刚开建时,那些庄子里确实有许多人来此干活。 但现在,鹤留湾的民夫只剩得二千来人,还大多是有手艺的才能留下。 再者,朝庭赋税也不轻,百姓耕种租田要交租,租牛租犁也要给钱,田赋税、丁口税,架间税,除去这些,哪还有多少剩余。 您以为都像鹤留湾,租子收得少么。” 姜远轻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万兄,随我再去一趟,我现扬看看情况。” 姜远原以为让万启明去接收完后,将那五个庄子规划出来就行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简单了。 万启明点点头:“下官此来也是想让侯爷亲自去看看,下官也初步画出了规划图纸,正好与您商讨一番。” 姜远也不耽搁,让文益收套了马车,领着十来个护卫,径直往壮元溪下游而去。 姜远最先到达的,是离鹤留湾不过十里的小李庄,果然如万启明所说,这庄子比当初的鹤留湾还糟糕。 村中房屋破破烂烂,村道极其狭窄。 由于是冬季,田间已无活计可干,一些村民拢着衣袖蹲在墙角晒太阳捉虱子跳蚤,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 而且这村道中,并不像以前的鹤留湾那般,牲畜屎尿横流,反而异常干燥。 这说明村里没什么人养牲畜,因为实在太穷了。 姜远一行人进得村中,那些晒太阳的村民见得他们鲜衣怒马,又有带刀护卫,皆往墙角缩了缩,根本不敢抬头看。 姜远见状,连忙将马车停在村口,与万启明徒步而入,只带了文益收与三喜两个护卫。 “哎呀,那不是丰邑侯么!” 有胆大的村民抬起头来偷看一眼,见得领头的那个穿着极为普通的青年,不正是鹤留湾的丰邑侯么? 一众晒太阳的村民抬起头来一看,见得果然是丰邑侯姜远,纷纷站起身来。 姜远也笑着打招呼:“乡亲们好,晒太阳呢?” 这些村民见得姜远主动打招呼,连忙躬了身行礼。 有几个心思活的村民胆怯的问道:“侯爷,您来俺们庄,是不是又要招民夫了?” 也有村民讨好的说道:“侯爷,您若是要招民夫,不必亲来,只要递个信,俺们一准去!” 姜远笑呵呵的应道:“今日本侯不是来招民夫的,就是来看看大家。” 一众村民听得不招民夫,不由得有些失望,这个冬天若没有点收入,那就难熬了。 这时一个老汉挤进人群中,见得是姜远,喜道:“侯爷您怎的来了?” 姜远见到这老汉,也是一喜,这不是那日赶牛车那老汉么。 姜远笑道:“原本是您老人家,那日您载我等一程,多谢了。” 老汉咧着没几颗牙的嘴笑道:“小老儿姓李,您叫我李老汉就行,那日能载侯爷,是小老儿之荣幸。 不知侯爷今日此来,有何事?” “我来看看咱们庄的情况。” 姜远说着就要往墙根下蹲,李老汉见状,忙道: “侯爷不可,您是尊贵之身,怎可…怎可蹲墙角!可去小老儿家中一坐,您想了解何事,小老儿知无不言。” 姜远却是径直蹲了下来,笑道:“那有什么,冬天晒晒太阳正好。” 一众村民见得姜远拢了袖子蹲在自己身旁,丝毫没有侯爷的架子,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拘谨。 万启明见得姜远都不顾形象,他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出仕前他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于是,两个官老爷与一众穿得破破烂烂的村民,一起蹲在墙角晒着太阳,聊得热火朝天。 姜远问道:“你们想来都知道了,咱这庄子与附近四个庄子都是昭宁公主的封地了吧?” 李老汉与一众村民齐点头:“这位万大人来说过了,只是…小老儿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姜远笑道:“大家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嘛,今日别当我是侯爷,想说啥就说啥。” 李老汉抿了抿嘴:“侯爷,您看咱庄子里的人家,虽然有您的照应,但也还是度日艰难。 昭宁公主是您的夫人,您能不能多开几个砖厂,让咱庄的人有点活干。” 李老汉说完,又觉自己的要求过分了,连忙低下头去。 另一个村民也小声道:“侯爷,您不知道,咱们庄是真的快活不下去了,特别是像这冬天更难熬。 幸得侯爷到了鹤留湾后,开了壮元山让俺们可以去伐柴,冬天倒是没冻死过人了,但还是吃不上饭。” 这些村民也有些心思,鹤留湾与这里不过十里之遥,看看人家庄子里的村民过得是什么日子。 再看看自己过的日子,还得靠挖野菜度日,孩子常常饿得哇哇大哭。 鹤留湾简直就是天堂,这些村民做梦都想过上那样的日子。 姜远见得一众村民希冀的看着自己,笑了笑说道:“大家何必去鹤留湾找活干,咱们就在本庄干嘛。” 众村民眼睛一亮,急声问道:“侯爷,您是要将砖厂开到俺们村?” 姜远摇了摇头,掏出舆图来细看起来。 一众村民见姜远摇头不语,不由得又失望起来。 姜远仔细看了一遍舆图,突然说道:“本侯打算,将所有的工坊搬过来!” 第544章 这承诺太大 姜远的话被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在庄子中传播开来,越来越多的村民涌了过来。 姜远与万启明被众多村民围在当中,却没人敢大声说话,唯恐触犯了侯爷,让他们的希望落了空。 姜远见得如此多的村民聚了过来,便对李老汉道:“谁是咱们庄的里长?” 还不待李老汉答话,人群中挤进一个四十来岁,穿着一件发白长衫,做儒生打扮的男子来。 这长袍男子微弯着腰,向姜远与万启明行礼:“后学李文吟,见过侯爷、万大人。” 姜远见得李文吟这身打扮,问道:“你就是咱庄的里长?” 李文吟恭声答道:“正是。” 姜远笑了笑又问道:“看你这穿着也是个读书人,是秀才?” 李文吟面上一红:“后学只中过童生,未曾考中秀才。” 姜远笑道:“童生也是有学识的,不必不好意思,你且将王屋庄、溪尾庄、松树村、唐家村的里长给本侯找来。” 李文吟闻言,拱了拱手,急急而去。 在这个空档,姜远又让李老汉领着往村后的壮元溪察看。 壮元溪流至此处,从两座小土山中间穿行而过后,渐渐变得宽敞起来。 姜远从怀里掏出昨晚画得效果图递给万启明:“万兄,此处要建一座水坝,炼钢新坊就建在水坝之下,以水车驱动炼钢用的风箱。” 万启明接过图纸一看,皱眉道:“侯爷,这水坝这般大,怕是工期不短,而且耗资极多。” 姜远道:“银钱的事,我自会找陛下拨发,你只管筑就是。 能不能炼出新钢,此坝极为重要,你要钱,我去给你讨,你要人,我给你招!但是…” 姜远说到这严肃起来:“此事陛下定然会让工部所有官员参与进来,工部尚书伍泽是被临时任命的,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懂技术。 这工业园定是由你当家作主,我没有别的要求,除了按质按期完工以外,民夫的工钱不得少于每日二十文,不得拖欠。” 万启明闻言一振,这个工业园极大,远不是鹤留湾能比的。 伍泽是伍禹铭之长孙,他只是临时补缺到工部,将来可能会另有他用。 如果万启明顺利建成这个工业园,说不定工部尚书的位子就是他的。 想到此处,万启明既激动又期待,用力点头:“侯爷放心,下官定然不负重望。” 姜远摆摆手,纠正道:“是咱们不负陛下重望。” 姜远与万启明回到村中的晒麦扬时,李文吟领着其他四个庄的里长回来了,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听姜远的训话。 晒麦扬上不但聚集了小李庄的村民,还有许多来自其他四村的村民。 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说侯爷亲临小李庄招民夫,便赶紧赶了过来。 这几个庄子的村民,有许多人去鹤留湾干过活,直到现在还怀念鹤留湾那工棚中的饭食。 姜远见来的人乌央央的一大片,便爬上一堆麦杆垛,大声道:“乡亲们,本侯今日不是来招工的!但却是来给大伙送好消息的!” 一众村民闻言立时交头接耳起来,还有什么消息比招工更好的。 先前与姜远闲聊的那些小李庄的村民,见得其他庄的村民面露惊讶之色,不由得带着点得意: “侯爷说的好消息,是要在俺们庄开作坊哩,你们村没份。” 其他庄的村民听得这话,又嫉妒又难过,这等好事怎就轮到了小李庄了? 也有不信的:“那可不一定!侯爷召了五个庄的里长,肯定是要选上一选的,俺们村青壮多,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们小李庄。” 小李庄的村民一听得这话,顿时担忧起来,侯爷叫了这么多里长聚一起,难道真是要选其中一个庄子么? 姜远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都知道,咱们这五个庄子,现在都是昭宁公主的封地! 昭宁公主见得咱们的父老乡亲过得穷苦,实是不忍! 所以,咱们这五个庄子,要全部拿来建工坊!” 此言一出所有村民哗然,若是真是如此,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一些有见识的村民却是担忧起来,他们是见过鹤留湾的砖厂、水泥窑的,占地面积极大。 若是在庄子里建工坊,那他们住哪? 一个村民壮着胆子问道:“侯爷,您说俺们五个庄都要拿来建工坊,那俺们的屋子是否要推倒?若是这般,俺们住哪?” 姜远大声道:“这位乡亲问得好!咱们这五个庄挨得极近,若是要建工坊,肯定要推倒房子统一布局的。” “啊…那咱们不就没房子了…” “侯爷,使不得啊,俺家就一间破茅草屋,您给推倒了,我一家老小就得冻死啊…” 这些村民先前还盼着工坊建在自己的庄子里,现在听得要推他们的房子,这就万万不行了。 万启明大喝一声:“都肃静,听侯爷把话说完!” 一众村民眼中带着失望之色,哪里静得下来,不安的议论着。 如今这五个庄子是昭宁公主的封地,而村民们大多是佃户,就是赶他们走,他们也奈何不了,自然十分不安。 姜远见状,也不大喘气了,高声道:“众位乡亲不必担忧! 咱们这五个庄,要建成大周最大的作坊聚集地,到时大家都有活干,有工钱拿! 你们现在的房子要推,这是必然的! 咱们不是有五个庄子么,其余四庄的乡亲,都迁往唐家村,本侯在那里划出一块地来,再让朝庭拨发银钱,给咱们建新村! 像鹤留湾一样的新村,绝不让咱们庄的乡亲睡草皮!” 一众村民面面相觑,这话听起来甚好,但谁知道是真是假? 朝廷会这么心善么?万一房子被推了,朝廷不认账,那不就完犊子了? 一众百姓反而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吭气,若是丰邑侯说他掏钱建房子,这些村民自然信。 鹤留湾就在上游十里处,那是真真切切的。 但现在说的是朝廷来建,他们就不太敢信了。 姜远见得众人这般,心中也是微叹,朝廷只会收他们的租子与赋税,免费建房这等事,若换位想想,就算是姜远也不敢轻信。 姜远又道:“本侯知晓乡亲们有疑虑,有疑虑才正常嘛。 俗话说得好,不要听人怎么说,要看别人怎么做,咱们这工坊聚集地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 为了让大家放心,本侯会上谏朝庭,先建出一些房子来,拆到谁家的房子,谁就领新房的钥匙,如何?” 一众村民听得这话,再次议论起来,如果是这般的话,倒可以信上一信。 反正推房子前,先住新房,这就妥了。 再者,他们也其实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姜远又大声道:“十日后,会有户部的官员进村登记,各位乡亲尽管配合便是。 如若本侯今日说的没做到,大伙去我鹤留湾住,我给大家管饭!” 姜远也不管这些村民信不信,话就先说到这,说得再多不如实际行动来得好。 姜远跳下草垛后,万启明连忙拉过姜远,小声说道:“侯爷,您这诺许得大了,到时陛下不允怎么办?” 姜远笑道:“我自有办法说服陛下,到时恐怕谁都拦不住陛下掏钱。” 万启明疑声问道:“什么办法?” 姜远神秘兮兮的一笑:“明日我也要去上朝,咱们先将此方案禀上去再说,先让那些大臣们吵一吵,算与是百官们通个气。 三日后陛下就要举行登基大典,我自有法子,到那天你就知道了。” 万启明见姜远不肯说,也就不问了,三日又不长等着就是。 姜远又叫来五个里长,吩咐道:“尔等将本侯刚才说的话记下来,各自回村后,挨家传达。” 五个里长连忙躬身:“遵侯爷令。” 姜远在每个里长的肩头拍了拍:“你们都好好干,你们能当上里长,都是有见识之人。 应该知道咱们这五个庄若建成工坊之地意味着什么,到时这里车水马龙,富的是谁,你们应该清楚。” 这几个里长都是识字的,也见识过鹤留湾那人来如织,商贩穿梭的扬景。 若是这几个庄变成工坊聚集地,那就意味着这一片也将成繁华之地,就算只在工坊门口摆摊卖包子都能发财。 更莫说,这么大一片地方一旦动工,聚集而来的民夫怕是不下数万,这么多民夫人吃马嚼的,不也是发财的好机会么? 五个里长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姜远又扔出一块大饼:“咱们这五个庄合成一块后,定然要选一个亭长,谁干得好,这亭长一职就是谁的。” 五个里长闻言更心生激动,亭长不是官,但却是吏。 别看一个亭长小得没边,但若当上亭长,那便会与普通百姓有本质的区别,可谓往上跨了一层。 “侯爷放心,小的定然不负重望。” 五个里长纷纷表了决心,看向彼此的眼神也变了,这一刻起,大家就是竞争对手了。 姜远想了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但本侯要警告尔等,劝说百姓时不可用下作手段,不愿配合的百姓,就先搁置。 到得后面的房屋建成了,不信的那些百姓自然就会信了。 如若谁敢胡作非为,本侯定罚不饶,轻的坐监,重的砍头,尔等谨记!” 五个里正也神色一正:“小的定然不敢给侯爷抹黑,若是有违,随侯爷处置!” 姜远满意的点点头,又交待了一些细节后,才带着万启明离去。 要建成这工业园,安置这么多村民,恐是要花费百万两银钱。 这钱太多了,想让赵祈佑掏钱,姜远就不得不在登基大典那天,给赵祈佑整个花活。 也是时候,让赵祈佑见识一下工业所带来的魅力了。 只有让他见识到工业带来的好处,他才会心甘情愿的掏钱。 第545章 冬天的喜鹊 具体的勘察事宜,到时万启明会安排工部的官员与小吏过来干。 这五个庄子相隔的不是很远,但也不小,若以小李庄为中心点,半径达二里之地,可谓极其巨大。 要想将这个工业园完全建成,估计最少要五年以上。 姜远的计划是,朝廷只负责基础建设,比如平整土地,修筑道路,修一些最基本的厂房等。 厂房也不是一上来就建得到处都是,而是缓步进行,先将鹤留湾的砖厂、水泥窑搬过来,将炼钢新坊建起来再说。 只有建立了榜样,才能吸引其他的商贾入驻。 并让朝廷实行半强制搬迁,但凡超过百人的工坊,必须去工业园落户,否则赋税翻倍。 再给予入驻工业园的商贾减赋之策,前三年可免一成赋税。 商贾入扬后,可租建好的厂房,也可租地自己建,给予他们一定的自主权。 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姜远不信干不成,只不过朝廷中的百官估计会阻挠,就看赵祈佑的拳头猛不猛了。 若这点小事,他都会被掣肘,那大周在他手里也就没有多大的希望了。 姜远与万启明,今晚就要将以上的这些方案写出来,明日早朝就得递上去,先让百官们讨论。 三日后的登基大典时,姜远再给赵祈佑与百官们整个花活,到时即便有反对的声音,应该也不会太多了。 姜远暗叹一声,在大周要干点实事太难了,大周从上到下都没有什么工业的概念,要说服这些人,就得拿出点真东西。 时至午时,该与村民们说的,也都说得差不多了,姜远与万启明也便坐了马车回返鹤留湾。 一众村民们默默的看着车马远去,却是并没有立即散去,依然聚在小李庄的村口处议论纷纷。 有担忧的,也有期待的,各种心思都有。 万启明坐在马车中长吐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份图纸来: “侯爷,这是你要的酒楼与客栈的图纸,你过过眼,看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没有的话,你可以让人开工了。” 姜远接过来看了看,万启明设计的酒楼与客栈,与他要求的差不太多,但却是两个独立的所在。 姜远将图纸又递了回去:“我觉得,酒楼与客栈要为一体,前面为酒楼,后面为客栈,餐饮与住宿合为一体,弄成酒店。” 万启明一愣:“酒楼与客栈融合一体?” 姜远点点头:“不错,咱们要弄就弄最好的,鹤留湾紧邻官道,与小李庄不过十里之地。 到时工业园若成,来往的客商要去小李庄,必要经过我鹤留湾。 我想将鹤留湾的酒店,打造餐饮、住宿、娱乐一体化,这钱不挣白不挣。” 万启明却道:“侯爷,鹤留湾距离小李庄虽说不远,但也有十里之遥,就算工业园建成,来往的客商也会就近停歇吧,你还不如建在小李庄。” 姜远笑道:“万兄,你在格物之上的悟性很强,但若说做生意,你就得向沈有三学学了。 鹤留湾必成商业中心,而不是工坊聚集的小李庄,那只不过是生产基地。 商贾们谈完生意后,不可能住在人家的工坊里吧?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到沈有三,姜远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回燕安之后,去找一找沈有三,让他将鹤留湾对面在建的织坊与布坊停了。” 万启明愣了愣:“让沈兄在建的工坊停了?他都建了数间厂房了,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姜远笑道:“工业园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你给他说说工业园的事,然后告诉他,他在鹤留湾对面买的那块地,将来有大用,他会想明白的。” 万启明也不懂这些,姜远让他带话,那便带就是,反正拆的又不是他的厂房: “我定然给侯爷带到。” 车马行至鹤留湾,万启明这才与姜远分开,上了自己的马车,往京城而去。 姜远也下了马车,让三喜驾着马车带着其他护卫先回府,他则带着文益收步行溜达。 这倒不是姜远想走走路活动活动筋骨,而是想去看看清宁。 自从济洲回来后,姜远把清宁安置在新村丁等巷的空宅中,时间一晃已有快两个月了。 姜远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来看过一眼,今日正好抽点时间过来看看。 姜远到得一间偏僻的宅子前,轻叩了门环。 不多时,里面便传出一声清脆的问询之声:“谁呀?” 姜远大声应道:“是我。” 宅门猛的被打开,一身素裙的清宁站在门后,娇艳的脸庞上浮着激动与欣喜,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远见清宁的目光如秋水般,静静的看着自己,就似等待了他一千年一般。 “清宁。” 姜远柔笑着轻唤了一声。 清宁如梦初醒,扑进姜远的怀里,双手抱得紧紧的,呓语般的唤了声:“明渊…” “姐姐,谁来了呀?” 翠儿很不适时宜的从灶房中探出脑袋来,好奇的问道。 清宁粉脸一红,轻轻挣脱了姜远的怀抱,俏目含情的拉着姜远进屋:“明渊,进屋喝杯茶。” 姜远轻点了头,任凭清宁牵着进了院子,文益收虽然只有一只眼睛,眼力劲却是不差,抱了横刀在院门口当起了门神。 在灶房摘菜的翠儿,见得来人是姜远,连忙钻出来行礼,俏皮的说道:“呀,是侯爷来了,刚才姐姐还提起您呢,可想您了。 您来得正好,翠儿做好饭了。” 清宁听得翠儿这般说,脸红如霞,嗔了翠儿一眼:“别瞎说。” 翠儿咯咯笑道:“这有什么瞎说的嘛,想了就是想了。” 清宁虽然娇羞无比,却是仰着头看着姜远的眼睛,柔情似水。 姜远温柔的笑了笑,轻捏了一下清宁的手,却是侧头对翠儿调侃道: “几日不见,翠儿姑娘倒是越发漂亮了,最近有没有去看大牛?” 翠儿闻言立时满脸通红,跺了下脚转身往灶房跑,嗔道:“奴婢不与您说了。” 姜远哈哈笑道:“这小丫头,也知道害羞了。” 清宁也掩嘴而笑,这柔媚的神态,让姜远的心神都为之一荡。 所谓一笑百媚生,清宁与英姿飒爽的上官沅芷、黎秋梧不同,与柔柔弱弱的小茹也不同。 到底哪不同,姜远又说不上来,只觉清宁的一颦一笑都有种勾人心魄的感觉。 姜远只得感叹,身边的这些女子,都各有千秋,也分不出谁高谁下。 姜远轻抚了抚清宁的脸,有些愧疚的说道:“我将你与翠儿扔在这里,也没时间来看看你们,实是太忙了…” 清宁微摇了摇头:“明渊别这般说,只要你还记挂着我,我…多久都愿意等。” 姜远叹息了一声:“难为你了。” 姜远很想给个承诺,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也只得轻叹一声。 清宁见得姜远的神色,反而安慰道:“没事的,现在这般就很好,清宁很知足。” 姜远听得这话,愧疚之心更重,正想再抱抱清宁,翠儿却端着饭菜从灶房里出来,叫道:“侯爷、姐姐,吃饭了。” 姜远闻言也便岔开了话题:“我正好饿了,就尝尝翠儿的手艺。” 翠儿麻利的在屋子里摆好桌子,笑道:“什么手艺不手艺的,可比不得侯府大厨。 对了,侯爷要饮酒么?家中没有,奴婢出去打些来。” “不用了,大中午的喝什么酒。” 姜远一撩袍摆大马金刀的坐下,清宁连忙帮忙姜远盛饭夹菜,翠儿却是端了饭碗夹了些菜就要出去吃。 姜远忙劝阻:“翠儿,没那么多规矩,坐下吃。” 翠儿却是不肯:“哪有奴婢与侯爷同桌吃饭的,我可不敢。” 姜远笑道:“没事,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听话。” 翠儿与清宁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欢喜无比,姜远这一句‘自家人’,就肯定了清宁的身份了。 “哎。” 翠儿欢快的应了一声,乖乖坐在清宁的身旁。 姜远拿起碗筷,也不顾什么厮文,大口扒饭,大口吃菜。 就像忙碌完事务,回到家中的男主人一般,这情景自然又温馨。 吃完饭后,翠儿又麻利的收拾好餐具,提个篮子对姜远与清宁说道:“侯爷、姐姐,你们聊,我去买菜了。” 姜远暗道这小丫头还挺机灵,知道将空间让出来,让他与清宁多说会话。 姜远见得翠儿出门而去,又看看坐在对面的清宁,气氛一时间就变得暧昧起来。 姜远伸手握住清宁的手,柔声道:“明日我要去上朝,但楚洲费知砚干的那些事,现在还不能上奏。 新君登基必要大赦天下,此时揭露他的罪行,反倒是救了他,等过完年再说。” 清宁感激的点点头:“明渊有心了,谢谢你。” 姜远叹了口气:“费知砚欺侮你与伯母,实是不是大罪,所以,到时我也是只参他勾结水匪,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下狱。 至于伯父之事,这案估计没法翻。” 清宁点点头,柔声道:“清宁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不可能什么事都能尽意,明渊无需自责。 你能帮到这份上,清宁已是知足了。” 姜远沉默了一会,又道:“现在算是太平了,你若闲着无聊,也可再开那小面馆。 等酒楼建好了,你再把面馆关了。” 清宁面带羞色:“清宁正有此意,只是…我怕你不高兴,所以也没回过面馆…必竟是抛头露面之事…” 姜远一怔,笑道:“你能自食其力,比许多人都强,我怎么会生气。” 清宁站起身来,轻轻依靠在姜远怀里,低语道:“明渊,你真好。” 姜远拍拍她的背,又道:“三日后,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到时会取消宵禁,四大城门也会常夜不闭。 我到时让三喜来接你去皇城下,看个热闹稀奇之物,就当是我送你的小礼物。” 清宁闻言美目一亮,在姜远耳边吐气如兰:“真的么?” “真的。” 美人在怀,神仙也乱。 挂在墙上的香囊,散发出好闻的香味来,姜远终是没有忍住,将香囊拿了过来。 两只喜鹊落在屋顶之上,相互梳理着羽毛,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 第546章 迎雪上朝 刚进得后宅,就见得黎秋梧与上官沅芷,一人使长枪,一人使短刀,在小演武扬打得有来有回。 小茹则抱着小致知在一旁观战,时不时拍掌叫好。 上官沅芷自怀孕以来,再没练过武艺,生产完后,身子也恢复了。 可能是月子坐得太好的缘故,上官沅芷有些轻微的发福。 请回春堂的钟瑶大夫过来瞧了瞧,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上官沅芷现在每日与傍晚都要舞刀弄枪。 黎秋梧也是一身好武艺,自然而然的就加入了进去。 自此,侯府后宅中,早晚时间段都有兵器碰撞之声。 这还没完,到了晚上三女还得打牌斗地主,时间安排得比姜远还充实。 姜远站在远处看了会,也不去打搅她们的兴致,回到前宅将胖四找了过来,吩咐道: “明日,你让人去山上伐百来根毛竹回来,都要海碗大小的老竹。” 胖四不解的问道:“少爷,您要毛竹作甚?” 姜远道:“你别问那么多,你找人去伐竹就是,明日我下朝回来就要用。” 胖四也不敢多问,连声应了。 姜远想了想又道:“你明日除了安排人去伐竹以外,再安排人去南城门外摆个招民夫的摊子招工,以为修路之用。” 胖四摸摸脑袋,憨声道:“少爷,现在都腊月二十了,再有十天就过年了,不如等过了年再招吧。” 姜远摇摇头,正色道:“过年,那是衣食无忧的人才会考虑的事,对于穷苦百姓来说,过年如过关。 就算过了年,这天也要冷到明年二月初,咱们早招一点人,早一点开工。 也正好可以招到真正穷苦之人,让他们能在过年前得点工钱,不然他们这年怎么过。” 胖四闻言立即大拍马屁:“少爷还是您心善啊!这都考虑到了,小的明天就安排人去招工。” 姜远笑骂一声:“行了,少拍点马屁,都当爹的人了,稳重点,你先去忙吧。” 如今小茹是公主的身份,自是不能像以前一般亲自去招民夫。 胖四虽然是个马屁精,但那只是在姜远面前才一副狗腿子的样子,他看起来憨傻,实则十分精明。 不仅侯府外宅的大小事物管理得明明白白,就连挖洞造火药,也是干得滴水不漏,招些民夫更是不在话下。 姜远打发了胖四,也转身去了书房,还有一份关于工业园建设的奏章等着他写。 原本这份奏章是下午就可写好的,但在清宁那里耽搁了,今晚就不得不点灯熬夜加班了。 烛火摇曳,姜远伏在案前持笔疾书,就连晚饭都是上官沅芷亲自送过来的。 “夫君,您先吃些东西,别太累了。” 上官沅芷放下饭食,拿过一件羊皮大袄轻轻披在姜远的身上。 姜远朝被冻得有些发麻的手吹了口热气,笑道:“我不饿,今晚必须写完,明日早朝要奏上去的。” 上官沅芷心疼的叹了口气,轻轻的给姜远捶着肩膀:“夫君,可还记得当年咱们在浊河边逃命那会?” 姜远放下毛笔,轻握了上官沅芷的手:“当然记得,你怎么想起来这事了。” 上官沅芷柔笑道:“当年在浊河的芦苇荡中,妾身问你,若是活着回去你有什么打算。 你回答妾身,回家当个二世祖,当时可把妾身气坏了。” 姜远哈哈笑道:“当时我是真这么想的。” 上官沅芷温柔的看着姜远:“妾身知道,所以妾身生气,怨你没志气。 可是现在看得你整日辛苦忙碌,妾身又心疼,唉,真是矛盾。” 姜远轻揽过上官沅芷,感慨道:“人都是在不停的成长,不知不觉间,咱俩已为人父母,再回头看以前的岁月,即远又近。 咱俩当年被人追得像一条野狗四处逃命,只因我大周太弱啊。 为了咱们儿孙不用像我们当年那般被人追杀,也为了咱大周不让他国欺侮,我们现在辛苦一些又有何妨。” 上官沅芷抚着姜远的脸,柔声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还是心疼你。 大周这么多官,为何事事都要夫君操心。” 姜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因为,他们都没有我懂的多,所谓能者多劳嘛。” 上官沅芷又叹了口气,也知姜远有大抱负,虽然心疼,但作为妻子,不管丈夫想做什么,她都会支持。 “夫君,你快写吧,妾身不打搅你了。” 上官沅芷弯下腰来,在姜远脸上亲了一下,转身出了书房,将房门轻轻带上。 姜远也轻叹了一口气,他也想多一些时间陪着妻儿,当个快乐的、混吃等死的侯爷。 但大周目前这种情形,他又怎能偏安一时。 姜远回过心神,拨了拨灯蕊,拿起笔接着写。 书房外寒风吹过,雪粒子簌簌而下,不一会儿就将屋顶与地面铺成了一片雪白之色。 姜远写完方案时,打鸣的公鸡已开始叫头遍了,此时也无再睡的必要,便唤了文益收与三喜,套了马车径直往燕安而去。 姜远住在鹤留湾好是好,但若要上朝就极为麻烦,距离实在太远。 雪还在下,马车上的马灯在风雪中摇荡不休,车轮辗过积雪发出清脆的咯吱之声。 漫长的官道上,只有马灯发出微弱的亮光,能照见的距离极其有限。 姜远看着这风雪,却不是在感慨自己现在所做的这些事,就像这在雪夜中前进的马车一般。 而是在担忧。 这雪一下,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会挨不过去,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雪夜之中。 姜远到得燕安城下时,天已放亮,城门也已经开了,这个时辰估计朝会已经开了一会了。 姜远让三喜加快了速度赶马车,若是晚得太多,说不定又得被言官参上一本。 姜远到太和殿时,本想偷偷溜进去,徦装没有迟到。 却不料守在太和殿门口的太监,见得姜远急步而来,拉长了声音就唱:“丰邑侯觐见…” 姜远无语的看着这太监,暗骂道: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没看老子迟到了么…嚎个屁啊嚎… 那太监见姜远瞪着他,露了个无辜的表情,甩了甩拂尘将脸避了开去,唯恐姜远打他。 姜远也不会真与这太监计较,抖了抖身上的雪,大步进了太和殿。 刚进得殿去,就见得文武百官齐齐朝他看来,站在文官队列中间段的万启明,对着姜远不停的呶嘴。 姜远不明万启明是什么意思,顺着他的目光朝殿前看去,却见得京兆府少尹王大能,抱着笏板站在殿中间,显然是在上奏什么事。 王大能见得姜远进来,脸上也有些不自然,还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 第547章 愚蠢之人 赵祈佑见得姜远今日主动来上朝,面色一喜:“姜爱卿不必多礼,你能顶着风雪从鹤留湾而来,朕岂会怪你。” “谢陛下。” 姜远躬了躬身后,便准备往文官队列中站,却不料赵祈佑将他叫住:“姜爱卿,募捐修路之事,办得如何?” 姜远闻言有些不解,募捐修路这事,赵祈佑虽然给了支持,但说好的自筹自修,他不应该过问才是。 即然被问到,姜远也便如实答道:“回禀陛下,微臣筹得银钱二十七万余两,今日便会开招民夫。” 赵祈佑看看姜远,又看看京兆府王大能:“姜爱卿,京兆府少尹王爱卿刚刚上本谏言,希望你将修路善款交予京兆府,让京兆府来修这条路,你怎么看?” 姜远一愣,侧头看向王大能,王大能却不敢与姜远对视,又往边上挪了挪。 姜远心中冷笑一声,这才回过味来,刚才为何万启明不停的朝他呶嘴了,敢情是有人在打那修路的银子了。 姜远朝赵祈佑拱手道:“陛下,此事不妥!” 赵祈佑缓声问道:“哦?有何不妥?你且说来。” 姜远大声道:“这笔银钱乃微臣与昭宁公主募捐而来,皆因我燕安百姓善心高涨,且又信任微臣与昭宁公主,这才把钱交到微臣手上。 若微臣将这笔善款交给京兆府,岂不有负百姓的信任?” 王大能微低着头,也不看姜远:“丰邑侯此言何意?您这般说,就是指责我京兆府不可信了?” 姜远面无表情:“可不可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京兆府以往又不是没修过,钱花了,但路呢?” 只一句话就将王大能怼得哑口无言,面露难色。 姜远见得王大能这副样子,笑道:“王大人不用难为情,以前修路没修好,原因多种多样嘛。” 王大能讪笑道:“丰邑侯所言极是。” 姜远的笑脸一冷:“以往的事就不提了,今日王大人上奏要我募来的善款,怕不是你的本意吧!是不是有人逼你上奏的?” 王大能脸色不变,忙道:“丰邑侯何出此言,怎会有人逼下官。” 姜远心中有数的很,王大能是根老油条,若无人逼他,他是绝对不会掺和进来的。 姜远募捐时搞得阵仗那般大,谁人不知这是赵祈佑允许的事。 前两日,赵有良就在募捐结束后,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找姜远,被姜远怼了后,赵有良还言出威胁过。 现在王大能跳出来要善款,是谁在后面搞的名堂,这还用猜么。 姜远也懒得扯这些有的没的,直言问道:“王大人,莫不是端贤亲王的嫡长子赵有良,他让你来讨这些善款的吧!” 此言一出,一众文武百官皆面露惊讶之色,赵有良无官无爵,竟然敢使唤四品大员? 站在队列中的京兆府府尹裴石,听得这话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还奇怪王大能怎么突然就跳出来要善款,竟敢行虎口夺食之事。 裴石正准备下了朝后,找王大能聊聊,此时姜远这般一问,裴石顿时想通了其中关节。 赵有良这货越过自己,找上王大能了。 朝中谁人不知姜远视财如命,动他的钱这不是要命么? 端贤亲王遥领着京兆府,赵有良仗着他爹的权势来祸害他爹的衙门,这事也就只有他能干得出来了。 王大能面无表情:“丰邑侯,这事与赵世子无关。 燕安城周边的官道修缮,一向由京兆府负责,京兆府也精通此事,正好协调,也省得丰邑侯与昭宁公主劳心。” 姜远听得王大能这话耳熟,这不是那天赵有良说的么。 王大能心中也苦,昨晚赵有良找上他,让他以京兆府的名义上奏赵祈佑,将姜远募捐的那些银钱弄过来。 王大能听得额头冷汗长流,让他去姜远那里搞钱,这不是让他去死么。 王大能自知得罪不起赵有良,但同样也不敢得罪丰邑侯与昭宁公主。 姜远与赵祈佑是什么关系? 以前称兄道弟,现在两人又是大舅哥与妹夫的关系,也只有赵有良这个蠢货敢去打姜远的主意。 王大能在朝中打滚这么多年,心智岂是赵有良可比的。 三言两语就将赵有良去找过姜远的事给套了出来,连他与姜远说了哪些话都一一说了出来。 此时王大能只将赵有良那天对姜远说的话复述一遍,他相信姜远定然是听得懂的。 这么一来,他按赵有良的意思办了,又向姜远传达了不是出自他本意的信息。 果然,姜远听得这话笑了:“真是巧了,王大人刚才说的这些话,赵有良前两日也曾对我说过。” 王大能松了口气,脑袋一低,再也不吭气了。 姜远朝赵祈佑拱手道:“陛下,端贤亲王之嫡长子赵有良,曾在募捐结束时,找过微臣。 言说他想出一份力,让微臣与昭宁公主将善款交给他,他再找京兆府来修这个路。 微臣与昭宁公主拒绝了,赵有良便威胁微臣与昭宁公主,若不按他的意思办,就阻挠修路!” 众百官闻言吸了口凉气,暗道,若真是如此,那赵有良还真是蠢到家了。 威胁姜远就算了,他还敢威胁公主? 赵祈佑脸色一怒:“当真有此事?” 姜远正色道:“微臣无半句虚言。” 赵祈佑一拍龙椅:“真是个蠢…真是岂有此理!” 赵祈佑也想骂上一句蠢货,但如今是帝王,脏话什么的就不宜说了。 赵祈佑自是信姜远的,那日从鹤留湾回来,他便着手查盐业总司之事。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盐业总司不仅拖欠了盐工四个月的工钱,就连很多门店伙计与掌柜的,都几个月没收到月俸了。 账本上全是红笔赤字触目惊心,再往下查,就查到了赵有良头上。 赵祈佑怒火冲天,恨不得立即将赵有良弄死一了百了,但又顾念着亲情,也顾忌到端贤亲王,想私下处理便算了。 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没找赵有良算账,这货又将主意打到姜远头上了。 赵祈佑按下怒火:“丰邑侯,你且修你的路,若是谁人敢阻,朕自会处置。” “谢陛下。” 姜远躬了躬身,眼珠一转,又道:“陛下,臣听闻盐业总司…” 赵祈佑连忙朝姜远使眼色,让姜远不要再往下说。 姜远见得这般,暗叹了一口气,他原本想将盐业总司之事拿到朝堂上来说,然后让赵有良不死也得脱层皮。 但赵祈佑不让他说,显然是另有打算,也便不言语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赵有良怕是要有麻烦了。 就算没麻烦,姜远也得给他弄点麻烦出来,他敢打善款的主意,姜远又怎会放过他。 即然赵祈佑自有主张,姜远也便不再多说,返身站回一旁。 今日的朝会主要是商讨两日后的登基大典事宜,礼部尚书崔录景捧着个奏章扬扬洒洒的说了许久。 礼仪之多之繁杂,甚至连文武百官的站位都有严格的要求,一大堆说下来,听得姜远直打哈欠。 好不容易等得崔录景将礼仪安排说完了,万启明捧着笏板正要出列,却不料门下省侍中西门楚却先一步出来了: “陛下,北突使节图门又递上国书,催促和亲,以及重议商路交易章程,请陛下定夺。” 第548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且回复他,若要和亲,可将北突公主嫁过来,否则就不用谈了! 至于重议商路交易章程,此事绝无可能!” “陛下英明!” 西门楚连忙躬身,他本就是极力反对通婚与重议商路章程之事,赵祈佑这般回复,自是合了他的心意。 中书令荀封芮却迈步而出:“陛下,万万不可!” 赵祈佑夹着眉毛看向荀封芮,冷声道:“荀爱卿,有何不可?” 荀封芮朗声道:“陛下,老臣认为,将我朝公主嫁于北突,与我大周有两利!” 西门楚哼了一声:“北突蛮夷想要我大周公主,若是应了,岂不被万国耻笑,百害而无一利! 我大周开国先帝定下的规矩,不和亲不割地,天子居北方,为的就是守国门!” 赵祈佑冷着脸道:“西门爱卿所言不差,如若和亲,我大周威仪何在!” 张兴捧了笏板出列:“陛下,还有那重议商路贸易之事,也万不可应!” 荀封芮看着西门楚与张兴,冷笑一声:“西门大人,张大人,此一时彼一时! 北突乃蛮夷之地,我朝公主下嫁北突,正好将我大周礼法传入北突,宣教王化,此为一利! 再者,北突一向对我大周虎视眈眈,如若和亲,至少能稳国境二十年安宁,此乃第二利! 至于要重议商路章程么,北突若断绝商路,损失的是我大周之利,商贾往来是互通有无,条件放宽一些也无不可。” 姜远噗嗤笑出声来,以前世人常说他爹姜守业是软骨头,谁料荀封芮不是软,是直接跪下了,还说得头头是道。 荀封芮见得姜远发笑,不由得一怒:“丰邑侯为何发笑?本官说的不对么?” 按大周的官级制,中书省中书令,与门下省侍中、尚书左仆射都为宰相,有极大的权势与话语权。 只不过以往姜守业任尚书左仆射时,力压一众文官,导致其他两人像个摆设。 如今姜守业闲赋,赵祈佑又按着尚书左仆射的官职不动,权力自然而然的就回到了西门楚与荀封芮手中了。 这也是赵祈佑的高明之处,荀封芮与西门楚谁也压不了谁,正好平衡。 此时从三品的侯爷姜远当殿笑出声来,怎能让他不怒,这不是当面挑衅于他么。 姜远见得荀封芮一脸怒意,强压住嘴角:“实在对不住,本侯想到件好笑的事,所以没忍住,您继续说,不用管我。” 荀封芮哼了一声,朝赵祈佑拱了拱手:“陛下,老臣认为…” “嘿嘿…” 又是一阵笑声传来,再次打断了荀封芮的上奏。 荀封芮怒不可遏,转身指着姜远:“丰邑侯!你到底想起了什么笑话!你在金殿议事之时,屡次发笑,这是不敬!” 赵祈佑见得姜远笑了两次,不痛不痒的说道:“姜爱卿,金殿议事不可嬉笑。 朕很好奇,你想起了什么笑话,不如说出来,让朕与百官同乐。” 姜远脸带笑意站出身来:“陛下,微臣想起我鹤留湾的一个孩童,在路边拉屎给狗吃,结果小孩子屎量有限,那野狗没吃饱就生气了,将那孩童的屁股咬了一口。 幸好,那是条老狗,牙都掉光了,那孩童才没被伤着。 那老狗见咬不伤孩童,又没屎可吃了,又怒又无可奈何,只得狂吠宣泄一番。” 姜远这话一出,赵祈佑与一众百官先是一愣,而后脸憋成了猪肝色。 忍耐力差的万启明与侯君浩直接笑出声来,姜远这话即形象又一语双骂。 不但是骂北突,也是骂荀封芮,就看听者怎么代入了。 荀封芮的老脸顿时黑成了锅底,颤着手指着姜远:“丰邑侯!你…真乃有辱斯文!金殿之上,尽出污言!” 张兴却笑吟吟的摆手:“荀大人,丰邑侯只是将他看到的事如实说来,您何必生气,莫非您同情那条没屎吃的老狗?” 张兴这话更诛心,荀封芮指指张兴,又指指姜远,差点被气昏过去。 荀封芮一甩袍袖,索性不理张兴与姜远,朝赵祈佑拱手道:“陛下,老臣认为,和亲乃大利我大周,请陛下三思!” 姜远脸上的笑一收,也朝赵祈佑拱手:“陛下,荀大人所说不错,微臣也赞同。” 赵祈佑一愣,他自是知道姜远也是强烈反对和亲的,此时却说赞同,难道是说反话? 一众文武百官不明所以,通商路之前,北突就提过要和亲,姜远当时就跳出来反对,今天却这般说,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祈佑强压下心头好奇,问道:“哦?丰邑侯也赞同?” 姜远正色道:“不错,微臣赞同!但我大周的公主就三位,昭宁公主已为微臣之妻,另两个公主不过十岁,年岁还太小。 微臣听闻荀大人家中有女,正值二八年华,陛下不如让太上皇认其为义女,您再赐与她封号,再将其嫁于北突。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姜远这话,让一众百官目瞪口呆,老阴货姜守业闲赋了,他儿子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等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赵祈佑摸了摸下巴,缓缓点头,像是对一众百官说,也像是自语:“这主意不错啊。” 荀封芮却是急了:“陛下,不可啊!小女无皇家血统,又已许配了人家…” 他话还没说完,张兴又上来补刀:“哎…荀大人何必担心,太上皇将令爱收为义女,陛下册封,这就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了,天下皆认的。 再者,令爱只是许配了人家而已,这不是还没过门么,退了婚事便是,要以大周为重嘛。 这也是荀大人与令爱的荣幸,北突可汗都成了你女婿,这好事上哪找去? 等你将来告老,还可以去北突看日出日落,想想就舒坦。” 荀封芮须发皆张,对张兴怒目而视,很想对张兴大喝一声:舒坦你八辈祖宗!荣幸你全家! 赵祈佑目光灼灼,暗道姜远这招移花接木使得漂亮,荀封芮不是赞成和亲么,就让他女儿去。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看他如何应对! 赵祈佑咳嗽一声,缓声道:“朕觉得丰邑侯所奏甚是,来人,拟旨…” 荀封芮听得赵祈佑要下旨,哪还顾得上对张兴与姜远发怒,连忙跪倒在地,高呼道:“陛下,不可啊!老臣女儿年幼,担不得此重任,请陛下开恩!” 赵祈佑冷哼一声:“荀爱卿,到了为国效力的时候了,你为何推辞!” 荀封芮跪伏在地,听得赵祈佑冰冷的语气,浑身都在打颤,他以为赵祈佑好拿捏,却谁想转眼间刀子就割在了自己身上。 姜远嘲笑一声:“荀大人,你女儿已十六,你都说年岁小,两位公主不过十岁出头,你怎的不说年岁小?!” 西门楚也迈前一步:“陛下,请下旨意吧,若是晚了,怕是商路就断了啊!” 那些与荀封芮一同支持通婚的官员们,此时战战兢兢的,皆低了脑袋不敢言语,唯恐这种‘好事’落在自己身上。 荀封芮更是狂呼:“请陛下开恩啊!陛下使不得啊!” 赵祈佑一拍龙案:“荀爱卿,现在你知道要朕开恩了?!刀割在你身上,你知道疼了?!” 荀封芮的脑袋磕得砰砰响,大声道:“老臣知错了!” 赵祈佑又看向姜远,暗给姜远竖了竖大拇指,手又一拍龙案,朗声道:“从今往后,不管是哪国求亲,一律不允!除非他国愿意将他们的公主嫁来我大周! 另,北突断不断商路那是他们的事!传朕旨意! 即日起,所有通往北突的货物,取用十五税一制,偷漏税者,斩!” 赵祈佑的话音逐渐冷了起来:“户部张兴听旨!” 张兴连忙拱手:“老臣在!” “着户部与大理寺、刑部,严查抬价售卖北突货物的商贾,但凡溢价三倍者坐监,货物罚没!” 赵祈佑一道道旨意下来,一众百官皆不敢言,此时他们才知道,赵祈佑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好糊弄。 百官们见赵祈佑的旨意下得斩钉截铁,显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至于是谁给他出的主意么… 一众百官皆偷瞟向姜远。 前些日子,赵祈佑大张旗鼓的去了鹤留湾,今日姜远又要拿荀封芮的闺女嫁北突,这些事巧合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 众人皆以为姜守业与上官云冲闲赋了,朝中只剩个姜远,且他还是个无实职的闲侯,没什么好担忧的。 如今看来,众人都觉得轻视姜远了,这货一点不比姜守业差,甚至更狠。 关于与北突通婚,重议商路章程一事,被赵祈佑一锤定了音,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至于姜远给他出的那什么,削减官员举荐制、庶子继爵制,赵祈佑此时还不敢提。 待得他彻底坐稳了江山后,才能实行。 对于这点,不用姜远提醒,他也知道该怎么办才会稳妥。 赵祈佑见得众百官无人再奏,便要退朝了。 姜远朝万启明呶了呶嘴,万启明抱着笏板就出来了:“陛下,臣有本奏…” 第549章 钱是用来花的 万启明双手高举着一本奏章递给传礼太监:“陛下,炼钢新坊之址已选定,陛下若准奏,明年二三月便可开工。” 赵祈佑闻言来了兴趣,这炼钢新坊从去年冬说到今年冬,总算有个眉目了。 鹤留湾护卫用的那种精钢横刀,他是见识过的,做为帝王,他很清楚有一把好的兵器在手,是何等的重要。 但赵祈佑接过奏章一看,马上就笑不出来了,眉头拧成了麻花: “一百三十万两?!建个炼钢新坊而已,要用金子造么?!” 万启明见赵祈佑不悦,连忙又转头看姜远。 却见姜远又朝他呶嘴,万启明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单建那炼钢新坊,只需四五十万两即可。 但选址之处是在昭宁公主的封地上,那里要建成我大周第一个工业园,居住此处的百姓都要迁走建设新村…同时,还要建其他的厂房,铺设道路,开挖沟渠,民夫工钱…” 赵祈佑又看了看奏章,差点将奏章摔万启明脸上,开口就要一百三十万两,真当他这个皇帝晚上没事专挖银矿么。 一众百官听得还要朝廷为迁走的百姓建新村,还要给民夫工钱,顿时炸开了锅。 而且,那什么劳什子工业园是什么玩意,他们根本没听过。 更重要的是,那块封地说是昭宁公主的,其实就是姜远的。 拿朝廷的钱,去办丰邑侯的事,想得到美! 户部张兴第一个跳了出来:“陛下,万万不可!那什么工业园闻所未闻! 即便要建,为何要朝廷出钱安置百姓,还建新村,这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姜远暗叹,刚才张兴还与他一起对付荀封芮,现在听得让他掏钱了,翻脸就不认人了。 西门楚也道:“陛下,老臣虽不知那工业园有何用,但凡大兴土木之事,朝廷都可强征傜役,修城池、修皇陵莫不是如此,如何还要给民夫工钱!” 赵祈佑目光炯炯看向万启明:“万启明,你要得太多了,朕给不了!你只需建成炼钢新坊便可!” 万启明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本就不善言辞,现在这么多人反对,紧张得不得了,就要退下。 姜远见万启明撑不起来,也不迟疑:“陛下,您给的起!” 一众百官见得姜远又跳了出来,心下恍然,刚才还在想万启明一个小侍郎,何以敢开这么大的口,原来是姜远在后作祟。 赵祈佑见得姜远出班,愣了愣,问道:“丰邑侯,何出此言!” 刚才吃了大亏的荀封芮见得又是姜远,暗咬了咬牙,也出班道:“丰邑侯,你倒是狮子大开口,与万启明勾结在一处,言称建什么工业园,莫不是想为自己谋私利吧!” 御史台阮棋芳与侯君浩也出列道:“陛下,此次要这么多银钱,当要慎重。” 姜远也不理众人的反对,朗声道:“陛下,我鹤留湾与工部的砖厂与水泥窑,您与众位大人也是知道的。 其所产红砖与水泥,如今已应用到了许多地方,效果显著!” 姜远又面向一众百官:“众位同僚,你们口口声声的说不知工业园为何物,你们难道真不知么?” 荀封芮道:“我等只听你与万启明言说,当然不知!” 姜远笑呵呵的道:“那本侯就当尔等不知吧!那本侯就说上一说。 我鹤留湾与工部建的红砖厂与水泥窑,就是工业的代表! 其所生产的红砖与水泥,在这金殿之中的同僚谁家没用过? 你们修坟头,铺庭院,就是修个茅房,都去工部拉砖拉水泥,还不给钱的那种,我没说错吧?” 姜远目光扫过,一众百官却皆面带不屑,用工部一些水泥、红砖怎么了,又不是用你家的。 姜远轻笑一声:“你们用的那些,都是工业的产物。 所谓的工业园,就是将所有的砖厂水泥窑搬到指定的地方,统一规划管理。 当然,工业园中不仅于砖厂、水泥窑,其他只要超过一百工匠的作坊,都要搬过去,这么说可懂?” 西门楚也笑道:“丰邑侯这么说,老夫便懂了。 不过,以老夫觉得,作坊想开在哪就开在哪嘛,只要不违大周律,我等又何必干涉,为何非要将工坊聚集在一起呢?” 姜远点点头:“西门老大人说的在理。 不过,若将工坊聚在一起,会更方便管理,也更方便收取赋税。 同时,也能方便开作坊的商贾,比如织坊与染坊都在工业园,织好的布不用出工业园,就能立即送进染坊,节省了时间与运输成本。 而且,工坊聚集在一起后,商贾为方便,也会不断的往这里聚集,慢慢的供销就会集中,形成像流水一样的生产模式。” 姜远本还想说供销一体,形成产业链,提高竞争力与创新力。 但这些说出来,只怕鸡同鸭讲,也只捡了他们能听得懂的说。 反正今日也没想马上要到钱,只不过先拿出来议上一议罢了。 工部尚书伍泽突然站了出来:“陛下,微臣觉得丰邑侯所说在理,将工坊集中,商贾们要采购何物,就不需东市买马,西市买鞍,的确会减少货物运输成本。 且,统一管理作坊,也可以减少偷漏赋税。” 赵祈佑的手指敲在桌面上:“这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建厂房迁移百姓,为何要朕出钱?” 姜远躬身道:“陛下,其实并不是亏本买卖,眼前虽要花点钱,但以后都会还回来的!” 荀封芮立即哼道:“丰邑侯,你说得倒好听,建那什么新村花出去的钱,百姓拿什么来还,从何处还?” 张兴也斜着眼睛看向姜远:“丰邑侯,你是不是想当然了?钱花没了就没了,这不是亏本买卖又是什么?” 姜远正色道: “诸位只看到眼前的利益,钱这东西是用来花的,不是藏在库房中长霉的,只有先花出去,才能带来更多的钱!” 荀封芮冷哼一声:“一派胡言!谬论!陛下,万勿听信谗言!” 赵祈佑也道:“丰邑侯,你如此这般说,实是…” 他本想也说荒谬,但又怕说得太重伤到姜远。 姜远却不以为然,正色道:“陛下,并非微臣胡言!且听臣言!” 荀封芮还想讽刺几句,却见赵祈佑一抬手:“好,你且说来听听。” 姜远道:“不管是迁移百姓建新村,还是大建厂房,这些都是前期的必要投入。 只要工业园一成,商贾入驻,势必就会增加这一带百姓的收入,商贾也会得利。 百姓可进工坊干活,这样一来,他们的收入就会增加,遇到灾年也不再需朝廷赈灾。 百姓都进了工坊干活,能得温饱,治安就会极速好起来,不会因为吃不饱饭而生乱。” 姜远这般一说,顿时让众多百官感觉不妙,如果百姓都进了工坊,谁来帮他们种地? 说来说去,这不是要损害他们的利益么? 这姜远该诛! 众多官员议论纷纷,看向姜远的目光就不善了。 姜远却浑若未觉,继续说道:“百姓们在工坊里挣了钱,就会舍得花,继而就会购买商贾生产的货物。 商贾挣得多了,交得赋税不也多了么? 再者,商贾手中有了更多的钱,他们就会扩大生产,招更多的百姓,如此循环,朝庭能收到的赋税只会越来越多。 如今虽已与各国开通商路,但买得起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只有百姓们都买得起,大周的商业才会真正繁荣,大周才会富强!” 赵祈佑边听边点头,他虽年轻,但听姜远这么一说,也觉有道理。 也正因为他年轻,思维没那么刻板,才听得进姜远说这么多。 不仅是赵祈佑,就连张兴也频频点头,他是户部尚书,常年想的是如何改善民生,自然比一般人懂得多。 张兴点着头,忽然觉得不对,姜远这番花言巧语,最终掏钱的是户部,便连忙正了神色,摆出一幅石像脸来。 此时终于有官员忍不住了,出班道:“陛下,此不妥啊!若是百姓都去工坊干活了,粮食谁来种!百姓即便手里再有钱,没粮吃,岂不要天下大乱!” 一众官员见有人出头,也连忙附和,谁的家中还没点田地了,最少的都有几千亩良田。 即便姜远家中,不也有良田七八万亩么。 众人皆恨姜远吃人饭不干人事,他家的田就不要人种么?为何要砸自己的锅? 姜远见得百官纷纷反对,现在就不是花多少钱建工业园的事了,而是这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姜远暗叹自己大意了,考虑有欠周到,前面那些话说得早了。 难怪姜守业说,变法者多没有善终,此时姜远这才体会到什么是压力,什么是一厢情愿。 但话到此处,姜远万不会认怂:“众位同僚,尔等不就是怕没人给你们种田么! 我鹤留湾也有良田数万亩,我的田荒了么?” 一众百官纷纷腹诽:谁他特么的能跟你比,你那收租等于没收!百姓当然愿意种!咱可没你那么大方! 荀封芮更是喝道:“丰邑侯,我看你这是包藏祸心,想将大周祸害的烽烟四起!” 姜远也不示弱:“荀大人,你不要张嘴就来!我大周百姓困苦,你不想着怎么解决,却阻挠于本侯,我看你才是包藏祸心!” 姜远又指着一众百官道:“哼!按我大周律所定,七品官所有田地不过五十亩,一品大员也不过千亩!本侯没说错吧?!” 姜远又朝赵祈佑拱手道:“陛下,微臣谏议,清查大周田亩,超过者罚没,微臣愿做清查官,请尉迟老将军领兵助阵!” 姜远也是豁出去了,他没得好,那大家都别想好。 一众百官顿时哑口无言,若赵祈佑同意这事,姜远是真敢下狠手,没听他说要让尉迟愚领兵助阵么。 尉迟愚在江南杀人杀到现在都没回,对门阀勋贵是一点没手软。 姜远或许不敢对所有人下手,但小家族他还不敢么。 西门楚连忙出来打圆扬:“丰邑侯勿怒,这不是说工业园的事么,怎的说到别的事上去了?” 伍泽看了一眼姜远,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与众官为敌,随后对赵祈佑道: “陛下,一众同僚担忧也不无道理,粮食乃国之根本。 但丰邑侯也是为大周着想,以臣看,不如这般,凡去工坊做工的百姓,每户若是四人之家,只可去一人,余者耕种,以此类推。” 伍泽这话一出,顿时引得一众朝官点头赞同,如此一来,家中的田地有人种,也没必要与姜远不死不休。 大家都是体面人,互相给个台阶下才好,非必要谁想你死我活。 话题便又回到工业园本身之上,赵祈佑也松了口气,若是姜远执意清查田亩,怕是他这个帝王也保不住他。 大周勋贵门阀众多,得罪这么一群人,赵祈佑也不敢。 赵祈佑缓声道:“伍爱卿此言甚妙,大周的田地不能无人耕种,但工坊也不可或缺,还是商议一下工业园花钱之事。” 姜远也松了口气,幸好伍泽帮他解了围,否则定要被围攻。 伍禹铭的孙子也不是泛泛之辈,姜远默默记下伍泽的这份情。 姜远平复了一下心情,奏道:“陛下,工业乃强国之道,要想领先他国必要发展工业。 今日花小钱,往后定会数倍百倍的还回来,要想成为万国之中心,工业必不可少。” 赵祈佑捻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心里却是犹豫不决,这一个工业园就要一百多万两白银,这实在太多了,换谁都会肉疼。 张兴眼巴巴的看着赵祈佑,不停的祈祷赵祈佑可千万别答应。 一众百官见赵祈佑神色不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正又要出班劝谏驳回姜远的要求。 却不料姜远又道:“陛下,您无需现在做决断,两日之后,微臣在登基大典上给陛上送上一份礼物。 到得大典之后,您若有得空闲,可与一众百官到得鹤留湾走一走,到时大伙都会知晓何为工业,也会知晓工业的重要性!” 赵祈佑闻言抬起头来看向姜远:“你要送朕一个礼物?是何物?” 姜远躬了身:“陛下到时一观便知,先容微臣卖个小关子。” 第550章 海外来使 姜远与万启明踏着厚厚的积雪结伴而行,呼吸出的气息腾起两道细小的白雾。 “侯爷,下官嘴笨,方才一点没能帮上忙。” 万启明呼出一口白气,略带愧疚的说道。 姜远拍拍万启明的肩:“没什么,你又不是能说会道之人,比不得那些老油条。 你先着手准备工业园之事,钱的事我自会说服陛下,民夫工钱的事,我会另寻机会再说,你且放心。” 万启明点点头,即然姜远说会讨来建工业园的钱,那他也便暂且信之。 再者,要钱这等事他也帮不上太多的忙,他能做的就是将工业园的规划布署做得更细致一些,从侧面帮姜远。 “丰邑侯且留步。” 姜远与万启明身后传来一声磁性十足的唤声,二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却见工部尚书伍泽踏着积雪而来。 姜远连忙一拱手:“下官见过伍大人,刚才幸得伍大人解围,实是多谢。” 伍泽年约三十四五,与起居郎伍云鉴极为相似,只不过伍泽留的是长须,伍云鉴留的是短须。 伍泽抚须一笑:“丰邑侯不必言谢,我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算不得甚。 倒是丰邑侯勇于开拓,敢为天下之先,我甚是钦佩。” 姜远叹了口气:“伍大人谬赞,若不是伍大人解围,今日我怕是得不了什么好。” 伍泽笑了笑,边走边说道:“说起来,今日你的确莽撞过了些,我有句话想送于你。” 姜远又忙拱手:“伍大人请说。” 伍泽抚着胡须道:“你且看这大雪,现在下得这般厚凝固成一块,但终有春暖之时,雪也会慢慢化开,你以为然否?” 姜远露齿一笑:“伍大人说的我很赞同!但我等得起,大周等不起啊,就像一个重病之人,不敢用猛药,何以治疾?” 伍泽沉默了一会:“剑有两刃,尔当小心,家祖曾言你乃千古难见之才,藏拙些时日又何妨?” 姜远却转头看向一旁的梅树:“与其等得春暖花开,我倒想做那迎雪寒梅,剑有双刃,那我便造一把无锋重剑。” 伍泽一怔,随后大笑:“果然英雄出少年,好一个迎雪寒梅重剑无锋,你有如此胆魄,倒显得我有些胆怯了。 以后若有难事,可以来找我,我这个工部尚书或许也能帮上点忙。” 姜远闻言一喜:“多谢伍大人。” 伍泽摆摆手大步踏雪而去,口中长吟:“雪寒难凉热血兮,重剑无锋却长鸣…” 姜远与万启明看着远去的伍泽,不由得相视一笑,朝中还是有些人支持他们的,甚至也有姜远一样的抱负。 并非所有勋贵门阀都抱成一团,这无疑是件好事。 姜远在崇德门外与万启明拱手而别,他们要做的事还有许多,即便四九寒天也不得闲。 姜远带着文益收、三喜在大雪纷飞的街道上慢步而行,往日繁闹的大街,此时变得行人稀少,这种天气没有谁愿意出门。 “东家,为何不坐马车?” 三喜将双手捂在嘴边吹着气,不解姜远为何有马车不坐,非得步行淋雪。 姜远笑道:“大雪不常见,在雪天走走也是一番乐趣。” 三喜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乐趣,只觉手脚冰凉冻得要命,只想快点回家,与胡女媳妇在热炕头讲讲开心的小故事。 但姜远生了雪中漫步的兴致,他与文益收也只得陪着。 三人与一辆空马车在空旷的大街缓行,一队着奇装异服,腰间配着薄片刀的队伍从对面走了过来。 大街上本就人少,这队人打扮得又怪异,极其的扎眼醒目。 三喜打眼一看,侧头对姜远说道:“东家,这些人穿得真是奇怪,大雪天穿个木屐也就算了,走路的姿态也有点怪异。” 姜远却是俊目一眯,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来:“这些是倭人。” 三喜与文益收对视一眼:“倭人?就是让樊将军吃了大亏的倭人?” 姜远点点头:“应该是了。” 三喜闻言一怒:“这些倭人在大周沿海烧杀抢掠,现在竟敢来燕安,东家,小的去弄死他们!” 文益收那只独眼中也闪烁着寒光,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之上。 姜远抬手止住二人:“不要冲动,这些人应该是来朝贺陛下登基的倭国使者,不要妄动。” 三喜与文益收闻言,愤愤的哼了一声,握着刀柄的手却也松了开来。 那队倭人见得大街上有三人注视着他们,也不由得神情一凝。 这些人身形要比大周人矮上一些,此时却都挺直了腰背,目光中带着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 那队倭人不过六七人,领头的是一个脸有络腮胡的老者。 见得姜远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又见姜远着一身绯红色袍服,犹豫了一下,竟径直朝姜远走来。 文益收与三喜见得这群倭人过来,手又握上了刀柄,“唰”的一下抽出了半截刀刃来,严加戒备着。 那领头的倭人老者已走得近了些,见得姜远的护卫抽了半截刀,面色微寒,也按住了腰间的刀。 “我们从海外倭国而来,见过大周官员阁下!” 那老者上来便是一个九十度的弯腰顿首,态度谦卑有礼,让拔了半截刀的文益收与三喜面面相觑。 姜远背着手似笑非笑:“我与尔等又不熟,何须过来见礼,你等又怎知我是大周官员。” 那倭人老者轻抬了头:“我等见得您身着大周官袍,又是红色,应是在大周职位不低,见到您,自然要来见礼。” 姜远这才拱了拱手:“你倒是很有眼力,大周话说得也很熟练,看来你对我大周风土人情极为熟悉嘛。” 倭人老者又一躬身:“我来往大周沿海数次,谈不上太熟,略懂一二罢了。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姜远闻言心中冷笑,这老头言说来大周沿海数次,不如说是过来烧杀抢掠的吧。 姜远本不想与这些倭人多说,待得以后去荡平倭国便是,但此时人家表面上如此有礼,他做为大周的侯爷,也不能失了礼数: “本侯乃大周丰邑侯。” 那老者听姜远是个侯爷,态度越发恭敬起来:“原来是丰邑侯,在下乃倭国使节团使节,井上麻野。” 姜远客套道:“原来是井上使节,久仰久仰。 不知贵国使团为何而来?” 井上麻野答道:“本使团此来,一是朝贺大周新君登基。 二是,大周能人众多,我倭国一向对大周向往至极,此来也想在大周学习一番。” 姜远却正色道:“难得你等有心,两国交流也无不可。 但本侯听说,你国之人在我大周沿海骚扰,烧杀抢掠不断,不知你国的国君对此有何看法?还是说,就是你国纵使的?” 井上麻野闻言脸色微变:“丰邑侯阁下,我国国民一向遵守法纪,怎会有我国之人在贵国沿海骚乱,莫不是阁下认错了?” 姜远冷笑一声:“认不认错,你我心里都有数,待得你回国之后,替我向你们国君传达一句话。” 井上麻野又是一躬身:“阁下请说。” 姜远道:“若贵国不知收敛不知体面,他日,我大周定然帮你们体面。” 井上麻野闻言一怒,姜远可谓是指着他鼻子威胁了,他身后的几个武士也满脸怒色,手按在刀柄之上,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之势。 文益收与三喜也不示弱,又将横刀拔出来一些,三喜的一只手也伸进了怀中握住了火枪。 只要姜远一下令,马上就将这老头的脸打成马蜂窝。 井上麻野脸上的怒意闪了闪,挥手示意手下不要妄动,朝姜远说道:“丰邑侯阁下,恕在下听不懂您的意思,不过,您的话我定然带到。” 姜远也挥了挥手,让三喜与文益收将刀收回刀鞘,笑道:“如此再好不过,没什么事的话,你请便,我大周有大好河山,你等多看一眼是一眼,说不定以后没机会了。” 井上麻野也笑道:“来一趟燕安不易,我等自要好好领略。” 姜远拱了拱手:“如此,本侯也不招待你们了,但本侯得提醒你们一句,尔等来朝贺,我大周自是欢迎的,但千万不要违了大周律,这可不是在沿海。” 井上麻野依旧谦卑:“丰邑侯所言,我等定当谨记。” 姜远也不废话:“告辞。” 井上麻野却是不移步:“阁下稍等。” 姜远停下脚步:“还有何事?” 井上麻野目光灼灼:“丰邑侯阁下,您刚才即说两国交流也无不可,在下可否借您护卫的佩刀一观?” 姜远眼珠转了转,不由得想笑,看看井上麻野腰间的薄片刀,自是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也不得不赞叹一声井上麻野眼光毒辣,只看了半截刀身,就能看出横刀的不凡来。 姜远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这横刀在大周属于横空出世,他国之人见都未见过,岂可轻易示人。 虽说此刀以后会装配军中,成为制式兵器,井上麻野若想弄上一把也不难,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姜远岂会让他先看,现在若是就被他仿了去,对大周没半点好处。 姜远朗声道:“我护卫所佩之刀,一般人不能轻易看,看见全刀者必然见血,你还是不要看的好。” 井上麻野听得姜远不允,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却也不强求,又是一个鞠躬:“那即如此,在下就不耽误阁下时间了。” 姜远也拱了拱手,依然徒步而行,渐渐消失在风雪漫天的长街尽头。 井上麻野看着姜远等人消失的背影,谦卑之态早已收起,目光中闪动着阴狠与不甘之色。 “回驿馆!” 井上麻野一挥手,朝大周招待使节的驿馆而去。 大周的丰驿庭极大,各国的使节都有独立的庭院,布置的也相当的豪华,茶水吃食都由大周承担。 井上麻野回到倭国使节团居住的庭院,绕过一个回廊,到得一个房间前,弯了腰轻叩了房门,恭声道:“属下井上觐见亲王殿下。” 屋内传出清朗的声音:“进来吧。” 井上麻野进得屋内,就见得一个穿着大儒衫,面容算不得清秀却也有几分英气,年约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跪坐在一张软榻上,正独自饮酒。 酒瓶的瓶身上贴有一张小红纸条,上书“沈记八月香”。 屋内炭火极旺,烈酒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那男子脸色微红,想来是喝了不少的酒。 井上麻野腰弯得极低,禀道:“亲王殿下,刚才属下在大街上遇上一人,那人自称丰邑侯,似对我倭国极有敌意…” “…他那护卫所佩之刀,属下生平未见,应是大周之宝刀…” 那被称为亲王的男子一边饮酒,一边听井上麻野细细的将刚才之事说来。 “丰邑侯?” 那男子淡笑一声:“此人本王倒是听说过的,有些才华,却未见其人,听你说来,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如此的年轻就身居高位,啧啧…不错嘛…” 井上麻野道:“殿下,此人看似客气和蔼,但却对我倭国敌意极大,又身居高位,怕是不是什么好事。” 那男子皮笑肉不笑:“年轻的侯爷么,气盛一些也正常,有机会我倒想与他见上一见。” 井上麻野道:“殿下,此人即对我倭国有敌意,您不可冒险。” 那男子阴柔出声:“据说那丰邑侯对格物之道极为精通,我等此次来大周不仅只是探查其国力,此番入燕安也要学习他们的长处,我倭国偏处海外,与大周没有可比性,这些你要清楚。 大周有句古话,叫取彼之长,补吾之短,我倭国要想打败大周,就要学习他们的长处。 如果本王连一个丰邑侯都不敢去见,何以雄霸天下?” 井上麻野连忙伏身道:“殿下所言甚是。” 那男子饮了一口酒:“待得抽出空来,本王亲去会会他!对了,你刚才说他的护卫所佩之刀你从所未见?你乃我国排前三的刀术大师,连你都称赞么?” 井上麻野回道:“他护卫所配之刀其形与一般刀具极为不同,属下想讨要过来一观,他却不允,不过依属下判断此刀的煅造之术定然非同寻常!” 那男子把玩着酒杯,自语道:“这样么……” 第551章 有眼不识丰邑侯 今日这么大的雪,胖四这个憨货万一真派人来了,别到时候人没招到,招工的人却先被冻出毛病来。 三喜与文益收紧跟着姜远,问道:“东家,那些倭国使节看起来极为礼貌,他们都这般讲礼节的么?” 姜远笑道:“人不可貌相,笑里藏刀之人多的是,礼节这东西都是做给人看的。” 文益收抱着横刀,凝声说道:“这群倭人,看似礼节周全,但实则倨傲凶狠,只是掩饰得很好。” 三喜却道:“我怎的没看出来?” 文益收抖了抖肩上的雪:“直觉。” 姜远呼出一口白气:“我大周与倭国必有一战,迟早的事,他们比咱们还清楚。” 三喜闻言轻叹一声:“为何各国都想与我大周为敌。” 姜远也轻叹一口气:“只因我大周如今势弱,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要想不被人欺负,就要打到他人服,就这么简单。 丛林法则,在任何时候都适用。” 三喜听不懂什么是丛林法则,但他深信姜远说的一定是对的。 姜远见三喜听不懂,兴致上来了便想解释一番,却听得南城门外一阵吵闹与惨嚎之声传了过来。 姜远听得这声音,急步出了城门,就见得城墙之下,一群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在追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暴打。 一张写有‘修路招工’的布幔也被踩在地上,上面全是积雪与污泥,招工用的桌子也被掀翻砸烂。 两个穿着丰邑侯府家丁衣衫的男子,倒在雪地里惨嚎不已。 此时的南城门外大乱,穿着破烂的百姓们在风雪中四散逃窜,却哪里跑得过那些手持棍棒的汉子。 但凡被追上的,都得挨上一顿毒打。 姜远见状大怒,挽了袍袖就去扶那两个被打断了手脚的家丁。 而文益收与三喜已然拔刀在手,朝那些正在追打百姓的壮汉冲了过去。 “别打我爹…求求你们了…” 一个年约不过十来岁,穿着草鞋的小姑娘,一边哭喊着,一边朝那些打人的恶汉求情。 那些打人的恶汉理都不理,一脚将那小女孩踹翻了出去,手中的木棒朝那小姑娘的父亲身上使劲招呼。 “住手!” 文益收与三喜见得此情形,怒不可遏,暴喝一声冲上前去,将那两个按着小姑娘父亲狂打的壮汉踢倒在地。 那两个汉子只觉被蛮牛踹了一脚,摔出半丈远啃了一嘴的泥雪。 其他追打百姓的壮汉见得有人敢反抗,纷纷拎了棍子围了上来,嘴角皆带着凶狠的笑。 “爹…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那小姑娘见得打人的恶汉被人制止,爬过来扑在她爹身上,不停的摇晃呼喊… 三喜将刀一横将那小女孩与她爹护住,朝那些恶汉喝道:“尔等是什么人,怎可殴打无辜百姓!” 那群汉子持着木棍慢慢靠近,竟丝毫不怕文益收与三喜手中的长刀。 一个领头的汉子甩着短木棒子,厉喝道:“你们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识相的快点滚,端贤王府办事,谁敢相阻!” 文益收与三喜听得王府两字,也不由得面色一变,但看得倒在雪地里惨嚎的百姓,怒气顿时上来了。 他们皆是在边关杀敌如麻的悍卒,岂是被人说句什么王府就能吓着的。 文益收独眼之中杀气四溢,喝道:“既是王府中人,何以对百姓下毒手,你们眼中可有王法!” 那领头的汉子嘲讽道:“王法?端贤亲王就是王法!你等识相的话赶紧滚!” 这群汉子见得文益收与三喜都穿着护卫衣衫,也不敢一上来就动手,只用言语恐吓。 “你们还真是好胆,仗着端贤亲王的势就敢欺压百姓,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姜远阴沉着脸缓缓起身,此时他已问清了缘由,心中的怒火极盛。 原来,今日胖四派出人手到南城门外招工,本以为这么大的雪,没有百姓会来。 但没想到的是,招工的布幔刚一竖起来,城中的许多百姓便闻讯而来,争相报名。 能在这等天气出来找活干的,哪个不是穷得揭不开锅走投无路之人。 招工的家丁见得这情形却是大喜,胖四命他们今日至少招够五百人,现在这么多人来,午时便能招够还带富余的。 谁料刚招了二百来人,突然从城内冲出十六七个手持闷棍的大汉,一上来就掀了招工的桌子,扯了招工的布幔。 丰邑侯府的家丁上前理论,这些汉子一句话都不说,上来就是几棍,将他们手脚的骨头给打断了。 随后,这些恶汉更是扬言,谁敢报名修路,都是这般下扬。 来报名的百姓本就是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好不容易等得丰邑侯招工,却被人所阻,岂能不怒,纷纷喝问这些恶汉为何如此霸道。 那些恶汉冷笑一声:“一群贱民也敢质问!老子是端贤亲王府的,老子说不许就不许!” 百姓们也怒了,纷纷怒骂出声,活都活不下去了,管你是什么亲王。 冲突便就这般发生了,这群手持闷棍的恶汉如虎入羊群,打得来应聘的百姓哭嚎不已,甚至有的百姓被打得人事不知,血将白雪都染成了红色。 而守城门的禁军却视而不见,甚至还往角落里避了避,任由这些恶汉伤人。 姜远阴沉着脸怒视着这些手持短棍的恶汉,朝文益收道:“回梁国公府,将府中所有护卫叫过来!” 文益收将刀一收,调头便往城内跑去。 那群手持短棍的恶汉见得姜远穿着大红官袍,不由得退了一步,口中却叫嚣道:“这位官儿,我劝你少管闲事,我们都是端贤亲王府的人,你惹不起!” 姜远抖了抖袍袖,反问道:“你们可认识我?” 谁知那群汉子哈哈大笑:“谁认识你是哪根葱!燕安城中的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识相的就赶紧滚!” 三喜闻言大怒,持了刀就要上前将这嘲讽之人斩杀,侮辱王侯是死罪,杀了也白杀。 姜远抬手制止了三喜,此时上去干仗有些吃亏,要打就等自己的人来了再打。 这些人自称是端贤亲王府中的人,在这招工的地方打人,不用想就知道是赵有良派来捣乱的。 姜远若是说出自身的身份,自然是能吓退这些人的,他们再怎么凶狠,也不敢对一个侯爷动手。 姜远见得这些人居然不认识自己,那正合他意,免得将他们吓走。 姜远今日在朝堂上被百官围攻,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倒好,赵有良还来惹他,这就怪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