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湿质子缠上后[重生]》 第1章 重生 “啪!”清脆声响在耳畔响起,手心短暂接触温软物体后开始酥麻,云暄猛地意识回笼。 一双凤眼短暂游离,瞳孔渐渐聚焦。 古朴雕花大门,往上飘逸的字体上书——太学。 门前空地,白袍男子被两个小太监左右押着跪在地上,偏头捂脸,发冠歪斜,束起的长发凌乱散落。 男子身着洗得发白的宽大衣袍,身形单薄,迎面来一阵风就能将人吹倒。 瑞凤眼下瞳孔黑白分明,低垂的眼眶里布满红血丝,苍白的嘴唇紧紧抿起。 云暄看了都不得不说一句我见犹怜。 只是周围一圈看热闹的同窗没有半点同情之色。 不对,这人…… 云暄蹬蹬不自觉向后踉跄两步,周身汗毛倒立,泛起一层冷汗。 前世最后一个画面,眼前弱不禁风的男子身披铠甲面色冰冷,身骑通体乌黑战马,抬手指挥大军攻陷皇城城门。 云暄自北境和亲途中得知国破,身着嫁衣独自骑马赶回,却在临近城门之时见到大军压境。 纵使所有人对她不义,身为公主,前半生享受了特权,那么此刻需要她挺身而出时,为了黎民百姓,云暄毫不犹豫双腿夹住马身,红色嫁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搭弓取箭,随着马背的颠簸对准阵列前方的男人,拉弓。 嗖—— 箭矢沿着云暄算好的轨迹朝男人所在方向飞去,与此同时,对方阵营察觉异样,嗖嗖嗖几支箭破空而来,数量过多云暄闪躲不及,一支箭直直插在心口。 疼痛随着一呼一吸间逐渐减弱,云暄跌落马下前,看到城门下一阵骚乱,为首那男人被她的箭矢射中。终于云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随后便陷入永恒黑暗之中。 云暄努力平稳颤抖的呼吸,心跳如鼓点咚咚咚加快,她知道男子掩在手下的唇正在微微勾起。 似在嘲讽云暄那一巴掌的力度不过如此。 云暄攥着火辣辣的掌心,荆楚国质子楚珩,他脸绝对比她的手要疼。 如果趁此时机杀了他…… 云暄环视一周,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幼时的玩伴们就在其中。 不可!楚珩本就是荆楚国吃了败仗被送过来的,杀了他,荆楚国便有足够的理由鱼死网破。 前世正是从这一天开始,她的人生逐渐走向不可掌控的方向。 她是端庄有礼的昭阳公主,是成就父皇、皇兄皇权梦的牺牲品。 父皇不顾反对,下旨令她去北境和亲,北境蛮夷之地如同土匪行径,烧杀抢略无所不用其极,即使众人都知晓,云暄过去不会有好结果。 该怎么破局? 重来一次,云暄不想再坐以待毙,父皇皇兄守不住这江山,那就且让她来试一试。 “放开他。”云暄款款走上前,在众人目视中伸出纤纤玉手将楚珩扶了起来,抬起因打人打得红彤彤的小手,覆上楚珩半边红肿的脸颊,“疼吗?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刚刚你脸上有虫子。” 楚珩猛地将头偏向一侧,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过于用力身体晃了晃,脸颊擦到了云暄伸过来的手。他俯首恭敬行礼,“多谢公主,是珩冲撞了公主。” 云暄看着摇摇欲坠的人,抬起手想扶一下,就在手刚要碰到楚珩衣角时,这人身体一软直直倒在了云暄手臂上。 这……要怎么证明她没碰着…… 霎时,书院门前一片混乱。 云暄不悦地看向周围,立马有人察觉公主表情不对,大声喊到,“楚珩自己摔倒,殿下想扶他,这人还不知好歹。” “是啊。”“是啊”逐渐有人附和。 华服男子一副纨绔模样走到云暄身侧,收起折扇在掌心敲了敲,声音充满警告,“今日之事若有人说出去,别怪小爷我不客气。”说罢几根手指捏的咯咯响。 众人连连摇头。 “沈时昀?”云暄有些迟疑地看向华服男子。 沈时昀自小跟着云暄厮混,是名副其实的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最后却死在了战场上。 云暄眼睛一阵发酸,泪水在眼眶氤氲。 昔日好友重新出现在身边,云暄仰头将眼泪收回去,这次她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在呢公主。”沈时昀挤到云暄身边,将软成一摊泥的楚珩扒拉到自己手臂上,低头将耳朵凑近,轻声询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云暄摇摇头,看向挂在沈时昀手臂上的楚珩,“把他背去太医院吧。” “他?”沈时昀指着毫无知觉的楚珩,带着疑惑的声音越来越小“也配?” 书院里的世家子弟没有不讨厌楚珩的,谁都可以踩他一头,以云暄和沈时昀为首,隔三岔五就会捉弄他一番。 看见沈时昀一如往昔,云暄不由好笑。 不过云暄不打算与往常一样,楚珩虽然是荆楚国的送来的质子,却在大祁受尽屈辱,宫里的下人们看人下菜碟,知道他在这里没权没势,经常偷偷克扣他的银两、饭菜供应,甚至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快去吧!”云暄推了一下没有正形的人。 沈时昀见云暄神色认真,不情不愿招呼着小太监将楚珩扶到自己背上,迈着箭步离开。 临走前怒气冲冲撞开一个看热闹的世家子弟,对着看热闹的人群吼道,“看什么看,都散开!” 沈时昀是左丞相最小的儿子,不学无术,连他老子的话都不听,却独独听云暄的。 也正是如此,前世因为云暄一句做将军好,贵为丞相公子的他便依然投奔军营,直到云暄和亲前夕,得知已经成为将军的沈时昀中了敌方埋伏,死在乱箭中。 回想分别之时便已是最后一面。 先生恰好赶到此处,方才乌泱泱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听学生说楚珩晕倒了,闻讯赶来的老头摸了摸胡子,见云暄在此心下了然,随机截住一个跑得慢的学生问询,得知来龙去脉后,眼睛不断瞟向云暄,重重叹了口气。 云暄什么样,他们可是从小看到大的,楚珩一向乖巧,奈何这位小公主无端找麻烦。 云暄转头避开先生视线,暗自撇嘴,两手一摊,先生都认定是她搞得事情,楚珩定是恨死她了。 如果能拉拢是最好的,毕竟当前敌友未分,如果不能,留着就是个祸患。 太医院。 胡老太医手搭在楚珩手腕上把脉,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念念有词。 “胡老,他怎么样?” “身体亏空得很呐,气血两虚,体内毒素十日之久,恐怕寿数会受此影响。” “中毒?”云暄微微拔高音调,不可置信地看向胡太医,“什么毒?皇宫里何人敢?” “这毒已有五年之久,已经深入肺腑。”胡太医捋捋花白的胡子,“若想治疗还需长期服药,慢慢拔出。” “不过,只有五成把握。” 算算时间,正是楚珩来大祁那年。 前世她竟不知楚珩自身难保。 云暄第一反应是窃喜,想不到这人本就是命不久矣。 随即她冷静下来,前世楚珩比她活得要久,即使楚珩中毒依旧蹦跶了那么久,当务之急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云暄心中叹息,想不到未来的一方霸主从前竟被如此磋磨。 当然楚珩的一部分苦难正是来源于云暄。 曾经她把楚珩当做杀鸡儆猴的鸡,为了震慑那些反对她进入太学的人。 后来楚珩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她,有恨也有怕。 重生第一天,出现在招惹杀神的现场,云暄不知现在弥补还来不来得及,但总归要试一试。 “公主,原来你在这,奴婢打听了好久才找到这里。”黄衣少女俏皮探头探脑伸进太医院,悄声说道。 “半夏!”云暄起身跑到少女面前,用力将人抱住。 “公主?”对于云暄突然激动的情绪,半夏声音中带着疑惑,只当是有人惹了她不高兴。 当然这个“有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公主每次见到这位荆楚国的前太子,都会不高兴。 云暄紧紧搂着半夏的腰,沉浸在失而复得中,半夏是她的贴身侍女,八岁来到朝阳殿。 她曾跟半夏说,等到能出宫了,便给她许个好人家。谁敢欺负她就来告状,本公主给你撑腰。 可是……还没等到那天…… 云暄看着眼前的人,湿润了眼眶。 还处在迷茫中的半夏忽然睁大了眼,惊呼“公主。” 云暄身后传来冷意,她本能回头,楚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床,正在云暄身后注视着她,带着冷意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云暄抓个正着。 * 夜半,少阳府最偏僻的一座宫殿。 楚珩一袭白衣松散的搭在身上,仅用几根带子勾连。 他轻靠在软榻上,动作中透着几分慵懒,手持铜镜,仔细观察今天被云暄打过的半边脸。 楚珩将手印在被打的位置上,眼神冰冷注视着白净的脸上突兀的红色。 一旁的伴读岁寒出言提醒“咳咳,公子,这镜子您已经照了半个时辰了。要是真气不过,我们把她……”说罢抬手做抹脖状。 “你想试试?”楚珩阴冷的眼神扫到岁寒脖子上。 岁寒无奈连连求饶“没没没,还不是看您太憋屈。” “她倒是很有意思。”楚珩唇角讥笑。 今日那昭阳公主竟然没继续羞辱他,搞得还蛮不习惯的。在他倒下之前,伸过来的手又是想怎么折磨他。 不知又有什么阴谋,不过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五指并拢,铜镜在他修长的手指中化为粉末簌簌掉落。 谁能想到白日里虚弱的人内里如此深厚。 岁寒偷偷翻了个白眼,“公子莫不是被那女人打出毛病来了,竟说起胡话了。” “您再怎么说也贵为太子……” 周遭温度骤然下降,空气如有实质般凝结,楚珩凌厉的眼刀子子让岁寒不寒而栗,噗通跪在地上,头低低地贴在手背上,“公子恕罪,是岁寒口无遮拦。” “没有下一次。”冷漠的声音响起。 待楚珩离开,岁寒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他爬起来想要给自己一巴掌,扬起的手迟迟不落下。 “哎呀!”岁寒下不去手,只得狠狠打在自己大腿上,“嘶——” “你那爪子要是不想要,我可以帮你卸了。”楚珩淡漠地声音从里间传来。 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时,楚珩就会暴露恶劣的本性,时常吓唬岁寒。 “不劳烦公子您了。”岁寒耸耸肩,连忙道。 岁寒平日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对于昭阳公主那些人的行径也是见怪不怪,他不懂的是明明公子身份不凡,而且武功厉害,偏偏受那群人地欺辱。 如果不是身体里的毒,也不会白天那般半死不活。 “也不知这鬼一般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岁寒一边抱怨,一边将自家公子为数不多的衣裳收起。 “你若想走现在便可回去,没人拦着。” “啧,公子!我何时说要走了,不过是看你总是被那刁蛮的公主欺负。”岁寒撅着嘴,越想越生气,“再说回去也好不到哪去……” “知道就好。”楚珩皮笑肉不笑,眼睛直勾勾看着地上的铜镜碎末,轻轻扯了下嘴角,“早晚有一天,我把失去的夺回来。” 第2章 质子 朝阳殿 陷入沉睡的少女睫毛不断颤抖,与微弱的烛光交相呼应。 “不要!” 云暄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惊出一身冷汗。 梦里前世一幕幕交织。 “小妹,你身为女子,不就是要发挥最大价值吗?”男子容貌年轻,本来温和的眉眼因表情过于狰狞而显得阴郁起来。 那是提议将她送往北境和亲的五皇子,曾经会宠溺地说要保护昭阳一辈子的五哥。 “五哥,论才智我比你强,论出身,我母亲是皇后,论支持者,连父皇都觉得我有经世之才,你,凭什么?” 曾经的云暄有足够的筹码,却因为身为女子而身不由己。 “女子,本就没有机会。为了大祁竭尽所能才应当是你的归宿。” “凭什么要我竭尽所能,你们坐享其成?” 谁都没想到,聪明一世的昭阳公主,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为别人做了嫁衣。 画面一转,阴雨天 华丽锦衣的女子在大殿接到和亲的圣旨时,望着皇帝的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而皇帝只是偏过头挥挥手。 除了几个坚定支持她的元老,曾经恭维她的那些官员们为了前程立刻换上一副丑恶的嘴脸。 面对她的抗议,纷纷上疏奏折,指责她被妖魔附身,大逆不道,竟然敢抗旨不尊吗。 只因她一朝失势。 面对歇斯底里的云暄,平日里慈爱的皇后只是命人将她关起来,苦口婆心地劝说,“昭阳,在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牺牲是值得的。” “可是……凭什么要牺牲的是我?”被软禁在朝阳殿的日子里,云暄无数次问自己。 最后她终于明白,没有答案,他们就是为了利益将她推出去。 但云暄不甘心,她的能力远在五皇子之上,却成为权力的牺牲品。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不甘心,上天给了云暄又一次机会。 既然连老天都帮她,那就别怪她无情了。 * 天未亮,云暄怀着心事便早早醒来。 前世皇后致力于将她培养成端庄得体的公主,纵使她在射艺上有百步穿杨的天赋,皇后也不准她接触弓箭,并下令将她收藏在宫中弓箭尽数毁去。 这一世,无论谁反对,她都要重新拿起挽月弓,将敌人一一射于箭下。 半夏在云暄醒来之时便听到了动静。今日有宫宴,半夏特地给云暄找出一件锦绣霓裳裙,红色腰带衬得云她腰枝盈盈一握,霞色外衫似雾弥漫。长发仅用一根青玉簪挽起。 云暄看着镜子里自己稚嫩的脸庞,她的眉眼英气,穿上男装亦雌雄难辨。 “半夏,今日什么日子?” “公主,今日是端阳节呀。” “马上要开始祈福了,公主你还不赶紧过去。” “我不去了,宫宴前我会到。” “哎,公主——” 半夏的声音在身后,而云暄早已迈出了门。 沈时昀早已在外面等候。 他今日黄色衣衫,点缀大片桃花,似花孔雀,头顶金冠,哪里是去参加宫宴,分明是要去招蜂引蝶,云暄自愧不如。 “昭阳,你可把我害惨了。” 沈时昀瞧见云暄便开启诉苦模式,“昨日我背楚珩那小子的事已经被传遍了,我的脸面算是在这京城丢尽了。” “哪有那么夸张?”云暄不着痕迹地摸了摸鼻子,想起前世做的那些事情,声音逐渐减弱。 毕竟世家子弟见到楚珩避如蛇蝎,恨不得绕道走,生怕玷污自己的眼睛,这其中有云暄的一半功劳。不过楚珩毕竟是荆楚国皇子,众人即使讨厌他也不会像云暄这般明目张胆的刁难,顶多是暗中使绊子。 比如工部侍郎家的小公子趁楚珩跟先生探讨课业时,在他的书袋里放小毒蛇,致使他被咬伤休养了半个月。 比如沈时昀将玉佩偷偷放在楚珩座位上,大张旗鼓宣扬玉佩被人顺走,让整个太学的人怀疑楚珩偷窃,虽然最后先生查明真相,并且罚沈时昀抄写道德经五十遍,但因为这件事沈时昀彻底和楚珩杠上了,隔三岔五就要找麻烦。 比如因为楚珩见到云暄没有来得及行礼,云暄会让人将他押着跪在地上掌嘴。 …… 楚珩在大祁的日子可谓苦不堪言,不过如果不是云暄知道前世楚珩能耐大得很,也会以为这人恐怕要窝囊一辈子。 看着沈时昀还在抱怨,云暄想到接下来要说什么便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已经到了祈福的时辰,还不快些,估计就差你一人了。”沈时昀犹疑地看向云暄,凑近云暄小声问道,“又是有什么鬼主意了?” 云暄连连点头,“无妨,不去祈福了。” 对与云暄来说,搞这些没用的规矩纯粹是浪费时间。 “同我一起去少阳府。” “什么???”沈时昀提高音量,气得直跳脚,叫喊声惊起一群麻雀。“昭阳,那里现在只有楚珩那小子住在里面。” “你是被他下了什么**汤吗?以往都恨不得绕着他走。” “嘘!”云暄左右环视一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道,“那是你们罢了,我何时见他绕过路?” “哦,也对。”沈时昀想想也是,边点头边道,“你确实不绕路,你直接打他……” “哎哟——” 云暄照着沈时昀的小腿踢了一脚,沈时昀呲牙咧嘴捂着小腿。 “我不仅打他,我还打你呢。”云暄看着沈时昀浮夸的动作哼笑,“以后可能要多见了。” 说罢,甩着云袖,留给沈时昀一个背影。 沈时昀有苦说不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少阳府是诸位皇子尚未封王时的住处,因楚珩身为质子承担外交任务,因此也被安排此处,直至皇子相继封王,除了养在后妃身边的小皇子们,少阳府内只余楚珩一人暂住。 楚珩居住的隐月殿周遭人烟稀少,褪色的宫墙勾勒出年代感,这里是少阳府里为数不多较为破败的宫殿。 斑驳的朱红色的大门紧闭,沈时昀快走三两步率先上前一脚将门踹开。 砰—— 两扇门被暴力打开,沈时昀回头得意地笑,冲云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暄无奈地看向嚣张痞气的人,虽说按照以往的风格,他们一向如此行事。但今日可不是来找事的,不过云暄也不能表现太过异常。重生之是过于离奇,她一时态度转变太大恐会引起怀疑。 隐月殿如同它的名字给人一种冷感,云暄前世曾来过一次找茬,再次身临其境倒是恍然,院内简陋的样貌如出一辙。 除了院中一张石桌外,偌大的院子空空如也一览无余。 这么大动静都没人出来,云暄在门内等了会,既然提步便向主殿走。 这时一白净少年从偏殿跑出来,见到来人当即跪下,“参见公主殿下。” “嗯,起来说话。”云暄观察这个少年,应当是同楚珩一同自荆楚国来的,倒是与那病秧子如出一辙的瘦弱。 岁寒起身低着头,他不知道云暄怎么想,此刻只想将这蛮横霸道的公主拖住,“殿下,我家公子不在……” “哦?去哪了?”哪里是不在,分明是不想露面,云暄起了逗弄心思。 “公子……”岁寒冷汗涔涔,脑中疯狂想对策,突然灵光一现,“去景宣殿祈福了。” “是吗?本宫刚从景宣殿回来怎不知你家公子在那里。”云暄面露遗憾,突然厉声呵斥,“你可知欺瞒本宫该当何罪?” 沈时昀此时安静地看着云暄表演,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他肩膀不正常抖动,被云暄瞪了一眼,立马严肃起来,上前将岁寒押在手里,同时冲着主殿高声道,“大胆!既然你主子不在,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等着你主子来赎你。”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岁寒在沈时昀的推搡下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去。 吱呀—— 主殿门悄声开启,楚珩身长玉立,素色衣衫也掩盖不住冷漠气质。 只是一瞬间那气质变消失都无影无踪。楚珩弯下腰向云暄行礼,“珩今日身体不适,岁寒误以为珩前去景宣殿祈福,还望公主不要怪罪,饶他一回。” 云燕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在回神时看到的便已经是与往日所见别无二致的楚红。 “我若偏不饶他呢?”云暄看见楚珩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存心戏弄道。 楚恒腰身一低再低,沉默片刻声音闷闷道,“公主若有气撒在我身上即可。” “咳。”沈时昀见这两人气氛不对,想起此行目的,出声示意云暄不要太过。 “呵,还真是主仆情深。”云暄觉得无趣,不等楚珩邀请,便越过他率先进入主殿。 沈时昀像丢垃圾一样一把将岁寒推送至楚珩怀里。 岁寒即使收着力还是撞在了楚珩身上。 “咳。”楚珩低声咳嗽,扶住岁寒便听到云暄的魔音响起,“还不进来,愣着干什么呢?”他连忙跟着走进主殿内。 相比较庭院,屋内倒是有几分人气。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 按理来说他国质子为了和平而来处境一般不会太差,本国会给面子将人生活起居安排好。 但楚珩的身份很尴尬,他曾贵为荆楚国太子,却在儿时失去庇护,皇帝驾崩王爷即位,沦落为废太子,说到底不过是荆楚国的一枚弃子。 大祁皇帝最初并不知情,得知真相震怒,楚珩成了大祁的耻辱,而他在大祁如此境遇,多多少少也有皇帝授意,毕竟纵容就是支持。 云暄前世不过是被皇帝的纵容养成了嚣张的性格,甚至在羞辱楚珩之后皇帝还会帮着她说话,久而久之,云暄便觉得一切理所应当。 云暄逡巡一圈,已经坐在了桌案前,扬起下巴示意楚珩坐下。 楚珩面露为难,几次欲言又止,云暄不说话,他便装作不懂。 云暄丢了个眼神给沈时昀。 沈时昀会意,五指抓在楚珩肩膀上,强硬将人摁在木凳上。 “公子!” “嘶——”楚珩皱眉,被沈时昀抓着的位置如同被铁爪狠狠钳住,疼得他倒吸凉气。 第3章 送药 沈时昀听见动静立马松手,将两手举起无辜地看着云暄,“我可什么都没做。” 云暄瞪了沈时昀一眼,看向楚珩,白皙的脸颊上还有红痕勾勒出的手指印,昨天那一下真是下了狠手。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案上,芊芊玉指勾了勾,“靠近点。” “公主,此举恐怕不妥。”楚珩低垂下眼,将眼底的幽暗藏起。 云暄懒得废话,食指蘸取药膏便要往楚珩脸上涂,在即将触碰到时楚珩片头错开。 又来这招,云暄耐心告罄,站起身来,另一只手钳住楚珩的下巴,将人拉近。 两人不过一拳距离,近距离观察,楚珩眉毛微蹙,我见犹怜。 察觉到手中的人欲向后退去,云暄加重了力道。 “从前没注意,公子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云暄将手中药膏轻柔地抹在楚珩脸上。 微凉的手指让楚珩头皮发麻,也许是两人离得太近,在云暄观察他时,他也能清晰看到云暄的脸。 嗯,从前没注意,这位刁蛮的小公主长得倒是明艳,那张脸如同她性格一样张扬,楚珩想起云暄曾经干的那些坏事一时走神。 云暄抹完药见楚珩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中透露出的侵略感与他唯唯诺诺的性格让云暄产生强烈的割裂感,她一把甩开手中楚珩的下巴。 沈时昀立刻上前,自袖中拿出一条云锦金丝帕递给云暄。 云暄接过,跟楚珩对视,一根一根擦着手指。 楚珩回过神来意识到失态,迅速低下头,两手作揖。 “珩失礼了,公主太过貌美,一时失神。” 如果是前世云暄恐怕会被表象所蒙蔽。 如今,仅是刚刚一刹那,云暄透过楚珩来不及遮掩的锋利眼神中已经看出,这人绝对不像表现得那么简单,楚珩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让他找到机会,便是一击致命。 “时辰不早了,昭阳。” “走吧。”云暄嘴上说着要走,人却静静看向楚珩没有动作。 楚珩会意,态度恭敬,声音却透着漫不经心,“公主慢走。” 云暄跟沈时昀一同离开少阳府,祈福已经接近尾声,他们需要去露个脸。 “煞神可终于走了。”隐月殿内只剩主仆两人,岁寒松了一口气,自顾自咕哝着,“刚刚差点暴露,要不是我及时制止,公子你就……” 沈时昀抓楚珩时,岁寒看见自家主子差点因为条件反射出手…… 楚珩盯着地上那方手帕,气质瞬间转变,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阴恻恻道,“你觉得我像傻子?” “当然……”岁寒一口气没提上来。 “嗯?” “不是!” “出息。”楚珩靠坐在椅背上冷哼,俯身将手帕拾起,仔细端详上面勾勒的金丝莲纹。 岁寒看着自家公子对着那莫名其妙的手帕发呆,一阵恶寒,不服气道 ,“我哪有你会演,在公主面前那般听话,怎的老是欺负我。” “出去。”楚珩眼风扫过,岁寒已经乖乖离开。 云暄和沈时昀经过一条雕花长廊,来到皇宫专门祈福的地点——景宣殿。 云暄一边走着一边跟沈时昀闲聊,前世她除了处理政事,最喜欢的便是跟这些狐朋狗友在京城闲逛。 “近日京中新开了一家扶仙楼,改日公主可有时间一同前去?”沈时昀说起吃喝玩乐神采奕奕,凑近云暄,将手挡在嘴前神神秘秘道,“听杨四郎说此地甚是美妙。” 扶仙楼的确是个好地方,前世她略有耳闻,只是那时事务繁忙便拒绝了。 杨四郎便是工部侍郎的小公子,京中若说谁最会享乐,那杨四郎应当算是数一数二了。 “好啊。”云暄灿然一笑,恰逢一缕阳光照在她头顶的珍珠金冠上,整个人散发神性光芒。 沈时昀呆愣地看着云暄,磕磕绊绊开口,“昭阳,我为何……觉得你跟以前……不大相同?” 云暄敛了笑意,如今她身上的种种变化皆与前世经历有关。 “公主!您可让咱家好找啊。”来人五十多岁面容白皙,虽身着简约太监服,但布料华贵昭示着身份不凡。 略微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云暄思绪,也让沈时昀瞬间清醒。 是殿前太监顺德公公。 “顺德公公。”云暄颔首故作羞赧,呵呵笑道,“本宫今日起晚了,害得时昀跟着迟到。” “无碍无碍,待会儿咱家跟陛下解释。”顺德公公弯着腰,轻声道,“您听说没?昨日公子珩被打了,一天都没起来床。” 沈时昀边说边哈哈大笑,“顺德公公,你不会没听说吧,那是公主打的。” “这……”顺德公公瞪大眼睛,拔高音调,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立刻压低,“公主无端端招惹那个麻烦干嘛。” 云暄笃定,这个音量,长廊彼端路过的宫人都听得见。 她抬手掩面,想要逃离此处,奈何沈时昀和顺德公公前后夹击,让她无处可去。 “那日属实是意外,还请公公不要将这件事传出去。”虽然很多人看到,但目击者均已迫于沈时昀的淫威不敢泄露,宫中目前无人知晓,前世其他人为了讨好云暄纷纷效仿,因为这件事楚珩恨透了她。 “好,咱家一定替公主保守秘密。”顺德公公眼神坚定,信誓旦旦承诺。 与顺德公公分别后,云暄加快步伐,想把沈时昀甩在后面,甚至一度装作不认识他。 沈时昀倒是不自知,总能紧紧的跟着她,嘴里喋喋不休。 就在云暄脑中思索如何让沈时昀闭嘴时。 “哎——” 云暄没看脚下绊在了长廊末端的青玉石阶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沈时昀还在自顾自的说,”楚珩那小子身体可真不行……“ 丝毫没有注意云暄的状况,紧跟着又撞了云暄一下。 云暄惊呼,向前栽倒过去,面前之人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云暄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才得以平稳身体。 云暄抬头,恰好与一双黑眸相撞 ——是楚珩。 他眸光幽深,意味不明。 云暄没由来的一阵心虚,刚刚才见过,转头背后议论被正主撞见。 再次抬头,楚珩已经避开了视线。 楚珩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黑曜石般的眼眸垂落,周身萦绕着淡淡忧郁,身让人看不出心事。 眉眼这般标志,若身体康健,也应当是个风华绝代的贵公子模样。 离得近些,云暄才真实感受到楚珩很高也很瘦,许是因毒素困扰,云暄觉得身体接触的地方有些硌人。 云暄瑟缩了一下,看向楚珩骨节分明的手。 “大胆!你你你……竟敢!”沈时昀激动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尴尬的平静。 楚珩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在确认云暄站稳后,手嗖得一下缩回。 他低着头退出一丈远,躬身行礼致歉“事发突然实属抱歉,珩无意冒犯公主。” 沈时昀不依不饶“你这人别蹬鼻子上脸,我看你……” “时昀!”云暄是有些恼了,沈时昀过于针对楚珩会扰乱她的计划。 楚珩垂着头,眼里厌恶一闪而过。转瞬,又恢复到病态的样子。 “是珩的错,请公主责罚。” “公子莫要见怪,时昀一贯大惊小怪。幸而有你在,本宫才没有摔倒。” “珩惶恐。” “好了,那我们先行一步了。”云暄轻言浅笑道。 沈时昀张着的嘴迟迟合不上,昭阳公主可从没这么温柔跟这小子说过话。 穿着男装跟着他们厮混的时候,连他都不得不叫一声老大,此时如此,若是他跟那些纨绔说,准是没有人相信的。 况且……还是对着那个招人烦的楚珩。 难不成,是看上他了? 沈时昀惊恐的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这惊世骇俗的想法甩出去。 云暄拉着神神叨叨的沈时昀,无奈冲楚珩笑了笑,飞速离开。 一路走过,宫人纷纷停下动作跪地俯首。 楚珩望着云暄的背影许久,神情变幻莫测。 岁寒气吁吁跑过来,滑稽之中透露出担心:“公子,我对不住你,都怪我来晚了,你又被昭阳公主打了?” 楚珩照着他的头敲了一下,“我看是你要挨打了。” 见自家公子还能开玩笑,岁寒放下心来,“嘿嘿,小公主今儿是转性了?又是送药,又没找茬。” “我也不知。”楚珩把岁寒甩在身后,只留下话音。 “昭阳,你走那么快干嘛,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啊。”沈时昀迈着急切的步伐,紧紧跟着云暄的脚步。 云暄停下来倏然转身,面无表情,“能不能消停一会?” 沈时昀扯起嘴角,露出一排大白牙,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狗,连连点头,“好,好。” “以后别招惹楚珩,他不简单。”见到沈时昀这模样,云暄心软软的,语气和缓,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沈时昀不知云暄为何这样说,但还是乖巧地应声,“嗯,嗯。” 前方景宣殿已映入眼帘。 巍峨大殿庄严肃穆,专门为祈福、宫晏设计使用,飞檐陡峭,像展翅欲飞的大雁,碧瓦朱甍在阳光下色彩动人。 站在大殿之外,云暄心脏,绞着帕子交卧的掌心洇出薄汗。 这座宫殿的密室里供奉着真正的历代皇帝牌位,云暄踏足的每一步,都像是列祖列宗对她这个重生之人的审视。 云暄很快冷静下来,低头整理衣物掩饰内心慌乱。 沈时昀在一旁看热闹,根本没有察觉异样。 宫人们整齐有序布置宫宴所需物品,几个小太监在殿前搭起木架与帷幔。 宫人们看见云暄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务,纷纷下跪行礼,异口同声,“奴婢见过公主。” “免礼。”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