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 第1章 楔子 手机铃声响起时,初游刚从拥挤的公交车上被人一屁股撅下来。 大周五,又正值晚高峰,公交车上人挤人,几乎无处落脚。 初游离开淮市许久,早把它高峰期的江湖险恶忘得干净,以至于猝然被一屁股送下站,左脚鞋跟绊住站台边沿,右脚鞋子脱脚飞出,身子趔趄,差点摔个狗啃地。 赤脚在冰凉粗粝的地砖上踉跄擦蹭出两米远,右手捏着手机,直直撞向站牌,发出“砰”地一声闷响,才止住冲势,从恍然中回神。 华灯初上,站牌玻璃反射出狼狈憔悴的面容以及身后川流不息的车辆,初游麻木恍惚中,生出些时空错乱感。 “到地方了么?”手机倏然传来平淡无波的女声。 是婆婆岳兰。 初游混乱中,手指不经意划到接听键。 “到了。”初游眼皮子没动,手撑着玻璃也没动,直直盯着玻璃中的自己以及不远处一辆奔驰车司机侧脸的倒影,也没管手机离那么远,对方是否听得清。 岳兰察觉到异常:“声音怎么这么哑,哭了?” “没。”初游看了看倒影中发型乱成一团,嘴角、眼角青了两大块的自己,表情平静:“把赵雍打了,打的时候激情问候了两个钟头他的祖宗十八代。” 赵雍是初游的亲姑父。 果不其然。 隔着电波,岳兰的声音都飚出一股恼怒之色:“初游,你要干什么,把亲戚关系都断了么?” 初游无动于衷:“忍了很久了,打完心情都舒畅了。” 岳兰瞬间不吭声了。 半晌,声音再次响起,听着没上一句那么硬:“受伤了么?” 初游本想实话实说,继续刺激她,但念头仅在脑中闪过,就觉得没意思透了。 随便扯了个谎:“没。” “化妆了么?” “化了。” “穿得是给你搭的绿色针织衫、白色纱裙那套么?” 这次初游说了一半实话:“是。” 岳兰顿了顿,没再说什么,电话直接挂了。 初游木然地看着倒影,好一会儿才收回凝在玻璃上的视线,手指抖着打开肩膀上挂着的白色帆布包,把手机放进去。 站台上人来人往。 有的在低头看手机,有的在大声打电话,有的或许是朋友,或许是情侣,勾肩搭背,笑笑闹闹。 每个人都有自己纷繁热闹的人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人注意初游的狼狈。 只一个被老人牵着手的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好奇瞧着初游,视线落到她脚趾上时,吓得往老人身后躲了躲,小小的肉嘟嘟的手扯了扯老人干枯如树皮的手,干净的目光漏出些担忧:“奶奶,姐姐流血了,痛痛。” “哦?”老人应了一声,仰头正在看站牌:“错了,不是这个站台,是马路对面那个……” 扫了一眼前面,声音一亮:“前面路口绿灯,咱们赶快过去。” 说罢,匆匆瞥了一眼初游那边,收回眼神,牵着小男孩往前赶去。 小男孩频频回头,老人念叨了一句注意脚下,很快,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来往人流中。 初游垂着眼皮,没管掺杂着血与灰尘的伤口,沉默地弯下腰,捡起甩在一边的一只高跟鞋,直接套脚上。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下站台,弯腰从地上捡起另一只,再套脚上。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初游没接,静静抬眼,沉默地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世间人事一梦横。 曾经,也是这么个三月底的傍晚。 落日余晖把天的半边染得金灿,天空下是粉的白的蔷薇花骨朵爬满花架,微风轻吹,散开满院淡淡清雅花香。 她靠在安岳怀中,坐在他老家院子里专门为她搭的秋千架上,听他柔声念叨着从高中到大学对她长达五六年的暗恋,撒娇似的抱怨当时最难过的是她从来没注意过他,目光心神都在另一个人身上。 初游脑子木木的,现在已经回想不起当时怎么回答的。 只记得夕阳落在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心酸与落寞、自卑与痛苦。 那现在,若是看到她在他死后不到半年,就要抛开他,预备进入下一段关系,会不会嫉妒的满脸委屈,心酸的心脏痛死? 想法像淬毒的针,刺穿了神经里的局部麻木。 初游突然觉得,婆婆催她找下家的行为,也不是那么难忍与一无是处了。 常听人说傍晚时分阴阳交替,鬼神最容易出没。 那今晚的安岳,鬼魂会不会气得蹦出来? 想到可能出现的场景,初游空洞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 凭什么他死了一了百了。 凭什么让她孤单一人。 收起笑,初游冷冷地扯了扯唇角。 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点击绿色按钮。 “初游,你到了么,怎么没看到你?”电话接通,是声音爽朗的陈子月。 背景音里传来阵阵笑声,热闹得像煮沸的水。 只听声音就能感受她的热情洋溢,以及对亲自组织的这次高中同学聚会的期待与积极。 初游忍不住想,为什么别人的生活总是这么充满希望、热闹鼎沸,她不过是拥有了三年幸福,一切就戛然而止。 丝毫不给人准备的,就再次将她推入冰冷的孤寂。 初游不想认命! 无数次,她都想抓住安岳,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去救人?为什么好不容易等来期盼已久的心脏供体,希望就在眼前,却要杀死希望,死在手术前? 为什么! 可是他挂着一张惨白的死人脸,一声不吭,再无声息。 连死前遗言都没来得及留。 初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氤氲出眼睛,咬了咬牙,努力压制泪意:“到了,在酒楼对面公交站台那儿。” 她深吸一口气,止住嗓口颤意:“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她抬脚向前,面无表情地一瘸一拐地朝路口走去。 预收《竹生淇奥》 文案: 十六岁初识,闻竹一直以为时淇奥是个乖小孩。 二十五岁相遇,他追求她,她动心,最后却发现他一直在哄她骗她耍她玩。 闻竹伤心之下,提出分手,两人不欢而散,结束得很不体面。 三十一岁重逢,闻竹已走出过往,准备进入婚姻。 他却疯了。 克制自己、学着尊重女主的疯批男主 一无所有坚强隐忍的女主。 相互救赎。 阅读指南: ①双C; ②姐弟恋,年龄差5岁; ③男女主都不是完美人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重逢(一) “初游,这里!” 初游穿过马路,陈子月站在嘉越酒楼门口高长的石阶上,朝她招手。 粟色波浪长发,橘红颜色嘴唇,阔面方脸,却有一双充满笑意略带妩媚的含情眼。高档驼色羊绒大衣披在肩上,酒红V领薄毛衣与深巧克力色半身裙裹身内搭,脚上踩着一双同色系漆皮尖头高跟鞋,整体看起来成熟大气、时尚优雅,和记忆里总冲锋衣牛仔裤、剪平头短发的形象判若两人。 不过声音中气依旧,性格活泛依旧。 初游没想到她这个同学聚会的组织者会亲自来接。 “怎么没穿外套,冷不冷?”陈子月快步走下台阶,小跑着朝她迎来,近了后,脱下大衣一把裹住她。 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脸上,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怎么受伤了?还一瘸一拐的。” 初游面不改色:“摔了一跤。” 陈子月目光在她嘴角、眼角的裂口淤青上停了下,没说信没信,移开视线,贴心道:“我在这酒楼里订有房间,先带你去楼上上一下药。” 瞧见初游眼眶泛红,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请节哀!” 这句话,一个半月前她打电话邀初游与安岳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得知安岳去世的时候,已经和初游说过。 初游微微别开脸:“谢谢。” 陈子月轻叹一声,揽住她肩膀。 两人拾阶而上。 “晚上住哪里订了么?”陈子月说:“要不,还是和我们一起吧,这次不只是玩,食宿我都包圆了。就是为大家多年不见,聚一聚,一起玩得开心、方便。” “订了。”初游没应她的话。 她也没订。 回淮市后,先回村里给爸妈烧纸,要离开时,意外碰到家在同村的姑姑。被姑姑拉回家没多久,就和喝了酒嘴里不干不净、家暴姑姑的赵雍先吵后打了起来。 打完架肾上腺激素飙升,上了城乡公交,掏钱买票没摸到口袋,才发现走得急,大衣、行李箱全落姑姑家了。 一路上姑姑没有电话过来,初游觉得没意思透了,就没回头。 所幸身份证和手机都在随手挎的帆布包里。 “住哪里?”陈子月没有坚持:“夜里估计很晚才会结束,到时候安排车送你过去。” “金源酒店。”初游随意报了个透过公交车窗玻璃扫到的酒店名。 距离嘉越酒楼并不远。 陈子月点了点头。 进了酒楼。 将初游带到一部电梯前,陈子月把电梯卡从大衣里掏出来,外面刷卡,电梯显示出楼层,28层,嘉越酒楼的顶层。 这是专属电梯。 初游抬眼,透过电梯反光,看向这个曾经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 陈子月神色自然地笑了笑,电梯门打开,她伸手请初游先进。 两人在电梯里站定,电梯平稳上升。 她自如地开启话头:“咱们也快九年没见了吧,一眨眼时间都过去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初游长得美,却并不是第一眼美人。 她五官清丽和谐,皮肤白皙无暇,长着非常漂亮的一张美人脸,但气质清淡,身上有一股与世隔绝的淡漠疏离感,像是外界东西都入不了她的眼,同样,也降低了她自己的存在感。 当年同学们私下里有聊过她,说她身上自带修仙结界,既能隐身又拒人千里之外。 当然,高中生已经开始懂一些社会上的东西。 初游家境条件极差,是高一时就全校都出名的,除了学习成绩和那张脸,几乎没有可取之处。高二分到一个班,刚开始还有同学觉得她长得好,尝试去接近她,后来见她来去匆匆、无动于衷,就也全无视她了。然后高三上学期,她就跟来时一样无声无息,自己转学走了。 同学一年多,大家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也不太熟。 安岳会和她走到一起,还结了婚,倒是令人意外。 当然,相比于陈子月现在窥视到的某件事,安岳已经算不得让人惊讶的存在了。 不动声色地打量初游两眼,听到她客气疏离的回答:“谢谢!” 也没怎么意外。 她一向礼貌,句句有回应,但也句句不会让人深聊。 “记得你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吧。”陈子月游刃有余地另开了话题:“现在在哪里工作,是做的专业对口工作么?” 没说高就。 初游素面朝天,身上的这套衣裳,虽然面料质感看着还行,设计上有小巧思,颜色搭配也亮眼,能放大她清新雅致的气质,但没有看到明显的商标,像是小众设计杂牌,价钱不会超过千元那种;背的包是市面上常见的帆布包,没有质感可言,可能就几十块钱一个。 “高就”说出来,可能会变成讽刺意味。 陈子月生意人,一向不会给人难堪。 “没有工作。”初游实话实说,但也没有多说。 陈子月不以为意,自然笑问:“接下来要留在淮市找工作么?” “可能吧。”初游回答依旧简洁。 陈子月笑了笑:“那我们常联系,我加你微信。” 说着,打开微信二维码,手机伸到初游面前。 初游顿了顿,见她笑意吟吟地等着,到底不好打人笑脸,掏出手机,解锁密码,打开微信快速扫了一下。 陈子月笑意加深,通过她的申请后,收了手机,继续聊。 “岳阿姨问了咱们老同学的单身情况,在淮市工作的,有五六位男士现在都单身,经济条件也不错。”陈子月说:“她让我把他们的微信推给你,我晚点发你,加不加,你今晚可以先看看他们都变什么样了再做决定。” 初游:“……” 如果人类有语言能表达无语,她一定把上下五千年文明全怼她婆婆脸上去。 但是,深吸一口气,又默了十秒钟。 她忍了。 面无表情:“全加了吧。” “啊?”陈子月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连眼睛都瞪圆了下。 她以为以初游淡漠疏离的性子,聚会结束就会找个理由拒绝…… 难道安岳的死,改变她这么多? 陈子月惊讶。 不过很快,她就回神,顾不得初游,想起某个人可能的打算,脸皮忍不住抖了抖。 努力稳住脸部略崩的表情,勉强自然道:“好,我一会儿发你。” ………… 顶楼只有两套房间,每一套都占地面积巨大。 陈子月刷卡打开右边的那套。 房子里开了恒温恒湿系统,她帮初游脱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初游进屋,没有多看。 陈子月扶她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酒店有配套的私人医生,五分钟就能到。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让她一并看了。” 初游以为她带自己上来,是房间里有医用药包,随便上一下药就可以了。 没想到这么劳师动众。 “不用。”她不想麻烦:“只是些擦伤。你这里有生理盐水、碘伏、纱布和红霉素软膏么?这些就可以了。” 陈子月不太相信:“真的可以么?我瞧你走路都在颤抖。” “可以。”初游很坚定:“可能还需要用一下你的粉底液。” 本来不打算管脸上青肿那两块。 她虽然忍了岳兰执意逼她参加同学聚会、找下家的行为,但太过糟心,也不想让岳兰舒坦。 若是知道她阳奉阴违,故意带伤“面试”,岳兰准得气个半死,一整天不搭理她。 不过局是陈子月用心组的,人又是岳兰让人帮忙推荐的,初游到底不好意思撅人面子,带伤“面试”。 陈子月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坚持,犹豫了一下,去客厅电视柜下翻出医药包,递给她:“每个洗手间都有化妆包,里面有粉底液小样。” “谢谢,我用一下门口的洗手间。” 锁上卫生间的门。 初游把东西放洗手台上,双手撑着大理石台面,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才觉得舒服了些。 虽然陈子月大方、热情、周全,但淮市三中的经历并不美好,她和高中的人接触,感受也算不得好。 其实很多年,她都不愿回想当时的经历,连和安岳,都很少聊起。 每次意外闪过一些片段,也都是心悸,要难受很久。 初游打开这奢华卫生间的水龙头,洗干净手,用力搓了搓脸,撑着洗手台,慢慢调整着呼吸。 腹部和腰部确实疼得厉害,呼吸快一点,就疼得人颤抖。 练了两年散打,没怎么实战过,和赵雍打架,并没有占多少便宜。 痛劲稍稍过去后,她重新洗了手。打开医药包,拿出消毒湿巾擦了擦洗手间里配的圆凳,扯了些卫生纸垫上,才脱掉打底裤,坐在上面,用花洒冲洗脚上的伤口,之后生理盐水冲洗,碘伏消毒,一步步熟练地给自己上药。 ………… 初游把卫生间里收拾好,出来。 陈子月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打电话,似是听到动静,抬眼朝她看来。 等了半分钟,那边说完了什么,她压低声音应了句:“知道了”,才挂断电话,走过来。 “好些了没有?”她近处打量初游。 初游微点了下头。 乱成一团的头发已经梳通,她用黑色发圈简单地半扎起来,漏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漂亮的发际线,鹅蛋脸的三庭五眼比例看着非常完美。 脸上的两处淤青用粉底液做了简单遮瑕,其他都没动,仅是如此,没做修饰的白皙脸蛋、清澈眼眸、浓密野生眉和淡红唇色搭配起来,也有种清水芙蓉的气质,让人赏心悦目。 脸以及气质真是天生就好,老天爷赏饭吃,羡慕不来。 “你这脸,可以去做明星了。”陈子月忍不住玩笑。 “有机会吧。”初游不甚在意。 她走到沙发旁,翻了翻放在上面的帆布袋,掏出一个扁长的盒子——幸好没在公交车上挤扁,递给陈子月:“这个送给你!” 盒子质感普普通通,也没有logo,像是网上买材料,自己DIY的那种礼物包装盒。 陈子月意外,没想到她看着孤僻、冷淡、不通人情,还会送人礼物。 当然,工作这么些年,自己开公司,客户、朋友、下属等送的礼物太多了,她对此没什么惊喜,甚至知道她送不了什么有价值的玩意儿,也没什么期待。 不过作为成熟的商人,她适当的露出一丝惊喜表情并不难。 立马接过来,笑看着人:“谢谢。” 然后询问:“我可以打开看看么?” 初游微点了下头,视线扫过陈子月的衣裳、手腕:“不知道你喜好变了没变……” 随着她的话音,陈子月解开丝带,打开盒子,然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漂亮!” 黑色内衬上,躺着的是一条蓝紫渐变色海浪纹、每个海浪下穿着一粒芝麻粒大小金色圆珠的编织手链。 金珠当然不是真金的,编织手法也不算复杂,但胜在它颜色搭配的轻盈又梦幻,线条简洁又透着精雅,明显编织的人审美好,手艺也好,整体很和谐,既带仙气,又带贵气,还有种神秘感,一下撞进了陈子月的心坎里。 若是配上一条紫色纱裙礼服,感觉会非常美。 “很漂亮,我很喜欢。”陈子月这次是真的惊喜,笑容满面地伸出手腕:“可以帮我戴上么?” 其实和她今天这身一点都不配,不过陈子月也无所谓。 自己开心就好。 初游拿起手链,帮她戴上。 陈子月看着精致的蓝紫波浪纹,越看越喜欢,欣赏了两秒后,突然想起初游刚刚的话,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蓝紫色?还喜欢手链?” 她今天手腕上并没有戴任何饰品,衣服也没有蓝紫色系。 “高中的时候,你喜欢穿蓝色或紫色的冲锋衣。”初游低头整了整自己的帆布包,面色淡然:“你同桌喜欢戴一些小饰品,你的目光总会不经意从她各式各样的手链上掠过。” 不太符合陈子月当时男孩子一样的外在形象。 陈子月一愣。 初游竟注意到她了么?还是那么细小、久远,连她家人、朋友可能都不会注意、记得的细节。 那个时候,她家里爷爷奶奶爸爸重男轻女,妈妈生了她之后很多年没有再怀孕,处境艰难,就把她往男性化方向打扮,希望家里人能减少一些因为看到她外表的挑刺。 她其实并不喜欢那些男性化特质的东西,不过为了妈妈,从来没把心事往外说过。 不知怎地,看着初游现在低着头,依旧冷淡无波的脸,陈子月觉得她可能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手指摩挲着编织纹路的触感,低头看了看手链,心脏莫名的,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某个角落,骤然塌陷,露出一块似乎已经忘却但触及灵魂的渴望与柔软。 不过随即,这丝柔软就被隔离以及抛开。 门铃响起。 陈子月回神。 她还有自己的正事。 第3章 重逢(二) “是鞋和衣服送来了,刚干洗完。”陈子月去开门,从管家手中接过两只袋子,道了声谢,关上门,再走回来。 “包厢里有空调,但估计会搞到很晚。”她把袋子递给初游,“外面夜里温度肯定降得厉害,穿厚点暖和。脚受伤了,平底鞋穿着也比高跟鞋舒服,对伤口好。” 又说:“都是客户送的,没有穿过,别嫌弃。” 初游目光在袋子的logo上顿了顿。 是家喻户晓的两个奢侈品牌,价格不菲。 不过她没什么异样,轻点了下头,淡然接下:“谢谢!” 陈子月悄悄观察她的神色。 是真的淡然。态度自然平常,动作不疾不徐,一丝突然收到远超自己消费水平的礼物时应有的局促与羞惭都看不见。 要知道,初游原生家境贫寒,嫁给安岳后,哪怕经济有提升,因着安岳治病,也不过是解决温饱,再小有积蓄,日常奢侈品牌大概率是不怎么消费的。 陈子月瞧着,总觉得初游这人有点惊奇。 初游换上平底鞋,披上新的羊绒大衣。 大衣是绿色,轻柔暖和,散发着绒感木质香洗涤剂的味道,与她身上的衣服搭配起来,清新中又带丝稳重温和的质感。 意外的合适。 高跟鞋放袋子里拎着,两人离开房间。 乘电梯至六层,穿过一条连接通道,进入旁边副楼。 嘉越酒楼是淮市顶尖商务酒店之一,主楼高耸,有二十六层,副楼紧邻,有八层,两楼之间八层及以下每层都有走廊连接,集住宿、餐饮、商务、娱乐于一体。 陈子月边走边聊行程:先在副楼的vip包厢里吃饭,饭后在同楼的KTV消遣,晚上回主楼豪华vip客房住宿;明早醒来吃过早饭,上午集体回高中参观,和今晚有事赶不来的班主任一家汇合,下午出发去星河温泉度假山庄,晚上安排唱歌、跳舞、篝火晚会等活动;后天上午自由游玩,下午返程,结束持续两天两夜的欢聚活动。 “真的不一起去星河么?”陈子月再次询问,语气诚恳:“哪怕不跟大部队行动,也可以一同去了,你自由游玩。星河的温泉口碑不错,景色很美,泡泡温泉,看看风景,放松一下心情也好。” 初游依旧是之前的说辞,语气倒比电话中温和:“下次有机会吧。这次谢谢你的邀请,回头有空请你吃饭。” 陈子月见此,只好放弃了劝说。 ………… 包厢在六楼,隔音很好,走廊上走过,都听不到内里的声音,判断不出旁边包厢是否有人。 两人进入包厢,自然是吸引了所有目光。 沙发上,一个穿休闲西装、翘着二郎腿的男人闲闲调侃:“子月说去接个人,我道是谁呢,这么长时间,原来初游大美女啊!” 包厢里,三五成群的坐着男男女女,喝茶聊天。 大约有三四十人,各个精心收拾了一番,看起来都像模像样,混得不赖。 陈子月揽住初游的肩膀,笑道:“这不是好久没见了,一见人,就舍不得移开眼。老赵,你若嫉妒,先去韩国开开眼。” 老赵是赵思泽,高三时坐过初游后桌,很活络,多年过去,竟也没变。 他长相周正,就是一双眼小,睁着不过蚕豆大,常被拿来调侃。 闻言,包厢里立马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赵思泽也笑,伸手点她:“服了你了,下次再打趣,开眼角费你出了啊。” “只要你去,别说这费那费,来回机票住宿都给你出,全包。”陈子月大气。 “哈哈哈哈哈……”这次,全包厢都笑了起来。 赵思泽哭笑不得,笑着笑着,目光看向初游,初游察觉到,视线微移,与他对视,微微颔首。 赵思泽笑容放大,下意识摇了摇手。 刚刚的成熟消失不见,变得有点傻气。 陈子月见气氛不错,招呼大家入座。 女士们来了十几个人,正好坐一桌。 男士们来了二十多人,分成两桌,与女士桌呈三角态。 初游被陈子月拉住,坐在主位旁边。 服务员上酒和菜,大家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聊聊现在大环境,探听探听谁现在工作怎样,恋爱结婚生孩子没,间或相互吹捧几句,亦或自己吹牛一番,气氛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初游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地吃菜,谁问她情况,有什么说什么,谁敬她酒,端起果汁示意,碰一下酒桌,轻抿一口。 陈子月还怕她孤僻突兀,结果她虽然不热络,但该有的礼节都做到位,客客气气,能跟得上大流。 同时她的举止也没畏缩感,热闹环境中能安之若素。 陈子月与同学们交际互动一圈后,中场休息。 喝了一口茶,略微喘口气,注意力重新回到初游身上,笑问:“怎么样,菜都喜欢么?” “喜欢。”初游这句是实话,又不算实话。 桌上的栗子红豆鱼头汤、芥菜豆腐鲫鱼汤、香辣砂锅鱼、花椒鸡丁、水煮牛肉等好几样都符合她的口味。 她喜欢喝鱼汤,吃鱼,菜上又噬辣。 但实际上,可能是太过痛苦麻木,身体机能出了点问题,她现在的味蕾几乎尝不出菜肴的美味,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陈子月满意点头。 想到岳阿姨的委托,又想到初游的态度,再想到某人可能的意图,只觉头皮略有些发麻。 不过都答应了,也不能不介绍人。 趁着中场的功夫,拉了初游,硬着头皮低声在她耳边囫囵道:“之前说那事儿……赵思泽大学毕业家靠家里资助,开了个服装公司,做新中式,目前已小有名气,他……单身。” 初游没想到她挺尽职尽责,不好撅人面子,淡淡点头:“不错。” 陈子月:“……” 她忙转移初游注意力:“他旁边的丁尚宇,没有自己创业,在自家环保公司做项目经理,年收入三十个,也是单身。” 然后观察初游的表情。 丁尚宇斯文秀气,和安岳气质有相似之处。她有时候目光不经意掠过,都会偶尔恍神。 就怕初游动心。 初游以为她在期待自己的反应,心中叹气,又想和岳兰对着干了,略微压下心中烦躁,扫过赵思泽旁边穿白衬衣戴眼镜、气质有些斯文的男人,对方似乎感受到了,抬头看来,初游就略微点了下头,自然地移开目光,给陈子月捧场:“也不错。 陈子月:“……” 她感觉头皮要炸。 于是也不再给初游考量评价的机会,快速把赵思泽那桌剩下的四个单身男士也简略介绍了,同时试图转变初游的思维:“他们是优秀,不过还有……” “初游,刚刚听你们闲聊,你没有工作?”陈子月话还没说完,场子里就响起一个粗哑男声,拉长了嗓音,懒洋洋的调。 是在场的一位已婚男士,冯西城。 西装衬衫,瘫靠椅背,脸上皮肤不知怎么回事,疙疙瘩瘩,一副酒色侵蚀身体,未老先衰,人到中年爱做爹的气质,目光略微高高在上地打量初游。 “不过你也确实不用工作,长这么好。”他笑着和周围的男人们对视,仿若心照不宣一般,目光随即又回到初游身上:“现在有钱男人都爱年轻漂亮的,你随便在在场的里面找一个,或者出去外边的包厢里问问,跟人家个一两年,做一做知情识趣的情人,省时省力,身家就能轻松到手了。” 此话一出,全场刹那安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诧异又隐约生出吃瓜的兴奋。 陈子月眉头狠狠地蹙了一下。 邀请这些老同学的时候,她都有打招呼,安岳去世,初游生活过得并不好,希望大家给个面子,言语上多照顾几番。哪怕不照顾,也别提安岳,别给初游异样眼神,大家开开心心、和和睦睦的聚一场。 结果冯西城这是前脚答应了,后脚拆她台,砸她场子么。 她心中恼火,正要发作,旁边就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温温和和的:“你这么了解,看来是经验丰富老道了。” “要不别藏私,跟大家伙儿透漏透漏,你勾搭过哪些有钱男人,是怎么勾搭的,大家伙一起长长见识。以你的尊容,想来能说的有很多。不过……”初游目光淡淡,仿若此人引起不了她丝毫情绪:“你来聚餐,出示过体检报告了么?如果没出示,回去记得补上。大家把你当同学,你可不要坑得所有人进医院进行传染病检查。” 陈子月:“!!!” 这个更狠! 众人惊讶望向初游,没想到她看起来温温和和、内敛疏离,会这么有棱角。 显然,冯西城也没想到。 初游话音刚落,他就维持不住派头,脸色铁青,恼羞成怒,“啪”地一声摔了杯子,指着初游:“你……” “只是玩笑……”赵思泽皱眉起来,走到他那桌,把住他胳膊:“允许你说人家,不允许人家说你么?大男人这么经不住话。” 冯西城两边的两个男的见状也赶紧站起来,同他一起压住人,笑着打圆场:“西城喝多了,开玩笑过火,初游,你别在意。” 初游淡漠:“只要你们不在意就行,一个桌吃饭,影响的最可能是你们。” 冯西城脸已经黑成锅了,挣扎着又要起身,张开嘴想骂。 左边男的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右边的和赵思泽一起把他往外拉:“你们吃,我们带他出去散散酒气。” 人走之后,现场就冷寂下来。 陈子月脸色难看,但还是站起来,努力打圆场:“他喝点马尿就犯浑,初游骂得好,要不然,女同胞们不知要受他那烂嘴多少气。” 她话一出,同桌的女士们立马给面子道:“初游不骂他,我们也想骂他,把我们女人当什么人了,随他张口侮辱。明天酒醒如果不道歉,等我们收拾他。” 男人们则打哈哈:“这货醉糊涂了,别管他了,咱们继续。” 笑声重新响起,比之前却干涩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竭力粉饰太平的紧绷感,最开始的松弛与欢乐氛围烟消云散。 ………… 宴会继续,初游并没有多待。 没一会儿,她便起身去了洗手间。 用冷水狠狠地搓了把脸,才把脑中不断涌入的虚无感给冷却掉。 从高二上学期爸爸去世开始,她的人生就一直在不停的连轴转,学习、兼职、打工,先是为生存和学费,结婚后是安岳心脏衰竭,攒钱给他做换心手术,连续十来年,没有一日真正停下过。 安岳突然去世,一切成空,她一下没了目标,不知该干什么,对什么都没兴趣。 疲惫、麻木、空洞、寂寥……人生犹如行尸走肉。 今晚这出,她打赢了嘴炮,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快感,只觉得没意义,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初游用冰凉的手捂住脸,努力让自己从虚无中挣扎出来。 过了好久,慢慢将那些翻涌的,名为“无意义”的黑色潮水压回心底,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又静站了一会儿,才低着头,朝洗手间外走。 不料刚转过墙角,额头就撞上一堵坚硬温热的墙,脚下不稳,身体惯性后倒。 初游惊呼出声,手臂下意识挥舞攀挠。 然后就攀上了一条坚硬结实的臂膀,腰上一紧,失重感瞬时被撑在腰间的手打断,险险在摔倒前被对方扶住,避免了当场丢脸。 “没事吧?”头顶响起低沉好听的声音,鼻尖传来绒感木质香与淡淡烟草的混合味道。 初游一愣,不禁抬头。 猝不及防的就撞进一双深邃的熟悉眼眸中。 瘦长脸型,高挺鼻梁,锋利轮廓,清俊眉眼,竟是经年未见的周越钧。 那一瞬,初游心脏不受控制地轻颤。 “傅总,您怎么在这边……”伴随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陈子月的声音倏然在旁边响起。 “出来透口气……”面前胸腔传来振动的音波。 初游才恍然回神,自己与男人正站在洗手间门口,对方似乎要进,她要出,才撞到一起。 而男人的手现下已礼貌松开她的腰,低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她却还在死死攀着对方肩臂。 初游生出尴尬,忙后退一步,松开手,别过脸:“谢谢!” 陈子月上前几步扶住她。 离了那带着烟草味和温暖的怀抱,初游心底莫名丝丝绕出一股不适。 烟草味!? 初游反应过来。 目光下意识落向男人右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食指与中指间,确实夹了一只香烟,已经燃了一半,烟雾袅袅。 初游愣愣抬眼。 面前的男人有熟悉的眉眼五官,轮廓却锋利了许多;肩膀比之前宽了,身材也比之前更高大;剪裁合体的黑色高定西装穿在身上,成熟稳重,矜贵优雅;白色衬衫衣领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透出一丝松弛慵懒。 周越钧是少年单薄的,是孤僻寡言的,是冷漠警惕的。 也是不抽烟的。 当年妈妈因肺癌去世,她最怕在意的人抽烟,怕他们不知哪一天就像妈妈一样意外得病,活不了几年,离她而去。 周越钧被她念叨来念叨去,念叨烦了,骂她怕死胆小鬼,但还是戒了。 眼前人…… 傅越钧察觉到她的视线,手指几不可察一颤,下意识将烟往后移了移,顿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将烟摁灭在洗手台上的烟灰缸里。 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初游,嘴角牵起一抹礼貌却疏离的弧度,示意陈子月介绍:“这位是?” 这是不记得自己了么? 初游心脏一顿。 不过想一想,又不意外。 周越钧自有他在意的点,她不过是贫穷挨饿时,做过他一段时间的保姆,又算得了什么可记得的存在。 当年不是已经很清楚明白的么。 重逢而起的莫名心颤,就此停滞、冷却。 初游微点过头,未让陈子月开口,绕过那堵高大的身影,抬脚朝卫生间外走:“时间不早了,我要回了。” 第4章 故人(一) 陈子月惊讶于眼前是个什么情况,傅越钧竟然要她介绍初游? 不过不待开口,就被初游堵了回去。 她明了初游的意思,扫了一眼傅越钧疏离的眉眼,顿了顿,最终选择尊重初游,朝傅越钧点了点头,略过相关话题:“那傅总你忙,我们过去了。” 初游已经一瘸一拐地走了两米远,陈子月不再停留,快走几步赶上她,扶住她手臂。 傅越钧视线从初游的脚移到脸上,见她头也不回,冷漠往前,心中烦躁,手指下意识抬起,想抽口烟,看到指间空空,才想起刚刚已经掐灭,摁在烟灰缸了。 目光收回,落在烟灰缸里那半截烟上,眼神明灭,最终静默半晌,抬起脚,卫生间也没有去上,朝相反方向走去。 迎面而来的是从主楼六楼会议室出来的几个笑呵呵的合作商:“傅总,你在这儿啊,叫我们好找。会已经结束,咱们找个地儿吃顿饭,然后继续下一场?” 傅越钧微微颔首,从容走近人群,姿态放松地抬起手腕,看了下表,笑道:“各位辛苦了,那地点我来定,简单吃点,就在嘉越吧。吃完正好回来,争取今天就把合作的主要条款定下来。” 这话一出,合作商们立马乐开了花:“傅总爽快,听傅总的。” 老总们周五这么晚还加班,就是为了傅氏的项目。 傅总虽然不知为何之前说不参加这次会,傍晚却突然到来,但他不说废话,做事高效,没故意把事情拖拉到酒桌上以显傅氏姿态,而是看情况差不多,就快速进入敲定程序,可以说戳到所有人心坎里。 于是大家纷纷夸赞起来。 傅越钧淡然以对,助理上前招呼:“傅总、各位老总,包厢已经安排在八楼,电梯右手边请。” 初游没有回头看身后众星捧月的热闹,回包厢拿了大衣和包,陈子月不再挽留,送她到左边电梯前,提起聚会上的事:“今天真的抱歉……” 初游摇了摇头:“不管你的事,不用道歉。” 又道:“你回去吧,有空联系我,我请你吃饭。” 她是真的半句场面废话都不说,陈子月算是发现了。 不过这样的人也好打交道,最省心不过。 于是陈子月也不再说什么,只道:“车已在下面候着,送你回金源酒店,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条信息。” 初游点点头,两人就此告别。 ………… 初游没有住金源酒店。 车把她送到,离开。她就另叫了车,把她送到路上上网搜索到的淮市三中附近,一家叫温馨宾馆的小旅店。 很小的宾馆,价格便宜,大床房八十块一天。 与二十几万一天奢华宽敞的嘉越酒楼总统套间相比,隔着天堑。 初游办理入住手续,刷卡打开房门,开启空调。 换上宾馆的白色一次性拖鞋,脱下绿色羊绒外套,把它和平底鞋一起塞进纸袋子里,放在房门外。 明日会有收垃圾的保洁员将它们一并收走。 关上门,回到房间,打开手机外卖平台,下单了一件平价棉外套、两件内衣、一双全包棉拖鞋,三十分钟会配送到。 做完这些,初游打开微信。 原是想给陈子月报个平安,打开对话框才发现,她在洗手间上药时,陈子月已经给她推了七个微信名片。 捏了捏眉心,她没有管,发了句:我到地方了,今天谢谢你。 便收起手机,打算去洗澡。 刚要脱衣裳,手机铃声响起,是婆婆岳兰的电话。 已经晚上九点,往常这个时间,岳兰已经躺床上准备睡了。 想了想,为免她一晚上睡不着,初游还是接了。 “把你的地址发给我,我给你姑姑转过去,她明天会把你行李箱给你邮过去。”岳兰开口。 初游沉默几秒,说:“好。” “你也不要和你姑姑置气。”岳兰语气冷淡:“她跟我哭了快有一个钟头。” “她家里那种情况,你打了赵雍,说是帮她,但不是常住,她一个人以后也不会好过。”岳兰说:“她现在就是想磨日子,左右忽悠着赵雍把赚得钱给她,等你表弟表妹毕业工作,能自力更生了,才会考虑其他。” 初游想起自己说:表弟表妹已经大学,可以自己兼职打工赚些生活费;学费,她可以帮衬着。 姑姑却冷着脸对她说:我才不要你弟弟妹妹像你当年没爹没妈一样,没日没夜兼职、工作,天天忙得陀螺转,在食堂里肉都不舍得多吃一块。以后我的事你不用管,就算我死在你面前,你都不用多看一眼。 岳兰说:“你记她的情,心疼她,是好心,但以后不要掺和她家的事了。掺和来掺和去,你不知她怎么想的,伤心的还是你。” 初游闭上眼,眼中泪水氤氲,没有吭声。 岳兰也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久才问:“今晚你那些单身的同学里,有没有喜欢的?” 初游的情绪,沉了下去。 “有没有?”岳兰重复问了一遍。 “没有。” “那有没有喜欢你的?” “没有。” 岳兰声音不耐烦起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今天穿那身,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 初游:“……” 她都想刺一句,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 这婆婆,对她哪来的蜜汁自信。 岳兰见她不说话,顿了顿,忍不住问:“你高中时,不是喜欢过一个么?他参加聚会了么,结婚了么,还有没有可能?” 初游心一沉,语气瞬间冷下来:“谁和你说的?” 这下换岳兰不说话了。 初游一看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 肯定是安岳病情恶化后,怕等不来心脏供体,提前给她余生做了安排。 结果心脏供体意外等来了,手术之前,他却出了意外。 心口像是被针狠狠地扎过,疼得人浑身直抖,难受的只想想尽办法,把安岳气活过来再气死过去。 她努力忍住泪意,压抑恨意,咬牙道:“别逼我骂安岳。” 岳兰顿了一下,电话直接挂了。 这是生气了! 初游深深呼出一口气,弯下腰,捂住脸,许久都没有再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