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灼旧盏》 第1章 碎瓷无声，热搜惊雷 故宫西路的修复室，时间仿佛凝滞。 秋日的阳光透过高窗，滤去浮躁，只余下细密光尘在空气中缓缓游弋。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糨糊、矿物颜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岁月沉淀后的清冷气息。 林盏微微弓着背，整个人几乎伏在工作台上。她戴着特制的放大镜，右手捏着一柄细如发丝的毛笔，笔尖蘸着极淡的青花料，屏息凝神，正一点点描绘着手中一只明代青花小杯内壁的一道细微裂痕。她的动作极轻、极稳，仿佛怕惊扰了沉睡数百年的魂灵。指尖因为长时间的专注用力，微微泛白。周遭的一切，人声、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只有瓷，只有画，只有那需要被弥合的伤痕。 “盏盏，” 隔壁工位的师姐周晴探过头，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听说了吗？下午捐赠仪式那件‘大活儿’，定了你来主修！” 林盏笔尖一顿，一滴饱满的青花料险些滴落。她迅速移开笔，放下放大镜，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角。“嗯，主任早上通知我了。” 声音清清泠泠，没什么波澜。 “知道是什么吗？” 周晴凑得更近，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保密级别挺高，就说是件损毁严重的宋代建窑盏，捐赠人……啧啧，神秘得很，只说是位热心公益的私人藏家，要求绝对低调。” “宋代建盏……” 林盏低语，眼神落在自己刚修复好的那只青花小杯上。建盏，黑瓷之冠，窑变天成，每一只都是孤品。损毁严重……她心底那点属于修复师的挑战欲被隐隐勾动，但随即又被对未知捐赠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压下。她讨厌任何可能打破修复室宁静的变量。“知道了，我先把手上这个收尾。” 下午三点，捐赠仪式在文保科技部一间专用的接待室举行。流程很简单：捐赠方代表（据说捐赠人本人因故无法亲临）、博物馆领导、负责修复的专家（林盏）三方碰面，签署文件，文物由安保人员护送进入修复室，媒体拍几个象征性的镜头即可。 林盏换下了沾着颜料的工作服，穿了件干净利落的米白色亚麻衬衫，外面套着博物馆统一的白大褂。她刻意站在角落，把自己缩在人群边缘，努力降低存在感。闪光灯和摄像机的存在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像被无数细密的针扎着皮肤。 仪式开始了。领导讲话，代表发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精干的年轻男士，自称是捐赠人的助理）。林盏垂着眼，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只希望快点结束。直到助理示意安保人员将那个特制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保险箱抬上来。 她的目光才终于被吸引过去。专业的直觉告诉她，里面的东西，状态恐怕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流程走到最后一步，需要林盏作为主修复师，与捐赠方代表（那位助理）、博物馆领导一起，站在保险箱旁合影留念，象征性地展示一下交接。林盏被轻轻推到中间位置。 镁光灯瞬间聚焦。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感觉脸颊微微发烫，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她努力回忆着主任交代的“微笑，自然一点”，结果嘴角扯出的弧度比修复失败的锔钉还别扭。 就在这时，接待室厚重的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高大的身影侧身闪了进来，动作迅捷而安静。他似乎想低调地走到助理身后，避开镜头。男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同色口罩，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轮廓极好看的眼睛和一小截线条流畅的下颌。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即使遮得严实，也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林盏的余光瞥到了这个突兀闯入的身影。她本就紧张，这意外的一瞥让她下意识地想转头确认，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也许是地毯的褶皱）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侧前方踉跄半步！ “小心！” 低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同时，一只骨节分明、极其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外侧。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和白大褂传来，带着一种陌生的、灼人的热度。 林盏瞬间僵住。她猛地抬头，正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帽檐下的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琥珀色，此刻带着些许关切，近距离看，浓密的睫毛清晰可数。那眼神清澈得惊人，像山涧深潭，却又在瞬间的接触中，仿佛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林盏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清冽雪松气息，混杂着一丝……消毒水的味道？ 时间仿佛停滞了零点一秒。 镁光灯还在疯狂闪烁。 “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扶着她手臂的手迅速、礼貌地松开，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她的幻觉。 “没…没事，谢谢。” 林盏的声音细若蚊呐，脸颊彻底烧了起来。她迅速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一半是惊吓，一半是那瞬间对视带来的莫名冲击。她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被这样一双……具有侵略性美感同时又奇异地带着清澈关怀的眼睛注视过。那感觉很奇怪，像是平静的古井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顾……” 助理显然认出了来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刚要开口。 男人微微抬手，极轻微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退后一步，隐在助理身后，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仪式在一种微妙的、只有林盏能感受到的尴尬和混乱中草草结束。领导似乎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媒体拍到了交接画面也心满意足。安保人员小心翼翼地护送着保险箱前往修复室。 林盏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接待室，回到她熟悉的、充满安全感的修复工作间。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长长吁了口气，试图把那双眼睛带来的奇异悸动和手臂上残留的触感甩出脑海。一定是太紧张了，她想。那个神秘出现的男人，大概是捐赠人的保镖？或者另一个助理？总之，和她不会再有交集。 她需要绝对的平静来迎接那个“大活儿”。 保险箱被安置在专用的防震工作台上。林盏戴上手套，神情肃穆，像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保险箱内层特制的缓冲包装。 当那只建盏残器完全呈现在眼前时，饶是见惯了破损文物的林盏，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盏体碎裂成大小不一的十几片，最大的不过掌心大小，最小的如同指甲盖。盏口边缘更是布满了细密的崩口，如同被狠狠摔在地上后又碾过一脚。最触目惊心的是盏心位置，缺失了拳头大小的一块，留下一个狰狞的黑洞。曜变的兔毫纹路在残片上依稀可见，那曾经流淌的银蓝、金褐光芒，如今只余下断壁残垣般的凄美。 “这……几乎是粉身碎骨了。” 周晴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低声惊呼。 “嗯。” 林盏应了一声，所有杂念瞬间被眼前的挑战驱散。她拿起放大镜，开始一片片仔细检视残片。胎骨坚实，釉面温润，断口陈旧……等等！当她拿起一块带有圈足的残片，用强光手电侧打观察内部时，指尖的动作猛地顿住。 在圈足内侧靠近底心的一处极隐蔽的角落，强光穿透深黑的胎体，隐约映照出一个极其微小、仿佛是用极细的针尖刻划出的印记。那印记线条古拙，不似常见的款识，更像一个……变形的篆体字？ 林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凑得更近，几乎将眼睛贴在放大镜上。光线角度变换，那个印记若隐若现。 “林……”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她脑中炸开！这印记的笔画走势，竟与她幼时在家中那本泛黄的祖传修复笔记扉页上，祖父用朱砂郑重描绘的家族标记——一个独特的“林”字变体——有七八分相似！ 怎么可能？！ 她家祖上数代都是吃文物修复这碗饭的，尤其擅长陶瓷。祖父生前醉心建盏，笔记中曾痛心疾首地提及一件“绝世孤品”因战乱动荡而损毁遗失，成为他毕生憾事。那笔记扉页的家族标记，据说是太爷爷所创，有特殊的防伪和传承意味。 这只几乎碎成齑粉的建盏，难道就是……祖父念念不忘的那件家族遗失之物？那个隐秘的标记，是太爷爷当年修复后留下的？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宿命般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林盏。她握着残片的手指微微颤抖，冰冷的瓷片此刻却像烙铁般烫手。 就在这时，工作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林工？” 是修复室管理员的刘姨，脸色有些古怪，手里捏着一个不断震动的手机，“快看看你的手机，是不是静音了？外面……外面找你电话都打爆了！还有，你快看看微博……” 林盏茫然地拿出手机。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微信图标上鲜红的99 。她狐疑地点开刘姨递过来的微博页面。 热搜榜第一，赫然是一个深红色的“爆”字标签： #顾灼 故宫神秘女子# 紧随其后： #顾灼疑似恋情曝光# #故宫修复师是谁# 点开话题，置顶的是一条由某个拥有百万粉丝的娱乐营销号发布的视频。画面有些晃动，明显是偷拍视角，聚焦点正是下午那个小小的接待室。 视频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幕： 她踉跄半步，身体不稳。 那个戴着鸭舌帽口罩的高大男人迅捷上前，伸手稳稳扶住她的手臂。 两人瞬间的近距离对视（视频甚至还做了放大慢放处理）。 男人低声询问（没有声音，但口型被网友解读为“小心？”和“没事吧？”）。 她低头微红着脸回答（口型解读为“没事，谢谢”）。 最后，男人退后隐入人群。 拍摄角度刁钻，加上慢放和引导性字幕（“顶流顾灼现身故宫，温柔搀扶神秘女伴！”“眼神拉丝！顾灼新恋情实锤？”），整个画面充满了暧昧不清的粉色泡泡。 评论区彻底炸锅：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我房子塌了？？？】 【啊啊啊啊啊哥哥扶她了！那个眼神！那个眼神绝对不清白！】 【这女的是谁啊？穿个白大褂？故宫工作人员？】 【五分钟！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信息！】 【人肉呢？快扒出来！凭什么碰我哥哥！】 【等等，重点难道不是顾灼为什么在故宫吗？还这么低调？】 【楼上，视频说了是捐赠仪式，但没说是谁捐赠啊？难道……】 【不管！先骂那个女的！离哥哥远点！狐狸精！】 【只有我觉得这个小姐姐气质好好吗？清清冷冷的，侧脸绝了！】 【修复师？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但再厉害也不能勾引我老公！】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顾灼# #抵制私生饭炒作#（试图控评）】 林盏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视频里那个戴着帽子口罩的男人……那双眼睛……那个声音……那个扶住她的灼热温度…… 下午接待室里那个神秘人……是顾灼？！ 那个红透半边天，拥有千万粉丝，随便一条微博就能让服务器瘫痪的顶流巨星——顾灼？！ 而她，林盏，一个只想安安静静修文物的社恐，竟然因为一个意外踉跄，成了全网热搜的“神秘女子”，成了千万粉丝口中勾引她们“哥哥”的“狐狸精”？ 手机还在疯狂震动，屏幕上不断跳出陌生的来电号码和微信好友申请。刺耳的提示音在寂静的修复室里显得格外惊心。 林盏看着工作台上那只承载着家族秘密、破碎不堪的建盏残片，再看看手机屏幕上那足以将她平静生活彻底碾碎的腥风血雨，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碎了。 她的世界，和这只历经沧桑的建盏一样，在这一天，猝不及防地，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