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病娇质子的双面性对本人生命的影响》 第1章 第 1 章修罗场贴脸开大 “公主,三十鞭已毕。” 小太监阿福恭敬地说道。 一个俊美的男人正跪在我旁边。 他唇间咬着一根火红色的鞭子,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阿福见我没回答,以为还要再打,手里的鞭子又扬起来。 我连忙喝住,“今日就到这里。” 楼问月闻言,低着头拿下唇间的鞭子,轻声喘气。 额角的汗一滴一滴的砸到地上。 “谢长公主赏赐。” 他声音低沉,带着轻微的沙哑。 浑身是伤,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好似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我脑中一片混乱,正在想怎么一穿书就是打男主的修罗场? 楼问月低垂着头,看不清脸色。 但我相信,他一定恨不得立马杀死我,抽筋剥皮的那种。 我正想着要不要示好,又想起原主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管他死活。 还没说话,楼问月就晕了过去,倒在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阿福司空见惯,上手就准备将他抬起来扔到殿外去。 我眼皮一跳,揉了揉额角:“抬到偏殿去,请太医。” “下个月,姮苍国的使者就要来了,要是他们送来的质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怎么跟使者交代。” 阿福听完,立马脚步匆匆地朝外面跑去。 终于从脑子里的剧情和原主混乱的记忆里找到了理由,我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阿福就拽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医来了。 是太医院的徐太医。 他一进来,看见我就想行礼,颤颤巍巍地放下药箱就想跪。 我挥了挥手,示意不用行礼,赶紧去看偏殿生死不明的楼问月。 等到周围清净了,我才开始梳理脑中纷乱的信息。 就在刚才,我穿书了。 偏殿里躺着的,是本书的男主,楼问月。 姮苍国战败求和送来的质子。 而我,是大雍朝的嫡长公主,李予欢,本文的恶毒女配。 因为楼问月入宫的时候,原主看上了他俊美无双,但没想到楼问月不加理睬。 原主恼羞成怒,开始各种欺凌男主 高兴了把男主叫过来打一顿助助兴,不高兴了又叫过来打一顿消消气。 性格残暴狠戾,古怪刁专。 而女主,则是大雍朝的二公主,李惊梧,才华横溢,心地善良,是楼问月质子时期唯一的光。 而看似软弱无能,百般忍受原主折磨的楼问月,其实是江湖神秘组织——神刹的楼主。 剧情开始没多久他就策划了一场谋杀,在春猎中杀死了原主。 当然,也没忘了在原主死之前将其所受过的痛苦百倍奉还。 我想着原主凄惨万分的下场,打了个寒颤。 那是真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硬生生忍着剥皮之苦,活活疼死。 我熬夜追文,才看到原主身死就穿书了,对后面的剧情一无所知。 穿书就算了,最恐怖的是穿成没几章就下线的恶毒女配? 老天一定要对我贴脸开大吗? 我恹恹地趴在主殿的桌上,一边忍受着大量原主记忆涌入带来的昏涨感,一边想着要怎么活久一点。 这时,阿福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楼问月不行了。 “徐太医说……要姜祁玉参救命!而且事态紧急,今日就要!” 阿福扑在我面前,哭丧着脸。 我蹙眉。姜祁玉参?原著里可没有提过这事啊。 那可是姜祁国的宝贝,传闻一百年才能得一株。 如今大雍朝,只有皇帝的私库里才有一株。 眼下这事,这摆明了要给我难堪,要是拿不出玉参,楼问月真要出个什么事,姮苍国使者一来,这就是两国之间的大事。 可要拿到玉参,那折磨楼问月的事就得捅到大雍帝那里。 虽然帝后宠爱原主,但到底是一国皇子,给人折腾成这样,我高低得替原主脱层皮。 但……或许也不完全是坏事。 我转了转眼睛,还是带着阿福去了奉清殿。 奉清殿—— 大雍帝正在处理政事,王公公在一旁侍奉。 我一进去就跪在地上:“父皇,儿臣来请罪!” 大雍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抬起头,被我的阵仗吓了一跳。 “欢儿何罪之有?” 我低着头避重就轻道:“儿臣与楼皇子发生争执,一时气急,将其打成重伤,下月姮苍国使者就要到了,恳请父皇取出姜祁玉参救人。” 话音一落,大殿之中顿时安静一片。 大雍帝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帝王的威压泄露出一两分。 好半晌,才听见他严厉道:“ 是父皇母后平日对你太过宠爱,养的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连一国皇子都不放在眼里!” “长公主性子骄纵蛮横,苔二十,罚跪奉清殿外,跪不满一个时辰不准起来,今后若是再犯,惩处加倍!”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留下伺候的王公公,抖着手擦擦汗,急忙忙跑过来将我扶起。 我也没想到,大雍帝竟然会罚得这么重。 奉清殿时常有大臣前来议事,罚我跪在这里,就算是把一国公主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了。 但毕竟使者要来了,不惩罚重一点做给人看,这事传出去了也没法交代。 我才站起来,就有宫人前来行刑,连板子都要在殿外打。 阿福急的快哭出来了,“公主……” 我面上带着一丝忿忿不平,但心里暗自叫好。 这是原文里没有出现过的事。 说明并非一切都会按照书里的剧情发展,只要有不同,惨死的结局,也一定可以改变。 我一向惜命,不管在哪里,都得活下去。 活过春猎,最好长命百岁。 第2章 第 2 章藏娇殿里藏着玉腰奴 到底是长公主,行刑的人也不敢真的用力打。 但毕竟也是结结实实的二十板,还是打的我血肉模糊,眼冒金星。 为了巩固原主的形象。 一开始行刑的时候,我还哭闹不停,大发脾气。 打到后面便开始告饶。 大声喊着父皇儿臣错了,再也不敢了。 一半虚情,一半真心。 毕竟挨板子真的很疼。 皇后收到了消息,连忙赶来求情。 连带着刚刚十七岁的太子,原主一母同胞的弟弟,李问庭。 可大雍帝就是狠了心,一概不见。 这边,我才刚刚挨完打,又被“请”去殿门口罚跪。 偏偏今日来议事的大臣格外多。 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想来明日长公主挨罚的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了。 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我眼前越来越黑。 终于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听到王公公说时辰已到。 ……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藏娇殿。 我趴在床上,哑着声音叫人。 半天没人应声。 阿福不在,平时跟在原主身后沉默寡言的宫女喜夏也不在。 “公主可是要水?”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 我诧异地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青衫的光头帅哥站在旁边,眉目温润,长身玉立。 脑中瞬间出现关于他的记忆。 这是护国寺的僧人,了问住持的座上宾。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什么年纪。 原主在一次祈福中一眼看中了他,便借口夜里总是受惊,将人“请”进宫来祈福去秽。 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无名无姓。 原主性子顽劣,便给人取了个名字叫玉腰奴。 说他行走间,细腰纤纤,衣玦纷纷,像蝴蝶一样。 整个藏娇殿,除了原主,就属他最大,宫人都称他为玉公子。 可惜书中对原主的笔墨并不多,更何况她身边的人。 故而看书时,我从来不知道,这个小说世界里,有这样一个人。 玉腰奴性子不骄不躁,不气不恼,不管原主做什么,他总是淡淡的。 哪怕是原主让他每隔三日就来彻夜弹琴,他也不生气,而是准时来。 此刻,见我点了点头,他便转身去倒茶。 如玉如竹的手伸到我面前,热茶的香气扑鼻而来。 我迫不及待地一口喝尽。 “还要吗?” 我点点头,动作太大,一不小心扯着了身后的伤口。 “嘶。” 好痛。 他倒了茶回来,轻声说道:“御医已经来看过了,都是皮外伤,半个月就可好全,刚才阿福送了东西进来,就放在桌子上。” 果然,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身镶嵌着夺目的宝石。 想来就是姜祁玉参了。 “叫阿福进来。今晚不用弹琴,阿奴就早些回去吧。” 虽然喝了茶,但我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身后的伤火辣辣的疼,我今日已无心再应付他。 玉腰奴静静的看着我,那双清冷如月的眸子像是沁润了湖水,快要把人吸进去。 “好。” 说完,他便行礼离去。 不一会儿,阿福就进来了。 “把玉参送去偏殿。” 我揉了揉晕沉沉的头,吩咐道。 之后半月,我都躺在床上养伤,偶尔听着阿福禀报楼问月的伤势情况。 皇后每日都来看我,见我最近安分听话,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 “欢儿也该长大了,往后记得要收敛性子,切不可再鲁莽。” “父皇当真不顾欢儿的脸面……” 我的语气带着几分原主的娇蛮,还有几分低落。 皇后止住我的话头,“你父皇也是为你好,那人毕竟是一国皇子,往后可要好生对他,不可再欺负人。”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再折腾他就是。”我不情不愿地说。 晚膳后,我叫来喜夏陪我出去走走,在房里窝了好久,人都快废了。 没想到才走到回廊处,就见着廊下站着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楼问月。 “你怎么在这儿?”我蹙眉问道。 他依旧是那副柔弱可欺的样子,脸色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不敢擅自打扰公主休息,便日日等在此处,想当面谢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说完,他就往地上一跪,眼睫不停地颤动,看起来对我是又怕又俱。 倒是能屈能伸,说跪就跪,任谁来了都看不出眼前这人竟是江湖上呼风唤雨的神刹楼主。 “赶紧起来,要是叫人看见了,又是我欺负你了!父皇的板子,我可不想再挨了。”我状似气急,不善地开口。 “公主是同我玩笑,怎会是欺负?”他跪着不动,甚至为我开脱。 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识趣,这几天偏殿住够了?住够了就滚回望阁去,少在这里碍眼。” 说完我便走了,没注意到身后的楼问月一直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才站起来。 转眼又是三日,到了玉腰奴来弹琴的日子。 月下,他在亭中抚琴,我在一旁昏昏欲睡。 他琴技极好,可惜我不爱听古琴。 原主每次也是盯着他人看,随便出言调戏两句,至于琴音,怕是连他弹得是琴还是瑟都不记得。 “公主,楼皇子来请安了。”阿福小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道。 话说这些日子,我不去招惹楼问月,他倒是三天两头往我面前凑,光是请安一天就能来两三次。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叫他进来。”我说道。 他今日依旧穿着白衣,宛若谪仙。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心弹琴的玉腰奴。 他俩一人好白衣,一人好青衫。 一个柔弱扶柳,一个清冷如莲。 不过楼问月是白切黑,而玉腰奴是真的清心寡欲,有时候我都觉得原主给他的这些折腾,在他眼中恐怕只是成佛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 是过眼云烟,不足挂齿。 眨眼,楼问月已经进来了。 “问公主安。”他低眉顺眼地说道。 我挑眉看着他,“以前怎么没见你问安如此频繁?” “感谢公主救命之恩,一刻不敢忘记。”他恭恭敬敬地说。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我面前提救命之恩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他一向是淡淡的,逆来顺受,从来不会主动进藏娇殿。 救命之恩?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正想开口试探一二,却闻一阵凉风袭来,玉腰奴抚琴的手一顿,掩面轻咳了几声。 我连忙起身,蹙眉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他身上,“今日天凉,阿奴早些回去,小心感染了风寒。” 我实在听够了“催眠曲”,又不好坏了原主的习惯引人生疑,眼下迫不及待地想借这个理由赶玉腰奴回去。 他后退两步于我拉开距离,又将披风取下来还给我。 “多谢公主抬爱。” 话音落下,便从容的抱着琴离去,像刚才的风一样,来也淡然,去也淡然。 我舒了口气,转身就看见依旧站在原地的楼问月。 “玉公子身体不适,我可为公主弹琵琶排忧。” 我深深地看着他,又是问安又是弹琴,这样明显的讨好,想让人看不出来都难。 不过倒是让人好奇,他这般作为,所为何事,竟然能对那样折磨过自己的人卑躬屈膝。 他是我能否活过春猎的关键人物,多了解他,才能知道他的弱点,知道了弱点,才能想办法改变原主惨死的结局。 “阿福,去库房里,将外藩进贡的琵琶取来。” 出乎意料,楼问月竟然真的老老实实的弹奏了一曲,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他的琵琶跟玉腰奴的琴声各有千秋,即便我不爱听琴,但也分得出好坏。 的确是世间一流。 第3章 第 3 章女主人设ooc 夜里,我正在看话本,喜夏匆匆忙忙地进来。 “公主殿下,今夜雨大,楼皇子住的望阁,塌……塌了。” 我从话本子里抬起头,“关我何事?” 望阁本就年久失修,塌了也不足为奇。 “楼皇子在殿外,求见公主。”喜夏见我面露困惑,接着说道。 直到我看见跪在雨中的楼问月,才想起原剧情里也写过望阁塌了。 不过望阁塌了之后,楼问月就被女主悄悄带了回去,两人感情急剧升温。 而那个时间点,只在春猎前两个月,离现在还早得很。 思及此,我眼睛一亮,望阁塌的时间也跟原著不同,又是个改变! 只要有变化,对我来说就是好事! “望阁年久失修,我在宫中只与公主相识,还望公主收留!” 楼问月今日穿了一件青衫,细看来与玉腰奴所着十分相似。 大雨打湿他的衣服后,紧紧地贴在他身上,精壮的上身线条显露无疑。 雨声不断,雷声轰鸣,只他一人,孤零零跪在雨中。 “别再本宫面前装可怜,要不是怕父皇罚我,就凭你半夜吵醒我,打你十鞭子,都是便宜你了。”我不开心地说道。 没想到才说完,楼问月就从腰间拿出那条红色的流苏鞭子。 他上前几步,温顺地跪在我脚边,“请公主责罚。” 上赶着挨打?我一时不知道楼问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打你?本宫才不傻,打了你,父皇就要罚我,阿福,带他去偏殿!” 我蹙眉喝道,又重重地哼了声才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我还没睡醒,就听到外面一片嘈杂。 “喜夏,外面在吵什么?” “回公主,二公主来了。”喜夏说道。 二公主?李惊梧! 我想了想原书里对她的描写,蕙质兰心,善良聪颖,行事稳健又深谋远虑。 不过我没想到,蕙质兰心的女主会一见到我就开始发难。 “皇姐被父皇打了板子还不消停?望阁昨夜塌了,楼皇子被皇姐藏到哪里去了?” 李惊梧是个美人,但跟原文中的描写半点不像,反而有些骄纵。 “二皇妹有何指教?”我说。 “放了皇子,有我在,定不会再叫他被皇姐欺负!”李惊梧不依不饶地喊道。 声音大的恨不得全宫殿的人都听见。 就在我怀疑原文里的虚假描写之时,楼问月出来了。 “长公主从未欺负过楼某,二公主何出此言?” 他施施然的走过来,不解地看着李惊梧。 “你别怕,有我在,定不会再让你被她欺负!”李惊梧气势汹汹的看着我。 “二公主莫要胡言,坏了长公主的声誉。” 李惊梧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道:“是不是皇姐威胁你了?” “长公主对楼某一向温和宽厚,何来威胁一说。”楼问月皱着眉头。 “看到了?楼皇子现身说法,皇妹还要再闹吗?”我袖手看着李惊梧。 她气红了脸,一时无言,只好走了。来得快去得也快,像刷剧情点的摆烂NPC。 李惊梧走后,我好笑地看着楼问月,“你当真觉得本宫对你温和宽厚?” 从蓄意骚扰,到非打即骂,原主的所作所为跟温和宽厚那是半点关系都扯不上。 楼问月唇边含着一丝苦笑,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凡而公主所赐,皆为恩赐。” 好一个皆为恩赐。 原主虽然泼辣,但行事简单,不会多思多虑。她先前又喜欢楼问月的容貌,要是听见这话,肯定心花怒放。 我看着低眉顺眼的楼问月,一时拿不准他的目的。 转眼又到了三天一次的听琴日。 “公主,玉公子来了。” 阿福在殿外禀报道。 一听这话,我头都大了。 “阿奴上次险些感染了风寒,近几日风大,都不必过来了,好生休息为主。” 我看着抱琴站在殿外的玉腰奴,轻言细语道。 他看了我良久,好似想从我眼里看出点什么。 半晌,他轻笑了一声。 “多谢公主体贴。” 不知为何,我从这笑意和言语中,莫名觉得他看出了点什么。 我觉得他看出了我不是原主。 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一种敏锐的感觉。 “可否去阿奴的隐竹阁坐坐。”我问。 “藏娇殿上下,皆是公主寓所,何须问他人。”他说。 隐竹阁外种有一整圈的竹子,晚风一吹,就窸窣作响。 一进来,我就屏退众人,开门见山道:“阿奴看出来了?” “公主所问何事?” 他放下琴,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为我倒了一杯茶。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看出又如何?没看出又如何?”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各人有个人的命运罢了。” 他淡淡地抿了口茶。 七窍玲珑心。 我忽然想到了这个词。 他有时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和尚,从来不自称贫僧,也不说佛语。 若不是未曾留发,又常看佛经,当真看不出是出家人。 “你什么时候皈依佛门的?” 我好奇地问出口。 “公主为何觉得我是出家人?” 他放下茶杯朝我看来。 “你不留发,入宫前又住在护国寺,不是和尚是什么?” 玉腰奴不再言语,又给自己续上一杯茶。 他不说话,我却坐不住了。 “你想要什么?” 他知道了我的秘密,要封口,肯定要给点好处才行。 “无欲无求。”他淡淡道。 若是别人对我这么说,我会觉得是我给的筹码不够。 可眼前这人说这话,我却觉得他是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真是个怪人。 从隐竹阁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半路拦我的楼问月。 “玉公子不能为公主抚琴,那公主看看我好不好?” 他红着眼睛看我,青衣微松,露出白皙的脖颈。 “玉公子不能为公主做的,我都可以。” 他眼波越发潋滟,低垂着眸子。 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 我上前两步,动作细致地将他的衣衫拢好。 “你不怨本宫之前的所作所为?” “我说过,公主所给的一切,都是恩赐。” 他的眼睛像小兽一样湿漉漉的,看着你的时候,隐隐藏着委屈,偏生又是那副清冷至极的谪仙样貌。 矛盾到极致,又生出些和谐。 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眉角,带起一片颤栗。 楼问月眼中的水光更甚。 “你说本宫该怎么样待你才好?” 我欣赏地看着那张俊美的脸。 “自然是,公主想如何,就如何。” 他红了耳尖,似勾似引。 我却蹙了蹙眉头。 楼问月的语气和表现不像开玩笑,倒像是真能为了得我的青睐上我的床榻。 书里虽写他隐忍多年,陈府极深,却没从说过他能做到这个地步。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本宫想你日夜皆伴左右呢?” 我轻靠到他耳畔,悄声说道。 “荣幸之至。” 楼问月几乎没有犹豫。 我有意试探他,他似乎也有意试探我。 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与我十指相扣。 我指腹甚至还能感受他手背微鼓的青筋。 我看着他,勾唇一笑,牵着人往主殿走去。 藏娇殿的夜很安静,游廊上挂满了宫灯。 昏黄的照亮着花窗上的影子。 我加快脚步,带着他跑起来。 夜风掀起衣摆,穿过头发和交握的手。 第4章 第 4 章楼问月的侵略性 跑进主殿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雨来。 我微微喘气,楼问月却气息未变。 “公主喜欢桂花?” 他低沉着声音,鼻尖凑到我脖颈处,细细地闻了闻。 “我刚才闻到了,好浓郁的桂花香。” 我下意识想往后退。 距离太近,有种自己的领地忽然被人入侵的感觉。 我脱下披风递给后脚就进来伺候的喜夏,借机避开他的亲近。 “嗯,本宫最爱桂花。” 原主喜欢桂花,我也喜欢桂花,最最喜欢。 他所有所思的低着头,好似在想些什么,半天才抬头看我。 “我伺候公主休息。” 言语间,他的耳尖又红了。 “本宫入夜容易惊醒,你就彻夜弹琴陪着吧。” 我理所当然地让阿福去取上次那把琵琶。 原主没说谎,她入夜真的容易惊醒,睡不安稳。 不过让玉腰奴和楼问月弹琴陪着,就确实是瞎扯了。 我窝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楼问月还在不远处弹琴。 入夜之后,雨声又大起来,还有震耳欲聋的雷声。 我隐隐醒来一会儿,总觉得有人在看我,那目光冰冷又潮湿。 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样。 后半夜我做了个梦。 梦里有条大蛇追我。 我拼命往前跑,但还是被追上了,那蛇瞬息之间就缠住我的脖子,渐渐用力…… 在我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它却骤然松开尾巴,消失不见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那股危险感还是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我看了眼还在弹琴的楼问月,目光渐深。 一夜没睡,他眼下的乌青看起来很是憔悴。 但见我醒来,他便扬起一抹笑,问道:“昨夜公主睡得可好。” “多亏有你,一夜无梦。” 我回应一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眼下的乌青。 “快回偏殿休息。” 楼问月抱着琴站起来,起身的时候,人还踉跄了两下,脚步虚浮,目光有些涣散。 我连忙将人扶住,又叫阿福将他送回偏殿休息才作罢。 用过早膳没多久,皇后就来了。 门边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貌美的妇人走进来,眉目温柔,温婉大气。 “欢儿。”皇后笑着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母后!”我高兴地窝到皇后怀里。 原主喜欢这个对她百依百顺的母后,我也喜欢。 我喜欢她温柔的语气,温婉的眉眼,还有抚摸我发顶时,温热的手心。 “欢儿,西北大捷,过几日大军便会回朝。” 西北军? 西北军的副将是明汝澜,明将军家的小儿子。 可巧不巧,他也曾是原主看上的人。 霎那间,我脑中浮现出些许零碎的记忆。 例如,在御花园拦住明汝澜,要送他荷包,被拒绝。 在赏花宴上明里暗里作诗表达心意,被无视。 …… 原主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做尽了示好之事,但明汝澜偏偏不为所动,每次都冷着脸说上下有别,不敢逾越。 原主还真是广撒网啊…… 皇后见我不说话,便劝慰道:“这次明将军回来,可不能再同以往一样不顾礼仪规矩。女儿家要知……” “母后,他都走这么长时间了,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我娇声打断皇后的话。 皇后听见我的话,眼中浮现些许复杂的神色。 “欢儿可是想好了?母后原本想,这次明将军回来,便让你舅舅去找你父皇说一说,赐婚与你二人。” 原主的舅舅是西北军的主帅沈静岐,也是皇后的继兄。 皇后的父亲娶了续弦,续弦带来了一个儿子,就是沈静岐。 我撅了撅嘴道:“舅舅的军功不必浪费在为欢儿求赐婚旨意上,这一年里,我早就忘了明汝澜,他既无意,也不必强求。” 听我这样说,皇后释然一笑,只是不停地说我长大了,懂事了。 午膳之后,皇后才走,楼问月就来了。 还带来了一枝开的正好的桂花。 现在是二月,他哪儿来的桂花? “你上哪儿寻的桂花?”我惊讶地问道。 楼问月笑了笑。 “凡公主所爱之物,我都能为公主寻来。” 他上前几步将桂花放到我眼前,语气渐深,仿佛意有所指。 我装作没有听懂,仔细去看那花,这才发现那桂花是用纸做的,上了颜色,十分逼真。 “你做的?”我疑惑地问。 “特意为公主所学。” 他回应自如,温润的眼睛静悄悄地看着我,泛若湖水。 从那之后,楼问月每天都会来主殿寻我。 有时会带来一支自己做的桂花,有时是一副桂花图卷。 我放在窗边的篮子里,不知不觉就堆了很多他做的桂花,书房里也挂满了他的桂花图。 “你画得真好。” 我看着他新画的图卷,感慨道。 “跟玉公子比呢?” 他搁下画笔,直直地看着我。 “各有千秋。” 我失笑,将画卷递给喜夏,让她收好。 原主曾让玉腰奴画过一副百花图,现在还在书房挂着。 不过现在书房依旧是桂花图的天下了,大大小小全是楼问月的画。 “公主是更喜欢玉公子的画,还是我的?” 楼问月不依不饶的拉着我,非要得到个确定的结果。 他向我示好,我摸不准他的意思,索性顺着他来,他要我的宠爱,我便给他。 一来二去,楼问月的性子不再像以前一样低眉顺眼,倒是蹬鼻子上脸,有些恃宠而骄的味道,都敢在我眼前跟玉腰奴比了。 “喜欢你的,行了吧。” 我无奈地戳了戳他的额头。 他这才作罢,嘴角微微上扬,像得了好处还卖乖的小猫。 第5章 第 5 章明汝澜给李惊梧送礼 一转眼,三月到了,西北军回朝了。 消息传来的头天晚上,太子李问庭来了。 他虽是原主一母同胞的弟弟,但自我来之后,除了挨打的时候,在奉清殿外远远的看过一眼之外,就没再见过了。 十七岁的太子,脸上已隐隐有了帝王之气,周身的气息冷的吓人,唬的站在一旁地喜夏战战兢兢的发抖。 他没有走进藏娇殿,就站在门口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没往里面瞟一眼。 “明天西北军就要入城了,晚上会在宫中设宴,明将军也会来,你……注意影响。” 他两道剑眉紧蹙,臭着一张俊脸,不耐烦地说道。 我走到大殿门口,看着他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问庭一噎,瞪了我一眼。 我脑中关于李问庭的记忆很少,大多是原主单方面欺凌他的场景。 平白无故的欺负。 比如,将五岁的他骗去冷宫,关了一整晚。 将六岁的他推进冬天的池塘,害他感染风寒。 将他的功课撕掉,让他被太傅骂。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后来他便渐渐同原主疏远了。 我本来想将说给皇后听的说辞再拿来说给李问庭听,但瞧见他那副傲娇样儿,又起了逗弄之心。 “我就不。”我说道。 李问庭的脸一下被气红了,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你不是跟母后说对明将军无意了吗!” “我反悔了不行?”我歪了歪头。 李问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人家都拒绝你那么多次了,你还贴上去……”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我揉了揉耳朵,打断他。 “你知道了还一次次冲上去热脸贴冷屁股!”李问庭凶巴巴地说。 明明从小被原主欺负,但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姐姐,虽然凶巴巴的,但言语里透露出的关心却做不了假。 “以后不会了。” 我认真的许诺道。 李问庭似疑非疑地看了我好一会儿。 “真的?” “假的。” 李问庭又被气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甩袖欲走。 “诶,喜夏做了红豆粥,你喝不喝?”我叫住他。 李问庭的背影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 “又想给我下泻药?” 我翻了个白眼儿,“爱吃不吃。” 说完我就回屋去了,站在门口迎着风吹,冷的我直起鸡皮疙瘩。 没一会儿,我就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伴随着一道要强的少年音。 “喂,是你叫我进来的,不是我硬要闯的,你别又去告我。” “知道了。” 我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他来坐。 以前原主故意叫他来玩儿,又去皇后那儿告他擅闯藏娇殿,不顾姐弟长大之后的男女大防。 从那以后,李问庭就很少来藏娇殿了。 他别扭地在我旁边坐下,一言不发。 直到喜夏把红豆粥端上来,李问庭浑身僵硬了一瞬,盯着那碗粥看了好半天,然后视死如归地端起碗来,一口干了,连味儿都没尝一下 ,就囫囵吞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问:“你平时都这样吃东西?” 李问庭斜着眼睛看我,“说吧,这次又要拉几天?” 听到这话,我才明白过来,这死小子真以为我给他下了泻药。 看着他倔强地样子,我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以为粥里有泻药,但还是喝了,这么好的弟弟,原主都舍得欺负? 话虽如此,我还是没忍住逗他,做出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 “十天十夜。” “你!” 李问庭气急,伸手指着我,片刻后又卸了力,一副凄凉神色。 “我果然不该信你,都这么多次了,我还傻……” 眼见他眼睛越来越红,瞧着快要哭了,我连忙解释道:“骗你的,没泻药。” 他满脸失落,嘲讽般地看着我,“你还要骗我?” 我无奈,伸手拿过他的碗,将还剩的一点儿粥吃了。 “现在信了吧。”我擦了擦嘴说道。 李问庭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诧异地看着我。 “你提前吃了解药?” 我:“慢走不送。” 月明星稀,揽晖殿,大雍帝为西北军接风洗尘。 群臣庆贺,人声鼎沸。 我见到了皇后和李问庭口中的明汝澜。 他静静地坐在明老将军旁边,周身器宇不凡,眉眼凌厉,丰神俊朗。 这副大刀阔斧的战神模样,倒是跟他这个书生名字大相径庭。 但更令我惊讶的,是原主的舅舅,沈静岐。 他已年近不惑,却丝毫不显老气,明明是武将,却清俊似儒生,若不是瞧见他精壮挺拔,倒真让人觉得他是个文官。 沈静岐不亏久经沙场,他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沉着脸朝我看来。 看见是我,他眼中的肃杀骤然消散,唇角微微上扬,也朝我举杯,一饮而尽。 原主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这个舅舅,他常年在外征战,很少回来。 但他经常给原主写信,还会托人送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回来。 坐在大雍帝下首的李问庭,时不时的就要看我一眼,好似生怕我又想出什么主意去找明汝澜。 李惊梧坐在我旁边,跟上次见面时的嫉恶如仇完全不同,十分安静。 眉眼间多了几分愁绪,娴静淡雅,跟书中所写,相差无几。 我看着她出神。 李惊梧察觉到我的视线,转头看我。 “皇姐有事?” 她表情也淡淡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话才一出口,她便顿了一下,又道:“望阁早就修缮好了,皇姐什么时候放人?” 转眼间又变成了咄咄逼人地样子。 我没说话,转头吃菜去了。 李惊梧见我不想理她,也没再纠缠。 酒过三巡,我越发觉得无聊,就带着喜夏出去消食。 行至一座凉亭,坐下休息。 冷风吹散了几分酒意。 我打发喜夏去给我找醒酒汤,自己趴在亭柱后面假寐。 须臾,听见周围有人说话。 “臣托人带给公主的东西……公主可有收到?” “未曾。” 我睁开眼看过去,就瞧见了站在亭外僻静处的明汝澜和李惊梧。 “那,臣托人带给公主的信……” 明汝澜语气温柔又克制,李惊梧却毫不领情。 “明将军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于礼不合。” 李惊梧背对着他,语气冷漠,可我分明瞧见了她脸上的伤感。 明汝澜闻言一僵,有些急切的问道:“可是臣有哪里惹公主生气了?” “明将军,你是外臣,私见公主乃是大罪,还是早些回宴会去吧。” 李惊梧说完,头也没回地朝凉亭走来。 留在后面的明汝澜伸手想拉李惊梧,又颓然地收回手。 “臣,告退。” 李惊梧有些出神的走进凉亭,甚至没有发现我。 “二皇妹好绝情。” 我懒懒地调侃。 李惊梧这才回神,警惕的看着我。 “放轻松,我对明汝澜早就没心思了,对你们俩的事,也不感兴趣。” 我将手肘撑在栏杆上,托腮看着李惊梧。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明汝澜竟然对李惊梧有意,而且看李惊梧的样子,不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一切书里都没提到过…… 看来就这点剧情金手指,都靠不住了。 第6章 第 6 章玉腰奴在护国寺饮酒 “皇姐变了很多。” 李惊梧笑了笑,坐到我旁边。 “那你说说,我哪里变了?” 我饶有兴趣地问。 “更平和,像变了个人一样。” 她意有所指,平静中带着一丝试探。 我莞尔一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皇妹跟我有多久没见了?” 李惊梧闻言浅笑,试探变为感慨。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皇姐性子变个一两分,也不是什么奇事。” 她这话倒是有种意有所指的意思。 李惊梧有时候会给我一种割裂感。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总是冷静近乎冷漠的。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 但这几天却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闯进藏娇殿找人,刚才在宴会上也骤然变脸问起楼问月的事。 “我跟明将军不过儿时情谊,皇姐不要误会。”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解释道。 “我说了,跟我无关。”我摊摊手。 “惊梧告退。”她看了我一眼,撂下一句话走了。 她走后,我一个人在凉亭等喜夏。 儿时情谊? 好像前些年,说李惊梧身体不好,被送到护国寺住过一段时间,而那个时候,刚好明汝澜也在护国寺随一武僧习武。 说不准就是那时候生的情。 不过这都跟我没关系。 我只在意能不能从楼问月的手中活下来。 月底的时候,皇后带我和太子去护国寺,为大军凯旋还愿。 走之前,楼问月非要跟我一起去。 “这么舍不得我?” 我放下话本子,好笑地看着他。 “公主的心思一日一变,此去护国寺……” 楼问月把玩着我的手,语气有些怨怼。 “怕本宫变心?” 他不说话了,只是浅浅地看着我。 “那就带你一起去。” 我无奈地摇头,将一旁的汤婆子塞到他手里。 “天气冷,小心着凉。” 楼问月抱着汤婆子,手指挤进我的指缝。 “公主真好。” 晚上,我刚打发走楼问月,玉腰奴就来了。 “阿奴所为何事?” “想回护国寺同了问方丈一叙。”他清泠泠坐在我对案,开口道。 “可以,但祈福结束之后,你还得跟我一起回来。” 他替我保守秘密,我自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但原主喜爱玉腰奴藏娇殿人尽皆知,我不可能放了他。 “好。” 他不甚在意地答应,好像不管在哪里,于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天上地下,宫闱内外,不过同一世界。 出发那天清晨,我便差人将玉腰奴悄悄送了出去,先一步去往护国寺。 而楼问月,则扮作侍卫跟随左右。 他在宫里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 故而皇后对他不熟悉。 可李问庭熟悉。 他一见楼问月做侍卫打扮跟在我后面,就满脸震惊地看着我。 楼问月倒是脸色不变,眼观鼻鼻观心。 我看了眼李问庭,用眼神威胁他不准多嘴。 临到此时,我才知道,李惊梧也会同去。 而护送我们去护国寺的,是明汝澜。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李惊梧身上。 而李惊梧则刻意躲避着,因为忙着躲明汝澜,她明明瞧见了我将楼问月扮作侍卫带在身边,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冲上来发难。 本来可以一人一辆马车,但不知道李问庭抽什么风,非要跟我乘一辆。 “你能不能去你的马车上。” 我不高兴地看着李问庭占了一大半的位置。 空间本来就不大,他一人占了三分之二。 “我就要在这儿。” 他像看什么三心二意的渣女一样看着我。 “先是明将军,再是那什么玉腰奴,现在又是姮苍国皇子……” “然后呢?” 我打了个哈欠,出发的时间实在太早了,天都没亮,困得很。 “然后?你还知不知羞!” “我懒得管你!” 李问庭又羞又气,没有半点朝堂上的沉稳模样。 “小屁孩,管得挺宽。” 我靠在垫子上,昏昏欲睡地吐槽。 李问庭撇着嘴巴,不高兴地反驳,“孤是太子,才不是小屁孩儿。” “好好好,你是太子。” 我随口打发他,闭上眼睛睡回笼觉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李问庭已经不在马车里了。 但我身上盖着他的披风。 外面隐隐有人声,我懒懒地掀开帘子,就看见楼问月抱着剑,长身玉立地站在一旁。 队伍已经到了护国寺,但李问庭见我睡着了,就嘱咐人不要来打扰。 大家都忙着卸行礼,皇后一行人也已去往休息的地方。 只留下我还在寺门前的马车上呼呼大睡。 我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扶本宫下马。” 楼问月见周围无人注意,阿福喜夏也去为我归置东西了,便长臂一伸,单手将我抱下马车。 忽然离地,吓得我赶紧搂住他的脖子,忍住快溢出喉头的惊呼声。 站稳之后,我才蹙眉说:“这里不是藏娇殿。” 言下之意是让他注意分寸。 楼问月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像做错事的小狗一样,聋拉着头。 “喔。” 护国寺的膳食格外清淡,才吃了午膳,我就已经达到一个生无可恋的状态。 这要是吃上几天,我可能已经成仙了。 跟随皇后祈福还愿之后,我就回了禅房。 楼问月不知道去哪儿了,一下午不见人。 百般无聊,我便出去随意走走。 黄昏时分,晚霞铺天盖地。 不多时,转进一间小院,院中种着一颗菩提树,树荫婆娑间,台阶的阴影处坐着一个人,正独自饮酒。 谁这么大胆,敢在护国寺饮酒? 那酒香浓烈地我这里都能闻到。 走近一看,才发现竟然是玉腰奴! 他满脸孤寂,眼里死寂一片,含着最深沉的哀痛,好像被某种东西摄住了,无法摆脱。 满地光影,清风不减,也不能触动他分毫。 “阿奴不是笃信佛法?还敢饮酒?” 我一撩起裙摆,就地坐到他旁边,打趣道。 想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我并非原主,只有在他面前,我不用假扮另一个人。 这倒让我对他生出几分亲近的友好。 他自顾自又灌了口酒:“不过借酒消愁罢了。” 我与他离得近了,酒香越发明显,醇厚浓郁:“什么酒,这么香?” 玉腰奴眼中已有醉意,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消散殆尽:“山下农家酿的桃花酒。” 我搓了搓手,正准备讨要,他却已经察觉到我的意图,笑着将旁边还未开封的酒给了我一壶。 浅尝一口之后,我啧了一声赞叹道:“果然是好酒!” 玉腰奴笑看我一眼,又一口饮尽壶中酒:“公主不怕被人发现?”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本来就是荒淫无度,不学无术的公主,多一条寺中饮酒的罪名,也无妨。” 玉腰奴一口就是半壶,颇有种想将自己灌醉的感觉。 “你有烦心事。” 我抿了一口酒,眯了眯眼,开口便是笃定的语气。 玉腰奴眼神有些朦胧:“凡人,自然有烦心事。” 我笑他遁入空门,仿佛下一秒就要成佛了,远跟凡人挂不上钩。 他诧然一笑,认真道:“早就告诉公主了,我不是出家人。” 我的疑惑又漫上来:“可你不留发,又每天沉浸佛法。” 他放下手中的空酒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断发就能了却烦恼,日夜诵经,醉心佛法,不过为了赎罪。” 赎罪? 我问道:“何罪之有?” 玉腰奴只是摇头,没有回答。 “所以被迫入宫,从不生怨言,也是为了赎罪?” 他轻轻点了点头:“诸多苦难加诸我身,才觉得心安。” 真是个怪人,我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暗叹道。 安静了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施主,饮酒伤身,还是少喝为妙啊。” 来者是护国寺的了问方丈,他双手合十,慈祥地念了声:“阿弥陀佛。” 见着我们在饮酒,方丈却并未生气。 我好奇道:“方丈不怪我们在护国寺饮酒?” 了问方丈笑了笑:“佛祖慈悲,岂会降罪于受苦之人?” 受苦之人,是说玉腰奴吗? “方丈还不休息?” 他转头看了看了问方丈,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唇色被酒意晕红,一滴清酒顺着脖颈滑入衣间,倒有几分仙人入凡的不真实感。 了问则慢悠悠地走到我俩旁边。 我见两人好似有话要说,便先走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寺院里又都长得差不多,没多久我就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走哪儿去了。 正想找个人问问路,就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明汝澜。 他腰挎长剑,剑眉星目,踏月而来的时候,身上那股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遮都遮不住。 难怪原主会对他念念不忘。 第7章 楼问月替我挡刀 “公主殿下。” 他抱拳向我行礼,又道:“天色已晚,还望殿下早些回去休息。”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色不假,完全是为长公主的凤体着想。 哪怕原主之前对他多番骚扰,他也没有露出一丝嫌恶。 正人君子,言行举止都一丝不苟。 我又想起那夜在凉亭的所见所闻。 不过,正人君子,也难免有情不自禁。 比如,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 “明将军可是在巡逻?”我笑问道。 他点头称是。 我又说:“辛苦将军了。” 明汝澜有些意外今日我格外好说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趁机解释道:“以前对将军多有失礼,前些日子父皇因为我的性子曾责罚过我,经此一事,越发觉得以前的行为有失礼仪,今日便借此机会向将军赔礼。” 明汝澜神色凝重地看着我,又向我行礼。 “公主殿下能有所成长,是国之幸事。” 那一板一眼的模样,像个老学究。 到是让人难以想象,他也会追问心上人可有收到他的信。 我让他不必多礼,又询问了禅房的位置。 原来我走错方向了。 禅房有东西两处,我现在在西边,而我的禅房在东边。 东西禅房之间,有个小小的佛殿。 此次前来祈福还愿的人都住在东边,西边都是侍卫,故而这个佛堂也少有人来。 但此刻殿中却灯火长明。 李惊梧跪在正中间,虔诚地闭着眼睛。 我绝对不是故意偷听,而是夜太静,她不大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多谢佛祖保佑他凯旋归来。” 他? 我挑了挑眉,是在说明汝澜吗? 那日在御花园我便看出两人有猫腻。 只是不知道为何李惊梧明明对他也并非无意,却故意冷言相向。 “喵。” 一只小猫跑到我脚边,轻轻叫了一声。 李惊梧被这声猫叫惊到,朝门口看来。 我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怎么每次都搞得我好像在偷听一样。 “路过。” 我朝她点点头,准备离开,没想到李惊梧却叫住了我。 “皇姐刚刚听到了。” 她语气笃定。 “本宫对你们的事,毫无兴趣。” 我刻意加重了“毫无兴趣”四字,想让李惊梧明白,我没有这个闲心将他们的事说出去。 “皇姐之前不是对明将军有意吗?” 李惊梧冷厉地看向我,像支出露锋芒的箭羽。 “现在无意了。” 我理所当然地答道。 李惊梧朝我走过来,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然后将唇贴在我耳边,“你不是她,对吧?” 我无所谓地笑了一声。 “不是又怎样?” 我惊讶于李惊梧的敏锐,但对她猜到真相却不惊慌。 换了灵魂这种事,谁能证明? 这具身体的每一处,小到一颗痣,大到后背的一处红色胎记,都能证明我是长公主。 如果没人发现,自然更好,但被发现了,凭她一己之词,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我帮你保守秘密,你帮我保守秘密。” 李惊梧看着我,沉着地说道。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好奇地问她,以明汝澜的身份,当驸马绰绰有余,既然她也有意,为何还如此冷待人家。 “大雍朝的驸马,不可入朝为官。” 她落寞地看了看天上高挂的明月。 我心神一震,又听她说,“他要驰骋沙场,保家卫国,怎可在公主府,了却残生?” 一阵凉风吹来,佛堂里的烛火摇摆荡漾,李惊梧的眼神却十分坚定。 “那你又为何对楼问月……” 既然心仪明汝澜,又为何要对楼问月百般维护?而且每次都是那副故作的逼人模样。 “我有我的苦衷。”李惊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借口说有苦衷。 我也没有再问,此时的她像是书中人走了出来。 那个淡然,聪慧的李惊梧,好似从重重叠叠的文字里,完整地站到了我面前。 即便剧情已经歪曲到完全脱离轨迹,但书中的人却依旧没变。 只是走向了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我跟李惊梧相伴回去,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但我却觉得,短短的几句话,我们之前陌生的关系,好似有了些改变。 回到禅房,我才刚躺下,困意就来了。 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有人在敲门。 “公主殿下。” “谁啊?进来!”我迷迷糊糊道。 楼问月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衣衫上全是泥。 “怎么了?” 我看清来人,便用手撑着头,斜躺起来。 “我看公主今日用食甚少,便偷溜下山为公主寻了些糕点。”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油纸包,像献宝一样捧到我面前。 是原主喜爱的绿豆糕。 也是我喜欢的。 我伸手拿过一块,味道还不错。 楼问月目露期待地看着我,捧着绿豆糕的手上还有几道红痕,明显刺眼。 “摔着了?” 我看了眼衣衫脏乱,浑身是伤的楼问月。 “不碍事,不过是夜里看不清,摔下山坡罢了。” 他欲言又止,半晌,只喃喃道:“为公主分忧,受点小伤,不算什么。” 我表面上心疼无比,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呼气,想驱散一些他的痛感。 可心里却在疑惑,以男主的武功,会摔下山坡? 忽然,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保护皇后!” “小心…” … 远远地,传来几道听不清楚的呼喊声。 楼问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边,谨慎地打开一条缝隙朝外看。 他面色渐渐凝重,扯过一旁的披风将我裹住,拢着就往外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竟让他扯出了门外。 门外一片嘈杂,火光冲天,护国寺的护卫和武僧同一群黑衣人混战。 刀光剑影,人声嘈杂,混乱中甚至辨不清东西。 李惊梧见我们出来,一把拉过楼问月,焦急地说:“快跟我走!” 楼问月神色有一瞬间的杀气,不耐烦地甩开李惊梧。 两人拉扯间,一个黑衣人持剑朝李惊梧刺来。 我一把将她推开。 黑衣人的剑刺进了禅房门上,楼问月乘机一脚将其踢开。 李惊梧惊魂未定,看着那柄还插在门上的剑呆站在原地。 “还不快跑!” 我看着吓傻了的她,大声喝了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拧起裙摆跟在我和楼问月身后。 远处,明汝澜带着侍卫护在皇后和太子身边。 护国寺的一众武僧也加入了战斗。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在一片混乱中,我竟然看见玉腰奴拎着一根武僧用的棍子,像杀神一样左挡右劈,动作行云流水。 他竟然会武功? 混乱间,李问庭率先看到我在这边,他抽过侍卫的剑就想冲过来保护我,但刺客人数众多,没一会儿就将他拦住了。 明汝澜看见李问庭的动作,也朝我们这边看来,在看到李惊梧也在的时候,他眸子一暗,尤其是方才李惊梧差点被刺伤的时候,明汝澜一分心,胳膊上被刺客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小心!” 李惊梧焦急地朝他喊道。 “先看好你自己吧。” 我皱着眉看着又有人朝李惊梧袭来,连忙将她拉到一边。 楼问月护着我俩往外冲,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儿,他浑身上下,就都挂了彩。 此时,明汝澜带着人朝我们靠过来,眼见着马上就要进入侍卫的保护圈了,一支利剑朝我射来。 楼问月急红了脸,不顾身后的刺客,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一瞬间,身后刺客的剑,原本射向我的剑,齐齐刺入他的后背。 一阵闷哼,伴随着利器入肉的声音。 “噗!” 楼问月颤抖着吐出一口血。 温热的血霎那间就浸湿了我的肩头。 他用一只没染血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公主别怕。” 明汝澜借机冲上来制服刺客,将我们保护在后。 我的鼻尖只剩下他身上的血腥味,和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桂花熏香了?”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愣愣的抱着快要失力的楼问月问道。 “在得知你喜欢桂花香以后。” 这是他第一次没称我为公主。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话音才落,人就晕过去了。 刺杀很快就平息下来,但活捉的人全都服毒自尽了,一个活口没留下。 大雍帝对此十分震怒,敢在护国寺行刺,那真是在天子头上动土。 他命明汝澜协助大理寺和刑部彻查此事, 但背后的主使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到。 此事变成了悬案。 那些刺客虽然下手狠毒,但好似并未真的对其他人下手,除了射向我的那一箭。 偏殿里,我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楼问月,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第8章 李惊梧有系统 “公主殿下,徐太医来换药了。” 喜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自从护国寺回来,已经快三天了,但楼问月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等徐太医换完药出来,我便将人拦住。 “徐太医,皇子为何还是不醒?” 徐太医捋了捋胡子,有些棘手地说:“明日要是还不醒,皇子可就危险了……” “那你倒是想办法啊。” 我着急地看着他。 徐太医示意我到一旁的偏僻来,我看了眼旁边的喜夏阿福等人,跟着徐太医走到一旁。 “若是要楼皇子活,得要金罗河才行。” 说到此处,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偷听才继续道:“上次姜祁玉参让公主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为了质子,不值得啊,若他命大,就活,若是活不了,感染风寒去世,也不会有人怀疑。” 徐太医精明地看着我。 让质子假扮侍卫随性,遇刺后又差点丧命,这要是被大雍帝知道了,肯定不会像上次一样,打击板子,罚罚跪就行了的。 “徐太医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淡淡地说道。 “公主殿下放心,此事天知地知,您知,微臣知。” 徐太医信誓旦旦。 “你想要什么?” 我挑了挑眉。 “只望公主替微臣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院使空位已久……” 徐太医朝我作揖,谄媚地说道。 说实话,楼问月要真死了,对我百利无一害。 但…… 我抬眼,一不小心看到了徐太医后勃颈的一处痕迹。 一片黑色的叶子。 那是神刹的标志! 我浑身一震,没想到徐太医竟然是神刹的人。 楼问月的势力之大,远超我想象,连宫里都有他的人。 我脑子飞速地转起来,既然徐太医是楼问月的人,又为何要说刚才的话。 试探我? 试探我这些日子对楼问月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这些话以后不必再说。金罗河本宫会想办法,只要救活了楼皇子,院使之位,自然是你的。” 我走到楼问月的床榻前,仔细地替他捂了捂被子。 徐太医见我态度不似作假,连忙跪倒在地。 难为他一个小老头,跪得如此迅速丝滑。 “微臣多有失言,望公主开恩!皇子的身体,微臣自当尽全力而为!” 打发走了徐太医,我才松口气,后背全被汗打湿了。 我看着不省人事地楼问月,只觉得危险。 若我不知道原著,那刚才,一句话之间,此前对楼问月的曲意逢迎就全都功亏一篑了。 眼前这人看似昏迷,说不定意识清醒地很。 不能大意。 更何况,这次刺杀事件很可能就是楼问月指使的! 目的就是为了帮我挡那一箭! 救命之恩,再加上之前的“浓情蜜意”…… 步步紧逼,一环扣一环。 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看向楼问月的神色越发凝重,也越发寒冷。 自从知道楼问月可能是假晕,我便刻意在他面前凸显我对他有多好。 我拉着他略显冰冷的手,皱着眉让喜夏去取汤婆子。 自己则将他的手包裹起来,放到唇边哈气,还不停地搓着,想让自己的体温将他暖和过来。 等喜夏取回来汤婆子,我又亲自掀开他的被子,将汤婆子放到他脚边。 “公主,这些事,让奴婢来做吧。” 喜夏心疼地想将汤婆子接过去。 我轻轻躲开,“本宫自己来。” 放好了汤婆子,我便让喜夏先出去,自己同楼问月单独呆着。 我坐到床边,头同他一起枕到锦枕上,呼吸纠缠。 左手依旧拉着他的手,右手细细地描绘着他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还有饱满的唇形。 “若是昨天之前,你要金罗河来救命,我定不会救你。 “姜祁玉参事宫里那么多人瞧见你来了藏娇殿,我不得不去求来,可护国寺,去的是我的侍卫,可不是姮苍国的皇子…… “不过,本宫倒是有些舍不得你死了。” 我一边真情剖析自己的内心,一边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金罗河比姜祁玉参还难得,前些年王贵妃在行宫刺杀案中救了父皇,父皇便将金罗河赐给了王贵妃,可偏偏这王贵妃跟我母后最不对付…… “不过你放心,本宫定不会让你死!” 说完,我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便匆匆离去了。 我走后,楼问月睁开了眼,眼中全是阴沉和冰冷,他嫌恶地擦了擦额头,直到将那块皮肤擦地泛红才作罢。 我出了藏娇殿就直奔李惊梧的宫殿。 直接去找王贵妃绝对没戏,但找王贵妃的宝贝独女李惊梧,事情就简单多了。 且虽不知她对楼问月奇怪的热情从何而来,但从她的举动不难看出,她对楼问月没有坏心。 硬要说的话,就是想保护他。 李惊梧的宫殿离藏娇殿不远,今日不知道为何,伺候的宫人一个也不见,我和喜夏长驱直入,在院子里看见了自言自语地李惊梧。 “金罗河? “呵,你的要求好奇怪,那他要是问我怎么知道他需要金罗河,我该如何说? “再说了,他现在可不住望阁,而是在藏娇殿,我想见他也要李予欢放行才行。” 李惊梧一边修枝一边冷然嘲讽地对着空气说话。 喜夏在我身后,脸都吓白了。 我却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对着空气说话。 知晓楼问月需要金罗河。 明明喜欢明汝澜,却对楼问月关心有加…… 我眸色渐深,让吓傻了的喜夏自行回去,并叮嘱她今日所见,不可对任何人言。 喜夏咽了咽口水,忠心耿耿地点点头。 她走后,我便走进了院子。 “皇妹在跟谁说话?” 李惊梧被我的声音吓到了,僵硬了一瞬,但回头认清是我,又舒了口气。 “皇姐怎么来了?” “来找你帮忙。” “什么忙?” “讨要父皇赐给你母妃的金罗河。” 我加重了金罗河三个字,果然见李惊梧眼中闪过异色。 “皇姐刚刚听到了什么?”她幽幽地问道。 “你不用紧张。你都知道我不是她了,那我知道知道你的秘密也无伤大雅吧。” 我懒洋洋地坐到她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李惊梧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我。 过会儿,我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绑定了什么系统?” 她的一切表现都跟系统文里做任务一模一样。 既然我能穿越,那李惊梧绑定系统好似也并非不可能。 能提前获知许多消息,目标又很明确,就是接近楼问月。 最关键的是,上次在护国寺,面对我不是原主的事,她显得很平静,如果说玉腰奴平静是因为他置身事外,可李惊梧也如此平静,就只可能是她遇到过比这更诡异的事。 我以为李惊梧听见我的话会很惊慌,但没想到她却睁大眼睛走过来问,“你知道系统?” 我看着她眼里的光,让她先冷静冷静。 李惊梧放下修枝的剪子,开始说起她遇到的怪事。 她说前不久她脑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自称是系统,如果李惊梧完成它的任务,就可以满足她一个愿望。 最初她以为是幻听,后来又以为自己撞邪了。 王贵妃私下四处找奇人异士,都没人知道这系统是什么东西。 可偏偏系统说的很多东西都是真的。 它能预言西北军回朝的日子,能预言护国寺的刺杀,还知道我并非原主。 “所以是它告诉你,我不是李予欢的。” 我惊讶地打断她,问道。 李惊梧点了点头。 “那它这些任务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让楼问月爱上我,跟我在一起。” 我眯了眯眼睛,或许是这本小说的剧情有了太多的改变,女主爱上了别人,我这个恶毒女配也没再欺凌男主,男主还来向我示好。 所以需要系统来拨乱反正。 “如果不按它说的做,会怎么样?” 我有些好奇,但这个问题却问愣了李惊梧。 她好似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惊梧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不会怎么样,我有好几次都没照它说的做。” 我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这个系统并不能强制指使书中的人做什么。 而只能是用满足心愿这种方式去引诱他们自主行动。 那李惊梧为何要听它的话? “你听他的话,是为了那个心愿吗?”我问。 李惊梧坦然一笑,“是。” “为了和明汝澜在一起?”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她身为一国公主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大雍朝的祖制,驸马不可入朝为官,这条规定人为很难改变,但系统说不定可以做到。 没想到,李惊梧却摇了摇头。 “系统竟然让我跟楼问月在一起,那就绝不可能满足我跟……他在一起的心愿。” 李惊梧提到“他”的时候,眼神柔软了一瞬。 “所以,我的愿望是,让他跟季家嫡女成婚。”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惊梧。 在我心里,若是有喜欢的人,便是千难万难,也要跟他在一起。 可她苦心完成系统的任务,不惜做出跟自己性子截然不同的行为。 这一切竟是为了让自己的爱人跟别人成亲? 大概是跟我互通了这些离奇的秘密,李惊梧并未藏掖,继续说道:“父皇前不久曾跟我母妃提到过,有意将明汝澜招为我的驸马。 “明家世代军功显赫,功高盖主,父皇早就对其动了心思,召他为驸马,即可用姻亲关系拉拢明家,又可断其翅羽,一箭双雕。” 李惊梧冷静非常,一字一句间,全是对帝王之心的猜忌。 “为何选中季家?” “朝堂党派林立,只有季家,这么多年,既能明哲保身,又能不入党争。” 我震惊于她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却又好奇,她久居深宫,如何对前朝时局了解颇深? 瞧见我的震惊和疑惑,李惊梧笑着解释道:“我外祖官至吏部侍郎,偷听几次他和母妃的密谈就知道了。” 说到偷听的时候,她神色间难得浮现了些小女儿家的不好意思。 但昙花一现的少女天真,转眼又被深思熟虑所取代。 “你怎么认定明汝澜会乖乖娶季家女儿?更何况人季小姐说不定早就有心上人了。” 我蹙眉提醒道。 李惊梧眼中闪过丝丝痛意。 “我保证不了,但它能。 “此事既便逆天而行,也要尽力一试。 “季家,是他最好的选择。” 听完此言,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渐渐陌生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谋划,立场和想法。 系统有,李惊梧有,楼问月有,我也有。 我们各自走在自己的路上,交织成一场精彩的戏码。 那看戏的人,又是谁? 我看了看寂静的天空,万里无云。 好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戏台如笼,困住所有人。 我忽然想其躺在榻上的楼问月。 他所求的是什么? 是否也有如此的身不由己? 李惊梧答应帮我拿到金罗河,但条件是要亲自送来。 我知道,这肯定又是系统的任务。 我答应了,并让她抓紧时间,最好明日就能拿到。 从后院出来,还没走到藏娇殿,就遇上了回来寻我的喜夏。 她说皇后要见我。 淑华殿—— 今日的淑华殿很安静,皇后身边的鸢娘也不见了人影。 院子里却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皇后,另一个,竟然是——沈静岐?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直到沈静岐先打破宁静。 “阿玉,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皇后姓陈,名落玉。 很巧,跟我在现代的时候,一个姓。 可不等皇后说什么,门口就响起了小太监通报的声音。 “长公主到!” 院中两人齐齐朝我看来。 皇后温柔一笑,“欢儿,快过来。” 沈静岐的眼里也泛出些温和。 “欢儿可还记得舅舅?” “自然记得,舅舅时常写信回来,还让人送了很多边塞的小玩意儿。” 我笑着走过去,坐到两人旁边。 沈静岐看了我一会儿,剑眉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他试探地问皇后:“欢儿似乎变了些?” 皇后笑意更甚,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嗯,变了,变得更懂事了。” 她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 沈静岐眸子一缩,一向不动声色的大将军,此刻眼角竟然有些泛红。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侄女,只是性子收敛了些,就让他激动成这样。 “太子殿下到!” 小太监的声音又响起。 我朝门口看去,就见着李问庭脚步匆匆地走进来。 看来是沈静岐入宫来看望皇后,皇后便将我和李问庭一起叫来见见这个多年不见的舅舅。 “舅舅!” 他高兴地喊道。 沈静岐站起来,看着已颇具男子气概的少年太子,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庭儿长高了。” 李问庭腼腆的笑了笑,看向沈静岐的眼神里全是崇敬。 看来小屁孩儿对这个舅舅很崇拜呀。 “留在淑华殿用午膳吧。” 皇后视线有些躲闪,轻声问道。 沈静岐愣了一瞬,快速回道:“好。” 我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沈静岐。 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只当是二人并未是亲兄妹,故而相处起来还是有些别扭。 用膳时候,李问庭缠着沈静岐问些战事,一刻也不停。 沈静岐一边回应他,一边时不时给我夹菜。 “你话真多,能不能让舅舅好好吃饭。” 我听够了李问庭的问题,打断他道。 “要你管。” 李问庭顶了一句回来,在看到沈静岐碗里的饭都没怎么动过之后,才收敛了话头。 沈静岐笑得爽朗,拍了拍我的头。 “欢儿也会心疼舅舅了。” “那是。” 我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又惹来沈静岐一笑。 用完膳,皇后不知道去哪儿了,李问庭在小太监的催促下回去温习课业了。 只留下了我和沈静岐。 “欢儿对明家那小儿子……”沈静岐小心翼翼地说道。 “强扭的瓜不甜,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世间好男儿那样多,我堂堂长公主,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哈哈哈,好,不愧是阿玉的女儿!” 沈静岐闻言又是一笑,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却让我觉得有些不对。 其中似乎夹杂着某些异样的亲昵。 他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转开了话题。 “明将军想让我为明家小子请旨赐婚。” “跟谁?”我问道。 “季家的嫡女。” 我惊讶了一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惊梧千方百计想把明汝澜跟季家女儿凑成一对,却没想到明家自己也盯上了季家。 看来她那个明哲保身的推论,明老将军也想到了。 而明汝澜是西北军的副将,身为主帅的沈静岐,为自己的副将请旨赐婚。 大雍帝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更何况西北军才刚刚凯旋而归,正是该赏赐的时候。 我俩正说着,皇后进来了。 她手上端着一碟子糕点。 后面的鸢娘,还拿着几个油纸包。 “定胜糕?” 我看着糕点上的字念出声来。 皇后笑道:“你舅舅年轻的时候曾去南方外派,说那里有个地方糕点,叫定胜糕,有吉利的意思。” “后来,我每次出征的时候,还有回来的时候,你母后都给我做这种糕点。” 沈静岐拿起一块,放入嘴里,面上带了些怀念。 “时间不早了,兄长……早些回去吧。” 皇后让鸢娘将油纸包拿给沈静岐。 “也好。” 沈静岐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深深看了皇后一样,便拎着油纸包大步朝外走去。 没有回头。 皇后则坐在我旁边,看着地上外藩进贡的地毯,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后有多久没见过舅舅了?” 我拿起一块定胜糕,一边吃一边问。 “七年。” 皇后回过神来,笑着用手帕擦拭我嘴角的碎屑。 沈静岐常年驻守边关,很少回来。 “这七年,舅舅变样了吗?” 我想起沈静岐刀削深邃的面部轮廓,他身上带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深邃。 真难以想象,年轻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 “变了……” “变得母后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皇后看了看沈静岐的背影,好似陷入了多年前的回忆。 “娘娘,在院儿里找到了这个。” 鸢娘拿着一个精美的螺钿漆盒走进来递给皇后。 里面是一根绒花簪子。 皇后看着那簪子不说话,神色怔愣。 我见皇后今日有些心不在焉的,便跟鸢娘使了个眼色,悄悄走了。 第9章 玉驽小公主 第二日,李惊梧准时送来了金罗河。 我接过盒子递给早就在一旁等候着的徐太医,然后将李惊梧引到了主殿。 屏退众人之后,我便将昨日在淑华殿的事说给她听。 “明家想让你舅舅请旨赐婚!” 她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眼中满是欣喜,之后又漫出些悲伤。 “也好,既然明家有意,我也不用再受系统控制。” 她笑着说,眼中闪着些泪意。 “你……没事吧?”我迟疑地问道。 李惊梧眼角红红的,怅然若失,“世事皆有定数,只不过,我与他无缘罢了。” 若要与他在一起,便是困住了他。 可若不与他在一起,岂不是困住了自己? “如果足够爱,那他放下长枪利剑又如何?”我不满意地说道。 李惊梧却不赞同。 “我不要他妥协,若是我们在一起,必须要一个人放弃许多的话,那不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选择,即便因为一时爱意强行在一起了,可时间久了,难免生怨,他每一次看到战马,盔甲,都会感到痛苦,而我,也会在愧疚中度过余生。” “这样的结果,不是我所要的。” 李惊梧当真冷静自持,即便被爱意裹挟,也清醒得仿佛世外之人。 我有些敬佩她的冷静,也有些不理解她的做法。 但这些时日的相处,到让我想交她这个朋友。 一为她的清醒理智,二为她和玉腰奴是唯二知道我真实来历的人。 我认真地看着她:“交个朋友吧,我叫陈木樨。” 李惊梧有些诧异,没想到我会忽然说出自己的名字,便笑着说:“桂花?” “嗯,桂花的别称。” 此时,徐太医高兴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公主殿下,皇子醒了!” 李惊梧笑着起身告辞。 我则去往偏殿。 楼问月果然已经清醒过来,只是还有些虚弱,面白如纸。 此刻正靠在软垫上,遥遥地看着我。 那目光藏着万千柔情,一不注意,就让人沉溺在欲海之间。 我啧了一声,顶了顶右腮,真会演啊。 “听徐太医说,我又让公主费心了?” 楼问月面上全是愧疚。 我勾唇一笑,过去坐到他旁边:“你本就是为了救本宫而伤,再说,你与本宫之间,不讲虚礼。” 楼问月因我那句不讲虚礼的话受宠若惊,涨红了脸,越发愧疚:“是我武艺不精,让公主受惊吓了。” “你做的足够好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 嗯,发质挺软的,像小狗一样。 我乘机多摸了两把,直到他的头发都乱成一团才作罢。 楼问月却羞得脖颈都染上了绯红,怔怔地说:“公主会永远对我这么好吗?” 我毫不犹豫地保证道:“当然。” 楼问月忽然伸出一只手捂住眼睛,喉间溢出些轻笑。 似笑似嘲。 怎么看起来有股暗幽幽的疯劲儿。 “但愿如此。” 他放下手,眼含笑意地看着我,但这笑意却透着一股危险。 他声音太小,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事。” 他放下手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起来清纯无害。 沈静岐的动作很快,昨天才提到赐婚一事,今日便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请旨了。 大雍帝还没说话,明汝澜却反应极大,言语间隐隐有反对之意。 据说季大人气的直捋胡子,明将军也满脸铁青。 大雍帝便借口此事改日再议,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听说明小将军回去,还被明将军罚在祠堂跪了整整一晚。 得知此事的时候,我和李问庭正在皇后处用膳。 “明汝澜为何不答应?”我不理解。 李问庭蹙眉:“他说他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但我问他那人是谁,他又决口不提。” 我心下了然,看来是为了李惊梧。 “眼下,看父皇的态度,娶季家女儿是明汝澜最好的选择。” 李问庭微瞌眼睛,沉沉道。 他和明汝澜幼时一同读书学习,是至交好友,并不相信明家会反,反而处处为明汝澜考虑。 “跟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终究是折磨。”皇后放下碗筷,轻声说。 一旁站着伺候的鸳娘闻言,心疼地看着皇后。 李问庭没察觉到什么,继续说:“但眼下总归还是先保全明家要紧。” “母后倒是有些佩服明小将军,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的。”皇后慈爱地看着李问庭。 李问庭皱眉,想要反驳,我眼疾手快地将一只鸡腿塞他嘴里:“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恨恨地咬了口鸡腿,敢怒不敢言。 晚上我正在偏殿对楼问月嘘寒问暖,彰显人文关怀时,喜夏说,李惊梧来了。 “喝一杯?” 李惊梧拎着酒壶,淡淡地靠在门框处,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难得消失不见。 我不问就知道她是为明汝澜赐婚一事而来。 装作冷静理智,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 一醉解千愁。 只是不知道这两壶无忧酿,有没有解她的千愁绪。 “世上怎会有如此多的烦心事?” 李惊梧醉了,眯着眼睛趴在桌上。 我笑了笑,醉眼望月,没有说话。 不过都是为情所困罢了。 “干杯。” 李惊又举起酒盏,同我一饮而尽。 “你有问过他吗?” 我转过头,看着李惊梧。 “问什么?” “问他可愿为驸马。” 李惊梧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敢问。 若答案是愿意,那就违背了她心中那个顶天立地,一心为国的少年将军模样。 若答案是不愿意,又难免伤怀。 左右为难,不如她一个人当断则断。 我不再说话,闷头痛饮起来。 酒过三旬,她醉狠了,我让喜夏送她回去,自己则拎着剩下的一壶酒,往隐竹阁去了。 李惊梧有心事,我也有。 想找人一醉方休,却但诺大的宫中,我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玉腰奴。 我将他从书房里薅出来,在隐竹阁的院子里喝酒。 “你说,我还能回来处去吗?” 我将下颚撑在酒壶上,看着院子里青竹的影子,懒懒地问道。 “既来之则安之便是。” 玉腰奴拿着酒杯,眉眼淡淡。 他身上那股看淡一切的气质,有种类似于安抚的力量,让人心都静了。 李惊梧说的真对,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烦心事? 我必须要装作另一个人,时刻小心自己的小命,真累。 “你呢?上次的烦心事,了问方丈可有替你开解一番?” 我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玉腰奴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目光朝远处看去,视线却像落不到实处,虚虚看着什么。 “他人怎么能替我解了我的烦恼?” 思及此,我倒是心里平衡了一下,他这样清风朗月的人,也有烦心事,更何况我等凡人? “敬你一杯。” 我拿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可惜醉意上头没控制好力度,酒杯里的酒撒了一大半到他杯子里。 玉腰奴难得一见地轻笑了下:“公主醉了。” 那笑意让我看恍了神儿,忍不住笑道:“怪不得她非要掳你入宫,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样貌。” 玉腰奴不在意我的调侃,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说,她会去哪儿呢?” 我没明说,但玉腰奴知道我说的是原主。 “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了,公主不必忧愁。” “我上次就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 玉腰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好似也在自己的话语中找到了些许安慰。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 我痴痴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恰好清风徐来,穿过竹叶,吹散几分酒意,那股隐隐压在心里的闷气,骤然消散。 既然无法改变,不如接受,既来之则安之。 好一个既来之则安之,好一个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 皇宫那么大,天下那么大,能同我论此语者,唯玉腰奴一人也。 我连饮三杯,间或笑着感叹道:“没想到宫里的酒,远比不上护国寺山下的农家酿酒来的醇香。” 玉腰奴低头笑了笑:“公主喜欢桃花酒?” 我亮着眼睛点点头,唇间仿佛还留着那晚的醇香。 “就是这名字太随便了,配不上那好酒。” 玉腰奴敲了敲杯壁:“那公主觉得该叫什么名字好?” 我托腮想了半天,脑中满是酒意,一片空白:“我想不出来,你呢?觉得叫什么好?” 玉腰奴轻笑道:“我觉得此名甚好,既然酒香味淳,能让人念念不忘,就不需要太多修饰,反而喧宾夺主。” 我再一次感叹他的通透与洒脱,“原本觉得太普通,听你一说,又觉得再合适不过。” 真乃妙人也。 第二天早上,快醒的时候发现有人在替我按头,力度适中,很舒服。 迷迷糊糊的享受了一会儿,我才舍得睁开眼睛,一睁眼就对上了楼文月略显憔悴的俊脸。 他脸下有明显的乌青,下巴上也有青色的胡茬,应该是一夜未睡了。 我脑中浮现出些许昨晚的记忆…… 我在隐竹阁喝醉了,玉腰奴将我送回来,正巧碰上了楼问月,于是一整晚他都留在主殿照顾我。 又是擦脸又是喂醒酒汤,还帮我按头。 眼下楼问月见我醒过来,便撤了手,冷言道:“难为公主还知道醒?” 我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辛苦你受伤了还来照顾我。” 楼问月冷哼一声:“昨晚公主跟玉公子相聚甚欢,哪里还想得起我?” 我轻笑了声:“吃醋了?” 这话问的楼问月耳尖一红,嘴硬道:“没有。” 我揉了揉他的耳朵,不依不饶:“骗人。” 楼问月被我碰了耳朵,像受到惊吓一般,猛地起身,涨红了脸说他去叫喜夏来替我梳洗,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赐婚一事自那日后就没了动静,因为前朝后宫又都开始为了另一件事而忙碌——大雍帝的五十寿辰。 已经陆陆续续有使节到了,最先到的是玉驽的使臣,随行的是玉驽的小公主嘉钰。 大雍和玉驽曾多次相战,难分胜负,甚至可以说玉驽是大雍最强劲的敌人。 大雍帝为表重视,当晚就在揽晖台召见了玉驽使臣和嘉钰公主。 据说那嘉钰公主是玉驽第一美人,我原本想着能有多好看,但嘉钰进来的那一瞬间,当真惊艳到我了。 她满头都是辫子,上面串着些许银环,衣裙带着浓郁的异域色彩,脚上是一双小皮靴,腰间还有一把嵌满宝石的金鞘匕首。 她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滴溜溜的四处看,鼻梁高挺又小巧,嘴唇饱满,一身草原的野性自由之气,像一朵沾满露珠的玫瑰花。 嘉钰发觉我在看她,高傲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哼了声。 我失笑,这小丫头傲起来的样子,倒是跟李问庭有一拼,都像是瞧不起铲屎官的猫主子。 “参见陛下。” 小公主带着使臣和献给大雍帝的礼物,在大殿正中恭敬的行礼。 “嘉钰公主不必多礼。”大雍帝笑了笑。 一番献礼回礼之后,众人终于入座。 李问庭坐在离大雍帝最近的位置,我见方才小公主行礼的时候,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睛,在看到李问庭的时候明显一亮。 李问庭常年跟在帝王身边,参政议政,周身早已有了储君之气,再加上那不凡的样貌,的确招人的很。 别说嘉钰,就是朝中好些大臣的女儿,都对李问庭芳心暗许,偷偷瞄着太子妃的位子。 李问庭也发现了嘉钰似有似无的目光,不高兴的皱了皱眉,一脸不爽。 这种不爽在得知他要陪着嘉钰游玩皇城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不光他,陪玩团还包括我和李惊梧。 皇室里适龄的皇子公主就我们仨,为表对嘉钰公主的重视,全拉出去陪玩儿了,还派了明汝澜随行,护卫安全。 皇城茶馆,我们几人坐着大眼瞪小眼。 我身后还站着侍卫打扮的楼问月,他听说明汝澜也会来,死活闹着要一起。 沉默的场面最终被李惊梧打破:“嘉钰公主想去哪里玩?” 嘉钰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李问庭,笑着问:“你想去哪里?” 李问庭脸上的不耐烦遮都遮不住,脖子上的青筋都憋出来了。 但到底是玉驽的小公主,也不好下了人的面子,只好自己忍着不爽的情绪。 我看的有趣,便调侃道:“诶,问你呢,想去哪里?” 李问庭幽怨地看着在一旁看戏的我:“想回宫。” 嘉钰一听着急了,叉腰站起来:“那可不行,谁都不准走!” 她的语气又凶又霸道,活脱脱一个刁蛮小公主,得亏她样貌生的好像个洋娃娃,不然这脾气我也忍不了了。 “不如先去街上逛逛,看些好玩儿的,吃些好吃的。” 李惊梧适时地出声,缓解了气氛。 因着帝王生辰临近,街上比平时热闹了几分。 嘉钰常居草原,见惯了广阔无垠的大漠,现在骤然放入市井,见什么都稀奇。 “哎,这个棍子串是什么呀?” 她指着一串串的糖葫芦问李问庭。 李问庭看了一眼,言简意赅:“糖葫芦。” 话音一落,身后便有草原打扮的人上前买下一串儿,恭敬的递给嘉钰。 这是她的随身护卫,阿使。 嘉钰好奇地接过,咬了一口之后,啧啧称赞:“好吃!好吃!” 一路上,嘉钰兴奋地拉着李问庭东买西吃,将我们几人落在后面。 我看了眼旁边沉默不语的李惊梧和明汝澜,眼睛转了转,笑着说:“我们去前面看看。” 说完,我拉着楼问月就朝前走。 李惊梧蹙眉叫我,我则充耳不闻。 他俩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能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不如借机说会话儿。 我眼尖地看到李问庭和嘉钰拐进了珍宝阁,便拉着楼问月后脚就跟了上去。 珍宝阁内,嘉钰看中了一套翡翠头面,兴冲冲地让小二帮她带上试试。 没想到那小二理都不理,说那头面是镇店之宝,不能试 。 嘉钰生气了,她那侍卫阿使见公主受了欺负,拎着弯刀就想上去。 在里间的掌柜听见外面的声音,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一见到我们这一行人,那股不耐烦的神色骤然就变得尊敬无比。 “冲撞了贵客,你担待得起吗!” 此话一出,李问庭就皱了眉,这掌柜莫不是认出我们了? 他朝我看了眼,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先静观其变。 那掌柜什么也没说,只是恭恭敬敬地上来亲自接待嘉钰。 “这位小姐好眼光,这套头面可是小老儿的镇店之宝。” 那头面确实不是凡品,就是跟宫里御制头面相比也毫不逊色。 嘉钰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见掌柜训斥了小二,也不再生气了,又高兴起来。 掌柜便邀她入内室,说这头面佩戴有些复杂,需要些时间佩戴。 阿使闻言,面色不善地上前挡在嘉钰前面,生怕那掌柜不是好人。 “退下!”嘉钰蹙眉喝道。 阿使听见嘉玉的呵斥,不情不愿的退下,还不忘恶狠狠的瞪那掌柜一眼。 珍宝格是皇城最大的首饰店掌柜,经营多年,南来北往,三教九流,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此时并未被吓倒,面色如常,笑着对佳玉道:“贵客里面请。” 嘉钰进去了,外面也立刻有侍者上来将我们引到雅室,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我喝着手中的热茶,暗自思索。 若说那掌柜的态度转变是因为我或者李问庭,那他当下就该行礼才对,可他并没有,说明并没有认出我们。 看阿使刚才的动作和态度,显然也不认识掌柜。 那就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