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爱情故事(短篇)》 第1章 太子的初恋(一) 李景珩生母早逝,自幼被养在太后宫中。在太后的眼里,李景珩不像是长孙,更像是幼子,对他娇惯得不行。 年幼的李景珩也没辜负太后的娇惯,在宫里宫外横行,面见皇帝不跪不行礼,把怀孕的宠妃推下池塘,把刑场上的死囚放走,还差点放火烧了丞相府。 纵是有太后护着,李景珩依旧没能逃过皇帝的惩罚。皇帝要把他扔进塞北的军营里,并向所有人隐瞒了他的身份。 临行前,皇帝告诉李景珩,若是能立下军功,回来便封他为太子,若是不能,那么东宫的主人就将是新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李景珩当时只有十一岁,时至今日,他依然清楚地记得皇帝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太后与朕,会老会死,都不能护你一辈子。记住,你是皇子,能护住你的,只有你手里的权力。没有权力,你迟早是他人的阶下囚,刀下魂!” 李景珩在塞北用了八年,从小兵到副将,砍下的敌人首级能绕军营一圈。就连敌营也称他为“阎罗小将”,谁能斩了他,谁便能得万金。 但不等敌人来斩,李景珩先射杀了敌军前锋,又活捉了敌军元帅,大胜。 当李景珩押着俘虏回京受赏时,他才刚满二十岁。 皇帝没有食言,立李景珩为太子,还封他为塞北大都督,统领二十万塞北军。 太子受封礼毕后,李景珩连礼服也顾不上换,跑到早已病重的太后榻前,像邀功的孩子似的,把太子金印和都督兵符递到太后的手边。 “祖母,孙儿做到了!这是太子印和塞北兵符,来,您摸摸!” 太后那时已经病得说不出话了,只能看着李景珩,点点头,泪不停地从眼角渗出来。 之后的半个月,李景珩每天都会来向太后请安,跟太后说他这些年在塞北的趣事,有时累了,就直接趴在太后榻前睡过去,仿佛他还是当年被太后抱在膝上的小皇子。 一天夜里,李景珩又在太后榻前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一直躺着昏睡的太后竟然坐了起来,正慈爱地看着他。 “祖母,您醒了!”李景珩惊喜地握住太后的手,却发现太后的手比之前更凉了。 太后的声音就如记忆里的那样温和:“珩儿,娶亲了吗?” “尚未。”李景珩的声音有些颤抖,回光返照,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太后伸手,像以前一样,摸了摸李景珩的鬓角,目光里透着留恋和不舍:“祖母睡了很久,还做了很多梦……祖母梦到你娶亲,你成家,你带着孙媳妇来给祖母请安。” “孙儿这就去求父皇!祖母您再等等,孙儿马上就带着孙媳妇来给您请安!” “好,”太后脸上的笑容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着不真实,“祖母等着。” 李景珩连夜闯宫,第一次跪在皇帝面前,请皇帝给自己指婚,他对太子妃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越快越好。 第二日,钦天监就把京城适龄闺秀的八字全部核遍,礼部侍郎柳丞的女儿柳明滟是最合适的。当天,赐婚的圣旨就进了柳家的门。 三日后,太子大婚,柳明滟被抬进了东宫。 那是李景珩第一次见到柳明滟,她身上穿着繁复华丽的嫁衣,头上满是累赘绚目的发饰,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粉黛,但一双眼睛却甚是灵动地四处打量,像是一头迷路的小鹿,纵是包裹得再华丽端庄,也掩藏不住稚气和忐忑。 洞房的合卺礼毕后,李景珩就直接起身站了起来,不容置喙道:“同孤入宫给太后请安。”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声音细细柔柔地传过来:“是……” 李景珩皱眉,这样娇滴滴的孙媳妇,祖母若是不喜欢怎么办? 入宫的马车上,李景珩发现柳明滟时不时地就会抬手去扶头上的发髻:“很重吗?” 柳明滟点不了头,只能“嗯”了一声,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恭敬地补充道:“回殿下,臣……臣妾……一开始不觉得重,但顶了一天,不重也觉得重了。” 李景珩听着这稚气未脱的话,只希望一会儿给太后请安时,别露怯才好。 “太后极重仪表,太子妃再忍忍。” “嗯……回殿下,臣妾遵命。” 下了马车,李景珩看着柳明滟晃晃悠悠地迈步上台阶,忍不住焦急催道:“太子妃快些。”说着,也不等她,自己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殿,赶到了太后床前。此时的太后又陷入了昏迷。 “祖母,孙儿来了!孙儿带孙媳,来给祖母请安了!” 太后听见李景珩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她先是看见近在咫尺的长孙,而后慢慢移开视线,才看到一手扶着发髻,一手提着裙子小跑进来的陌生姑娘。 柳明滟气还没喘匀,就挨着李景珩跪下,声音清脆,字字清晰,如珍珠落玉盘:“孙媳柳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嘴唇弯着点头,费力地抬了抬右手,一旁的老宫人会意,赶忙上前从太后枕下取出一支发簪,双手捧着递到柳明滟的面前:“太后赏赐,愿太子与太子妃子孙绵延,多子多福。” 柳明滟有些不知所措,看向李景珩,见他点头,才恭敬地接下那支发簪:“孙媳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朝柳明滟的方向动了动手指,李景珩见了,连忙抓起柳明滟的手,想放到太后的手中。 柳明滟猝不及防地被李景珩这么一拉扯,身子一歪,险些倒在李景珩的怀里。还不等李景珩做出反应,柳明滟赶紧跪直,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垂着头:“臣妾失仪……” 李景珩瞥了柳明滟一眼,怕她再出差错,只能忍着脾气好言安慰道:“无事,太子妃再靠近些,让祖母仔细瞧瞧你。” “是。”柳明滟听话地向前挪了挪,慢慢抬起眼,正好对上太后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太后的目光带着善意,很温和,让柳明滟想起江南老宅中的外祖母,一时忘了紧张和害怕。 柳明滟看见床边的案上放了一碗早已没了热气的汤药,大着胆子开口:“太后娘娘,良药苦口,您得乖乖喝药,病才能好起来。孙媳以后每天都来看望太后娘娘,孙媳看过很多有趣的故事,讲给太后娘娘听,太后娘娘一边听故事,一边喝药,就不会觉得苦了。 太后眼睛睁大了一些,嘴角弯起的幅度也大了一些,像是在笑,头微微点了点,似乎是同意了柳明滟孩子气的说法。 柳明滟没想到太后竟然同意了,又转头看了看李景珩,见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欢喜极了:“那太后娘娘与孙媳说好了,日后孙媳说完一个故事,太后娘娘就要喝完一碗药,不许赖皮哦。” 太后嘴唇微动,吐出一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好”字。 “来。”李景珩握住柳明滟的手,再一起放到太后的手中,“祖母,孙儿和孙媳日日都来向您请安,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李景珩和柳明滟刚离开太后寝殿,太后就又陷入了昏迷。他们返程的马车还未进入东宫,就响起了太后薨逝的丧钟。 一夕间,李景珩和柳明滟身上的喜服换成了孝服,整个京城也从十里红妆变为披满缟素。 之后,李景珩自请去给太后守灵。皇帝准许他守灵半年,半年后归朝。 当时,李景珩只顾及了蠢蠢欲动的藩王、阴晴难辨的皇帝,甚至宫中口蜜腹剑的嫡母,唯独没有顾及他的太子妃柳明滟。多年后,李景珩回想,上有难缠的皇后,下有狡诈的刁奴,她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独自在陌生的东宫,处境定是艰难的。 半年守灵结束,李景珩重回东宫,发现柳明滟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在东宫过得怡然自得。反而是他回去后,她变得小心谨慎,浑身不自在。 李景珩提出要与柳明滟圆房,吓得她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月余才好利索。后来,他便不再提了。 一开始,李景珩以为,柳明滟是生来腼腆,不善与男子相处。后来他发现,他不在时,柳明滟与东宫属官、与自己的亲随都能谈笑自若,可自己一出现,她便低眉垂眼,缄口不言。 李景珩这才知道,柳明滟不是不善与男子相处,只是不善与自己相处,或者说,不想和自己相处。 想来,当时为了让太后得偿所愿,急匆匆地把柳明滟娶进东宫,又冷落了她半年,她心生怨怼也是正常的。 李景珩所谋的大事迫在眉睫,自己的身边人不能让旁人有趁虚而入的机会,也为了让她离开东宫,有机会再觅良人,他再一次跪在皇帝面前,向皇帝求了一份废妃的诏书。 传旨官宣读诏书时,李景珩站在暗处,盯着柳明滟脸上的表情,惊讶、疑惑、轻松、喜悦…… 看来,他的做法没错。 李景珩看着柳明滟,她的笑容越灿烂,他的心里便越空虚。他明明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但脑中总是会不断浮现柳明滟的模样,浮现她的名字,甚至浮现他从未喊出口的她的小名“滟滟”。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们只见过几回,说过的话也不过十几句,连熟人都谈不上,更别说会有别的什么感情了。 但李景珩只要一想到,柳明滟已经是废太子妃,离开东宫后就与他再无瓜葛,他就忍不住想封住东宫的大门,让她永远也出不去。 李景珩认真思考了很久原因,也许……也许是因为,等她走了,这东宫就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很古早很狗血的一篇,但写得很爽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太子的初恋(一) 第2章 太子的初恋(二) 被废的第三天,柳明滟离开了东宫。 李景珩站在东宫最高的朝露台上,看着那辆装着柳明滟和她三年生活痕迹的马车从东宫偏门出去,沿着街道越行越快,最后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处。一阵凉风迎面吹过,李景珩看向天幕,天高云淡,夏天要过去了。 她真的走了。 李景珩本以为柳明滟走了之后,自己的那些胡思乱想就会停止,“滟滟”这个名字就能从自己的脑海里消失。 可惜,事与愿违。 李景珩命人去监视柳明滟和柳家的一举一动,再事无巨细地禀报自己。 “……柳相公卯时出门上朝……柳明京辰时出门去国子监听学……柳明扬午时出门去南安侯府赴诗会……” 一连数月,柳明滟一直居家未出,就在李景珩以为她回柳家也不过和当时在东宫一样,每日窝在屋里看闲书度日时,派去监视的人匆忙进来禀报:“殿下,柳家有冰人上门,说是求娶柳家姑娘!” 李景珩手中的朱笔猛地被他捏断成两截,他冷冷出声:“哪家?” “是……是南安侯府的四公子赵钦。据传,那位四公子与太……与废太子妃早年就是相识,一直未娶亲……” 李景珩想过柳明滟会再嫁,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两家已定亲,但担心京中流言,打算把废太子妃送到穹州,那里有南安侯的祖宅,等开春,就在那里完婚。” “什么时候送?” “……柳家的马车已经出城了。” 等李景珩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奔向城外的马背上了。 李景珩一眼就认出了柳家的马车,因为柳明滟喜欢碧色,她使用的一应事物都是碧色的,碧色的纱衣,碧色的帷幔,碧色的车帘…… 李景珩纵马横在马车前,然后跳下马掀开车帘,把车里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柳明滟拽了下来。 “太子殿下?!” 李景珩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把柳明滟扔上自己的马背,然后跨上马,疾驰而去。 李景珩没有把柳明滟带回东宫,而是把她带到城外皇家庄园里自己的一处私宅。 李景珩粗蛮地把柳明滟从马上抱下来,听着她在耳边不停地喊“殿下”,心里却是莫名地畅快。他从东宫赶来的一路上心慌意乱,眼下,也该轮到她慌了。 宅子里的仆从都低着头,任由李景珩把惊呼挣扎的柳明滟抱进宅内深处的一间屋室。 柳明滟被扔到屋内的床榻上,她看看四周陌生的环境,又看看李景珩,脸上的忐忑和不安一如三年前李景珩在洞房花烛下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李景珩没有回答她,只面无表情地说:“你在这里住几日,别乱跑。”说完,转身便走。 柳明滟却猛地从床上跳下,不管不顾地往屋门的方向跑,却被李景成毫不费力地抓住手腕:“孤说了,别乱跑。” “李景珩!”柳明滟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也是第一次没有避开视线直接与他对视,眼睛通红,泪水盈盈,似乎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你把我赶出去,又把我抓回来……李景珩,你怎么能这么坏!” “孤是太子。”李景珩看着柳明滟,看着她因怒气而红彤彤的脸,泪光迷离的眼,微微颤抖的樱唇,他忍不住喉头动了动,偏头移开目光,“你要听话。” “我不!”柳明滟的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我已经不是太子妃了,你管不了我,我要回家!” “回家?回家与其他男人成亲吗?”李景珩冷笑,抓着柳明滟手腕的力气更大了,“孤不许!” 柳明滟怔怔地看着李景珩,忽然对他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你凭什么不许?就因为你是太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是天子也管不着!……嗬,钦哥哥说了,等我们在穹州成婚后,会带我出海看日出日落,会陪我去抓比城门还大的巨龟,还会教我去掏龟甲里的珍珠……唔!” 李景珩用自己的嘴堵住了柳明滟接下来的话,他不想再听她谈论其他男人,她本就应该只属于他一个人。 被压在床榻上的柳明滟哭喊尖叫着,李景珩知道她害怕极了,理智逼着他停下来。他喘息着,看向身下的泪人,伸手想替她把眼泪擦干净,但她的眼睛就像是泉眼,泪水不住地涌出来,仿佛无穷无尽。 “滟滟,不要哭了,是我不好……” 柳明滟哭到半夜,终于哭累了,抱着自己在床角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迷迷糊糊地晕睡过去。 李景珩替柳明滟盖好被褥,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睫上挂着的一滴泪珠,看着她在睡梦中依旧紧皱的眉头,歉疚道:“滟滟,对不起,我不能放你走,我不能让你嫁给别人。” 李景珩知道柳家和南安侯府会来向自己要人,早早地就闭门不见。皇帝向李景珩问起这事,他只说不知,东宫可以任凭搜查。 李景珩拿准了他们没有证据,也找不到柳明滟,如今正是削藩的节骨眼上,皇帝也不会为难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李景珩每隔两日,就会去城外的那处私宅看一看柳明滟。大多时候,李景珩都是站在暗处,远远地看她一眼,看她是否有好好吃饭,是否有心情看书,是否喜欢院里的那处荷塘…… 七路藩王起兵造反,是李景珩和皇帝早就料到的,他们父子谋划了一年,终于等到了藩王按耐不住,等到了师出有名的这日。 李景珩在朝堂上自请带兵前去平叛,皇帝同意了,并当着满朝文武许诺,等他凯旋还朝时,就让他监国——这无异于告诉天下人,平叛后,他就是无可置疑的下一任君王。 出发前,李景珩又去见了柳明滟一面,这次,他没躲在暗处,而是走到她面前:“滟滟,我要出京了。短则数月,多则……也许两三年,也许就回不来了。我走后,会派人送你回柳家,你就在家哪里也不要去,好不好?” 柳明滟没有说话。 “滟滟,如果我命大回来了,你继续当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柳明滟还是没有说话。 “滟滟,如果你不喜欢当太子妃,那再等等,当我的皇后,好不好?” 柳明滟抬起头,看向李景珩:“我不要当太子妃,我也不要当皇后。如果你死了,不回来了,我就去嫁人,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如果你活着回来了,我就……” 李景珩上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柳明滟:“如果我活着回来了,滟滟,你就怎样?” 柳明滟拿起桌案上的毛笔,用力地戳到李景成的胸口上,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活着回来了,我就用刀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这个坏人的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 “滟滟,”李景珩抱住柳明滟,欢喜至极,“你挖吧,我的心不管是黑的还是红的,里面装的都是你。只要你愿意等我回来,挖心剖肝,都随你高兴。” “李景珩,你这个坏人,”柳明滟在李景珩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么坏,肯定不会早死的……” 李景珩低下头,吻着柳明滟的眼角、鼻尖、唇瓣。这一次她依然在哭,但没有反抗,只是嘴里不断地念着他的名字,像是要把他的名字刻进骨子里:“李景珩,李景珩,李景珩……” 柳明滟睡着了,眉头依然皱着。李景珩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像是许下了一个承诺。 “滟滟,等我。” 平叛这一仗比李景珩和皇帝预想的更加艰难,七路藩王中五路与李景珩的主力对战,其他两路绕开李景珩,北上直逼京城。本来守卫如铁桶一样的京城,却因南安侯与叛军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皇帝带着皇后和嫔妃弃城而逃,宫禁被屠,血流成河。 李景珩在离京时,就命人将柳明滟送回柳家,本以为她与家人待在一块会更安全,却不料叛军破城,京中不愿向叛军屈节的官员,皆被杀害,其中就包括礼部侍郎柳丞和他的家人。 半年后,皇帝在逃亡路上病薨,军营中的李景珩成为新帝。他继续对抗五路叛军,并让塞北大军分兵北下,重新夺回了京城。 三年后,七路叛军剿杀殆尽,李景珩以皇帝的身份回到了满目疮痍的京城。 物是人非,斯人已逝。 李景珩将南安侯府满门屠尽,并挂于城门曝尸三日,但南安侯的四子赵钦却始终下落不明。传言,当年柳丞因不降全家被杀,赵钦用一个女囚换下柳明滟,并把她带离了京城。 李景珩下令全国通缉赵钦,就算他死了,化成了灰,也要把他找出来。但赵钦就像是泥牛入海,全国上下搜捕了五年,都毫无消息。 五年的休养生息,战争的疮痍也渐渐恢复,那场血腥的杀伐混乱就像是一场噩梦,在人们的记忆里慢慢淡忘了。朝臣上奏要李景珩立后选妃,绵延皇家子嗣。 李景珩准了,但只选妃,不立后。 四位妃嫔都是李景珩自己挑的。她们或是随他征战的功勋之后,或是如今朝堂上肱股之臣的亲眷,或是戍边大将的族亲,或是豪门望族的嫡女,每一个都有着完美的出身,每一个都对李景珩巩固手中的权力大有裨益。 李景珩对后宫雨露均沾,没有格外宠幸的,也没有故意冷落的,唯一一次在后宫大发脾气,是淑妃穿着碧色的纱裙,在开满荷花的御池边跳舞。 李景珩喜欢碧色,喜欢去御池看荷花,是整座宫城里公开的秘密。 女为悦己者容,淑妃为了讨好皇帝本是无可厚非的事,但却触到了李景珩的逆鳞。李景珩在荷花间看到碧色衣裙的那一瞬,脸上的神情由惊喜转为震怒。 淑妃被褫夺封号,降为才人,禁足宫中省过。 从此,宫中妃嫔轻易不敢靠近御池,也不敢碰任何碧色的东西。 嗯,狗男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太子的初恋(二) 第3章 太子的初恋(三) 又过了十余年,李景珩在一次退朝起身时,突然头晕目眩,倒在龙椅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李景珩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命尚未及冠的太子监国,又召见了几位亲信重臣,一副病中托孤的架势。 李景珩养病期间,太子每日都会把奏折拿到他的床前,捡一些重要或者有趣的念给他听。 这日,太子念的是穹州太守奏折中的一桩异事。月余前,一只硕大如车篷的龟甲被冲到岸上,有人认为是妖物作祟,请来高人将龟甲剖开,发现龟甲下的骨骼缝隙里竟然藏满了拳头大的珍珠,围观众人一哄而上,把那些珍珠抢了个精光。 太守知道此事后,连忙把抢珍珠的人都抓了回来,还把那些珍珠全都收齐,不多不少正好九十九颗。穹州太守将九十九颗珍珠和龟甲当作祥瑞,一齐送到了京城宫中。 太子没有吃过苦,还保持着少年心性,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看着李景珩:“儿臣去看过那些珍珠和龟甲,珍珠里最大的一颗和儿臣的拳头差不多。可惜那龟甲只剩下灰黑色的骨头,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若这事是真的,那这龟活着时该有多大啊!” 李景珩的神情有些恍惚,缓缓道:“很多年前,朕曾听人说过,穹州有巨龟,这些巨龟的龟甲里能掏出珍珠。” “儿臣也听闻穹州外有海,海外有仙山,仙山上住着仙人……说不定这巨龟就是那些仙人的坐骑……” 李景珩的眼睛猛地睁大,然后拽住太子的手,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口吻:“朕要去穹州,越快越好!” 在前往穹州的路上,李景珩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也做了很多梦,梦里望不到尽头的荷花深处,一个穿着碧色衣裙的姑娘时而冲他盈盈地笑着,说等他回来接自己,时而嘤嘤哭泣,质问他为什么把自己丢在这里不管不问。 醒来时,李景珩大汗淋漓,大口喘着气,他莫名有种预感,在穹州,他会见到柳明滟。 带着腥味的海风透过龙辇的帷幔,呛得李景珩连连咳嗽。一旁伴驾的穹州太守吓得冷汗直流,忙让手下人在龙辇外再多围一圈布幔挡一挡风。 “程泰……” 穹州太守听见李景珩唤自己的名字,诚惶诚恐地上前听命:“臣在。” 李景珩艰难地坐起来,掀开龙辇的帷幔一角,声音虚弱但不容置疑:“再往前些,朕要看一看海。” “是,是!”程泰赶忙又让手下人小心抬着龙辇,往海边走近了一些。 李景珩看着翻腾的海浪,颜色越来越深的海面,以及海的尽头处那轮徐徐下沉的太阳,眼神渐渐迷离, 因为李景珩是突然来的穹州,别说行宫,连驿站都没收拾出来,程泰只好请李景珩住进自家的宅子。 李景珩被抬着进院子的时候,看着满园的花草,尤其是那一方池塘里的几株荷花,精神突然好了起来:“这些是谁弄的?” “这个园子是臣的儿媳李氏侍弄的。” “她是穹州人?” “不是,她娘是七王之乱时逃难来的穹州,生下她后没多久就去世了。臣妻见她可怜,便养在身边,后来……就成了儿媳。” 李景珩沉默了一阵,又开口:“她今年多大了?” 程泰觉得皇帝的问题越来越莫名,但也不敢不回答:“儿媳是辛丑年生人,就是七王之乱的第二年,今年二十有三了。” 这一次,李景珩沉默了很久,才声音地沙哑地开口:“带她来见朕。” 程泰嘱咐了儿媳李氏好半晌,才心惊胆战地带着她到李景珩面前,“陛下,她是个乡野妇人,不懂礼仪,若是有冲撞的地方,还望陛下恕罪,恕罪。” 李景珩却根本没有听见程泰的话,自从李氏进来后,他的目光就凝在了她的脸上,而后慢慢移到她发髻上的一只簪子上,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李氏看了一眼自家抖得跟筛子一眼的公公,憋着笑回道,“民妇唤作芙蕖。” “芙蕖……真好听,是谁为你取的?” “是……回陛下,是民妇的阿娘取的,因为她特别喜欢荷花。” 李景珩缓缓地吸气吐气,竭力控制着自己波涛汹涌的内心:“你头上的那只发簪,很特别,” “这只簪子是阿娘留给我的,上面刻着石榴花和蝙蝠,都说是多子多福的意思。陛下想看看吗?” 李景珩朝她摇摇头:“多子多福好啊,你有孩子了吗?” 李氏点头,想起她的那群孩子们就忍不住漾起笑容:“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夫君说老大学文,老二学武,闺女什么都不用学,若是以后没有中意的郎婿,就让两个兄弟养她一辈子。” 站在一旁的程泰听李氏越说越随意,赶紧出声提醒:“咳咳。” 李景珩却听得哈哈大笑起来:“你夫君没说错,闺女就该这样宠着。” “来。”李景珩朝李氏招招手,示意她上前,然后让身后的宫人递给她一个大匣子。 “给你和三个孩子的,就当是……就当是长辈给的见面礼吧。” 李氏很是意外地接过沉甸甸的匣子,看着匣子上精巧细致的花纹,就知道光是这匣子就价值不菲。 “陛下,民妇可以现在就打开看看吗?” 程泰吓得赶紧又重重地“咳”了一声,李景珩倒是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看吧。” “阿爹,”李氏十分自然地把那匣子塞到程泰手里,“先替我拿一下。” 然后,李氏自己动手打开匣子上的暗扣,揭开匣子盖前,她还吸了口气,等她揭开后,仍是被匣子里的东西惊得睁大了眼睛:“天哪,这些珍珠……好大啊……阿爹,您之前说的祥瑞珍珠也有这么大吗!” 程泰忍不住好奇地往匣子里瞅了一眼,差些吓得跪倒在地上:“陛下,这……” “喜欢吗?”李景珩问李氏。 “喜欢!”李氏欢喜地连连点头,“多谢陛下,有了这些就能给老大请顶好顶好的西席先生了!阿爹,要不咱们直接弄个私塾吧,这样附近的孩子都能来听……” 程泰背后冷汗如瀑:“这些都是陛下的赏赐,自然应该供在香案上,日夜上香……” 李氏皱眉:“供着?那多可惜啊。” 李景珩笑容和蔼地看着李氏:“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多谢陛下,那民妇就自己处置了。”李氏笑着把装满珍珠的匣子从程泰手里接过来,“阿爹,您怎么出这么多汗,要不要去喝些水?” 程泰领着儿媳离开了,李景珩看着李氏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飘渺,自言自语地轻声道:“你比你娘嫁得好。” 李景珩在程泰家中住了一个月,李氏每日都会带着孩子来给他送点心,有时还会拿来几枚好看的贝壳,或者是用小花编的手环。那一个月里,日日都能听见李景珩开怀的笑声。侍奉李景珩多年的宫人都诧异不已,原本深宫中不苟言笑的君王到了穹州,竟然成了个乐呵呵的和善长辈。 李景珩离开穹州时,特意去了一个地方——无涯禅寺,这是穹州离海最近的一座寺庙。 李氏跟李景珩说过,无涯禅寺里的无尘法师,是当年和她娘一同逃到穹州的,在她娘死后,也是这位无尘法师将她寄养在程泰家中,之后就断绝尘缘,一心礼佛了。 无涯禅寺在海边的一座高山顶上,李景珩虽是被抬着上山,但依旧疲累得不行,但当见到了正在打坐的无尘法师,那一刻,李景珩涣散的眼神蓦然变得犀利逼人。 这二十余年里,李景珩想过无数种折磨赵钦的方法。虽然他知道,若非赵钦偷梁换柱把柳明滟救了出来,柳明滟早同她的父母兄长一起,死在那场灭门的血泊里。若非赵钦带着柳明滟从京城逃到穹州,他根本不会知道,他还有个唤作“芙蕖”的女儿…… “赵钦!为什么……”李景珩盯着眼眸半阖的无尘法师,声音里的恨若是能化成刀,早已把面前的无尘钉死在原地,“当年,你为什么不带着她来找朕?!” “带她找你?”无尘眼眸略微抬起,声音轻地像是香炉里飘出的一缕烟气,“你当时兵败如山,我带她去找你和送死无异。” “那之后呢!”李景珩嘶声吼道,“朕登基称帝,全国各州各县都在找你,你为什么不出现!还有朕的女儿!朕与芙蕖生离了二十多年,都是因为你!” “你见过芙蕖了,”无尘仰起头,目光毫无波澜地直视着李景珩,“那你应该明白,这就是她的意思。” “滟滟的意思?”李景珩的脸一点点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最后嗫嚅出一句叹息,“她是对的。” 芙蕖现在的日子,就是柳明滟当初想过的日子,在家中侍弄花草,闲时做做羹汤,没有你死我活的权力倾轧,没有笑里藏刀的勾心斗角,和夫君一起看日出日落,和孩子一起在沙滩上赶海捡贝壳…… 李景珩离开无涯禅寺后,命人抬着他又来到了海边。 无尘告诉李景珩,柳明滟死后,按照穹州当地海葬的习俗,尸身被抛入了大海。 李景珩望着浪花不断的海面,嗅着浓重腥味的海风,视线渐渐模糊:“滟滟,我终于找到你了……马上,我马上就来见你……滟滟……” 从海边离开后,李景珩就陷入了昏睡,嘴里不停地念着“滟滟”两个字,但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景珩死在从穹州回京城的路上,谥号“武”。 武宗皇帝驾崩,全国守孝一月。 穿着孝服的李氏牵着孩子们来到海边,让他们把编好的花环扔进海水里,然后看着海水将那些花环越送越远,直至被海浪吞没,消失不见。 “阿娘,外祖母的忌日还没到呢。” 李氏望着海面,脸上带着微笑,眼角的泪却滑落了下来:“不是你们的外祖母,是另一位长辈。” 下一篇写点开心的(擤鼻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太子的初恋(三) 第4章 女王的面首(一) 借着母亲的余威和太傅尹昭的支持,十七岁的姜纨登上王位,成了郦国的第二位女君。 那年的生辰,姜纨收到了许多贺礼,其中令她印象最深的一份,来自孟国。 华丽豪奢的宴席上,丝竹舞乐衣香鬓影,唯独少了太傅尹昭的身影。 尹昭告病在家并未赴宴,姜纨看着一张张虚假的笑脸倍感无趣,正欲离席。孟国使臣迎上来,满脸堆着笑,说:“王上万寿无疆,敝国为王上备了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品,已送至王上寝殿之中,待王上品鉴赏玩。” 姜纨瞟了那使臣一眼:“若是能在天下找出第二件,寡人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养在笼中与鹦鹉八哥一道。” 使臣讪讪退下。 姜纨本以为是什么奇石异宝,没想到在自己寝殿内室的角落中,发现一个跪坐着的锦衣男子。她眯眼打量了片刻,在心里暗暗哂笑,原来这就是孟国送来供她品鉴赏玩的大礼。 她故作惊讶:“你是何人?” 锦衣男子伏地行礼:“孟国公子姬黎,见过王上。” 原来是孟国国君的亲弟弟,被称作“天下第一公子”的姬黎。 她笑了,朝他走近几步:“抬头。” 他迎着她的目光,缓缓抬起头,即便面无表情甚至带着几分冷漠,却也无法掩饰这是一张能令无数美人自惭形秽的脸。 这世上居然有比尹昭还好看的男人。 姜纨顿时生出了几分兴趣和好奇,背着他在妆镜台前坐下,让宫人为她卸下妆容和头饰后,抬手示意殿内的宫人都退下后,依旧背向着他,却命令道:“过来,为寡人更衣。” 殿内静默了好一瞬,才听见他窸窣起身的声响,一步一缓,仿佛脚下有千斤重一般。 他显然很清楚该如何解开她身上礼服的繁琐绳扣,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她胸前腰间翻飞。 姜纨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姬黎,盯得他满脸通红,连鼻尖上也渗出了一层薄汗,动作却没有慢下半分。 很快,她的身上就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小衣。 “抱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呓语。 他愣了片刻,才僵硬地伸展手臂,环过面前的少女。 姜纨毫无羞赧之色,直接将手伸入他的衣襟内,顺着他紧绷的胸膛、脖颈,一点点抚摸上他的脸颊,对上他满含屈辱的眼,丝毫不遮掩语气中的嘲讽,勾唇笑道:“第一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他死死地咬着唇,一言不发。 姜纨却笑得越发开怀:“听闻令兄因嫉妒你的才貌,差点把你逼得在宗庙前自尽。如今把你送来寡人的榻上,嗯,也算是物尽其用。” 他闭上眼,语气谦卑如尘土:“敝国君昏臣乱,让王上见笑了。” 姜纨用手背拍了拍姬黎的脸,声音很轻:“你生得很不错。可惜,寡人不喜欢。”说完,她脸上的笑意顿收,冷冷地将他推开。 “来人。” 殿外候着的宫人鱼贯而入,仿佛早有准备一般。 姜纨一边不慌不忙地穿上外衣,一边毫无情绪地吩咐道:“孟国送来的贺礼寡人很满意,带去欢沁殿,好生照顾着。正好妹妹寂寞,有个伴陪着也好。” “妹妹”是她养的一条狗。 姬黎被带离姜纨寝殿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太傅的病可好些了?备辇,寡人要去太傅府上看看。” 夜访臣属家宅。看来郦国的女君与太傅,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关系匪浅。 姬离垂下目光,在前往欢沁殿的路上,滚烫灼热的皮肤终于在夜风里一点点冷了下来。 姜纨想在生辰这日见到尹昭。 母亲薨逝前,她的生辰都是母亲和尹昭陪着一起过的。如今母亲不在了,但尹昭还在,她想要尹昭和以前一样陪着自己过生辰。 但她在太傅府上没能见到本该卧床养病的尹昭。她坐在正堂中,从天黑等到天亮,才看到尹昭逆着曦光从府外回来。 “你回来了!”姜纨站起身迎上去又止住步子,刚弯起的嘴角也强行压下,“你去哪里了?” “王上,”尹昭看到姜纨出现在自己家中的厅堂里并无意外,和往常一样行礼,“臣昨日去王陵,祭拜先王。” 姜纨怔了怔,恍然道:“原来,以前你不是陪着我过生辰,而是为了陪着母亲……”她沉默了须臾,突然抬头盯着尹昭:“那等到明年生辰,我和你一起去王陵陪母亲,好不好?” 尹昭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站在原地微微侧身:“天色渐明,臣送王上回宫。” 姜纨只当尹昭是默许了,情绪瞬时好了起来,顺从地跟着他往府外走:“你在王陵待了这么久,母亲有没有托你给我带话?” “有。” 姜纨和孩童时一样,蹦跳着越过太傅府的大门门槛:“真的?母亲说了什么?” 尹昭站在门槛内止住脚步,朝王陵的方向躬身道:“先王说,王上已及笄,该为郦国绵延子嗣了。” 姜纨脸上的笑容凝固,转头看向尹昭的目光仿若冰冷的剑,从他沾染着霜露的鬓间、泛着血丝的眼眸、微微开合的薄唇一一掠过,直抵他的咽喉。 “这也是太傅的意思?” 尹昭直起身,面色毫无波澜地直视姜纨:“先王旨意,臣不敢违背忤逆。” “好,很好,太傅不愧是母亲最信赖的忠臣。”姜纨转过身去,背对着尹昭干笑了几声:“孟国送来的公子姬黎,品貌俱佳,寡人甚悦之。有劳太傅就按照他的模样为寡人择选了。” “臣领命。” 姬黎在欢沁殿待了月余。 欢沁殿很大,只住着他和一条狗。虽然宫人侍奉狗比对他殷勤数倍,但他并无怨言。毕竟他对自己此时的身份有自知之明,好听些是客人,难听些是面首、男宠…… 姜纨每天都会来欢沁殿逗弄那只唤作“妹妹”的狗,却一直没有再召见姬黎。所以,每次姜纨与狗在殿内嬉闹时,姬黎只能等候或者说是躲藏在自己的房内,不能发出一丝声响。 只有一次,因宫人一直不曾送饭来,姬黎腹中饥饿难耐,贴在房门上许久也没有听见外面有响动,以为姜纨带着狗去殿外玩耍了,便推开房门准备去寻些吃食。 在殿内转角的晦暗处,姬黎远远地就瞥见一堆白雪——是那只毛色如雪的大狗卧在地上。姬黎本想和往常一样绕开,却听见清脆的一声:“站住。” 姬黎惊讶地循声回头,只见那“雪堆”里露出一张清丽胜雪的少女脸庞,瞬即伏地:“见过王上。” “宫里没人教你规矩,不能随意乱走吗?”少女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像是从千年不化的雪山顶吹来的风。 “外臣……”不等姬黎思索出个得体的理由,肚子就“咕噜噜”几声,尴尬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内被放得更大了。在死一般沉默的几息后,姬黎的头低得几欲埋进地里。 “外臣失礼,请王上降罪。” “原来谪仙般的第一公子,也是要食五谷的俗人。”姜纨不仅没治罪,语气反倒愉悦起来,“寡人也饿了,那就一起吃吧。” 郦国国君的晚膳比姬黎预想的要简单得多,但五六个碗碟里都散发着浓郁甜腻的香气,让原本饥肠辘辘的姬黎瞬时没了食欲。 姜纨扫了姬黎一眼,似笑非笑道:“郦国嗜甜,公子可吃得惯?” 姬黎违心地答道:“回王上,甚是可口。” “当真?”姜纨夹起一颗不知道被糖汁淋了几百遍的肉丸,朝姬黎的方向递去,“喏,吃给寡人瞧瞧。” 姜纨此刻的神情和逗弄那只大狗时别无二致。 姬黎只怔愣了片刻,就倾身,张口,咀嚼,咽下。 第一公子的骄傲早在他踏入郦宫那天,就已经被他撕碎,踩在脚下了。此时此地的他,只是一个哄人开心的玩物罢了。 但姬黎的乖顺并没有换来姜纨的好心情,她冷哼了一声后,扔下一句“公子慢吃”就带着“妹妹”离开了。 等姜纨的背影彻底消失,姬黎才扭头将咽下的肉渣尽数吐了出来。 除了姜纨,姬黎在欢沁殿还见到了传闻里郦国真正的掌权者太傅尹昭。 比起阴晴不定的姜纨,面对谦和有礼的尹昭时,姬黎显然更自如一些。 尹昭与姬黎走完礼数上的寒暄,彼此坐下后,尹昭开门见山:“贵国的国书我已看过,贵国欲以公子在敝国为质,伴驾三年换三千兵马。公子可是自愿的?” 姬黎的脑中又浮现那些谋臣的话语:“陪个小姑娘玩三年过家家,就能得到三千兵马,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王上放心,那郦国女君对太傅尹昭情根深种,定不会与公子为难。”“就算有万一,若公子能让郦国女君有孕并诞下子嗣,郦国的七十二城迟早也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啊。”…… 姬黎闭了闭眼,压下脑中的纷乱思绪,沉声道:“久慕贵国王上林下之风,外臣心甘情愿入宫伴驾。” 尹昭莫测的目光在姬黎的脸上来回逡巡,语气不急不缓,听不出喜怒:“如尔所愿。三千兵马下月即可入孟。” 姬黎如释重负,起身就要行礼下拜:“外臣代王兄谢过……”却被尹昭止住。 “公子听完我的话,再拜谢不迟。” “王上是郦国万民的王上。无论公子有无真心,只望三年里以诚相待,三年后一别两宽,各自相忘。”说着,尹昭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像是寻常长辈谈及宠溺的小辈:“王上尚年幼,不懂儿女情爱,你若能带她尝一尝其中的甜与苦,亦不是坏事。” “但你若负她害她,”尹昭抬眼,眼角的锋芒毕现,字字千钧,“我必让天下再无孟国。” 姬黎叩首:“外臣谨记。” 性转的强取豪夺,很狗血,但是写爽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女王的面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