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佯》 第1章 第一章 卫鞅本该死去的。 没错,他已经确实体验到了死的感觉。他细细一回想,死前的光景就在眼前浮现开来。 他辅佐秦孝公在秦国变法,变法成功了,秦国果真强大了起来,而他却在秦孝公死后被污指谋反,他不想背上谋反的罪名只得逃亡。 但却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既定的死亡。 他很清楚地记着那天,秦韩边境,他离离开秦国只差半里地距离。 而他的去路,被公子虔所带的兵马密密麻麻地围了起来。 他勒马回头望向公子虔。 公子虔的脸被一块布蒙着,看不到表情。但卫鞅知道那块布下面是如何恐怖的孔洞——公子虔的鼻子,是他下令劓掉的。 因为公子虔违抗新法犯了秦律。 因为这件事,公子虔恨透了卫鞅,所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想让卫鞅死的人。 “卫鞅你这逆贼,你还能往哪里逃?还不赶紧下马受死!”公子虔高声叫道。 “逆贼?怕不是某些人打击报复的借口!”卫鞅厉声喝道。 “新君要抓的人是你,逆贼不是你还能是谁?” 说罢这番话,公子虔的脸上露出狞笑:“你听说了吗?新君抓住你之后要车裂你,把你的头颅四肢分别绑在五匹马上,然后嘭地拉开……” 卫鞅皱眉。他对公子虔绘声绘色的描述感到恶心。 “但我觉得还不够!”公子虔吼道,“我绝对不会把你完整地交给新君!我要让你活着受遍各种刑罚,我要在你脸上刺字,我要割掉你的鼻子、挖掉你的髌骨,我要让你痛得满地乱嚎,我要让你也尝尝我的屈辱……” 公子虔念着念着兴奋了起来,卫鞅虽然看不到公子虔的表情,但能看到公子虔脑门上的青筋爆出——显然是很兴奋,兴奋到令人作呕。 “说完了吗?”卫鞅冷冷地问道。 “说完了。”公子虔答。 “那我也有一句话想说——我宁肯在这里死去,也绝不会活着在你手下受辱!” 卫鞅说罢,拔出腰间长剑,向着喉咙划去。 公子虔伸出手想要阻止他自戕,但公子虔的速度还是太迟了。 在挥剑自刎的时候,他想到很多。 比如自己的母亲、同僚是否被自己牵累,比如商於跟随他的兵士,又比如秦孝公死前,他甚至都没有见上一面…… 然后他就这样断了知觉。 本该如此。他本应该再也不会醒来才对。 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卫鞅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没有伤痕,肌肤不如自己以前那样苍老,甚至……还有些嫩。 奇怪的触感。 他望向自己的身体,穿着的也不是逃亡时候的衣服,看起来款式却很像下人。 再望周遭,他似乎蜷缩在一张榻旁睡着了,手边放着一盆放凉的热水,还有一块巾子,似乎刚刚还在做什么侍候人的工作——大概就是侍候这张榻的主人吧! 再抬头一看,这屋子的窗棂和大门,分明像极了一个地方。 咸阳宫。 自己正在往秦国边境逃亡,怎么可能会跑到咸阳宫? 怪极了。 他再转头看,遇到了一双冷冷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他倒是很熟悉。 那人起初做秦孝公的郎官,为秦孝公传达命令,后升为卫尉,掌管咸阳宫宿卫保护秦孝公。是他向秦孝公举荐了卫鞅,卫鞅才在秦国得以变法修刑,是卫鞅的挚友,也是卫鞅的恩人。 “景监!”他喊出了面前人的名字,期望面前人能就目前情况给出个回答。 但随即卫鞅便感觉不对。 景监看他的眼神根本不是看友人的眼神,而像是在看别的什么异样的东西。而且自秦孝公病逝后,景监就悲伤过度病倒了呀!怎么可能如此生龙活虎? 景监喝道:“大胆!我的名姓,也是你这下人可直呼的!” “什么?”卫鞅被问蒙了。 “你以为自己真是商君?”景监步步逼近,“我就说病榻上的君上为何如此不对劲,原来都是因为你!” 说到最后景监的鼻子都快戳到卫鞅脸上去了。 什么意思?我被先君封为商君,难道还有不是商君的道理? 如果是平时的卫鞅,那大概会立刻抢白了。但现在哪里都很不对,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说。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卫鞅道。 景监低声念道:“看看这张脸呐!都是因为这张脸,君上才一直一直都不见商君的!” 景监强硬地把他的脸扭向镜子,卫鞅这才看清楚现在自己的全貌。 绝对不是那个落魄逃亡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比当时年轻了太多——这具身体大概是二十岁左右吧! 但却没有二十岁的自己意气风发。脸是相同的,但是他的身上此时却是一身宫人的着装,一看就不像是能挥舞笔墨的样子。 这个人,肯定不是卫鞅,但卫鞅却阴差阳错附到了这个人身上。 真是太奇怪了。 他看着镜子正愣神的功夫,景监已经甩开了他。景监呆在那里望着床榻。 “君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景监望着病榻喃喃道。 卫鞅听到景监的话,也一同望向了同一侧。 毋庸置疑,被景监称作君上的人,只有秦孝公而已。 病榻上的秦孝公呼吸却又很安定,似乎多日被病魔折磨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他想到自己自刎前想到的:秦孝公死前,他甚至没有好好见上一面…… 是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病重的秦孝公,等到身为商君的他再次见到秦孝公,秦孝公已经躺在了棺椁里。 难道,是因为这样,上天才给了他第二次机会,再看秦孝公一眼? 想到这里,泪水立刻模糊了卫鞅的双眼。 “君上……”他轻声念道,丝毫没有感觉到眼角的眼泪已经滑了下来。 “倒是个忠仆。”景监看向卫鞅,冷声说道。 景监已经不想待在这里了,正要离开。 却突地又被卫鞅叫住:“敢问景卫尉,我,叫什么名字?” “啊?”景监看着卫鞅大为惊愕。 “景卫尉进来就朝着我大吼,想必知道我的名字才对。” 按理说这样问应该问不出什么才对。 卫鞅也觉得自己脑袋坏掉了,这样问非要又挨对方一通骂不可。 但没想到景监却回答了。他看着卫鞅的脸,认真地说道:“阿佯。我听说那个与商君长得相似的忠仆叫阿佯。” 说罢,景监就走掉了。卫鞅在秦孝公的病榻前,似乎还能隐隐听到景监的轻语: “明明卫鞅就住在我家隔壁朝夕相见,为什么看这个人,却像看到了他一样?真是咄咄怪事……” 第2章 第二章 卫鞅很快就摸清楚了现状。 他回到了秦孝公二十四年的初夏,秦孝公就是这一年生的大病。 在卫鞅的记忆中,秦孝公的病来得十分迅猛,前几日还在朝会上侃侃而谈身体硬朗的很,过几天就病的连朝会都参加不了了。 自那以后,卫鞅就再也没有见过活着的秦孝公。 或许听过声音,却再也没见过一面。 而现在的“他”叫阿佯,咸阳宫的奴仆,几年前出现在宫中。 秦孝公似乎很喜欢阿佯,为他除了隶籍,带在身旁听用。秦孝公病了,都由阿佯照看,其他奴仆照看都近不了他的身。 在咸阳宫的奴仆中,阿佯最特别的就是这张脸。听那些仆人说,秦孝公曾挽着阿佯的手感叹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可是这奴仆听了这话却不识好歹激烈地反抗起来,最后被秦孝公扇了一巴掌,于是阿佯再也不敢如此说话。 这一巴掌没有影响秦孝公对阿佯的宠信,他与阿佯相处,就像之前的那一巴掌从未发生过。 阿佯的样子……怎么说呢?已经不能说是肖似了简直和年轻的他一模一样,别说卫鞅熟识之人了,是卫鞅会错认成自己的程度。 哪怕是娘亲来了也会对着这幅面容叫“阿鞅”的程度。 阿鞅……阿鞅……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了娘亲,想到那个佝偻的影子,不由地悲从中来。 他的老母年近古稀,随他来秦没有享几天清福;而他大祸临头,被诬谋反,却护不得自己的娘亲,只得将娘亲托给孟兰皋,拜托孟兰皋将娘亲送出秦国,找个安生的地方安顿下来…… 不知道自己身死的时候,娘亲有没有出关?她还平安吗? 不,这个年代的娘亲尚且不知未来之祸,这类情绪还是先收敛一下的好。 卫鞅照着镜子如是想道。他试图照镜子,与“阿佯”对话。 那名叫阿佯的奴仆的反抗理所应当。谁愿意活成他人的影子?如果别人对自己说有一个人和自己很像自己简直和他一模一样,他也一定会勃然大怒,并拼命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才是。 要他照料秦孝公倒也没什么问题。伺候病人他并没有那么不擅长,卫鞅的娘亲年纪大了难免生病,卫鞅不放心下人,娘亲有恙,有空便亲自照料娘亲。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回到这一刻?为什么会成为一名奴仆出现在秦孝公身边?难道只是因为临死前想到秦孝公死前他甚至没有见上一面吗? 还是少问为什么的好,现在想这些只能自寻烦恼。应该多想想,既然上天又给了他生的机会,他现在能为自己、面前的君上、或者是秦国做什么? 快该喝药了。后厨端上了秦孝公要喝的药,盛在一个漆碗里,一闻就很苦。 苦,却治愈不了秦孝公的病——话虽如此,但喝了比不喝强。 卫鞅搅了搅碗中的药汁,准备喂给秦孝公。 秦孝公此时已经悠悠醒转,他望着卫鞅这边,轻声唤道:“卫鞅?” 躺在榻上的君主轻声呼唤道。 真是憔悴。本来还不怎么老的君主,竟然被折腾的生出了白发。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人建功立业的年纪啊。 卫鞅心里这样想着,端着药跪着躬身道:“臣在。” 这二字刚出口,卫鞅就察觉到了不妙。 坏了,现在他不该答应这个名字! 果然,秦孝公怒了,大声呵斥道:“我叫的——是卫鞅!谁叫你答应的!” 说完,秦孝公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卫鞅立马放下汤药,上前拍着秦孝公的背,等秦孝公缓过来之后,回头跪着把身子埋得更低:“小的一时失言,望君上恕罪。” “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一声?”秦孝公问。 卫鞅在脑袋里寻找着理由。沉默片刻,他说:“我想,这样可能能哄君上开心。” “明明你并不愿意因为这幅样貌被特别对待?”秦孝公问。 “君上开心最重要。”卫鞅回答。 “你不要太得意了!”秦孝公突然大声说道,“你是我捡来的,你永远也比不过他的万一,永远不!” “小的明白。”卫鞅道,“君上,该喝药了,再不喝药就要凉了。” “把药端过来!”秦孝公道。 卫鞅应答,用勺子喂着秦孝公喝药。秦孝公的气息很紊乱,这几日他一直这样,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如果要他自己喝药,或许会撒一地。 身体如此无能,对于一个要强的男子来说是很丢脸的事情,更别说是一国之君了。 花了不快也不慢的一段时间,秦孝公将药喝完。卫鞅将碗放在一边,整理着秦孝公的被子。 秦孝公道:“哼,我这幅样子要是被商君看见,怕不是要被他耻笑了。” 不是群臣而是商君。秦孝公似乎不怕这幅样子给其他人看见,只怕给商君看见。 “或许商君并不会嫌弃君上这样。”卫鞅道。他说的是实话,卫鞅这个人完全不会因为一个人生病了而去歧视一个人,秦孝公哪怕是躺在榻上病了,也依然是一代雄主、他的君上,他决然不会生出二心,也不会觉得此时的他弱小。 “你这小子,怎敢评价商君?”秦孝公问道。 我不敢评价谁敢评价?因为我就是本人。 卫鞅内心腹诽道。自然这些是不能给秦孝公说的,他便沉默不语继续为秦孝公整理被子。 伺候秦孝公忙乱了好一阵子,等到卫鞅稍微空闲下来,已经太阳西斜。 卫鞅倚在秦孝公房间的门框上休息。从这个方向向下俯视,咸阳宫的风景尽收眼底,甚至能隐约看到咸阳城的一些街道,以及咸阳城中商君府的建筑。 金色笼盖着这方天地,其间的黑点跳跃着,每个黑点便代表一个人。黑点们忙忙碌碌,构成了咸阳城的底色。 但是其间却有一个黑点突兀地跳上了通向这边的台阶。黑点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很快卫鞅便看清了来人是谁。 又是景监。 卫鞅本以为景监是来找秦孝公报告什么要事的——但是并不是,景监一来,便站在了卫鞅的面前。 “阿佯,对吧?”景监问道。 “是我,景卫尉。”卫鞅回答。 景监抓住卫鞅的衣领,摇晃道:“你,想想办法!” “什么……意思?” 卫鞅被景监摇得有些晕,好一阵景监才放开手。 “现在你与君上最亲近,对吧?” “也算是但是……” “想办法,让商君见君上一面。”景监道。 “啊?” 景监解释道:“现在朝野风传商君要趁着君上病重造反撺掇秦国国君之位,君上自病重以来,商君欲要探望君上,君上却一直不肯见商君,怕是已经觉得商君起了反心——” “所以求你帮商君见君上一面吧!之前我因为你的相貌对你发火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君上拒绝了我的请求,但不一定会拒绝你。”景监恳求道。 这是什么奇怪的请求?卫鞅内心腹诽道。 帮自己见君上?那现在自己在哪里? 是的,在这个时代还有一个自己,正在商君位上…… 好吧,为了和自己做区分姑且就叫他商君吧!没错,这个时代还有个商君,自己帮自己见君上?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而且那个自己也并不是非要见君上不可。有景监往商君府通消息报平安,虽然见不到君上,但是已经足够。至于商君会造反的流言,理它做甚? 卫鞅从来不觉得自己对秦国有反心,不管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都绝对不可能造反。自己的这颗心,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又何须劝说? 景监当然也应该懂。 于是卫鞅这样对景监说:“商君之心,景卫尉应该最清楚才对。——朝野都说,景卫尉乃是商君的至交,不是吗?” 景监道:“是的,商君赤诚之心,我看在心里,那些流言蜚语何足道哉?但是他卫鞅可以这样想,时局却不由得他这样想。万一有一天,假的变成真的,他将会面临灭顶之灾,到那个时候,谁又来救他?” 以前的卫鞅,相信清者自清,不会有这种担忧。但是现在的卫鞅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他不得不赞同景监的话。 景监说得对,就算不为自己,也需要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你会想办法的,对吧?”景监问道。 但是让自己去帮自己实在是太扯了,而且那个自己,未必领情。 如果他在这个过程中见到另一个自己,又该怎么面对呢? 而且,秦孝公并不怎么能听得进去阿佯的话,他如何去劝说都是一件难事。 “景兄……不不对,景卫尉。”卫鞅面露难色,“这有些难办。” “如果不行的话,我给你钱。十金还是百金?”景监开始掏袖子,“或者……伴君如伴虎,你这个样子在宫内也很难处,君上有什么火都会发到你身上……我帮你脱离咸阳宫,如何?” “不!不是这些问题……” “那,你想要什么?” 面对着景监真挚的眼神,卫鞅有些撑不住了。 景监作为他在秦国的挚友之一,即使面前的景监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果然,卫鞅还是拒绝不了景监。 “好吧!小的尽力。”卫鞅咬咬牙,“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景监问。 “景卫尉可愿在秦国境外的隐秘处,为小的准备一处良宅,几亩良田?”卫鞅问道,“想要离开,也得有个目的地所在才是。” 景监的面目扭曲。 “你这小子要的东西还真多啊你!”景监用力地拍了一下卫鞅的肩膀。 这个仆人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强壮,卫鞅差点被热诚的景监拍在地上。 卫鞅摸着肩膀站起来,听得景监说道:“好,就这样定了。我为你准备你要的,你为我劝说君上。” “这段时间,我们就是盟友了,阿佯……” 最后景监对卫鞅如是说道。 其实住宅,是为这个世界的娘亲要的。 她未见得还认得现在这个自己,但卫鞅再也不想体会上一世那种无法保母亲平安的无助。 希望母亲这次……能够平安。 卫鞅这样想道。 第3章 第三章 一箱上书,摆在卫鞅的面前。 卫鞅很清楚那是什么上书,那是秦孝公令他搬来的。 上书的内容,与卫鞅有关,但是与阿佯无关。 那是将会将作为商君的卫鞅害死的上书。 还作为商君活着的卫鞅,自然不会觉得这些上书是什么大事——他没有做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成真? 就算秦孝公因为这些流言没有那么相信他了,那也不会到动摇变法的程度。 是的,秦孝公不相信他也不要紧,只要他相信变法就可以。而秦孝公在变法上的决心,卫鞅是最明白的。 无可动摇。 这就是秦孝公对变法的态度。 但现在卫鞅觉得,这样想是不对的。 是的,卫鞅可以完全不在乎朝堂上下对他的想法以及秦孝公对他的想法,一心想着变法,别的什么都不顾。但他出了什么事情,并不会仅仅连累他一人——因他的死亡,将会牵累多少人,他最好心里有数才好。 秦孝公躺在榻上,看着那一箱子上书。 “打开。”秦孝公说道。 卫鞅打开。 “拿起一卷,念念看。”秦孝公指示道。 卫鞅拿起一卷上书,开始念。 无非是一些说商君拥兵自重会威胁君上取而代之的话,从前他便听得发腻。但架不住这样说的人多,即使卫鞅并无此心,被这样重复地说道,假的怕是在人们口中也会变成真的。 对这些话,他并没有什么感想。他就这样念着中伤商君的话,念了一卷又一卷。 “今君疾且危,今日不提防商君、废其官爵,他日商君势大谋反,加剑于君颈,君又何以自处?……” 等他念到不知道第几卷上书的时候,秦孝公突然叫他:“停下,别念了。” “是,君上。”卫鞅放下上书。 秦孝公问道:“阿佯,你怎么看?” “此乃军国大事,小人侍候君上,卑贱之徒,不敢置喙。”卫鞅回答。 “可我偏要听你说!”秦孝公大声说道,“说,你怎么看这些上书?” “这些上书倒是无甚所谓,倒不如说……君上是在疑心商君的忠心吗?”卫鞅问道,“君上对商君如有顾虑,何不好好见上商君一面?” 这当然是个撮合这个世界里商君和秦孝公见面的好机会。如果能一把子成功,也算是完成了与景监的约定。 但是卫鞅在生前秦孝公病重的时候都难以见上秦孝公一面,直到秦孝公病逝才见到本人,这个任务的难度可想而知:秦孝公绝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决心见商君。 “这个就算了吧。”秦孝公沉下脸来。 “为何?”卫鞅问道。 “不想见,还需要你这个下人问为什么吗?”秦孝公怒道。 说完秦孝公便咳嗽了起来——他的身体并不太好。 卫鞅为他梳顺了气,道罪道:“君上恕罪。” “拿水来。”秦孝公道。 卫鞅为秦孝公端来了水,喂他服下。 他看着卫鞅,眼睛中映出阿佯的影子:“刚刚你问,我是否质疑商君的忠心?商君对秦国的忠心自然谁也无法质疑,这一箱东西全都是废话!只是……” “如果商君像你这般该多好?”秦孝公强调道。 什么如我这般?我便是卫鞅。卫鞅内心腹诽道。 于是卫鞅对秦孝公道:“君上不是前面才说小的一辈子也比不过商君万一吗?” “还是有的。”秦孝公道,“比如说,你这等小人物永远无法真的违抗我——但是他却可以。他为了他自己变法的执念可以随便违抗我。” 卫鞅不解:“商君终究是君上的臣子,倒也不至于如此过分……” 秦孝公打断卫鞅:“如果寡人现在赏你千金、一座茅屋,你敢拒绝吗?” “不敢。君上赏赐小人,是小人的福分,高兴都来不及。”作为下人的阿佯只能这样答。 “但是他敢!”秦孝公强调道,“只要是他看不上的、他觉得不对的,他就敢拒绝,他敢和寡人吵起来!” ------------------------------------------------------ 卫鞅的脑袋里想起来一些旧事。 那是他与魏国交战,从河西得胜而还的时候,他与秦孝公见面,秦孝公兴奋异常,提出要给他封君。 “就叫商君吧!”秦孝公提议,“为了奖励你收复河西故土,我把商於十五邑封给你,你来做我亲手封的第一个封君!” 却不见卫鞅的脸色沉了下来,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 “卫鞅?”秦孝公问道,“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卫鞅躬身道:“请君上不要给臣封君。” 卫鞅一躬下去,二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秦孝公想了想,用手搭在卫鞅的肩膀上:“当初说好的,如果你能强大秦国,‘吾且尊官,与之分土’,现在只是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为什么你反倒推辞?” 卫鞅答道:“君上,为了秦国能够凝聚国力,秦国不需要一个外姓封君,我更不需要什么封土!为秦国千秋计,请君上收回前言。” 秦孝公质问道:“秦国千秋,容不得一个封君?我的秦国似乎没有这么脆弱吧?” 卫鞅答道:“倘若我占据商於之地耀武扬威、甚至裂土封疆呢?” 秦孝公不明白:“你以为自己是那样的人吗?” 卫鞅答:“不是。但是未来说不定会有这样的人。” 秦孝公气恼:“倘若我非要把这个封君封给你呢?” “那臣有拒绝的权利。” 那淡漠的语气令秦孝公颇为恼怒。 于是秦孝公便真的怒了:“你要让寡人做无信之人吗?当初《求贤令》明言,你就让我这样爽约?” “有些东西是可以无视的,望君上察之。”卫鞅回答。 秦孝公不想察,卫鞅从秦孝公的脸上看得清清楚楚。 而卫鞅也着实不想收这份恩宠。 于是卫鞅凯旋归来之后没有庆祝,就这样僵持了若干天。 这一闹,惹得朝野内外沸沸扬扬,都说秦孝公与卫鞅离心离德他们中间出了什么大事。 实际上,封君与否,也确实是大事。 秦孝公赞同封君,因为给臣子封君能最大程度地昭示自己对臣子的恩宠,作为封赏当然是最高级不过。 但卫鞅反对封君,因为封君就是在分秦孝公的权,变法就是为了集中国力于国君一手,何苦又把权利封出去? 即使封的是自己,也不行。卫鞅反对封君,又接了封君的印,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但秦孝公想要封,却也不是卫鞅能拦得住的。几日后,在朝会上,没有与任何人商量,秦孝公便冷不丁地宣布封给卫鞅商於十五邑之地,令他做秦国的商君。 当然,如果只他一人,执拗的卫鞅必然会反对,于是秦孝公又塞了一个人封君。 封公子驷为惠文君。自太子犯法被秦孝公处置之后,秦国长期没有太子,而公子驷又颇得秦孝公的欢心,此次受封,也算是证明秦孝公对公子驷的宠爱。 当然,秦孝公没有封给公子驷封地——公子驷的封地,是未来的整个秦国。 卫鞅自然不敢驳了未来秦国继承人的面子,只得出列站在公子驷身后与公子驷接了封赏。 托盘被放到了卫鞅的手上。托盘里沉甸甸的印绶昭示了这个商君之位的沉重。 下朝后群臣纷纷向卫鞅道喜,但只有卫鞅才知道,这个商君之位并不是他想要的。 但又能怎么办呢?只好勉为其难吧! 卫鞅明白,他与秦孝公在变法上再合拍,也总会有不和的地方。因为他们都是人,而不是圣贤,怎么可能事事都尽善尽美? 但裂痕已经在他与秦孝公之间出现。 好在这些裂痕不妨碍他们对变法的信心,也并不那么妨碍君臣关系——从前卫鞅认为是这样的。 只要目标是一致的,君臣之间的问题便不是大问题。 但秦孝公居然把这种行为定义为自己对他的“违抗”? 现在的卫鞅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这些裂痕的力量。 第4章 第四章 卫鞅还清楚地记着,随后的晚上,便是为卫鞅和凯旋的大军举行的庆功宴。 卫鞅向来不喜欢喝酒,觉得喝酒误事,于是端起手边的觚喝了两口便罢手,却不料秦孝公端着酒觚朝着他这边来了。 “卫鞅,你对寡人的赏赐不满意吗?”秦孝公端着酒觚,扶着案对卫鞅问道。 “臣并没有……” “既然满意,就喝!”秦孝公将卫鞅的酒觚强行塞到卫鞅的手掌中,“今天是为你庆功的日子。” 卫鞅握着酒觚,喝了一口。 “不够!你一点也不高兴,再喝!”秦孝公如是这般说着。 他只得再喝了几口。刚喝一口,下肚的酒就开始冲击他的脑袋。他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 “君上!你醉了!”景监追来喊道,“你忘了吗?卫……不,商君不能多喝……” “我没有醉!”秦孝公摆开景监,“我都不明白,他想要什么?为什么得胜归来他不高兴?为什么他不想要封君?” “君上!你该去醒醒酒……” 景监向卫鞅使了个眼色,示意卫鞅不要管这件事,他扶着秦孝公,向着秦孝公的寝宫而去。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最初的谈话,你应该明白的,我想要什么。 只想要变法成功、秦国安泰而已——只是如此而已。 刚刚入喉的酒冲击得卫鞅有些头晕。他扶着额头,颇为头痛。 正如此想着,惠文君来了。 “恭喜商君。”惠文君向卫鞅道喜。 此时的惠文君十六七岁左右,脸颊上还有些稚嫩。卫鞅望着他,不由会想起来自己如果有孩子大概也这么大了吧? “也向惠文君道喜了,恭喜惠文君。” 卫鞅起身对着惠文君一躬,念道。这时的卫鞅与惠文君平素没有什么交集,也不知道对惠文君说些什么好。 惠文君望着空着的主位:“父亲也一定为商君攻取河西之地而高兴吧!你看他都喝醉了。” 并非高兴。 他正在对自己发火。 但是这种话是不能对惠文君说的。 “是呀……”于是卫鞅敷衍道。 对了,惠文君。 作为阿佯,在咸阳宫中应该会经常遇见惠文君才对——惠文君是未来秦国的继承人,少不了要与惠文君打照面。 惠文君……当然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国君,卫鞅见识过他的手腕。 但惠文君也会是终结他的命运的人。 见这样的人,卫鞅总会感觉有些奇怪。 但也顾不上想什么奇怪的了,因为此刻,秦孝公在唤他。 “而你,阿佯,你不能违抗我,我可以任意摆弄你。”秦孝公抓起阿佯的手腕。 卫鞅的一只胳膊被提起来,他能感受到这名榻上君王的手,已经不如以前有力、不如以前那么阳光,那只手明明连好好握紧饭碗都有些做不到了,只要轻轻一动,就能让那只手软趴下来。 但卫鞅不能挣脱。 “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对吧?”秦孝公问道。 “是的,君上。”卫鞅回答道,“君上说什么、小人都答应。” 秦孝公对他生前——或者说商君惹他不高兴的那些事情定性那么严重,此刻的自己再对抗,怕是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也不忍心如此对待这名榻上的君王。 过了好长时间,秦孝公才把手放下。卫鞅为他擦拭着脸、擦拭着手。 忽然,有一个仆从对卫鞅耳语了几句,卫鞅心中一惊,进而转告秦孝公: “君上,惠文君到了。” “是阿驷啊,叫他进来吧。”秦孝公道,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 “是。” 在秦孝公的允许下,惠文君走了进来。 这是卫鞅作为“阿佯”第一次见到惠文君。惠文君比在那场庆功宴的时候又长了两岁,他的脸上褪去了几分稚嫩,变得坚毅而成熟了一些。 秦孝公肯定很中意这样的继承人。 “阿驷,都说了你不用探望这么勤。”秦孝公挽着惠文君的手。 “爹爹病重,孩儿怎能不来探望?”惠文君道,“仆人们照顾爹爹还好吗?爹爹的病……” 于是父子俩便开始寒暄起来。虽然是一国之君在和他的继承人之间在聊天,却与寻常父子之间唠家常没什么区别,他们一直聊着,从秦孝公的病情聊到朝中的事情。秦孝公病重,目前是惠文君代秦孝公监国,第一次监国的惠文君似乎还有些紧张,苦恼于监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是唠了一番后,惠文君这便要辞行。他对秦孝公说道:“爹爹,那阿驷这就要走了……对了,我叫阿佯聊一会儿,爹爹不会介意吧?” “阿佯,随他去吧。”秦孝公道。 卫鞅不懂惠文君为什么会叫自己,但还是半信半疑地跟了上去。惠文君与卫鞅出了秦孝公的寝宫,找了个门外角落不会被任何人看见的地方铺下两块垫布,自己一屁股坐下来,拍着另外一块垫布:“阿佯?坐这里。” 啊?卫鞅愣了。 自己啥时候和惠文君关系这么好了? “小人不敢。” 惠文君轻蔑道:“有什么不敢的?我们在这里坐了好几次了!我命令你坐下。” ……啊? 不知道为什么,惠文君与阿佯很熟。可能是探秦孝公的病,一来二去便与阿佯变成了熟人吧! 这倒是卫鞅不知道的。与惠文君产生联系,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他实在不擅长应付惠文君。 但既然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卫鞅只能这样想了,在这思索间又浪费了片刻。 惠文君不耐烦了直接就想伸手把自己已经熟稔的仆人摁下来。卫鞅可不想被惠文君摁下来,只得一屁股坐在了惠文君旁边。 一个戴冠的贵族与一个下人两屁股在咸阳宫角落里显得颇为诡异又奇特。卫鞅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从来没有和这位未来的秦国国君搭上过一句公事以外的话,像这样席地而谈,更是从未有过。 惠文君坐下来,便急切地问道:“阿佯,君上的病情到底如何?感觉君上……不,有时候我不敢相信爹爹安慰我的话。他说这几日好多了,可是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一点也没觉得他很好。” “托惠文君的福,近日君上气息还算平稳,病情没有加重的迹象。”卫鞅回答,“但是也仅限于此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小人担心君上……抱歉。” 惠文君叹气:“果然……身为人子,我却只能这样看着,不能为父亲做什么,还需要父亲反过来宽慰我,我真是太没用了。” 看到惠文君有些落寞的神情,卫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有些触动。 他试图想要安慰面前这个少年:“惠文君莫要伤心,惠文君对君上的孝顺,宫人都看在眼里,惠文君对于君上而言,绝非没有用,相反是可以倚靠的臂膀——正因如此,君上才把国政托付给惠文君。惠文君现在正在做的,正是能宽慰君上的事情……” “是这样吗?”惠文君抬头问道。 “是这样的。”卫鞅肯定道,“君上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小人希望惠文君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没有用。” “谢谢你安慰我,阿佯。”惠文君望向前方,望了很久。 卫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打乱他的思绪,于是便静静地坐在旁边陪着惠文君。 惠文君望着下面成片的宫阙望了很久,握了握拳头为自己打气,突然激灵了一下转头,对卫鞅说道:“说到这个国政……就是这个国政啊!我可最是发愁了。” “发愁?” “你可能不太懂吧……”惠文君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全国的大事就这样‘哐’地一声全都堆到了你面前,而这些事都需要你一一处理——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啊!我一条条地对着看着秦律,找人去问,可是根本看不懂,就和天书一样。” 卫鞅听着这样的描述,想到面前惠文君焦头烂额的样子,情不自禁笑了。惠文君,是这样有趣的年轻人吗?自己之前从未意识到。 不过这样的惠文君,任谁也很难见到吧!原来这个阿佯与惠文君如此亲密吗? “爹爹不好麻烦,于是我就去找商君教我这些事情……”惠文君低着脑袋,嘟囔着。 惠文君请教自己?卫鞅一回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是那只是短暂的几次接触,他的应对颇为生硬,估计是没给惠文君留下什么好印象吧? “对了,你觉得商君怎么样?”惠文君突然问卫鞅。 怎么你也问我自己咋样? 卫鞅不理解。阿佯应该根本没有见过商君本人才是。 “没见过,不知道如何评价,只是听说我和商君的面相似乎有些什么关系。” 没错,这时候当然应该装蒜。 惠文君道:“哦对,他们都说商君年轻的时候和阿佯长得一模一样——商君年轻的时候,人都说他英气的很,有你这么灰头土脸吗?” “嗯……” 该说些谨慎的话呢?还是该调笑呢? 好在惠文君很快就打断了他的沉思:“不,我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照顾爹爹才这么辛劳,没有那么英气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其实公允地说,你比商君有意思多了。”惠文君继续说道,“商君总是板着一个脸,看起来一副古板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搭话。如果商君如你这般知心,我不知道会好应付多少……” 你们父子俩都爱这样比吗?这什么毛病?卫鞅心中腹诽道。 不过卫鞅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很古板的人,惠文君因为生前的自己错误的接待方式,导致惠文君误解了自己的性格。这一点,也应该让现在的惠文君了解才对。 “商君很古板吗?”卫鞅问道。 “我见他,他就板着一张脸。”惠文君沮丧道,“我拿着书,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他,问了两个问题,就逃了,也没问出什么来……” “惠文君与商君同为秦国封君,一起受封,根本就不该怕商君才对。”卫鞅道。 “但是,怎么说呢,商君毕竟是长辈……” “小人以为,商君膝下无子,他对惠文君那副模样可能并不是古板或者不好聊天,只是不擅长应付如惠文君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卫鞅试探着说着,“请恕小人失言。” 这是真心话,他确实一直不知道如何应对惠文君。之所以现在可以和惠文君如常交谈,是因为惠文君把他当成了同龄人。但如果在生前面对惠文君就未必了。 秦国未来的继承者,又封了君,而且是自己儿子辈的人,到底该怎么对待才好? “是这样吗?不是商君古板?”惠文君问道。 “当然,这也是小人的猜测——看着我。”卫鞅突然道。他抓着惠文君的衣袖,试图将惠文君的注意力腾挪到他的眼睛这里来。 “啊?啊……”惠文君看向阿佯的眼睛。 “你觉得,这样的眼神,像……商君吗?”卫鞅问道。 “像,像极了!”惠文君忍俊不禁,“我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都说你像年轻的商君了。” “怎么说?”卫鞅问道。 “在二十岁的脸上看到了四五十岁的模样。”惠文君答。 哦这个芯子的确是四五十岁,虽然说得没错但是怎么那么奇怪呢? “可是,你想告诉我什么呢?”惠文君问道。 卫鞅问道:“如果商君如我这般,惠文君觉得古板吗?会觉得难以对答吗?” “如果是阿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惠文君果断答道。 “惠文君去见商君的时候,想阿佯如何?”卫鞅提议道,“比如说,把商君换成阿佯的模样……” 惠文君刚想点头,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可是,阿佯不喜欢这样吧?不喜欢自己被联想到商君,我记得因为这个还和爹爹吵了一架。” “阿佯不喜欢,但是如果能消解惠文君见商君的一些畏难情绪,那就没问题。” 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阿佯愿意不愿意,但卫鞅却这样做出了承诺。 实在不行如果有机会见到本人道歉好了。 “仔细一想,这样虽然对商君有些失礼但是着实有趣。”惠文君嘿然笑道。 “还有,听宫中的传闻,商君完全就是一个律法痴,问一些秦律相关的问题让他解答,说不定就能打破他那层对惠文君拘谨的壳子。”卫鞅补充道。 宫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传闻。 但这句话是真的!卫鞅是一个律法痴——不然怎么会选择变法作为自己的终生志向。 “律法痴……真的好吗?”惠文君更乐了,“商君知道你这样说他吗?” “反正宫人都这样说,商君不满就去找宫人去好了。” 没人这样说!根本就没人这样说! 这是卫鞅对自己的自我评价,就这样借着阿佯的口被吐了出来。 这个世界的商君知道吗?他还是永远也不要知道的好。 ○本文中惠文君=秦惠文王=赢驷,本文中惠文君受封由来见本连载的第三章。 ○这章从哪断开都不合适,所以写了四五千字就这样吧! ○打补丁:this惠文君在阿佯视角是在阿佯面前卸下所有心防的惠文君,会暴露出有些孩子气的一面,甚至对弟弟亦或是父母都不会露出这一面,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很不靠谱,作为秦国君位的继任者必须沉稳必须抗下一切——即使能抗下一切,对于一个十**岁的少年也是需要排解内心的一些心情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