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 第1章 葬礼 A站在博士的床前，低头看着脸色蜡黄的博士，不由心中感慨: 就算临终了，被疾病折磨得“人比黄花瘦”，博士还是一如既往得帅气，仍然有着饱满的中庭、挺翘的鼻梁，甚至嘴唇白里透红。喔，这一定是涂了口红的缘故，因为A弯腰听博士讲遗言的时候闻到了一点香味。 毫无疑问，A坚定地认为是先前来探视的宋博士偷偷给博士涂上的口红，因为宋博士坚持每天带妆上班。他身上还经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啊不，清香。 “小A啊~”床上的博士轻声喊着他。 他快死了，A面无表情地腹诽着。 “我死以后，你就别再在研究所待下去了，你去……咳……你去拾理，去找一个叫老牛的人，他会把我留给你的东西交给你……” 眼见着博士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一直沉默着的A突然说道:“为什么让我辞职?我的大别野还没挣到呢!” “你!……”博士一听，瞪大了死活不愿摘的银边眼睛下的双眼，右手食指颤巍巍地指着他，才冒出来一个你字，这口气就断了。 一命呜呼。 这下，A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波澜，心想自己的问题博士还没解答就走了，真是不厚道。 无奈之下，A只好打开房间门，向研究所众人宣告了博士的死亡时间，然后收获了一众同情又带点不可言说的目光。其中宋博士甚至上前来热情地拥抱了他，使劲拍了拍A的肩膀，安慰他:“小A呀，你放心，老李走了，还有我们大家一起照顾你……” 对此，A表示: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之后的事情多但进行得很快。研究所全员出席了博士的葬礼。A感觉葬礼的悼词又臭又长，并且认为悼词上对博士“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情绪稳定”等的评价完全不符合他对博士“笑里藏刀”“阴阳怪气”“嘴硬毒舌”的真实印象。 当然，作为博士最亲近的工作助理兼生活助理，A还是兢兢业业地操持着葬礼的大小事务，唇角微勾保持着程式化的微笑。 或许是因为嘴角上扬的幅度太小，所以有人认为A一定是在强颜欢笑，于是在上前向博士的遗体道别时悄悄对他说:“别撑着，我们都知道你很难过，有难处就说出来，我们都会帮你渡过失去老李的痛苦的。” 对此，A勉强回了个“嗯。” 在博士的葬礼上，A并不伤心。 第2章 遗物 A在博士的葬礼后就马不停蹄地上了飞船，赶往拾理所在的星球——惠特星。索性惠特星距研究所所在的星球不远，因此A在飞船上颠簸了六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惠特星上海洋占比大，陆地面积相对较少，且陆地气候四季变化不明显，较温暖宜人。因此惠特星是星际内不少富人定居的地方。A在路过花香氤氲的街道，看到半山别墅时更加肯定了这点，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将来要在惠特星买下属于自己的大别野的小目标。 “咚!咚!咚!”A敲响了一家名叫“牛牛花店”的大门。在其他花店基本都敞开大门营业时，这家花店却大门紧闭，显得与众不同，十分显眼。 “你谁?找我干嘛!”花店的主人拉开了一条门缝，从门缝里眯着眼睛看向A。 门外的阳光透过门缝投在花店主人的脸上，让A看清了他胡子拉碴的脸庞。 “你好!我是A，是博士的助理，我是来拿博士的遗物的。”A边说边猜测着博士可能会留给自己的东西。依据以往博士送他礼物的经验，除了怪味糖、可放屁的笔、印着爱心小狗的桌子以外，A实在不知道博士还能留给他什么正经东西。 花店主人把门再拉开了一些，整个身子都露了出来，意味深长地说:“噢~哟~原来老李说的就是你啊!” A点了点头，说不出那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花店主人有一些想笑又不敢笑的意思，他脸上的两三条肌肉在隐隐抽动着。 “嗯咳!那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你等着啊!”花店主人边说边往里走。 A等在门外，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花店主人摔了样东西给他。A下意识伸手接住，发现是一个小巧的移动硬盘。 花店主人指着他手里的硬盘说:“喏，这就是老李留给你的东西，里面有他未公开的一份遗嘱，是他单~独~留~给~你~的。” “哦对了，”花店主人本要关上门的动作突然止住，继续说，“北半球还有一套房子，也是他留给你的，大门密码是你的生日，有空的话你就去看看。我叫牛力，小家伙，你家博士曾经交代我要我多关照你，所以你以后有啥困难就来找我。就这样，再见。” 牛老板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就大力把门关上了，留下了门外难得一脸懵圈的A。 一阵微风吹过，吹醒了A暂时死机的大脑。 一套房?! 北半球的一套房?! 惠特星北半球的一套房?! A的内心逐渐掀起波澜，这波澜越来越大，最终巨浪滔天，变成脑海中哔哔剥剥的烟花。 能送自己一套房，这是A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他下意识忽略了硬盘里的遗嘱。心情激动地踏上了迎接属于自己的大别野的光明之路。 北半球的阳光明媚，A将飞船停在了半山别墅后花园的草坪上，落地时只觉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他看着眼前的大草坪，后花园中淡雅的花朵及造型独特的的铁艺栅栏、雕塑，再看看不远处连成一排高低错落有致的几栋洋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简直就是梦中情房!A发誓以后再也不在心里偷偷骂博士刻薄了，博士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A站在别墅的大门前，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庄重地伸出右手食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了大门密码。 “叮!出现未知错误，本庄园已锁死哟!~” 什么?! 再一次，A再一次久违得懵圈了。 第3章 遗嘱 一套完美的、属于自己的庄园就在眼前，身为主人的A却进不去，颇有一种鲜美的食物已经吃下嘴却哽在喉咙口咽不下去的烦躁。 全身激情的热血一下子冷下来之后，一股后知后觉的怒气就腾腾得涨了上来。A感觉自己单纯又弱小的心灵因欺骗而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天降的大别野就像到手的鸭子一样飞走了。 A很心痛，非常心痛，因此又开始回想博士生前对自己刻薄毒舌的模样，决定收回之前认为博士是个好人的想法。 于是牛老板那张胡子拉碴却又憨厚的脸都显得可恶了起来，A坚定地认为他和博士是一丘之貉，俩人合起伙来骗了自己。A决心去讨个说法。 匆匆回到南半球的“牛牛花店”，A再次敲响了花店大门。 “谁啊?……嗯?!”牛力打着哈欠来开门，看到门外面沉如水的A时被他笼罩全身的阴郁情绪吓了一跳，嘴大张着一时愣在了原地。 “咋……咋啦？”牛力不知道为啥感受到了一丝心虚，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A隐忍着，看似平静地说:“你骗我。” “啥意思？我咋骗你了?”牛力回过神来，摸不着头脑。 A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把庄园大门的“密码”打在随身光脑上，再转手给牛力看，一字一顿地说:“这根本不是大门的密码，你骗了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密码可是老李之前特意来惠特星告诉我的。” “行，那就是博士骗了你，也骗了我。”说着，A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牛力一把拽住A，把他拽到了门前小花园里的凳子上，按着他坐下之后无奈道:“小家伙，冷静冷静。首先，我保证哈，密码绝对保真，在这种事上老李是不会骗我的。” “你很信任他吗？”A奇怪地看着他，觉得有人能如此相信博士并且和他交好是一件怪异与难以置信的事。 “那当然了，想当年——咳咳咳！……”牛力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刹住了嘴，转而说道:“所以，小家伙，说说看，你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啥。” A告诉了牛力自己输入密码之后庄园自动锁死的过程。牛力“嘶!——”了声，抓了抓脑袋上乱糟糟的亚麻色头发，说:“一般来说以咱们星际现在的建筑模式来看，就算密码错误了也得输错至少三次后建筑才会自动锁死，你这情况确实有点奇怪哈，但密码又没有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见着A的脸越来越黑，牛力止住他欲起身的动作:“嗨哟你等我再想想。” “哎!”牛力激动地用力拍了拍A的肩膀，A不能自主地抖了抖，脸色更沉了，“小家伙，你是不是还没看老李留给你的遗嘱，要不你打开看看?”牛力挑了挑眉，表情戏谑。 A看着牛力的表情，下意识感觉到了一股邪恶的力量，他眯了眯眼睛，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A拿出了之前牛力给他的那枚硬盘，把硬盘插到了随身光脑上，随即迅速浏览着遗嘱的内容。遗嘱内容较少，前面一大半都是很正常的遗产的继承或者捐献条款，包括了A继承惠特星北半球一座庄园的条款，但越看到后面A的眉头越皱越紧。 “附加条例: 继承人A需辞去在三明治星研究所的工作且注销三明治星的通行证，最终进行继承公证后后才享有对遗嘱人所立遗嘱的全部执行权。” 看完遗嘱，A嗤笑了一声，博士真的是，死了也不放过他。 第4章 梦境 “他的遗产，谁爱要谁拿去。”说着，A直接把硬盘从光脑上拔下来丢给牛力，而后转身就走。 牛力还因为“不小心”瞥到了遗嘱的最后一行而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时A已经上了飞船走远了。 “嘶......这小家伙和老李的关系怎么那么差。不应该啊，按理说......不过老李也真是的，当初让我看着他让他别再回三明治星，没想到在遗嘱里还留了一手。真是的，这可是小家伙自己不愿意的啊，老李你可别怪我......嘿嘿......” 牛力见拦不住人，也没多纠结，转身自言自语地回了屋子里。 A一上飞船就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 “呼——”A向后一倒靠在座椅靠背上，想着自己来惠特星这一趟真是犹如一场噩梦，对博士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本来内心对惠特星的那座庄园还感到些许遗憾，但一想到博士在遗嘱里提出的那些条件,A对那座庄园就瞬间无感了。 是，他是爱钱，A承认自己就是肤浅。他目前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再加上一份终身稳定有保障的工作，因为A在研究所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一名实习助理。 他可以接受其他任何人的馈赠，但绝对不想在博士死后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A闭上了眼睛，沉下思绪。时至今日，他也忘了这份深刻的厌恶究竟从何而来，只是觉得它在日复一日地加深。 A没有从幼年到青年的记忆，他一开始的记忆是醒来后博士公寓主卧里纯白的天花板与其上灰色的水晶灯。 刚醒来的时候A的身体就像经年累月后生锈了的机器，四肢僵硬，只能勉强动动手指。他使劲扭头看向黑色床头柜上的一副银框眼镜，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新生的幼儿般迷茫、困惑。 但没等他在迷茫中陷入恐慌，主卧的门就“咔哒！”一声开了。 “你醒了。”来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A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站定，而后缓缓俯下身，有温热的气息覆上A的脖颈。 突然，A的下巴被人用力捏向一边，他琥珀色的眸子对上了一双上挑的狐狸眼。 A瞪大了双眼，使劲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那人的脸低下来正对着A的脸，见此，勾唇笑了笑，黑眸中流露出些许无奈，捏着他下巴的手往上轻抚了抚他的脸并轻声道：“别着急，你才刚醒。慢慢来，你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我会陪在你身边帮你的。” “我叫李轩，不过，以后你就直接叫我博士吧，A......” 李轩？博......士？A？他在叫谁？这是我的名字吗？ A的瞳孔渐渐缩成正常的大小，他看着面前男人，不，博士的笑容，感受着他抚摸自己面庞轻柔的力度，心中涌上了一股温热的情绪，不自觉地想依赖他、触摸他、拥抱他。即使那时候他尚未形成明晰的美丑观念，A也知道博士是好看的，他的眼神能迷惑人心，或者说至少能迷惑自己；他颀长的身形一旦立在身前，A就下意识觉得外界未知的威胁都被阻挡在外；他轻缓的语调就像在讲述美好的童话故事，能哄着自己安然入睡。 A看着博士始终注视着自己的黑沉的眸子，眼皮不住地上下打架，最终紧闭着双眼陷入黑甜的梦境。 “能量......不足，第一次醒来......能清醒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在迷蒙之间，A隐约听到有人说着意味不明的字句。 那时，A以为温润如玉是博士的真实面目，无比信赖他。博士就是A对于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与初步的认知。最初的最初，博士就是A的整个世界，只是因为李轩说是自己捡到了失忆且身份不明的他，李轩给了他名字，带他走出那间公寓进入了阿德那研究所。 “呼——”A在过去的梦境中下坠，跌入现实的清醒。 A已经许久没有做梦了，，没想到这次却梦到了记忆最开始的时候。他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水，心底止不住地泛起烦躁。 第5章 惊变 A这次的目的地是三明治星，他要回到阿德那研究所，重回研究所、食堂、出租屋三点一线的生活。 博士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自己成为正式研究员的脚步了。A仿佛吐了口恶气，振奋得想。 在研究所待的这些年，虽然没人在他面前直说，A也能从每一次研究院实习助理的转正考评与这段时期其他人隐晦的表情、交流中看出些许端倪——有人在故意阻拦他成为正式研究员。 A不用多想都知道这是谁做的手脚。在A早些年仍比较“单纯”的时候，也年轻气盛，想过要与博士当面对峙，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有一天A在送资料去博士办公室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一段对话。 “老李啊，你那小助理在研究所也干了挺长时间了，我已经把他的名字加到转正的名单上了，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啊！” 办公室的门留了一条缝，是A出来前特意留的，方便自己进出。听到这句话，A停下了敲门示意的动作，心下激动，靠在门后继续听着。 “把他的名字去了。” A的手一抖，嘴角的笑落了下来，不明白博士如此温和的嗓音怎么会说出这么冰冷的话语。 “什么？”对面的人也是一愣，对博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的操作表示疑惑。 “把他的名字去了，并且以后都不要让他成为正式研究员，这样的话，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怎么？你的小助理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吗？让你要这样绝了他的后路。”对面的人变了说笑的语气，正经起来。 “没什么，只是我舍不得他。他太好用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一个人工作上、生活上都和我这样契合。如果他做了正式研究员，呵，”博士轻笑一声，门外的A却听得肩膀一颤，他低下头，攥紧了手。 “按研究所的规矩，他就要被派到其他星球了。作为他的上司兼监护人，我可不想他离我那么远，不能随叫随到。只要我在研究所一天，他就必须待在我身边，供我驱使。这么多年，我就这一个小小的愿望，您，不会不同意吧？” 对面的人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哈哈哈......老李你这话说的，我答应你就是了。你看你......” 后面的话A没有再听了，他担心再听下去自己会抑制不住冲进去揍人的冲动。那天下午，A一个人待在研究所的绿化区，看着透明罩内郁郁葱葱的绿植，心底却是一片苍凉，胸中腾起的怒火久久未消。 A不明白，这么久以来，原来在博士的心中，自己就是一个好用的工具吗？甚至为了自己这个趁手的“工具”，要密不透风地把自己控制在他的手掌心！ 后来渐渐的A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他只是逐渐看清了博士的真面目，并且一次又一次地积攒失望与愤恨，并不断找机会试图跳出困境。 “哗——哗——”A打开舱门，飞船外的气流涌向舱里，飘来一股烧焦的气味。 A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瞳孔地震。 只见原是阿德那研究所的地界上堆积着倒塌的房梁、已经变成碎片的透明穹顶、断了一半的医疗舱......到处都是烧灼的痕迹，甚至仍有火苗在断成一节一节的器械上跳跃，映在A琥珀色的眼眸中，那明亮的颜色刺得他双眼生疼，直至流下泪来。 “嘀嗒！——”有水滴落在手背上。A愣愣地低下头，用手往脸上一抹，摊开掌心，感受着手心湿润的触感，终于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可他从来没有流过泪，在他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A看着手掌心，愣愣地想。 第6章 逮捕 A站在研究所的废墟前，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脸上的泪痕都快干透，一阵脚步声唤醒了他僵掉的思绪。 “请问是A先生吗？”来人站在几名警员前，眼神轻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我......咳是。”A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有，”话音顿了顿，A艰难地继续吐字，“你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噗哈哈哈哈哈啊哈哈！......”面前的人突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像是彻底忍不住了，就连他身后的警员都向A投来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A疑惑地看着他们，就见面前的人很快收住了大笑，一秒正经起来，然后把别在身旁一明警员裤腰处的手铐“唰！”的一下抽出来，再迅速拉过A的手腕铐住。 “A先生，你涉嫌蓄意谋杀阿德那研究所的研究员，我是伊万·布莱克伍德，现受命将你逮捕。”说着，亿万拽着A的手就要拖着他走。 A反手扭过去拽他，止住伊万拖着自己的动作，尽量平静地说：“等等，先生，我才刚到三明治星，根本不知道研究所发生了什么，更何况我根本没有谋杀研究员的动机。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逮捕我，警局就是像你这样随便抓人的吗？” A瞪着伊万，伊万接收了A的眼刀子却只是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随后道：“有什么要狡辩的你还是到了局里再说吧。” “动手！”伊万朝身旁的警员做了个手势，几个人立刻围上来制住A想要挣脱手铐的手，再死死按住他的身体。 “放开我！放开！......唔！......”A感觉有东西扎进了自己的后颈，脖子一痛，随后意识迅速昏沉，身体止不住地向下滑。 伊万·布莱克伍德吊儿郎当地走到已经意识模糊跪倒在地的A面前，俯身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语气充满了兴奋：“啧啧，总算抓到你了，这么多年......没了那个该死的礼轩，看你还能逃到哪里！......”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谁......是谁要逃？ 到底是谁？ 意识彻底堕入黑暗的前一刻，A无助地想。 让我变成现在这样。 在昏迷中，A又做梦了，这次梦到的是自己刚成为阿德那研究所的实习助理时的事。 A很聪明，不少人都在他的面前说过这一点。他们说他过目不忘，学习能力很强，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通，除了感情。与A有过交流的人都曾疑惑过这一点，为什么A这么温和面孔下却是一个木讷迟钝的灵魂。他对他们说的各种笑话八卦无动于衷，也对各种明面上或私底下因嫉妒而使出的捉弄他的手段无感，不会激动、大笑、流泪，也似乎从来没有过怨恨、厌恶类似的情绪。 但渐渐的，大家发现A也不是完全没有情绪。曾经有人看见李博士和A一前一后从办公室里出来，李博士转身上手去勾A的嘴唇，说：“来，笑一个。快点，我教过你的。” 他当时躲在办公室附近的立柱后，探头来看时发现A一把把博士作乱的手拍了下来。 “哎呀，都红了，你看看。”博士摸着自己的手背，眯着眼睛朝A笑。 “无聊。”A背过身去，面上看似平静，但他看到A的耳朵悄悄红了起来。 阳光穿过透明的穹顶洒在A渐渐扬起笑容的脸上，他看到A琥珀色的眸子如星光坠入，熠熠生辉。 后来，人们都感叹只有在博士面前，A才会有明显的情绪。他就像一个触发器，站在A的面前，就会触发A仅对博士一人有效的情感模块。 A也本以为时间会一直这样平静地流逝。在博士的劝导下，他不再去纠结空白的过去，不再探寻自己过去的身份，安安心心地做博士身边的实习助理“A”。直到他在研究所多次突然晕倒。 他每次晕倒后都是在博士公寓的主卧中醒来，这也正常，A躺在床上想，毕竟他在初次醒来后就一直与自己的监护人——博士住在一起，只是自己睡在在隔壁的侧卧而已。 每次晕倒后醒来，博士都会温柔地对他说：“你没事，只是最近太累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好。”他每次都这样回答，但心底的怀疑却渐渐生根发芽。他用出去调查的借口去地下诊所做了检查，检查报告显示他非常健康，身体没有任何异常。 但A还是不信，冥冥之中的预感让他觉得自己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自己被蒙在鼓里。他偷偷买了一个小工具，这个工具可以根据设定的时间释放弱电流，刺激人体。 在下一次昏厥来临时，A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设了两个小时的定时，然后就倒在了实验台旁。 再次醒来时A只有微弱的意识，伴随着全身上下一阵阵的痛感。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装满了不知名药剂的实验舱内，仍紧闭着双眼，只有耳边能听到雾蒙蒙的说话声。 “实验......不行，又失败了......他的身体还是撑不住......”从舱外传到舱内的博士的声音有些失真，但A还是听得出来其中的冷漠，全无平日与他交流时的温和。 “那怎么办？还要......继......尝试吗？放弃吗？”一道女声传来，似有些不忍。 “都到这一步了，不能停下。” “万一......死了怎么办？” A的手指不禁颤了下。 “死......就死了，换......下一个......” 什么实验？ 他，想拿我的身体，做什么？ A的意识再也撑不住，从短暂的清醒中坠入无边黑暗，眼角无意识地掉下一滴泪。 第7章 重影 就像溺水的人拼命上浮一样，A沉浸在过去纷乱的思绪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麻醉剂的效用还未完全褪去，A捂着自己发麻发痛的脖颈，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 等稍微缓过来后，A坐起来看了四周，立马认出这是研究所附近的看守所。因为以前在帮研究员抓抢劫犯的时候好奇进来“参观”过，所以他对这里的环境还算熟悉。 监室外面看守A的警员看到他“眼神飘忽”，立刻训道：“你瞅啥呢瞅！给我老实待着！” A看着对方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知道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情况来，顿时歇了打探消息的心思。 但对方又不乐意了，似乎是不相信A当真老实了，义愤填膺地说：“有些人真是狼心狗肺，在研究所待了那么多年，享受了那么多福利，结果却恩将仇报，连宋博士那么好的人都......呸！真是不要脸！” “我没有。不是我做的。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A无力地争辩着，他垂着头，脸埋在阴影中，又想起了研究所的断壁残垣，一股绵长的痛意逐渐涌上心口。 “哼！你没有？杀人犯还个个都装无辜呢！”对方朝着他吹胡子瞪眼，继续道：“事实就是你炸了研究所，他们全死了！” “全死了？”A猛地抬起头，声音颤抖。 “对，全死了！就在一天前！你满意了吧，杀人犯！等着上太空监狱吧你！真是想不通你这种反社会分子到底是怎么进的研究所......” 都死了，都死了...... 心底一抽一抽得痛起来，A看着看守他的警员，却渐渐分辨不了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先前站在研究所的废墟前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被伊万逮捕时也不清醒，现在他终于彻底明白了，无论发生了什么。阿德那研究所的研究员们都已经不在了。 以后再也没有宋博士每年会送香水给自己了，虽然他从来不用，但他一直把这些香水好好放在储物柜里。以后也再也没有季研究员来找自己分享八卦了，虽然他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捧场大笑，但A一直有好好做一个倾听者，每次在她在叫自己“小A！”时都会过去，再让她笑着摸自己的头。也再也没有甄助理会拉着自己喝酒了，虽然甄助理每次说是带着他发泄一下实则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还喜欢秀自己五音不全的嗓子，但是A还是会和他一起站在绿化区前感叹“风景如画”，再把软手软脚、意识不清的甄助理拖回休息室...... 在A明白了“家”的含义后，在研究所待了那么多年后，他已经把研究所当成了自己的“家”啊。 A把脸埋进双膝，思绪混乱。 “小家伙，小家伙！小家伙！......” 有人把监室的栏杆拍得“哗！哗！”作响，A抬起头来看见了牛力那张胡子拉碴的脸。 “你怎么在这？”A走近栏杆，吃惊地看着牛力。 牛力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老李走之前交代我照顾好你，你平白无故被抓走，我当然是来救你的。害，也是你当时走那么快干嘛......” “他们说是我炸了研究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研究所被炸的时候我明明还在回三明治星的路上。”A打断了牛力的话，皱紧了眉。 “这事怪就怪在这，我在来的路上去他们内网拷贝了一份‘证据’，”说到这，牛力把一个硬盘递给A，神色奇怪，“你自己看吧。事先声明，我是绝对相信你没炸研究所的，又没啥深仇大恨......” A立刻接过硬盘把它插在随身光脑上，虽然光脑的信号被屏蔽了，但其他功能还能用。 硬盘里储存的是一天前阿德那研究组大门前的一段监控记录。视频开始没多久大门前就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色实验服的身影，那人手里提着一个箱子进了研究所。视频快进到二十分钟过后，这期间大门没有任何人进出，随后就看到一个人走了出来。他站在大门前，来回走了几次，之后似是不经意间抬起了脸，监控完整地拍下了这人的模样。 A瞳孔一缩，这张脸和自己一模一样！ A看到“自己”对着监控的方向笑了下，接着伸出右手，摊开掌心，赫然是一个红色的遥控器！ “展示”完毕后，“自己”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遥控器中间的按钮。 “不！”A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下一瞬火光爆开，视频在一片白光中结束了。 怎么会出现另一个“我”？ 激动混合着怒气涌上心头，A只觉阴谋早已潜藏在四周，而研究所的众人无疑被当成了牺牲品。 那他自己，在这其中又充当着什么样的“棋子”？A难以自抑地想。 第8章 礼轩 “这不是我，”A闭了闭眼睛，胸膛起伏着，深吸了口气，“这个时间我还在飞船上，他们肯定可以查到飞船的航行记录。” “我查到你的航行记录被删了，或者说，你从惠特星回三明治星这一段的记录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按理来说，你的飞船完全可以加速提前到达研究所，然后......”牛力扒着监室的栏杆，突然沉默下来。 “所以，他们就认定是我炸了研究所，再悄悄离开，甚至觉得是我自己篡改了航行记录，之后假装若无其事地回来等着自投罗网吗？” “呵。”A讽笑了一声，看着牛力，“我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 “害，”牛力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说，“没办法，事实就是现在监控完整地拍下了‘你’——的犯罪过程，他们掌握了‘铁证’。而且他们上头下了命令，有人想要快点把你弄进去。你应该很快就会上法庭了。” “怎么样，小家伙？时间不多了，要不要跟我走？” A沉思了半晌，直直盯着他说：“我可以相信你吗？” “放心吧！”牛力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老李是我的兄弟，你作为老李的......呃......家属，我肯定是不会坑你的！” 听到“家属”时，A下意识皱了皱眉，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点了点头，见此，牛力拿出了之前一直揣在兜里的工具，连接了自己的随身光脑和监室的密码锁，开始破解密码。 “咔哒！”一声，监室的门开了。 A跟着牛力往外走，路过了两个被打晕在地的警员，其中一个就是先前看守过他的警员。 “接下来别出声，安静跟我走，为了不弄出太大的动静，我只屏蔽了监室里面的监控信号。”牛力突然止住脚步转头低声道。 “嗯。”A示意自己明白了。 两人继续前行，避着空中悬浮着的摄像机器人和巡逻的警员往应急出口走。应急出口通往地下通道，牛力告诉A那里停着自己的飞船。 牛力驾驶着飞船从地下通道中悄悄溜出来，随后开了自动驾驶模式，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A，想起曾经老李跟自己聊天时说的，知道这小家伙并不是他面上表现的那样啥事没有，遂开口：“小家伙，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先带你去我在这儿的房子，那儿环境隐蔽，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查明真相，但这事急不得，你先安顿下来，再慢慢想这件事......” 牛力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到A不知何时打开了随身光脑，翻看着消息，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嗯，我知道。”A打断了牛力的话，突然道，“牛老板，‘礼轩’是谁？到底是李轩，还是‘礼轩’？” 牛力神色一慌，轻咳一声，下意识说：“什、什么李轩礼轩的！你博士不就叫李轩吗？我不知道你在说啥？” “是吗？那你慌什么？”A眯了眯眼睛，狐疑地看着他。 “我......” “博士都已经去世了，作为他的‘家属’，在他生前我没能问出口，我希望现在能有机会进一步了解他。”A看着牛力犹疑的样子，忍着不适不得已搬出这套说辞，因为牛力看起来认为他和博士的关系很亲密。 “唉，行吧。”牛力叹了口气，心里念叨着“老李你不要来找我”，说：“其实，老李他一开始并不在阿德那研究所，他是在首都星的研究所出了事后偷偷逃到三明治星的，我也是在这里碰到他的。在那之前，他叫礼轩，但来到三明治星后，他就只是李轩了。我去查过他的档案，发现他在首都星的研究所的档案已经变灰了，说明‘礼轩’已经‘死’了。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才想方设法活下来逃到这里，只是没想到......现在......唉！......” A之前完全不知道博士的身份还有这么一层内幕。那么，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博士公寓的主卧醒来时，博士说的“我叫李轩”。 那时，你说的是李轩还是“礼轩”呢？你告诉我的是真名，还是假名？ “对了，小家伙，你是怎么知道老李以前换过姓名的？”牛力转念一想想到这一茬，好奇地问道。 A下意识地左手覆上右手腕上的随身光脑，低垂着眉眼说：“是刚收到了博士在去世前定时发给我的消息，署名用的‘礼轩’，感觉很奇怪，就问了。” “噢，那行。”牛力一点没怀疑，人家给自己家属发点悄悄话交代点事情也没什么好问的。 而A抓着自己随身光脑，陷入了沉思。那则消息其实不是博士去世前发给他的，而是在他刚出看守所时发的。他可以查到对方的编辑时间，也可以查到对方发消息用的就是博士的“地址”，每个人的“地址”都是特定的，因为它绑定了个人的生物识别信息。 “回来找我， 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我最亲爱的A。 ——礼轩” 你到底是谁？是博士吗？ A想到在阿德那研究所大门的监控视频中看到的“自己”，琥珀色的眸子中划过一道暗光。 第9章 地址 不管给自己发信息的是谁，A都很清楚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想到研究所的众人，他就知道幕后之人可没那么在乎自己周围无辜之人的性命。 尽管他目前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于自己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实习助理这么“在意”，A还是预感一旦对方发现自己有什么异动，就会对自己甚至身边的人下手。因此他没告诉牛力这则可疑的消息。 他不打算牵扯更多人进来，牛力救他出了看守所，到这一步就已经够了。 牛力在三明治星的住所位于地下，这几天A待在这里，只要一上星网就可以接收到铺天盖地的针对他的通缉令。 “谋杀阿德纳研究所研究员的嫌疑人A在逃中。请广大民众提高警惕，注意人身安全，同时积极提供线索，帮助警方尽快逮捕嫌犯！” “呵。”A嗤笑了一声，随即关掉了自动跳出来的通缉令，继续查找着一个地址——B区-枫叶大道-765号。 这个地址就附在那则奇怪信息的最后，很显然，“博士”想要A去那里见他。只不过，见到的究竟是人还是人就说不准了，A当时可是亲自看着博士咽气并全程看着博士的遗体火化的。如有必要，他想，自己不介意把博士的骨灰盒挖出来带过去和所谓的“博士”对峙。 一开始A完全搜索不到这个地方，B区的枫叶大道里根本没有765号这个地方。这也是A在查找了枫叶大道的全部建筑编号后才知道的。 枫叶大道所在区域名不符实，这里没有郁郁苍苍的枫树。从星网上留存的图片来看，这里现在人烟稀少，建筑破败，臭水沟上堆满了各种垃圾，拾荒者在悬浮于空中的巡逻机器人的镜头下露出沧桑皲裂的脸。枫叶大道俨然已经成了一个贫民窟。 越是这种地方越隐蔽，越容易藏污纳垢，A猜想着对方选择此地的原因，逆着时间线扒着枫叶大道的背景。 十年前，甚至二十几年前枫叶大道就已经是如今这般脏乱差的模样。直到三十五年至四十五年前，枫叶大道的信息出现了断层式的空白，按理来说这期间巡逻机器人不可能一点也没拍到这里的景象，所以只能是出了什么事，然后上面有人把这期间枫叶大道的所有有关信息删掉了。 这样想着，A继续往前翻，看到了四十五年的一则新闻: “765工程计划正式启动！枫叶大道即将迎来新一轮变革!” 看到“765”这个数字，A的眼神一顿，然后点开了这则新闻。 新闻大意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讲765工程计划或者是一次大型的基建计划即将在枫叶大道展开。文段之间时不时穿插着计划启动仪式当天的照片。照片里的枫叶大道与如今截然不同，高楼大厦林立，绿化带的枫树繁密茂盛，一个穿着正装的工作人员捡起地上掉落的一片枫叶，而后对着镜头粲然一笑。 A还找到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排政府工作人员站在一栋三层建筑前，建筑大门的牌匾写着“765工程计划总部”。 什么样的基建工程还用得着专门在当地建一个总部?A皱了皱眉，紧抿着唇，如今各地的建设很少需要议院中央亲自下场。从一两百年前开始，中央在各地的派出机构就逐渐减少了，因为遍布全星际的星网通信与控制系统日渐成熟完善了。 照片上的人明显是议院中央派出的，A曾经在初次苏醒后学习社会知识时，出于好奇搜索过议院中央的历史，他在过去换届选举的公示名单上看到过他们的名字。 这个项目显然不简单，更不用说这个“765工程计划”开展没多久枫叶大道的消息就断层了，再联想到“博士”给的地址…… A立刻把“765工程计划总部”建筑的图片与现在枫叶大道的所有留存图片进行比对。不过一会儿，匹配系统给出了结果，A看到一张被放大的图片的右半部分露出了一截破败不堪的两层建筑。 A注视着图片下方标注的地址，心上没来由得一紧，仿佛枫叶大道荒凉萧瑟的风已经吹到面前，而自己已站在残破的两层建筑前，即将一脚踏入未知的黑暗。 第10章 分割 外界的通缉令满天飞，A趁着牛力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悄悄离开了牛力的住所。 A虽然不想把牛力牵扯进来，但也不会一声不吭地消失。所以他编辑了一则消息。一旦自己出现什么意外，这则消息就会立刻发送给牛力，告诉牛力他最后的去向，一切后果他自己承担。 意外的，枫叶大道距牛力现在的住所并不是很远。A驾驶着飞船小心地避开路上的巡逻机器人，尽量挑偏僻的路线走，视线里的景象逐渐由繁华变为荒凉。 枫叶大道的现状与星网上的照片记录的如出一辙。A把飞船停在了一栋废弃厂房附近，一下飞船就遭到了铺天盖地的灰尘的袭击。他戴上透明的面罩,踩过一地碎屑，跟着光脑上的导航指示往前走。 枫叶大道不止空中到处是飞扬的尘土，就连天空都与三明治星其他地方的截然不同。目之所及的天空由近到远呈现逐渐由橘红色过渡到暗红色。A皱了皱眉，把脸上的面罩又往里按了按。也是他这些年几乎都待在阿德那研究所，没怎么去其他地方，所以不知道三明治星上还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地点。 “765工程计划总部”离A停飞船的地点不远，他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大门前。大门上的牌匾只剩了后半截，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磕到墙壁时发出“咯！咯！”的声响。斑驳的大门已经掉色变形，A使劲把门往里推，门开时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刺激着A的耳膜，从门上掉落的厚厚一层灰也扑在他身上。 门内一片漆黑。 “啪！！——”身后的大门没有推开它的阻力又自动关上了。 “是你叫我来的，现在却不打算现身吗？‘博士’。”A打开了腕上光脑的照明功能，警惕地看着四周。 四周空无一物，A慢慢地绕着刚进来的点往外走，周围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 突然，脚下原本实心的地出现了一个大洞 ，A直直掉了下去，那一瞬，他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轻笑。 A摔在了地上，眼前骤然出现的刺眼的强光让他立刻闭紧了眼。等稍稍适应后，他慢慢睁开了眼，发现强光是从前方一道门的门缝中透出来的。自己的四周遍布着各种实验器械，甚至有些他在阿德那研究所的资源库里也没见过的精密仪器。 一个做基建工程的计划总部的地下怎么会有这些东西？A站起来，胸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你好呀！阿德那研究所的实习助理——A先生。”A的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来人语气戏谑，他转过身去，瞳孔骤缩。 他看到了—— “很高兴见到你，另一个时空的我。” ——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另一个时空？你什么意思？”A捕捉到这句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那和自己一样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心中涌上一层寒意，感觉到说不出的怪异与熟悉感。 “听不懂吗？我就是你啊！我——是——A，来自另一个宇宙。”“A”耸了耸肩膀，笑嘻嘻地说。 “不，你不是我。你是怎么到这来的？目的是什么？”A颤了颤眼睫，渐渐攥紧了手。 “我猜你已经知道765工程计划了吧。”“A”转身走向周围的一堆各式各样的器械,A趁他不注意悄悄划了一下腕上的光脑。 “那你知道这里，”“A”朝地板指了指，“‘765工程计划总部’，究竟是做什么的吗？” A凝眉不语，“A”看他这副样子，嗤笑了一声，故意低声说：“这里可是专门做秘密实验的地方，当年他们就是在这里建了一个时间机器。” “所以啊，”“A”把食指竖在嘴唇前，再朝前一指，“我就这样‘嗖——’的一下就过来了，见到了你呀！” “所以那条消息是你发给我的？”A点了点自己的光脑。 “A”晃了晃食指，说：“哎——那消息可不是我发给你的，不过我知道是谁发的，其实你也知道，对不对？那个该死的......” “礼轩！礼轩！......哈哈哈哈哈哈！那个贱人！”面前的人突然激动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直至狰狞。 “一切都怪他！一切都怪他！他该死！对，他该死！我来就是为了杀了他！”“A”上前一把扣住A的肩膀，激动得脸色涨红：“你会帮我对不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所以我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来，我们一起杀了他，那样我们就可以解脱了。我......” “可他已经死了。”A看着对方疯癫的模样，垂下头说。 “A”晃了晃A的肩膀，继续说：“不！他还没死！我知道的，知道的，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而且，”A突然抬起头来，眼里迸发出愤怒的光，一手抓住“A”扣住他肩的手，一手使劲砸向“A”的腹部，“现在该死的是你！” “A”的腹部被砸中，他一时痛得起不了身，瞬间被A压制在身下。 A双手握紧“A”的脖颈，看他因逐渐窒息而泛紫的脸，厉声质问他：“阿德那研究所就是你炸的！是不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那又怎样!......”“A”尽管被扼住了喉咙，几近窒息，还是扯出了轻蔑的笑，“他们......所有人，都是帮凶！那群人死前，那一无所知的模样，真是让我想想就发笑！哈！......” A的心忽的又痛起来，以至于神情恍惚了一瞬，手下的力也松了一分。就是这一瞬，对方抓住了机会，张开手心往A的脖颈上扎去！ 药剂迅速入体，A往自己脖子上拔针管的动作一顿，随即直挺挺地倒下来。 “A”把倒在他身上的A推到一边，随后缓缓站起来捂着脖颈喘气。气顺以后，他把A拖到了那扇门缝发着光的门里，在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蹲下来对着趴在地上的A说：“礼轩一定想不到，是我先找到你。既然你现在不信我，那你就亲自去看看，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对我们的。” “你会明白的，”“A”俯身在A的耳边轻声说，“你能相信的人只有我。” A的手指动了动，意识消失在一片白光中。 同一时间，牛力气喘吁吁地赶到了“765工程计划总部”的遗址前，正要推门进去的动作一顿，随后收回了推门的手，挠了挠头说：“哎，我来这儿干啥来着？” “嘀！——”牛力的随身光脑收到了新消息，他随手一滑打开消息，上面显示： “牛老板，我们办公室还是老样子，麻烦在今天下午三点前送24束花来。 ——阿德那研究员A” “算了，不管了，来活了。估计又是兜风不知道兜到哪里来了......”牛力一拍脑门转身上了飞船。 飞船起飞，掀起一片尘土。随后，枫叶大道又恢复了它一贯的死寂。 第11章 开幕 “小伙子？......小伙子？......” 有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传到A的耳边，这声音突然在他脑中炸响，使他的身体下意识抖了一下。A猛地睁开眼，手无意识地攥紧，感觉到有什么边缘锐利的东西刺了一下手心。他张开手，拿近一看，发现是一片火红的枫叶。 “小伙子，你醒了啊，咋在这儿睡着了呢？......”那人突然伸手拍了拍A的肩，嗓音沙哑沧桑。A转头看去，眼前是一位笑容和善、头发花白的老人。 “我，我没事。我......”A一下站起来，环视四周，声音突然哽住。他的脚下铺满了火红的落叶，身后是一条长椅，视线中遍布繁茂的枫树与成排的枫树后高低错落的楼宇。 这是一处繁华的街道。 可他不是在“765工程计划总部”的地下吗？他记得，自己完全晕过去之前明明被“A”拖到了......拖到了什么地方？ A感觉自己的记忆在割裂、混乱，手轻轻颤抖着。这事身后的老人上前来，看他这心神不宁的模样，疑惑道：“小伙子，怎么啦？你脸色不太好哇！” A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问道：“婆婆，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是枫叶大道啊！小伙子，睡糊涂了吧！”老婆婆笑起来，短短的话语却给了A 极大的冲击。 枫叶大道！这里？ A再仔细瞅了瞅这里繁华的景象，心里震惊，但面上不显，脑海中的想法一掠而过。他立刻点开腕上光脑，在看到显示的时间时整个人像被隔空打了一拳，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长椅上。 “哎呀，小伙子，你到底咋啦！”老婆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A把脸埋在手掌心，麻木道：“我想静静。” 四十五年！光脑现在显示的时间与他昏迷之前显示的时间相差了四十五年！ “当年他们就是在这里建了一个时间机器。” 脑中突然浮现出“A”说这句话时戏谑的模样，A这才意识到，这句话是真的。现在看来对方不仅借助这个“时间机器”来到了他所在的时空，还把自己送到了四十五年前。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来就是为了杀了他！”A突然想起对方在说到博士时狰狞的模样，又想到自己所在的时空博士已经去世了。但对方却说礼轩还没死。那死的究竟是谁？或者说，还有谁没死？既然对方说自己来自另一个时空，那...... “小伙子。”老婆婆温暖的手掌又抚上了A单薄的肩膀，A的思路被打断了，顿时感觉很受伤，肩又往下塌了一点。 “生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看咱们这儿经济一直不算好，但现在终于要好起来啦！今天就是那，那什么工程的开幕式呢！我看你虽然不像咱这儿的本地人，但......” “今天是开幕式？”A猛地抬起头，问道，“是‘765工程计划’的开幕式吗？” “对，对啊。”老婆婆看到面前的人突然精神抖擞的样子，微微发愣。 “那您能带我去看看吗？我刚来这，什么都不了解。”A微垂着头，朝老婆婆腼腆地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正好去看看“765工程计划总部”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能不能趁机溜进去再进一次时间机器。 “行啊，小伙子。”老婆婆拉着A就往前走，在路上还给A介绍了不少枫叶大道的特色。A这才从之前在星网上看的有关照片与报道，从那些只言片语中过渡到脚踏过枫叶，真正来到了这个时代的实感。 两人到“765工程计划总部”时，大门前的小花园里的剪彩仪式还没结束。 来现场观看开幕式的市民并不多，A看了看悬浮在上空绕着“765工程计划总部”围成一圈的摄影机器人，想大部分市民应该是在网上看开幕式的直播。 礼花喷出，现场掌声一片。无论是上位者还是下位者脸上都展现出了完美的笑容。 小花园里的政府工作人员们开始合影了。A低头扒着掉落在肩上的彩带，心不在焉地想着等会儿从哪里溜进大楼里比较保险。 “借过。”一道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飘过A的耳边。 无比熟悉。 A愣愣地抬起头，那人戴着口罩，说这话时偏头与A对视了一眼，他漆黑的眸子毫无波澜。 在A的视线里，他的风衣衣摆被风吹起，一两片火红的枫叶飘落到他的衣摆上，又被他低头随手拭去。 枫叶彻底掉落在街道上，无力再飘起，只余叶片边缘在微微颤动。 我恨调休，为什么明天还要上课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开幕 第12章 工作 他不认识我。 A将将要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 这个人应该是在这个时间线上的博士。A心想。 在A的印象中，博士几乎没有对自己冷脸过，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玩笑的、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看陌生人一样的冷淡的眼光看过自己。A肯定自己是厌恶博士的，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感受到了微妙的不爽。 “季议员。”小花园里的活动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一位官员上前来向A身旁的老人打招呼。 季议员？A分心想，没想到跟自己搭话的老婆婆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前方礼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A看到他朝小花园里走了，同时余光瞥到身旁的老人对来打招呼的官员笑道：“小许啊，今天都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都顺利。”官员忙不迭地点头，又连忙问道：“一会儿晚上我们还会联合市政中心的人一起办个晚会，季议员，您要出席吗？”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说：“不了，你们年轻人好好玩，我就不参加了。” “对了，”身旁的季议员突然轻推了下A的背，把他推到官员视线的正中央，拍了拍他的肩，“你看这个小伙子咋样？” A看到官员的眼珠转了转，随后谄媚地笑道：“我觉得挺好，您的意思是？——” “给这小伙子安排一个工作。” “小伙子，现在生活有困难不要紧，找份新工作，好好干，生活自然就越过越好啦。你想做什么工作啊？说说你以前是干什么的？”A转头对上季议员的视线，对方笑得温和。 A不经意间瞥了瞥前方不远处的“765工程计划总部”，脑海中一闪而过先前礼轩离开的身影，学着印象中牛力做过的动作，微垂着头挠了挠头,低声说：“我以前在其他星球的研究所工作，也不会干别的，现在，还是想找个研究所工作。” “研究员，很好啊。我们这儿正好缺研究员，”季议员向A指了指前方的“765工程计划总部”，“你有兴趣吗？” 听到这话，那位官员忍不住搓了搓手，隐晦地扫了一眼A，再对季议员讪笑道：“这，这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小伙子一看就是个人才，他孤身一人来我们这儿打拼，要是过得不好、待遇不好的话，以后其他地方的人才谁还来咱们枫叶大道啊！” “你说是吧，小伙子？”季议员亲昵地拉过A的手，和蔼地笑道。 A回了一个腼腆的微笑。 “哈哈哈哈哈！......是，是啊！”那位官员抚掌笑道，又握住A的肩膀，说：“小伙子，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我，我愿意。只要能有一份工作就好了。”A保持着腼腆的微笑，看上去单纯无害。 见状，那位官员和季议员都十分满意，那位官员更是连说了三个“好”字。 A没问为什么一个基建工程招募研究员什么也没问就把自己招进去了，无论是那位官员还是季议员都没说招募的研究员大致的工作是什么。 双方心知肚明，各有各的目的。 这么多年来，A虽然自己的情绪变化不大，且感情迟钝，但却对别人的情绪变化异常敏感。 因此，在与季议员告别时，他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 眼前开幕式结束后变得安静的“765工程计划总部”似乎与它四十五年后破败残缺的模样有一瞬间重合。 现在自己不用偷偷溜进去了。 A嘲讽地笑了笑，眨了眨眼，踩着满地的落叶与彩带，向前走去。 第13章 禁入 “哎，你在这儿干嘛呢！”戴着透明面罩的研究员怀疑地打量着站在贴着“禁入”标志前的A，透过面罩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我就是出来休息一会儿，刚路过这儿，有点好奇而已，没干什么。”A小声说着，低垂着头，故意瑟缩着肩膀，摆出怯懦的姿态。 “哼！”对方骤然抓住了A的双肩，按着A的肩暗暗往下压，同时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位研究员，奉劝你收起你的好奇心。在这儿，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干的事就行了。听懂了吗？” 话毕，他狠狠戳了戳A的胸牌，A忙不迭地点头，在对方转身之际抬头看到了他胸前写着“高级研究员”的胸牌，随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初级研究员”的胸牌。 “唉。”A长叹一声，把手上水杯里的水猛地倒在了不远处的茶水间里，随后又倒了一杯水，靠着中岛台，一边喝水一边看着茶水间外来去匆匆的研究员们，想着这段时间自己进“765工程计划总部”以来发生的事。 “765工程计划总部”明面上只有三层，至少据A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在一层反复溜达都没有发现什么通往地下的入口。 除了...... A把目光又投向距茶水间不远处贴着“禁入”标志的地方。 一层各处还分布有几个像这样的地方，也是像A这样的初级研究员目前连靠近都可能引起别人怀疑的房间。 A还记得“四十五年后”自己是在一片黑暗中从一层掉到了地下，他有理由怀疑自己当时就是走到了其中一个房间，然后通过房间里的通道掉了下去。毕竟那时这栋建筑都已经破败成那样了，房间的门可能也被破坏了。 但问题是，A现在根本找不到机会进去。 那个地方，这段时间A没有看到有任何人进去过，包括那些“高级研究员”。 现在A的身边出现的几乎全是“初级研究员”，那些“高级研究员”只是不定期“刷新”在他们周围，每次出现都行色匆匆，偶尔用轻蔑的眼神瞥他们一眼。A发现大家虽然每次都对此略有不满，脸色不好，但是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他们几乎都是像A这样被匆匆招聘进来当研究员的，每天除了完成光脑上定时发布给每个人的任务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不像那些“高级研究员”，那些“老人”，平时基本待在二三层，看人的眼神意味深长。 当然，二三层对于他们拥有“初级研究员”的身份识别码的人来说也是禁入的。 想到这里，A不禁有些泄气，这栋建筑就像一个隐形的“圈禁”一大批研究员的牢笼，白天不允许任何研究员出去，夜晚开启高级保全系统，禁止任何人出入，而研究员们则被“赶到”各自之前被分配的公寓休息，公寓里面还有全天候的监控。 公寓里面的监控安装得很隐蔽，A相信很多人可能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密不透风地监视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A没有想办法屏蔽掉监控，因为监控系统背后还连着一个报警系统。只要监控有任何异常，系统就会向背后控制的人“报警”。 A想到那天在进这里之前那位纪议员最后看向自己时讳莫如深的眼神，清楚她肯定知道些什么，甚至，她有可能就是那监控背后的人之一。 手腕上的光脑一震，A放下水杯，点开消息，发现账户上又多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丰厚的薪水可以有效遏制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这也是A周围的研究员们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目前还没骚动起来试图“逃离”这里的重要原因。 毕竟钱可是实实在在拿到手了啊! 再等等吧。A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前抬头看到的“高级研究员”的胸牌，理了理衣领，又缩起脖子，微耸着肩膀，垂着头快步走出了茶水间。 第14章 ＂旧友＂ 现在是星际历2045年三明治星星时下午2时30分，枫叶大道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工程师们在城市二环与三环的交界处疏通着一处空中城际轨道交通。空中列车暂时停止了运行，少女没有像这趟列车中的其他人一样焦躁不安。她贴在列车透明的舷窗上，朝下看去，一眼就望到了位于一环与二环交界处那栋建筑——“765工程计划总部”。 火红的枫叶簌簌落下，再被每个进出大门的研究员踩在脚下，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今天，“765工程计划总部”内部一如既往地繁忙。 A静静地调着面前机器的参数，许是一直开着透明面罩的缘故，A觉得空气有些沉闷滞涩。指尖在“开始”选项上方反复游移，他看了看周围默不作声低头做事的其他研究员，才点击了“开始”选项。 唉，A看着面前这台老旧机桥运行了没多久又开始出现故障，深吸了一口气，干脆上手暂停了机器运行日志的传输，想着，今天又是“摸鱼”失败且没有成为高级研究员的一天。 没想到“四十五年前”的时候也得努力在相似的研究所的里卷资历，A一想起来自己当初在阿德那研究所干了那么多年都还是个小小的研究助理，啊，就觉得两眼一黑，前途一片模糊。 不过，这次的升职之路没有了博士的“从中作梗”，A磨了磨牙，想必会十分顺利。 他们这些初级研究员虽然基本都是被临时抓来的“壮丁”，与那些高级研究员所在的“内部”很割裂，但并非完全没有成为其中一员的机会。 前几天，所有初级研究员的光脑中接受到了一则消息。消息上说，只要他们在“765工程计划总部”工作满三年以后，就有机会成为高级研究员，享受更丰厚的薪酬，拥有更高级的待遇与权限。 目前来看，在这里待下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A这样想着，又点击了“开始”选项。 “嘿!大哥哥!你好呀!” 少女的声音与机器报错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在安静的环境中激得人一激灵，众人不禁纷纷抬起头来看她。 A被机器折磨得呼了一口气，索性按了按耳廓的装置，收起了脸上的面罩，才转过头来看这个打扰自己的人。 自从来到四十五年前，见过这个时代的礼轩后，A就想过会不会遇到过去的他们——曾于四十五年后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研究所的同事们。 他没有特意去搜索他们的信息，就像那天在“765工程计划”开幕式时他没有上前拉住这个时代的礼轩一样。A不知道时间机器送他来到这个时代会产生什么样的蝴蝶效应，自己与他们的接触会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A不敢赌，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回到四十五年后，找到“A”并报仇，即使那个时间线上已经没有了他们。 A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了阿德那研究所爆炸的瞬间。再一睁眼，他的眼前却是年轻的、鲜活的季画，那个会在四十年后的爆炸中丧生的季研究员。 少女发现面前的人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愣住了，没有一点回应，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她戳了戳面前人的手臂，叉着腰、皱着眉喝道:“喂!你怎么不理我!” A心中那点震惊和伤感迅速被少女的大嗓门给吼没了，一时脑中温柔的季研究员与眼前的暴躁少女形象在反复横跳。 他嘴角抽了抽，面色有点扭曲，开口道:“不好意思，你打扰到我工作了。” “嗐，你这破工作又没有多重要，我可是在旁边观察了你好久了呢。就你面前这台烂机器，再怎么调参数都会报错，还不如……” 少女一开始非常自信地说着，但在看到A明显越来越阴沉的神色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A本来就被这台机器折磨了快一天了，心里骂了无数次“破机器”，现在被别人直接点出来更是濒临崩溃。 他觉得现在自己能喷火。 但这“火”还没喷出来，少女就指着他对着正匆匆走来的几名高级研究员说：“奶奶不是说要找个人带带我吗？我觉得他不错，就他吧!” 我恨早八……我恨早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旧友＂ 第15章 季画 几名高级研究员在两人面前站定，为首的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瞥了一眼A然后眼角下压，随后又扬起笑容稍稍向前倾身对少女说：“季小姐，这......恐怕不太合适吧。这位研究员才刚来咱们这没多久，对很多事都还不太熟悉，让他来带您，恐怕会出不少纰漏。况且季议员也说了，要找个经验充足的人带您，不如您再看看其他研究员，我们还有很多优秀的研究员呢！......” 为首的人说着，身后的一众高级研究员都纷纷点头并露出十分自信的微笑。 “不，我就要他！我就看他顺眼。别以为我不知道，奶奶就是想找个人看着我。既然如此，就算我选他奶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再说了，我觉得他应该做得也不会比你们差，你看你们现在给他安排的什么工作......” “这......” 季议员？A缩着肩膀立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二人的谈话，冷不丁听到了这个之前给自己介绍工作的人，心下一惊，悄悄去看少女的侧脸，仔细思索下才发现季画确实与之前见到的季议员有几分相似。 虽然不知道季议员到底是属于首都星中央的议员，还是属于像三明治星这样的地级星的议员，但是根据A看到的多人的反应来看，无论所属哪一方，这位季议员的身份地位绝对不低。 既然如此，季议员和季画有这一层关系，季画当初为什么会一直待在在所有研究所里算得上籍籍无名的阿德那研究所工作？ A记得，早在自己第一次走出博士的公寓，来到阿德那研究所的时候，季画就已经在研究所工作了。 从现在到三十年后A第一次在阿德那研究所见到季画，这三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瞬间，A第一次对这个自己“不存在”的时代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不过这探究的心思很快就偃旗息鼓了。他看到为首的高级研究员妥协地朝季画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拍上自己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小A啊，这段时间你愿意带着季小姐学习咱们研究所的事务吗？” “我，我能说不愿意吗？”A嗫嚅着小声试探道。 “不、行、呢。”面前研究员的笑容更大了，他用力地拍了拍A的肩膀，然后对季画说：“那季小姐，就让A先带您转转一层，待会儿会有人带你们上二、三楼，毕竟A研究员之前对二、三楼并不熟悉。” “行吧。”季画爽快地答应了。 高级研究员们陆陆续续走了，A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揉了揉肩膀，然后面无表情地朝季画伸出手，说：“季小姐，现在你怎么打扰我都没关系了。” 少女矮了他一头，一把握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嘿嘿！之前抱歉啦！我就是想早点甩掉他们。以后就叫我季画吧，A！” “以后就叫我季画吧，小A！” 季研究员看着面前穿着单薄的衬衣，表情木木的A，温和地笑起来，忍不住上手揉了揉A那一头蓬松的金色短发。 A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热情的女人。阳光从阿德那研究所的透明穹顶倾泻而下，有一两束光线晃到了女人的胸牌上，上面写着“季画研究员”。 “我，我，你为什么，这样，看我？”这时候的A说话还不是很流利，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女人看着他的眼神怪怪的。那种眼神算不上露骨，只是下意识地让A感觉心里那根之前只会被博士一直注视着时才会拨动的心弦第一次在面对一个陌生人时有了反应。 女人揉着他头发的手一顿，随后慢慢放了下来。A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女人微微下撇的嘴角，以及，她失落的眼。 A很久以后才意识到，那种情绪叫“失落”。 她的眼里还有很多情绪。 A那时候不懂，现在站在少女时期的季画面前，他觉得自己还是不懂。 她那时候到底为什么这么看着我？A对上眼眸清澈单纯的季画，在回忆与现实交错的一瞬间，好像抓住了那根解密的线，但这抹思绪很快又淹没在无尽的疑惑与迷茫中。 第16章 相处 她是个很好的学生。 A站在一旁看着季画熟练地进行今天的实验流程，看着她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沉静的姿态，面上不显心里却频频点头。 前段时间季画对于一些常规操作还有些生疏，需要A在一旁频频纠错，这几天却越来越熟练了。 不愧是首都星中央科学院的学生，A心里想，同时时常有一种错乱颠倒的感觉。 “砰！”试管掉落在地碎成两半，A蹲在地上看着那滩溶液逐渐向四周流去，忽略了溶液上方升腾起的一小片白烟，伸手就要捡溶液中心的试管碎片。 就在白色手套要接触到溶液时，有人扣住了他的手腕，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小心！” A发现面前的人是季研究员。 “这可不能直接接触，手套也不行哦。”她指了指地上的溶液，正色道。 季画点了点腕上的光脑，从空间钮里拿出了一个外型小巧的圆盘。 “要用这个。”说着，她拿着圆盘靠近还在四散的液体，下一秒，溶液被吸进圆盘中，地上只剩下了试管的碎片。 A随即把碎片捡起来扔进了不远处的设备回收站，回收站运作一番后“吐”出了一个新的试管。 他把新的试管递给季画，季画一边用圆盘往试管里滴入溶液，一边低声对他说:“小A，怎么，心情不好吗？发生什么事了?我发现你蹲在这儿有好一会儿了。怎么博士也不在你身边?” A看着季画的动作，指了指旁边的机器，一字一句地回道:“它，我不太会用。博士不在，出去了。总是报错。” 季画上前将“回收”完透明溶液的试管放进机器的恒温舱中，随后拉着A到机器的控制面板前，笑道:“博士没在没事，小A，你找我就行。” “我可是首都星中央科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呢！相信我，”季画眨了眨眼，竖了一根食指在嘴边，“博士可能都没有我靠谱呢！” …… “做得不错。”A看着少女微仰着头自信的笑脸，不吝啬地夸奖道。 他和季画“地位”颠倒，如今，他是老师，而季画成为了学生。算算时间，季画甚至还没从中央科学院毕业。 夕阳昏黄的光透过单向透明幕墙洒进“765工程计划总部”的二楼室内，这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因为季画，A这段时间都在二楼工作。前段时间和季画随着那群高级研究员参观完二、三层后，A发现二、三层的布局和一层的布局大差不差。唯一的显著的差别就是对应一层那些“禁入”的房间之上，高级研究员们频频进出那些位置的房间。相比之下，真正一直待在二、三层工作的高级研究员反而较少。因此二、三层整体显得比较空旷。 A现在可以确定，那些房间里面应该就是通向地下的通道了。并且，大部分高级研究员真正工作的地方应该也是地下。 但是他现在还是进不去那些房间。 同样是因为季画，他现在已经顺利升到“中级研究员”了。 A在光脑上提交了今天的任务报告，就带着季画来到了休息室休息。 前段时间季画还会叽叽喳喳地在休息时间刨根问底A的过往，在收到了不知道多少个“无可奉告”的回复后，就放弃了探究A的生活。但是她还是会忍不住打破安静休息的氛围。 就比如现在。今天少女讲起了她的大学生活。 季画托着腮，看着远方的夕阳，突然一脸惆怅地说:“其实我不太喜欢在学校里的生活。” “学业不顺?还是人际交往有问题?”A喝了口水，淡定地问到。 “是孤独。”季画忧郁地说。 “那就是人际交往有问题了。怎么，人缘不好吗？”A向季画投去了怀疑的目光，他记得在阿德那研究所的时候，季画算得上人缘最好的人之一了，她和大部分人的关系都不错。 “不，我的人缘非常好，几乎所有人都喜欢我、赞扬我，但是，”季画一拍桌，A的水杯里的水晃荡了一下，“没有人真正懂我，我的孤独，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A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他绷了绷脸，控制住表情，对上季画故作深沉的眼，瞬间觉得刚才就应该在季画开口的时候把天聊死。 “没有人和我在一个等级，唉，他们都不懂我的想法。” “所以你就跑来这里了?”A扯了扯嘴角。 “对呀，奶奶说我既然在学校里待不下去，就来这里。” A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说:“懂了，你是被季议员赶到这儿来的。” “哎哎哎！”季画摆了摆手，“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是来学习交流的，也是来找同道中人的。” “这不是找到你了吗？大哥哥，嘿嘿！” A看她傻笑，下意识问出口:“当时，你到底为什么选我?明明还有这么多更好的选择，而我只是个初级研究员。” 季画渐渐收了面上的笑容，定定地看着A琥珀色的双眸，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那么多人，我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你。我看着你转过头来，在看到你的脸的时候，有一股不可忽视的熟悉感。那一刻，我觉得我一定要认识你，否则我会后悔的。” “也许，这就是一见如故吧！”季画又笑起来。 “你说呢，A?” “嗯。”这一瞬间，A仿佛看见了四十五年后那个季研究员的影子，他侧头望去，发现夕阳马上就要彻底沉入地平线下了。 “那么我今天能去你家玩吗？” A开门的动作一顿，回身对季画说:“不行。况且我家也没什么好玩的。” “切，行吧。”季画努了努嘴，“砰！”的一声在A面前关上了他对面的公寓门。 A摇了摇头，自从季画搬到他所分配的公寓对面后就每天都有这么一出。 他已经习惯了。A关上了自己的公寓门，内心无奈，再转身面对整洁的公寓。他可不认为这里是他的家。 家?什么是家? A突然想到了四十五年后自己待了十几年的博士的公寓。那里是家吗？ A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有点想要回到那里，当然A相信，绝对不是因为博士。 第17章 鲜血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将关闭舱门，飞往首都星A区11号港口的飞船即将起飞。此次航行时间预计为五个三明治星星时。我们将在飞船完全平稳飞行后为您及时提供服务，祝您旅途愉快！……” 飞船上还在广播着起飞前的一些注意事项。周围的旅客有的忙着放行李，有的已经把自己的座椅调到了**模式准备休息了，也有的像A一样和身旁的人交流着。 坐在A身侧的位置的是季画。 他昨天收到了一个新任务，光脑上的新消息告诉他今天要送一个东西到首都星的中央研究所。 今天早上A去领那个“东西”时，和他交接的高级研究员又叫他把季画也带上。 “季小姐?这一次去中央研究所也不用多长时间吧，她应该没有什么必要和我一起去。”A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黑色的箱子，感觉到箱子出奇得轻，随后在对方的示意下把箱子放进空间钮里，同时疑惑地问道。 面前的高级研究员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完成了任务就要立刻回来，但季小姐还得待在首都星，毕竟再过几天就是季议员的生日宴了。这可是季议员亲自交代的。” “好的，我会把季小姐带上的，我想季小姐肯定也十分想念季议员。”A谄媚地回道。 对方轻哼了一声，然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了一个纽扣状的装置。他故意拿着它在A的面前晃了晃，而后抵住A下意识反抗的手，把装置贴在了A的脖颈上。 “追踪器。小心，你要是形迹可疑的话，它会爆炸的。”高级研究员笑了笑，眼里不怀好意。 A的眼底涌上震惊，随即又迅速转为怯懦与恐惧。他按上那枚“纽扣”，发现不过几秒钟时间，它已经从皮肤表面消失了。一阵轻微的刺痛感告诉A，那东西已经钻进皮下了。 “为什么?您……您不信任我吗？我，我会完成任务的！”A看着研究员，语气带着悲愤和惊惧。 高级研究员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但是这是研究所的规定。我也没办法呢。” 他耸了耸肩，还长叹了一声。 什么狗屁研究所的规定，分明就是针对他的，他可没在其他研究员身上发现这种东西。A的眼底划过一抹冷意，闭上眼对身侧的季画说:“要起飞了，季画，你该‘休息’了。” “我不困，A，我们开**模式继续聊天吧！” 少女语气兴奋，A的心底生无可恋。 “不行。”话毕，A眼疾手快地开了自己座椅的**模式，彻底把季画的抱怨隔绝在了外面。 终于安静了。A向后靠，慢慢平缓呼吸，那种从接到这个任务开始就莫名感到不舒服的预感在此时暂时沉到了脑海深处。 “嗡嗡！”A腕上的光脑震动，与船舱外的冷空气一同传来的，是首都星A区的天气预报: 欢迎来到首都星！首都星A区气候总控局提醒您，A区将于首都星星时下午4时15分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请注意防寒保暖与出行安全。祝您愉快！ “哇，我刚回来就要下雪啦！”季画激动道，A知道所有旅客都收到了这则消息。 外套里的自适应系统起了作用，一股暖意涌上来，从身到心，A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侧头问季画:“这一次应该是你离开首都星最久的了吧！” 季画点了点头:“嗯嗯，从来没离开这里这么久。以前一直待在这不觉得有什么，这次确实难得有点想念了呢！” “嘿嘿一看你就没来过首都星，”季画看着A望着这里陌生的目光，笑着说，“我知道有哪些好地方，我带你去看看吧！” A走出港口的脚步一顿，他确实没来过首都星。在他目前的人生里，离开阿德那研究所的次数屈指可数，博士对此严防死守。基本上能推的外派任务都被博士“替他”拒绝了。 他记得他曾经离首都星最近的一次。 那天宋博士来找他，问道:“小A，最近有一个外派的任务，是去首都星，预计行程是一周。这次，你愿意去吗？” 首都星?他终于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了！ A激动地应了下来。那时他还没发现博士在背地里“替他”拒绝了多少外派任务。 临行前一天，A在自己的卧室仔细地清点行李。突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A清了清嗓子，说:“进。” 博士走近，蹲在地上的A看着对方的影子在卧室里灯光的照射下拉长，其中有一部分延伸到了自己脚下。 A感觉眼前的光变暗了。他抬起了头。 “你在干什么?”博士的语气平静。也许是卧室的窗户没关，夜晚的凉风吹进来，A感觉有点冷。 他发现自己看不清博士的表情。 A笑起来，兴奋地对博士说:“博士，前两天你不在，所以我还没告诉你。我接了一个外派的任务，是去首都星，只要……” ＂谁让你去的?＂ 只要一周就回来了。A吞下了被打断的话，他不理解，博士好像有点生气。 “我不在的时候到底是谁随便给你派发的任务?”博士俯下身来，A看到他的双眸黑得不见底。 A感到委屈，博士对他的态度从来没有这么差过。他还是回答了:“是宋博士问我愿不愿意去，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答应了。怎，怎么，我不能去吗？” 博士又直起身，斩钉截铁道:“对，你不能去。” 眼见着博士就要离开，A鼓起勇气大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你什么理由都没有凭什么让我不要去！” 博士的脚步停了，他转过身来，A不禁微微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博士的语气仍是淡淡的，他说:“小A，首都星对于现在你来说太危险了。那里鱼龙混杂，而你又刚醒来没多久，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让你去是在保护你。” “是吗？”那个时候的A天真地问道。 是吗？A现在知道，当然不是，只是出于对“工具”扭曲的独占欲罢了。不过，首都星确实是博士重点“防范”的对象，当时凡是涉及到首都星一切的接触事宜都被博士“替他”拒绝了。 可能是因为博士自己在首都星经历吧，他有心理阴影了。A突然想把博士的骨灰盒端过来嘲讽一下。 “对，对不起！……”走在通往中央研究所的街道上，A猛地被一个冲过来的小孩撞了一下。 A摸了摸被撞的手臂，看到季画因为没拦住那个小孩而只能原地冲前方大吼:“嘿，小子！文明点！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是吧！……” A闻到有一股奇异的香味自被撞的手臂上散发，心想那个小孩可能是忙着去给谁送花吧。 他等着季画平静后继续往前走，然后，就在中央研究所的大门前看到了那个人。 礼轩！是活生生的礼轩！ 上次在开幕式的时候和他擦肩而过，这次是第二次见到这个时代的博士了。A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看着他原本望着远处的目光收了回来，定定地看着自己，随后慢慢走近。他身上纯白色的中央研究所的制服让A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牛力说的博士曾经待过的首都星的研究所就是中央研究所。 “下午好！我是中央研究所的博士礼轩。你们就是从三明治星来的人吧。” A看着他，扯了扯嘴角:“你好。” 好久不见，博士。 “我是A。”“我是季画！”季画积极答道。 A虚握上A的手，没曾想礼轩一把攥住他的手，黑眸对上他琥珀色的眼，一瞬间竟让A不敢逃避对方的视线。 “别害羞啊，小家伙。”礼轩笑出声来，还对他眨了眨眼，随后松了手，又与季画问了问好。 他就知道，礼轩还是这个鬼样子。他不着痕迹地搓了搓刚才和礼轩交握的手，没想到博士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不正常了。 A好像又闻到了一股香味，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混乱。 “小家伙，你们上级给你的东西呢？拿出来给我吧！”礼轩微笑着看着A，A注意到他前额附近的黑发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 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从空间钮里拿出了那个黑色的箱子。 礼轩接过箱子，发现A还盯着箱子看，他琥珀色的眸子宁静清澈，单纯且毫无杂质。 礼轩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挠，他又起了坏心，问A:“小家伙，你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吗？” 他敲了敲手里的箱子。 “不，不知道。”A答道，他感觉鼻间的香味越来越浓了。 “那你想知道吗？” “我……我……” 眼前黑色箱子的清晰的轮廓逐渐消泯，混成一团。 他的视线在扭曲，一阵耳鸣后他又听到了那些声音: “我要你辞职，放弃这里的工作，永远离开这里！” “你的身体没有问题，是你想多了，小A。” “他死了也没事。” “搬出去?小A，是我最近太纵容你了吗？你离开我后还能去哪?你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 “小A……”“小A……”“小A！” 凭什么?凭什么? A从空间钮里拿出了一把小刀。 凭什么！ 他刺了出去。 鲜红温热的血液溅到了A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季画的尖叫声穿透A混乱的思绪，他清醒过来，看到了自己握着刀的手，以及满手的血。 他视线上移，看到礼轩捂着被捅伤的手臂，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你……”礼轩张口说了句什么，A还来不及分辨，就被一阵骤然涌上来的疲惫冲昏了头脑。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看到洁白的雪粒落在了礼轩黑发上，而自己的脸上温热的感觉在散去。 被雪沾到的血液在凝固。 A最终落入了一个温凉的怀抱。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到这样舒服自在了。就像在寒冷的冬夜泡在温水里，就像他第一次醒来看到博士的时候。 A沉沉睡去。 第18章 医院 临近年末，首都星的冬日之下是簌簌扬扬的飞雪，行人匆匆穿行其间。偶尔有人抬头，会看到城市上空飞掠而过的飞船。 在这颗繁华的星球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大多数人没有心情关注别人的苦难。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沉默的看客。 街道巷口衣着单薄的少年搓了搓手，他把自己的光脑递过去。面前那道高大的人影见状伸手让腕上的光脑靠近少年的光脑。 “滴！”一笔信用点进入了少年的账户。他赶紧缩回了手，确认一番后呼了一口气，心想今天真是遇到大好人了。他只是帮了对方一个小忙，对方就给了自己这么丰厚的报酬。 “谢……谢谢！”少年缩了缩脖子，低头道了谢。等他再抬头，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他挠了挠头，抹了一把掉在脖子上的细雪，转身就将对方之前拜托他做的“恶作剧”抛在了脑后。 ...... 首都星A区市中心的第一医院久负盛名。经过一夜的沉积，首都星的新雪已经染白了第一医院主楼大门前的街道。一群小机器人兢兢业业地清扫着路上的积雪，其中一两个机器人感应到身后的行人往一旁退了退。那几人目标明确地走向主楼，行走间短靴带起雪粒溅到身旁矮小的机器人上，机器人挥了挥自己的机械爪，它的电子脑袋向上看，看到他们的警徽一闪而过。 “礼博士，好久不见。”来人一进病房，就自来熟地问好。 礼轩本来坐在病房中央的医疗舱旁，见到来人就站了起来，脸上挂上笑容，点了点头：“埃文警官，好久不见。没想到警官这么快就到了。” 埃文·布莱克伍德摘下自己的帽子拍了拍，语气沉痛地说：“唉，要不是博士研究所的同事看到监控报警了，我们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博士竟然平白无故被人袭击了。博士您真是，可不能放贼人逍遥法外啊。” 说着，埃文就要靠近医疗舱，但没想到礼轩走了过来，挡在了埃文面前。 “嗯？礼博士，您这是什么意思？”埃文拧了拧眉，语气饶有兴味。 礼轩脸上的笑淡了下来，他微微低头看着埃文·布莱克伍德，黑色的瞳孔像无底的深渊。埃文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他稍稍向后退了一点。 “埃文警官，”礼轩声音很低，“这人身上有最新型的致幻剂。” 礼轩的嗓音又恢复了正常，“研究所专门供给警局的用于特别审讯的东西，现在还在测试期，你说，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普通人身上？” 埃文·布莱克伍德的手心开始冒汗，他下意识地把之前一直夹在腋下的帽子戴回了头上，垂下了头。 “这......” “警官，没人比我更想知道‘嫌疑人’为什么要对我出手，但你也知道研究所的致幻剂对人脑的影响很大。”礼轩无奈地笑了笑，“你现在强行唤醒他，医疗舱还没把他身体里的致幻剂完全清除，万一他醒来记忆混乱了怎么办？那到时候我们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是......是。”埃文压了压帽檐，嗓音有些微的颤抖。 “埃文警官放心，等他醒了我会带着他来警局一趟，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希望警官好好查查是哪些‘蛀虫’让致幻剂流了出去，让警官受累了。” “不......不碍事的，礼博士。”埃文·布莱克伍德硬扯了扯嘴角。 最终，礼轩礼貌地把埃文请出了病房。 礼轩又坐回了医疗舱旁边，注视着医疗舱里静静睡着的人，眼神闪烁。 那人睡得并不安稳，微皱着眉，嘴里呢喃着什么。礼轩控制着医疗舱打开了一点顶端的透明罩，他俯身靠近那人，侧耳贴在那人的嘴唇上方。 礼轩听到他用气声说着， “博士......” 第19章 醒来 “A，A？......A！” “嗯？......”A抬眼，看到甄安全在自己面前挥了挥手。 “甄助理，你干嘛？”A按住甄安全的手，不曾想对方正好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甄安全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A，你最近怎么总是走神？是不是工作上的压力太大了，要不要给你请个假，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有吗？”A抿了抿嘴，逐渐感觉有疑惑涌上心头。下一秒，他的手上一重，低头一看，甄安全把一个存储器放在了他手里。 “A，”甄安全望了望四周，发现没什么人后蹭到A面前，小声说道，“正好你现在没什么事，你帮我把这个拿给博士吧！你是不知道，博士最近应该是心情不好，那散发的冷气都快把他周围的人冻死了。不过我知道要是你过去的话他一定不会舍得对你冷脸的，你就......” “甄安全，你说谁？”A收紧手，语气里有细微的颤抖。他瞪大了眼，追问道：“博士？是宋博士吗？” 甄安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A，你可真是糊涂了，整个研究所就你一个人会这样叫他啊！怎么可能是宋春晖呢，我说的就是李轩李博士呀！” 怎么可能？李轩，不对，是礼轩！他不是，不是...... 他怎么了？ “哎你看，李博士过来了。”甄安全的声音不知怎的，越来越模糊，与此相比越来越清晰的是另一人的脚步声。A的瞳孔抖动着，冷汗浸湿了肩颈，莫名的恐惧让他不敢抬头。 “呼......呼......”A喘着气，脑里好像有一根钢针搅进去一样阵阵发痛。 “你......”A抬头，嘴唇微动，还没等他看清对方的样子，对方的声音就令他愣在了原地。 “小A。” 这嗓音无比熟悉。 你不是死了吗？A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下一刻，“滴！——”的一声响彻整个空间，A的脚下一空，他往下掉落。 “嗬......嗬......”A的手一撑，一把坐起来，耳朵里面嗡嗡的。有人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抬头看去，待看清那人的脸的一瞬间就条件反射地把人使劲推开了。 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那人“嘶”了一声，而后轻笑着说：“小A，我们以前没见过吧。如果你第一次见我那样做是因为中了药，那这次，哎，我很难不怀疑我们真有什么仇啊！” 听到他叫自己“小A”，A仍然下意识地抖了抖。他按了按太阳穴，吸了一口气后语气平稳地说：“礼博士，抱歉，刚醒来还不太清醒，认错人了。” A想，四十五年前的礼轩和四十五年后的李轩确实不是同一个人，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啊，认错人了，那看来你确实和人有仇，而且，”礼轩摸了摸下巴，然后俯身靠近A，直视着对方琥珀色的眸子，“那个人应该和我长得挺像的吧。” 是的，一模一样呢。A面无表情，只是伸出手来礼貌地推了推礼轩的肩膀。 “那他也像我这样帅吗？”礼轩微笑着，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臊。 闻言，A直接黑了脸，干脆利落地再次使劲推开了礼轩，而后看着对方再次装模做样痛呼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有，他很丑，人丑，心更丑，我想这世界上没有比他更丑恶的人了。” 礼轩看着A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知为何感觉有一股凉风窜过头顶，明明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但总觉得自己也被骂了。礼轩不着痕迹地清了清嗓子，保持微笑继续道：“嗯，那就好。” A没接他的话，掀开了身上的被子，挪动着身子靠近医疗舱的边缘，礼轩看到他这样又问：“怎么了？” “去厕所，顺便换一件衣服。”A扫了一眼身上的病服，下意识皱了皱眉，继续移动着。 “需要我帮忙吗？” A不知道礼轩什么时候又蹭到了自己面前，看着那张大大的仿佛写满了“不怀好意”的笑脸，A非常有意识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不用，我......” “咚！”僵硬的身躯倒在地上，A发现自己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 自己可以...... A低头捂脸，坐在地上，耳边传来了礼轩的笑声。 他愤愤抬头，对方低头看他，笑容里没有真诚，全是目的达到的恶意。“现在，”礼轩一字一顿地说，“需要我帮忙了吗？” “需、要！”A咬了咬牙，他就知道，四十五年前的博士和四十五年后的博士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