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变成阴湿骷髅后[人外]》
1. 死去的前男友
三年前,有人匿名发了一条求助帖。
主题名为:【前男友死后总是来梦里纠缠我,怎么办?】
内容是这样的:[我的男朋友……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前男友了,一年前我已经提出分手。
也就是在我提出分手当天,他死了。
之后,他就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一开始,我不以为意,觉得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渐渐的,我觉得不对劲了。]
[我几乎每个晚上都能遇见他,只要我一闭上眼,他就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然后熟稔地与我拥抱,接吻……第二天醒来,我就会变得特别累,特别特别累。]
[我上网查过些相似的情况,怀疑我是被我前男友的鬼魂缠上了,他在吸取我的阳气,我才会总是特别累。]
帖子匿名,一开始谁都没有对这个帖子多加注意,还以为是某位作者以这种噱头连载的恐怖小说。
下面甚至有人留言:[细说一下在梦里是怎么亲密的,多描写具体点,我们爱看!]
贴主很长时间没有回,大家也没有多在意。
直到某天,下面有人评论:
[我靠,看我在附近的热帖里发现了什么,贴主居然和我一个IP的吗?!一年前?别告诉我你的前男友就是那个什么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
人们常常对未知而暴力的事件感兴趣,一时间,网友看见这个顶贴,纷纷涌进来询问[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具体内容。
镇子里想要拼命隐藏的骇人事件,在广大网友的抽丝剥茧中渐渐有了雏型。
一年前,这座名为万仙的旅游小镇在一年中先后惨死了六人,至今没能找到尸体。
之所以能够确认受害者遇害,是因为不出七天,受害者的家门口就会多了一个神秘包裹。
打开看,会发现里面是一颗失去活性、变黑腐臭的人类心脏。
经过DNA对比,确认就是那些失踪的人。
——这就是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名称由来。
这个神秘的帖子加上恐怖又猎奇的连环杀人案背景,热度一下就被顶了起来。
不少人急于知道后续:[贴主还在吗?你的前男友不会就是连环案的受害者吧?]
[急急急,贴主你还好吗?听说横死的人容易变成厉鬼,你要不要找个当地的仙儿看看啊?]
网友们担心了一个礼拜,这位神秘的贴主才不紧不慢报了个平安:[索命倒不至于,我前男友还是很温柔的。]
[所以说,你男朋友到底是不是那个什么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啊?]
贴主时隔七天出现,不少网友们都在线顶贴,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电视剧或者小说不都有这种桥段嘛,未破获的恶劣连环案件再加上受害者的托梦伸冤,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这件悬案撕开口子,找到真凶。
大家都在期待可以围观这一盛况。
从白天等到黑夜,就在大家都以为贴主又消失了时,对方终于回复。
[是的。]
短短的两个字,直接轰炸了网友们的神经。
于是接二连三的问题轰炸上来,包括但不限于询问她前男友在梦里有没有说自己埋在哪里,是第几个受害人,有没有说凶手长什么样子,能不能帮助警方找到其他受害者等等。
然而贴主又消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复。
有人猜测是不是贴主被鬼魂索命死亡了,商量着要不要报警。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贴主是个新注册的账号,除了IP地址,其余资料一概不知,要怎么找?
而且也不能排除这就是个吸引人眼球的噱头。
开始想蹭蹭热度,结果被网友们问得哑口无言,玩脱了,干脆就匿了。
说到底,大家还是对鬼神的说法还是抱有观望的心态,不会真的因为这种玄学方面的事情去麻烦警察。
没有了下文,网友们骂骂咧咧失去了关注,帖子渐渐沉下去。
三个月后,突然被顶起来。
原因是有一个人在下面询问:[你的前男友是第四名受害者?]
没过多久贴主就回复了:[是。]
能够准确说出是几名受害者,除了当地的知情者,警察,更多的可能性就是凶手。
于是网友们大量涌进这位提问者的专栏。
结果发现他是一位专门研究犯罪心理学的博士,收藏和发出的都是一些国内外各种离奇案件的分析和整理。
万仙镇的案子就是他最近感兴趣的一个,正在着手收集资料。
是犯罪心理学的博士啊,那就不奇怪了。
经常跟警察打交道,能够掌握一些保密的资料很正常。
贴主似乎也和这位博士单独加联系方式,没有再在这个帖子回复。
随着时间的推移,帖子又沉了下去。
这次沉寂的时间很长,转眼过去了三年。
一个月前,那位神秘的贴主突然上线,更新了一个后续:[我的前男友在梦里告诉我,他被埋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很黑,又很硬,他的胸口被划开了,心脏被掏了出来,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堵在他的胸腔里。]
[他听见头顶有婴儿在哭,很吵,每晚都在吵。]
[还有轮子在他头顶轰隆隆响。]
网友们来了兴致,纷纷根据这些线索猜测埋尸的地方:[有婴儿在哭,不会是幼儿园吧?]
[有可能啊,说有轮子响,很有可能就是汽车轮子。]
[我想起来了,四年前镇子里好像真的在修一个幼儿园!天哪天哪,当地警方快去挖挖看啊,说不定真有受害者的尸体!]
[已经报警了。]
不日,警察在一家自建房地下挖出了一具人类尸体,正在确认死者身份。
官方新闻在几天后给出答案。
——确认为连环杀人案件中的受害者,秦某朗。
*
*
*
傍晚,残阳如血。
夏天暑热,万仙镇随处可见消夏必备的美食小摊。
这座小镇临近海边,几年前由政府打造成为了一个消暑度假的好去处,每年暑假游客们都络绎不绝。
但今天要比往年更为热闹。
不少网络博主扛着机器不远万里来此,都是为了参加明日举办的一场葬礼。
苏见绮怕热,特意等到太阳下山才出门,没想到美食小广场上仍旧人山人海,挤在其中,就像进入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闷罐子里,稍微一动就会渗出黏腻的热汗。
她像往常一样去到卖冰粉的小摊前。
冰粉摊的老板正在和几名游客侃侃而谈最近旧事重提的红心脏杀人案件,听的人和说的人皆是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
“老板,一碗冰粉。”
一声略带沙哑的女音突然插进几人的对话中,引得几人纷纷侧目。
与周围色彩艳丽的游客相比,苏见绮打扮朴素简单,有种当地人独特的随意感。
她长相偏英气,皮肤白皙,有一种不施粉黛的天然美。
几名游客本来只是下意识一看,结果忍不住就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有个男大学生看得耳朵泛红,被同行的几名好友调侃,撺掇着他们交换个联系方式。
苏见绮皱了皱眉,摸到了口袋里的匕首。
冰粉摊老板见她表情不对,赶紧搭话:“……小神婆,稍等哈,还是原来的口味是不是?”
老板赶紧给几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愣愣地闭了嘴。
——没想到这个二十二岁的漂亮女孩居然是个神婆。
苏见绮十二岁父母双亡,后来被镇子里的黄神婆收养,大家就习惯叫她一声小神婆,其实大家都默认她没有多少能力。
但是这次,何家请她免费看风水,结果就找到了连环案件的受害者尸骨,算是在镇子里小小的出名了一下。
苏见绮的这双眼睛近丹凤眼,瞳仁黝黑幽深,好看是好看,但无法从里面看见感情,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墨潭。
很少有人能经得起这双眼睛长久地盯着,冰粉摊的老板赶紧想了个话题:“……小神婆,明天举行葬礼,你也会去瞧瞧热闹的吧?”
苏见绮一脸疑惑:“什么葬礼?”
一提这个,老板可就来劲了:“就是半个月前,你算出来老何家地底下埋着的那副尸骨啊!四年前那个,红心脏连环杀人案唯一找到尸体的受害者啊,姓秦!明天就要举行葬礼了!”
“你瞧瞧,广场上这些扛机器的,基本上都是为了来参加明天的葬礼的。”
苏见绮表情平平哦了一声。
四年前,这座名为万仙的旅游小镇曾在网络上轰动一时,就是因为一起人心惶惶的红心脏连环杀人案。
一年之内,淳朴的海边小镇先后惨死了六人,并且迟迟没能找到尸体。
受害者失踪之后,不出七天,家属就会收到一颗心脏,官方给出的名称为[2.13连环杀人案件],但大家私下里都叫[红心脏杀人案]。
说到这,老板还惋惜了一声:“唉,那么多具尸体,就找到了这一个——那个姓秦的男生我还见过几次,长得帅气,大学生,性格还好,真是可惜了。”
苏见绮毫无兴趣在这里感叹,提醒老板:“冰粉。”
老板回过神,拿袋子装好笑吟吟地递过去。
似乎另有所指地:“小神婆,你明天真不去凑这个热闹啊?”
她幽幽抬起眼皮:“什么意思?”
老板跟她是旧相识,就壮起胆子问了问:“你别生气哈,我就是听说了些事情……我听别人说,你和姓秦的那个男生之前关系挺好的?”
“你听谁说的?”苏见绮声音一沉。
老板一看她动作利落掏出来了匕首,脸色当即就变了。
内心叫骂着这丫头真是属疯狗的,别管多熟的关系,一言不合说翻脸就翻脸。
住在镇子里的老住户几乎都知道,其他人拿刀可能只是吓唬,苏见绮可未必,早在十二岁的时候,她就敢拿着刀对准她老子。
老板惹不起她,只能尴尬地笑笑。
“我不认识那个什么姓秦的男生。”她盯着老板,语气淡漠,“更讨厌别人造我的谣。”
老板急忙赔笑:“明白明白。”
几个调侃的大学生也识趣得躲得远远,庆幸没有惹怒她。
苏见绮拎着冰粉离开广场,走出一段距离,仍有强烈的被注视感。
她冷不丁回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
——在她说出那句“我不认识那个什么姓秦的男生”时,突然,就像平白被什么东西盯上。
视线阴冷、暴怒且充满强势的进攻欲。
自三年前的某一天开始,这种若有若无的视线就像扯不断的鱼线一样,紧紧缠绕她。
晚上睡觉的时候,甚至会觉得这道视线的主人就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人类天生会对怪力乱神的事情产生原始性恐惧,苏见绮被这道侵略性的目光看得汗毛竖起,拿出一枚桃木纽扣咬在嘴里,稍微缓解了一些。
她抓紧时间往镇东的出租屋走,那里有她照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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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摆出来的镇鬼阵法。
出租屋是黄神婆生前用来驱鬼做法事用的地方,几年前黄神婆不幸暴毙,她就一直独自住在这间出租屋里。
门口贴了很多黑狗血混合朱砂写的符纸,她一进门,立即给自己熏了两根香。
屋子里满满当当摆放了不少看起来很厉害的法器,可即便是这样,那道尖锐的目光始终没有消失,跟着她来到了屋子。
可能是她的错觉。
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后颈大口大口的呼吸,释放着强烈的不满,像是恨不得一口咬伤她的脖颈。
苏见绮不想害怕的,但控制不住遍体生寒。
缠了她整整三年,她真的受够了。
“秦之朗,你是在生气吗?”她警惕地扫视这件空荡的屋子,“就因为我跟别人说,我不认识你?”
“我到底要跟你说几遍,我们已经分手了!”
话音刚落,阴暗的目光陡然变得更加强烈。
苏见绮从来没有觉得,视线可以如此冰冷而沉重,就像有一块棱角分明的冰块,反复在此磋磨,残留下浓重的寒气。
感觉跟这只鬼死活说不通,她心累得胸口漫长起伏一下。
刚刚闭上眼睛,就有一股古怪的力道将她拽进了梦里。
苏见绮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秦之朗的嗓音,清冽好听:“阿绮……”
“阿绮,我要进去了。”
与此同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填满她的指缝,十指紧扣。
试探间,苏见绮气息微微急促,睁开眼,最先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似乎天生一双深情的眼睛,动情时,仿若两颗甜死人的琥珀蜜糖,光是注视就倾诉了大量的暧昧情愫。
现在这双会爱人的眼睛正一刻不移地盯着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点点加大力道。
空气躁闷,一滴汗珠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滴落在她的锁骨。
苏见绮热得出了一身黏腻的汗,发丝不爽利地贴在脸颊。
他细心注意到了,指尖轻轻扫过,又亲了亲她的唇角:“不舒服随时告诉我,我再调整……”
很明显,在这种事情上他非常笨拙且羞涩,光是说有关的话,耳根都能红得滴血。
苏见绮愣神几秒,看着他的那颗泪痣,渐渐找回清醒:“……你给我出去。”
又来了。
每次只要秦之朗心情一不好,他的鬼魂就会立即入她的梦,跟她大做特做。
他没有回应。
下一秒,眼睫半阖,去吻她的唇。
苏见绮偏头躲过,冷笑一声:“秦之朗,你是觉得跟我做完就能改变什么吗?”
“你已经死了,我们也早在四年前分手了,你能听明白吗?”
三年了,每天晚上她一闭眼就是这副旖旎光景。
“生前对这种事害羞得不行,死后就缠着我不放,我跟你在一起三个月,总共就做了两次吧?第一次你甚至都找不到位置……死了变成鬼就长本事了是吧?”
眼前的男人视线陡然变得尖锐。
如果她没有打破氛围,相信身上的这只男鬼或许还可以多装一会儿纯良,此刻却悄无声息渗满了阴冷的气息。
这一刻,苏见绮更加确切体会到,秦之朗已经变成了鬼魂——眼神变得阴森森的。
速度加快,苏见绮脖子上多了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扼住她的咽喉。
他的大拇指威胁一般按在她颈侧的大动脉上,想到了什么,陡然加重力道。
“阿绮,我说过,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撞击耳道的男性嗓音一瞬变得沙哑低沉,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声线,异常诡异。
“哪怕是我死。”他阴恻恻补充。
饶是苏见绮一向胆子大,此刻大脑也有瞬间的空白。
被鬼魂魇住后,很多事情不是能靠她一个人类能够控制的,比如安抚不了急速跳动的神经,比如压不下根根竖起的汗毛,比如驱散不了心底深处的恐惧。
动作没有停,她有了和一具尸体反复相处的切实感。
因为他的身体太冷了。
那里,也冷得可怕。
苏见绮冷不丁打了个抖。
生前,秦之朗长着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五官精致,皮肤冷白,右眼角还有一颗性感的泪痣。
笑起来时,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露出两个很深的酒窝。
阳光、明媚且富有生命力。
此刻这张脸却阴森到可怖,明明五官没变,但就是给人强烈的非人感,令人产生原始性对鬼怪的恐惧。
他将鼻尖抵在她的颈侧,呼出来的气息也是冰冷的。
苏见绮努力克制着身体产生的生理恐惧,硬着头皮开口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回到你身边。”他捏着她的脖颈,毫无感情命令道。
见她没有回应,他粗暴扳过她的下颌,自上而下冰冷地注视她:“明天葬礼,将我的尸骨带走,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找到我!”
“带走我!”
“听见了吗?”
他说得急切又激动,仿佛陷入癫狂状态的疯子呓语。
伴随着每一个字的用力,秦之朗粗暴地叩响,似乎在用这种方法加深她的记忆。
就像有冰块在反复摩擦,不仅寒冷还很锋利,苏见绮就是在这份异样的磋磨中,突然冷笑出了声。
“我也再说一遍,秦之朗,我们已经分手了,听见了吗?”
“哪有人死后还缠着前女友不放的?”
2. 偷白骨
四年前,也就是秦之朗死亡当天,苏见绮提出了分手。
是他们的第二次,当时两人正在卖力流汗。
衣服散乱堆在地上。
过程还算顺利,最后到达兴奋时,秦之朗猛地扣住她的腰。
互融黏濕。
他咬着她的耳垂,性感地低哼了一声。
苏见绮的身体也颤了颤。
就是在秦之朗刚刚*完,她提出了分手。
她忘不了当时他的表情,本就因为情动而眼尾泛红,像一株靡艳的玫瑰,听见分手,漂亮的琥珀瞳微微瞪大。
他黯哑着嗓音问:“为什么?”
秦之朗的嗓音本就好听,沾染情/欲之后更加勾人。
苏见绮承认自己够坏的。
不仅在对方溢满之后就提出分手,还能在提出分手之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去湿吻他的唇。
秦之朗果然有些懵,眸子里充斥震惊与茫然。
虽然没有拒绝她,但也没有再刻意迎合,慢吞吞缩回舌尖。
他又哑着嗓问了一遍:“为什么要分手?”
为什么?
苏见绮记不得那天有没有说原因了,只知道在与秦之朗交换了一个湿吻之后,她又欲求不满的替他换了一个,推倒了他,出了一段时间的热汗。
秦之朗面色潮红躺在床上,眼神湿漉漉的,表情既震惊又委屈。
完全一副在被蹂躏的样子。
之后,苏见绮堪堪起身,去清洗干净自己。
从浴室出来时,秦之朗还没有穿衣服,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结实而均匀的胸膛上面遍布了她的咬痕和抓痕。
他胸口微微起伏,身上仍然残留浓郁、不洁的气息,令人头晕目眩。
“分手*……是嘛?”
秦之朗绷紧凌厉的下颌线,红着眼眶盯着她。
他长得实在犯规,平日里又是一副正经文雅的样子,脱口出有关杏爱的话,就会变得特别……蛊惑。
如果不是苏见绮已经提出了分手,真想再与他翻云覆雨一场。
但她只是想了一下,就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秦之朗猛地站起身,叫住她:“——阿绮,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会在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话音刚落,阴沉沉的天际响起闷雷声。
苏见绮抬头看了看窗外的乌云密布,口吻冷漠:“快下雨了,我不会去的。”
“你不去,我就一直等你。”
在某些方面,秦之朗会固执得令人头疼。
“我们已经分手了,秦之朗。”苏见绮冷冷转过头,最后跟她强调一遍,“你等到死我都不会去的。”
——结果当天,秦之朗就真的死了。
三天后,像前三起连环杀人案受害者一样,他的心脏被剖了出来,尸体却没有找到。
据说发现时,他的心脏就摆在门口一个破旧的鞋盒里,差点被附近的流浪狗叼去吃掉。
经过警方确认,秦之朗心脏剖出的时间,大致就在三天前晚上的十点至零点之间。
也就是苏见绮提出分手的当天晚上。
有附近居民提供线索,说入夜时分还看见秦之朗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瓢泼大雨,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雨中。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她没去,他竟然真的等到了黑夜。
苏见绮听到时真的笑出了声,明明她说过她不会去,明明还下着那么大的雨……
结果就被连环杀人犯盯上了吧?活该!
苏见绮越回忆越生气,身体冰冷的秦之朗还在掐着她的脖子反复叩响,她忍不住脾气,踹了他一脚。
“下去!”她被折腾得呼吸急促,恶狠狠地,“我不跟前男友做/爱。”
秦之朗终于停止了动作,居高临下睨着她,鬼气森森地开口:“明天葬礼,带走我的尸骨,我就放过你。”
苏见绮半信半疑:“真的?”
秦之朗阴恻恻地对她笑了一下,寸寸后退。
苏见绮很难相信一只鬼的鬼话,狠狠白了他一眼。
她在床上迷迷糊糊醒来,已经入夜,黑暗黏稠的充斥着整个屋子,买的冰粉已经温热得像一碗汤。
大约是梦里太过激烈,身体还残留着一些异样反应,苏见绮烦躁地啧了一声,把冰粉倒了,打开了电风扇降温。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接到了一条来自A国的信息。
自从两人在三年前加上好友,这位专注于犯罪心理研究的廖博士一直都很关注她的梦魇,时不时发来信息慰问。
【廖青罗:听说你前男友明天就要举行葬礼了?】
苏见绮皱了皱眉:【嗯。】
【廖青罗:方面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你前男友纠缠了你这么久,怎么最近才告诉你他的埋尸地点?】
【廖青罗:你又是怎么能通过那些线索确认埋尸地点的?】
廖青罗发来这条信息时,苏见绮刚刚换好清凉的睡衣。
看见信息,她蜷起一条腿踩在椅子边缘打字,吊带带子松松垮垮滑落一侧。
她回复了对方第一个问题:【是我问的。】
【廖青罗:在梦里问的?学会控梦可不是什么好事。】
控制梦境容易意识模糊,产生幻觉,大大提高患精神分裂症的风险。
苏见绮无奈一笑,她倒是不想控梦。
可秦之朗每天晚上来她梦里,除了跟她做/爱,再没提供半点有用的信息。
这个男人,生前是个恋爱脑,死了居然也没变,一直缠着她不放。
第二个问题要回答,就要涉及到玄学方面了。
她很难解释,莫名被什么东西盯上,那种阵阵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翌日一早,苏见绮去了殡仪馆。
神婆死后,她就找了一份殡仪馆的工作。
今日是秦之朗的葬礼,殡仪馆里挤满了不少人群和机器。
作为连环杀人案中唯一找到尸骨的受害者,大家对他的关注度很高。
到达门口时,正看见秦之朗的母亲吴淑熙穿着一条黑色旗袍,在镜头前哭得梨花带雨。
除了吴淑熙,还有秦之朗的继父,一向含蓄内敛的富商也在镜头面前落了泪,希望警方能够早点找到凶手。
员工通道的尽头就是老板的办公室,她到达时,老板和两个老员工正在毫不避讳讨论她。
苏见绮一脚踹开门,三人都吓了一跳。
老板故作镇定地训斥她:“进门不会敲门吗?!”
“敲门还怎么听见你们说闲话?”她冷冷扫视了一下三人,不慌不忙走向其中说得最欢的那个老员工,“说啊,怎么不说了,我的邻居有没有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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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是怎么拿小刀对着我亲爸的?”
“是对准他的喉咙?还是心脏?”
短短几步,那位老员工就被苏见绮逼到了办公室的角落。
说来也怪,老员工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反而被比她小半个头的女孩威胁得脸色煞白。
尤其是看见苏见绮微笑着告诉他“是喉咙哦,这个部位是最好下手的”时,他一中年男人吓得想叫救命。
苏见绮虽是个二十二岁的女孩,普通个子,白白净净,身体也略显单薄。
但架不住她狠啊!
几个月前,一个醉汉来灵堂闹事,弄得乌烟瘴气的,大家没见过这场面有点手足无措。
关键时刻,是苏见绮站了出来。
受了伤还狠狠将那个醉汉压在地上,握着一把匕首悬在他的眼睛上方,像个不要命的疯子。
此后,这个少言寡语的女孩就在殡仪馆一战成名,没人敢惹。
老板怕出事,赶紧询问她有什么事。
“我要辞职。”苏见绮这才将目光转过来,神色淡漠,“就今天,就现在。”
目送她走出殡仪馆,三人的心脏才算安静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殡仪馆好端端的,停电了。
殡仪馆主线路突然出了大问题,大面积停电,监控设备与空调完全停止了工作。
很快,挤在灵堂的人群因为闷热纷纷涌去院子里纳凉。
……
半个小时后,苏见绮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从小路离开殡仪馆。
穿过墓园,后面有个低矮的围墙,翻过去,再走一段土路,就能到达离开殡仪馆的主路。
主路是个坡道,坡底有一家小卖部,天气炎热,她打算去买一瓶冰镇的矿泉水降降温。
这家小卖部开设在这里,顾客大多都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和死者亲属。
正是因为如此,店主才会对一身罕见红衣打扮的苏见绮多看了两眼,好奇她暗红色登山包里是什么好东西。
她笑着扯紧口罩,说:“一堆破骨头。”
“破骨头?”
“嗯,菜市场那边定的骨头,买来喂狗的。”
店主哦了一声,没有多在意,因为的确有不少人喜欢抄殡仪馆后面的近路到对面的菜市场。
走在林荫小道,不知是否苏见绮的错觉,自从背包里装了秦之朗沉甸甸的骨头,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更有存在感了。
就像一头蛰伏的野兽,过去只是用着余光睨着她,如今苏醒了,注视感就变得异常强烈。
背包里的尸骨好像更沉了……
苏见绮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拉开拉链看了看。
秦之朗的骨头散乱拥挤堆在里面,最上面立着他的头骨,冷不丁看去,就像和两颗黑漆漆的眼洞对视上了。
到底是人鬼悬殊,说是没有一点生理恐惧是不可能,她心跳得异常剧烈。
想说他真的是骨相皮相俱佳,即便是一颗头骨,都要比其他人的头骨顺眼得多。
苏见绮克制着生理恐惧,冷冷地说:“我不会让你再缠着我的。”
——她偷来尸骨是为了亲手送秦之朗归西。
她才没那么天真,相信一个鬼魂会放过她的承诺,还是决定自己动手除掉他。
或许是她的错觉。
秦之朗的头骨多了几分怒意。
3. 死而复生
苏见绮没有回出租屋,直接骑车去了镇西的新房。
黄神婆花了一辈子的积蓄买了个房子,比镇东租赁的出租屋好得不知多少倍。
回到家里,她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空调,随手将沉得要死的背包往沙发上一扔,摘下假发和口罩,感受着18度的凉爽微风。
她突然想,如果秦之朗还活着,如果他们还在一起,此刻他一定会走过来将空调温度调到26度,温声唠叨她不要坐在风口位置,容易吹得头疼。
他就是这么一个爱唠叨爱操心的性子,不然当初也不会路见不平,蠢兮兮的替她挡住一个小混混。
明明那个时候他们都不认识。
苏见绮在镇子里的风评不太好,长得又比较招摇,就经常会吸引来一些脏东西。
镇子里的很多混混都向她表白过,说好听点是表白,其实就是想睡她。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这个运气一向很差的人,竟然也会吸引来气质干净的东西。
秦之朗这个人看上去就温和斯文,估计连架都很少跟别人吵,后面也的确证实了,他根本敌不过小混混,胳膊被划了一大个口子。
最后还是苏见绮砸碎了啤酒瓶吓走了那个混混。
他看上去很怕疼,伤口不算深,但他已经脸色苍白,眼尾泛起可怜的红润。
可即便这样,却还在对她说着抱歉:“对不起,没有帮到你……”
苏见绮没说话,眼睁睁看着一股血流沿着他凸起的小臂青筋流下。
她第一反应,这人怕不会是个傻子?
分明不关他的事,乖乖走自己的路就好,现在好了,把自己弄伤了,还这么怕疼。
真是活该。
因为这个人太蠢了,苏见绮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不知为什么,看见血液浸透了秦之朗的白色衬衫变成刺眼的鲜红,就觉得他身上那种不容侵犯的干净,被肮脏的血“玷污”了。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可能因为他的气场太过纯白干净了。
任何其他颜色,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侵犯。
正如此,苏见绮许久没有产生那么强烈的破坏欲了。
她可能骨子里就是坏的,喜欢撕碎美好的东西。
想看他狼狈,想看他哭,想看他像狗一样趴在她脚下……
于是那日,苏见绮盯着秦之朗那张漂亮的脸,迎着暖色的光线上前一步。
也就是在那时,她才发现,他的右眼角有一颗泪痣。
——哭起来肯定很好看。
后来,苏见绮也如愿看见他哭了,是在床上。
第一次,他自己去买的,结果小了,那东西充血得非常狰狞。
本来打算忍一忍,结果半天还找不准位置,急得直接哭了。
那梨花带雨的一幕,苏见绮至今都记得。
——琥珀色眸子被泪水打湿,水波潋滟,睫毛轻颤着,像蝴蝶微微振翅。
——晶莹的泪水停留在泪痣上,像细碎的钻石,衬得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更加精致俊美。
大概是为了讨好以及遮掩自己的笨拙,秦之朗不停轻吮她的唇。
湿软的舌尖像猫咪舔舐。
很明显,秦之朗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甚至可以说是愚笨,光是亲手脱掉她的衣服,脸颊就红得快要滴血。
他太乖了,根本不懂得如何玩弄人。
最后还是苏见绮起身将他推到椅子上,找准位置,坐了下去,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
就是这么一个温柔乖巧的人,苏见绮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四年前,他是怎么就被连环杀人犯盯上了?
他那么怕疼,第一次甚至都低哼出了声,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泪,若是被活生生剖开心脏……
会哭死的吧?
啧。
哭死也是活该,让他一直阴魂不散缠着她!
今天说什么也要结束这场梦魇。
苏见绮烦躁地睁开眼,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本地的新闻频道。
电视上正在播放往期节目,下方的滚动字幕也是无关的广告植入。
目前看起来一切安好,警察那边应该还在暗中调查采证阶段。
她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登山包,捞起手机发了条信息,决定先买个菜去。
房子是顶层,赠送一个小露台,又有遮阳棚,弄些烧烤再合适不过。
她一边穿着肉串一边关注本地新闻,没过多久就看见官方发布的信息:
【死者秦某朗,男,20岁,经证实,确为四年前2·13连环杀人案受害者。
尸体于半月前发现,已呈白骨化,现已从殡仪馆离奇失踪,请广大居民积极提供线索……】
苏见绮关掉电视,随手发了条短信,然后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骨头先倒进了浴缸。
她从露台角落拎出来一个冬天取暖用的火炉,点燃,先将暗红色的登山包扔了进去,随后是显眼的红衣服和长款假发。
布料卷起黑边,燃烧成灰,真人头发烧起来会有一股难闻的烧猪毛味。
苏见绮捂住鼻子。
亲眼看见它们燃烧完毕,确定没有一点残留,才回到浴室。
冷不丁一抬头,恰好与浴缸里秦之朗的头骨来了个对视。
……刚才这颗头骨是立起来的吗?
再是熟悉的人,对方已经是非人的诡异形态,任苏见绮胆子再大,一瞬间还是抑制不住身体产生的恐惧,闭了闭眼。
这时,她听见浴缸里的骨头在响。
有骨头碰骨头的声音,也有骨头撞击浴缸内壁的脆响,磕哒磕哒,诡异极了。
等她睁开眼睛,却又风平浪静,眼前只有一堆横七竖八的骨头。
以及那颗一动不动盯着她的饱满骷髅头。
有一种古怪的冷意在浴室里蔓延。
苏见绮切身体会到了堆在自己面前的是死人骨头。
非人感太重,鬼气森森的。
恐惧感加重,她决定尽快送他安息。
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浴缸旁边,打开水龙头,尽量忽视那颗头骨盯着她的错觉。
书籍上说,要想让鬼魂安息,首先就要亲手清洗干净他的尸骨。
这叫[祛尘]。
清洗掉上面的土渍和水泥渍后,她就开始一点一点拼凑秦之朗的骨头。
这叫[身赋]
苏见绮先将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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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置好,正准备去拿散乱的脊椎骨头,指尖突然被尖锐骨刺划伤——说是划伤,更像是咬伤,她指腹的伤口边缘浅浅印有两颗牙印。
她脑子嗡得一响。
一秒钟后,意识到秦之朗咬了她的手!
她的血渗进了他的骨头里,碎裂的缝隙在融合,似乎她的血液是某种强力的粘合剂。
骷髅头正阴恻恻盯着她,视线释放不悦的气息。
冷静。
苏见绮对自己说,见过那么多黄神婆请鬼上身的现场,又被对方的鬼魂缠了三年,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头皮发麻,她决定暂时先离开浴室缓一口气,翻找书籍看看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
两手扶着柜子,胸腔的一口气还未全部呼出,就听见浴室里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说是在唤她的名字,更像是牙齿摩擦碰撞发出的噪音,滋滋啦啦、磕哒磕哒。
她从来没听过这么诡异的声音,这个声音还在喊她:“阿绮。”
秦之朗生前就这么喜欢喊她,说听起来亲昵。
然苏见绮此刻在听,只觉得毛骨悚然。
浴室里传来的摩擦声逐渐尖锐,死人牙齿摩擦发出来的音调阴气十足,像钻子,钻得她耳道嗡响。
让人联想到一些邪恶恐怖的鬼故事。
秦之朗在对她说话,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叹:“阿绮……当年你为什么……没有来……见我?”
最后一个音发出,苏见绮几乎被恐惧吞噬,靠扶着柜子勉强支撑住身体。
——要用多大的理智才能接受一具死去四年的尸骨突然活了过来?!
就算她跟着黄神婆见过不少世面,这一秒钟仍旧大脑空白。
听过鬼啸吗?
在此之前,她只在书本上干巴巴看见过这两个字,此时此刻,却有强烈的感受。
——绝对不是这个世界可以存在的声音,而是来自地狱,那种神秘的未知地带,直击人的心灵深处。
鬼啸一出现,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震动而痛苦。
苏见绮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被秦之朗日夜纠缠了三年,不是要送他归西吗?
怕他还怎么进行下一步?
她强忍着不适,慌慌张张打开抽屉,翻找到一颗桃木制作的纽扣,咬在嘴里。
瞬间,好了一些。
她走到浴室门口,秦之朗的头骨轱辘一下看过来,空荡的眼洞中充斥着幽蓝色的鬼火,齐整的牙齿一开一合:“阿绮,你当年为什么没有来见我?”
还是这个问题吗?
苏见绮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眼底的黑眼圈:“这就是你夜夜托梦来找我的原因?”
秦之朗没说话,只是阴恻恻地笑。
她摸到自己眼底渗出了一些血,大概是鬼啸所致,视野也在变得模糊,充盈血色。
生前,秦之朗像只摇着尾巴的拉布拉多陪在她身边,死后却要倒翻天罡?
苏见绮皱了皱眉,在视野彻底被血色覆盖前,一巴掌打过去,他头骨落地。
“秦之朗!别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怕你,我说过,你永远只能趴在我的脚下!”
“……”
4. 对峙
在苏见绮的印象中,秦之朗一直是个沉稳文雅的男人。
爱害羞,还是个泪失禁体质,稍微动一下脾气就会双眸泛红。
他生前根本不会这么粗暴对待她,甚至没有大声对她说过话,只会温声细语叫她阿绮。
再生气,也只会红着眼眶,一脸严肃地说:“阿绮,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根本不会像梦里这样,强盗似的闯进她的身体,还用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看来黄神婆说得不错,人死后就是另一个恐怖的未知生物,绝对绝对不能将他和生前的种种联系在一起。
即便秦之朗生前温柔如水,死后也会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
鬼啸所致,苏见绮视野彻底被血色覆盖。
一巴掌打完秦之朗后,她就彻底看不清东西了。
她扶着浴室门口站稳,此刻,旁边镜子里倒映着她诡异的一双眼睛,瞳仁是幽深的黑色,本该为白色的眼白部分却是骇人的鲜红。
红与黑,相撞出恐怖的色彩。
苏见绮是看不见的,对于她本人来说,就像有一层又一层血红色的糖纸遮在眼前,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眼前有什么黑影在晃,但完全看不真切。
耳边传来骨头撞击的声响,异常激烈。
苏见绮牙齿不自觉打颤。
紧接着,一道浓稠黑影在她的模糊眼帘中倏然变得高大,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地狱里爬出来,立在面前,压迫感十足。
她发誓自己没想害怕的,但不知怎的,身体血液冰冷凝固得厉害。
就像是无意间触发了人类对鬼怪的原始恐惧,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爆发出来。
毛骨悚然。
头皮发麻。
汗毛直立。
他的阴冷,他的气息,不断进犯着她的呼吸。
苏见绮快要被眼前可怖的黑影压制得无法动弹,强打起精神,挪着僵硬的步伐,后退。
大约察觉到了她的退意,她的手腕冷不丁被扣住。
没有血肉包裹的手骨,尖锐而冰冷,紧紧压进她的血肉里。
下一秒,另一条修长手骨掐上了她的脖颈。
被这个力道推的,苏见绮后背生生撞上了浴室门框,疼得倒吸一口气。
幽蓝色鬼火萦绕间,秦之朗脊骨弯下去,两个黑漆漆的骷髅眼洞盯着她那双近乎失明的眼睛。
他一言不发看着她,指骨尖端按住她颈侧的动脉,似乎在叹息这层薄薄的肌肤根本抵挡不住他的破坏。
也就是这个动作让苏见绮意识到——秦之朗想杀她。
识破了她想要摆脱他的纠缠,他就暴怒起来了。
可惜苏见绮没有一点玄学方面的天赋,平日里那些招数都是唬人的,不然还能和这具死而复生的尸骨狠狠搏一把。
刚想到这里,脖间传来刺痛,秦之朗想刺破她的动脉。
来不及多想,苏见绮急得脱口而出:“——秦之朗,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我允许你留在我身边,你别杀我!”
她准备先稳住他,其余的等她恢复了视觉再说。
空气凝固,安静得诡异。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
可惜苏见绮眼睛出了问题,无法仔细观察这具尸骨的状态,只能凭感受来进行下一步的谈判。
她猜应该是有效的,秦之朗的指骨没有再继续刺入。
但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大概是这句话还不足以让她在他手中活下去。
苏见绮快速头脑风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你除了记得我没有去赴约,还记得什么?记得我们在一起时的故事吗?”
本以为这句话足以引起他的兴趣,岂料,他歪了一下头骨,直接掐着她的脖子向上提。
苏见绮双脚微微腾空,痛感和窒息感瞬间席卷全身。
她没有放弃思考,再不快点找到救命稻草,就真要死在这具死人骨头手里了。
秦之朗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是讨厌她提起他们的过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难道是,他不记得了……所以更加暴怒?
苏见绮觉得就是这个意思,艰难地呼吸着:“……没关系,我都记着呢,只要你放开我,我可以一点一点讲给你听。”
他还在用力。
她口口声声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再提过去有什么用?苏见绮莫名从她冰冷而空洞的视线中读出来了这个意思。
她决定来一次豪赌,就赌秦之朗忘记了他们的初见,自然也会忘记他们的结束。
苏见绮缓缓吐出一口气:“……秦之朗,当初是你跟我提出的分手,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
“我知道你忘记了我们的过去,没关系,我们两个可以从最开始回忆,想一想你当年为什么要提出来分手?”
秦之朗似乎懵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掐住她的脖颈。
他示意她,要说实话。
苏见绮脸色微变,浅浅担心了一下是否露出破绽。
想了想,还是继续壮着胆子:“……我说的就是实话,不信你就拔下我的舌头。”
她承认,兵行险招了。
但凡秦之朗对他们的分手还残留一点点印象,她就是赤裸裸的欺骗,骗子的后果肯定会很惨。
苏见绮赌的就是他什么不记得。
这招虽险,但胜在可以一劳永逸,以后秦之朗就不会追问他们分手的原因了。
“要是我死了,我就会变得像你一样,我会忘记一切!”她继续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了!”
这并非苏见绮虚张声势,当年两个人在一起三个月,谁也不知道。
他们隐秘的做了一段时间的情侣。
两人没想故意隐瞒,但他们身边实在没有可以说的人。
苏见绮父母双亡,黄神婆也死了,她性子太戾气没有一个朋友。
秦之朗……秦之朗的妈妈吴淑熙改嫁之后,就完全不管他了,满心满眼都在自己的小儿子身上。
他们两个没人要的人,抱团取暖了一段时间。
现在秦之朗忘记了,只有她脑中还保留着这部分记忆。
她不介意效仿一千零一夜的童话故事,先保证自己活下去,再做后面的打算。
苏见绮后背被冷汗打湿。
面对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恐怖骷髅,她又双目近乎失明,很难找到突破的点。
就在这时,他抬手扣住她的下颌。
拇指指骨和食指指骨猛地用力掰开她的嘴,将细长的两条手指骨头探进去。
苏见绮控制不住抖了一下——要刺穿她喉咙?
生前,秦之朗碰她一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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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害羞得夕色满面,死后倒是无师自通了很多折磨人的法子……
无论是力气差距、体型悬殊、还是物种区别,秦之朗此刻的状态都远远碾压了她。
她只能无措地瞪着两只血红眼睛,感受两条阴冷坚硬的指骨捏住她的舌头。
他好像想传达一个意思:继续说。
很好。
感兴趣说明有的谈。
舌头被对方控制着,苏见绮尽量将语气放得真挚:“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晚上,我那时候被小混混困住,是你救了我,当时你还为了救我受伤了。”
“你的手臂被划伤,我送你去附近的医院,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后来我回家走夜路,你还会默默跟在我身后,陪着我。”
她想了想,补充道:“你生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空气再度静得可怕。
秦之朗默不作声盯着那条一动一动的粉色舌头,看见自己的两条指骨浸润了晶莹。
是她的唾液。
而神奇的是,他指骨的裂缝有了缓慢的愈合。
看来不只是她的血液,其他液体一样可以修复他的骨头。
秦之朗再度观察起这个人类。
他忘记了很多,唯一记得她叫阿绮,四年前的那天她没有去赴约。
她说曾经是他提出的分手,他不记得,没有一点印象。
只知道这三年间,每次见到她,他的骨头内部就会控制不住生出一种躁动,想要在她身体上留下标记。
那怪物一样的冲动,不停疯狂的想要占有她、掠夺她。
秦之朗猛地咬了下牙,光是回忆就令他愤怒而羞耻。
见他好像在因为某种情绪而颤抖,苏见绮活动着舌头,继续说:“我知道你想用我的血修复你的骨头,但这样只怕会让我流血而死。”
秦之朗一言不发。
她在与他做交易:“不过人类的血液是可以养出来的,我可以每天给你一点血,然后告诉你一点我们过去的故事,不过前提是你要留住我的命。”
话音刚落,不知道这句话又挑到这具怪骷髅的哪条神经了,警告似的捏紧她的舌头。
她疼得来不及多想,一脚踹到他的小腿骨。
秦之朗毫无痛感,被踢歪的小腿骨慢慢悠悠回正。
他在盯着她湿润的口腔。
这条不安分的舌头看起来是那么脆弱,稍稍用力就能拔出。
想起在梦中与她接吻,就是轻吮着这条舌。
未知的兴奋感再度席卷全身。
他指骨稍稍用力,翘起她的舌尖,拇指指骨轻轻磋磨起来。
越摩挲,唾液越多。
细微碎裂的骨头缝隙就在这个湿润口腔中慢慢融合。
苏见绮打了个颤,感觉到对方在玩她的舌头。
她不知道秦之朗是在修复自己,莫名觉得这个动作有点色/气,唾液积攒太多,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竟然幼稚得把指骨探到她咽喉,想要把唾液抢回来。
苏见绮终于忍无可忍,挥手一巴掌打在的头骨,震得掌心发麻:“要么弄死我,要么放开我!”
半晌,秦之朗似乎同意了这个交易,堪堪松开她的舌,手骨一点点从他口腔里退出。
指骨上还有一些残留,不能浪费,他擦在自己的头骨上。
5. 猎食者与猎物
她赌对了!
苏见绮终于合上下颌,难受地揉了揉两腮。
保险起见,她决定先离这具脾气古怪的骷髅远一点,抬起双手摸索着走到客厅,摸到了沙发靠背。
黄神婆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大部分都在镇东的出租屋里,镇西这边……好像只有一把贴了黄符的铜钱剑,不知道对这具死而复生的白骨管不管用。
而且还摆在了卧室的柜子最上面。
她现在近乎双目失明,没办法拿过来傍身,只能先暂时按兵不动。
冷静。
苏见绮坐到沙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正好她看不见,可以避免受到一些视觉上的恐怖冲击。
虽然她常用血腥片和恐怖片下饭,但远远没有此刻的亲身经历这么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兀响起脚骨撞击地板砖的声音,磕哒磕哒,由远及近。
秦之朗似乎正往她这边走。
她警铃作响,猛地站起身,下一秒,被一个冰冷高大的黑影自上而下笼罩。
正要讲话,下颌又被对方捏在手里。
他毫不费力掰开她的嘴,将指骨探进去,粗暴抵达她的舌根。
她难受地后退,努力合上唇,他又继续往前伸。
一来一去,前后活动,动作变得有点怪怪的……
秦之朗自然感觉不到为什么怪,生前是个不开窍的木头,死后是个没有感情的骷髅。
但苏见绮是个正常的成年女性,很明白他们这来回拉扯像是在模仿什么,猛地踹向他的胫骨。
他稍稍侧了下头骨,似乎不明白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然后,继续摩挲她的舌头。
就像将湿软的海绵尽力挤压出水,她意识到,他在索取她的唾液。
估计和她血液的效用是一样的。
苏见绮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体/液会产生这样的作用,但要制止秦之朗这动不动揉她舌头的行为,实在太疼了。
而且很色。
她将藏在掌心的桃木纽扣亮出来,警告说:“索取太多这东西,我也会死的。”
这桃木制作的小东西虽没什么用,但她善于装神弄鬼,一个破纽扣就装得好像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灭鬼神器一样。
秦之朗没发出声音,居高临下睨着她,黑漆漆的眼洞幽深阴冷。
几秒后,指骨尖端点了点她的舌头。
像是在问,这东西榨干,她也会死?
苏见绮又发现了一点对方的弱点——失去了作为人类的常识。
她很坏地抓住这一点,并将它夸张放大:“你死了太久可能已经忘记了,人类这种东西是很脆弱的,病死、老死、摔跤摔死、咽唾沫呛死……我要是死了,就会像你一样失去记忆,那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我和你之间发生了什么了。”
他倏然俯下身,气息更加阴冷起来。
是啊,一具从黑暗中爬出来的骷髅怎么受得了弱小可怜的人类挑衅?
可她就是试图将他拿捏在手里。
她的眉眼,她的嘴唇,她的舌头……于他而言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虽说他们曾是情侣,但秦之朗对这个人类没有太多印象。
作为一个来自地狱的鬼魂、一具可以活动的白骨,他自然而然对人类抱有物种方面的轻蔑。
半分钟过去了,一人一骷髅还在对峙。
若是换了其他人,早早就在这份人类难以承受的恐惧中妥协了。
苏见绮却掐着自己大腿,瞪着两只血红色的眼睛对他对视。
阿绮在挑衅他。
挺有意思的。
这一刻,秦之朗对她升起了些兴趣。
他不介意再多观察她一段时间,松开她,直起身体,准备离开。
苏见绮想到这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今晚做不了晚饭又点不了外卖,只能硬着头皮把他叫住:“……你要是现在离开,我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又死?
秦之朗倨傲地扬着头骨,眼洞里闪过了一丝对于弱小生物的同情。
大脑快速运转消耗的能量太多,苏见绮是真的饿得有些发晕。
拜托一个想要杀她的骷髅肯定不是最佳选择,但没办法,她必须要及时补充食物,不然还不等对方杀她,她早早就把自己饿死了。
她在思考能不能指使秦之朗给她烤个串。
“我要饿死了。”苏见绮像过去一样命令他,“你还会烧烤吗?我要吃烤串。”
“……”
“人是真的会饿死的。”她再次强调,“可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安静了片刻,高挑的黑影默不作声移到了茶几面前。
苏见绮猜他应该是答应了,马上提要求:“还记得我口味吗?多放辣多放麻,啊,你的秘制烧烤料还记得怎么做吗?”
秦之朗调配的烧烤料特别香,四年了,她还在想念那个味道。
话音刚落,幽蓝色的火焰轰地一下自秦之朗的周围燃起来。
只见他指骨微屈,拿起桌上的肉串,鬼火包裹生肉块,短短几秒钟,喷香的肉香味就冒了出来。
苏见绮还是第一次吃被鬼火炙烤的烤串……
满满都是焚香的气息,没有盐没有辣椒。
忽然就明白了这具骷髅对待她的底层逻辑——保证她不死,就好。
其他再多的要求都是耳旁风。
没事,不急。
苏见绮告诉自己,等她眼睛恢复就去找那把铜钱剑,送他归西。
眼睛受伤行动受限,为了保存体力,她还是决定吃光这些寡淡无味的肉串。
她虽看不见秦之朗在哪里,但可以感受到,自旁边位置一直投来审视的目光。
同时,响起慢悠慢悠的摇椅声。
苏见绮隐隐觉得这个目光不太妙,像高傲的猎食者在观察小猎物的进食过程。
——秦之朗似乎接受了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然后将她视为了一只猎物。
所以他们现在是猎食者与猎物的关系?
不行,一定不能让他产生这样错误的理解。
要交谈,要讲话,把他们的位置拉成平等。
“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她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真诚,“别生气,我是想帮你。”
没有回应。
但摇椅声突然停住了。
可能他在思考。
那就是不记得了。
苏见绮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先找点感兴趣的话题拖住他,等她眼睛恢复:“这四年间,我一直都在调查杀害你的凶手,已经有点眉目了,你想听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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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没有声音。
应该是在等她继续说。
苏见绮想了想,基础性的给出一些信息:“首先,我推断那个人是个愉悦型的杀人犯,不同于狂欢型杀人犯,他要更加冷静,心思缜密。他喜欢看受害者痛苦,在将心脏送到家属手里的时候,我敢肯定,他会躲在附近观察。”
“但他很聪明,不会将自己暴露在监控下面,而且四年前,镇子里的监控覆盖率并不高。”
“这些受害者有个明显的特点,一般都是独居、性格孤僻或者是来这里单独旅行的游客,说明这个犯人在选择目标时很有条理,知道这些人哪怕失踪,可能短时间都不会被发现。”
秦之朗摇着摇椅,没有说话。
“我曾经看见过那些受害者的心脏照片……”她边吃边说,“处理得很漂亮,边缘齐整,整颗心脏几乎没有破损,能从人体里剥离出了一颗近乎完美的心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明他对刀具的使用特别娴熟。”
“除了第一起受害的小女孩,她的心脏瓣膜遭到了严重破损,再就是你的。”
苏见绮将嘴里的肉咽下,看向他,“你的心脏破损挺严重的。”
他的气场变得僵硬,指尖敲了敲摇椅扶手,终于表露出好奇。
苏见绮:“我见过你的心脏照片,处理得挺粗糙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下大雨,让那个杀人犯产生了情绪上的波动。”
“说起来,我觉得那个杀人犯对你尸体的处理也有点草率,他应该有个更加好的埋尸地点才对,毕竟那天如果没有下雨,老何的自建房早早就进行了水泥浇筑,他就会失去这个埋尸地点,可控性实在太差了……”
一个声音突然钻进她耳中:“怎么说?”
苏见绮怔了怔。
这是秦之朗死而复生后,第二次跟她说话。
除却那诡异得仿佛来自地狱的声线,这一次发出的声音更加接近人类,接近他生前的嗓音。
清冽干净,泉水一般洗涤耳道,可与心神发生独特的共鸣。
好听是好听,但容易让人联想到礁石上的漂亮人鱼,为了吃掉岸上的人类而发出的致命诱惑。
充斥着危险、阴森、压迫的气息。
苏见绮说不出来心跳加速是被吓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呼吸有点乱。
她冷不丁打了个颤,更加坚定了杀死这具骷髅的决心,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继续说:“……杀过人的都知道,杀人容易,处理尸体会非常麻烦。”
“在杀死你之前,那个人已经有了三次成功的经验,按理说,挑选埋尸地点不应该依赖于因天气形成的有利条件,而是应该提前就想好处理尸体的方式。”
秦之朗又不说话了。
这种诡异的安静让苏见绮头皮发麻。
仔细想想,跟一具死而复生的骷髅讨论杀他的凶手和埋尸方式,是真的很变态。
主动挑起这个话题,无异于将咽喉主动送到对方的手里,因为不确定哪一句话就会激怒他。
苏见绮赶紧把嘴里塞满了肉,装作不经意地终止这个问题的讨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现在对于这只非人生物来说,就是与待宰的羔羊无异。
惹怒厉害的猎食者,对于她这只“羔羊”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6. “亲吻”
这时候,手边的电话响起,打破了这份难熬的死寂。
苏见绮接通,发现是那间自建房——挖出秦之朗尸体那间的房主打来的。
老何喝得醉醺醺的,质问她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开门,估计是去了镇东那边的出租屋。
“该死的!要不是你说我家底下埋着一具尸体,我新建的房子至于挖得这么破破烂烂的嘛?警察还把我带去警局问话,我马上就要谈成的一笔工厂单子也泡汤了!”
“我媳妇儿刚生二胎,我又刚换了一辆新车,正是缺钱的时候!我们好好的生活,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后面是一串异常刺耳的辱骂声,问候了苏见绮的祖宗十八代。
“活不下去了?那你可以死啊。”苏见绮微笑着说。
配上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真有点鬼森森的味道。
挂断电话,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默不作声补充能量。
这一刻,她发现充斥于空气里的压迫感消失了。
秦之朗如今毕竟是一个骇人的骷髅,哪怕他不特意做什么,流露出来的冷气场也会渗透她的身体。
现在却是难得的轻松。
说明他离开了。
不知道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肉串吃光后,苏见绮视野受限,哪都去不了,干脆窝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说起来,她其实对玄学一窍不通。
黄神婆死后,本来不想担起“小神婆”这个称号的,但是她发现这个称号在特殊情况下有大用处。
比如这次。
她控梦从秦之朗那里打探出埋尸的信息后,结合这四年间反复研究的资料,就锁定了镇子里的几个地点。
她以免费看风水为由,走遍了这几个位置。
能够让她产生强烈被注视感的,只有老何的那间自建房。
站在客厅里,低下头,仿佛就可以与土壤之下的枯骨对视。
——一种躲在暗处、不断进犯、不断叫嚣、愈发强烈的阴冷目光。
直接报警会遭到拒绝,但玄学好用。
只需要苏见绮神秘兮兮的对老何的媳妇儿说,因为地底下埋了脏东西才会让她的二胎宝宝夜夜啼哭。
何家这才想办法撬开地板看看。
一开始,老何只是找了个工程队自己弄,挖到一半挖到了人类头骨,于是匆匆忙忙报了警。
警察从地底挖出尸骨时,苏见绮就在现场,在警戒线外面,远远的和分别了四年的前男友打了个照面。
秦之朗尸骨的胸腔里灌满了水泥,早已干涸成型。
……
傍晚,苏见绮醒来,视线稍微清晰了一点,秦之朗还没有回来。
正好,可以去找那把贴有黄符的铜钱剑。
黄神婆说过,一般的鬼怪都可以用这把铜钱剑镇住,希望管用,她检查完毕后就藏在了自己枕头底下。
半夜,她突然被一声巨大动静惊醒。
是从客厅传来的,下一秒,她紧锁的卧室房门被轻易推开,幽蓝色的鬼火照亮一具高挑颀长的枯白骨架。
她的视力基本恢复了,看见秦之朗长手长脚走进门,像是打猎归来的猛兽,猛地一甩,就将那个呜呜叫的东西甩到她的床边。
她看清这个倒霉的猎物是老何。
老何嘴里塞了一小团鬼火,不得不张着嘴,脸色煞白地盯着她。
他有两百多斤,然而在秦之朗的手里就像是一袋轻轻松松的垃圾,从某处拽到了这里。
秦之朗看了她一眼。
苏见绮下意识握紧铜钱剑。
忽然,脑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他该不会听见老何骂她,特意把老何抓来让她出气的吧?
现在她满脑子想将枕头下的那把铜钱剑插进这具骷髅的天灵盖里,老何在她眼中,连个合格的目标都不算。
先拖延一下吧,她想,等到秦之朗耗尽了耐心主动走过来再动手。
正好有些事情确实要找老何确认,本来想明天去的,这回倒省事了。
她一把拔出匕首,敲了敲这位中年男人的嘴:“我问你,四年前你家浇筑地基那天,没有可疑的人在你家附近出现吗?”
杀人犯可能会亲自去确认水泥浇筑。
刀刃锋利,几下就敲破了老何的嘴,鲜血直流。
老何颤着声音:“我没有注意,到处都是熟人,我哪儿知道谁可不可疑啊?!”
“那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让你印象深刻的?”
“我……我是真记不住了。”老何真哭了出来,“小神婆,不要再敲了,嘴、嘴都破了。”
“不是你今天问候我祖宗十八代的时候了?”
老何一怔,赶紧自扇巴掌求饶。
背后传来骨头响声——看好戏的秦之朗换了个姿势,姿态散漫倚着墙。
听见声音,老何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嗝地一下就抽晕了过去。
苏见绮皱了皱眉,让秦之朗赶紧把人拖走,别弄脏了她的地板。
然而他一脚踹开老何,身姿挺拔向她走了过来。
苏见绮忙将手摸到枕头底下,握紧剑柄。
他微屈的膝盖骨似乎顶了她一下,非人生物的阴森气息挟有气势钻入她的毛孔,逼退她的呼吸。
紧接着,他又扣住了她的下颌,掰开她的嘴。
指骨带有淡淡的焚香味道又进入口腔。
没有血肉包裹后,这些骨头阴冷又锋利,磨得舌头生疼。
亏得她还以为秦之朗带老何来是给她出气的,结果就是个冷冰冰的交易,是为了索取更多的唾液。
苏见绮难受得脱口:“我说了,你这种没完没了的索取,我是会死的。”
两只眼洞盯着她,他敲了敲她的手机。
屏幕亮起来,显示此刻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两点。
苏见绮:“……”
目测这个角度,苏见绮无法一击就将铜钱剑插进他的天灵盖——对于这个各方面都碾压她的存在,如果一击没有命中,她肯定会陷入更大的危险。
只能靠讲故事来令他分神,再找机会动手,于是她主动提出:“……上次我们的故事讲到哪个地方来着?我想一想。”
其实用不着想,乱编的回忆就在她嘴边。
大体方向没有问题,但胡诌了些细节。
就比如两人第一次见面,秦之朗为救她手臂受了伤,可苏见绮一点心疼或者内疚的感觉都没有,只是打心底觉得这个男人蠢。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还要逞强。
所以最后,她连句谢谢都没有,也没有陪他去附近的诊所治疗,冷冷扔下一句“少管闲事”后就径直离开了。
根本没有什么“她好心将秦之朗送到附近诊所然后互相认识”的桥段。
不过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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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夜路那部分是真的。
苏见绮今天就打算说这个:“上一次说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了救我受伤,没想到第二天晚上还能再遇见你……”
她在尽量美化他们的过去。
事实上,她本来觉得这个男人受了伤,应该不会再犯第二次蠢了。
可偏偏第二天晚上,她又在那条路上遇见了他。
那天晚上,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她在前面走着,他默默跟在后面。
低头看时,他的黑影总是在她脚下。
就像有意与她的融成一片。
苏见绮转身,没好气地质问他:“跟着我干什么?”
四年前的秦之朗,会因为她的紧急刹车愣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笑,挤出两个酒窝:“这条路不安全……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苏见绮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纯净的男人会缠着她不放。
那段期间,她刚刚拒绝了两个小混混的表白,两个下流的货色觉得没了面子,四处传播她自轻自贱,给十块钱就能打一炮。
有时候走在路上,还会有人往她身上扔十块钱,笑得特别猥琐。
思及此,苏见绮冷笑一声,还以为这个年轻男人也是为了这一点来缠着她的,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秦之朗也随即停住脚步。
她从背包侧面拔出匕首,迎着他仓皇的眸子走上前,直接问:“干嘛缠着我不放,想睡我?”
话音刚落,她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涨红了脸,眸子充斥着慌张与急切。
他迅速摇头否认:“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秦之朗夕色满面:“这条路不安全,我想陪你走完。”
苏见绮突然不想跟他讲话了。
他真的太单纯了,既让她燃起了破坏欲,又讨厌与这么纯粹的人有什么纠葛。
她知道秦之朗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就对他这种闪闪发光的样子产生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厌恶。
——秦之朗在小镇也是比较出名的,跟她不同的是,他是正向方面的出名,长得帅气、成绩好、性格也好。
凭什么有人不幸福还能闪闪发亮?真是扎的人眼睛疼。
……
今日份故事讲完了。
苏见绮观察他的神色。
秦之朗扣住她的下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检查两只手骨已经恢复完全,他没有再伸进去折磨她的舌头,紧接着,五根细长的指骨插进她的发丝间,迫使她扬起头。
下一秒,就像条件反射,他将她的唇狠狠按在自己头骨上。
完成了一个类似于接吻的动作。
但对于双方来说,这绝对不是接吻,只是非人生物在向人类索取复原的粘合剂。
苏见绮皱了皱眉,正准备抽出铜钱剑——
这时,神奇的一幕发生。诡异的幽蓝色鬼火在这一刻从内部缓缓绽开了粉色,仿若傍晚天际的轻薄霞光。
秦之朗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猛地泄了力气,空荡漆黑的眼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苏见绮趁他分神,一脚踹开他的膝盖骨。
她的力气用的并不大,岂料,眼前一米九的男性高挑骨架,就像失去重心的积木,轰然散落一地。
像是被这个“吻”彻底酥掉了骨头。
7. 相杀
苏见绮快速抽出铜钱剑,却发现秦之朗不见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在眼前消失了,残余的鬼火渐渐熄灭,房间恢复了未打扰前的安静。
苏见绮回忆了一下他当时的表情,特像是露出獠牙的野兽突然被一鞭子打蒙,瞬间消退了所有尖锐。
事情发生得太快,连她也有些懵。
刚才算是亲吻吗?
她的两瓣嘴唇贴在了他的头骨上。
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居然和一副骷髅接吻了,这幅骷髅还是她死去已久的前男友。
苏见绮:“……”
不,这绝对不是一个吻,她绝不承认。
仔细想想,无论是过去和秦之朗的第一次接吻,还是今天,他们的“接吻”都透露出一点……草率。
看得出来,秦之朗根本不知道将手指扣紧她后颈,又将她的嘴唇按在自己头上,会发生什么。
他刚才只是误打误撞完成了一个接吻的动作。
大概是被她训练得条件反射——扣住她的后颈就粗暴地往自己的嘴唇位置按。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公园,苏见绮吃着雪糕勾引他的。
可惜秦之朗实在太笨,就会撞撞她的嘴皮。
她虽然没有经验,但也知道应该撬开齿关,吮吸对方的舌头。
苏见绮不想每次都是她主动,就训练得他强势一点。
——在这个方面,她会更喜欢对方强势且富有进攻性。
秦之朗也如愿在接吻上变得强势,修长的大手扣住她的后颈,就将嘴唇贴上来,吞吐她的气息。
……如果他在结束时不要问那一句“有没有弄疼你”,就更好了。
回想那具骷髅散落一地的狼狈样子,苏见绮觉得,应该是不小心抓住了对方的弱点——亲吻,会让他骨头变酥。
这样一来,杀死他就更加有把握了。
思及此,苏见绮意味深长勾了下唇。
自她脚边投射下来的黑影一摇一晃,像条不安分的狐狸尾巴。
她从来不给自己贴什么好人标签,抓到对方的把柄就会无所不用其极进行摧残与蹂躏。
她将铜钱剑放回枕头底下,躺回床上。
幸好秦之朗消失的时候连带着老何一起带走了,不然她还得处理这个大麻烦。
等了半个小时,秦之朗还没有回来,她有点困了。
对于人类来说,失去了鬼怪的行踪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不确定在放松警惕的那一秒,鬼怪会不会赫然现身。
还是有点怕的,毕竟突然出现会吓一跳。
苏见绮以前常看恐怖片,各种血腥飞溅或者毛骨悚然的都有涉猎。
但胆子再大,也抑制不住这具人类身体本身产生的原始性恐惧。
她算是看明白了,就算不被秦之朗杀死,早晚也会被他吓死。
还是得尽早送他归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当她合上眼皮,就会感觉到黑暗中有东西在盯着她,视线锋利而尖锐。
秦之朗应该是回来了,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现身,或者说在躲着她。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在因为那个吻而害羞,而是更相信这种情况类似于——一位捕食者不小心在猎物面前暴露了弱点而变得小心谨慎。
且因为捕食者不堪的一面被猎物窥见,她再度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苏见绮被他盯得,脖间泛起细小的颗粒。
她感受到了秦之朗浓浓的杀意。
很怕在她睡过去的那一秒,那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就突然出动。
仔细想想,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根本不是一个强有力支撑她在他手中活下去的办法。
秦之朗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结局已经是悲剧,没必要在乎过程有多美好。
更何况,还不是特别美好。
每次都需要苏见绮尽可能的美化。
即便在他手里活了下去,但仍然在被他纠缠着,她根本没有摆脱这只鬼。
这不是苏见绮想要的结果。
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她从床头柜里翻找出一颗棒棒糖,拆开包装,含在嘴里。
——秦之朗曾经在她咽唾液时幼稚的想去抢回来,也许这样会引诱得他现身。
苏见绮靠在床头,调动起全身神经,一边吃糖一边紧握铜钱剑的剑柄。
柠檬黄色的棒棒糖在她嘴里打了个转,晶莹剔透地拿在手里。
视线陡然强烈。
她半垂着眼睫,故意伸出一小截舌尖在糖上打转,黄色的糖果衬得这条舌头更加湿润粉嫩。
很快,唇瓣沾满了清甜的晶莹,像两片带有露珠的玫瑰花瓣,诱人极了。
秦之朗迟迟没有现身。
一颗棒棒糖快要吃完了。
这样舔着吃,舌头有点麻,她忍不住活动了两下。
就在苏见绮怀疑自己的计划失败时,一只枯白色的手骨凭空出现,猛扣住她下颌。
鬼火出现,沉寂已久的骇人骷髅骤然现身。
秦之朗前倾身体,修长有力的腿骨蜷起抵在床铺,阴冷刺骨的气息迅速逼退暑热,进犯着她的呼吸。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一瞬就用幽蓝色火焰融化了她手里的棒棒糖。
像是在不满,她将珍贵的唾/液浪费在这种小东西上。
糖水黏腻得苏见绮满手都是。
秦之朗似乎识破了她在引诱他现身,十分用力扣住她下颌,快要将其捏碎的力气。
苏见绮被他盯得心脏收紧,尽管她还是有点害怕,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一把抽出铜钱剑,向着对方稍稍俯下的天灵盖猛地刺去。
——她的选择没有错。
秦之朗已经死了,现在留下的只是他的尸骨,她被日夜纠缠了三年,是时候结束这种梦魇了。
——她一直有注意到。
死去的秦之朗就是一头暴戾的猛兽,每次看向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盯着柔弱的猎物。
——杀了他,是最佳的选择。
不然最后死的人有可能是自己。
铜钱剑刺出的瞬间,房间里掀起诡异的飓风,鬼火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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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冲直撞。
苏见绮感觉受到了阻力,咬着牙将剑下压。
下一秒,那张看起来很厉害的朱砂符纸竟然被蓝色火焰一点就着,在她眼前毫无预兆地燃烧了起来。
紧接着,手中的铜钱剑在快速震颤。
这把铜钱剑有点年头,和正常的太极剑大小差不多,由很多枚古早的铜钱通过红色的线串联捆绑而成,曾经黄神婆用它斩过被符纸困住的小鬼。
这么厉害的一把剑,红线竟突然断裂,在苏见绮手中散成了一堆普普通通的铜钱币。
她愣了一下,感觉全身就像堕入冰窟中,从骨髓内部渗出寒凉。
一枚枚铜钱如落雨似的浇打在苏见绮的身上,她觉得心脏突然消失了,血液凝固,喘不过气。
……她失败了。
失败的代价就是激怒这具怨气浓重的骷髅。
两人的杀意是相互的,在苏见绮失败过后,秦之朗对她的恨意浓度就会达到了一个沸腾的顶点。
她感觉下颌真的快要被秦之朗捏碎了,努力压制住恐惧,保持头脑清醒。
“阿绮。”
就在这时,一个清冽而诡异的声线钻入耳道。
这是秦之朗第三次说话。
也许因为这次离得近,她听得更清楚,更加觉得这声音蛊惑人心。
过电一般从脊椎上的神经麻到头皮,久久无法缓解。
没想到他还会说第二句话:“四年前的那天,你为什么没有去见我?”
苏见绮清楚意识到——秦之朗似乎已经决定杀掉她了。
所以在杀死她之前,需要知道这个困扰了他四年的答案。
更可怕的是,她能感受到秦之朗在兴奋,每一根骨头都在为了杀她而颤动。
他自上而下冰冷注视着她,漆黑的眼洞透露出疯狂与愤怒的色彩。
强烈的求生欲望尖锐地挑起苏见绮的全身神经,她耳朵嗡响。
忽然,她想起那个“吻”,想也不想就冒着下颌碎裂的风险,撑起上半身,亲了一下秦之朗的头骨。
这次是她主动的“亲吻”。
效果更加明显。
这具骷髅就像被什么极烫的东西烙了一下,猛地松开她。
苏见绮像条重回水里的鱼,顿时瘫软在床上,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喘息着。
黑暗中,她重新找回了心脏的存在,血液也像煮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有种劫后余生的激动。
不知道她现在的兴奋正不正常,但真有一种驯服了危险猛兽的快感,剧烈的恐惧过后就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死后的秦之朗可怕、暴力、偏执、疯狂,无论从物种还是体型他都是最强势的一方,却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吻,就变得乱七八糟。
苏见绮今天虽刺杀失败了,但没关系,她证实了这具骷髅会因为亲吻酥了骨头,从而放弃杀死她。
她没赢,秦之朗也没赢,他们的关系还停留在初步想要杀死对方的阶段。
甚至秦之朗还要处在劣势一点。
——她可不会因为一次亲吻就落荒而逃。
8. 敏感
可能是太过兴奋,苏见绮一直没有睡着。
盯着她的视线消失了很久。
这样一看,她也算间接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被秦之朗纠缠。
睡不着,大脑就会不由自主想到很多过去的事情,各种记忆像走马灯似的一帧帧播放。
她发现肢体接触这种事情,对于秦之朗来说好像一直是个敏感问题。
生前,他会因为一个拥抱而害羞到爆。
没想到死后变成了白骨,居然也会因为一个吻而逃之夭夭。
不过,记忆中秦之朗还是主动抱过她一次的。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她只是加了这个男人的联系方式。
黄神婆死后,虽然给苏见绮留了一笔钱,但她还是有在课余时间做兼职的习惯,就在镇子上的一家大排档。
那段时间正值旅游旺季,顾客一波接一波的,忙得不可开交。
人一多就容易爆发矛盾,没过多久,大排档就有两帮顾客因为位置问题拌了两句嘴,最后上升到了打架。
秦之朗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苏见绮正忙着在一旁看热闹,看见了也没理。
手机在她口袋里响了一遍又一遍,她都视而不见,觉得没有义务非得要接这个男人的电话。
最后事情闹得挺大,受伤最严重的是其中一个劝架的女孩,一啤酒瓶子砸下去晕倒在地,全身都是血。
救护车和110都来了,围观的、穿制服的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见绮正在接受警察的问话,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匆匆忙忙挤进人群,差点就跟着120上了救护车。
可能是因为担架上的女孩穿着裙子又是个长头发,他走到救护车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那时候所有人基本围在门口,秦之朗一个人站在远离人群的阴影中,身影显得尤为寂寥。
很长时间,他望向救护车离开的方向没有动,苏见绮还以为他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片刻,他胸口漫长起伏了一下。
当时那个角度,苏见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绷紧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踉跄后退,失了魂一般靠住了墙壁。
感觉风轻轻一吹,人就要散掉了。
警察问话结束时,已经是深夜。
热闹退去,大排档只剩一片狼藉。
苏见绮远远地看见秦之朗站在路灯下面,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不似往常带有笑意,难得一副阴沉严肃的表情。
他笑起来春风和煦的,没想到不笑起来还挺冷漠的。
出于好奇,她走了过去,还以为秦之朗第一句话会问为什么不接他电话,因为此时,她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已经有11个。
她也做好了冷冷回复他的准备。
却没想到他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她。
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将头搁置在她的肩窝,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受伤的是你。”
不知是因为他的怀抱太温暖,还是他身上有好闻的清香味,苏见绮难得没有立即挣脱,冷笑了一声:“我可没那么蠢。”
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时去劝架。
可能是她的态度太冷漠,秦之朗一下就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耳根瞬间红透。
第一句话是向她道歉:“对不起,因为我太心急了才……”
苏见绮不知道他急什么。
秦之朗局促地摸着后颈,解释道:“我刚才听说这边有人打起来了,而你又没接我电话——”
“我有义务接你电话吗?”她冷冷打断了他。
他愣了一下,迅速摇了摇头。
那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秦之朗主动向她表白了。
问的是:“我想成为你的男朋友,可以吗?”
不是问“可不可以成为我的女朋友”,也不是问“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而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就像是在坚定而认真地请求她允许这件事。
他真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将表白说得跟入党宣言似的,无比虔诚。
苏见绮习惯性会分析对方说话的目的,但是当时,她分析不出秦之朗的心理活动,怎么就从未接电话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了。
当时她也问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成为她的男朋友?
他们很熟吗?才见过几次面而已。
光线下,秦之朗栗色的头发柔软得发光,猫咪的绒毛一样。
琥珀色的眼睛盈盈亮亮的,透露出一种认定,莫名抓人。
“我想,成为你的男朋友,你就拒绝不了我的关心了。”他紧张得给自己打气,说,“也不会不接我电话了。”
苏见绮承认,那时心漏了一拍。
但她觉得这可能是对比产生的,过去很多混混堵着她表白都是为了睡她,他却张口说想关心她。
这人,该不会真是个傻子?
连她亲生爸妈都不关心她的死活,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就想要关心他,怕不是什么为了取笑她的阴谋?
类似于跟别人玩大冒险,输了,就要过来跟她表白之类的。
不然,苏见绮是真不知道这个干净纯粹的大学生为什么要跟她扯上关系。
甚至到现在,她仍不能理解秦之朗喜欢她的原因。
因为很明显,他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之朗性格好,长得也高大帅气,有着一个明媚的未来。
曾经她就在路上看见有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向他表白,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为什么会来招惹她呢?
要是大冒险游戏的话,那秦之朗可真亏了,不仅把自己的贞洁搭给她了,还把命搭进来了。
可惜他现在已经是具失去记忆的骷髅,不然她还真想问问原因。
第二天中午。
毒辣的阳光炙烤着窗户和窗帘,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运作,苏见绮迷迷糊糊被热醒。
停电了,手机上接到一个高温预警的短信和停电告知的信息。
她赶紧将窗户打开,热得撩起衣角,露出平坦的小腹。
就是这一随意的举动,她的汗毛陡然竖立起来。
秦之朗回来了?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是的。
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森冷的视线落下的具体位置,是她的小腹。
要是生前的秦之朗,肯定不会这么直勾勾盯着,近乎露骨。
从前这个位置……或者准确来说,是自她锁骨以下的位置,秦之朗多看上两眼,耳朵就会暴露出来他做了坏事,红得快要滴血。
如果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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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重量,此刻她的小腹肯定留下来一片青印子。
……他好像想捅破她的肚子。
苏见绮控制不住打了个抖。
这个念头虽说毫无逻辑,但毕竟秦之朗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是疯狗一样的骷髅,突如其来的发疯也是正常的。
不得不说,多亏这道阴冷的视线,即便空调停了,她也没有感觉到多热,默默放下衣摆。
视线没有消失,似乎又移回到她的动脉上。
苏见绮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判断出秦之朗暂时不会动手,捞过手机,点开了热帖。
热帖有了些新的消息。
一个和她IP相同的网友木木说:[听说了吗?昨天殡仪馆遗失的那具白骨活过来了!今天早上都在传,我上街买个菜的功夫就听见了不下三次!]
……估计是老何传出来的。
回复他的网友一水的不相信:[这帖子真是越传越神了,白骨居然还能活过来?]
[信尸体活过来,还是信我吃秦始皇?打钱!]
[我也是本地人,是真的,这事儿有人说亲眼见过,就是挖出尸体的那家自建房房主,听说人吓得裤子都尿了。]
[我怎么听说那个人是喝了酒的,该不会是醉酒了做梦吧?]
[听说已经报警了。]
苏见绮视线落在报警二字上,室内毫无征兆刮起了一阵妖风——
风内夹杂着零星幽蓝色鬼火,不大,正正好可以将一床毛巾被遮住她裸露的肌肤,只露出一颗脑袋。
苏见绮:“……?”好热。
这要是在大街上,她还能理解是男性的某种古怪占有欲在作祟,生前的秦之朗虽没有表露出来这一点,但说不好死后就占有欲爆棚了。
可这是她的房间。
她穿得清凉也只有他能……那就是他不想看?
等等,是不想,还是……不敢?
从昨天晚上那个吻之后,他就变得怪怪的。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苏见绮披了件外套去开门。
门口站着面容严肃的一男一女。
女人三十多岁,短发,打扮干练,一双眼睛敏锐犀利得像翱翔的苍鹰,看见苏见绮的一刹那就开始了审视与分析。
旁边的男人略显憨厚,皮肤黝黑,绷着一张严肃的国字脸对她出示证件。
“苏见绮女士,我们接到报警,说你昨晚对人进行了绑架、恐吓等行为,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绑架?”苏见绮疑惑道,“我绑架谁了?”
“你今天凌晨一点半到三点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睡觉啊。”她口吻理所应当地,“那个时间我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王书鸢盯她看了两秒:“有人可以证明吗?”
“王警官。”苏见绮露出无奈的表情,“你知道的,我爸妈都死了,我一没朋友二没男朋友,谁能证明我昨晚在家睡觉啊?”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同于之前冰冷的警告,这次的注视感更为暴怒。
苏见绮想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忽然,对号入座地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秦之朗该不会是在生气,她说的那一句“没有男朋友吧”?
可能在秦之朗的理解中,没有男朋友和死了的前男友是两种概念?
9. 问话
苏见绮面容平静地请两人进门:“先坐吧警官。”
她去厨房给两人倒水。
想到老何会将半夜见过她的事嚷嚷出来,没想到他还真报警了。
来得又是老熟人,这可有点麻烦。
“怎么从镇东搬到这边来了?”王书鸢跟着进来,到处看了一圈,“屋里好热啊,怎么不开空调。”
她了解王书鸢,看似平常的问题却挟有很强烈的目的,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陷阱里。
苏见绮不得不打起精神,说:“停电了。”
王书鸢轻轻啊了一声:“用了那么久的风扇,怎么就突然过来吹起空调了?该不会是为了给什么东西降温吧?”
“给什么东西降温?”苏见绮好笑地看了看她,“当然是给我自己降温了,天越来越热了,我跑过来吹空调,犯法吗王警官?”
她递给王书鸢一杯水。
王书鸢没有接,眼神锋利注视她:“要想保存白骨的话,就需要低温。”
苏见绮露出惊讶的表情:“白骨?我要那东西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啊。”王书鸢幽幽道,“你拿走那副尸骨想干什么。”
不愧是警队的队长,问话巧妙又一针见血,一般人这时候应该就会慌得不行。
但苏见绮并非一般人,仍旧镇定:“我拿走尸骨?我为什么要那么做?王警官,没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
“那就说点有证据的。”王书鸢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正色道,“有人报警,你在昨夜绑架并恐吓了他,对此,你有什么说的?”
“没做过的事我说什么?”苏见绮一脸无辜,耸了下肩。
就在这时,厨房门口多了一个男警员的身影,给王书鸢递了个眼神,摇了摇头。
苏见绮立即了然于心,看来王书鸢将她堵在厨房问话的同时,这位男警员已经将她的屋子差不多看了个遍。
警方为了老何的案子是假,调查尸骨遗失案才是真。
王书鸢捕捉到苏见绮胸口小幅度起伏了一下,用着平常聊天的口吻:“听说你向殡仪馆辞职了,干得好好的,怎么想到辞职的?”
“烦了,不想干了。”
“尸骨丢失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那么大的事当然听说了,刚才王警官不是还怀疑我嘛,除了我就没有别的嫌疑人了吗?”
王书鸢先没说话,眼神凌厉地审视着她。
苏见绮眨了眨眼,黝黑的瞳仁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神秘,冷漠。
她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厌世脸,以至于王书鸢根本无法从这种波澜不惊的表情中读出什么。
“还在调查中……”王书鸢转动着水杯,装作不经意的突袭,“你说世界上有那么巧的一件事吗?你前脚离职,后脚殡仪馆就丢了具尸骨?”
“是有点巧。”苏见绮微微一笑,“但还是那句话,我干嘛要拿走别人的尸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短短一句话,注视感再次陡然加强。
像一根细而有韧性的鱼线,猛地缠在她的脖子上。
苏见绮被看得脖间竖起细小的汗毛,条件反射往背后看去,只能看见一扇透过阳光的窗户。
王书鸢敏锐捕捉到她这一奇怪的反应,饶有兴致走去打开那扇窗户瞧了瞧,没什么发现,回过头:“怎么了?”
苏见绮摇了摇头,大脑飞速运转。
她知道警察会找上门来,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措辞,只是不清楚警方那边掌握了多少证据。
当天,她利用秦之朗同母异父的弟弟赵希希完全是一个意外。
顺势而为罢了。
当时她正站在灵堂的侧门位置观察,突然感觉裤子一凉,赵希希举着喷水枪,弄湿了她的裤子。
——他哥哥的白骨冰冷地躺在棺材里,他却像进了游乐园一样哈哈大笑。
苏见绮本对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好印象,再看,更觉得讨人厌。
四年前有一次,秦之朗带他在外面吃饭,赵希希一掌就将秦之朗的饭碗打翻在地。
秦之朗默不作声蹲下身收拾碗筷,这个孩子还会用脚踢他。
一开始,苏见绮只是远远看着,想要看看素来爱干净的秦之朗被踢脏了衬衣会做出些什么。
后来发现他只会气得红着眼眶,一脸严肃跟这个孩子讲道理时,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这辈子没救了。
最后,还是苏见绮一巴掌打服了赵希希。
葬礼那天,苏见绮没有打他,直接掐住他的嘴。
男孩终于被吓住,涨红的脸迅速退却成白纸状,安静下来。
她扫视一下灵堂里面的人群,想了想,轻声对男孩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把更厉害的水枪,你想不想要?”
八岁的孩子,其实道理什么都知道,完全就是被父母家人纵容出来的臭脾气。
赵希希害怕地狂眨眼,苏见绮松开手时,他乖乖抿住嘴。
“你从这个门出去,后院有个小池塘,你往里面走,去捞捞看。”
男孩半信半疑地往外走。
被溺爱的孩子最缺乏危机意识,不一会儿,尖叫声果然传来。
后来,她又喊了一嗓子:“葬礼当天出事,说不定就是死者灵魂回来了,大家快去看看啊!”
于是灵堂一下子就空了,苏见绮顺利装走了尸骨。
最后,王书鸢去露台转了一圈,注意到取暖炉子有使用过的痕迹,问苏见绮:“这么热的天,还用取暖用的炉子?”
“啊,昨晚吃烧烤来着。”
苏见绮指了指垃圾桶里的竹签子。
王书鸢若有所思看她一眼。
苏见绮歪着头,笑得人畜无害。
应该有不少人会害怕与这双眼睛对视。
王书鸢见过了许许多多重型犯的眼睛,也没有此刻与她对上眼来得令人心惊胆战。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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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绮瞳仁的黑,更像是血色太过浓郁、风干之后的黑。
王书鸢有点心累。
说实话,她挺讨厌和苏见绮打交道的,这个女孩城府太深心思太重,极少能在她这边攻破缺口。
苏见绮想要做的事情,肯定提前已经踩好了路线,脑中反复演练过成百上千次,轻易无法暴露破绽。
装扮用的红衣服、登山包估计也早早被她处理干净了。
王书鸢猜想,苏见绮就是故意在用颜色鲜艳的衣服来模糊警方视线,去买水时还特意站在了监控盲区。
男警官刚才也偷偷汇报了,她的衣柜里只有深色系的衣服。
这也符合了王书鸢对她的记忆——苏见绮讨厌红色。
这次暗中调查一无所获,王书鸢胸口漫长起伏一下,和客厅里的男警员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
下到楼底,男警员的脸色很不好看,长吁一口气:“队长,老何报警那件事要怎么处理?”
王书鸢蹙眉看了一眼苏见绮的新房方向:“凌晨一点多,一个小姑娘把两百多斤的男人从镇东拖到镇西,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他家,送到他家床上,你觉得可能吗?”
今天登门,王书鸢名义上是为老何的案子,其实完全是为了偷盗尸骨案件,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男警员倒吸一口气:“队长,那老何说的白骨复活……”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被王书鸢的一记冷眼怼了回去。
……
苏见绮虚倚在窗边,目送楼底下的两人上了车离开,转身走进卧室。
今晚她计划去找第一起受害者的家属了解些细节,开始收拾东西。
正准备拉拉链,手顺势摸到枕头底下,突然,她发现了一个令人头皮炸裂的问题。
——她一直在用的那把锋利匕首,不见了。
这一瞬,她觉得自己疯了。
意识到这把匕首很有可能是秦之朗拿走时,竟然产生了莫名的兴奋。
血液疯狂冲撞着她的四肢百骸,太阳穴处的神经就跟打鼓一样,不停跳动。
她愣在原地。
让她想想,他为什么要拿走匕首?
明明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她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敢再与她直接进行身体接触——每次与她亲密接触,他都慌乱得无可救药。
细想一下,这样一个随时可以杀死他的非人生物,这样一个阴森恐怖的存在,却在因为她的亲密接触而惊慌失措,是不是还挺……刺激的。
秦之朗想要杀她,却害怕与她肢体接触,只能借用一把匕首来完成。
苏见绮久违的出现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当然,她在兴奋之余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不能确定他会不会从某个位置直接抛出匕首,割断她的喉咙。
他会吗?
也许吧。
谁也预测不了一个脾气阴晴不定的骷髅的想法。
10. 匕首
收拾好东西,苏见绮打开衣柜,选了套外穿的衣服换上,一直等到太阳下山才行动。
地面被炙烤一天,这个时间点出去空气并不爽利,到处都是闷热的风。
从镇西到镇东,夜色渐渐下沉,到达老何家门口,整个天空已然漆黑一片。
计划开始前,她还有些细节要找老何一家子确认。
老何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纳凉,看见她,二百多斤的肉球即刻跳了起来,表情又惊又怕。
旁边坐着老何的媳妇,李秋娘听见声音,马上起身解释:“对不起,小神婆……我不想让老何报警的,但是没拦住。”
“你跟她道个什么歉?!”老何嚷嚷道,“昨晚就是她让一具骷髅绑走我的!就是她!”
李秋娘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你闭嘴吧老何,小神婆是过来帮我们找雯雯的。”
老何懵了一下。
李秋娘转过来面对苏见绮,立即换上了有求于人的笑脸:“小神婆,你说会帮我找到雯雯的,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帮我们了吧?对不对?”
——何雯雯,红心脏连环杀人案中,官方资料给出的第一个受害者。
四年前的2月13号,她一个人蹲在小卖部门口玩,李秋娘忙着清点店内库存,一个没留神,孩子就没了。
五天后,小卖部的门口多了个纸箱子。
那时积雪还没完全融化,何雯雯的心脏尚没有腐败,呈比较新鲜的暗红色。
一个八岁的女孩,尸体尚未发现,心脏就这么被丢弃在家门口,轰动了整个万仙镇。
提及何雯雯,老何像被一拳打在了软肋上,脸青一阵白一阵:“……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要提雯雯?我们不是已经有娇娇了吗?”
这话仿佛砸在李秋娘身上的一斧头,文文弱弱的女人倏然瞪大眼:“老何你什么意思?你想拿娇娇代替雯雯?不可能!”
“雯雯是我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没有人能够代替她!就算娇娇也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她埋在哪里,不然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李秋娘瞪着泛红的眼睛,哭了出来。
一个因为失去心爱的女儿而变得神经质的母亲,才三十多岁,鬓角的头发就白了很多。
一时间,一岁半的孩子在哭,李秋娘在哭,老何也蹲在门边擦着眼角。
孩子的离世对于父母来说是一生的悲痛。
清晨积云,午后狂风,傍晚雷鸣,夜晚下一场散不开的雨。
四年,1461天,35064个小时……
每分每秒,李秋娘一提起来就直扇自己巴掌,怎么就没有多关注一下孩子。
那天清晨,也是李秋娘最先发现那颗心脏的。
老何还以为是谁把菜市场的内脏扔这了,正在怒斥乱扔垃圾,李秋娘嗷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一口咬死这就是何雯雯的心脏。
“她是我身下掉下来的肉啊,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派出所调查时,李秋娘就一直在哭诉这句话。
有时候,母亲和孩子之间神奇的羁绊,真的说不清楚。
苏见绮毫不关心这个女人的心路历程,冷着嗓说明来意:“我来找你们确认一下何雯雯案子的细节。”
李秋娘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急忙擦干眼泪,抱起孩子请她进门。
老何蹲在门口,垂着脑袋,像棵快要死掉的树。
苏见绮路过他时,听见老何小声说了一句话:“你真的能找到雯雯的尸体吗?”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才算真正听清楚了这个家庭的诉求——找到何雯雯的尸体。
只需要找到尸体,并没有要求她寻找杀人凶手。
四年的光阴,这对父母对于凶手的怨怼与愤恨早已磨没了——他们只想找到那个迟迟没有归家的孩子。
见她没有回应,老何缓缓抬起头,嘴上还带着昨夜被她敲破的伤口,脸色难看问道:“你是真心帮我们吗?”
苏见绮轻笑一声:“就算我不是真心,你们还有的选吗?”
……
讲述中,李秋娘的眼泪就没有断过,一旁蹲在地上的老何也在唉声叹气。
气氛令人动容,苏见绮却毫无反应,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们,仔细确认其中的细节。
她这个人天生不爱哭。
哪怕是父母葬身在火海,哪怕是曾经亲密无间的前男友死亡,她也没有流过一滴泪。
对于秦之朗的死亡,她只是非常……愤怒。
每次想到他是为了在公园等她才被连环杀手剖出心脏,她就想把他的尸骨挖出来臭骂一顿。
——那天下着大雨为什么不回家?
——为什么她没有赴约,他就一直等?
——他是傻子吗?不知道天黑了就要回家的吗?!
警方都说了,连环杀人犯很大概率是在夜间犯案,他却一个人等到了晚上,被杀了也是活该!
思及此,苏见绮被情绪裹挟,控制不住手腕发抖。
见状,李秋娘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吸了吸鼻子地问:“小神婆,你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水,镇定下来。
苏见绮很少会被情绪控制理智,即便有,也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发现何雯雯的心脏是在失踪的五天后吗?”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问,“我记得当时警方给出的时间是,心脏的腐败程度大致只有一天。”
李秋娘擦着眼泪,痛苦地点了下头:“前一天晚上门口还什么都没有呢。”
也就是说,在这颗心脏剜出之前,何雯雯很有可能还在以活生生的状态在连环杀人犯的手里,至于有没有遭受虐待,没有找到尸体,那就无从查证了。
苏见绮记得警方给出的鉴定是,秦之朗的心脏是在当天挖出来的。
说明凶手的意图很直接,就是杀了他,剖开他的心脏。
也许凶手盯上秦之朗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单纯的想要杀死一个人。
得知秦之朗的死讯是在他们分手之后的第三天。
苏见绮正听着楼下的公鸡叫,思考着要不要下去把那颗鸡脑袋剁了,楼下女人尖锐的嗓音就刺破了她的耳膜。
具体内容听得不是很真切,什么秦家还有赵家的。
秦之朗的母亲嫁给了镇东有名的赵姓富商后,秦赵两个姓氏就总捆绑在一起。
苏见绮脑子嗡的一下就想到了秦之朗。
路上,她从街坊邻居嘴里得知了噩耗——秦之朗死了,心脏被装进一个鞋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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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送到了赵家的别墅门口。
秦之朗的妈妈吴淑熙哭得晕了过去,救护车正在门口接她。
一时间,警车、救护车、围观群众全都堵在赵家的别墅门口。
苏见绮远远地朝看了那边一眼。
王书鸢戴着白手套,手里捧着一个鞋盒,正转移给技术队,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秦之朗被剜出来的心脏。
就是那颗……他说里面装的都是她的心脏。
苏见绮不觉得自己有动作,回过神来就已经挤进了人群中,站到了刑侦队长王书鸢的面前。
当时天气很热,隐约可以嗅到空气中蛋白质腐烂的气息。
是秦之朗心脏腐烂的气息。
看见她,王书鸢取下白手套,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怎么,你和死者认识?”
苏见绮承认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但自信还是没能露出破绽,笑了笑:“听说又发现一起连环杀人案,来凑个热闹,顺便问问赵家要不要驱个晦气什么的。”
说话时,她被一种古怪的情绪牵引,视线始终落在技术人员手里的鞋盒上。
差点就被敏锐的王书鸢发现不对劲:“……你还真是不放过一个挣钱的机会。”
苏见绮淡定地笑了笑。
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不正常的?
——大概是她一瞬间真的在思考,从警方手里抢回秦之朗心脏的可能性。
理智阻止了她的冲动。
甚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
避免麻烦,苏见绮隐瞒下了她和秦之朗曾经谈过三个月恋爱的事实,警方在调查走访时也一直忽略了她。
……
晚八点,苏见绮整理完从何家获得的资料,回到了镇西。
正站在门口从包里翻找钥匙,忽然,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的脖颈。
秦之朗没有现身,只凭空出现了一只枯白色的手骨,手持匕首,十分诡异。
苏见绮侧眸注意到这一点,不知该庆幸还是恐惧——秦之朗想杀她,但害怕与她亲密接触,连身都不敢现。
因此,她没办法再用一个吻来活命。
她沉思了一下,竭力平静下语气:“你不能杀我,我这里有帮你追查凶手的计划,作为交换我可以把凶手的名字先告诉你。”
秦之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用冰冷的刀子敲了敲她的动脉:“阿绮,当年你为什么没有去见我?”
他的声音好听是好听,但鬼气森森的,就像在死亡面前敲响的丧钟,令人不寒而栗。
也确实是丧钟。
苏见绮敢肯定,说完为什么没有赴约之后,他就会毫不留情割断她的喉咙。
“……”
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吗?
比谁杀了他还重要?!
苏见绮真的有点想笑了,先不说当天她已经提出分手了,即便没有,那么大的雨,谁会愿意出门?
当然,想要活命,这些话肯定不能说。
她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变得真挚:“……那天,其实我去了,但是没有找到你。”
秦之朗没有回应,目光冰冷地盯着她的脖颈。
苏见绮听着他的骨头在背后微弱的颤响,简直就像是即将启动的杀人机器。
11. 合作关系
秦之朗的确在战栗,并且控制不住。
不是因为即将嗜血的兴奋,而是昨夜那个“吻”。
他没想到误打误撞的一个举动竟然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副作用,并延续到了现在,传达至四肢百骸,难受得就像小虫钻进了骨孔中。
他讨厌这种兴奋的情绪。
居然会因为她的嘴唇碰了碰他的头骨,就像只摇起尾巴的狗,激动得整个夜晚都无法消停。
在她面前散落一地时,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耻辱感。
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
他忘不了苏见绮昨夜那个狡黠的笑容,肯定是在赤裸裸的嘲笑,笑他一具死而复生的骷髅竟然会因为人类的一个吻,散碎得不成样子。
被她抓住了这个弱点,以后可能会用这种方式来控制他。
他应该杀死她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将他留在身边,而是想要摆脱他的纠缠。
她的身体不仅是修复他的良药,还是他的致命毒药,每次亲密接触后,他的每一根骨头都会产生异样。
这种异样让秦之朗很不适。
就像她手里攥着一条皮鞭,狠狠抽打在他身上。
杀了她,是唯一可以解决这些的途径。
他没必要对她手下留情。
以防万一他还拿来了锋利的匕首,只需要挥动一下就可以割断她的喉咙。
秦之朗都做好准备了,等她做出反应,无论给不给出答案,他都会动手。
但她现在说,当年其实她去赴约了,可惜没有见到面。
……
“你去了?”
诡异又冰冷的声线自背后响起。
秦之朗显得很震惊,声线酥麻了苏见绮的耳朵。
不过,再好听的声音也舒缓不了紧张的神经。
苏见绮被他挟持着,不敢暴露出半分破绽:“对,那天有些事情耽搁了,不过我还是去了。我去的时候天都黑了,你不在。”
“可能那时候你已经被凶手带走了吧……”她故意惋惜道,“要是你没被凶手盯上,说不定我们会见面的。”
是的,她胡诌八咧的目的就是转移矛盾,告诉秦之朗,并非她没有赴约,她去了,可惜那时候他已经被凶手带走了,所以他们才没有见面。
是那个杀人凶手阻碍了他们的见面,罪魁祸首是那个杀死他的凶手。
讲故事活命的方式已经不适合她了,在苏见绮找到可以杀死秦之朗的方法前,他们之间需要建立起一个更加牢靠的关系,就比如说……复仇的合作伙伴。
扭转掉猎食者和猎物的关系。
果不其然,秦之朗动摇了,冷冷地问:“那凶手是谁?”
苏见绮缓了口气,说出那个名字:“廖青罗。”
就是她加了三年好友的那个犯罪心理学博士。
他似乎在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我们合作吧,时间不会太久的。”她主动抛出橄榄枝,“你可以等到处理完廖青罗,再杀了我。”
先把时间拖延起来,后面的事情再走一步看一步。
秦之朗不认识廖青罗,这就是她的优势和价值。
他能够找到老何,是因为他埋在他家四年之久,又从电话里听见了老何的声音,老何家就住在万仙镇,找到他易如反掌。
可廖青罗呢?
据调查他还在A国,他一具骷髅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个人。
可她有办法找到。
秦之朗应该是同意了,收回了匕首。
不到十分钟,苏见绮就有点后悔将秦之朗拉上一条船了。
这副骷髅骨架的存在感极强,光是站在一旁就让人无法忽视,更不用说直接坐到她的旁边,盯上了她的手机屏幕。
他明明没有做什么,连声音都没有再发出一个,只是两条腿骨自然交叠,向后一靠,阴冷的气息就源源不断渗透进她的毛孔里。
好处也是有的,即便空调没有运作,她也没感觉到热了。
还有一个好处是,她不用再喝一些提神醒脑的饮品了,光是嗅着这浓烈的焚香味就精神百倍。
苏见绮有点不自在,一是因为秦之朗压迫感太强,二是因为不喜欢被人窥视屏幕的感觉。
但是没办法,她就是靠这个暂时活下来的,只能硬着头皮解锁。
手机壁纸是一片旷野的绿色,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单纯就是为了养眼睛。
气氛安静得诡异,她试图打破:“廖青罗是犯罪心理学博士,是个智商很高心思缜密的人,网上有他的资料……”
她调出手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画面上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举止优雅,面相看起来和蔼可亲。
秦之朗一直盯着屏幕没有说话,苏见绮好奇问:“你对这张脸有印象吗?”
两颗漆黑的眼洞从屏幕移开一瞬,看了看她,似乎透露些暴怒。
……那就是没有印象了。
苏见绮真的有种与大型猛兽/交流的紧张感,他能听懂你的话,你却猜不透他的想法,不确定哪一句就会惹得他张口咬过来,不禁汗毛直立。
然而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廖青罗这时发来了信息。
秦之朗的视线本就强烈,廖青罗的名字在上方弹出的刹那,这视线就像锋利的钻头,恨不得钻进屏幕里。
连带着她也被波及到,针扎一样刺进皮肤。
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了秦之朗真的信了她——是因为杀人凶手,四年前的那天他们才没有见面。
苏见绮当着他的面,点开信息。
【廖青罗:听说那具尸骨在殡仪馆被偷了?】
【廖青罗:还有人说白骨活了?】
【廖青罗:这件事该不会和你有关。】
不用去看,就能知道昨天殡仪馆尸骨离奇失踪后热帖和新闻里发酵得有多热闹,廖青罗远在国外知道这点消息,太正常了。
比较有意思是,廖青罗最后发来的一句话,用的是句号,而不是问号。
句号代表陈述完成,问号代表疑问。
苏见绮会习惯性对廖青罗发来的文字进行阅读理解。
这位博士喜欢设下文字陷阱,在普通聊天中经常发来一些引导性的文字,针对她做出的反应进行心里侧写。
譬如三年前两人刚加上好友,这位心理学博士就发来一句话,字字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廖青罗:根据调查,会有相当一部分连环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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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喜欢将自己包装成受害者家属,享受这种角色扮演耍人玩的乐趣。】
一般人遇见这么强势的犯罪心理学家,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解释,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
但苏见绮故意晾了他大半天才回复:
【听说有相当一部分的连环杀人犯拥有高超的智商,喜欢将自己包装成为无辜路人,像狗一样翘着尾巴在各种相关新闻里嗅来嗅去,沾沾自喜自己的作品和成果。】
没过多久,廖青罗就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很高兴认识你。】
苏见绮也发去一个笑脸:【我也很高兴,可以认识你。】
她和廖青罗的关系,朋友不像朋友敌人不像敌人,两个人都在试探彼此。
在苏见绮对他有个大概印象时,廖青罗差不多也对她有了一系列的分析。
廖青罗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你去杀人了,那将会对警方是个巨大的挑战。】
苏见绮针对他的这句话回复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准备好计划了?】
她承认自己心理不够健康。
比起犯罪,她更喜欢跟罪大恶极的犯人进行游戏。
无所不用其极,破坏掉那些犯罪者精心构建的游戏,对她来说特别有意思。
想想,一个连环杀人犯费尽心思杀了那么多人,而她却在最后关头,在这个杀人犯最洋洋得意的时候杀了他,是不是更加意思?
廖青罗,就是她早早定下的目标——她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说来也奇怪,尽管后面她进行了一系列调查,廖青罗在这起案件中都存在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她就觉得是这个人没跑了。
体内沸腾的血液在告诉她,这就是她一直寻觅的猎物。
苏见绮看出来廖青罗这次又是在试探,扯了下唇,半开玩笑地:【这么关心尸骨丢失的问题,怎么,害怕被我发现什么?】
一分钟过去了,廖青罗没有回,这个时间估计在忙着做什么。
该不会在忙着杀人吧?
她笑了一下自己的猜想。
陡然间,注视感增强,她不禁战栗了一下。
“怎么了?”苏见绮微微侧眸。
秦之朗若有所思注视着她,淡着嗓:“你好像很高兴?”
她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果然不自觉上扬了。
该怎么解释这种蛰伏了三年猛然追逐起猎物的兴奋感呢?
秦之朗该不会误会她笑得不怀好意吧?
“你在看着我恐惧的样子不会高兴吗?”她反问道。
或许是今天秦之朗的话多了起来,两个人还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气氛并没有之前见面时的那种冰冷凝重,她就问得大胆了些。
但他并没有回应。
苏见绮有些头皮发麻。
将头扭动的幅度更大,直接盯向他的眼洞。
——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会被吓一跳,两颗眼洞黑漆漆的,仿佛吸入灵魂的深渊。
她后悔问出这么一句了,简直就像是在提醒他,可以高兴可以享受。
下一秒,秦之朗开口:“你想杀了我。”
他甚至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潜台词,他没觉得她在恐惧。
12. 原因
苏见绮:“……”
为了方便秦之朗看屏幕上的字,她坐得离他很近,要是他突然动手,她连个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他为了看见她真正恐惧的样子,又想拿匕首恐吓她怎么办?
秦之朗冰冷沉默地注视她。
在这种视线中,苏见绮不寒而栗,不能直接说明是因为想摆脱他的纠缠才想杀他的,这样没准又会激怒这条疯狗。
要找到一个比较温和的解释。
而且这个解释一定不能太离谱。
“因为我害怕你啊。”短短几秒钟,她就出了一身冷汗,“你是死而复生的骷髅,我是人类,你一只手就能掐死我,我这是自然产生的一种保护反应。”
说实话,没有血肉包裹的骷髅头真的很难分辨表情。
这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感觉,让苏见绮心里打鼓:“……但我已经不想杀你了,我们不是还要一起找凶手呢?我们是伙伴了,对吧?”
她把“一起”和“伙伴”两个词咬得很重,希望这样可以提醒他们已经是合作关系。
秦之朗没有说话。
这时候,手机震动,廖青罗回复了她。
苏见绮侧了侧眸,确认旁边的骷髅没有发怒,全身心投入到激将法中。
【廖青罗:我害怕什么?】
苏见绮:【害怕被我发现,你杀了人。】
廖青罗回得很快:【什么?】
苏见绮:【这三年跟你聊得很愉快,红心脏杀人犯先生。】
这条信息发过去,苏见绮都能想象对方勾起弧度的唇。
对于一般杀人犯来说,被人指出杀人的事实,要么慌张要么恐惧要么暴躁……但对于逻辑缜密的愉悦型杀人犯来说,这不失为一种令人兴奋的猫鼠游戏。
对方应该是在斟酌措辞,过了一会儿才回:【你搞错了,我不是什么杀人犯。】
【你这样乱讲我可以控告你诽谤罪的。】
她无视了这句苍白的辩驳,勾着唇角打字:【让我猜猜当初你是为什么会找上我的吧……你看见我在网上发布了被鬼缠身的帖子,又涉及到红心脏连环杀人案,你就对我起了兴趣。】
【不是因为担心我梦里的前男友会不会记得你的样子,把你供出来。你很聪明,知道梦魇这种事在现实生活中是没有证据支持的,你之所以找到了我,只是想看看我这一个被鬼缠身的受害者家属会有多痛苦,会被折磨成为什么样子。】
【你在期待我会很痛苦,最好心神俱疲,对你倾诉大量的哀伤。】
【想想,一个受害者家属却在和连环杀人犯倾诉痛苦,那个杀人犯该会有多愉快?】
【你是抱着欣赏我的痛苦的目的来跟我联系的,所以你第一句话才会故意恐吓我,旁敲侧击说我可能是杀人犯本人,你会想,一个失去了前男友的可怜女孩被这么指责,一定吓得六神无主了吧?或许还会愤怒。】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能从我这里汲取到愉悦感,对不对?】
两分钟过去,廖青罗又没有回应。
秦之朗也一直安静得没有发出声音。
苏见绮以为他失去记忆到看不懂文字的地步了,正要解释,就听见他语气平淡问:“你在激他?”
他都理解她的用意了,肯定看得懂文字,她点了点头。
秦之朗等了一会儿,见对方迟迟没有回信息,忽然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既然杀不死这具骷髅,苏见绮就要想办法拉拢他,她赶紧叫住:“……秦之朗,要不你留下来陪我吃个饭吧?”
廖青罗那边,激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在下一步的计划开展前,可以暂且先将他晾在一边。
还有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凶手。
苏见绮硬着头皮留下秦之朗有两个原因,一是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和谐氛围,不想就此浪费掉。
她要加深他们是平等合作伙伴的印象,扭转过来这种“捕食者与猎物”的关系。
她可不想在全身心投入到找凶手的同时,还要提防秦之朗想杀了她。
二就是,秦之朗身上冰冰凉凉的,不想放过这个天然的大冰块,节省电费。
秦之朗表情带了些考究,似乎在想她是怎么敢提出这个要求的。
与他对上眼神的刹那,她立即就读懂了对方眼底的轻蔑。
苏见绮本来只是出于这两个原因开的口,但他倨傲的眼神挑起了她的不满:“你都拿走了我的匕首,出于交换,你不应该陪我吃一顿饭吗?”
瞧瞧,这是一个恐惧他的人类会说出来的话?
秦之朗觉得恐惧的标准至少应该是老何那样,大惊失色,无法思考,甚至看他一眼就直接抽了过去。
阿绮,作为一个人类来说,面对他太过平静了。
脑子一转就给了她很多无法杀她的理由。
甚至还可以保持清醒,试图反杀他。
她真的很聪明,知道该在什么情况下跟他做什么交易。
开始,得知他失忆,就想用他们之间的故事来拖延住他,她成功了。
今天发现这招不管用了,于是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用复仇来吊住她的胃口——然后,她又成功了。
如果她所言非虚,那这个廖青罗的确是妨碍他们当初见面的罪魁祸首。
秦之朗看出来她已经抛出钩子,接下来要做的应该就是等待,等对方咬上钩。
她说他们现在是伙伴?
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的体温、气息乃至声音都让他感到不适,事情确认好后,他就准备离开。
没想到她会开口邀请他陪吃饭。
邀请他一具死掉的骷髅,陪吃饭?
苏见绮拿出杀手锏,眨动长长的睫毛:“你生前经常会陪我一起吃饭的。”
今天,她非要让这堆死人骨头跟她平等坐在一张桌子上不可!
秦之朗盯她两秒,表情露出一种“希望你不要后悔”的冷漠,响着脚骨撞击地面的声音,走到厨房里的桌前坐下。
在她厨房里处理食材的过程中,他一直在冷冷地注视着。
苏见绮嘴巴硬,就算后悔也会硬着头皮否认。
虽然被盯得有点毛骨悚然,但正好可以借此消暑热。
她做事专注力强,全身心投入到煮面当中后,完全忘记了盯着她的已经是个失忆的死人,下意识问了一嘴:“秦之朗,一人份的面条大概多少?”
她随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指,“这么粗一把可以吗?”
问完,背后骇人的注视感让她骤然清醒。
——秦之朗已经死了。
再也不会笑着走过来,将她挤到一边,温声细语地说:“交给我,你去等着吃吧。”
啧。
苏见绮无法解释这一瞬涌起的情绪是什么,略显焦躁地皱了皱眉。
在因为秦之朗的死亡难过吗?
怎么可能,她又不喜欢他。
要是喜欢,当年她也不可能主动提分手了。
她很快忽略掉这种复杂的情绪,随意抓起一把挂面扔进沸腾的水里,看着笔直的面条渐渐塌软下去。
最后果不其然,煮多了,整整两大碗,一份放在自己的面前,另一份放在了秦之朗的面前。
秦之朗盯着这份闻起来气味就不太好的人类食物,神色复杂。
苏见绮正想劝他尝尝,一看见他根根锋利的白骨,立即就闭了嘴。
——都可以想象他一口面条吃进嘴里,穿过肋骨,最后掉在骨盆上的画面。
也就是这一想象,她才意识到,秦之朗是没有穿衣服的,只是缺少了皮肤和筋络包裹住骨头。
不过他本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
苏见绮不会对一具“赤裸”的骷髅产生什么想法。
好不容易拥有现在的平和,她聪明的选择了不说。
苏见绮不会做饭,不是因为她能力不行,而是她对自己的口腹之欲没有那么多追求。
可能小时候吃过不少扔在地上的脏东西,对她来说,食物只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可以不加盐吃完白水煮的面条,只需要保证自己不饿死。
但生前的秦之朗不行。
他是一个追求生活质量的人,经常会动手研究各种各样的菜谱。
慢慢的,苏见绮的口味就被他养刁了。
自己做的面条实在难以下咽,为了保证自己别饿死或者身体饿出问题,苏见绮还是硬着头皮吃光了。
这时候,秦之朗阴冷清冽的嗓音响起来:“你为什么想要追查凶手?”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案子完全与她无关,她却利用三年编织出了一张猎网,非有一定的耐心和决心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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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见绮眨了眨眼睛,他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多话。
是听见何雯雯的事情有了某种受害者的触动吗?
不过对一个人好奇就是拉近距离的开始,她不打算放过这个好机会。
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答案很简单——单纯是为了刺激,觉得好玩,觉得这样日子才不会无聊。
苏见绮早就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别人追求的安定生活她会觉得无趣,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是一副没有活着的行尸走肉,漠然地看着这个世界。
所以她恋痛,喜欢用尖锐的东西穿过皮肉,喜欢看血珠从皮肤里渗出。
只有那一刻,她才会确信自己在活着。
现在去看,仍能发现她的耳朵、舌头和肚脐都分布着孔洞,耳朵有九个,舌头两个,肚脐两个。
曾经有一次她差点去做了蛇舌,可惜实在不符合她的审美。
后来嫌弃这些小饰品碍事,她就没再戴了,但这些洞都留下来了。
记得有一次和秦之朗在床上缠绵,他第一次发现她耳朵上的孔洞,愣了一下。
苏见绮枕在他结实匀称的胸膛上,懒洋洋地解释了一遍,不用去看,就能知道她这位斯文乖巧的男友有多么震惊。
那天,秦之朗抱了她很久,一直在亲吻这些皮肤破损的痕迹。
好像这样就能安抚到,她在刺破时的痛。
那段时间,她从嗜辣变成了嗜甜,与秦之朗的亲密接触代替了她的恋痛,并且不知节制。
她频繁地与他拥抱,接吻,以感受到自己在切实的活着。
秦之朗死后,亲密举动消失了,她又重新捡起了向往痛感的感觉,给自己嘴边打了个孔。
也厌恶起了甜腻的食物,再度嗜辣。
后来,伤口处理不当发炎了,周围红了一圈,痛了很长时间。
却是她感觉自己在活着的最长一段时间。
苏见绮知道,这种痛感早晚会消失,必须寻找一个能够持续调动她神经的事情。
不然,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她就要靠死亡来享受活着的瞬间了。
某天,她在整理东西时不小心打碎了秦之朗送给她的杯子,蹲下身去捡时,指尖被扎了个口子,渗出血来。
当时正值第五起案件的发生,整个镇子都人心惶惶,大喇叭喊着居民们尽量结伴出行。
她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尝到血腥味,忽然灵光一闪,久违地调动起全身的血液——要是她单独出去,会怎么样?
会遇见杀死秦之朗的那个人吗?
从某种层面来说,苏见绮应该感谢这个连环杀人犯,是他将她从平淡无趣的生活中拯救了出来。
可能是苏见绮分神太久,秦之朗敲了两下桌子。
她回过神,想了想,没有说出真实原因,托着腮笑道:“因为那个杀人犯杀了你啊,我想为你报仇。”
这回总能刷上一波刷好感度了吧?
仔细想想,和如今的秦之朗合作,计划势必能够事半功倍。
她是真有在考虑是不是不杀死他了,成为真正的合作伙伴。
然而,秦之朗注视她几秒,搭在桌边的手骨磕哒磕哒发出奇异的震颤,连眼神有些古怪。
这个眼神苏见绮再熟悉不过——是想要杀她的眼神!
她登时汗流浃背,猛地站起身。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明明是一个很好的答案,为什么这个疯子还想杀她?!
正转过身,下一刻,几簇幽蓝色的鬼火横冲直撞,骤然堵住了她的去路。
秦之朗好像真的在发怒,四周的温度在快速降低,苏见绮裸露出来的皮肤感受到了森森寒意。
鬼怪火力全开,她真的动不了,恐惧到一定程度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能绝望地听着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就像开启了恐怖特效,在极静的环境里,缓慢而具有力道,优秀的捕食者就是这样步步逼近自己的猎物。
苏见绮开始后悔说出廖青罗的名字了,吊着他的胃口,没准还能再多活一阵。
秦之朗穿过诡异十足的鬼火,来到她背后的刹那,她下意识闭上眼。
突然,她身上一冷。
嶙峋而遒劲的两条白骨狠狠锁住了她的身体。
不知道她理解的对不对,秦之朗应该是……抱住了她。
13. 刺激
绝对没有人类身体的触感好,只剩下骨头的他,每一根骨头都硌得人生疼。
黄神婆曾说过,人死后就没有了任何情感,只会留下浓浓的偏执和怨念。
所以苏见绮并没有将其视为一个拥抱,更像是可以毫不费力扭断她身体的闸刀。
——秦之朗的眼神真的异常恐怖,充斥着前所未有的锐利与癫狂。
在普通的人类世界中,秦之朗无疑是一个超越人类的诡异存在,是个脾气古怪的猎手,还无师自通了很多折磨人类的法子。
他肯定是在恐吓她,不然为什么会震颤着手骨,又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
秦之朗的行为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忽然贴着她的耳朵,声线冰冷怪异,一字一顿询问:“是因为喜欢吗?”
是因为喜欢他吗?
所以死后才想为他报仇?
苏见绮呼吸一滞,感觉有好多小虫子在顺着自己的神经爬。
这个问题……说实话,她未想过会从这具骷髅口中问出。
怎么说呢,怪好笑的。
无论是人类秦之朗口中问出来,还是这具骷髅嘴里问出来,都是一样的好笑。
或许是情侣之间的通病吧,用情至深的一方总是想从另一方那边获得安全感,于是就会总是试探。
秦之朗生前就不止一次问过她这个问题——“阿绮,你喜欢我吗?”
每一次他问出这个问题,都像是位快要离家出走的孩子,琥珀色的眼眸潋滟莹亮,充盈着委屈、慌张和怒意。
每次苏见绮都会笑笑,然后含弄上他的嘴唇,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接着,他们两个就会昏天黑地的吻在一起。
秦之朗被她吻得晕晕乎乎,就会忽视掉,从头至尾她连一个准确的答案都没有给过。
秦之朗的欲望没有她强,更多的时候是她主动缠上去亲吻。
她无聊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秦之朗偷偷藏了她的香烟的时候、没有活着的实感时……她都会搂住他劲瘦结实的腰腹,狠狠吻上去。
他的唇很好亲,饱满柔软,有时候吻得忘我,她甚至想咬掉这两瓣实在诱人的小东西。
对于她的突然袭击,秦之朗总是会愣一下,然后就闭上眼睛,深情地回吻过来。
秦之朗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请求。
恐怕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终日患得患失。
——她频繁地与他拥抱、接吻,却在亲密接触过后,又会瞬间恢复一种冰冷疏离的状态,让他无法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被喜欢着。
那段时间,苏见绮也经常问自己,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吗?
他英俊,优秀,身材诱人,还有一颗聪明的头脑。
但事实就是残酷的,她清醒的知道,不喜欢。
秦之朗对于她来说,会类似于一种麻痹神经的药物,用着引诱人犯罪的肉/体让她沉迷于杏爱之中,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当然,这些真实想法肯定不能暴露给这个疯狗一样的骷髅听。
苏见绮自信可以不被戳破,微微一笑:“对,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想给你报仇。”
喜欢不喜欢这种事实在太主观了,除非她剜出她的那颗心……剜出她的心也未必能看出来。
只要她说喜欢,就是喜欢。
秦之朗在背后冷冷地注视着她。
视线存在感强得,就像有一把匕首贴着她的动脉上下游走。
苏见绮头皮微微炸起来,怀疑他没有信。
他虽然记不得生前的事情,但他很聪明,可以根据她这段时间的行为来进行一个大致推理——要是喜欢,还会费尽心思杀了他吗?
苏见绮回答不喜欢可能还没什么,要是欺骗了他,后果才不堪设想。
提供的这个答案似乎没有可信性,在他隐隐发怒之际,她赶紧解释:“……我确实喜欢生前的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但是你已经死了,我现在特别怕你。”
话音刚落,幽蓝色的鬼火燃烧跳动,就像秦之朗在有节奏的呼吸,眼底多了一些未知且激烈的情绪。
他嶙峋的肋骨贴着她的后脑勺。
苏见绮能够感觉到他的肋骨在剧烈起伏。
其实,秦之朗一直对她口中的“情侣”两个字抱有严重的怀疑。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可以更好的作为一个旁观者冷眼观察她——她聪明,自私,贪婪,还狡猾。
一呼一吸,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阴谋的味道,好像每个人都是她算计的棋子。
她不仅不怕他,甚至自作聪明,妄图与他达成一个平等的关系。
这样自私自利的一个人类,秦之朗不知道自己生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和她成为情侣。
更加不知道,他是发了什么疯,为什么缠了她三年,就连死而复生也想留在她身边。
那是一种难以遏制的古怪欲望。
每次与她对视,骨髓里的未知躁动就会澎湃汹涌,倏然冲达到四肢百骸,迫使他靠近,无法离她太远。
他无法理解这种情绪,姑且认为这是一种强烈的杀意。
毕竟这种感觉和猎食欲望差不多——每时每刻都想盯着她看,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玩弄,秉着极佳的耐心一直持续到最后,发动致命一击。
所以在她说出那句“想为你报仇”时,他会突然兴奋,接受到杀意的信号,立即操纵鬼火拉住她的去路。
但没想到的是,他走过去,最先产生的反应是……抱住她。
秦之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以为当着她的面狼狈得散落一地就已经够屈辱了,没想到还会做出更加失控的事情。
强烈的羞耻感,让他将锐利的手骨攀上了她的脖颈,狠狠按住她的咽喉两侧。
他清醒的知道,杀了她才是最佳选择。
他已经知道杀人凶手是廖青罗,处理他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在此之前,秦之朗一直以为这是强烈的杀意驱动着他捕获了这个小猎物。
没想到在掐住她动脉的同时,第一反应却是问:“是因为喜欢吗?”
就好像……从头颅到脚趾,从过去到现在,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想要这个答案。
分明,他对她说的话一个字不信。
却还希望她能回应些什么。
也就是在这一瞬,秦之朗清醒的认识到,他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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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杀她。
手骨并没有刺破那条动脉的冲动。
可能就像她说的——猎手在看见食物瑟瑟发抖时,会产生莫名的高兴。
这种兴奋并不是杀意,是戏弄。
他喜欢戏弄她。
欣赏着她绞尽脑汁在他手里活下去的样子,感受她的脖间渗出黏腻,听着她呼吸变重。
她真是柔软得可怜,像热乎乎的绸缎,每一寸皮肤都脆弱不堪,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就会撕裂。
苏见绮发现他的指骨在按压她青筋,不是威胁,类似于一种……挑逗。
不知该不该高兴,秦之朗的杀意好像消失了,但是好像喜欢上了这种恐吓她的感觉。
过去,在他杀意消失时,他就会及时收手,然后原地消失。
现在他却刻意延长这一段威胁的时间,只为一种变态的乐趣。
……真是要命。
他死后可真是一个疯子。
不过苏见绮也挺疯的。
不然怎么会在一具骷髅捏住她的命门时,却在问:“……明晚咱们两个要出门一趟,在此之前,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
如果将[在秦之朗手中活下去]当做一个危险的游戏,她还是很享受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的。
毕竟她那么迷恋喜欢刺激,享受血液沸腾的声音。
秦之朗稍稍偏侧过头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了她好久,才问:“出门做什么?”
“我要在何雯雯的坟前开个直播。”她说,“廖青罗那边还需要添一把猛烈的火,他才会主动找上我。”
秦之朗若有所思往窗外看了一眼。
苏见绮反应了一下:“现在太热了,而且不着急。”
说着,她掏出手机,“我这里有一些缓存的影片,要不要一起看?”
出于好奇,他松开了她。
两人坐回沙发。恍惚间,回到了两人情侣时期窝在房间里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只不过这一次陪着她的,是具鬼气森森的骷髅。
秦之朗的身体太阴冷了,苏见绮大热天的穿回了外套,又将双脚用抱枕盖住。
她捧着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血腥影片,光是秦之朗去看的那几秒,诡异的绳索就扭断了几个人的脑袋,断裂的脖子血肉模糊高清无/码。
苏见绮正在体会一种新型的刺激。
手机屏幕里的人血肉横飞,旁边则有一具骷髅在直勾勾盯着她。
不过在享受刺激的同时,她也在担心会不会激起他的杀人欲望,随时关注着他的表情。
惊心动魄看完了一整部杀戮影片,她内心直呼过瘾。
……要是秦之朗不在此刻跟他搭话就更好了。
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控制不住汗毛乍起,一股凉意直接升到了天灵盖。
“你很喜欢?”他的嗓音低沉诡异,眼神带有浓浓的考究。
“对啊,你不觉得很刺激吗?”她侧头望向他,“当然,我更喜欢杀人的那一方,不是被杀的。”
他嗤笑了一声,似乎认为这些血腥画面远达不到刺激的程度。
然后他说:“你要是想看,我可以找几个人杀来给你看,肯定比这个刺激。”
14. 直播
别说,苏见绮真有一瞬间的动心。
她并非滥杀无辜的人,主要是这个男人生前和死后反差感实在太强了,会因为这种强烈的反差而心漏一拍。
秦之朗曾经在路边捡过一只猫。
两三个月的那种小幼猫,生了很严重的病,苟延残喘之际,他就蹲在小猫身边陪它,轻柔地抚摸它的头。
小猫咪看上去很痛苦,肚皮不停起伏着,动都动不了。
苏见绮建议给那只猫一个痛快,他说什么也不肯,这一陪,就是一个多小时。
猫咪咽气的刹那,秦之朗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她想,他那时绝对在哭,只是怕在她面前没面子就强忍着。
这样一个能为猫咪哭的人,死后却是语气平淡地说——要是想看,可以杀几个人来给你看。
……很微妙的一种触动。
苏见绮觉得这要是表白的话,会比一般的海誓山盟还要浪漫。
可惜他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骷髅,他说这句话,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杀戮欲罢了。
不过,给她杀人看总比杀了她强。
苏见绮笑了笑,回答道:“等把廖青罗抓过来,你可以杀给我看。”
他没说话,许是应下了。
难得气氛如此平和,她特别想问,那你能不能杀了廖青罗之后就别杀我了?
又怕破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
她思考过深,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秦之朗冷不丁低下头,恰好与她对视。
真是不管看多少次,这颗骷髅都会透露出浓重的非人感,没有眼球填充的两个眼洞,幽深黑暗。
他好似察觉她欲言又止,冷冷丢出一个字:“说。”
苏见绮没有问出那个问题,转移话题道:“明晚出门,你会陪着我一起吧?”
他好像嫌她话太多了,高挑的骨架源源不断释放浓重的寒意,旋即猛地站起身,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鬼火瞬间就掩盖住他的身体,最后缩成一团原地消失。
秦之朗离开后,她忽然在想——他在快死的时候,会不会也曾像那只病死的猫咪一样,无助地躺在地上,胸口和腹部剧烈地起伏着。
可惜,他还没有那只猫咪幸运。
弥留之际,没有人能够守着他。
死亡的刹那,也没有人能为他流泪。
……
第二天傍晚,苏见绮按照计划出门。
一股热浪打来,她皱了皱眉,随手将锁骨长发抓起来,亮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头发撩起来那一刻,平白又生出一种被盯上的感觉。
但很快就消失了,她不确定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秦之朗真的在某个位置的地方盯着。
渐渐地,苏见绮好像习惯了这种监视。
并非是她被驯化了,只因这个举动可以绷紧她的神经,沸腾她的血液,就还挺……刺激的。
下了公交车,她背着背包直接左转,去往一片还没来得及开发的山林。
黑夜降临,群山被浓郁的墨汁覆盖。
水泥路的尽头,路灯因接触不良闪烁不定,氛围跟闹鬼一样。
接下来的路程没有路灯,苏见绮正在包里翻找手电筒,忽然,两簇诡异的蓝色鬼火幽幽飘到她的身边,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背后的注视感一直在。
越往里走,越觉得山林潮湿雾大,幸好有两簇鬼火开路,消散了不少迷雾瘴气。
十点半左右,苏见绮按照地址找到了何雯雯的冢,看得出来,老何一家经常来这里打扫,现在墓前还摆着一些新鲜的贡品。
碑立着,上面却没有刻一个字,估计是想等找到尸体后再进行篆刻。
她在坟前架起视频直播的机器,镜头正对着何雯雯的坟。
直播开始后,苏见绮会将链接直接甩给廖青罗,出于好奇,他一定会点进来看的。
她准备将直播间标题设计得有噱头一点,这一点,她曾在三年前发布的那个帖子试验过,知道该怎样吸引更多的人来看。
——三年前发布的那个帖子,就是她为了寻找嫌疑人特意发布的,然后想办法扩大影响力。
她知道这种愉悦型的凶手一定会像狗一样,翘着得意的尾巴过来巡视。
一开始,凶手会躲在人群里观察,等到真正调动起他的兴趣,他就会装作无辜路人或者其他什么身份接近她。
和廖青罗这种自负聪明、心思缜密的人打交道可不容易,苏见绮需要一边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一边通过交谈推断出他的这个性格状态。
这天半夜,一个顶着【红心脏杀人犯先生请进】标题的直播间悄无声息开启。
这段时间,红心脏连环杀人案在网络上吵得沸沸扬扬,不少推理类博主都开直播分析过这个凶手的犯罪侧写,说凶手大概率是一个结实雄壮的男性,这和警方那边的调查结果不谋而合。
但能够直接确认为男性并礼貌称呼为先生的,这是头一个。
开始进入直播间的人并不多,因为最近蹭流量的网红不少,都是真人露面,驴唇不对马嘴乱讲一气。
很多网友都兴致勃勃进去,骂骂咧咧出来。
但是,只要进入这个直播间的人,选择退出来的人几乎没有。
因为太神奇了,镜头并没有对准博主本人,而是一座没有篆刻碑文的坟。
网友们的兴致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纷纷猜测这是谁的坟。
很快,镜头里的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就做出了解答:“这是连环杀人案第一个受害者的坟,尸体还没有找到,暂时只是一个衣冠冢。”
一听就是经过变声发出的声音。
AI伪人的声音慢吞吞讲话,在这片诡异的坟地里,氛围一下子就搞起来了。
网友们纷纷发送[安息]、[阿弥陀佛]等字眼。
博主没有露面,一团黑漆漆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手部一动一动,像是在写什么东西。
苏见绮的手部确实在动,不过没有写东西,只是无聊拿了根树枝在黄泥土地上写写画画。
直播间进来的人数太少,不值得她开始浪费口舌。
“直播间人数过万,我就开始直播。”她盯着缓慢增长的数字,微微一笑,“不知道这些数字里,有没有你呢?杀人犯先生。”
“要是进来了,就先等一等,我保证今晚的直播不会让你失望的。”
直接对话连环杀人犯,真是前无古人的操作。
网友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噱头是炒作,他们也被苏见绮的这波操作勾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一想到有可能和杀人犯本人一起在看这个直播,大家莫名就醒了神,四处奔走相告。
于是短短十分钟,直播间的人数就过万,大家纷纷催促主播快开始。
苏见绮丢掉手里的树枝,慢吞吞站起身:“首先,杀人犯先生,其实我一直对你的受害者顺序抱有疑问,何某某,真的是你第一个杀死的人吗?”
她在背包里翻找着东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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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这句话造成了多大轰动,无数感叹号刷屏。
这段时间网友们进入过不少直播间,却没有一个像今天这般刺激,不仅公然对话杀人犯,甚至还敢公然质疑官方给出的结论。
网上到现在还能查到很多有关资料,何某某(八岁)就是警方认定的第一个受害人。
在案子还没有和后面两起案件一起归为2.13连环杀人案时,何某某的失踪和遇害就已经牵动人心。
现在却有人试图推翻这一切。
网友们纷纷催促博主快讲。
这位不露面的博主在和杀人犯心平静和的对话,就像普通聊天那样:“这几年,相信你也看过了很多网友对你的分析,他们说你带走女孩是有预谋的,采用了一些诱骗等手段,将女孩从小卖部门口诱到巷子里带走。因为是第一个受害者,你的手法还不熟练,所以送回来的心脏上面有很多伤痕。”
“但我不这么觉得……”
苏见绮面无表情地分析:“我猜你应该是冲动杀人,而且这个女孩是你开始进行连环杀人的一个开端——那个女孩应该和你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之前你也可能去过那间小卖部,可能还和那个女孩讲过话,但没有起杀心,为什么?”
“是因为那天女孩的打扮刺中了你的眼睛,你才决定下手的,对不对?”
“是那个丸子头,还是那条粉红色的小熊围巾,还是——那件红色的羽绒服?”
话音刚落,苏见绮拿起一件儿童款的红色羽绒服放在镜头前,心口位置特别泼了红色油漆,深下去一块。
深夜,孤坟,女孩的红色羽绒服,光是看这个诡异的氛围,屏幕前的大多网友都吓了一跳。
镜头前是一件人造血衣,后面就是何雯雯的坟,恍惚间,就像鬼魂穿着衣服站在了镜头前。
苏见绮晃了晃“血衣”,平静地继续讲述:“我猜你送回来的心脏之所以有那么多伤,不是因为你经验不够技术不好,而是因为你在泄愤——你明明可以处理得很漂亮,却将它的瓣膜弄得稀烂。”
“怎么,难道在你记忆里,曾经有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对不起你?然后你就将压抑的愤怒转嫁给了这个无辜的女孩?”
这里,苏见绮特意留了一个停顿。
满屏的弹幕留言催她快讲。
她不急不忙地:“让我想想,你把这个女孩带回去,第一刀刺中的是哪里?”
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把泛着森冷光线的匕首,在红色羽绒服上下游走,“是肚子?还是心脏?”
直播看到这里,不少网友直呼卧槽和过瘾。
但这时候,有一小部分善良的人,希望苏见绮如果有证据可以直接去报警,而不是在这里直播,当众剜开受害者家属的伤痛。
还有一些人会担心此举会激得杀人犯再度犯案,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可苏见绮完全无视这些评论,她没必要跟这些陌生人解释,今晚这场直播不过是她搭建的一个舞台罢了,这些网友只是无关紧要的观众。
下一刻,她手持匕首往红色羽绒服心脏处一刺——
恍惚间,就像她在镜头前杀了一个穿着红羽绒服的女孩,不少胆小的网友已经刷屏啊啊啊啊啊。
随即,她扔掉了手里的两样东西,在镜头前摆了摆手。
“都不是。”她发出一声轻笑,“我给你的这两个选项都不是正确选项对不对?”
“所以,你第一刀会刺向哪里呢?杀人犯先生。”
15. 眼球
说完这句话,苏见绮就没说话了,像是在高潮部分特意留了一个巨大的悬念。
直播间的网友们急得抓耳挠腮,纷纷催促她揭秘答案。
可她不打算回复,直接关闭了直播间。
一时间,世界各地的网友们纷纷炸毛。
苏见绮新注册的账号私信快要被催爆了。
她全然没有理睬这些吃瓜群众,看了一眼时间。
夜深了,A国那边应该是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吧?
……
欧式独栋别墅内,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盯着手机屏幕直入神,自进入这个直播间开始就紧蹙着眉头。
画面是一片夜晚漆黑的山林,焦点对准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
主播始终没有露脸,用的也是AI技术的青年男人的声音,但露在镜头里的一双手纤细小巧,大概率是个女孩。
他眼睁睁看着女孩举起匕首,猛地刺进羽绒服的左心口。
下手麻利精准,抽刀没有一丝犹疑,是个当杀人犯的好苗子。
“杀人犯先生,我给你的这两个选项都不是正确选项对不对?”对方故弄玄虚地问,“所以,你第一刀会刺向哪里呢?”
听罢,廖青罗眼睛微睁,夹在两根手指间的钢笔毫无征兆落下,轱辘轱辘往远处滚。
钢笔抵到轮椅轮子时才堪堪停下。
坐在轮椅上的是个皮肤白皙的少年,唇红齿白,有着独特的混血美感,看着分外乖巧。
“爸爸。”他弯下腰捡起那支钢笔,摇着轮椅到中年男人的旁边,“你没事吧?脸色很难看。”
廖青罗迅速按灭手机,反扣住,揉了揉眉心:“没事,我可能要回国一趟。”
少年不解:“是出什么事了吗?”
廖青罗绷着一张脸,没说话。
……
钩子已经准确抛了出去,接下来苏见绮要做的就是等,等这条大鱼主动咬上钩。
要是廖青罗对她起了杀心,那更再好不过了,肯定会迫不及待找到她。
她散漫地打了个呵欠,关闭直播之前,随意扫了一眼刷屏文字,已经有眼尖的网友注意到远处林中的蓝色鬼火。
秦之朗站在那里,自始至终阴恻恻地关注着她。
直播期间,苏见绮的余光冷不丁扫到,心脏会吓得停一下。
要不是她从小就着恐怖片下饭,这环境这气氛这骷髅,早就吓死她了。
苏见绮铺好睡袋,想了想,远远看了一眼像座雕塑立在森林里的秦之朗,侧撑着身体对他说:“……要么你现在过来,要么你就别过来,别突然过来吓我一跳——人也是会被吓死的。”
秦之朗没有理她。
不知发生了什么,低着头骨,牙齿摩擦发出怪异的音调。
横冲直撞的鬼火昭示着他此刻很烦躁。
苏见绮自然不会想在这个节骨眼撞上去,没有再说第二句话,躺下来。
身体虽然躺平,但是大脑还在异常活跃。
今天这个直播是激得廖青罗回国的一环,如果他不上钩,她还有后招。
思及此,她点开和廖青罗的聊天记录,微弱的屏幕光扑在她脸上。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直播间的链接下方赫然挤进一排黑色文字。
【廖青罗:你搞错了,凶手不是我。】
【廖青罗:是我说的话哪里产生让你误会了吗?】
苏见绮小幅度地翘了下唇,驴唇不对马嘴地回复了一句:【你第一刀是割了喉,让受害者发不出声音,你讨厌他们求饶和哭闹的声音。】
这句话她用的是句号。
句号代表陈述。
【廖青罗:真的不是我。】
【廖青罗:不过,你为什么会想到凶手首先会割喉?】
对她有疑问是好事,可以产生谈判的筹码。
苏见绮没有再回,有些事还是面对面谈起来比较有趣。
她将手机关机放在一边,侧过身去闭上眼睛。
坟地清净,夜风微凉,最适合睡觉,她在睡袋里翻了没两下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秦之朗戳醒。
他好像还在恐惧与她肢体接触,用的刀鞘。
苏见绮一时间有点迷糊,以为他又想发疯杀她,不假思索就抓住他的手臂:“……不是答应好先杀了廖青罗再杀我嘛。”
刚醒,她的声音慢慢吞吞又黏黏乎乎。
秦之朗迟疑了一下,猛地扣住她的手腕,一下甩开她的手。
她被这个很大的力道冲醒,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本应该看见一个阴森可怕的头骨,她也习惯了,会有两个黑漆漆的眼洞像深渊一样凝视着她。
然而——她看见了一双会动的眼球。
没有眼皮的包裹,眉骨凸出,两颗眼球镶嵌在眼洞里感觉随时都会掉出来,异常狰狞。
轱辘一下,视线更加具有存在感的、直勾勾盯着她。
诡异的蓝色光线下,眼球在洞里轻轻转动,近距离观察中,还能看见眼白上面的红血丝。
苏见绮再是常用恐怖片下饭,也确实被这一幕吓到了,头发稍稍立了起来。
秦之朗的注视感本来就很强,如今有了两颗眼球,目光更加有存在感。
琥珀色的瞳仁投来的目光仿佛一张湿透的毛巾,猛地扑到她脸上,感觉窒息感愈发浓重。
他似乎很痒。
两根锋利的手指悬于眼球上空,一个用力就能将两颗眼珠挖出来。
苏见绮脊背发麻,很怕这具骷髅剜出自己的眼球之后再顺带挖出她的,忙不迭握住他的手腕。
他动作一顿,眼神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仔细感受就能发现他的腕骨一下绷紧得厉害。
没有血肉的包裹,他的骨头嶙峋、冰冷、锋利,像一把由冰块打造的锐利武器,光是握着,她就觉得浑身不适。
苏见绮能够感觉到,他有稍稍放松,好像在犹豫是推开她还是暂时保持原状。
不管怎么说,秦之朗暂时安静下来了,她也迫使自己冷静:“……别着急,我们现在就回去查查资料,看你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她可能会比秦之朗还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面对这只阴暗暴戾的骷髅,她仍然处在劣势,他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会与她的这条命息息相关。
收拾好东西,他们就一起在黑夜中下山到了镇东的出租屋。
黄神婆留下的大部分玄学书籍和笔记都在这里,苏见绮打开灯,搬着一摞书到沙发旁翻看,余光随时警惕这只脾气暴躁的猛兽。
这些玄学类的书籍很多带阵法图,秦之朗看了会不适,他挑选了一个笔记本,双腿交叠坐在旁边,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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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翻找。
他的存在感太强,即便他的注意力不在她这里,仍会有被他的气息渗透的感觉。
苏见绮试图打破这种仿若小蚂蚁爬的安静:“……你是什么时候发生异样的?”
他盯着笔记本没抬头,翻过一页,口吻阴冷:“就刚刚。”
“你做什么了或者接触什么了,再或者你当时在想些什么?”
这本来是一个很正常的询问流程,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惹到了他,镶嵌在眼洞里的眼球轱辘一下转过来,阴恻恻盯上她。
像是在隐隐发怒,啪地一下合上了笔记本。
秦之朗很难回答。
因为他当时在想她。
自从他主动抱过她后,再看向她,总觉得两颗不存在的眼球又痒又痛。
夏天炎热,她穿得清凉,玉白色的皮肤强势性地挤进他的视线中,总是让他想起一些不洁的画面……
基于此,回忆里的细节变得多了。
看见她的皮肤有多轻薄,能透出下方纤细鲜活的血管;看见她的嘴唇有多殷红,脆弱得感觉一咬就能渗出血来;能看见她的小舌有多灵动。
细节越多,他就会愈发感觉眼洞里的刺痛感无比强烈。
再一次,那种不受控的兴奋席卷而来。
不是杀意。
他不知道该怎么判定这种兴奋,焦躁极了。
更加令人焦躁的是,眼洞里那种又痒又痛的感觉在强烈加深,他一摸,有肉球一般的东西填满了空荡荡的眼洞。
眼睛。
于是他能十分清晰看见她了——熟睡时颤抖的睫毛,被薄汗粘在脸颊的发丝,还有嘴唇上一颗小小的痣……
视野清晰带来的副作用要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不仅兴奋未消,苏见绮幽黑的眼眸直勾勾盯过来,视线相接的刹那,他都能感觉眼球上的筋络在活跃跳动。
所以,会是杀意吗?
秦之朗啪地一下合上笔记本,拔出森冷的匕首。
苏见绮暗骂了一声疯狗,下意识往后缩:“……你觉得你重新长出眼睛会是因为我?”
他没说话,突然倾身而来,一只手骨撑在沙发靠背,手持匕首抵到她的脖颈。
想割断这里吗?
还是喜欢看她恐惧的样子?
他重新看向她。
殷红的唇吓退了些血色,额头细细密密渗出薄汗,长发微乱,只有那双眼睛仍旧锋利倔强,挟有怒意地瞪着他。
——的确很有意思。
苏见绮没有察觉到秦之朗的杀意,他的目光就像野猫看见了鸟儿,蕴含着浓郁的戏谑。
她也不想怕的,但这具人类身体在抑制不住传递恐惧……并且,其中夹杂了一丝兴奋。
是的,她在兴奋。
被刀子抵着动脉,可以瞬间绷紧起她的全身神经,让她听见自己血液沸腾起来的声音。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恐惧中享受着这一丝诡异的兴奋。
然而,这样的享受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秦之朗说的一句话令她堕入冰窟。
他的声音冰冷、偏执、挟有怒意,像一头随时会发动攻击的猛兽:“阿绮,再讲一次我们相遇的故事。”
苏见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戏弄竟在一瞬转化为强烈的杀意。
手持匕首贴着她的脑袋,猛地刺下——
16. 他的记忆
为了确认这份兴奋是不是杀意,秦之朗冷不丁拔出匕首,自上而下注视着她。
手中的匕首刃异常锋利,看来是被她经常打磨,稍用力气就会割断脆弱的皮肤。
确认只是想戏弄她后,他有意控制着这把匕首的力道,在她脖间游走。
也就是这时,他才注意到,她脖间鼓起的那条青筋——被白嫩的皮肤覆盖,轻微跳动,像一条混有热息的蛇。
这段时间,在她不注意的地方,秦之朗会翻看房子里摆放的书籍。
镇西的房子里绝大部分都是玄学类的书籍,还有一两本无聊且无趣的爱情小说,为了尽快了解生前的自己以及这个世界,他随手拿了一本,翻开看。
他不需要睡觉,长眠了四年令他精力充沛。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刻,他都会坐在客厅的摇椅上,双腿交叠,翻看着那几本关于爱情的小说。
他是一具毫无感情的骷髅,完全不会对爱情产生任何感觉。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需要爱上任何人,完全是出于好奇。
不得不说,这本书有些情节的确刺激,但再露骨的文字也不会引起他的幻想,更不会生出生理性的躁动。
他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而漠视地看着人类相遇、相爱、陷入缠绵的热恋中。
书中提到过这样一句话:是亚当禁不住毒蛇的诱惑吃下了禁果,爱情这种疯狂的病毒便在宇宙中悄无声息地爆发了。
一瞬间,秦之朗看着她的青筋就联想到了那条罪恶的蛇。
它是破坏一切秩序的罪恶源头。
于是他用刀身压住这条“蛇”。
是死是活,完全是他的一念之差。
他早已没有了情感,或许生前的他还会幼稚得相信爱情,但此刻,他不会对近乎直白的爱情阐述产生任何的感觉。
但,没有感情,不代表他能漠视谎言。
就在秦之朗准备收起匕首的那一刹,正如两颗眼球陡然挤进眼洞里那般突然,一小部分散碎而清晰的记忆强势性地挤进他的脑中。
记忆里,是他们相遇的画面。
——夜晚,昏暗的小巷,以及模样更加青涩的她。
她看起来比现在更加瘦弱,皮肤也要更黑一些,短发,如果不是五官实在俏丽,会以为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开始涌来的记忆就像她亲口阐述的那样,他见义勇为帮她挡住了一个不怀好意的混混,手臂受伤严重,一低头就能看见白色衬衫被鲜红的血液浸透。
秦之朗不知道生前的自己会是什么感受,但他冷眼旁观,总觉得她眼中透露出的是一种不善与轻蔑。
小混混离开后,她迎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唇角挂着淡淡的笑。
“你眼角有颗泪痣。”她的口吻有些轻挑,“很爱哭吗?”
似乎不需要他的回答,她说完这句话就慢慢收敛笑容,斜睨了一眼他的伤口,发出冷笑:“怕疼还凑过来……真蠢。”
看得出来,她对他们的相遇展露出来了极大的排斥。
她也没有像她讲述的那样送他去了附近的诊所,而是低头捡起地上的背包,十分不屑地对他说了一句:“少管闲事。”
他往前快走了两步,想要拉住她,换来的是却是她不耐烦的一甩:“不想死就别跟着我,滚开。”
最后,记忆中的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一个人消失在道路尽头,独自去了附近的诊所。
诊所的医生在门口纳凉,正巧看见了那一幕,还在苦口婆心劝他:“小伙子,我劝你啊,离苏家那个小丫头远点儿,那女孩性子古怪得很,和镇上好多小混混都不清不楚的,这次你得亏只是伤了手臂,要是下次伤了其他地方呢?”
秦之朗不知道生前的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作为旁观者在观看这部分记忆。
记忆中,他静静地看向门外夜色,然后低沉着嗓音打断了诊所的医生:“她明明是被纠缠的那个……有什么不清不楚的?”
说话间,他的视线落在了医生那张微微愣神的脸上。
接着,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给他包扎:“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苏家那丫头的故事啊,她啊——”
“我知道。”他打断了医生。
“你知道?”医生显得很震惊。
“嗯,我知道。”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一直都知道她。”
他又看向夜色,那里是她身影消失的方向……
强势出现的记忆到此结束。
对于如今的秦之朗来说,就像看了个没头没尾的无聊影片,比阅读了一整本爱情小说更加乏味。
关键是,他根本无法理解生前的自己。
就像他所观察到的,这个阿绮自私自利、心思颇深、还满嘴谎言——她说送他去了附近诊所治疗,可实际上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嫌弃他多管闲事,对他的态度也非常差。
她一直在骗他!
意识到这一点时,秦之朗的怒火就控制不住燃烧起来。
没有人能够相信一个骗子的话,尤其是在她向人频频示好的时候。
她连最基本的记忆都会欺骗,还能相信她说的哪一句话?!
秦之朗一瞬释放出杀意,神色冰冷地盯着她。
她似乎很紧张,鼓起的青筋频繁颤动,更像是一条挣扎的毒蛇。
这条“蛇”在他的手里,仿佛就要挣脱他的桎梏,沿着匕首爬到他的手骨,即将攀缠到他的四肢百骸。
这一错觉令秦之朗不寒而栗,骨头震颤,敏锐的保护机制催使他要立即杀死她。
不然,等这条罪恶的毒蛇爬到他的嘴唇,就会发生异常可怕的事情!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用刀抵在她的咽喉:“阿绮,再讲一次我们相遇的故事。”
他发誓,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将这条动脉拦腰斩断。
……
苏见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秦之朗的杀意是陡然间出现的。
一开始他明明在用匕首戏弄她。
她聪明,冷静下来想想就能从那句暴怒的话中猜出一二。
最让她害怕的事情可能发生了——秦之朗似乎找回了一部分记忆,知道了他们两个第一次真实的相遇。
这部分记忆,很有可能和这两颗重新生长出来的眼球有关。
秦之朗这么暴怒,是因为发现了她的欺骗。
思及此,苏见绮有点想骂脏话。
要知道这具骷髅自带记忆回溯功能,她才不会绞尽脑汁美化他们的过去,平白无故给自己惹这么大一麻烦。
两颗狰狞蠕动的眼球压迫感太强,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黑暗中,冰冷的匕首按压动脉,就像有一根根针刺嵌入血管中,随着她的血液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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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得她神经发痛。
身上的骷髅像厚重的影子一样压在她身上,她努力装作无辜,用着略显可怜的口吻:“……我们相遇的故事怎么了?”
他停止动作,居高临下注视着她,锋利的视线跟刽子手手里的刀一样。
苏见绮汗毛倏然立了起来,冷汗直流。
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时,她试探性地开口:“好吧,我承认,我们第一次的相遇不够美好,我也特别后悔……如果早知道我会那么喜欢你,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肯定会陪你一起去附近诊所治疗的。”
秦之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在尽力表现出悔意,降低对方的杀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但我想说的是,我真的很后悔,那天将你一个人扔在了路边。”
“可能你觉得我是在狡辩……”她越说越冷静,“但我故意美化我们相遇的故事,不是为了欺骗你,而是想要弥补一下我们的记忆,把这个最完美的版本当做我们真正的记忆。”
他还是没有说话。
苏见绮深吸了一口气:“人类一般会将谎言定义为两种,恶劣的谎言和善良的谎言。恶劣的谎言是会对对方造成不好的后果,而善良的谎言却是能够让对方感到心情愉悦,后者不算是欺骗,而是为了对方着想才会这样选择的。”
秦之朗终于开口:“善良的谎言?”
“对,当我发现我喜欢你之后,就会想把我们过去不好的部分全部剔除。”她说,“这是善良的谎言,是我想告诉你我当初有多后悔没有陪你去治疗。”
为了证明,她努力表现出心疼与后悔,抓住他曾经受伤的那条手臂,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淡淡的焚香味扑鼻而来。
曾经结实的肌肉手臂如今只剩嶙峋的枯骨。
苏见绮本来只是演戏需要,却在用脸颊蹭到他坚硬的骨头时,心脏就像莫名其妙被打了一拳,无意识地亲了一下。
他敏感得抖了抖。
这次没有一下抽回手,而是一动不动,任由她脆弱柔软的皮肤蹭来蹭去。
杀意一点都没有消失。
苏见绮深知,光是这个根本无法继续从他手里活下去,怕这样下去会让对方产生抗性,干脆冒险刺激一把。
她无视了压在脖间的匕首,猛地起身——
在刀刃划破脖间肌肤的同时,她咬破下唇,用力亲吻上他的头骨。
这一次的吻掺了血腥味。
秦之朗本想用力推开她的,却在诱人的腥甜气息中忍不住索取起来,五根指骨插进她的后颈,将她的唇用力按压。
苏见绮确信这并不是一个吻,他太粗暴了,牙齿叼着她破掉的嘴唇不断揉搓出血液,又疼又麻。
但不知为何,莫名令人耳根发热。
心脏也在狂跳。
片刻,秦之朗好像才从失神的汲取中回过神,跟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瞪着眼球,猛地推开她。
苏见绮躺回沙发上,长发散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那颗许久没有如此活跃的心脏,快要蹦到她的喉头。
说不清这种感受是不是健康的。
或许可以称得上是病态?
可这种血液暴动、神经紧绷的感觉,真是想让她直呼过瘾。
说实话,第一次和人类的秦之朗做/爱,都没有让她这么心神震荡。
17. 他的母亲
苏见绮没有陷在这种刺激中太久,片刻,沉思起来。
秦之朗会恢复记忆这件事,给她狠狠敲了个警钟,以后说话真得好好考虑一下再脱口。
今天她躲过了一劫,不代表未来她还会幸运的活下来。
若某一天,秦之朗想起来是她主动提出的分手,欺骗和怨恨的双重刺激一定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针对这件事,苏见绮想来想去,只想出了两个解决办法。
一是,让这具白骨化的秦之朗再次爱上她——爱上她,他才会舍不得杀死她,她才能活命。
但暂不考虑,难度太大了。
先不说现在的秦之朗只是一个毫无感情、怨念极重的骷髅,她根本不奢望他会产生喜欢、爱这种情绪。
最关键的是,她连他生前为什么喜欢自己都不知道。
她无法复刻他喜欢的点。
现在和秦之朗相处,她已经完全将他视为了一种恐怖的非人生物。
他脾气古怪,性格疯狂,不会产生任何生理冲动,只是这个世界残酷而冷漠的旁观者。
在他眼中,她和猎物并无二致的。
捕食者是不可能爱上猎物的。
苏见绮觉得只有第二种办法可行,那就是在秦之朗再次恢复记忆之前,在新的谎言戳破之前,杀了他。
刺激归刺激,要是再来一次今天这种的危机,她还真有点吃不消。
想到这里,苏见绮起身翻找起黄神婆留下的一本笔记,里面夹着镇子里一些比较有名的玄学大师的联系方式。
镇西的刘天师,是唯一可以和镇东的黄神婆名号并在一起的人,有点能力。
五十多岁一男的,头发花白,瞎了一只眼,平日里总是穿着一件黄黑相间的道士服。
不过,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真是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想看见。
虽然她的父母也有很大的问题,但要不是这个老道士胡乱说话,从她一出生就判断她是个多灾的煞星,可能她的生活还不至于这么破烂。
刘天师判她这辈子就是孤苦无依的命,任何跟她有关系的人最后都会死于非命。
后来也真应验了。
她的亲生父母死于一场大火。
收养她的黄神婆变得疯疯癫癫,投湖淹死了。
秦之朗也被连环杀人犯杀害了。
到头来,她身边真的没有剩下一个人。
苏见绮皱了皱眉,将黄天师的名片放了回去,决定再想想其他办法,她是实在不想再看见这个讨厌的老道士。
恐惧和兴奋情绪都十分耗费体力,她饿得胃疼,决定先去填饱肚子再说之后的事。
她去了镇东那家常去的早餐店。
小镇上的人都藏不住事,有点风吹草动就是大家一大清早的谈资,更不用说昨天晚上苏见绮扔了那么一个大炸弹。
她进门照例要了一晚加麻加辣的牛肉米线,就听见店主神秘兮兮问:“小神婆,看昨晚有关红心脏杀人案的直播了吗?可刺激了!”
“是嘛?”
店主动作利落给她放料,边做边说:“当然是了!我也是后面才进入直播间的,去晚了,没赶上刺激的——听说啊,老何家的雯雯有可能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苏见绮做了个惊讶的表情,旋即端着米线找了个位置,饶有兴趣听着这次炸弹的反响。
米线吃了一半,一个瘦弱的女人自她背后走来,停在她的桌边。
是秦之朗的妈妈,吴淑熙。
吴淑熙长得好看,四十多岁身材保持得不错,随意盘了个头发就韵味十足。
她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旗袍,坐下时,稍稍抚平裙摆,尽显优雅。
苏见绮觉得秦之朗的眼睛可能遗传了他妈妈,琥珀色的眼眸总是含情脉脉的。
“小神婆,之前是你联系我,如果想要保家宅平安就先不要火化我儿子的尸骨,给他举行一场热闹的告别仪式。”
吴淑熙的担心写在了脸上,新纹的眉毛微微皱着,“可是现在我儿子的尸骨被人偷了,我的小儿子也在葬礼那天掉到了池塘里,而且现在大家都在传之朗的尸骨复活了……”
“葬礼是举行了,但是你们有诚心吗?”苏见绮边吃边问。
前段时间警方归还尸骨之后,吴淑熙是准备直接焚烧火化的,是她为了亲手解决这个梦魇故意打电话拖延,办了那场葬礼。
谁成想,尸骨还复活了。
闻言,吴淑熙似乎磕巴了一下:“当然。”
“要是真的诚心,那就乖乖等着警方那边的进度吧。”说到这里,她小幅度地勾了下唇,“要是不诚心,那可就麻烦了……”
苏见绮没学到黄神婆的本事,装神弄鬼的本领倒是一点接通。
为什么知道吴淑熙不会诚心?
镇子上很多人都知道,她为了嫁给姓赵的那个富商,早早就把秦之朗一个人扔在外面,自己住在华丽的别墅里做着富太太。
她没好好管过秦之朗,全偏爱自己的小儿子赵希希去了。
和秦之朗在一起的那三个月,苏见绮没见过吴淑熙主动给他打一次电话,每次都是秦之朗打电话过去问她身体怎么样,往往两人聊天不到半分钟,吴淑熙就先挂了。
之后,秦之朗就会像一棵被风雨摧残过的枯树,久久地定在那里。
等到苏见绮靠近询问,他才会重新捡起一个明媚的笑。
分明,他的眸子变得潮湿黯淡,失落快要从中溢出来了,却还在强撑着笑。
苏见绮最讨厌他这幅样子。
已经委屈到极致了,却还要装作没事。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一瞬变得很差,抬起眼皮幽幽道:“现在都在传你大儿子的白骨复活了,白骨复活全是怨气,生前谁对她不好,自然是会索谁的命了。”
话音刚落,吴淑熙吓得一下从座位跌落在地上,优雅不复存在,脸色肉眼可见白起来。
仿佛一滩瘫软的肉泥,好心人扶她起来,动都动不了。
苏见绮看她快要被吓死了,冷笑一声:“逗你玩的,白骨怎么可能复活呢,一般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这么恐惧。”
……虽然那沉甸甸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脖颈。
吴淑熙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中,越想越害怕,用力抓着她的手请求:“那小神婆,你一定要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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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救救我!万一他真的因为我对他不好,来报复我怎么办?!”
苏见绮若有所思喝了一口汤,嘶了一声。
被秦之朗磋磨过的唇瓣碰上麻辣,疼得十分爽。
吴淑熙坐在旁边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忽然想起来,吴淑熙还是给秦之朗打过一次电话的。
当时她正在和秦之朗接吻,看见是吴淑熙的名字,他立即就缩回了舌尖,眼底充斥着惊喜的明亮。
“……稍等阿绮,我妈给我打电话来了。”他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的唇角,就兴冲冲捞过手机接电话。
苏见绮眉毛一挑,起了坏心思,故意在他接通电话时吻了上去。
秦之朗一下就不知所措,既不敢推开她也不敢挂掉电话,漂亮的眸子微微闪烁着,脸颊通红。
那天,苏见绮亲耳听见电话那端的吴淑熙疯了一般的咆哮:“秦之朗!你到底给你弟弟吃了什么东西?回来他就开始发烧!”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不是就想要你弟弟的命?秦之朗,你是不是想要报复我从前没有管你,你说话啊!”
他的嘴被苏见绮的舌堵住,根本说不了话。
说实话,在听到这个电话之前,苏见绮对吴淑熙的印象还只是一个傍大款的优雅女人。
谁能想到她能说出——“我告诉你秦之朗,就算是你弟弟死了,我也不会管你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出了你!”
秦之朗瞬间就僵住了,连那条湿湿软软的舌尖也像是浸透了冰块,冻得都僵硬了。
苏见绮皱了皱眉,在吴淑熙下一句话脱口之前,挂断了电话。
然后抽出手机,关机,扔到了一边。
秦之朗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眼尾泛红。
他应该是想极力忍耐的,可还是有一滴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她立即追随上去一个吻,伸出舌尖舔舐。
苏见绮不会安慰人,也不想安慰,尝到泪水是咸的,她迅速渡到他的唇上。
秦之朗受到了刺激就会不知节制的索取,双手扣住她的腰,吻着她,不肯放手。
那天,他们吻了很久,吻到她快要睡着。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秦之朗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呜咽。
那真是一个令人哀叹的音调。
有人会因为得不到父母的爱产生强烈的破坏欲,而有的人,只会默默反省是不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秦之朗就是后者。
恐怕他一辈子都在自我反省中,为什么吴淑熙不能多看他一眼。
按理说,苏见绮早已跟秦之朗分手,他也死了四年,再回忆这些她不该再有任何情绪的。
她也知道,有些话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是没有任何立场说的。
但在吴淑熙不断说出自己的担心,害怕秦之朗真的回来报复她时,她还是忍不住脾气,啪地一下将筷子砸在桌上。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看他一眼?”苏见绮幽幽抬起眼皮,“他生前明明那么在乎你。”
这句话说完,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是在问吴淑熙,还是在问……
她自己。
18. 知情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见绮和吴淑熙的担心是一样的。
害怕秦之朗想起来曾经对他不好,然后狠狠报复她。
四年前,她把分手的话说得那么绝,又间接害死了他,秦之朗怨气大也正常。
他们在一起三个月,牵手、拥抱、接吻、上床……每一次都是她主动的,最后分手那天,却换来她的一个“从未喜欢过”。
这事换作是她,也会怨念十足。
可苏见绮真是实话实说,当初和秦之朗在一起,目的并不纯洁——想把这片不可亵玩的纯白沾染上别的颜色,仅此而已。
还有就是,喜欢他漂亮的肉/体。
将这个温柔纯净的男人折磨得乱七八糟,她却冷漠抽身离开,是挺坏的。
“一般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这么恐惧”——这句话也适用于她。
见吴淑熙愣了一下,苏见绮不动声色地嗦了口粉,遮掩过去:“……镇子里很多人都知道,你不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只偏爱自己的小儿子。”
闻言,吴淑熙尴尬地垂了垂眼。
苏见绮突然想,反正黄神婆留下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高价卖给这个女人。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她决定做这笔黑心生意。
吃完早餐,她让吴淑熙等在这里,准备回去拿一趟东西给她护身。
出租屋的抽屉里放着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随便挑了几件看起来很厉害的东西,装进一个袋子里。
注视一直都在。
可能是因为秦之朗重新长出了眼球,视线的存在感就更强了。
他躲在一个未知的地带,无时无刻不用那双眼珠盯着她。
这种感觉,就像秦之朗的两手间缠绕上了一条缎带,平日里轻飘飘的缠在她的脖颈,只是让人无法忽视。
一旦暴怒,这条缎带就会猛然化为索命的绳索,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现在就有点喘不过气。
秦之朗肯定听见了她和吴淑熙的对话,然后在眼神质问她为什么要帮助那个女人。
苏见绮心跳剧烈,浅浅思考了一下就放弃了解释。
她真是病态,居然一瞬间就享受起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危机感无限放大,就会让她产生活着的实感。
——反正没有感觉到秦之朗的杀意。
而且,谁能说得清楚呢?这条缠绕在她脖间的无形缎带,究竟是她的夺命符还是他的……牵引绳。
毕竟她去了哪里,秦之朗就会跟到哪里,每时每刻,一步不落。
苏见绮拎着袋子出门。
视线果然跟随她出了房间。
吴淑熙站在米粉店的门口焦急张望。
听说袋子里的这些东西就要三千块钱,吴淑熙微微瞪起眼睛,打了个磕巴:“……可以便宜一些吗?”
苏见绮冷漠地摇了摇头。
吴淑熙环顾四周,不慌不忙整理了一下旗袍的领口,将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小神婆,看在你曾经和之朗谈过朋友的份上,可不可以再便宜一些?”
然而刚说完,吴淑熙就后悔了——她眼睁睁看着苏见绮变了脸。
虽然还是微笑着的,但一瞬间充满了很大的威胁意味,配上那双毫无感情的黑色瞳仁,整个人忽然变得阴恻恻的。
苏见绮的确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所以下意识就表露出了攻击性:“……你说什么?”
她第一反应,秦之朗居然将他们谈恋爱的事情告诉给吴淑熙了?
为什么?
借此来拉近他和亲生母亲之间的关系?
她的眼神锋利如刀子,吴淑熙害怕她的这幅神情,赶紧解释:“我……我不小心在之朗的手机锁屏上看见过你们的合照……”
她越说越心虚,开始怀疑自己,“难道那个女孩……不是你吗?”
“不是我,我跟你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痛快地撇清关系,伸出手去,“三千块,一分不能少。”
吴淑熙见惹怒了这位小神婆,只能一边道歉一边痛快地给了钱。
回去的路上,苏见绮在琢磨那张照片。
说是合照,其实根本就是秦之朗一厢情愿的偷拍。
那时候他们两个刚在一起不久,有一次出去玩,看见很多情侣打卡的地方,秦之朗说什么也要带她去拍一张情侣照。
那是一个春天,阳光明媚,花瓣像雨似的浪漫飘落,吸引了成堆的情侣在那棵许愿树下拍照打卡。
据说,在许愿树下拍过合照的恋人就会永远在一起。
当时听人这么说,苏见绮就觉得够蠢的,偏偏秦之朗这个傻瓜还信得很,非要拉着她去排队。
“试试嘛,万一是真的呢。”秦之朗扣住她的手腕,朝她轻轻笑一下。
他的眉眼精致,琥珀色的瞳仁像亮晶晶的蜜糖,笑起来时,眼尾会形成一把小勾子,挠得人心痒痒的。
苏见绮脸微微一红,但还是无情地拒绝了他:“……我可不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不想就是不想。”说着,她就冷漠地转身。
秦之朗探出身体挡了她一下,歪着头笑:“可我就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怎么办?”
苏见绮白了他一眼:“神经……”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秦之朗,她一定会说是狗,还是特会黏人的那种。
见过亮晶晶的小狗眼吗?
很多时候,他就是那样的眼睛,明媚而莹亮。
像一条拉布拉多,每次见到她,尾巴就会欢快地摇成螺旋桨。
认识秦之朗之前,苏见绮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个笑容而耳根发热,几乎有些恍惚。
这挺可怕的。
她居然会因为一个人的笑容而走神。
仿佛常年阴暗潮湿的角落乍见阳光,起初,是强烈的不适,之后,就会品味到一丝难得的欣喜。
她的心脏就像得了疾病一般,会不知缘由的震荡。
那天傍晚,两人逛着逛着又来到了那棵许愿树下。
是秦之朗带的路,苏见绮一想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自己过去拍一张就好。”他在她头顶揉了一下,“阿绮,乖乖在这等我,知道吗?”
他的声音本就清冽好听,透露出温柔时,会传递出一种奇异的酥麻感。
苏见绮蹙起眉头,揪了揪发热的耳根。
秦之朗站在许愿树下,似乎连风都偏爱他,毫无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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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起了一阵花瓣雨。
他的背后是漂亮的霞光。
画面有点好看,她一不留神就入了迷,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了身边。
秦之朗神秘兮兮收起手机不给她看,唇角扬起一个热烈的弧度:“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很久之后的某天,苏见绮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机,才在锁屏界面看见了那张照片。
落英缤纷中,她站在桥上望向这边,秦之朗笑意很深,将她一同装进了框里。
从视觉上来看,她就像一颗珍贵的宝石被他捧在了掌心上。
当时看时还不觉得,现在再回想,挺毛骨悚然的。
永远在一起——秦之朗连死了变成鬼都在缠着她。
把她捧在手心上——她现在还没有逃过他的掌握。
……属实一语成谶了。
苏见绮沉思着回到出租屋。
不知何时,那种强烈被注视的感觉消失了。
她觉得自己有病,那种仿若随时会勒紧她脖子的“缎带”不见了,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索然无味。
甚至在期待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继续将那冰冷的视线缠绕在她脖子上。
她病态的迷恋起了这种生死一线的刺激。
秦之朗想要杀她这件事,就像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向了她这汪死水,沉寂的死水终于泛起涟漪。
久违的调动起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向往,久违的让她有了拼命活下去的冲动。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错误的。
苏见绮清醒地阻止自己再深想下去。
这两天总想一些有的没的,她就知道自己不太对劲,算了算日子,果然生理期到了。
这一点算是她的救赎——不是因为她对他的感觉发生了变化,而是讨厌的激素控制了她的身体,让她想了些奇怪的事情。
换好卫生巾,苏见绮躺尸到床上,迎接痛经的到来。
她控制不住又想到了秦之朗。
和他在一起的那三个月,她来过四次月经,秦之朗知道她第一天会很疼,每次都会躺在旁边陪她,轻轻按摩她的小腹。
苏见绮其实能忍痛,但喜欢抱住他的手臂咬上去,因为口感很好。
他就硬生生挺着,破皮了也没有吭一声。
过后,她就会笑他蠢,怕疼还不知道离她远点。
秦之朗每次都笑笑,一副无所谓的口吻:“能陪你一起疼,也挺好的。”
她忍不住送他一个大白眼,笨蛋一个。
风扇吱呀吱呀转动,苏见绮疼得有点受不了,翻身起来吃了几片止疼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脸上一凉,有什么东西贴在她的脸颊。
清醒的瞬间,她就感觉到了森森寒气自上而下倾泻下来。
是秦之朗。
手里拿着匕首。
刀身贴在她的脸上,叫醒似的摩挲。
药物作用下,苏见绮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双狰狞且诡异的眼球,她顿时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更令她心脏重重跳动的是,秦之朗的视线移动到了她的腿间。
修长的手骨活动了两下,似乎想要……索取那里的血液。
19. 女性生理
尽管知道现在的秦之朗已经不能视作一个人类了,但没想到他对气味这么敏感。
他的视线直白又露骨。
简直像饥渴的深海鲨鱼嗅到了血腥味,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碰巧涌出一股暖流,他的眼神立即兴奋得可怕。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极富冷漠。
费了好大的力气,他的目光才从她的腿移回到她的眼睛上。
苏见绮莫名从他的眼神读出了一阵强烈的杀意。
……不是对她,而是对让她流血的原因。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或许她可以这么理解,秦之朗是绝对的上位者,将她视为了猎物之后,就不允许除他之外的存在伤害她。
——从某种意义上说,只要他不想伤她,她就是绝对的安全。
很诡异的感觉,她竟然从想要杀她的骷髅身上获得了一丝古怪的安全感。
明明他才是最大的威胁。
秦之朗看起来很焦躁,用手按住她的膝盖。
他已经许久没有直接接触她的皮肤。
也就是这一瞬,苏见绮注意到他的指骨非常遒劲有力。
说来奇怪,如今他的那双手已经没有了血肉和皮肤包裹,只是枯白色的骨头,却感觉要比生前更加富有张力。
用力时,一截截指骨绷紧,传来轻微磕哒磕哒的摩擦声,直接撩拨起她的神经。
苏见绮用手盖了下脸,果然很热。
说不清自己是因为生理激素的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因素。
秦之朗忘记了生前的事情,忘记了作为人类的常识,也就不记得男女的生理特征。
他从她身上嗅到了浓重血腥味,只有一个反应——她可能要死了。
“这是女性正常的生理现象……”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说,“每个月总有几天会这样流血的,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秦之朗的表情有点古怪,似乎疑惑更重了。
苏见绮尴尬得耳朵一热一热的。
过了一会儿,他冷声问:“会死吗?”
“……不会。”
“会疼吗?”
“……有点。”
秦之朗不说话了。
似乎陷入了严肃的思考。
苏见绮大概能够想到他在想什么,人类女性对他而言脆弱又弱小,是怎么能做到每个月都会流血,还能不死的。
和这具骷髅讨论女性生理特征这种事,真是越琢磨越奇怪,苏见绮故作镇定,想要收回被他按住的那条腿。
他却更加用力地扣紧。
看样子在他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她都得不到解脱。
秦之朗收回了匕首,视线始终盯着血腥味最为浓重的地方。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苏见绮一阵头皮发麻,用力夹紧双腿:“……你不能用那里的血修复自己。”
他转动眼睛盯回来,沉着嗓:“为什么?”
……为什么。
他还真的想用手探去那里。
苏见绮不想将女性的生理结构为他复述一遍,只能挑一个羞耻又直观的例子。
“想想你这三年来都在梦里对我做过什么……”她尴尬地闭了闭眼,“那里很特殊,不能乱碰。”
话音落下,空气凝固了。
可能因为似懂非懂,秦之朗的表情有够扭曲和古怪。
连看她的眼神也奇怪了一些。
就好像,才意识到这三年间对她做的事有多……色/情。
气氛在一点点变得微妙,他定在床边不动。
她控制不住看向他自然垂下的那只手。
——缺少了皮肉的包裹,一截截指骨极为修长,尖锐而坚硬。
回想四年前两人第一次牵手,秦之朗装作不经意地碰了她的手指好几下,耳根都快要滴出血了,愣是没敢握住。
甚至还会羞涩地征求同意:“我想牵你的手……可以吗?”
苏见绮没说话,他就垂着睫翼道歉:“抱歉,我是不是太着急了?不可以也没关系的。”
那时候据他们确认关系已经过了三天,他却在担心牵手会不会太冒犯她?
简直是太纯洁了。
秦之朗的手型很美,皮肤偏冷白色,手指修长而骨感有力。
直接激起了苏见绮强烈的暴躁与破坏欲。
她猛地起身将他推倒,握住他的手,然后,掀开自己的裙摆。
觉得牵她的手太冒犯?那就亲自告诉他,他的手还可以做更冒犯的事情。
也就是在那一刻,苏见绮对这个男人的手指长度有了完全切身的认知。
至今,她都忘不了秦之朗那时的表情——漂亮的琥珀瞳慢慢瞪大,有着初碰禁果的兴奋与羞涩,血红色的耳根蔓延至脸颊、脖颈。
配上结实的胸口剧烈起伏以及大口的喘息,像快要死掉似的。
那时的他太笨拙了,她根本没有享受,情绪没有多少波动。
远没有现在这么刺激!
他仅仅用那只嶙峋的手骨按住她的膝盖,就会激得她头皮发麻、气血飙升。
不敢想象,他真的伸进去两根手骨搅弄,会发生什么……
思及此,苏见绮小腹一阵痉挛,血流加快。
秦之朗又下意识盯上她的腿。
之前,他的目光是审视而冷漠的,这次蕴含了某些未知的情绪。
但不管是哪种目光,都改变不了他强势的侵略性。
苏见绮忙拉过毛巾被盖住,装作不经意的转移话题:“……你今天一个人去哪儿了?”
两秒后,他堪堪回过神,转身走得离她远了些。
萦绕在他身边的鬼火闪烁不定,昭示着他的内心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秦之朗坐到了一旁,良久,目光沉静地看过来,语气平淡:“跟着那个女人。”
苏见绮知道她说的是吴淑熙,好奇追问:“啊,然后呢?”
“放了一把火。”
苏见绮愣了两秒:“……?”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楼下几个人嗷一嗓子喊了出来:“什么?赵家的别墅着火了,那我可得看看去!”
苏见绮忙不迭趴到窗边,果然看见远处的天际有一缕黑色的烟雾冲天。
……
秦之朗注视着窗外,眼底带有平静的怒意。
得知那个女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后,他就多了几分好奇。
又听说吴淑熙见过他和阿绮的合照,他就跟着她,去到了一栋富丽堂皇的别墅。
别墅正门大厅摆放着一座镇宅驱鬼的神像,秦之朗只能从二楼的露台进入的别墅内部,听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训斥吴淑熙买了那堆没用的东西。
秦之朗在葬礼上见过这个男人,听说是他的继父,姓赵。
一听吴淑熙有意设立香炉祭奠她的大儿子,赵乾良一改葬礼上憨厚朴实的模样,瞪着两只眼睛冲她叫喊:“你要敢在我赵家祭奠那个姓秦的小子,我就敢给你轰出去!滚滚滚,别在我眼前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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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淑熙看上去很怕他:“可是网上都在传他的尸骨复活了……”
“老子才不信什么尸骨复活!”赵乾良啐了一口,“他要是那么厉害,早复活了,还用等了四年才现身?!”
吴淑熙没说话了,走到窗边,一件件将从苏见绮手里买来的法器摆出来。
半点用都没有,秦之朗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她的身后,一伸手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不过到此为止,他还没有放火的冲动,也没有杀人的冲动。
这两个人对他来说,跟路边见到的其他陌生人一样,激不起他内心的任何波动。
听他们提及生前的他,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或是辱骂,或是嫌弃,他都毫无感觉。
——还不及阿绮对他的一个眼神,令他费心琢磨。
秦之朗走遍了整个别墅,依然感到陌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失忆,还是他本来就不住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他们在谈论小神婆。
“以后少去那死丫头那儿,听见没?”赵乾良指着吴淑熙,警告道,“镇子里谁不知道她就是个装神弄鬼的贱货,你还从她那儿买东西,我嫌晦气!去去去,一件不留全都给我扔了!”
“要不是那个小贱货,我侄子至于受了那么重的伤嘛,现在嘴边还有一道疤呢。”赵乾良越说越气,“你等着吧,我这是没腾得出空,早晚我得把那个小丫头收拾一顿!”
话音刚落,赵乾良就突然感觉脚踝滚烫,有什么东西从他裤脚烧了起来。
低头一看,是一簇诡异的幽蓝色火焰。
他瞬间发出一声惨叫,还不等保姆拿来灭火器,别墅里的窗帘、桌椅和沙发就毫无预兆的燃烧了起来。
秦之朗悬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别墅里的人乱成一团。
自从他听见赵乾良开始辱骂苏见绮,他的心情就难以扼住的波动起来,同时萌生起了强烈的杀意。
这很奇怪。
他不该因为一个想要杀掉的猎物而动怒的。
然而,赵乾良辱骂她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只虫子,钻进他的骨缝,啃噬他的骨髓,引起他极大的愤怒与不适。
于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碍眼,灯、家具、人,他只想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也这么做了。
眼睁睁看着赵乾良像一团火人似的四处逃窜,其他人弃他不顾,纷纷跑出去避难。
等秦之朗回过神来,整栋房子都烧着了。
他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动气,就像疯了一样。
更加搞不懂,当他回去时,看见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身上还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为什么会慌乱得无可救药。
那瞬间,他真以为她死了。
迫不及待拔出匕首去验证她还有没有呼吸。
看见她重新睁开眼睛,他的情绪才像被打了一针安定剂,渐渐冷静下来。
可他依旧不正常。
每次与她对视,新长出来的眼球就分外胀痛,快要爆炸一般。
得知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他就口干舌燥到无以复加。
他只能尽量远离。
然而他的嗅觉太敏锐,即便离他有几米远,那腥甜的香气还是源源不断萦绕着他。
这时候,苏见绮好奇地眨了眨眼,打断他的思绪:“你为什么要烧了赵家?”
……好像是因为你。
秦之朗自然不能这么说。
他只能移开视线,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跟你没关系。”
20. 礼物
苏见绮:“……”
本来她也是随口一问,干嘛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秦之朗死后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
不过就算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为什么——肯定是吴淑熙这个亲生母亲在背后干了什么令他愤怒的事情。
亲生儿子被连环凶手杀害,这四年间吴淑熙不管不问,继续开开心心做她的富太太。
好不容易找到尸骨,一般的母亲肯定哭得撕心裂肺,吴淑熙第一时间联系苏见绮,问的却是:“横死的人需不需要做个法来保家宅平安啊?”
仔细想想,秦之朗这一辈子也是够可怜的,不仅被亲生母亲伤害,被她伤害,最后还悲惨地死在了连环杀人犯的手中。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她这个前女友一心想要他死,亲生母亲也想要摆脱他。
思及此,苏见绮不由自主又将视线移到秦之朗的身上。
感觉此刻,才算好好看见了他——
一米九的高挑骨架,匀称而挺拔;他骨相好,眉目清俊。
虽然缺乏了肌肉的包裹,但手臂、脊骨和指骨根根骨头都结实有力,充斥着强势的力量感。
就性格而言,生前的秦之朗完全不是苏见绮喜欢的类型。
温温柔柔、斯斯文文、干净清澈,很像是小说里用情至深的男二,对女主角百般骄纵,几乎没有一点脾气。
死后的秦之朗,霸道疯狂,阴冷偏执,连一个眼神都富含强烈的侵略性。
这样的他,似乎更加……带感。
他释放的阴冷气息正在进攻而来,无孔不入。
苏见绮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赶紧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一定是激素惹的祸。
她才这么不清醒。
这时,秦之朗冷冷看她一眼,一个响指就被鬼火包裹,消失在眼前。
他讨厌被她直勾勾盯着。
苏见绮猛地敲了下自己的头,暗骂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希望这该死的生理期赶紧过去。
小腹阵阵刺痛,她正准备躺回床上继续睡一会儿,房门响了起来。
她磕了几片止痛药才去开门。
看见是刑侦队长王书鸢,她立即调动起神经,微笑道:“王警官,是又有什么案子怀疑我了?”
王书鸢没拿警官证,正色道:“出去聊聊?”
苏见绮感受了一下小腹,还挺疼的,不过疼不死就没事,正好可以保持清醒。
她转过身:“等我背个包。”
这个时间,太阳正烈,前方一片明亮。她看见毫无遮挡的阳光以及热气腾腾的水泥地,就难受得浑身不适。
“王警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她停步站在最后的绿荫下方问道。
一瞬间,她被阳光下的王书鸢亮到刺眼。
王书鸢没说话,带她去到一家面馆,里面聚集了不少游客和当地居民,大家都在兴致勃勃讨论昨晚的直播话题。
两人要了碗面,坐在角落位置,静静听着。
“昨晚我全程看了直播,那个博主言之凿凿杀人犯是因为小雯雯穿了件红色羽绒服才动了杀心的!”
“我说早上我过来的时候,怎么看见老何家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呢,怕是李秋娘受不了这种刺激生病了吧?”
“这话怎么说的?”
“嗐,四年前李秋娘带着小雯雯去买那件红羽绒服的时候,我就在店里烤火呢。”那人叹着气说,“小雯雯呢,最开始选的是一件黑色羽绒服,说黑色不显脏,我还夸她懂事来着,知道心疼妈妈洗衣服不容易。”
“是李秋娘说过年了让孩子喜庆喜庆,才挑了那件红色的——要是昨晚那个博主说的是真的,李秋娘不得哭死啊,好端端的一件新年衣服倒成为杀死雯雯的一道索命符了。”
“哎呦,还有这么档子事啊,我要是李秋娘肠子都得悔青了!”
苏见绮默不作声吃着面,神色莫辩。
王书鸢看她一眼,气压很低地开口:“李秋娘今早在家里割腕了,你知道吗?”
她垂着眼皮,往嘴里塞了一口面:“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她忙忙叨叨一早上,刚听见这个消息。
“昨晚那个直播,是你做的对不对?”王书鸢板着一张脸,压低声音,“你凭什么说何雯雯不是案子的第一个受害人?又凭什么说凶手是因为那件红色羽绒服才起了杀心的?”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害死了李秋娘!你把你的臆测搬到公众平台上胡乱散布,有想过受害者家属的心情吗?!”
苏见绮脑子有些发蒙,反应两秒后才意识到王书鸢是在问责她。
事到如今,看来再狡辩也没用了,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王书鸢没有掏出警官证,估计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面对王书鸢的质问,她的表情也变得不善:“王警官,你凭什么说我是臆测?”
“那你的证据呢?”王书鸢眼神犀利追问。
何雯雯这个案子,无论是从现有的证据,还是凶手的作案方式,都是万仙镇近几年相似案件的头一例。
昨晚王书鸢发现这个直播,甚至半夜开车去档案室调出来了案卷,一页一页翻看到中午,拥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才来找的苏见绮。
苏见绮发现王书鸢困在了一种固化思维里,轻笑一声:“何雯雯的案子是案件档案里的头一份没错,但王警官你就没想过吗——万一有那么一起案件,受害者的家属没有报案呢?”
没有报案,警方那边就没有案底,就无法归类到统一的连环杀人案里去。
王书鸢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因素,但几率太小了,究竟是怎样的受害者家属才能在收到亲人心脏的时候,不仅没有报警,反而隐瞒了下来。
除非……受害者家属本身就在忌惮着警方,才会选择不报案。
王书鸢若有所思:“看来你已经知道第一起案子的受害者是谁了?为什么不报案?”
“报案又能怎么样?”苏见绮笑了笑,“你们能找到凶手吗?”
“所以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把凶手给激出来?!”王书鸢一时忍不住脾气,“你知不知道,你很有可能会激得那位凶手再次犯案!”
苏见绮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容尽显挑衅。
“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是吧?”王书鸢猛地放下筷子,“那你敢不敢跟我去医院看一看李秋娘,看看你的方法究竟给受害者家属带来了什么!”
“有什么不敢的。”
事情既然做了,她就能预测到发生什么。
所以那天临走之前,她才会鬼使神差地对老何和李秋娘说了那么一句:“明晚别玩手机,早点睡。”
聪明人都能听懂这句话的含义,谁让他们两口子非得犯蠢呢?
自己往枪口上撞,她哪儿能拦得住。
医院里,李秋娘的病房门口围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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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听说就在刚才不久,李秋娘试图拔掉自己的输液针,再度寻死。
人群/交谈的声音盖不过一个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苏见绮本来还是一副淡漠的态度,这声嘶喊猛地撞进耳道,让她有了片刻的耳鸣。
王书鸢蹙着眉:“……你看见了,他们已经很痛苦了,你为什么还要刺激他们?”
“刺激不到他们,也就刺激不到凶手。”她觉得她没错。
为了刺激廖青罗,她只能这么做。
这个愉悦型杀人犯之所以能够美美的隐身了四年,就是因为他冷静自持、心思缜密,若不刺激到他乱了阵脚,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抓住线索。
思及此,她收紧手指,渐渐淡定下来。
王书鸢看着她这幅嘴硬的样子:“那你找到凶手了?证据呢?你凭什么说你找到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证据……”她幽幽抬起眼皮,神秘兮兮地,“我闻到他身上有和我一样的味道,算证据吗?”
苏见绮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他们本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但生在了完全不同的两个家庭。
虽然他们的家庭背景不同,经历不同,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没有见过面……但只需要简单的一个交流,就能让彼此立即认定,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那种隐藏在正常人世界里的癫狂基因,一丁点都藏不住,同类一闻就能找到。
最后,苏见绮磨不过王书鸢,还是单独去见了李秋娘。
仅仅过了一夜,李秋娘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岁,披头散发躺在病床上,眼睛都哭肿了还在不住流泪。
这一刻,苏见绮是有点惊异的,原来一个母亲可以这么爱自己的孩子。
——好神奇,母爱是真的存在的,不是童话故事。
这么看来,她和秦之朗真是天选倒霉蛋,没有一个遇到的。
苏见绮按照王书鸢的意思,亲口告诉李秋娘有关红色羽绒服这件事其实是她瞎编杜撰的。
李秋娘表情没有明显的好转,看出来她是在来安慰的。
她居高临下看着李秋娘:“……你就这么死了,是不想再找何雯雯的尸体了?”
寻死觅活的人往往是钻进了牛角尖,听她这么一说,李秋娘缓缓睁开眼。
孩子不仅是母亲的软肋,同时还是铠甲。
至少,这股力会让她撑到亲眼见到何雯雯的尸体。
离开之前,李秋娘叫住她:“……小神婆,我突然想起来有关雯雯的一点细节,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你。”
“雯雯失踪的那天从小卖部拿了一块巧克力,说等着分给小朋友吃,她失踪以后,巧克力就掉到了地上,被人狠狠碾碎了。”
“还是雪化了的时候我发现的,我寻思可能是路人踩碎的,就没有报警,今天我好好想了想,越想越不对,不用些力气根本踩不成那个样子……小神婆,你觉得这可能是指向凶手的线索吗?”
“小神婆?”
苏见绮控制不住分神。
想起来四年前在她提出分手当天,秦之朗说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
当时她顾着分手,在他死后也没有深想——秦之朗为什么要送她礼物?
她猛地回神,赶紧打开日历查询,发现四年前的那天正好是五月二十号。
原来,他死在了[我爱你]的那一天。
那个日子他会准备什么礼物?
……巧克力?
21. 怪异的行为
苏见绮突然很想笑。
如果这是真的,条条线索都指向她是间接害死秦之朗的罪魁祸首。
若她没有提出分手,他就不会在雨中等她,他不会死。
若没有给她准备巧克力礼物,他就不会死。
——若没有认识她,他就不会死。
连她都想替秦之朗不值,就不该跟她这个灾星有所纠缠。
不过冷静下来,苏见绮在巧克力这个问题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巧克力可能只是一个巧合。
也许秦之朗当天想送她的礼物并不是这个。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不然还可以求证一下是否有关联。
苏见绮还是坚持认为,是那件红色羽绒服夺走了何雯雯的性命。
一切仍处在迷雾中,她决定还是按照计划进行。
走出病房,王书鸢投来警告:“别再走下去了,小心回不了头。”
苏见绮笑了笑,态度也很坚决:“为了找到凶手,我是一定会走下去的。”
闻言,王书鸢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似笑非笑地:“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找这个凶手?难道你也是某个受害者家属?”
苏见绮难得愣了一下。
受害者家属……她从来没把自己和这几个字联系上过。
分手即是路人,她和秦之朗早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之所以想要追查凶手,就是给自己平淡的生活寻找一些刺激罢了。
嗯,就是为了寻找刺激,跟秦之朗无关。
她先没说话,仔细感受了一下,那具骷髅不在。
今天自她出门开始,那种被注视感就消失了,说明他没有跟过来。
可能是她想多了。
自从秦之朗对她的性别有了清晰的认知后,就在刻意与她拉出距离。
苏见绮耸了下肩,实话回答王书鸢:“……单纯觉得有意思而已。”
才不是为了秦之朗。
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哄骗那具没有记忆的骷髅罢了。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秦之朗,怎么会为了他来做这些事?
苏见绮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离开医院。
正是晚饭的时间,她跟王书鸢出来得急,忘记拿手机了,背包里也没钱,只能先回出租屋。
刚刚踏进房间,扑面而来一阵清凉,刺骨的阴风钻进她的毛孔。
冷热交替,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房间里没有人,却留下一片阴冷——看来秦之朗在这个房间呆了很久。
或许在她开门前的一秒才刚刚离开。
苏见绮更加奇怪了,秦之朗为什么要躲着她?
回忆之前两人的对话,她提到了三年间的记忆,他该不会是在……害羞?
不,不可能。
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骷髅是不会有这类情绪的。
更有可能的是,秦之朗在刻意躲避她浓重的血腥味,毕竟饥渴的猛兽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引诱。
苏见绮走进房间。
刹那,消失已久的目光再次沉甸甸压下来。
放眼四周,他的身影隐藏得毫无破绽。
太渴了,她先去厨房喝口水,准备拿着手机出去吃晚饭。
看见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时,她吓了一跳。
她独自在这间出租屋住了很久,不会有好心的邻居上门帮她煮面。
宁愿是传说中的田螺姑娘现身煮了这碗面,也好过是那具骷髅——完全想不通秦之朗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俩的关系并没有缓和的迹象,她仍然想除掉他,他也没有对她消退杀意,只是暂时的和平。
尽管苏见绮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宁,但基本的警惕性还是有的。
她没动筷子,看了看,秦之朗应该是复刻了前两天她煮的那碗面。
原来那天,他并不仅仅只是目光空洞地盯着她,还注意到她都做了什么。
看着看着,一个诡异的画面就挤进了她的脑中。
——没有人的屋子里,一具阴森的骷髅打开冰箱,取出食材,然后煮了这碗面。
苏见绮有点纠结。
是吃掉还是倒掉。
她实在搞不懂秦之朗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他这出乎意料的做法,弄得她本就胡乱的想法就更加奇怪了。
她忍不住去想,这具骷髅是不是还对她残留一些……暧昧的小心思。
不然为什么每次都对她的肢体接触反应那么大?
无论是亲吻,还是拥抱,他都会变得异常奇怪。
苏见绮赶紧叫停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想法。
真的疯得可怕。
她竟然对死成白骨的前男友想了些有的没的。
她敲了敲脑袋,将这些念头扔到脑后。
最后她理智的推测,应该是秦之朗怕她流血过多死掉,才给她做了这份口粮,跟捕食者喂养一只受伤的猎物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苏见绮安心吃完了整碗面。
不知该开心还是郁闷,这堆死人骨头比她自己煮的味道要好得多……
她洗完碗走出厨房,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吴淑熙的哭喊声震得她耳朵疼。
“你一定要救我啊小神婆!”她听起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大儿子的尸骨真的复活了!他想要杀我,还放火烧了我的房子!请你一定要大发神威除掉他,不管多少钱我都给你!”
够讽刺的。
不久之前,苏见绮刚看见李秋娘为了自己死去的女儿哭得撕心裂肺,转眼这边,吴淑熙就想杀死她复活的亲生儿子。
“你看见那具尸骨了?”苏见绮坐到沙发上,好奇问。
“那倒没有。”吴淑熙犹豫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但我知道一定是他!那个孩子在怨我,所以就想折磨我!”
在吴淑熙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她得知了那场火灾的结果。
赵乾良是唯一的伤者,全身大面积烧伤,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赵希希受到了惊吓,一直做恶梦哭个不停。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苏见绮一直以为那场火烧的会是吴淑熙。
受伤严重的竟然是那个老实憨厚的富商吗?
她对赵乾良了解不多,知道他在镇子里风评不错,不仅和政府合作促进镇子的旅游开发,还大力捐助了周边几个乡村的小学。
唯一的败笔就是有个不学无术的侄子。
苏见绮曾经跟他的侄子打过照面,满口的污言秽语,被她用匕首割破嘴巴,狠狠教训过一顿。
吴淑熙在电话里再度请求:“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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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只要你能除掉那具尸骨,多少钱我都给你。”
下一秒,苏见绮觉得脖子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勒在了上面。
是视线。
韧劲十足地缠绕上她的咽喉。
秦之朗在警告她,小心回答。
她早该猜到的,他的嗅觉那么敏锐,听力也一定很好。
苏见绮听见自己的心脏跳起来,抿唇斟酌着措辞。
不得不说,吴淑熙的这通电话算是帮了她的一个大忙,她可以借用这个女人去联系镇西的刘天师。
秦之朗留在身边太危险了,等他杀了廖青罗,排在下一位的就会是她。
苏见绮虽迷恋心跳过速的刺激,也恋痛,但她不蠢。
她想了想,拒绝得干脆:“抱歉,我修为太低做不到,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但凡吴淑熙有点脑子,就能知道她该去找哪个修为高的玄学大师。
挂断电话的同时,视线的存在也在减弱。
苏见绮恭喜自己,又在这具骷髅手中过了一次关。
不过虽然过关,秦之朗的警惕性也被这通电话调动起来了。
手机每响一次铃,她都会被迫体验一种被注视到窒息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苏见绮还没睡醒,就被吴淑熙的电话叫醒。
同时也叫醒了蛰伏的猛兽,冰冷尖锐盯来的一瞬间,她的头皮隐隐发麻。
“小神婆,刘天师让你务必来一次,说你才是除掉那具尸骨的关键。”似乎知道了她一直在骗钱,吴淑熙对她的口吻很不善,“当初和我家之朗谈恋爱的女孩,真的是你吧。”
听得出来,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苏见绮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刘天师说,具体事宜等你到了再说。”吴淑熙严肃道,“请你务必今天之内来一趟。”
苏见绮:“……”
就在这具骷髅的眼皮子底下,她能怎么去?
刚想假意拒绝,吴淑熙就挂断了电话,看起来就是打来通知她的。
不管怎么说,吴淑熙这步棋已经按照她的设想与刘天师碰面了。
除掉秦之朗的关键……是她?
什么意思?
就冲这个,苏见绮都觉得应该好好打听打听。
正思考着,她的脊背陡然有了针刺般的痛感。
秦之朗的情绪太强烈了,已经渗透进他的气息和视线,密不透风地进攻着她。
他被那通电话激怒了。
阴冷的气息在快速逼退暑热,她瞬间感觉置身于冰窖中。
下一秒,冰冷锋利的匕首抵到了她的脖颈。
这次不一样,他甚至用的是最尖利的刀尖。
果然,即便秦之朗为她煮过面,他仍旧杀意未消。
在他眼中,她仍然只是猎物。
猜到秦之朗的想法后,苏见绮尽量将语气放得真诚:“……你不用着急,我没打算去,我和你现在已经是伙伴了,我不会再想杀你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回匕首。
混乱的鬼火昭示着他的情绪没有稳定。
“对了,我要谢谢你为我煮的面,很好吃。”她想了想,努力装作温驯的样子,拍了拍床上的空位,“时间还早,你困吗,要不要一起睡一会儿?”
22. 纠结
苏见绮其实一点都不困,匕首抵在脖间的那一刻就完全清醒了。
她在做的,是尽快安抚下这头暴怒的野兽。
如果把此刻的危机当做一个游戏,那么巨大的危机背后往往藏有巨大的奖励。
她主动示好,也许可以放松掉秦之朗对她的警惕。
她是有点把握的,秦之朗认知到她是一个女人后,举止行为就诡异了很多——他可以毫不留情用匕首抵住她的咽喉,也可以为她亲手煮一碗面。
苏见绮搞不懂他的想法,姑且认为是一件好事。
吴淑熙告诉的这个消息实在勾人,她需要秦之朗消失,哪怕十分钟,她都有把握从刘天师那里拿到想要的信息。
而根据经验,无论是亲吻还是拥抱,皆会让这具骷髅反应很大的消失一段时间。
所以首先,就需要隐藏的秦之朗现身。
然后,拥抱他或者亲吻他。
同时,他们需要一个可以平心静气谈话的氛围,就比如……床上。
并非她又对秦之朗产生了些什么想法。
那些不正常的、偏离正轨、危险的思想已经统统被她视作了生理期的激素反应,轻易就能撇除掉。
他是一具死掉的骷髅,而她是活生生的人类,她可没有谈什么禁忌之恋的想法。
一定是因为他太久没有接触男人,秦之朗又姑且算是个异性,才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
苏见绮清楚,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除掉秦之朗的方法,握紧他的死门。
只有获得随时杀死他的能力,她才能够彻底扭转作为猎物的劣势。
秦之朗没有回应,视线有如实质,自上而下冰冷倾泻。
他对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她很聪明,并且自以为是,以为用‘善良的谎言’这一说辞就可以轻飘飘抹去欺骗与谎言。
殊不知,她在他这里早已没有诚信可言。
恐怕她还不清楚,他不仅听力敏锐,视觉敏锐,就连嗅觉也敏锐得高于人类。
不仅能够嗅到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甚至还可以嗅到她的……杀意。
她在请求陪她睡觉时,那种锋利又尖锐的气息从身上释放了个一清二楚。
如果换作别人,不会在秦之朗手里活过一分钟——早在他意识到欺骗,就会不留情面扭断对方的脖子。
可她现在还活着。
心脏在跳,呼吸灼热,皮肤下面的血液还在流动。
连他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放任她一次又一次在他眼前表演。
这段时间,秦之朗一直在做令自己费解的事情——比如,烧了辱骂她的男人;比如,闲来无事复刻了那碗并不诱人的面。
他姑且可以将这些事当作打发无聊,但现在呢?
为什么明知道她的请求是个阴谋,还是控制不住产生兴奋?
是因为这三年间,他一直在对她做不洁的事情,得到了古怪的副作用吗?
百思不得其解。
一阵幽蓝色的鬼火飘过,秦之朗瞬间出现于床边。
——这真可怕,他的行动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苏见绮做好了心理准备,心脏还是被他的突然现身冲击了一下,怔了怔,旋即对他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吧,这张床正好够我们两个人睡。”
秦之朗倏然抬起头,好像想到了什么,在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暴怒。
苏见绮看不懂他,现身不就代表答应了嘛,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盯向他手里不安分的匕首,警惕道:“我的意思是,你睡一边我睡一边……我们可以心平气和躺下来谈谈。”
他陷入了某种激烈的情绪难以抽离,深深看她一眼,好像准备就此离开。
苏见绮不管了,直接来了个生扑,抱住他。
他的每一根骨头都遒劲坚硬,充满了攻击力,哪怕死亡,他仍是一个强壮有力的异性。
有那么一瞬间,灼热的鬼火凝滞了。
秦之朗的动作顿住。
骨头也发出了奇异的震颤。
苏见绮的喉咙一阵痉挛——几乎是被她抱住的一瞬间,那把锋利的匕首就重新抵到她的咽喉。
她感觉到他的骨头绷紧又放松,跟猛兽的呼吸一般,似乎正在犹豫要怎么处理她。
就这么纠结到最后,他没有再动。
应该就是允许她抱着的意思。
苏见绮:“……”
他怎么没反应很大的离开?
该不会对拥抱生出耐性了吧?
难道还需要一个亲吻才能让他离开?
苏见绮陷入思考就很难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做什么,胳膊抵在他的胯骨上,手指转弄着他的尾骨。
本该没有任何感受的,秦之朗这具白骨身体,哪怕一刀砍断,也不见得会疼一下。
但他莫名觉得很痒。
从尾骨那里,向着四面八方散射,牵连得指骨都不自觉颤动。
他连刀都拿不稳,砰地一下掉落在地。
她的体温很高,身体也很软。
柔软的指腹转弄着他的尾骨,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是……他在赤裸着身体,被她抚摸,任她玩弄。
是了,赤裸。
秦之朗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猛地扣住她的那只胳膊,一把扯开。
苏见绮懵了一瞬,压根不知道他怎么了。
——她正准备坐起身亲他一下的。
几簇耀眼的鬼火遮住了秦之朗,他一瞬就消失在眼前。
阴冷的气息消失后,闷热重新占领房间。
苏见绮嗅到指尖有淡淡的焚香气息,后知后觉刚才自己一直在摸对方的哪里。
要是他血肉俱在的话,那就是……屁股?
……
不管怎么说,秦之朗暂时消失了,苏见绮赶紧捞过手机,给吴淑熙回拨电话。
听说她要和刘天师直接对话,吴淑熙转达刘天师的态度:“刘天师说,有什么话等你亲自过来找他。”
情况紧急,苏见绮没那么多耐心:“……不想死就把电话交给他。”
吴淑熙吓了一跳,请求刘天师的意思。
刘天师认识苏见绮,磨蹭了很久才接通电话,一开口,那种轻蔑的情绪都溢了出来:“什么事?”
“你说我是除掉那具尸骨的关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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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
“这个嘛……”刘天师嗤了一声,“跟你这种毫无修为的说不明白。”
“刘三,黄神婆这里可还压着你的八字呢。”苏见绮下压眉头,威胁道,“她老人家临死之前特意告诉我下咒的方法,你确定要逼我吗?”
几年前,黄神婆曾经和刘天师斗过法,彼此都掌握着对方的八字。
她一直怀疑黄神婆突然变得疯疯癫癫,最后投江而死和这位刘天师脱不了关系。
因为结果很明显,黄神婆死后,他就成为了这个镇子唯一厉害的玄学大师,赚了个盆满钵满。
刘天师知道苏见绮有多狠,不想冒这个险,于是缓缓道:“……具体原因我也没有看清楚,但我敢肯定这具尸骨就是因为你才复活的,而且怨气极重,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你到场参与法阵才能彻底杀死他。”
听起来,苏见绮无论如何必须要出去这一趟了。
她正思考,刘天师看穿了她的犹豫:“那只厉鬼一直缠着你是不是?大概缠了你有……差不多三年。”
她没说话,大约是太厌恶这个刘天师了,发现他能看穿自己,第一反应就是抵触。
“你不承认我也知道。”刘天师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小丫头,我掐指一算就能把你看得清清楚楚……”
苏见绮知道他在等着她求助,要怎么才能逃脱秦之朗的监视,单独会面。
可能刘天师也算出来了,她在迫切的想要除掉秦之朗,摆脱这份纠缠。
可谈判不是这么谈的。
“刘三,你得搞清楚,现在是谁在有求于谁?”苏见绮狡黠地勾了下唇,“你的顾客应该允诺了你一大笔酬劳,如果没有我,你确定能完成这个委托吗?”
“我出不去,到底是谁最着急?”
冷冷扔下这句话,她就挂断了电话。
反正有人要比她更着急杀死秦之朗。
她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时就看见吴淑熙发来一条短信,明白她不好拿捏后,字里行间客气了很多。
刘天师让她找找黄神婆这边的符纸和一个古早的黄色铃铛,只要带着这两样东西出门,就能暂时躲避掉鬼魂的追踪。
他们决定三天后设祭坛起法阵,让她这个“系铃者”务必赶到。
趁着秦之朗不在,苏见绮动作利落翻找到了需要的两样东西,藏进了背包里。
忙完之后,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还有三天,秦之朗可能就会消失了。
看刘天师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对除掉他是很有把握的。
对她而言最大的威胁就要消失了,她应该开心的。
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是因为迷恋上秦之朗给她带来血液沸腾的感觉吗?
应该是这样的。
不然她说不清楚这种微妙的失落感。
分明这是一个最正确的选择——秦之朗是个怨气极重的骷髅,杀死他才能安全,她也一直在盼望摆脱他的纠缠。
然而在目标即将达成之际,苏见绮想的却是——
如果他承诺不杀她,她好像可以允许他留在身边。
……她真是疯了。
23. 决定
苏见绮心情复杂等待秦之朗回来。
三天内,向他讨要到一个不杀她的承诺,她就不去赴约,继续和他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
毕竟拥有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骷髅作为伙伴,计划也能事半功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深沉,街道上的路灯亮起昏黄。
秦之朗始终没有现身。
挺奇怪的,分明之前的亲吻令他反应更大,没过多久他就会在黑暗中幽幽出现了。
这次只是一个拥抱,怎么离开了这么久?
该不会因为这次她摸了他的……屁股?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故意的。
苏见绮瞪着眼睛等他到了半夜,那种诡异的被注视感迟迟没有出现。
她心里有事睡不着,干脆翻看起黄神婆留下来的那些笔记,找了很久,没有看到一点点有关尸骨重新生长出眼球的线索。
她盯着手里的玄学书籍,陷入沉思。
刘天师说秦之朗是因为她才复活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铃到底要怎么解?
会不会对她本身造成什么伤害?
可惜黄神婆死得早,不然这点小事轻易就能帮她解决了,哪用求助他人。
就这样,两天过去了,秦之朗还是没有出现。
她从一开始的期待变为了警惕,甚至是担心。
秦之朗的思维难以捉摸,他也有那个能力,只要他想要隐藏眼神和气息,她就一丁点都感受不到。
或许,他根本从未离开过……
此刻、现在,正藏在暗处阴恻恻盯着她。
——秦之朗很有可能已经听见了那通电话,看见了那条短信,知道她正在筹谋杀死他。
这次,他不急不躁,像一位气场全开的危险人物,等待他们汇合的那一刻就大开杀戒。
想到这里,苏见绮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还是更怀念他随时暴怒的样子,可以用一个吻或者一个谎言来及时熄灭他的怒火。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他是否在发怒都不知道。
仔细想想,她还是不够谨慎。
秦之朗是超越人类的存在,她就在他的掌握中,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不管她去往哪里,他都如影随形的跟踪着。
他真的会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他可能正在发怒,且这次不打算给她任何狡辩的机会,所以不留痕迹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苏见绮越想越脊背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明天出门就是一个死。
可她不去,秦之朗就能放过她了吗?
他从未说过一句不再杀她的话。
昨晚,她注意到廖青罗的IP从A国变为了国内,说明他已经坐不住了,找到她是迟早的事情。
若明天不除掉秦之朗,廖青罗找上来的那一天,也就是她死亡的时候。
又一天过去。
苏见绮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得到秦之朗的回音——他已然是一位优秀的捕食者,极富耐心,难以捉摸。
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苏见绮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在一番思想博弈之下,她带上了那张符纸,轻轻摇着铃铛出门。
从镇东坐公交到镇西的一个破旧厂房,吴淑熙早已等在了门口,让她稍等一下,刘天师正在里面做法。
等待期间,苏见绮觉得和吴淑熙站在一起怪怪的。
她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这个抛弃孩子的女人站在一起,办同一件事。
“你和之朗谈了多久?”自从确认她和秦之朗谈过恋爱,吴淑熙看她总是一副不屑的眼神。
这句话,更是颐指气使。
苏见绮没说话,她和秦之朗的事不想和这个女人说。
可她不说,偏偏有人没眼色:“我说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原来是跟你勾搭上了。”
吴淑熙态度大转变,肯定是被刘天师点破她是一个灾星,跟她关系亲密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最重要的是,秦之朗是因为她才死而复生的,恐惧、忌惮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就是这个不阴不阳的表情。
“一会儿你要全力配合刘天师知道不?”吴淑熙优雅地将鬓角碎发挽到耳后,“你从我这里骗走的那些钱,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苏见绮听得有些不爽,冷笑一声:“我要是不配合呢?”
吴淑熙脸色一变,连生气也是优雅的:“你还想让他缠着你?”
她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啊,毕竟有人看起来比我害怕得多。”
吴淑熙正要发怒,刘天师一身黑黄相间的道袍从厂房里走出来,手指捻须,斜睨了苏见绮一眼:“那只鬼这两天没缠着你?”
苏见绮虽然讨厌这个人,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点道行的,听说秦之朗这两天真的不在,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他到底去了哪里?
走进法阵,刘天师绕着她转了两圈,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是什么咒语,甩动拂尘。
忽然,他凑近她,难看的死鱼眼直勾勾盯过来:“不妙不妙不妙啊……我问你小丫头,那具白骨现在还是单纯的白骨状态吗?还是,多了一些什么其他的东西?”
苏见绮一下就想到了那两颗眼球。
天色渐暗,厂房里没有灯,祭台上仅有几只蜡烛。风一吹来,烛光跳跃不定,平白就多了几分鬼森森的气氛。
她觉得就此打听到[肉白骨]的秘密也好,于是就说了出来:“多了两颗眼球,怎么了?”
闻言,刘天师倒吸一口气,用着尖锐的公鸭嗓音:“不妙!不妙不妙不妙……我问你,你是不是给了那尸骨什么东西?”
苏见绮愣了一下。
“啊呀呀,你这次可闯祸了!”刘天师瞪大眼睛,指着她,“白骨重新长出血肉,这可难得杀死了!”
吴淑熙一听,赶忙双手合十请求:“大师,求您一定要帮我除掉我儿子!求求您!无论多少钱我都给您!”
“不急,先不急。”
刘天师翻着白眼,快速一番掐指过后,递给苏见绮一把匕首,“这样,你先给我一点血,我来补个阵法。”
苏见绮犹豫看着那把刀,想了想,接了过来。
下一秒,她清晰的感受到,秦之朗的视线终于出现了。
与此同时,厂房内部掀起了一阵诡异的飓风,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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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鬼火四处冲撞。
伴随着这场风,周围温度急速下降。
比较安慰的是,刘天师的祭坛和法阵没有被破坏,说明他还有与秦之朗一战的可能。
苏见绮表面平静,实则心脏跳到了咽喉。
——她就在秦之朗视野的正中心。
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拿刀的这只手上。
像一条冰冷的铁链,沉甸甸地缠绕在上面,令她动弹不得。
他没有现身,废旧厂房的铁门和窗户却卷到了半空中。
尖锐的部分正对准他们三人,是否将这里变成血腥的屠宰场,完全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刘天师脸色大变,催促苏见绮赶紧放出一点血:“快点啊,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苏见绮在认真考虑现在的局面。
看得出来,秦之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癫狂与暴怒中,即便她找到借口,也不一定能平息掉他的怒火。
是她先破坏了合作盟约。
他完全有理由杀死她。
想来想去,她好像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完全没得选。
刘天师等不及了,率先夺过匕首划破她的掌心,握着她的手,在一条巨大的符纸上画上符咒。
她脑子太混乱了,回过神来,符咒已经画完了。
——她也没有能力阻止,遭遇危机,这个老道士的力气大得很怕,她想要抽回手都做不到。
也就是这一瞬间,秦之朗的视线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她破掉的伤口处,肆意搅动。
威胁着她,进犯着她,惩罚着她。
苏见绮疼得倒吸一口气,感觉强烈的危机感钻进了她的骨髓,逼停了她的血液流动。
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如果今天秦之朗死不了,那么死的就将会是她了!
思及此,她决定成全刘天师,退到法阵之外。
紧接着,刘天师挥动拂尘朝着半空中的一处猛地打过去,几米多长的符纸瞬间就捕获了一个枯白色的身影。
砰地一声。
熊熊燃烧的幽蓝色鬼火砸到地上。
秦之朗终于现身,目光不移地盯着苏见绮,面容森冷而暴怒。
苏见绮愣了一下,旋即微微瞪大眼睛。
三天不见,秦之朗竟然重新长出来了半张人脸。
一半骇人恐怖。
另一半……俊美非常。
他整体看上去仍是一具骇人的白骨,脊骨、肋骨根根暴露在外,嶙峋而坚韧。
重新长出来的半张脸,就像古怪的半张人皮面具贴在了那里。
没有血肉包裹的那半部分还是枯白色的骷髅头,里面镶嵌着一颗突兀的眼球,光是看着就令人不寒而栗。
诚然,这个样子的秦之朗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好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诡异,充斥着强烈的非人感。
可若仔细去看那半张完整的面孔,就会发现他的眉眼深邃,面容冷峻。
完全符合世俗意义上的审美。
苏见绮呼吸突然变得困难,也许是这张脸冲击感和反差感太强了。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脸上竟同时存在着恐怖与诱人两种极端色彩。
24. 幻象
飓风停止,废弃厂房内一片狼藉。
法阵中,秦之朗的面容一半隐藏在阴影,另一半暴露在诡异的幽蓝色鬼火中。
他的身体缠满了黄色的符纸,在落入法阵的刹那,刘天师事先准备好的符纸像一道道强力的锁链,将他从四个方位牢牢困住。
他拼命挣扎。
刘天师捻须眯笑,得意地发出一连串难听的笑声:“作恶多端的厉鬼,贫道这就送你归西!”
他摇摇晃晃走到祭坛前,举起一把长剑振振有词。
秦之朗没有理睬刘天师。
让苏见绮心脏狠狠一跳的是,自始至终他的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不移一寸。
左半张脸有了皮肤的包裹,那颗琥珀色的眼球不再狰狞,他一动不动盯着她,表情冷漠得骇人。
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
秦之朗的目光不仅仅是暴怒与焦躁,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苏见绮觉得自己神经错乱了,居然能够从这具毫无人性的骷髅脸上看见不该有的情绪。
他冷着嗓音,在轻轻唤她的名字:“阿绮。”
不是苏见绮,而是他送给她的昵称——阿绮。
一时间,她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心绪,想起了过去。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人闲来无事窝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电影,秦之朗突然侧过脸,开口问:“对了,你有没有可以叫的小名?”
很轻很柔的一个声音,就像怕惊扰到窗台上停落的两只小鸟。
苏见绮支着头昏昏欲睡,闻言,缓缓掀起眼皮看向他。
慵懒的白昼光线中,清爽俊秀的男人朝她轻轻一笑,栗色的头发像镀了层柔和的光,满目柔情。
一个人孤独得太久就会不适应身边有人。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深陷在矛盾的怪圈里——她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秦之朗?
百思不得其解看了他一会儿,她蹙起眉头,幽幽道:“臭丫头,死丫头,小贱货……这种,算吗?”
从小到大,这三种代称她被喊得最多,几乎不用思考就能脱口。
秦之朗没有说话,勾起的唇角渐渐下落,眼底似乎多了几分心疼。
这种眼神,看得苏见绮一瞬冒起无名火,抓起怀中的抱枕就砸了过去:“不准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
抱枕轻飘飘砸到他的胸膛,然后落在沙发上。
秦之朗难得地板起一张脸,用着命令的口吻:“忘记这些称呼。”
苏见绮白了他一眼:“想忘也忘不掉——”
“就叫你‘阿绮’吧。”他打断了她,“是不是挺好听的?”
她愣了一下,耳朵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秦之朗的声音很动听,动情咬出的这两个字时,就会勾起些酥麻难耐。
苏见绮下压眉头说:“不可以。”
秦之朗微微一笑,看向她泛红的耳朵:“可是你的耳朵看起来很喜欢……”
“我说不行就不行!”
他看了她几秒,笑容变得更深:“我家阿绮连生气都这么漂亮。”
苏见绮怔了怔,不知道胸腔里的那团肉在活跃跳动个什么,瞪着眼睛就向他扑了过去,狠狠咬在他的肩膀。
秦之朗毫无反抗的意思,任她咬。
接着,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柔:“以后我多叫叫你阿绮,忘了那些难听的称呼好不好?”
苏见绮眉头皱得更深,觉得这个男人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试图缝补好她破破烂烂的人生。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打去,秦之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拉回她的思绪。
太凄凉了,牵连着她的心脏也重重跳动,头皮阵阵发麻。
“阿绮……”
他还在注视着她,满目哀伤。
苏见绮被他看得血液就没安宁过,下意识错开眼神。
——她已经惹怒了秦之朗,为了保命,无论怎么想,选择杀死他都没有错。
她将指甲重重嵌入伤口里,以疼痛来迫使自己清醒。
刘天师下意识看了看苏见绮,她面无表情站在法阵之外冷冷注视这一切,应该是坚定了杀死尸骨的决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递给苏见绮一张超度咒语,让她照着念:“一会儿我会用骨钉刺入那具尸骨的体内,你们就配合我念超度咒,我们一起合力杀死这只怨气十足的厉鬼。”
吴淑熙迫不及待点点头,接过咒语纸。
苏见绮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盯着这张可以超度秦之朗的咒语纸,突然,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底升起——你确定要杀死他吗?
他曾经那么用力爱着你,又是间接的因为你才惨死的,好不容易死而复生,你真的要杀死他吗?
应该确认的。
她一直都想摆脱他的纠缠,今天如果死的不是秦之朗,就是她自己了。
那个声音还在问——你真的要和这两个人共同做这件事吗?
一个是跟你有仇、污蔑你是灾星的烂道士,另一个则是抛弃自己亲生儿子的心狠女人。
他们除掉秦之朗一个是为了钱,一个是害怕被报复,你真的愿意跟他们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吗?
苏见绮脑子突然很乱。
——你确定秦之朗会杀死你吗?
他明明害怕你的拥抱和亲吻,你可以继续用这种方法控制他。
他做出了很多超乎于非人生物的举动,甚至不明缘由的为你煮了一碗面。
听啊,他还在一声声唤你“阿绮”。
哪怕他死了,都没有忘记你……
这时,旁边吴淑熙推了她一下,苏见绮猛然回过神。
一转头,她迎上女人不悦的表情:“快念啊,愣着干什么呢?刘天师马上就要把第一根骨钉打进那具白骨的体内了。”
话音刚落,刘天师手拿一根手指大小粗细的暗绿色骨钉,挥动拂尘,一下子就刺入秦之朗眉心的正中间。
凄厉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仓库上空。
苏见绮听得皱了皱眉。
刘天师满意地笑了两声,眯眼捻须:“知道谁更厉害了吧,我今天就让你魂飞魄散!”
吴淑熙的双眼也在放光:“对,天师,这种会害人的厉鬼一定要灰飞烟灭,省得留下来祸害人!”
说完,她立即大声念起了超度咒,似乎恨不得下一秒就看见她的儿子在眼前变成灰烬。
苏见绮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她只是想要秦之朗安息,摆脱他的纠缠。
而这两个人,竟然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让他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轮回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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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神婆曾说过,除非实在是大奸大恶的厉鬼,她才会选择这样的处理方式。
他们却想以这种方式处理秦之朗。
苏见绮眼神一暗,不动声色捡起地上的那把匕首,默不作声试了试锋利程度。
刘天师转身拿起祭台上的第二枚骨钉。
骨钉一共七枚,全部打入尸骨的体内就能令对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就在刘天师挥动拂尘将第二枚骨钉刺入时,吴淑熙突兀地尖叫了一声——苏见绮挥动匕首,一下就将她手里的符咒纸斩断成了两半。
刘天师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这是干什么?!”
苏见绮似笑非笑:“突然觉得跟你们两个成为同伙……有点恶心。”
两人:“……”
吴淑熙一瞬间优雅全部不在,泼妇一般就过来撕扯她:“你疯了!要是今天不杀死他,死的就会是我们三个人了!”
苏见绮反手将匕首抵到她手腕,吓得吴淑熙赶紧把手缩回。
见秦之朗身上的符纸有所松动,刘天师不敢再等,急忙要将第二枚骨钉打进去。
钉子刚进去一半。
一把锋利的匕首突然抵住刘天师的脖颈。
“别动。”
苏见绮的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响起。
刘天师的一句破口大骂还没来得及吐出来,接着大拇指就传来剧痛——苏见绮竟然挥刀划破了他的大拇指。
砰地一声,拂尘随着血液落下,破坏了整个束缚秦之朗的血阵,鬼火瞬间剧烈地燃烧起来。
“疯子,真是疯子……死丫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嘛?!”刘天师又惊又起地捂住伤口,侧眸看向背后的女孩。
苏见绮没说话,注意力全部被法阵中的秦之朗吸引了过去。
令人瞠目的是,他毫无预兆的和鬼火融成了一体,就像一抹化为灰烬的幻象。
紧接着火光冲天,照得整个仓库恍如白昼。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白骨并不是真正的秦之朗!
他没有现身,而是藏在未知的地方,看戏一般冷冷地注视这一切。
说不定已经准备好了杀戮计划,就等着大开杀戒。
苏见绮神经在狂跳,几乎无法呼吸。
她的后颈传来阵阵强烈的寒意,就像有一把刀抵在了那里。
……也许是真的刀子。
她能感觉到,真正的秦之朗,就在她的身后。
只听见轰的一声,燃烧的幽蓝色鬼火瞬间熄灭,周围顿时变得幽暗无比。
喧闹一下转为安静。
黏腻的空气充斥四周,无法流动。
苏见绮紧张得全身发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秒,一只戴有黑皮手套的手从后扼住她的脖颈。
冰冷、苦涩、崭新的皮革味道冲击着她的嗅觉。
秦之朗许久没有触摸过她的脖子了。
这一次戴上了手套,挟有杀意地按住她的动脉,冰冷地摩挲,像是在挑选合适扭断的角度。
他在愤怒,他在暴躁,她需要让这只疯狗冷静下来。
苏见绮努力装作无辜,用着温和的嗓音:“……我终于找到你了,秦之朗,这三天你都去哪儿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有点想你。”
25. 表演
苏见绮反应过来,这场戏完全是秦之朗为她准备的。
他故意以幻象现身,装作不敌刘天师的样子,然后躲在暗处冷眼旁观她的反应。
相信若是她顺从刘天师念了超度咒或者没有阻止这场法事,他伸过来的这只手就不仅仅是按压她的动脉了,而是干脆利落地扭断。
他在她的脖颈处细细摩挲。
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下手。
冰凉的皮革贴着她的肌肤上下游走,刺骨的寒凉仿佛冻僵了她的血液,苏见绮脖子僵得厉害。
秦之朗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判断不出他的想法,忐忑不安。
趁此机会,刘天师赶紧脱身,离得一定距离他才敢往后看。
——苏见绮的背后空无一人,斜上方却诡异地伸出一只戴有黑皮手套的手,掐住她的脖颈。
简直像邪恶的魔鬼在思考如何享用祭品。
这画面冲击感太强,刘天师忍不住打了个抖,明确自己斗不过这具死而复生的尸骨。
砰地一声。
苏见绮扔掉手里的匕首。
情况紧急,她顾不得太多,只能尽量放乖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腕。
他削瘦的手腕被黑色大衣的袖口盖住,她只是蹭到了柔软的衣袖。
她有点奇怪他穿了衣服,但没有时间多想:“……可能你不会相信,但我想说,我真的是来这里帮你除掉这个老道士的。”
秦之朗没有回应。
同样,没有松开她的脖颈。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嗤笑。
刘天师捂着拇指处的伤口,恶狠狠地朝他们啐了一口:“死丫头你真的疯了,居然在费尽心思取悦一具骷髅,你觉着那样说,他就能够放过你了吗?!”
苏见绮幽幽抬眸,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我们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刘天师疼得手都在抖,将祭台上的那把墨绿色的骨刀甩到了她的脚边,“沾上你的血,砍断他的手,我们都还能活!”
或许秦之朗也想知道她的选择,一簇鬼火卷起那把刀,停在她的手边。
苏见绮一伸手就能握住那把骨刀。
事到如今,傻子才会选择听刘天师的话,她能看出来,秦之朗杀死刘天师就跟碾死一只臭虫似的。
“秦之朗,你松开我,我来向你证明我自己说的话。”
他果然松开了手。
苏见绮没有回头,冷漠地走过悬在手边的骨刀,捡起掉落的金属匕首,一步步向刘天师走去。
刘天师暗叫不妙,刚想离开,火焰像高墙一样挡住他的去路。
苏见绮走去一脚将老道士踹到地上,手起刀落,刺进了他的整个手掌,顿时刺鼻的血腥味直冲而来。
她的眼神中没有半分犹疑,为了她自己,也为了黄神婆。
——黄神婆和这个老道士斗法后不久就变得疯疯癫癫,这个人必然脱不了关系。
刘天师疼得翻起白眼,开始求饶。
苏见绮拔出匕首,下一秒,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看着。”
苏见绮愣了一下,感觉秦之朗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
气息钻进她的耳道,带来一阵异样。
只见他伸手握住刘天师的手腕,瞬间,响起一阵骨头的脆响。
刘天师的整条手臂骨头碎裂,瘫软得像一条没有支撑的肉泥,痛得尖叫了一声就完全晕了过去。
苏见绮聪明地领悟到秦之朗是在杀鸡儆猴,所以让她“看着”。
——他可以毫不费力就碎裂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臂,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扭断她的脊骨。
这时,修长手指再度扣住她的脖颈。
看来秦之朗没有完全信任她。
隔着皮革布料,隐隐能感受到下方那根根遒劲的指骨。
动作间,她注意到他的黑色大衣袖口和皮革手套的尾部恰好暴露出一截枯白色的骨头。
苏见绮不假思索地亲了亲他裸露的腕骨。
尽管这只手刚刚才碎裂了刘天师的手臂。
“我知道你可能还不相信我,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将自己撇去脑后的胡思乱想全部一点点捡了起来,尽量将口吻放得真挚,“你不在身边的这三天,我居然会想你,明明知道你随时都可能杀了我,我还会舍不得你死。”
她在尽量复述对他的这种微妙感觉。
他一动不动,手劲没有半点消退。
“你看见了,是我破坏了法阵,我是来帮你的。”她大胆地抚摸上他的手指,“我这是将计就计。”
她只摸到了冰凉的皮革,冷意像针刺一般扎进她的皮肤。
接下来要说的一句话,苏见绮光是想想都会觉得罪恶,心跳激烈过速。
“秦之朗,我好像对你有些奇怪的想法……”她边说边兴奋得无所适从,喉咙一阵痉挛,“不是对生前的你,而是,现在的你。”
最后一个字说完。
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这本是一句哄骗对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
甚至……苏见绮不敢去回想刚才说了什么。
一种微妙的罪恶感和禁忌感沉甸甸地坠在她的心头。
就好像她的灵魂背叛了人类,出卖给了魔鬼,即将要与他缠绵到地狱。
她本就追求刺激,这种违背人类的禁忌,反而令她产生了隐秘的悸动。
——不说倒好,一说出来,就感觉变成了真的。
秦之朗在背后冷冷地注视着她,毫无情绪波动,自上而下的眼神冷漠而空洞。
她在发抖。
他能摸到她的血液在变冷。
她说了很多令人兴奋的话,可惜没能止住恐惧从身体里溢出来——她的嘴唇变白,呼吸急促,面色诡异的泛红,甚至闭上了眼睛。
她在恐惧中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无非是为了保命罢了。
这三天,秦之朗一直都在。
察觉她有阴谋,他故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和视线来观察,知道了她在和别人筹谋杀了他。
她对他的杀意未消,现在却说对他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什么奇怪的想法?
是他理解的,像那本爱情小说里的女主角对男主角那样吗?
不可能,她又在说谎。
他只是一具没有血肉的白骨而已,完全不会对这种事有感觉。
不过,这次的确是她主动破坏了这个法阵……
就让她再多活一段时间吧,他怪异地想到,等他亲手杀死凶手之后,再杀死她也不迟。
秦之朗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放弃杀她。
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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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还找来了一套人类的衣服。
——在她触摸之前,他一点没意识到自己是赤裸的。
是她激起了他诡异的羞耻感。
迄今为止,她带给了他太多的失控。
他竭尽全力才能违背意志,压抑住那股躁动,没有杀死她。
秦之朗一点点松开钳制她的手。
或许,这个自作聪明的女孩还试图用一个吻和一个拥抱来控制他,那么只要他不现身就好了。
苏见绮做了个深呼吸,虽不能确认秦之朗有没有相信,总之她又暂时逃过一劫。
此刻已经入夜,仓库内部伸手不见五指。
演戏演到底,她转过身,微笑地看向她的上方:“秦之朗,好久不见了,让我看看你吧。”
黑暗中,秦之朗的声音冷冷响起:“没什么好看的。”
跟她接触,不确定性太多,他打算就这么隐藏自己。
苏见绮没有强求,耸耸肩走出仓库。
没走多远,他突然扣住她的脸,命令她回头看着。
刹那间,幽蓝色的火光冲天,整间废弃仓库燃烧了起来。
吴淑熙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昏迷的刘天师在里面。
秦之朗的怒意没有消退,哪怕暂时放过她,也在警告不要再有下一次,不然这就会是她的下场。
熊熊火焰倒映在苏见绮眼中,滚烫的热度扑面而来,她精神稍稍恍惚了一下。
苏见绮在庆幸自己没有选错——要是一心配合刘天师,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刘天师如果真的死了,会不会牵扯到她。
吴淑熙偷偷离开后,会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毕竟那个女人已经知道了她和秦之朗的关系。
就这么担心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王书鸢一大清早就敲响了她的房门,旁边还跟着一位男警员。
“苏见绮女士,接到群众举报,你涉嫌偷盗殡仪馆的尸骨,还隐瞒了你和受害者秦之朗的情侣关系。”她掏出警官证给苏见绮看,“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见绮做好了心理准备,神色平静地点点头:“等我拿一下手机和钥匙,马上。”
肯定是吴淑熙报的案。
很明显,是在报复她阻止了秦之朗灰飞烟灭。
王书鸢和男警员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问:“那副尸骨呢?”
“复活了啊。”苏见绮微笑,“王警官没看那个热帖吗?”
王书鸢是绝对的无神论者,完全不信,走到她的面前,眼神犀利地盯着她:“所以,你当年为什么要隐瞒和受害者的关系?”
苏见绮耸耸肩,笑了笑:“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你要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不该偷尸骨。”王书鸢压低声音说,“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没必要——”
“你理解我的什么心情?”苏见绮突然像只被踩尾巴的猫,幽幽掀起眼皮。
以为她偷尸骨来珍藏的吗?
怎么可能,她是为了亲手送秦之朗归西罢了。
至于他的复活……只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结局而已。
再说,她为什么要偷他的尸骨来珍藏?
她一点都不喜欢秦之朗。
26. 坦白
警局,询问室。
一束白光自上而下照明,苏见绮靠在座椅上,微微低垂着头。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她反而淡定了下来,一夜未眠,这分钟眼皮有点沉重。
王书鸢拿着文件走进来,看见她这个样子皱了皱眉,有意将桌上的台灯调整角度,照到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眯了眯眼,扬起头,无奈地翘起一个唇角:“……王警官,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
旁边的男警员打开录像设备,负责做好这次问询的记录。
王书鸢翻动文件,照例开始问询工作:“姓名。”
“苏见绮。”
“年龄。”
“22岁。”
“你和受害者秦之朗是什么关系?”
“前男女朋友的关系。”苏见绮如实回答。
王书鸢知道要从她嘴里套出话来需要一定的耐心,不急不慌地向后一靠,聊天一般:“四年前分的?怎么分手了?”
苏见绮感受了一下背后。
秦之朗果然跟了过来。
这件事的真相只有她和生前的秦之朗知道,她选择继续沿用那番谎言:“我不知道,是他对我提出来的,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王书鸢试图从她从容的表情里捕捉一些微表情:“分手那天,你们都做了什么?”
“做/爱。”苏见绮直言不讳地笑了笑,“他是从床上对我提出来的分手。”
话音刚落,身后若有似无的视线陡然变强。
苏见绮都能想象此刻秦之朗情绪激动的样子——暴怒又羞耻。
王书鸢清了清嗓,正色进行下一个话题:“那你们分开之后,你又去做了什么?”
“回家睡觉,那天下大暴雨,正好适合睡觉。”苏见绮有条不紊地回答,“不过那天晚上八点左右我去了趟公园,秦之朗说会在那里等我,还说什么不见不散,我怕他真的等了一晚上,就去看了看——我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有人能证明吗?”
苏见绮耸耸肩:“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在公园里遇见其他人。”
话音刚落,王书鸢突然进入正题:“——说说吧,你是怎么把秦之朗的尸骨从殡仪馆偷出来的?”
苏见绮反应很快,马上就叫起冤枉:“王警官,我真没有偷尸骨,不信你就去搜查我的房子。”
王书鸢似笑非笑:“你之前还说尸骨复活了……”
“对啊,这并不矛盾。”她说,“说不定就是秦之朗的尸骨突然复活,自己从殡仪馆偷跑出来了呢。”
说着,她前倾身体,幽幽抬起眼皮,“王警官,说我偷了尸骨,你们的证据呢?”
森白的灯光照下,苏见绮朝王书鸢轻轻一笑,这个角度与打光,莫名将这张清秀的小脸蒙上了几分阴恻恻的味道。
——尤其是那双眼睛,比夜还要深沉,比墨还要浓郁,像一汪不可窥见的寒潭。
昨晚,苏见绮已经仔细梳理过一遍细节了。
即便在离开殡仪馆或者回家的路上,她不幸被监控录像拍到,也无法证明她的登山包里背的就是尸骨。
秦之朗的死而复生,就是最好销毁罪证的方式。
她无需担心被警方抓到什么把柄。
然而,这次王书鸢眼神犀利盯上了她脖子上的伤口,旁敲侧击询问:“最近看你脖子那里总有伤,怎么弄的?”
——狗弄的。
她很快在心里接到。
托秦之朗那条疯狗的福,她的脖颈不是有掐伤就是有刀划破的伤口,夏天爱出汗,痛得那叫一个舒爽。
算了,谁叫她恋痛呢,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苏见绮无事发生一般笑了笑:“没什么,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还是要小心一点,那个位置可危险。”
“谢谢王警官的关心。”
询问从清晨到傍晚,中间还特意给了苏见绮一个反思的时间,不过对她来说相当于午休时间,小小补了一觉。
自始至终她主打一个死不承认,王书鸢没有找到证据也拿她没办法。
按照规定,协助调查的时间不得超过24个小时,要想拿到证据,就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
可看苏见绮这个样子,完全就是有信心不会被抓住任何把柄。
王书鸢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示意旁边的男警员倒两杯水来。
趁着这段空隙,她若有所思靠在桌边,装作不经意随手关掉了摄像机。
房间里,仅剩下她们两人。
“你一直在追查2.13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跟我讲讲吧,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苏见绮一看就知道王书鸢想将这番对话变为保密,不紧不慢地向后一靠,莞尔道:“接下来我的计划就是……被你们抓到这里来。”
王书鸢反应很快,沉下声:“你是故意暴露给警方的?”
苏见绮挑了下眉,算是默认。
准确来说,不能说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应该说是顺势为之。
吴淑熙昨夜从厂房逃跑,知道内幕的她会是个大麻烦,要是以苏见绮斩草除根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可她转念一想,何不趁此机会借警方的口告诉廖青罗她是谁呢?
这样,廖青罗肯定能更加快速地找到她。
她已经迫不及待和这位心心念念的凶手见面了。
闻言,王书鸢快走两步,两手撑在她面前的桌上:“故意将自己暴露给凶手,你未免也太大胆了!”
“王警官也愿意相信那个男人是凶手了?”
“我……”王书鸢被堵了一下。
苏见绮漫不经心一笑:“如果那位犯罪心理学的廖博士来打听我,还请王警官如实告诉他,我是谁。”
话音刚落,出去倒水的男警员走进来,王书鸢转身重新打开录像设备。
这番话就像没有存在过,双方继续进行案件的询问。
最终,24小时搜查无果,只能放苏见绮离开。
清晨时分,街道重新活跃了起来。王书鸢将她送到门口,严肃嘱咐道:“最近不要离开镇子,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找你。”
苏见绮笑着应下,坐了长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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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板凳,全身酸痛,她边走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警局门口有两辆早餐车,她找了个鸡蛋灌饼的摊位,让老板多给她加辣椒,顺便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热帖。
小镇里的八卦比病毒的传播速度还离谱,她不过在警局呆了一夜,身份就已经被扒了出来。
人人都知道了,当年品学兼优的英俊青年和她这个劣迹斑斑的问题少女谈过恋爱。
其中有人说:[难怪她要偷走尸骨,原来是为了让心爱的男友复活。]
一时间,不少人将他们的故事天马行空,想象成了一段至死不渝的浪漫爱情。
苏见绮看得想笑,这完全是造谣。
不过,这篇帖子她不打算冒泡了,反正也是为了吸引凶手特意设的局,现在对方已经上钩了,没有继续回帖的必要。
就在这时,一个染了黄毛的男人挡住了她的阳光。
苏见绮下意识抬头,认出是赵乾良的侄子赵冬,他嘴边留下的疤痕还是当年被她给划破的。
来找她的原因,她大致能猜到——这个侄子不学无术却深得赵乾良的喜欢,赵乾良目前处在深度昏迷中,吴淑熙肯定不会乖乖给他钱,邪火无处发泄于是就来找她的麻烦。
知道这是警局门口,赵冬没有太过分,玩着一把折叠刀坐到她身边:“小贱人,我知道一切都是你搞的鬼,要是不想警察查到你头上,就按照我说的做。”
苏见绮咬了一口灌饼,看了看他故意露出来的刀刃:“你想做什么?”
“一口价十万块,我就不纠缠你了,怎么样?”赵冬用着恶心的视线上下打量她,冷笑道,“当然,你要是能陪我睡一觉,我可以减你一千。”
她感觉自己听了个大笑话:“就减一千?”
“不然呢?”赵冬嗤了一声,“你和姓秦的那个小子谈过,已经是上过床了吧,还以为自己值多少钱?”
苏见绮低头呕了一声:“……不好意思,有垃圾说话味太冲,有点臭到我了。”
赵冬反应两秒是在骂他,怒火攻心,猛地将她按在地上,打开折叠刀破口大骂:“你**说谁是垃圾!”
事情就发生在警局门口,值班警察很快赶到,将赵冬扣下。
苏见绮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冷笑着朝赵冬扬了下眉。
赵冬明白过来她是在故意挑衅,气急败坏:“臭娘们,你敢**的阴我!”
她讥笑一声:“只有蠢货才会在警局门口动手。”
这时候,王书鸢听到消息跑出来,看见又有苏见绮参与,颇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刚出来不到二十分钟吧……后背的伤要不要紧,需不需要去医院?”
苏见绮刚才被按在地上,恰好地上有个比较尖锐的石块,浅色衬衣上面隐隐渗出血。
她摇了摇头,神色淡漠:“没事,我回去自己上点药就行。”
最终,赵冬因寻衅滋事押送到警局,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烦她了。
走了一段距离,她条件反射往背后看了看,后知后觉秦之朗不见了。
好像自从赵冬坐到她身边,他的视线就消失了。
27. 上药
赵乾良的侄子赵冬是拘留所的常客,负责看守的警员看见他,自动起身开门。
“这又是惹了什么事进来的?”小警员冷笑,“是帮你叔叔暴力催账,还是又调戏了哪家小姑娘?”
赵冬心情差到极点,在警察面前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那是被苏见绮那个小贱人阴了一把!等我出去,非把她绑了扔进夜总会去,让那些老男人好好摸——”
“欸,瞎说什么呢!”小警员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警徽,板着一张脸,“知道自己来哪儿了吗?还想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赵冬立即换了个赔笑的笑脸:“……嗐,警察叔叔,我这就是随便想想,想想而已。”
“你这是违法,想都不能想!”
“知道知道,我错了我错了。”赵冬笑嘻嘻地给了自己一嘴巴,“我就是嘴贱,嘴贱。”
小警员离开后,赵冬瞬间就变了脸,转身坐到了里面的硬板凳上。
越想越气,他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她*的,臭娘们儿,看老子出去怎么收拾你!”
他摸了摸嘴边残留的疤痕,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当年被苏见绮划破嘴角,赵冬本想报案直接判她个故意伤人罪,是姓秦那小子突然找上门阻止了他。
当时赵冬正缺钱,就答应了私下解决,不过他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秦之朗要给他做三天的出气筒,挨打挨骂绝不还手的那种。
那天是高考刚结束,秦之朗的手里还拿着准考证和文件袋。
听到要求,他二话没说就将手里的文件袋往旁边一扔,痛快地应下了。
秦之朗打架应该挺厉害的,感觉连骨子里都是肌肉,虽然他没还手,但赵冬打了两拳就受不了,于是找来了一根木棒。
最后木棒干断了,才放他离开。
赵冬记得那个细节——秦之朗穿着纯白色的衬衫干干净净进来,离开的时候,身上满是血污黑渍。
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捡起丢在地上的准考证和文件袋。
“还有两天……希望你能遵守约定。”
说这句话时,秦之朗擦了下嘴角的血,背后是刺眼的白光。
赵冬忍不住取笑他是个救美的英雄,真是令人感动。
第二天第三天,秦之朗都准时来挨打。
或许是有了经验,这两天他穿的都是黑色衣服,哪怕浑身是血都不会轻易看出来。
尽管秦之朗一直不承认和苏见绮有什么关系,但赵冬不信,没有关系能够为她赔钱又挨打?
“这回可没有人来救你了,小贱人。”回忆结束,赵冬咯咯笑了几声,谋划着拘留结束后要怎么报复。
他刚闭上眼,突然感觉身边刮过一阵寒冷的风,与此同时,拘留室的门窗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暑热天气,四周的气温却急速降低。
负责看守的小警员控制不住打了个抖,怀疑是空调坏了,赶紧去调试。
赵冬的背后更冷。
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悄悄的出现了,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在战栗。
下一秒,一只戴有手套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力气大得惊人,他完全无力挣扎。
赵冬一阵毛骨悚然,这个房间仅有他一人,哪里来的手?!
在这只手的束缚下,赵冬有了成为一只牲畜的无力感,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想说话,想求饶。
想哭着叫爷爷叫奶奶。
可背后这个人完全不给他机会。
或者应该说……不是人。
紧接着,赵冬感觉自己的四肢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拧起了麻花,亲耳听见了自己骨头一下下断裂的声音,血肉也在奇怪的扭曲。
他被狠狠捂着嘴,青筋爆开,发不出声音,疼得近乎晕厥。
最后,这场单方面的虐打在一片蓝色火焰中落下了帷幕。
小警员注意到有火,大叫了一声“见鬼”,着急忙慌找来灭火器,扑灭了这场诡异的大火。
眼前的场景令人倒吸一口气——赵冬的身体古怪扭曲地躺在地上,两条手臂和两条大腿竟然像瘫软的绳索一样,古怪的在背后打了个结。
在小警员注意不到的地方,秦之朗居高临下看着扭成麻花的赵冬。
这是第二次,他因为莫须有的情绪产生了杀意。
实在不应该,他为什么要因为她的事情波动情绪?
然而,在这个黄毛男人坐到她身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构思好了要怎么折磨。
那股暴戾冲动还未消停,秦之朗迅速闭了闭眼,竭力按压下。
——如果他想,可以将这里变成了血淋淋的屠宰场。
他忽然在想,会不会因为她曾经是他的女朋友,才会产生这样的关联情绪?
有可能是。
不然他难以解释自己的发疯。
那股难以遏制的冲动,撕咬得他全身都酸胀难耐。
可是,他们已经是过去式了,为什么还会因为她失控?
连他都无法理解自己。
就感觉被她触摸过的地方、亲吻过的头骨仍残留着她的温度,滚烫得浑身不适。
秦之朗倏然收紧手指,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为了她发疯。
……
苏见绮回到家先去卫生间洗手,镜子里倒影出一张憔悴苍白的面孔。
打眼看去,她被自己这幅样子吓了一跳——头发微乱,眼睛下面挂有淡淡的青色,瞳仁幽黑无光,嘴唇也是淡得几乎没血色。
赵冬那把折叠刀划到了她的脸颊,消过毒后,她找来一张创可贴粘上。
从小到大苏见绮没少受伤,已经习惯自己处理了。
比较麻烦的是背后的伤。
她解开衣服扣子,半脱下,侧身去看镜子,伤口还在渗血。
这个位置她够不到,思考着要不要就这样放任不管。
应该不会感染吧?
正是对付凶手的关键时期,身体可不能出问题。
要不要拜托秦之朗帮她上个药?
这个念头刚起,苏见绮就愣了一下,旋即冷静地按了下去。
撕开棉签,沾点碘伏,看着镜子尽力去给背上的伤口消毒。
突然手一滑,棉签掉地。
她啧了一声,弯腰去捡,一抬头,一只戴有黑皮手套的手闯入视野。
秦之朗似乎就站在她的面前。
这个画面其实挺诡异的,没有人站的位置,凭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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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一只手。
苏见绮也相应的产生了一些反应——心跳剧烈,血液沸腾,一股酥麻的异样感从脊柱悄无声息蔓延到咽喉,呼吸也变得急促。
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
问题就是,她为什么要对秦之朗的手感到兴奋?
苏见绮一动不动看着这只手。
他的手非常美型,哪怕没有血肉包裹,指骨的线条也是修长而流畅的。
她能想象他初次戴上黑色手套的样子——极长的手指寸寸填满冰凉的皮革料子,直接完全绷紧,薄韧的手套凸显出刀锋般的轮廓。
即便是现在,这只手都在释放冷酷的杀戮气息。
这只手掐过她的咽喉,也毫不费力扭断了刘天师的一条手臂,此刻却不明缘由伸到她面前。
是想要帮她上药吗?
正想着,秦之朗好似没了耐心,一把抢走她手里的医疗袋,学着她的样子取了根棉签。
“转身……”
冰冷的嗓音从她的上方响起。
苏见绮不争气地耳根一热,乖乖背对他。
不知道是否生理激素作祟,莫名觉得这个动作很禁忌,也很……色/气。
——一个要在不久将来杀死她的骷髅,竟然在为她的伤口消毒,而且动作轻柔。
冰凉的皮革若有似无接触她的皮肤,她忍不住轻轻颤动。
他看见她后背有细小的汗毛微微乍起,问:“很害怕吗?”
苏见绮下意识说了句没有,听见他发出一声古怪的冷笑。
她弄不懂他在冷笑什么。
也就是这时,她注意到一个问题:秦之朗很久没有索取她的唾液了。
是不再需要了,还是终于意识到‘把手指伸进她的嘴里’这个动作太色/情?
苏见绮假意试探:“你可以趁我受伤,取一点血走。”
他没说话,将用完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本以为不暴露在她面前,用手套格挡住她的皮肤和体温,就能淡定地为她上药——这没什么好惊讶的,猎食者在打算杀死猎物之前,都会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这不算失控。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体温、她的气息会像诅咒一样残留在了他的指尖,难以散去。
他的身体好像也沾染上了她的血味。
自从上次她阻止了他对那里的血液索取,这种熟悉的腥甜气息总能让他联想到三年间那些不洁的画面。
像某种快速繁衍的蛆虫,一齐啃咬着他的骨头孔隙。
这种失控感令他无比焦躁。
无法再坦然接受她体内流出来的血。
秦之朗冷静而决绝地垂下手:“……不需要。”
苏见绮淡淡哦了一声,安心了。
静默两秒,他忽然说:“我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变淡了。”
她怔了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里的血,耳根一热:“嗯,这两天就结束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苏见绮却不淡定了,近乎晴天霹雳。
对啊,她的生理期已经结束了,按理说她恢复清醒理智的状态。
怎么还会因为他的出现,心跳过速、呼吸急促?
28. 舆论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
这具骷髅仍然是她的监视者和裁决者。
可她对他的感觉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错误的、禁忌的、冒犯的念头挥之不去,一有空隙就强势地钻挤进来。
或许从一开始拉拢秦之朗,就是个饮鸩止渴的行为。
苏见绮闭了闭眼,及时打住那些危险的想法。
在搞清楚自己怎么回事之前,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令她担心:前天晚上燃烧起来的废弃仓库地势偏僻,刘天师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在没弄清楚她和秦之朗的具体关联前,她不太想让这个老道士死。
为此,她特意打探了一下医院那边的口风,发现刘天师真是命大,那晚附近恰好路过的一辆车,好心人及时打了消防电话,他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正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观察。
除此之外,她还打听到了一个更震惊的消息——关押在拘留室的赵冬被诡异的拧成一个麻花状,四肢骨头断裂,周围同样燃起了一把火。
也被送进了医院抢救。
一连三起诡异的纵火案,网上的热帖正在沸沸扬扬讨论尸骨复活一事。
苏见绮的身份被扒了出来,首当其冲就是第一嫌疑人。
然而她这个当事人也在诧异,秦之朗去烧赵乾良和刘天师还能找到一些理由,他为什么要动赵冬?
难道是因为……她?
苏见绮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觉得自己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就离越界不远了,她迅速洗了个冷水脸,给自己发热的脑袋降降温。
中午太阳太毒,她捞起手机,打算点个外卖吃。
刚放下电话,商家就突然来电说她点的东西店里没有了。
一开始苏见绮没有多想,翻找着列表重新点了一份,商家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忽然问她能不能去别家点?
舆论的传播速度和引起的轰动比她预料得还要强烈,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热帖中就有人叫她养鬼的小妖婆。
热帖里的主旋律也变成了对她的斥责与惧怕,希望公安机关将她关起来,不要再出来害人。
万仙镇本来就不大,现在所有人都在讨论她,常点的几家外卖店害怕惹祸上身,干脆拒绝她的单子。
苏见绮嗤笑一声,知道再去其他家点结果也是一样,直接挂了电话,退出外卖软件。
就在这时,楼底下传来一些嘈杂,不少扛着直播机器的博主围在了居民楼下,镜头对准她的二楼门窗。
有个声音最大的博主正在介绍:“大家看啊,二楼那间屋子就是那女孩住的地方,果然是养尸骨的地儿,光是站在楼下我就觉得阴森森的。”
“能看见吗?那扇门上就贴有镇鬼的朱砂符纸,看着好恐怖。”
各种混乱嘈杂的人声混在一团,像理不清的线团。
苏见绮预料到可能会“出名”,没想到会这么“出名”。
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饿得实在难受,她还是拿着钥匙和手机打开门。
“看啊,她出来了!她在干什么……她该不会在对我们下咒吧?!”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苏见绮:“……”
她就伸了个懒腰。
“各位家人们,我真的是在冒着生命危险来给你直播啊,不得动动手指点个小红心吗?”
“看啊,她走下来了!”
苏见绮:“……”
第一次有了被人当大熊猫的感觉,一举一动都能引起围观群众的惊讶。
她就抬手挠个痒痒,离她最近的博主就嗷一嗓子后退得老远,害怕是针对她下了诅咒。
当然,也有胆子大的,直接上来询问关于她养尸骨纵火伤人的事情。
苏见绮不耐烦地:“你们不去关注那个逍遥法外的连环杀人犯,反而盯着我不放?”
“你的意思是,你养尸骨是为了抓到凶手吗?”
苏见绮没有再说,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
最后的盛况就是,她独自走在街上,后面跟着一大堆扛着机器的尾巴。
她照常去了那家米粉店。
老板看见她,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小神婆,你、你要不还是去别家吃吧?”
跟养小鬼的妖婆牵连关系,只怕他这家米粉店都会被搞臭名声。
她已经饿得没有了好脾气,阴沉着脸:“我就在你家吃,老样子。”
闻言,店里吃米粉的四五个顾客迅速应激,有人擦擦嘴就打算走:“唉,真是他*的晦气啊,刚吃了一半。”
“可不是,以后不会再来这里吃了。”
“有些人啊真的没点数,没看见人老板不想做她的生意嘛,还赖在这儿不走,真让人倒胃口。”
“欸,你说话小声点,人家可是养着尸骨呢,小心现在就放火烧死你。”
几人响起一阵哄笑。
镜头正对着苏见绮,大家都在期待她羞愤离开,亦或者是破口大骂。
一般人只会有这两种反应。
然而,镜头里那张俏丽清秀的脸始终没有任何表情,甚至露出了一种看蠢货的眼神。
有人威胁会用魁梧的身材或者手里的武器,但苏见绮都没有,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让人感到脊背好像有蚂蚁在爬。
很快,留在店中的几人坐不住了,米粉没吃完就骂骂咧咧离开。
老板见客人都跑光了,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给她煮了碗米粉。
苏见绮照常扫码付钱,找了个位置,将长发拢起,低头干饭。
十几台手机还在直播,她就大喇喇坐在镜头的C位嗦粉,屏幕上拍摄着多角度的她。
此时此刻,无疑是一种镜头和眼神的双重霸凌,不能说她全然不在意,而是习惯了——十年前,再凌厉的眼神和难听的话她都经历过。
难道她要一根根割开那些人的喉咙吗?
这是蠢人才会做的事情。
聪明的人会挑选一只倒霉的“鸡”,杀鸡给猴就好了。
苏见绮不动声色摸到桌上的匕首,正在人群中物色这只“鸡”。
就在这时,一个又黑又胖的身影挤进人群,高喊:“老板,给我来一碗米粉,要跟小神婆一模一样的!”
苏见绮幽幽回过头。
老何摇着扇子进来,满脸是汗,朝她挤出一个憨憨的笑。
老板纳闷:“欸不是你第一个说的有尸骨绑架你嘛,还报了警,你现在在干嘛?”
“嗐,我做梦瞎说的,这你们也能信?白骨复活,怎么可能嘛!”老何笑道,“你看小神婆那细胳膊细腿的,养得了尸骨吗?”
老何端着米粉,在众目睽睽之中坐到了苏见绮的身边。
他的嘴上还有她拿刀划破的伤,一碰辣椒那叫一个酸爽。
苏见绮若有所思看着他。
一向胆小怕事还记仇的老何来帮她解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小神婆。”老何将卤猪蹄推到她面前,嘿嘿一笑,“只有你能找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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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雯的尸体,我来帮你一把是应该的。”
她笑而不语。
第一个传出尸骨复活的老何主动出面辟谣,引起了人群的窃窃私语。
这时候,又来了一个人要碗米粉。
看打扮是外地来的大学生游客,众人纷纷劝说他不要去,说容易粘上晦气。
不知道男生是真的单纯还是傻,旁人都这么苦口婆心劝了,他还径直向苏见绮走过来,笑着问:“我可以一起坐在这里吗?”
清亮好听的男性嗓音引起苏见绮微微侧目。
这张脸,她曾经在冰粉摊前见过——那个,看着她红了耳朵的男大学生。
为什么对他记忆深刻?
他的气质和生前的秦之朗实在太像,纯白得不容一丝污垢,闪闪发亮。
看着十分扎眼。
她不觉得看了很久,但背后陡然出现了被刀锋抵住的感觉。
回过神来,那个男生已经走开去冰柜前拿饮料了。
秦之朗的视线变得强烈。
像一柄寒冰做的刀,贴着她的皮肤,湿黏的冰水浸透骨髓,锋利的部分在她的脖间寸寸摩挲。
太奇怪了,他这个反应。
她自信没有做出令他情绪波动的举动。
老何环视了一周,见男生真的端着米粉挤过来,奇怪地蹙眉:“到处都是座位呢,干嘛要跟我们坐一块儿啊,这大热天的。”
男生坐下,礼貌笑笑:“……我姐姐是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最后一名受害者。”
他拿出身份证,“我叫程溯,姐姐叫程爽。”
苏见绮拿起他的身份证对比。
现在上网,仍可以找到红心脏杀人案第六个受害者的部分信息——程某,24岁,独自来万仙镇旅居的大学生。
据民宿老板回忆,程爽当初租了一周的房子,就前两天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后面她的房间就一直紧闭着。
一开始,民宿老板还以为女孩玩累了嗜睡,所以就不想出门。
后来发现她一连两天不出门也没点过外卖,这才觉得不对劲。
查过监控才知道,程爽自两天前出门就没有回来过。
三天后,民宿门口收到了一个盒子,干干净净的,还以为是什么礼物。
结果一打开,是颗失去活性的人类心脏。
最后经过警方的证实,确认是失踪的程爽的心脏。
“得知我姐姐的死讯,我妈妈就病了。”程溯垂着眼,“往后的日子里,她常常坐在姐姐的床边,一遍遍感叹不该让姐姐一个人毕业旅行。”
“再过两天就是姐姐的忌日,我瞒着家里将毕业旅行的地点选在这里,就是为了好好看看这个镇子。”
说到这里,他哽了一下,“怎么就要了姐姐的命呢……”
空气凝滞,死亡的气氛沉重地压在几人的心头。
老何彻底没了笑模样,叹了口气,闷头嗦粉。
苏见绮默不作声感受着秦之朗。
这样看来,她要比其他两人要幸运,还可以与死去的人交谈,与他产生实质的肢体接触。
不像他们,思念如潮水般汹涌,却无处倾泻。
她甚至可以拥抱和亲吻死去的他。
这一刻,不知道被什么情绪驱使,和程溯交换完联系方式承诺信息共享后,苏见绮就迫不及待跑回家,关上门,看向阴冷气息最浓重的位置。
她听见自己在心脏狂跳。
“不知道怎么了……”她说,“秦之朗,我突然好想见你。”
29. 羞耻
以前也曾有过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秦之朗刚死不久的那段时间最为严重。
那时候,苏见绮终日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笼罩,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别的什么,浑浑噩噩的,总是妄图在周围寻找他的影子。
分明知道秦之朗已经死了,却总感觉他还在身边,无时无刻不在跟随自己。
情况最严重的时候,她会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对着那道影子说话。
从清晨到傍晚。
也就是那时,苏见绮对自己是个疯子有了深切的感受。
后来万不得已,她求助了心理诊室的医生。
几个疗程下去,这种情况改善了很多,一般不被勾起情绪就不会产生这种冲动。
今天大概再次陷入了那种情绪中,她才会如此迫切见到他。
秦之朗没有任何回应。
她早该想到的,他怎么可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苏见绮自嘲地笑笑,打开风扇,倒在床上。
在警局一夜没睡,困得头疼,没过多久就陷入了睡梦。
……
不知过了多久,苏见绮被一个噩梦吓醒。
她梦见刘天师和赵冬都死了,浑身血淋淋地追着她。
她用了匕首、斧头等各种武器,一截截将他们砍断,结果他们居然会无限繁殖。
最后,梦里燃起了一场炽热的幽蓝色大火。
熊熊大火的另一边站着秦之朗,是他生前的模样,高挑俊朗。
他哀伤又愤怒地注视着她,一直在重复那句:“阿绮,当年你为什么不来赴约?”
近乎癫狂的呓语将她猛然吓醒。
苏见绮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细想起那句话。
——要是四年前她去赴约了,秦之朗就不会死了吗?
或许吧。
她很有可能会拉着他重新回到房间,去到床上,脱掉他的衣服,好好忘乎所以一番。
秦之朗的身体仿佛是她的瘾,日日缠绵也不知餍足。
就在这时,冰冷的注视感硬生生拽回她的思绪。
苏见绮猛然睁开眼,发现床边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秦之朗。
他坐在椅子上,膝盖上摊放着一本书,静静地凝视她。
对比于之前,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人类。
身穿富有设计感的黑色长款大衣,衬衫是纯白色的,黑色的西装裤锋利立体。
衣品一如既往的好,简简单单就能打扮出清冷的氛围感。
他似乎故意为之,将重新生长出来的那半张脸对着她,另一半恐怖的骷髅面藏于阴影中。
苏见绮冷不丁看去,会被他近乎人类的英俊相貌惊艳到。
她莫名有些脸热,感觉他穿上衣服之后,平添了几分不容侵犯的禁忌感。
——感觉视线不管落在哪里,对他而言都是一种露骨的侵犯。
这个念头让苏见绮愣了一下。
对于正常人类来说,不会有人觉得穿上衣服有禁忌感,更不会对着一具骷髅想这些有的没的。
可她已经无法忽视掉他的男性特征,忍不住去打量他身体的一些细节。
他高挑,修长,肩膀挺拔宽阔。
恢复完整的皮肤清冷白皙,鼻梁高挺,下颌线凌厉而俊逸。
他的眉眼冷邃,充斥着强势锋利的男性气息。
翻动书页时,薄韧的黑皮手套在骨节上绷紧,可以窥见其起伏的力量感。
苏见绮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你怎么穿上衣服了?”
简直像在勾引人去脱——
他没有说话,幽幽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看上去既愤怒又羞耻。
视线富有重量,当即敲在她的心上。
苏见绮一下就没有这么乐观了,看着他重新生长出来的半张脸,脊背爬上凉意。
……他该不会又回忆起什么了吧?
苏见绮一边警惕后退一边开始思考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看来她得将自己说过的做过的都记录下来,不然到时候圆谎都不记得怎么圆。
安静间,秦之朗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书。
明明没有做什么,但寒意十足的气场就强势地包围过来。
他仿佛陷在一种无解的焦躁之中,片刻,冷冷地出声问道:“……不是你说想见我的吗?”
怎么还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脸颊泛红,呼吸急促,甚至能听见她频频咽口水的声音。
真是个张口就来的骗子。
他翻看着手里的无聊书籍,冷漠地想到。
今天她的经历,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
包括她独自坐在店铺里,所有人都将她视为洪水猛兽,讽刺她、羞辱她。
他真是竭力压制下那股冲动,才没有一把火烧掉那些碍眼的人类。
本来就该这样的。
他完全没必要因为这个女孩产生强烈的情绪。
他冷眼旁观躲在暗处,想她要是主动求救,他会考虑出手帮忙。
然而,她十分从容。
不仅将自己主动暴露在镜头下,也可以无视那些难听的话。
唯一让她产生表情变化的,是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靠近的时候。
——她居然看呆了。
秦之朗说不清楚那一刻掀起来的感受是什么,比杀意还要强烈,就像有透不过气的东西缠在他的骨头上。
他无法呼吸,窒息得浑身冒汗。
她可能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怒意,才会迫不及待跑回来,说了一番令人发笑的话——说想要见他。
他倒要看看她要做什么。
苏见绮被这么直白一问,反倒有点不好意思,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见见你。”
秦之朗静默几秒,终于合上书:“见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转过头,暴露出另一半恐怖的枯白色露骨。
苏见绮再有心理准备,也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默不作声睨了下眼。
她读出了一丝冷意和轻蔑。
秦之朗像是在故意反驳她那天在厂房里说的话——“我好像对你有些奇怪的想法……不是对生前的你,而是,现在的你。”
——看见他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还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吗?
这张脸无疑是恐怖的,就像骷髅突兀地贴上了半张人皮,皮肤也是冰冷苍白的。
很少有人能够直视这张诡异的脸很久,绝对是能吓死人的程度。
但苏见绮一向很大,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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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吓到之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甚至还萌生出了一点……向往。
想要亲手摸一摸他新长出来的皮肤和眉眼,看上去和生前的触感是不是一样。
这些都是不正常的想法。
要是生理期,她还可以推给激素,可是现在她特别清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存在已经在她心底变了味道。
她的视线直白,秦之朗很快将脸侧了过去。
也正是有了些遐思,苏见绮没有再害怕,大胆地问:“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脸吗?”
他回得很快,声音冷漠而坚决:“不可以。”
苏见绮料到了他会拒绝,趁着他没有羞愤而走,说起正事:“好吧……廖青罗联系我了,说要约我明天见面。”
这次舆论一发酵,廖青罗很快锁定了她,回来的路上她就接到了约见面的信息,时间定在了明天上午。
苏见绮要过来了地址的确定权,问秦之朗:“你说我们要不要选个偏僻的位置,比较好动手?”
他没说话,深深看她一眼。
……是她平凡了,这具骷髅神通广大,肯定不论在哪里都能悄无声息带走廖青罗的。
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同伴真是太棒了。
气氛正好,她还想征得他的一个同意。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她莫名有点紧张,“等找到那些受害者的尸体,再杀掉廖青罗?”
他偏了偏头,看她的眼神多了一层深意。
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解释道:“不是我故意拖延时间,只是我答应了那些受害者家属,要找到他们家人的尸体。”
秦之朗没有回应。
苏见绮就像过去那样伸手扯了扯他的大衣袖口:“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等找到那些受害者的尸体,你再动手杀了他,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旋即猛地抽出。
苏见绮看见他的脸颊轻微抽搐。
估计是被气的?
也是,她绞尽脑汁一次次拖延时间,换成谁都会气急败坏。
不过,尽管秦之朗没有开口应下,但她觉得他还是答应了。
难道他生前无力抵抗她的撒娇,死后也是一样?
啧。
早知道这么容易,她早就用这招了。
苏见绮乘胜追击,走到他身边。
秦之朗倏然抬起头,狰狞恐怖的半张面孔暴露无遗,用眼神恐吓她不要靠近。
她却盯上了他的半只唇。
毫无血色、冰冷的唇,不知道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苏见绮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脱口询问:“还有,你可不可以杀掉凶手之后,就不要杀我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
诡异的安静充斥整个房间。
秦之朗冰冷注视着她,后仰身体,反被她威胁到了一样。
在他回答任何话之前,苏见绮做了一件向往且大胆的事情——俯下身,亲吻了那半只唇。
令人胆颤的冷意骤然覆上她的唇,针刺一般钻进血管,直至传递四肢百骸。
触感很好。
就是实在太冷了。
她刚想伸出舌头舔舐,秦之朗瞳孔一缩,反应激烈地推开了她。
30. 进攻
这一推,也让苏见绮猛然回神。
连她都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感觉大脑错乱了,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只是想到可以用亲吻控制他,就做了,没想其他。
伸出舌头的那一下,也就是接吻的条件反射。
他可是一具白骨!
还是他死去的前男友!
她都做了什么!
苏见绮略显尴尬。
秦之朗的瞳孔缩小到了一定程度,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危险野兽,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焰。
下一秒,修长的大手就覆上她的咽喉。
他的眼神不仅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癫狂,还将她重重推远。
不知是不是苏见绮对他这个样子司空见惯了,总觉得他不是真的想动手——他已经放过她太多次。
秦之朗偏执、暴戾、疯狂,杀掉一个人简直太容易,她忘不了他只是轻轻一握,就听见刘天师骨头节节断裂的声响。
要是想杀她,也只需要轻轻一握……
她靠着绞尽脑汁的谎言活到了现在,究竟是她够聪明还是他的手下留情,现在连她也搞不清楚了。
唯一可以确定,对享受刺激的苏见绮来说——没有杀意的威胁对她来说无异于调情。
秦之朗就像一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亲密的疯狗,下意识就露出獠牙,其实就是虚张声势。
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
掐住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似乎陷入到一种复杂且难以抵抗的情绪中,新生出来的半张皮肤也产生了小幅度的痉挛。
就像一个嗜血杀人机器,因为她的一个吻而程序错乱。
想到自己正在对一具毫无人性的骷髅示好,苏见绮就刺激得热血沸腾。
——有种即将去触碰禁忌的感觉。
这场猎手和猎物的游戏,是时候到此为止了。
她完全沦为了肾上腺素的拥护者,故意迎着他喝止的可怖眼神,上前一步:“不是想掐死我吗,怎么还不动手?”
秦之朗全身僵硬,疯狂且恐怖的眼神在警告她不要乱动。
可她,偏偏不听话。
抬起手,轻抚上他的手。
他不适得倏然收紧,黑皮手套撑起凌厉的弧度。
“我知道你有扭断我脖子的力量,还在犹豫什么?”她朝他眨了眨眼睛,说,“你偷走我的匕首,又戴上这么一双手套,不都是为了方便杀我吗?”
“我现在就在你的手里,你完全可以一下扭断我的脖子。”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变重——无论是从身份、体型还是力量,秦之朗都是远远高于她的存在,此刻却表现得像被她威胁到了一样。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声音冰冷至极:“……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没说话,吞咽了一下唾液。
他清晰感觉到她的咽喉在颤动。
她的体温过高,仿佛一条滚烫而热烈的蛇缠了上来,令他手上这层厚重的皮革布料几近于无。
一时间,秦之朗分不清楚,究竟是他掐住了她的咽喉,还是……她的青筋缠住了他的手。
气氛诡异的安静。
秦之朗被她的体温烫得不适,一把拔出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苏见绮一边思考自己是不是玩脱了一边闭上眼睛:“……如果你要因为我亲了你就想杀我,那我无话可说。”
在他暴怒的注视中,她握住他持刀的手。
触感冰凉的黑色手套也没能降下她这股古怪的兴奋。
她大脑快速运转,继续道:“但是你别忘了,最早是你按着我的唇吻上去的,是你主动破坏了这场猎杀游戏的规则。”
她真是这么想的,就是当初秦之朗那个无知无觉的举动改变了这一切。
——一个不是吻的吻,同时困住了他们两个。
苏见绮本来只是单纯想送他归西,摆脱他的纠缠,是他主动暴露出了这个弱点,勾起她驯服危险的念头。
也是他,无时无刻不用那双眼睛视奸她,让她渐渐迷恋起禁忌的味道。
又是他,缠了她整整三年,每天晚上都要与她进行一场不可描述的成人礼。
他才是令她产生这些错误、危险、罪恶想法的罪魁祸首——他还在无辜什么?
秦之朗似乎无话可说,一簇簇鬼火在他周身横冲直撞,昭示出他的心绪乱得不行。
视线不小心落在她的唇上,想象着它的触感,他一下子紧急弹开,偏侧过头。
接着,苏见绮感觉脖间一空,抵在那里的匕首不见了。
他转身,在一场盛大燃烧的鬼火中消失无踪。
过了一会儿,筑起高墙的、炙热滚烫的鬼火渐渐熄灭,连一张纸都没有烧着。
简直跟它的主人一样,故弄玄虚。
秦之朗消失了很久很久。
以防万一,晚上睡觉之前苏见绮对着房间里的空气说:“明天早上我约廖青罗在古镇的咖啡厅里见面,你会跟着我的对吧?”
没有任何回应。
但她知道他正在盯着她。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好奇他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在她面前现身了。
……
第二天一早,天际阴沉,绵绵细雨降临万仙镇。
苏见绮早上起来拉开窗帘,觉得这天气真适合绑架。
雨天,出门游玩的人不多,街道较为空荡,咖啡厅里的顾客也是寥寥无几。
她已经提前十分钟到了,没想到对方来得更早。
廖青罗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没有照片上那么和蔼可亲,粗黑的眉毛紧蹙着,皮肤也有岁月的沟壑。
见她来,犀利的眼神上下审视了一番,不苟言笑地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苏见绮若有所思看他一眼,收起伞挂在桌边,叫服务员来一杯卡布奇诺。
这和她想象的见面气氛不太一样,平静得有些无趣起来。
廖青罗喝了口咖啡,毫不掩饰对这个年轻女孩的不屑:“你才22岁吧,大学生?知道造谣诽谤罪的后果吗?”
苏见绮直接另起一话题:“听说廖博士最近挺忙的,抽空来这里见我一面真是不容易。”
“废话就不多说了。”廖青罗举手叫停,板着脸道,“你说我是连环杀人犯,证据呢?”
“证据……”她为难地想了想,“直觉算吗?”
廖青罗像听了个大笑话,嗤笑一声,脸色更加难看了:“小姑娘,年轻不懂法吧?没有证据就空口白牙的造谣,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像什么吗?——一个无人在意的青春期小孩故意做一些轰动的大事来哗众取宠,简直令人发笑。”
他的身体前倾、怒目而视,就微表情范畴来说,这是在对她施以压迫。
正好这时服务员端来咖啡,苏见绮不急不恼地喝了一口。
廖青罗感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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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占据上风,乘胜追击:“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挺辛苦的吧?我看过你的资料,十年前你的亲生父母死于火海,警方曾经将你列为头号嫌疑人对不对?”
苏见绮愣了一下,幽幽抬起头。
廖青罗想要感叹一下她此刻的眼神,黯淡幽深,光是目光接触都让人胆寒。
不过他也是见识过各种死刑犯的人,很快镇定下来:“想听听我对你的心理侧写吗?”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敏感、大胆、沉静,不过相对应的,你喜欢自作聪明。”说着,他从手边拿出一份文件,打开,推过去,“我知道你曾经去看过医生,医生诊断你有精神分裂的前兆,这一点在你跟我的聊天里也能印证,你可以控梦。”
“你应该知道精神分裂的症状,容易产生幻听和幻觉,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出了问题——你已经生病了,你说的话警方不会采纳的,更何况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廖青罗边说边搅拌着咖啡。
控制着节奏,缓慢而匀速的用勺子轻碰杯子内壁。
阴沉的雨天,安静空荡的环境,有节奏的声音就像摇晃的怀表一般,催得人昏昏欲睡。
苏见绮垂着睫翼,自始至终没说话。
她的沉默给了廖青罗莫大的鼓励,他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个可能,你因为你的男朋友提出分手怀恨在心,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带他去了你事先准备好的房间——然后,动手杀了他。”
“警方那边的检查结果也可以证实,在你男朋友的尸骨上没有检测出其他伤痕,说明是一击毙命,杀他的可能会是个熟人。”
话音刚落,苏见绮脑中突然挤进了一些陌生而奇怪的画面。
应该是在他们第二次做/爱的时候。
秦之朗面色微红躺在床上,双眼湿润迷离,双手扣住她的腰,配合着她的节奏。
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株红玫瑰,端部是尖锐的楔子状。
在她爽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拿着这株玫瑰插到了他的心脏位置。
他微微吃痛,全身肌肉立即绷紧,令她更加舒爽了。
苏见绮想起来了,当时她在考虑是要对他提出分手,还是……让这个英俊美好的男人死在她的里面。
这很浪漫。
她从来不信什么永远和不离不弃,若是这个男人早晚不属于她,还不如就在此刻结束他的生命……
苏见绮陷入回忆难以自拔,低垂着眼。
廖青罗轻蔑扫她一眼,果然再厉害也只是个22岁的女孩,稍微用点手段就毫无反手之力了。
临走之前,他好心嘱咐她年纪轻轻多做点正经事,查案子这种事有警察来管,不需要她在这里胡来。
扔下这句话,他叫来服务员买单,率先走下楼。
咖啡厅只有两层,廖青罗边发信息边往下走。
不知为何,很久都没有走到一楼。
信息也在屏幕上转圈,迟迟发不出去。
楼道里昏暗,空气潮湿阴冷。
廖青罗不禁打了个冷颤,心脏仿佛裂开了,控制不住地释放恐惧。
白骨复活一事他有所闻,觉得实在太扯了。
但他无法解释此时的鬼打墙。
廖青罗不信这个邪,开始往下跑,一楼大厅就在眼前却始终到达不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伸出来,狠狠捂住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