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邻居是山神呀》
1. 你是大老爷
“喜露啊!你这都多少年没有回来了,想着在外面肯定挣了不少吧。”
“没有没有,我还没毕业......”金喜露尬笑两声,疯狂扣手想着还有多久才能下高速,紧接着又听见他们问。
“哪所大学啊?喜露大城市回来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她坐在亲戚塞满东西小轿车中间,左边是在高速上耐不住烟瘾偷偷吸两口的大爷,右边是160斤忙着打游戏青春期小孩,副驾驶的女人还在一个劲地说话。
“喜露啊,真是越长大越排场,有男朋友没?”
“普通大学,没男朋友......”金喜露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她根本也扭不开身体,发麻的腿刚想往右边移一下就收到旁边胖子的一个白眼。
她告诉自己不要跟小屁孩一般见识,僵硬地收回腿,左边大爷终于抽完了他那只烟,迫不及待地加入这场围绕她的谈话。
“要我说女人啊就应该早结婚,生个孩子再老老实实地待在镇上多好啊!”老大爷一张口,洋不洋土不土的塑料普通话。
开车地中海叔豁地一声笑,短粗的几根指头在车窗旁抖擞起来,得意开口。
“就是就是,你看你婶子要不是结婚早嫁给我那有现在开小轿车的好生活,我小孩都这么大了,我抓紧攒老婆本侬。”
副驾驶女人嗑着金喜露买的瓜子,边吃边回头瓜子壳溅得到处都是,女人顺着说:“我们镇子多灵啊!回来后你就安安心心的,婶子保准给你介绍个好对象。”
金喜乐听完没有生气着急拒绝,看着前面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群山,豁出去了,她甜甜一笑:“好啊婶子,别人我都不要,就要你家小胖,我就在家坐着哪也不去,等着你们88万彩礼。”
说完往后她一倒压在小胖的零食袋上,腿终于有活动空间了张开,不忘对小胖调侃两句。
“家里伙食真好,看来选对了。”
这个话一出全车人彻底安静下来,她也终于有心思看看车窗外的风景,连绵不断的山,进了山洞出来还是山,在翻过一座座山后,眼前枯黄草木终于有了新色。
在听到导航播报声后,好半响,老大爷幽幽来了一句。
“还是我们老家山好,看得让人舒服。”
金喜露也在心里慢慢计算着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回忆起奶奶死的时候是20年冬天。
那时候自己刚上大一,听到消息手脚冰冷,大半夜只买到无座绿皮火车一路哭回来,那时候晨光微亮她看车窗外也是这样,数不清过了多少重山才到家。
她在家待了两周办完奶奶的丧事后,新年刚过,伴随着邻居家一大早的爆竹声倔强地离开了这里,如她十六岁许下的愿望,离开这个落后又满是流言蜚语的小镇再也不回来。
现在她二十一岁了,离开学校出去实习被人骗光了钱,染了一头劣质的蓝发偏瘦,皮肤是天生的白,看起来还真就是个离家出走多年,离经叛道的学生。
她走的时候拎着一个行李箱,回来也是这么多东西,就连身上这件葛绿色毛衣都是四年前的。
真是失败啊。
下了高速,收费站顶上泛着金光的“春来”两个字渐渐被甩在身后,底盘低低的小轿车平稳下了新铺的柏油马路,开始颠簸地往小石子泥路上开。
这条小路尽头是山,旁边也是山,田地里割完的水稻茬子蔫蔫的,末端的一点淡黄色也被露水抹去一切雾蒙蒙,只有空气是真的清新。
小路绕过这座青山,继续向前开,青山外还是青山。
一直到小轿车吃力地上坡,扬起的黄沙往路边上堆,过了这个坡不远处躺了条河,看到熟悉的大桥后,金喜露的心定住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长大了,就不会害怕,可看到熟悉回家路,在下车前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被山遮住出去的路。
这次她都还没来得及感伤,就被提前放下了。
司机看了一眼坐中间的女孩,含含糊糊地说:“本来是要给你送进去的,但是老丈人催着我们回去吃饭,来不及了,你自己走点路。”
金喜露没应他的话,只是一味地敲手机。
司机说完,副驾驶女人回头着急说:“老妹啊,别人坐车都要八百,看在我们是同乡的份上你叔收七百,油钱都没算,不过分吧。”
金喜露还是没有应,一直到桥边,她才开口睨视他,语气冷淡:“停车,回家。”
车停了下来,司机殷勤地推开车门,跑到后面帮她搬行李,另一边副驾驶女人早就将准备好的收款码摆出来。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带现金,手机里都有钱,真方便啊。”
金喜露敷衍地笑了笑扫完码,没等女人跳起来,她先把手机屏幕对着她,一字一句清晰陈述道:“三百八,鹿城坐私家车回来只要两百出头,另外我也查了过路费油钱平均完,就这个价,多一分都没有。”
“还有,上车前我们说好的聊天记录我都有,你们要是不放我走,我无所谓,反正我就一个人。”
“撞死在你车前,大家都别过年了。”从头到尾金喜露的声音都很轻,像没有一潭没有任何波澜的清水,冷不丁地溅别人一身,彻骨寒气是从心底冒出的。
听到这话,司机知道自己算盘打错了,本来以为是个面子薄好骗的年轻女学生,想赚笔大的,没想到她这么刁钻,怕了怕了,随便捞点得了。
“切,还大学生嘞!穷疯了吧。”
“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孤儿一个看你可怜,算了算了。”
“看我可怜,把车费退我呗。”他们说的没错,金喜露也觉得她快穷疯了,不然怎么会想到现在回来。
一家四口一人呸完一口,载着颠颠的小轿车一路向前,往另一座山里拐。
金喜露也提着她旧密码箱,脚踩在新水泥地上,这次桥边再也没有等她回家的奶奶了。
行李箱车轮在地上碾出一道印子,她的心却比行李箱要跑的更远,她的眼睛始终看着前路,熟悉的桥也因为过年挂上了红灯笼。
电瓶车从她的身边驶过,每一个路过她身边的人,都不是她想见的他。
“我恭喜你发财~”
桥头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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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超市热热闹闹地放着《恭喜发财》,声音大到隔壁游戏厅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台闪着红光的老虎机前,一个白发年轻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矮竹椅上,修长干净的手指拱起,单手一下一下推进硬币。
他有些困,眼皮懒懒地搭着,令人羡慕的长睫毛每次睁眼都引起周围人惊叹,他生的真好。
白皙的皮肤配上天生的浅瞳,从小少白头,令人惊羡的特殊外貌,让他宛如童话中命运多舛公主。
事实上,在这个镇上,他也算某种意义的公主。
江宜林打了个哈欠,在身边一圈小学生的催促下,投完手里七八个硬币。
“快选啊!”
“选8,还有红桃A。”
“不要不要,选6。666多好啊!”
放寒假游戏厅大早上放眼望过去,都是学生吵吵闹闹,你一嘴他一嘴的。
“不要闹,忘了上课老师是怎么教的吗?来排好队,一人按一个。”江宜林一开口,清冽的声音让人听着让人如沐清风,凉意漫身不自觉退后疏离。
“好的!谢谢江叔叔。”
“好!江伯伯谢谢您。”
“江爷爷!谢谢您,您太好了。”
“不客气。”听完一连串加辈称呼完,江宜林只是点头让他们自己玩,继续闭眼揉着自己紧绷的太阳穴。
阳光透过游戏厅旧花窗折射进来,一格幽蓝的光搭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从红薄唇继续往下光罩进他单薄的蓝色卫衣里。
大家的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些,小学生像小老鼠成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缩着脑袋难得都乖乖听话安安静静的排队,因为他们都知道惹了江伯/叔,自己回去都要去祠堂挨骂。
这样和谐的画面并没有坚持太久,很快就被闯入一连急促的脚步声,进来的男生跑得气喘吁吁,他穿着新买的红白配色棒球服一路跑来,都没注意被衣服鞭炮炸出几个焦洞,江宜林也无心提醒他。
赶散小学生,在熟人面前,江宜林终于可以自在一点了。
“跑这么着急,你中彩票了。”
倪灿阳叉腰听到这话先是翻了个白眼,心想哪是我中彩票了,分明是比中彩票了还兴奋。
“还装呢!你家小媳妇回来了。”
这一句话一放下,游戏厅里的小学生立马炸了锅,从“小老鼠”变成一列电子摄像头,齐刷刷对准江宜林,每个人都好奇极了,但又碍于江宜林身份不敢问。
江宜林呼吸一轻,呼出的白雾散入空气中,她的名字在舌尖弹过好几次,最后还是被搁下来,他懒懒地睁开眼,放下撑头揉眼的手,又下意识坐正整理自己的衣角,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才想起来原来自己面前还坐了个人。
听过贺灿阳的话,他装作不在意道:“哦。”
“哦个屁!”
“别说脏话,这都是小孩,不要带坏他们。”江宜林红着耳朵侧开身,躲开倪灿阳满是疑惑的眼神。
倪灿阳咬牙切齿:“哼,继续装。”
“你是大老爷,大早上就跑来桥头,不是等人,你是等鬼啊!”
2. 贪玩偷家
金喜露提着行李箱这一路上收到不少人好奇的目光,顶着这头灰暗的蓝发,她有些遭不住,低头继续一心一意的找路。
过了一个路口,前面的路刚铺上新水泥,她开始犯难,纤细的腰身靠在行李箱拉杆上,裹紧自己身上肥大的棉服,回忆还有没有其他小路可以走回去。
这个时候眼前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个小孩,白白胖胖像个行走的大馒头一样,边跑边用手指着她:“在这里!”
金喜露吓了一跳,在没回头之前下意识地把棉服拉链拉到最顶上,隐藏起自己的绿色毛衣,手指僵硬地扣着指甲边际。
“金喜露,你回来了。”
在听见自己名字,回头看见的那一瞬间,金喜露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更多,叫住自己的人是倪灿阳,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人。
也对,当初她咬破那人的手,自己嘴角的血都没有干净就吵着要离开,现在又灰溜溜一个人回来了,他怎么可能还想见她。
被人推出来的倪灿阳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耸了一下肩,手平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又重复了一遍事实,哼唧道:“金喜露回来了。”
他这句话说的时候,不像是对金喜露说,更像是对着他后面的那堵墙,声音含含糊糊一刻不停小动作一个接一个,最后两只手空荡荡,插腰站立,特别欠。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小这就不对付,金喜露知道倪灿阳一直以来都看不上自己,所以即使是现在久别重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回来了。”金喜露见到是他后,声音都低落几分,转身握住自己行李箱拉杆,打算不在这僵持下去,随便换个方向乱走试试。
却没想到,她刚往外走出一步。
倪灿阳就像被人点鞭炮炸了一样,他突然跳了一下,两声呛笑从他的嗓子中挤出,身体一扭脸上被迫挂着笑,上前两步一把就抢走了她的行李箱,什么话都没说。
“嗯?你抢我行李箱干嘛。”金喜露追上去,怕他还对自己当年突然离开怀恨在心,想把自己行李箱丢进河里。
倪灿阳不说话,拎着破旧的行李箱只是一味地加快脚步,他确实很不满金喜露当年不告而别,但他更气的是金喜露伤了江宜林。
走着走着在意识到这不是去河边的路,而是回家的路后,金喜露也渐渐放下心,但很快又被倪灿阳简单粗暴的动作吓到。
“唉,唉哎!你走慢点,我的箱子不经磕。”
“唉?好样的!就出去几年,回来一口一个哎,怎么你是进城打工脑子打坏了,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倪灿阳突然停下来,把行李箱一甩,眉毛横起眼睛瞪得很圆,红色的棒球服衬得他整个人更挺拔,红色真的很适合他。
小时候金喜露就觉得这人,像过年有钱人才会送的丝绒红包上绣着的金元宝,什么都不用做就讨成年人的喜欢。
“瓜瓜谢谢,我回来了,好久不见。”金喜露接过自己的箱子,时隔几年再次仰头看他,他比三年前长高了也更黑了些,五官长开后的他再也不会被人喊矮倭瓜了。
倪灿阳撇嘴,勉强接受了这个久远的绰号,可脸上仍挂着一张臭脸,声音高调,像提醒又像警告:“这个道歉的话你对我说算什么?留着对你的邻居说吧。”
当年的她确实做错事,还把错事诬陷到那人身上,她不期望那人还愿意搭理自己。
金喜露脸上的笑僵了,一点点回缩收回,她突然又想要逃跑了,可她现在就是从城市里逃回来的。
世界这么大,金喜露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是野狗,也是野草,或是浮在野草叶子上的那一点灰尘,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寒颤。
直到倪灿阳的下一句话马上点醒了自己,金喜露你到家了。
周围的老屋被雨水冲洗,记忆中家家压迫郁闷的黑色屋顶颜色也淡了不少,有的屋子塌了可以重建,树死了也可以重宰,她出走几年也回来了。
“别告诉我到这,你还不记得回家的路,几年不见,金喜露也变得这么蠢了。”贺灿阳松开行李箱,站在一旁偷偷打量着金喜露。
金喜露咬了一下自己下唇,抬手把自己脸颊上被风吹乱的发丝抚到耳后,她心境起起伏伏如同一颗漏水的气球在水面上挣扎,眼神点在周围从迷茫到坚定。
前方,青苔爬上围墙,不锈钢末端积攒的黑色污垢还在沥着,电线杆上贴了几年的小广告还没被铲走,脚下不平的水泥路,她人就站在这没有人会赶走她,再抬头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被镇上的人奉为神山的山峰,这些都没变。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睁眼,只要她站在这片土地上,脚底都仿佛会长出藤蔓一路攀爬到她的心口,触碰,敲开,再猛地敲击,彻底激活金喜露在这里长大的记忆。
她永远永远都无法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不会,我记得回去的路。”说完金喜露自己提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她的步子不大,磨损严重的棕皮靴走过的每一步都有摩擦杂音,她很清楚自己不一样了,她和这些死物不一样。
回家的路特别好认,只要抬头看见那栋紫色高楼就知道快到家了,黑色密密瓦片压住屋顶,外墙不像别的有钱人贴的光洁华丽的瓷砖,而是整栋7层木楼统一刷的紫色特殊材质的漆,每一层的房间都只有两扇窗户,像黑夜里永远盯着这个小镇的一双黑色眼睛。
7层楼只有顶上两层楼住人,一整年无论什么季节屋子里都是渗人的冰凉,想起以前第一次踏入他家她还觉得好神奇,不愧是族长家,有钱到每天都能开空调。
一直到看见紫色楼房种满花的院子,眼熟的木秋千还停在院子里,再往前走两步,她的家也到了。
她哪里能住漂亮楼房,她在紫色楼房旁边的矮小土房里长大,她家没有大院子和舒服的阳台,现在周围人家都建起了新楼房,奶奶家这一间小方屋像是硬生生挤到别人家中间的碎豆腐。
屋子年久失修变形得严重,白色的外墙也变得发黄,泥浆扒在墙上像一个大哭脸,屋顶上堆了一层死掉的杂草,枯黄黑焦的草茎打着卷吊在屋顶上,厚厚的青苔附上一层又一层。
金喜露一直都把老家的钥匙挂在自己脖子里,贴着心口存放,取下来的时候钥匙被体温暖得温热,她手指攥紧钥匙弯腰开门,却发现压根就用不到钥匙。
这扇轻飘飘的木门虚掩着,她都还没推,这扇门就被风吹开了,风中藏着隔壁露水蔷薇的气味,光从她的身后照进这间小屋,废旧的木横梁上吊着一根像腌菜一样的暗红色丝带。
想象中一推开门,大片大片的灰尘结成网包裹住她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太阳彻底从乌云背后走出来了,除了大门透光,相反方向残缺的窗户也透进几束微亮的光,照得零星散落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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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发亮,像罕见的流星雨降临这间小屋。
但现实这间小屋处处是洞,处处是坑,处处是贫穷的气味。
旧木凳子上侧坐了一个白发年轻人,他低头弹着手心里透光玻璃弹珠,阳光照在他的手臂上,白得让人怀疑拍照绝对会过度曝光,他像是早就知道回来人那样,甚至都没有抬眼看过她就知道她人的位置,语气平淡。
“哦——你回来了。”
“对不起,我回来了。”金喜露一见到他的身影就立马跪下,都没看清他的脸,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心跳就慢了一拍,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失落,袖子下她在用半块石头划拉着自己的手指,痛感一直在提醒她要喊出来。
“族长。”她轻吐出那口气,压下眼底汹涌不平情绪,她想要风轻云淡地笑出来,可最后还是皱巴巴的笑。
她知道自己回来很卑鄙,她想在他心中自己早就是个贪心又功利无情的贱女人,可出走几年回来,她还是没学会认输。
重振心中的想法,她仍然跪在阴冷漏光的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座位上的俊美男人,声音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我回来了......”
金喜露打了一路上的腹稿,才刚开口就被座位上的男人打断,只见他两弯新月眉假意怜惜微蹙,下巴抬高,眼睛从她的头顶淡淡扫过,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里还跪了一个女人,他抬手食指微收拢,隔空贴上自己浅唇,“嘘。”
金喜露喜上心头,以为江宜林他还是没有变,还认自己。
但很快金喜露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安静点,我的猫跑进来了。”
话音刚落,他松开二郎腿,唇角微翘大手一挥,四五颗流光溢彩硬玻璃珠就朝她身上砸过来。
如果是别人丢的,她一定会立马躲开,并用尽全身力气,哪怕是用轻飘的石头也要狠狠砸痛对方。
但对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是江宜林。
正因为是他,金喜露下意识的是闭眼等待,而不是躲开,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玻璃珠砸过来,但砸歪了,一路滚一路滚,玻璃珠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老屋中隐隐作响,黑暗中这声音,仿佛是鬼故事里的没牙老太婆酣睡磨牙声,漂亮透明玻璃珠一直滚到她的膝盖位置。
背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出来一只胖乎乎的三花猫,粉色肉垫踩在一层薄灰的地上留下一个个小梅花,一直爬到金喜露身前停下,抬起爪子一下下推玩着玻璃珠。
江宜林走下凳子,原本干净的袖子也不知道挨哪了挨得一手灰,他朝她稳步走来,最终也像猫一般停在了她身前,单膝跪下,伸出手环过来,抱住了猫,他的袖子挨到她胸口,他长长的睫毛颤动唇边还停留着那抹笑,轻飘飘看了一眼她,简单评道:“贪玩。”
“回家。”
隐形的拥抱并没有停留太久,他说完抱起猫,瘦劲腰身挡住了一部份门口的光,金喜露置身于他挡下的阴影当中,听着他离开时轻快步伐声。
男人身上熟悉的熏香在他离开后,依旧围绕着她,她细细地嗅着他的气味,同时眼前的老屋光影对比明显,江宜林他的存在是旧照片里的灵魂。
金喜露等他彻底走远,摊倒在地板上,望着屋外的蓝天,她像井底之蛙,直到最后才没有任何负担地笑了出声。
“欢迎回家。”
3. 蔷薇刺人
夜幕降临,家家点上了灯,不知道是金喜露对江宜林见的那一面起了作用,还是镇上的人今天都忙,总之回来的第一个夜晚她过得很平静。
老屋虽然外表破旧,但好在里面的屋顶不会漏风,看得出来有被人补过,屋内的家具也没有变,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每一次翻身都会发出木头与木头相撞的咯吱声,老屋与她同呼吸。
家里应该也被人擦过,灰尘不多,金喜露简单收拾完,累得直接睡觉了。
她怕冷,从奶奶留下来红漆描花的木箱子里翻出厚被子,厚重棉花被子像一块硬钢板压在她身上,冷空气依旧灌进她的鼻子,钻入她脚心,翻滚似卷刀轻一下重一下刺削她的骨头。
迷迷糊糊睡得不安稳,隐约听见了猫的叫声,以为又是那只猫跑进来玩了。
她的手缩在被子里不舍得拿出来,又怕江宜林为了找猫半夜翻进自己家里,黑暗中她隔着被子声音闷闷的:“小猫,回家,去找他。”
说完一股暖风灌进她的被窝,意识模糊睡了过去,只觉得身上硬被子突然变成一块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糕,香甜的暖风诱发她肚子感受到饥饿带来的痛感。
“你说这个法子行吗?”
“怎么不行,咱们都是为了她好,再说。”
“好好好,你又开始长篇大论了,别说了,咱们赶快开始吧。”
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左右两只耳朵一直都没得空,感觉装了两个小喇叭对准她,听着他们从天山飞的鸟到水里游的鱼都聊了一通,一直聊到自己身上。
“这女人睡得真香,你是没有见到白天一见到神明,吓得立马就跪下了哈哈哈。”
“就是就是,简直比猫的胆子还要小。”
听着自己被人说胆小,金喜露忍不住了,耸动身体战胜睡意,醒过来发现自己并不在阴冷的老屋中,而是身处温暖的封闭空间,眼前一片白茫茫,仿佛她已经来到了死后的世界。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刚刚一直缩在她耳边说话的正是两只卡通站立老鼠,造型童趣莫名眼熟,喜庆的红黄配色脑袋上各顶了一只大大的金元宝和红包,耳朵又大又圆,黑色的大眼睛水灵灵的,笑起来白如大米的牙齿齐齐一排,身上各贴了几个黑色塑料大字。
它们分别是“幸运”和“平安”。
看着它们慌张逃跑脑袋一晃一晃的样子,金喜露终于记起来了。
为什么这么眼熟,因为这个老鼠形象,分明就是她今天回来看了一路车前喜庆摆件。
光怪陆离的野梦,她追着老鼠,眼睁睁看着它们那双小短腿抡起出残影,朝着不同的方向跑。
“我去,你你你!不要脸,不是说睡过去了吗?”
“我我我怎么知道!快跑,不能被捉到。”
两只老鼠相互吐口水,最终一蹦一跳就消失在她眼前,它们的身体所经过的地方不再是刺眼的白,空间变暗还在无限扩大,脚印像水滴落下来渐渐渗透进空间地面。
金喜露觉得自己很渺小,无论在哪个世界,她都害怕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蹲下抱住自己的身体,头朝脚低下,脸埋进胳膊中,呼出的热气微乎及微,她习惯忍耐过去,熬过去就好了。
“长大就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在镇子上生活的金喜露曾经视这句话为止痛药,她对这种话有着病态的执念,一边厌恶,一边追捧,在成长过程中摔得头破血流,再从怀里捞出这句话默默止痛。
回到老家第一晚,江喜露睡得并不好,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分不清自己是在城市冰冷的梦里,还是回到老屋那支窄窄的椅子床上。
金喜露在外面习惯晚睡晚起,但今天早上四点天没亮她就醒了,她披了一件衣服独自坐在老屋门槛上发了会儿呆,世界静悄悄,她看向隔壁江宜林的屋子竟然亮着灯。
隔壁,床头琉璃灯下,江宜林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偏头痛又犯了,靠在床头裸露在被子外皮肤光洁细腻,他松手放弃揉头的动作,看向乖乖趴在地上的两只胖猫语气微凉:“你们怎么也不让我省心。”
“不是啊,冤枉啊!我们都是按您说的去做。”胖三花猫咻的一声跳上了床,神明赐予它寿命,与它对话,它好喜欢神明。
另一只橘猫似乎看不惯同伴动作,傲娇地跳上床头柜,伸出爪子去够琉璃灯下粉色水晶坠子,这里比床上更靠近神明,它娇气开口。
“就是!您是不知道她住的那房子有多潮湿阴冷,再加上那女孩子警戒心实在太重了,我们也没想到她马上就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暴露您的身份,她大概只会觉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两只猫,一公一母相互吃神明的醋,暗暗都想要更靠近面如玉的神明。
半明半昧的灯影下,江宜林若有所思,眉眼间染上几分犹豫,这时候头痛也没有放过他,瘦削的手抬起,灯光透过白道近乎透明的手背可以照见他青色凸起血管。
最终他败给了内心的欲望,就去看一眼,看她睡着了就回来。
江宜林坐正身体,潦草披了一件夹绒仿古紫褐色长袍光脚下床,两只猫随着他的动作纷纷跟着也跳下来,相互打闹了两下,没注意看前路,撞着神明的脚停下。
“喵。”
今天是她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他像饮毒上瘾的人,明明已经随心意梦游围着她走动,却只敢藏在灯下偷偷看她,她竟然还没睡,是又想走了吗?
“喵,喵。”
吐槽神明的话当然不能被神明听见,两只猫被养得胆子一天比一天大,用起猫猫语来吐槽一点也不心软。
江家从小家规多到金喜露路过他们家都要绕着走,江宜林在这样的环境长大一直都是镇上家家标杆的好孩子,作息规律每晚10点雷打不动上床熄灯睡觉。
金喜露差点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看错了房间:“真是变了,他这是没睡,还是也醒了。”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外边夜猫撒娇叫声,金喜露待了一会,睡意渐渐上了身,她就又缩回房间被窝,这次她很快就入睡。
将要下山的月亮夹在两家之间,江宜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睡着,蔷薇花香熏得他头更重了。
没坚持住,他还是晕倒在窗户前。
早上的第一束阳光劈开山,照进小镇,紫色的墙壁褪去红色,热闹商业街包子铺蒸笼一打开白雾荡开,金黄脆香的油条也炸好捞出到铁网上沥油,炒粉的铁锅一早上都在火上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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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咚咚,一个早上没有个消停。
坐在早餐店最里面的男人懒懒的靠着墙扣牙,懒出一身肥肉不自知,听着旁边有人聊天。
“你听说了吗?那人回来了,胆子真大啊。”
“谁啊,谁啊?”女人撇开牛骨粉上的葱,顾不上喝汤,连忙追问。
另一个人着急说话舌头被汤烫了一下,连忙放下勺子,啧了一下嘴,眼神轻蔑,张大嘴吸冷气,翻白眼大着舌头说:“就不是那谁,那个讨饭人家的丫头,昨天回来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呀!她也敢回来,听说她不是亲生的,也不知道族长会不会可怜又放过她。”女人小口喝汤,话语间对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孩有些可怜。
“老族长还没死呢?你觉得会放过她。”
两人话聊到这里就此打住,再下去就牵扯老族长和新族长到底谁当权的争议了,言多必失,他们还指望靠本家过好生活。
一旁肥胖男人听了笑容浮动,架高腿满是泥巴的靴子丝毫不在意旁边还坐着人直直踩着凳子,催促这老板。
“老板,我的炒粉还没好?这么慢开什么店啊!”
门口炒粉的老板擦了把汗,对这个镇上的流氓混子没什么好脾气,锅铲敲得哐当响,回头吼了句:“催命呐!你先把积在店里的账还了,吃白食吃惯了啊!”
“马上马上,我马上就有一笔大钱入账,这点吃早餐的钱,马上就能还。”坐在位子上的男人脸上透出贪婪的笑容,他也姓金。
金方心里开始期待,马上就能见到他那便宜的侄女了,几年没见了,真是好想她。
好想快一点得到她的钱。
太阳出来,阳光洒在江宜林的眼皮上,暖意一点点刺痛着他,手背也被猫舔得湿漉漉的。
“神明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您离开我们了。”
“呸呸,你说什么,神明才不会,全镇人都死光了,他都不会。”三花猫踩着他的衣袖,一双浑圆大眼睛掩饰不住的担心。
“没那么快,放心,死的时候叫你们。”
江宜林冷冷答应,撇开两只猫,单手扶着栏杆身体轻晃,最后咬着牙站起来,眩目日光照在他的眼皮上有些刺刺的痒,他晃了晃自己的头,努力想要清醒过来,眼前出现幻觉雪花盖住他眼睛,他用手无情地抓着自己的眼皮往旁边揪,仿佛感受不到痛,对待着的身体一点也没有轻重。
偏头痛只在夜晚发作,最近他也不知道怎么偏头痛加重,最晚只在窗边吹了会冷风就直接昏睡过去了,现在看着外头太阳的位置,临近中午了。
刚下了一阶台阶,江宜林后脚踝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僵住的手指松开扶手,低头挑眉,盯着脚底那两只团子,有些不解道:“干什么?”
三花先声夺人:“不好啦!不好啦,那女人的仇家杀过来了。”
江宜林叹了口气,脱掉长袍重新往上走,给它留下一句,“橘猫,你以后少到店里偷看土匪片子。”
回到自己房间,江宜林从床上捡起毛衣开衫,手指搭上扣子一颗一颗扣上,擦掉锁骨上挨到的灰,重新恢复成这个镇子上人人敬畏最年轻的族长。
直到扣完才发现,心慌的他从第一颗扣子起就扣错了。
4. 肥肉滚蛋
金喜露睡醒后,看着外面难得的艳阳天兴奋不已,吭哧吭哧就从老屋搬出些桌椅板凳。
她蹲在墙角,就这口破压水机,细细地刷了一通,再把干净的椅子晾在墙边。
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住,但毕竟马上就过年了还是要洗洗晒晒。
家里什么都没有,她打算上午洗完这些东西晒完,下午就去街上买东西,上山烧香看看奶奶的墓。
她正专心致志地洗刷着家里的东西,听见脚步声,一回头就看见看见墙边就站着个大冬天穿袜子踩人字拖的胖子。
紧接着她立马抱起刚洗干净的碗筷,步伐慌乱地往屋子里走。
她不想要与这个男人扯上任何关系。
金方哪里看不出来金喜露这个小丫头的心思,他嘴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大腿一跨,踹翻她刚洗干净的桌子,还没完,又踩上还没沥干水的塑料板凳。
他蛮狠地堵在门口,金喜露进退两难。
“你想干什么。”金喜露捧着碗,用被冰水浸红的手按住自己心口,竭力克制住自己脸上浮现抽搐害怕表情。
她不自然咽了口水,心哽住手指揪紧自己的衣服,那种被按在粗糙土墙上摩擦火辣辣的痛感,时隔多年依然记忆犹新。
她对这个男人有心理阴影,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正是这两步,戳中了金方的笑点,她后退,他就逼近。
“嘿,这是干什么?小时候不懂事打打闹闹被你记到现在,喜露你还是没长大啊!”
他张开嘴,一口黄牙露出,明明他那口被细菌感染的牙早就花钱补好,可还是令人作呕。
金喜露一见到他笑,就像被尖刀刺穿了嘴,她牙疼连着耳朵也开始刺痛,感觉有虫子爬进她的嘴,她被迫跟着张嘴,但一句话也说不出声。
不能,不能再后退了,多年前金喜露翻涌在胃里的酸水,现在再次席卷她的身体,来不及多想也不能细想。
她捧着碗动作干脆利落,瓷碗被砸碎在她手里,细细凌乱的小瓷片掉落下来,手心被划伤后,她用沾着自己血的大瓷片指着面前比她更高大的男人。
她满腔恨意将在舌尖弹跃,却因胃里翻涌的恶心不得不放慢语句,不成声颤音:“往后退,你到底,到底来干什么?”
“好说,你别激动嘛,看你也没打算招待我喝口水的准备,我就简单说了。”
金方往后退,重新踩上椅子,动作连着一身的肥肉抖动,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坐上大门口的桌子,啧啧嫌弃两声后,他低头手掌贴上墙壁摩挲两下,墙皮剥落下来白茫茫的粉尘粘了他大半个手臂,随后他收拢掌心握紧手里的沙粉,举到金喜露面前,再突然轻飘飘地松开,眼神犀利威胁道。
“我要这个房子。”
姜黄色的沙粉混着浅粉色的小片墙皮,倾洒在金喜露面前,如同过年响过巷尾金色烟花一点点闪烁,一点点消逝,她夺不回来。
金喜露曾经也觉得自己能在老屋里住一辈子,她会陪伴奶奶的骨灰静静老去,但当初在奶奶的葬礼上,金家就找了过来。
那年冬天,雪压着老屋的瓦片,寒意从四处蔓延过来,冷得让她怀疑这是最后一个冬天了。
金家那些所谓的大人们,从裤子里拿出那几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单子,在风中掸开,纸片划过她的脸,她的泪水已经流干还不算完,又指着她的鼻子,笑骂道:“老头老太太平时不露山不露水的就算了,以为在攒棺材本,结果葬礼也办得这么寒酸,钱原来都拿来养阿猫阿狗去了。”
他们说完金喜露是野狗野猫,她就发疯似得冲了上去,用了十足的力气咬在说话男人的手臂,他穿了厚重的棉服,咬没咬痛男人她不知道,但所有人都被她吃人崩溃的眼神吓到。
男人连连后退,暴躁地一巴掌呼到她的脸上,但还好第一下她躲过去了
她抢走他手上的单子,速度快到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她眼睛哭到发炎,其实自己也没看清纸上写的什么字,将那张单子撕得四分五裂,泪水浸软纸碎片,一起化成奶奶黑白照前的香灰。
材料没了可以再补,就算补不了,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镇上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没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都绰绰有余。
后面发生的事情,金喜露不想再回忆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房子是属于金家的没错,但她不会给他们。
金喜露没有放下手中攥着的破瓷片,而是将瓷片藏进自己身后,正对太阳,她盯着金方,努力睁开眼睛,现在只有金方一个人来,那就说明金家其他人因为当年那件事暂时不敢再靠近她了。
金方一个人是好打发的,想清楚后,她浅浅吐了口浊气:“不给房子,你想要什么。”
“哼,聪明!说白了你这靠近精神病的破房子我也看不上,我要钱,你用钱来交换房子。”金方迫不及待地说出他的要求。
金喜露就猜到是钱,却仍然有些怀疑:“你能做主?”
“人都会老,人都会死,这个家迟早都是我的。”看着金喜露长大的模样,他觉得有些遗憾早些年没多欺负她,他的坏心可是一直都在,又说:“不相信?你跟我回金家,怕你咬我,我条子才没带过来。”
金喜露了然,虽然金方这人做事不靠谱,但他确实有条好命,他是金家这一代唯一的儿子,他敢这么做不是被钱冲昏了头,可以肯定已经有人教过他。
“多少钱?”
“不多不少刚好十万,你当初收的彩礼可比这多多了。”说完他坏笑张开嘴,舌头舔上油腻的厚唇。
金喜露脱力,手中的瓷片滑落下来砸在自己的脚边,她一时之间拿不出这么多钱。
金方看出她的窘迫,自顾自地舔完上唇的油后,砸吧嘴挪动屁股,跳下桌子:“还有个外乡人出大价钱想买这房子,两天后你给不出这么多,我就卖给他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给你16万。”金喜露心里计算着时间,一个月够她做完那些事情再一个人离开,现在无论如何先拖住他。
“呵,你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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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呢?”金力走得很干脆,丝毫不被金喜露那假的16万诱惑到。
“我话放这里了,没钱就去借,两天后没有十万你就收拾,滚吧。”
临近正午,热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世界是亮的,她却仿佛置身于深山林荫中,喘着气与周围一直生长,一直繁荣的草木争夺固定氧气。
全然,她一直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还有猫一直在注视着她。
橘猫探头:“喵!骚年,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快上前,把握住机会。”
“你也是,少凑到阿婆那边听书。”
江宜林站着的位置正好可以完全挡住他,金喜露发现不了他,等到金方走后他揉了揉发干的眼睛,敛眼低下头感受腿麻过去后,从地上捞起橘猫抱在怀里。
“去帮我做件事。”
说完就不再看金喜露,他的步子向来都很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金喜路手上伤口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豆大的血滴砸在水泥地上有些渗人,但她顾不上自己,格外心疼那些被金方踹翻在地的干净椅子。
“我才洗干净的,算了赶快整理好,不要耽误下午的事。”
她进屋打算随便找点布先擦干身上的血,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事情都很能忍,包扎上药这种事情也都轮不到她,现在更要紧的事情是如何在两天内搞到钱。
到屋子里转了一通,舍不得用干净的布,她就只用纸巾擦了一下血痕,刚擦完就听见门外好像有人喊她的名字。
“江喜露?喜露是你回来了吧。”
金喜露起初不敢应,她这边才解决一个,怎么又来一个。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个佝偻着扶墙脖子僵直,银色的头发丝被整齐束在耳后的老人。
听着愈加清晰的熟悉声音,江喜露认出她了,是辛萱,曾经教过自己的老师,也是她打电话通知自己奶奶去世的消息。
见到她,金喜露连忙将手指藏在身后,怯羞地从房间里面探出头,应和着:“是我,辛奶奶您怎么来了,身体还好吗?”
辛萱就站在门槛边上,身体微微拂动,清瘦的脸上一双眼睛依旧清明,抬手夹起耳边碎发的时候,左手上发黑镂空银手环咚的一声,敲了一下木门。
“怎么,你奶奶死了,我也死了?”
听到这话,吓得金喜露连忙从屋子里窜出来,虽然叫她奶奶,但辛萱真实年龄还不至于叫这个称呼,全凭大家对她的敬意,二十年前她就是辛奶奶,叫的人多了,现在人人都习惯叫她辛奶奶。
要说整个小镇金喜露最害怕的人就是辛奶奶了,辛萱是镇上第一个考出来的大学生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读,而是留在镇上教了一辈子书,金喜露也在她手底下带起来的。
她着急解释道:“没有没有,辛奶奶你可别逗我了。”
“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也会回来?”
金喜露看着她那双和自己奶奶很像的眼睛,强忍泪水:“我想奶奶了。”
“你奶奶怎么死的,你不知道?””
5. 相见陌生
“你奶奶当你就是太软弱了,你难道也要这样吗?”
两人相顾无言后,辛萱走到她身后,不顾金喜露畏畏缩缩的躲闪,她打了一下金喜露的腰,眼睛略过她的脖子,随后语气平淡:“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这么怕我干什么。”
“把手拿出来,我带了药,香纸什么的不用买我那多的是,上山好好和她说说话吧。”
金喜露是听别人说过,自己奶奶和辛萱曾经关系特别好,两人站在一起好比亲姐妹一般亲,但奶奶出殡那天,辛萱却没有来。
金喜露在辛萱那双鹰眼注视下,耸肩低眉将手心抽出,伤口暴露在她眼前,血痕已经被擦干净,嫩红色血还在伤口边往外冒。
辛萱没说话,抓住她的手往屋外走,太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她们的眼睛都能看清对方了,药粉倒到手心引起一片火辣辣,金喜露想的却是:“辛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老了。”
上完药,辛萱就松开她的手,临走前回头看向无措的金喜露,唇角牵出一丝无奈嘲笑:“刚刚你看我看得这么入神,是不是在想我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金喜露被看的这及时一眼,卸下防备主动追了上去,却仍然没敢抱住辛萱,话从嘴里留出追着:“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不,奶奶临走前是不是对您说了什么。”
“呵,刚才夸完你聪明,你奶奶那个老好人,实在蠢,怎么会对我说什么。”
辛萱干瘪的薄唇上下浮动微微轻颤,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最深处压了又压才松开,最后顺着气出来飘出来,说完她就离开,骑上自行车走了。
脾气古怪的老太太,来这一遭,似乎就是为了确认她是不是回来了。
金喜露在太阳底下盯着手心那条包扎伤口的布条子,睫毛颤动,怎么看怎么顺眼熟悉打结手法,同样的奶奶曾经也教过自己。
真正能让她下定决心回来的是一封信,那天照常傍晚下了兼职的班她去市图书馆看书,余晖照得云彩变红,偶然最后金色的阳光没有被厚重的窗帘遮住,照进来她的影子在书架间拉长扭曲。
图书馆的顶楼,走到靠窗的书架,她踮起脚抽出第六层从左数的第四本书,紧接着一封轻飘飘的牛皮信封砸在在她的鞋子上,她下意识回头去看,整层楼都安静极了,这一角这有她一个人在。
捡起这份未知的信她不想多管闲事,本来打算重新塞回去,却在信封上看到了她们镇上的邮戳日期是1月1日十五天前元旦的时候。
不会有这么巧,这份信看来就是给她的,想到这里她瞬间有些心慌,老家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担心压过思考,她没再犹豫直接撕开信封,半张打印的A4纸塞在信封里,扯出来上面写着:“想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就回来。”
“不要忘了你奶奶对你说过的话,你要听你奶奶的话,回来。”
最后两个字像诅咒一样盘旋在她心中好几天,信封里还加着一朵春来市市花,不新鲜的花瓣黏在白纸上,像绿色虫子的尸体,那种幽远的邪恶透过纸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起初她是有空就往他们学校图书馆钻,寻找有关春来市的书,她从那个地方出来就像鱼儿钻出水面呼吸几秒后,再次一头扎入水中,她迫切想要去找寻许多许多为什么的回答。
但很可惜,她们学校图书馆里没有相关的书,于是到了后面她每个月都来一次市图书馆找书。
图书馆有记录码放好的新书不会记春来的故事,至于那些成旧的老书总是杂乱地放在一起,她一本本翻出又一本本失望地放下,这些老书图书馆是不允许外借的,她每次只能来图书馆看,到后来图书管的管理员都对她的执着感到头痛。
“小姑娘你找什么嘞?都在这里了,没有就是没有。”
“没有,我知道了。”既然在书上找不到答案,金喜露决定放下一切,回去寻找答案,她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这一次她不是当初那个怯懦无措,临阵脱逃的小孩。
她从来都不相信所谓的天命说,能支撑着她重新出发,回到小镇,只有她所珍爱的人。
本来她暂时还没有想到是谁把信寄给她的,现在接触下来,她开始怀疑信是不是辛萱寄给她的,虽然没有证据,但金喜露开始庆幸还好自己回来了。
让她头痛借钱的事情先放一边,虽然辛萱说可以到她那边拿黄纸,但金喜露还是坚持自己上街去买。
倒不是她不想省钱,实在是因为辛萱性子孤僻不合群住在镇子最偏的地方,她连自行车都没有,这一来一回一个小时没有了,她耗不起这个时间。
贴着墙角,金喜露轻车熟路地躲开隔壁视线,一路向东走绕出巷子,步入金街,一探头就被面粉呛到了,她掐着腰连连咳嗽,耳边充斥着压面条机器卡痰似的隆响,旧香油浓浓香气吊在头顶。
金喜露走着走着还是来到了这里,缓过这一阵后,她轻手轻脚地迈入这家粮食店。
店里就一个女人,她转着臃肿身子一遍一遍地压面条,长期在这种噪音环境下工作使她的耳朵变得有些迟钝,金喜露不得已抬高嗓音连续叫了她四五声,才引得女人回头。
潘婶见到金喜露站在门口,压着嗓子惊叫了一小声,下意识想要扇开眼前的粉尘,直到金喜露再次开口温和说:“江婶好,亚楠?她在家吗?”
“啊,啊你回来了。”江婶手上的面粉都还没拍干净,她酝酿了一下眼前的女孩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镇子上那些流言蜚语她也不是没听说过,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说自己女儿不在家的时候。
前边隔间传来闷闷的脚步声,木楼梯使用久了走起来就会发出木头摩擦的声响,人还没站稳到地上就先听见她清亮的声音:“金喜露你回来了,来这么多次了,就自己上楼呗。”
即使两人有几年没见了,宋亚楠的声音依旧很好认,几秒后穿着黑色棉服的女人推开门走到两人中间,朝金喜露张开手,笑颜依旧。
宋亚楠,金喜露在镇上最好的朋友。
金喜露看着她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她长高了,也更黑了一些,宋亚楠明明遗传了江婶柔美的脸一口酥软娇娇的嗓音,却从小留着一头短发,事事都想要和男生比一比,被男生叫了一整个初中的男人婆。
也正是因为如此,金喜露才能和宋亚楠成为好朋友。
潘婶原本正想着要怎么把金喜露支开,现在看着自己女儿抱着金喜露,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自己女儿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将压面条机器打开,机器沉闷隆隆声盖过了潘婶嘟嘟囔囔声,她边撑开面条边念叨着:“怕什么,来什么,害。”
“别理我妈,她胆子比老鼠还小,我们上楼说。”宋亚楠边说边回头招呼着金喜露上楼,她的短发长长了,发质极好,现在全用一个大的发夹盘在耳后,额头光洁地露出,一口小白牙笑起来时虎牙亮出。
金喜露刚想说自己只是路过,没忍住才走进来,但一对上宋亚楠惊喜流光溢彩的眼睛,余下拒绝的话就又全都吞进肚子了。
她没法拒绝温暖的人,冬日,她依旧渴望着能被爱着。
“来,快上来啊。”
“好。”金喜露吸了口气,晕乎乎地跟着她上楼,既然有这个机会,她要好好问问这几年镇上都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次回来你要待多久?”宋亚楠将金喜露按在凳子上后,又去关房门,开窗户,小小的房间里空气流通,不一会儿金喜露闻到柚子皮清香,听着宋亚楠继续头头是道地说下去,“今年你应该大四了吧,以后是不是都不走了!”
“给,你喜欢的柚子皮泡水。”
金喜露接过杯子,热气往上冒,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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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靠近杯沿,水是甜的,她眨了一下眼睛,重新抬头看着宋亚楠,她还是不忍心欺骗宋亚楠。
“不。我只是回来办事,这里,我,我还会走的。”金喜露握住手中的杯子,青色的柚子皮在水里翻了起来,“我需要你帮我。”
两人之间不需要多余的话过渡,金喜露完全相信宋亚楠。
宋亚楠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她房间唯一的凳子让给了金喜露,自己则是坐在床边上,恰好一阵风吹动她,她叹了口气看向金喜露,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
“好啊,我帮你,当年没有帮到你,也是我的遗憾。”
“我走后的这几年,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是族长?”今夕露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太迫切了,以至于忽略了宋亚楠眼底一瞬而过的失落。
两个人隔空碰了个杯,今年的柚子皮是她晒的,格外的苦,也就只有金喜露才喝的出来甜。
这个下午时间过得比金喜露想得过得更快,她们两个人聊了很多,聊着聊着就都盘腿坐在地上,盯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浮动,阳光爬窗。
金喜露心里一直记得要去上山给奶奶上香的这件事,但和许久没见的好友在一个和煦的下午聊天实在是太舒服了,她不忍心打断,就这样临近下午四点,楼下潘婶坐不住了靠在扶手上惨兮兮地喊着宋亚楠的名字。
“亚楠,亚楠,你来嘞,来帮帮我嘛。”
“阿姨叫你,我现在回来了,你也不用担心我,金喜露是有钢铁般意志的女人。”金喜露站起来准备离开。
“好吧,我之后去你家找你。”宋亚楠说完,才抖了抖肩。
她也是拿自己这戏精老妈子没办法,她跟自己说自己就只有她一个妈,说什么都尽量顺着她些,边下楼边回自己妈妈:“来啦,又怎么了,我姑奶奶嘞。”
潘婶说完店里有个老顾客打电话定了10斤面条要人送去,这边宋亚楠刚答应完她骑车去送,结果又接起一个电话是她厂里的机器坏了,只要她才会修。
潘婶这个人说好听点是人比较单纯。年轻的时候就容易被人骗,说难听点就是墙头草一颗容易被利用,她做生意这些年,也懂那些人好说话那些人不好说话。
就比如现在,潘婶直接把十斤面条丢给了金喜露,扶着她的肩膀将金喜露往屋外推:“喜露啊,小丫头聪明嘞,从小就乖,你就当帮阿姨个忙,帮阿姨送送,不远的。”
金喜露扣上头盔,看了眼还在烦躁打电话的宋亚楠,什么都没说朝潘婶比了个OK后,骑上电瓶车走了。
镇上能骑电瓶车到任何地方,定面条的人家今天小孩办满月,要出面条分给邻居,煮完后发现少了这才紧接打电话来补面条。
一路骑车,一路问路,金喜露终于拐进了一个巷子,在门口看见了些鞭炮的残渣,继续往前开,就能看见热闹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在乌泱泱纯色棉袄中,金喜露看见了又是一身红骚包倪灿阳。
“他怎么在这里。”金喜露隔着围栏刹车,好险只是她看见了倪灿阳,还好倪灿阳这个活宝一心在刚炒好的面条浇头上,没看见自己。
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能在这里看见倪灿阳,江宜林不会也在这里吧,距离上次不欢而散才过去半天,她暂时还没做好看见他冰块脸的心理准备。
自己又在电瓶车上呆坐了三十秒,见就见了,反正她又不怕江宜林,是她对不起江宜林,换个方向想至少江宜林问心无愧不会躲着自己,剩下的就是要自己脸皮厚一点主动点就行,报恩哪有脸皮不厚的。
就这样乱拳打死老师傅胡乱刚想完,金喜露拍了怕自己的薄脸皮,拎着面条往门口走,突然感觉左脸有点痒,转头的时候她愣住了,下一秒立马就蹲下,因为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江宜林。
“江宜林原来也会这样笑啊。”
6. 有胆逃兵
今天这个人家的满月宴办得很大,不仅院子里摆了四桌,屋子里还放下两张大圆桌,正桌主座位上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眉眼温柔的江宜林。
大冬天的别人都是裹上厚厚的棉衣棉袄,只有他像是感受不到冷一样,又是一件灰色薄绒开衫,头发正经地抓过脑后,露出他皎好的容貌。
主人家将裹着红色柔软包被的满月小孩抱出来给江宜林看,周围人笑着打趣个不停,笑声映衬着红色更加艳丽了,他松开装了热水的瓷杯,低头目光微敛,眼神柔得化为春水。
江宜林他用带着余温的食指碾了点小瓷盘里的红糯米,点了点婴儿的头顶,一颗红米粒印在婴儿的额头,周围人再次喝彩笑作一团。
“好!好!好!谢谢族长。”
仪式结束,江宜林收回手指,出声:“抱走吧,我身边太凉了,小孩待久了不行。”
自从从江宜林接任族长后,就流传出满月的小孩得到了族长的祝福,长大后就不会背井离乡,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奇怪,她以前都没听过有这个习俗,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宋亚楠说这竟然是江宜林主动提出来的。
“你也没有见过江宜林的这一面吧!”
金喜露看江宜林看得入神,完全没有察觉到前几分钟还被自己说是现眼包的倪灿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蹲到了自己身边。
现眼包变炸药包了。
“啊!吓我一跳。”
倪灿阳一张小白脸咧着个大牙突然凑到面前,金喜露抱着面条靠着围栏无路可退,又怕招引得屋子里的人跑出来看,情急之下想都没想,就把一大包面条扔给了他后,跳上电瓶车慌张地逃跑了。
全然没察觉,江宜林已经注视她很久很久了。
“太窝囊了,真的是太窝囊了,金喜露啊,金喜露你拜托有点胆好吗?”坐在电瓶车上的金喜露在心里唾弃自己,盯着眼前这条窄窄的巷子,车轮碾过石子,电瓶车震了一下,这时她才渐渐意识到。
不要说其他人,过了几年,她也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勇敢了。
她几乎是逃兵的心态,买了香纸蜡烛,一个人扔拎着这些东西,步伐潦草回忆着奶奶坟的位置,狼狈地上山。
冬天山上的野草并不厚,金喜露没费什么劲就上来了,路上也很干净一路都有小石头垫脚,能看出是有人在用心维护。
当年走的时候金喜露往奶奶的墓前种了颗山茶花,现在夕阳下眼前出现了几个小红点在金光下一闪一闪,像卡顿的电影,一下模糊的,一下又清晰,最后夕阳一齐吞没掉金喜露这个小小的身体。
红色的山茶花被养得很好,大朵大朵的花搭在花杆上,艳丽,精彩,又带着点落寞。
“怎么开的是红色的花?”话音刚落,金喜露也走到了奶奶的墓前,纹路流畅光滑的花岗岩干干净净的,小小的黑白照片上慈祥的老人笑得很开心,蹲着放下东西,视线跟着往下。
她看见了倒掉的红蜡烛,以及没烧干净的黄纸余烬,有人在她之前来了,而且似乎并不想被她看见,会是谁呢?
这次上山她不仅带了香纸蜡烛这类东西,她的篮子里还藏着一瓶风油精。
她原本计划是来奶奶的墓前安安心心烧完纸说完心里话后,再不顾任何包袱,抱头痛哭一场,哭得眼泪鼻涕分不清。
最好是哭声大到,把附近的人都吸引过来,她再绘声绘色夹着眼泪诉说金方夺房要把她赶出去的事情,利用舆论的压力,不求能让金方放弃卖房,至少能够拖延几天。
但现在这个计划行不通了,她哭不出来了,总感觉自己被人注视着,背后的凉意一直渗进她的脚底。
脚边火盆里的钱币燃烧中时不时扑闪出小火星,钱币黄纸都烧干净了,金喜露的脸暗淡下来。
“奶奶我回来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她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迷茫无措只能自己对自己囔囔道。
她不知道这样说了多久,说了多少废话,身后的夕阳早已退下,气温开始变低,红色的烛火明灭交错。
差不多了,金喜露在心底和奶奶的墓小声说了句抱歉后,大着胆子作势要爬上墓碑背后土包。
黑暗中烛火跳动,荒郊野外,枯叶落到她的脚边,紧接着人影闪过,她就是胆子再大也,这时不免心跳加快,直到她看见了一段眼熟的衣角,才松了口气。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窸窸窣窣的泥土翻动声,带出一个蹲着的男人站了起来,他手腕搭在墓碑上白得显眼,犹如白骨扶碑,惊悚中又带着几分滑稽。
果然如她所想,这里藏了一个人,是江宜林。
他像是从地里长出的人,很好的与这个墓融为一体,不是他实在被黄纸烧香的味道熏得憋不住咳嗽,金喜露还发现不了他。
夜幕降临,冷冷清清,远离人群,一男一女相处其中,中间还夹着个难以忽略的坟墓。
金喜露看见鬼鬼祟祟的人是他后,眼睛疯狂眨动,不知道是后退还是前进,那可真说不出一句话了。
江宜林不愧是当族长的人,被金喜露堵在坟上,也能镇定自若地说出:“让一下。”
金喜露像在梦里的人一样,惊醒过来,往后退一直退到大腿挨到山茶花的叶子,才傻傻问出那句:“你怎么会在这。”
不等江宜林回答,怕他不知道,金喜露连忙又追了一句,“这是我奶奶的墓。”
江宜林走下土包,风吹起他额头前的头发,他先是朝奶奶的墓碑鞠躬道歉,刚刚冒犯了。
等到他直起身子,再望向金喜露时,一双琥珀色的浅瞳在暮色中发亮邪气,灰色的开衫里面是件蓝色条纹衬衫,他就这样笔挺地站在那,单手插兜整个锐利又神秘,淡红色的嘴唇微张,最后听完金喜露的话皱眉,眼底由生几分不耐烦,抛下一句。
“顺路,过来看一下刘奶奶。”说完,江宜林点完头像是着急赶什么一样,就要抬腿马上就想离开。
金喜露看着地上的的香纸灰,掐了自己一把,这些都是真实的,不是她上山撞鬼得了癔症,江宜林绝对不是路过,抬头赶忙叫住他的名字。
不同于前一次见面,她喊他是生疏的族长,这是重逢后她第一次正视他,叫住他的名字。
“江宜林。”
“嗯?”慵懒沙哑的一声,从他身体中哼出来。
他并没有走远,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她,然后放慢脚步继续向前走,听着他冷漠的回应,金喜露心里突然没底了,她该死的自尊心在这个时间倔强起来。
看着他里自己越远的背影,金喜露的双脚像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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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了千斤重的水泥筑牢在地上,她没有追上去,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就当金喜露无望的时候,江宜林在路口处又停下来了。
他转过身来抬高下巴,在看清金喜露无措的表情后,眼里的笑意终于不再是淡淡的了,反而随即笑得很烂仔,抬高手伸出食指指着金喜露,吐出舌头很快又不见了:“你不是缺钱吗?我可以借你。”
“我很有钱,你求求我,比做什么都管用。”
狐狸耳朵露出来,终于不装猫了。
见金喜露没有反应,江宜林原路一步步返回,在距离金喜露一米的位置停下,低头手指摩挲着红山茶花如血般娇艳花瓣,再次重述:“我知道你缺钱,我能借给你,当然我也不想亏本,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什么代价。”金喜露先一口答应下来,反正她回来的目的就是要接近江宜林,无论什么,她都甘愿。
金喜露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他们隔了几年才见面,关系早就不如曾经,他也说过只要自己敢走,他就不会原谅自己。
“呵,我借你十万,你来我底下帮我做三个月的事。”
“为什么是我。”
江宜林松开掐花的手,破碎的花瓣汁液粘住他的手指,红色一种醉人又胆大的颜色,混着茶花若有若无的香气,一切都淡得像碎片。
他换了个方向对着金喜露,手重新收回插在裤子口袋里,嚣张的气焰丝毫没有消减,他又笑了一声,明媚的丹凤眼此刻宛如金绿猫眼变石般灵动狡黠,“因为你这样的……”
他停顿了一下,就当金喜露以为他在犹豫,之后怎么的也会说些真情流露的话时,江宜林露齿笑,随手又摘了一片好好的茶花叶子丢在地上,然后有向金喜露所在的位置走了一步。
“因为你这样的,便宜。”他脚踩过刚刚的叶子,笑意未止,“又是镇上难找到的大学生,好骗。”
金喜露知道他肯定是看见了金方来找她,也听出了他在嘲笑自己。
不等他又说了什么,金喜露还是一味的追问:“为什么?”
她看着眼前的他,终于在他的脸上,找到曾经两人相处时的影子,她终于能透出口气。
“说到就要做到,没有反悔机会了。”
江宜林不愿解释太多,摆手第二次离开,声音夹在冬天冷冽的风一起飘过来,低沉又浪荡“这是你自己对你奶奶说的话。”
没错,刚刚他一直都躲在墓后面,听着自己和奶奶说的那些话,他的记忆力向来都比自己好,看来自己那些懊悔与自嘲的话都被他听进去了。
“好啊,我不做逃兵。”
这一次金喜露追上去了,她跑起来的时候比他快多了,挡在他的身前,激动的语气被影响得一高一低,“但我问的不是这个,我一直想要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奶奶的墓前?”
江宜林走得步伐更大了,他依旧在答:“路过。”
金喜露的胆子就是被他惯大的,她总能一眼看出他到底有没有在生气,这次她也能看出江宜林在逃避,于是她又追上去几步,不管他还想不想走,她直接张开手挡在了他身前。
她太着急了,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东西,被心底那些疑惑困扰住的她,有些郁闷愚蠢。
“江宜林,你在装什么?”
7. 谁伺候谁
江宜林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然后停下脚步,措不及防弯下腰,长手一揽用胳膊勾着她的腰带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视线。
让她全心全意地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金喜露下意识地以为他又要伸手摸自己的头时,揽住她腰上的手却离开,她松了口气,紧接着自己手腕被他用力的擒拿住,她吃痛地叫了一声,然而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柔情与关心,力使得很大,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他搓下来了。
江宜林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外拖,一把按在了旁边的树干上,那种后背阴冷刺骨的感觉又来了,他的眼睛轻眨,刚好树上掉下一片叶子,落在她的眼睛上,被他看见了。
他俯下身子,手心中还恶狠狠地攥着她的手腕,距离一点点缩短,金喜露能够感觉自己的脸仿佛下一秒就要烧起来了,只有被他握着的手腕发冷,冻得让人怀疑江宜林他不是正常人。
一冷一热丝毫不退让,虐夺她全部感官,皮肤也泛起连连反应,她感受到一口冷气吹过自己的眼睛,下一秒树叶掉下又落在了她的唇上,手背上的毛孔收缩,惊起一层寒颤。
冷气转移阵地,往旁边移动,他的嘴唇擦过又贴近她的耳骨,她听见他的声音更沙哑低沉了。
“金喜露,你不是要报恩吗?”
金喜露答不上来,有些茫然盯着他看。
“那就来我身边,等着被我折磨。”
他勾起她的下巴,温情停留不过三秒,又甩手松开她的脸,呼吸急促独自离开站在三步外,看着愣住金喜露,江宜林他笑得冷白色的整张脸都染出一层桃红。
他在戏弄自己,这个想法一出现,金喜露心里泛起酸水,可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从前,那个时候她是那个戏弄的实施者。
现在身份对调了。
只是听宋亚楠说江宜林变了金喜露还没有实感,因为仅凭昨天的那几分钟见面,她觉得江宜林还是江宜林,他只是比以前更冷了一点而已。
但就在刚刚,金喜露可以肯定江宜林变了,他变得更邪气了。
做完这一切,江宜林确定了金喜露不敢再跟过来后,终于可以放心走下山。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山,躲开街边密密的窗户,逃散在路口。
金喜露拖着沉重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惊喜地发现家里的被子内芯被换了,换成了松软的新棉花,她脱掉外边的大衣,整个人倒在被子上,脸埋在里面,靠近闻到淡淡的皂荚味。
这个味道她在辛萱的身上闻过,是她吗?
怎么会这么巧,白天自己受伤害后,也是她来送药水。
金喜露翻了个身,盯着老屋纸糊的天花板,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跟着奶奶打底有没有和辛萱打过交道,特别的事情......
想着想着睡意吞没金喜露的意识,黄色的油灯一晃一晃,她就这样睡着了。
直到半夜因为没盖被子金喜露被冷醒,缩了缩脖子,眼睛都睁不开了,挪动身体想要拱进被窝里,突然左肩撞到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滚到了床底下,听声音,是个挺大的东西。
再次入睡前,金喜露想的是,"又是老鼠吗?看来明天还得去街上买点老鼠药回来。"
三花趴着床底吐舌头,今天轮到它值班守着神明的女孩,睡得好好的就被踹下了床。
"喵落平阳被人欺。"
三花跳上床,换了个方向,用屁股对着女孩的脚,搓了一下自己胖脸美美地睡着了,全然忘记神明在来之前都叮嘱过它什么。
以至于第二天太阳都晒屁股了,它也只是懒懒地翻了个身子,翻出肚皮,口水兜在嘴边,直到它感受到胡子有点痒,一睁开眼,女孩一张素面朝天的大脸出现在它面前。
“我去,我怎么还睡在这!”三花猫喵地一声翻了个身,猫毛炸起,差点翻下床。
还好人类女孩听不见它的心声,想到这里三花又蔫蔫地躺回被子上,算了算了,它干不好的事情,等橘猫回来帮它善后。
听完猫猫喵叫后,金喜露看着眼前这只,准确来说是这车猫,这猫养得极好毛色油亮,黑白的毛打理得干干净净,猫爪粉嫩的像朵早春的桃花。
她只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看样子也不像是附近没人要的野猫,于是她都开始逗猫:“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三花本来是想装睡不理她的,突然它听到了橘猫的脚步声,立马就睁开了眼睛站在床上,一双猫猫眼亮得像星星。
“哎?你怎么了。”金喜露不明所以,顺着猫看的方向往后看。
又来了一只猫,这次的是不同颜色的橘猫。
一喵一往中,金喜露想起来她是在哪里见过这两只猫了。
要死!江宜林怎么不看好自己的猫,跑来她家了。
别说他这个人,就是他养的精贵猫,她也惹不起。
在金喜露的视角来看,很明显这只橘猫是来找同伴的,冲着床上的三花气冲冲叫了几声,见三花不愿意走后,橘猫自己抬起下巴翘着屁股优雅地迈着小步离开。
看看橘猫,又看看自己床上的三花猫,金喜露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早点把猫送回去,晚了在她家磕到碰到了,到时候她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说,说白了心里还是没那么坦诚,她就是想要找个理由再去见见江宜林。
“乖乖,我送你回家,轻轻的,你不要挠我哈。”金喜露伸了个懒腰盘起自己的蓝发,和小动物说话的时候,她的嗓子也回不自觉夹起来。
金喜露本来还以为三花会抗拒躲开,但实际情况三花猫懒懒的,特别配合。
终于抱住了三花猫,金喜露脸上的笑意就没停下过,她现在算是能体会到江宜林养猫的心情了。
这手感也太太太好了吧,软乎乎的像一颗热热的大毛球,太好撸毛了。
抱着猫的金喜露走到江家门口,朝空旷的院子望了一眼,花栏里蔷薇蔫蔫乍一看没有几多花,却花香扑鼻。
看到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她松了口气,大白天的,明明是猫自己跑进她家里来的,可一旦靠近有江宜林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心虚。
想见他,又不想人他看见的的矛盾心理,在这一刻无处遁形。
走进院子,金喜露揉了揉猫脑袋,就要蹲下将猫放下时,她听见身后有什么人从围栏的墙上跳下来了。
“啧,怎么?不是你自己走进这个院子的,有人赶你走啊。”那人平淡的语气中好像又夹着点不满。
三花猫的反应比她还要快,刚下地就立马惊喜跳起来,奔向自己身后的人。
金喜露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江宜林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自己刚刚还看过院子里没有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自己打算走时候,两个人撞在一起。
“没有,你的猫。”金喜露站在原地,看着他单膝跪在地上,剥离自己发丝上的蔷薇花瓣,见到自己来了的神情好像并不意外,而是继续用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撵着猫猫头。
三花猫就这样被他哄得身体软软的,靠在他另一只手臂袖子处,全然忘了是谁把它送回来的。
她也不知道江宜林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于是只好再说一遍:“好了,你的猫我送回来了,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江宜林回不回话,站起来就打算先一步跑走,不在这碍他们的眼。
没想到她站起来的时候,江宜林这家伙也抱着猫占了起来,她向前一步,他就跟着也向前两不,然后就看着他高自己两个头的身体挡了门,堵在自己身前。
“你不是说没人赶你吗?走什么走。”他说完这句还没完,他怀里的猫睁开眼睛,圆圆的两颗小豆眼望着人,然后像被人按了按钮,跟在江宜林话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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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情不愿,也悠长地喵了一声。
“喵—”
也许是回来这两天被江宜林咽了太多次,金喜露没耐住,人都走到门口了又转头往回走,呛他:“不能走吗?”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骨子就不愿意服输,她不是愿意当他人复读机的人。
江宜林摸猫的手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呛自己,但面上依旧一张死人冰块脸,语气也很冷,“先进来,你不是要还那十万块钱吗?”
该死,睡迷糊了,一觉醒来忘了自己还欠人十万块钱,答应好要在他底下干三个月事。
金喜露尴尬地咬舌头,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屋子里,她就先被红木大圆桌上摆满的早餐吸引住了,旁边的奶奶还在往桌上摆刚榨好的豆浆,奶奶神情冷漠眼里似乎只有桌上的早餐,对金喜露这个陌生人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
撒了点辣椒粉的灯盏粿晶莹剔透,鲜香的猪油刷在皮上香气扑鼻,摆在她面前的是一碗猪肝肉丝粉,鲜嫩的猪肝和肉丝浸在汤里,汤上浮出一圈圈油光,鲜甜小米辣切成丁红艳艳地撒了大半碗让人垂涎欲滴,看着这样一碗她心心念念的米粉,金喜露的肚子不争气咕咕地响了半声。
正在用油条包麻糍的奶奶听见了,看了一眼金喜露,然后加快手脚,布满皱纹的手指灵活使用筷子夹起用当地糯米打出来的麻糍,滑韧透明胖乎乎麻糍往黑芝麻碎中滚了两圈再夹起两头粘鲜白糖,另一手早早就做好准备,炸出来酥软油条被对折好等着麻糍塞进来。
包好一个油条包麻糍,就在金喜露以为站着的奶奶是要给江宜林时,温热的油条壁碰到了她的手背。
奶奶眼睛始终在桌上,递过来的时候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你吃。”
金喜露有些意外说了谢谢后,接过用油皮纸包着的油条包麻糍就开始大口吃起来了,好吃好吃,香脆的油条裹着满是芝麻浓浓米香的麻糍。
熟悉的油条包麻糍,这是她上学的时候最爱,也是最方便的早餐。
就在她还有些搞不清江宜林把她叫过来的目标,还在猜想江宜林总不会是让她站着门口,看他动作慢悠悠地吃早餐时,她又注意到坐在圆桌主位的江宜林扫了她一眼,拖长音不耐烦道。
“你—挡着光了,赶紧坐下。”
“哦。”
金喜露嘴里还包着富有嚼劲的鲜麻糍,腮帮子鼓起来,推开凳子一屁股坐下后,边吃边睁大眼睛盯着江宜林,意图让他有话快说,不要像便秘一样时不时漏出一点。
刚坐下,旁边的奶奶就把她面前的猪肝瘦肉米粉移过来,示意让她吃,金喜露拿起筷子有些犹豫,随后就听见对面的江宜林说。
“先吃早饭,吃完再跟你说你今天的任务。”
等来这句话,金喜露安心了,不再顾着江宜林咽下最后一口香香甜甜的麻糍,将留下来的一半油条泡入粉汤,用筷子挑起爽滑的米粉就着夹在其中三两颗小米辣一起滑进胃里,鲜辣的汤汁在刮过舌头,用红辣椒姜丝煸炒过猪肝在舌尖放肆起舞,每一口都是大满足。
上次和江宜林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还是他们初三上学时,江宜林早上的胃口不怎么好吃一点饺子米糕什么的就饱了,所以通常是金喜露坐在桌前痛痛快快地嗦粉,江宜林坐在靠门口的位置盯手表时间给她报数。
想到这里,金喜露接着用筷子去夹艾叶粿的动作,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往江宜林那碗苦菜瞄了一眼,她坐下前是这么多,她坐下都吃了大半碗米粉了,碗里还有这么多粥,隐约能看出只有粥面上那几片薄薄浮起来的苦菜位置动了。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挑食难伺候。
一边想着一边夹艾粿时“手滑”,萝卜馅的艾粿飞进了江宜林的粥碗里,砸个实实在在,粥面被砸出个坑,米汤飞溅出,还有两条苦菜滑稽地扒在江宜林的嘴角。
“金喜露!”
8. 如坐针毡
旁边做事的佣人见到这个画面,吓得连忙围上去,给江宜林递手帕。
“抱歉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脸上也隐隐透露着担心与无助,同时也在期待江宜林的举动。
他爱吃萝卜艾粿,而自己喜欢吃豆腐艾粿,每年清明节大人们都上山烧纸时,她都会带着奶奶包的艾粿溜进他家里找他,江宜林只会挑着萝卜艾粿吃。
金喜露没控制好力度,艾粿比她想得飞得还远,她知道江宜林从小就养成了不浪费食物的好习惯,她本来只想要艾粿掉在他面前,他知道自己吃萝卜过敏,为了不浪费艾粿他会夹起这个艾粿吃掉。
金喜露还站着手里的筷子也没放下,紧张地看着江宜林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绣着金花的手帕被他的手指夹着擦去嘴角的米粒,动作透出一股狠劲,放下帕子冷眼回望着金喜露,面上无光,对着她说:“坐下,别添乱了,不要再做那些一眼识破无意义的小动作了。”
金喜露就看着江宜林边说着这番无情的话,边用筷子优雅地挑出那颗艾粿放在盘子上,手腕抬起盘子再递给旁边的佣人,声音清晰有力:“拿下去,喂给鸡吃吧。”
金喜露的心是彻底冷了,江宜林不再顾着她了,两个人的关系想要和好如初没有那么容易,即使现在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两个人的心也离得远远的。
她握紧手里的筷子沮丧地坐下,仆人在擦桌上的米粥时,也给她的位置上了一小碗苦菜粥,清汤寡水的,一看就没味道,她用勺子舀了两口味道果然和她想得一样苦苦的难吃。
经过这么一闹,金喜露再也没心思去用余光观察江宜林,开始专心吃早餐,所以她也没注意江宜林在她喝粥的时候,又重新夹了一颗艾粿放入自己粥旁边的空盘子里,咬了一口又放下。
金喜露见到家乡的什么美食都想要试试,一不小心就给自己吃撑了,眼下碗里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米粉没吃完,她刚想要努力勉强将剩下这些米粉都吃完时。
江宜林轻搁粥勺,拾起手边的丝巾擦拭嘴后对旁边的人说:“我吃好了,收下去吧。”
金喜露的粉还没吃完,她慌张想要快点夹起粉丝时,本来退到身后的奶奶上前制止她的手,想要接过她手里的瓷碗和筷子,像是知道金喜露所担心的事情,说:“没关系,吃不完就放下,都会拿去给后山的养殖户当鸡饲料,不浪费。”
听完这话,金喜露才松开手中的筷子,撤走了这些早餐旁边的仆人也都退下,采光不算好的客厅里只剩下金喜露和江宜林两个人坐在大圆桌上,面面相觑。
金喜露如坐针毡,调整了一下坐姿只坐在椅子的三分之一,背也不自觉地挺立,手轻阖在膝盖上,想要自己看起来也没那么不堪潦草。
客厅的空气流通,窗户全打开着,坐在里面都能闻见院子里的花香,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花,真香啊。
“这是什么品种的花,花香好浓啊。”金喜露说话声很小,近乎自言自语。
但还是被江宜林听见了,他以为金喜露会问他点工作上的事情,但没想到是这个,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蔷薇,普通蔷薇。”
见江宜林还不打算和她聊工作,金喜露就开始坐着与他聊些有的没的:“种花养花这些都还挺费时间和精力的,你,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花店啊?”
“哦,种花养花还挺费时间和精力的,推荐的店铺?”坐在对面的江宜林目光如炬锁定这金喜露,故意学她说话的语气,说完朝着她露齿笑。
听到他的笑声,金喜露浑身不舒服,她也是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和他迂回来迂回去,对待江宜林这个人,就要单刀直入,她永远相信他。
“好吧,其实是我想要找一个人。”金喜露沉下一口气,直接摊手说明白了,怕隔远了江宜林听不见装傻不回她,所以她又站起来,挪动椅子一直凑到他身。
面对面相互看着,金喜露的压力太大,两人并排坐仿佛又回到了初中当同桌的时候。
换好位子,江宜林也没有逃,很好,金喜露呼了口气,省略她回来的初衷与那封信,只说自己记得奶奶好像和镇子上一家养殖户关系挺好的,小时候也被带去玩过,今年回来也是偶然间知道以前奶奶借他五万块,现在也到还钱的时候,她想去找找。
这当然是借口,金喜露已经欠江宜林很多了,她不想再让他卷入这份信里。
“你也知道的,我是真的缺钱。”
三句话离不开钱,掉进钱眼里了,现在这样的话她可真是张口就来,毕竟她现在是真的顶着巨额欠款。
“金喜露。”江宜林突然认真的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就在金喜露以为他相信了这个故事,并有头绪的时候,她又听见江宜林近乎咬着牙说,傲慢的声音流进她的耳朵。
“金喜露,你出去后,过得也不怎么样嘛。”
“是啊!”金喜露在外面再就不知道被说过多少相似的话了,练出厚脸皮,让她可以正视现在自己不如意的生活。
没关系,她会努力一点点让它变好,她也有在变好。
“江宜林,我知道你在帮我,你就再帮我找一找吧。”金喜露再次恳切请求,其实她也就是抱着试一试心态来的,本来都打算放弃,但是吃过这段早餐后,她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果然她听见他说:“再延长一个星期帮我打工,外加帮我养猫。”
果然男人不管小时候有多么单纯可爱,长大后有钱只会变成黑心老板。
“好,行。”金喜路想着自己才回来,本来镇上就没多少人会信她,以她的人脉去打听怕是打听来打听去,要找的人早跑了。
江宜林见金喜露干脆答应了,他早发现了金喜露这妮子这次回来果然有事情,她到底在找什么,于是他问:“你说的是西街市场那家花店李师傅吗?”
西街?金喜露隐隐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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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对劲,西街不都是一些古玩摆摊的吗?
但在她的印象里那位师傅年龄确实挺大的,大概和辛萱差不多,奶奶常常喊他小李,李师傅。
“好像,是吧。”金喜露迟疑点头,她又问了一句:“是后面搬家了吗?西街能开花店?”
江宜林换了一个更轻松的姿势,手撑着脸有些懒懒的,突然回头看着她眨了一下眼睛:“你不相信我?西街五年前重新规划了。”
“哦,你当然不知道,你只想着离开。”
好一个反客为主,金喜露说不出话了,愣愣地回头躲闪开他的眼睛,最后憋出那句生疏陌生的话:“麻烦你了。”
拜托完,金喜露就站起来毫不眷恋地离开,站在窗前不想再与江宜林说更多的话,他的话有的时候还真的耿直地伤人。
坐在位子上的江宜林,眼神暗淡地望着金喜露走开单薄的背影有些懊恼,她离开总是很干脆不拖泥带水,对着她无法说出的话反反复复滚动在喉咙中:金喜露,你一直期待着长大,那现在你有没有实现梦想,你还相信我吗?
早晨的阳光像温泉蛋,它温暖,它期待,它有时候也让直视它的人产生虚假的幸福感。
打破短暂安静的是一通电话,江宜林接起电话,电话里的人似乎很急迫害怕,不停地喊着族长,他醒过来了,说要找您,您快来。
江宜林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认真起来了,推开椅子站起来,看着要追上来的金喜露,他果断挂了电话甩开手:“今天我有事,你的任务就是帮我照顾好橘猫和三花,他们不挑食。”
江宜林拿了车钥匙,车库卷帘门向上翻,紧接开出一辆旧夏利,汽车驶离她的视线,只留下一条车尾气,锐剑般的话正刺她心。
“不要跟着我,有时间,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江宜林单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摇下灰色玻璃车窗,看着车镜中那个不断缩小的女人,他只有踩重油门不断提速的动作,剩下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汽车离开镇子内城,继续往外开,他要上山见人。
一路上没有鸣笛,扶着方向盘的手在离开城镇后就显得没有那么急躁了。
江宜林望着那条没有路灯的山道,脸色阴沉紧锁眉头,他不知道今天老头醒过来是有人跟他通风报行了吗?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他前脚刚接回金喜露,老头后脚就醒过来打电话指名道姓让自己滚过来见他。
汽车停在半山腰一座白房子前,里面有人听见车声,很快就有一个带着黑色针织帽瘦小的老人跑出来接应。
“您怎么来了,家主在里面刚睡着。”一直留在这里照顾的老人走在江宜林身边,帮他推开院子的拦门。
“现在是什么情况,以前不是说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吗?”江宜林说这个话的时候也注意到旁边老人看自己怪异的眼神。
“他怎么会突然醒过来?”
9. 孩子乖啊
这人是江家做事的老人,跟了老族长几十年,对里面躺着的人忠心耿耿,要不然也不会甘愿跑来上山这种偏僻又艰苦的环境。
到底是向着新族长还是老族长,不用多说。
不等他开口,江宜林停下来眼神犀利望着他,率先出声:“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的,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前两天都没有发现征兆,不知道提前打招呼吗?”
老人被问得哽了一下,神情担忧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说的时候,又听见江宜林厉声质问道。
“这里面躺着的是我亲生父亲,我难道会害他吗?”
老人低眉顺眼地含下头,压低自己嘶哑的声音,用手指引着年轻族长去别的地方:“好吧,外边冷,您跟我先到暖阁,我们再说。”
这间坐落在半山腰的静养院子是四年前江宜林建的,自从家主精神不好后就被接任的新族长送来这里修养,本来老族长的身体一直都挺好,养好了却在两年前路过矿洞的时候又被突然砸落下来岩石击中,从那以后就开始卧病不起昏迷了很久。
来到暖阁,一个相对更年轻的女人正弯腰往屋子中间的炭盆里添煤,听见木门移动身后回头恭敬地说:“好久不见,族长您来了。”
江宜林点头示意,随意地从地上捡了张倒了的椅子扶起来后,拍了一下上面肉眼看不到的灰,然后就施施然坐下。
关好门挡住风的老人,从江宜林身后探出身子,吩咐道:“阿箐,去为新族长倒杯热茶来。”
这个被叫做阿箐的姑娘不瘦小,脸上有块红褐色的胎记远远看像一只红蜘蛛扒在她的左眼睛上,她加完碳后不卑不傲地应了声,退下前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坐在椅子上气度不凡冷傲的白发男人。
她是孤儿,五年前在其他镇子被江宜林救回来的。
被救回来后江宜林问她之后想做什么,她说不知道江宜林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她带回自己的镇子送她去上学,直到两年前老族长病危,江宜林成为新族长处处受到其他老叔的排挤。
她主动回来,走到江宜林身边帮他,来静养院也是她主动申请的,阿箐不喜欢人打交道能回归山林还能帮到江宜林,最好不过了。
“原来我在严叔眼里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一口一个新族长。”
“念得我好想再读一个初三,而不是天天围着这几座不值钱的矿山。”这个话是江宜林说给屋子所有服侍他父亲的老人听的。
他的目的就是是要告诉他们,无论眼下老东西醒不醒过来,现在当权的人都是他江宜林。
“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您年轻有为。只是我们叫习惯了家主族长,是该注意。”严耳颤颤悠悠挪动着他的小步子,站在江宜林身边,低头致歉。
“父亲还卧病在床,今天只是我听见了,要是干扰到他养病的人,自己下去领罚,离开这里。”江宜林不想再多说,有的时候行动往往比软弱的言语更为有效。
严耳慎重地点下了头:“好,大家都听见了。”
“好了,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吧。”江宜林懒懒地托下巴,薄凉的眼神似笑不笑地用小拇指朝旁边的老人勾勾指头,他的白发在灯下亮得像今年还没落的新雪。
正巧这个时候阿箐端茶回来了,江宜林接过温热的陶瓷杯握在手里用来暖手没喝,继续看着一脸便秘的老人,察觉到他的顾虑也只是说:“你到底在怕什么?阿箐留在这里到底会妨碍什么,你也可以说说,我很感兴趣。”
他派阿箐来这里,没让她去贴身照顾老头,而是在院子里做些简单的打扫添柴的活,有什么情况立马联系他,阿箐看起来并不知道老头究竟是第几天才醒的,说明有人早就在提防她。
也怪他自己,这几天因为金喜露的突然回来,高兴过头,才忽略了这边的情况。
“好吧,家主今天早上突然醒过来,虽然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但精神还不错有自己的意识。”
老东西,一屋子脑子里装了十八个拐的老东西,一句真话都没有。
江宜林转动着手心的杯子,一根白发落在了自己的手背,正当他还在想怎么样才能从严耳口中套出真话来时。
有人急匆匆推开门,喘着气朝里面的江宜林说:“爷爷太好了,家主睡醒了,现在眼睛能睁开了,比前两个月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好太多了。”
江宜林听到这个送上门的消息一挑眉,没忍住笑出了声,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只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一头黑发齐刷刷朝天,笑得眼睛都没有了。
“啊!族长您也来了,家主醒了您肯定也很想见他,快去吧。”
“好啊,我确实特-别-想见到他。”
是个有点眼熟的面孔,江宜林站起来将杯里的温水一饮而尽后放下杯子,从容不迫地离开经过少年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摸了摸他的小刺头,夸道:“好孩子,真机灵。”
“嘿嘿,族长。”严姜红害羞地红了脸,心里高兴地像火山爆发了一样激动,族长身上的熏香真好闻,全镇最帅的男人竟然摸了他的头,他心里已经想好开学要怎么在同学面前好好显摆了。
高兴冲昏头脑,以至于他全然没注意到爷爷正恨铁不成钢地死死盯着自己,直到族长离开自己又被爷爷敲了两个螺丝,他还没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问题。
老族长可不是两个月前就醒了吗?
“族长,那不懂事的孩子是我孙子,寒假无聊来山上玩的。”追上来的严耳诚惶诚恐说,“那小子平时哪里有机会靠近家主,别听他胡说八道。”
“哦,你说的对。”江宜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露齿笑的时候唇形好看极了,“他确实没机会靠近家主,但他有是怎么知道的呢?”
“想来也只有不舍日夜勤勤恳恳照顾家主的你,亲自告诉他的吧。”他的笑显得特别无辜,一张人畜无害的小鹿脸,但时不时也会想要撞一下别人。
于是江宜林又垂下唇角,朝一直推诿的严耳翻了个很快的白眼,他已经走到了家主的门口。
“嗯?你说对不对。”不等他回答,江宜林手都扶在门把手上,将要推开又松手,他就是故意在堵严耳的话.“算了,问你不如问你的孙子,”
严耳慌慌张张的样子可不多见,跑来一路,他都没发现头顶的黑色毛线帽滑了一半,这时显得滑稽又笨拙。
“族长,家主在里面等您了,快进去吧。”
只有江宜林自己才知道,他扶在门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个被他当做活人尸体的男人,那个困住他整个童年的父亲。
江宜林本来以为这辈子,他们两个人也就这样了,那男人在山里面等死,而他在山外边赎罪完,再回山里重复一天天无望的生活。
江宜林没有想过,有一天躺在床上休眠的江廉音还能醒过来。
门是里面的人向外推开的,江宜林往外退了一步的同时,避开了托盘上的碗碟。
“抱歉,族长您来了。”
托盘上面的米粥几乎没动过,在看向屋子里边,木窗户是打开一半的,浓重的古怪草药味怎么压也也不下来,刺激苦涩的气味侵袭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宜林,你来了。”游丝般微弱的声音,从昏暗榉木拔步床里传出来的,听到声音这才让人注意到床上还有个男人。
床上那个样貌不凡的男人睡了几年,再次醒来竟然比他昏睡前还要年轻一点,他的皮肤红润透出淡淡的光泽,只要眼角的细纹提醒着他真实的岁数。
那个特殊的称呼,江宜林努力过了还是叫不出来,他一步步靠近那个与床融为一体的男人,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跟着飘远一米,他让自己尽量去忽略旁边的人,演戏要演得真才有效果。
“嗯,父亲您终于醒了,您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想您,时刻告诫自己……”
告诫自己早杀死您,摆脱您,再成为您。
送走了江宜林,金喜露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吃了一嘴车尾气,她不想再踏入江宜林家半步,可当她一回头。
猫猫并排走,三花和橘猫一高一低的脑袋同时回头看着她。
“喵!”
“你们还在啊!”金喜露惊讶道。
“喵!喵喵,喵。”三花的胡须翘起,扭过身子对旁边的橘猫叫,内心独白其实是:这个女人,是鱼的记忆吗?神明走之前明明交代过她要喂食给猫吃啊。
猫猫的胃很需要小鱼干,还有很多很多胡萝卜。
“对了,我还没给你们倒猫粮吧,差点就忘记了。”
“喵!”橘猫矜持地向前走舔了舔金喜露的裤脚,其实在偷偷吐槽:谢天谢地,这个女人终于记起一件正事了,吃饭吃饭!
前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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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想靠近江宜林家的金喜露,后脚就叹了口气撒撒手走了进来,被两只胖猫引进厨房。
刚过饭点的厨房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女人站在水槽前沉默地刷碗,这里的所有人她都没印象,似乎江宜林把屋子曾经所有佣人都换了个遍。
金喜露上前找到那个洗碗的女人,柔声询问:“你好,我想问一下这两只猫的猫粮一般都放在哪里,江宜。”
话到嘴边,想到江宜林现在是镇子的族长了,她不好再像以前那样直呼他的名字。
金喜露只好硬生生地改口重新说:“江族长安排我今天照顾好这两只猫,你知道它们两个平时吃的东西在哪里吗?”
女人停下洗碗的动作,撑着脖子往门外吼了一声:“来喜,你快过来。”
那个叫来喜的年轻男人,穿着红格子围裙哼着歌一蹦一跳地挡住门口的光,站稳在她面前后,笑着有些腼腆露出一口小白牙说:“姐,你找我有啥事啊?”
果然,金喜露她就知道,江宜林平时这么忙哪里有空养猫,还把猫喂得这么圆,果然是有专门的人负责喂猫。
“她是新找来喂猫的人,你跟她说一下族长这两只猫平时吃的东西什么的,交接一下。”洗碗的女人站在中间,边洗碗边注意着两人。
“啥!啥啥,我做错了什么,家主为什么不让我再养三花和橘猫!”那个叫来喜的男人,哭丧个脸,眉毛不是眉毛嘴巴不是嘴巴全垮下来了,陷入焦虑当中自言自语,“是不是上次三花跑出去抓老鼠我没和族长说,还是橘猫为了偷听隔壁小学生写的情书被赶出来了的事情。”
“不是,不是。”见到眼前这个状况,吓得金喜露连忙解释,“不是,我只是暂时帮忙照顾,你把它们俩养得特别好。”
怕他还不相信,金喜露又说道:“真的!我从来都没见过比三花还要胖的猫了。”
被点名的三花翻了白眼,撅起屁股走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来喜的鞋子上,发出抱怨的呢喃声。
“好了好了,知道你饿了,我去给你们拿小青鱼。”来喜说完一拍脑袋,他已经调节好自己的心情了,决定等家主回来后再写一封长到脚底自荐信告诉家主自己养猫的决心和信心,相信看完这封信的家主一定不舍得把他解雇。
但现在照顾两只猫的工作,还是属于眼前这位看起来有些疲惫凶巴巴的蓝发少女,所以走出门的来喜又回头了朝金喜露招手:“姐,还是你去拿吧,你也要好好熟悉一下自己的工作,万一我真的被辞掉了,你可千万不能亏待她们俩啊。”
金喜露叉腰与放下,最后只是叹气摇头,她知道自己一时也说不清,猜不透江宜林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总不可能让她做的事情就是养两只猫吧,这样她就没有那么多机会接触天天都不着家的他了。
她果然上当了,不行!等江宜林回来了,她一定要找他说清楚。
“好我去吧。”现在她能做到也只有喂猫了,她问“小鱼干在哪里?”
来喜将三花包起来塞进金喜露的怀里,自己则是抱着橘猫,示意她学自己捂住猫耳,然后压低声音凑到金喜露身边,像是在进行某种见不了光的交易一般悄悄地说:“猫粮和鱼干都放在正厅的供奉桌正对着门的第四个抽屉里,要输密码是0426。”
金喜来听完只觉得好玩,谁家会把猫粮当黄金钻石一样放在供奉桌里就算了,竟然还上锁。
只是抱三花猫抱了一会儿就感到手有些酸,后来听到来喜解释,这个主意竟然是江宜林出的,突然就觉得合理了。
“姐,没办法,三花和橘猫都太聪明了,医生说它们再不控制体重就容易生病,家主就想出这个法子,为了防止它们两个找到粮食,时不时还要换地方。”
听懂后金喜露放下三花猫,朝来喜笑大方介绍自己:“别一口一个姐了,金喜露我的名字,你叫我喜露就可以。”
“好的。”来喜抱着橘猫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少女,脸不自觉发烫,缓缓举起橘猫悄悄把脸埋在猫身上,慢慢地回应:“喜露你好…你好漂亮。”
但他的回应实在是来得太慢了,急性子的金喜露听完“好的”的时候就已经转身离开去拿猫粮了。
江宜林的家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所以她也不需要问旁边的人主厅在哪,轻车熟路不一会就推门进来了。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10. 追猫去了
找到来喜说的供奉桌,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祭祀相关的物品,就连香炉都没有摆,她感到奇怪但也没想太多找到第四个抽屉直接拉开,里面果然有一个带锁的盒子。
一个个转动上面的锁上的数字时,金宜林还在想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用着这么旧的锁,一个个扣数字扣得她手都酸了。
密码正确,锁松动裂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相框,被安在木边框里面的是一张模糊没有塑封的老照片,即使照片上的人物大多五官模糊,甚至个子最高的男人整个身体都被霉菌覆盖住了,金喜露她还是能认出照片上的所有人。
因为这张照片是江宜林的护身符,早在十年前,她来找江宜林玩的时候天天都能见到这张照片,那时候这张照片被挂在主厅最显眼的位置。
照片上的清冷女人坐在轮椅上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孩,她的怀里是五岁笑得正欢的江宜林,而推着轮椅一身黑色中山装梳了个油头的男人目光深沉,嘴角微微上扬看着镜头。所有进来拜访的所有人都能看见这张相片,看见这幸福的一家。
看到这张照片,金喜露可以确定自己是找错地方了,这张照片应该是被江宜林放在这里。
她灵敏地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来不及多想连忙合上盖子随便转动钥匙重新锁上,然后关上柜门假装刚刚进来站着不动。
“呀!喜露姐,你怎么找来这里了。”站在门口的来喜看了旁边没有人发现,赶快对金喜露说,“赶快出来,家主不让人随便进去的,你可千万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
金喜露不自然挠挠自己的脸,心想碰都碰完了,还是先不要惹事假装不知道好了,她抱歉道:“不好意思,我走错啦了,还好刚进来你就来了。”
出来后来喜领着金喜露往真正的会客厅走,边走边说:“这也怪我,忘了你也是新来的会迷路。”
金喜露没着急否定他话,而是顺着他的话,装作烦恼的样子问:“刚刚那个不是会客厅吗?里面什么都有。”
过走廊的时候,确定走廊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来喜也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金喜露:“这样说也没错啦,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会客厅,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设两个,但你去的是平时家主不让我们靠近的老会客厅。”
金喜露了然,心中的谜团不断扩大。
走完这个走廊,就到了现在用的会客厅同样连接花园,但因为刚刚花园在浇水不方便进来,所以来喜才带金喜露绕了些路。
这个新会客厅果然布局和以前那个一模一样,以至于金喜露进来都恍惚了,在这里她看见了一模一样的相框摆在墙上的,只是这张照片清晰光润,就连人物后边的栀子花都看得一清二楚,桌上插在青花瓷器里的花束每一天都会有人换新。
一样的?
不,不是,金喜露往后退了一小步,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江宜林费劲心思营造出的幸福感。
猫粮与零食被来喜找出来交给金喜露,他就被人喊去帮忙搬梯子了。
金喜露在大门底下找到了它们俩个的猫碗,往它们的碗里各倒了一半,后坐在门槛上看着两只猫埋头苦吃,阳光照在它们的毛发上软软的。
三花率先吃完自己碗里的,吐出粉红舌头舔了舔自己蒜瓣唇,意犹未尽地盯着金喜露,发出闷闷的声音:“……喵。”
金喜露以为它是没吃饱,心软摸了摸它的头,可当她的手触碰到三花的毛时,它突然炸起,原本柔软的毛此时全变坚硬挺立起来,爪子紧紧地扒在地上,身体服伏下眼神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不止三花变了,就连平时相对沉稳的橘猫,现在也紧张地脊骨突起,猫眼瞳孔收紧:“喵!喵喵。”
她马上意识到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她俩忙回头往自己身后看,可什么都没有,上好的阳光晒得水泥路都暖洋洋,平静的小石子一动不动躺在路上。
“怎么了?”金喜露话音刚落,紧接着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屋顶上掉下来砸在自己背上,她吃痛闷声,还没站稳的身体又被沉重的橘猫扑倒。
紧接三花就跳上她的身体,低头叼走了砸在她身上的东西,多亏三花的头小,她才能看清了那个攻击她的罪魁祸首,一颗绑了红布条印着金色图腾被用来挂门上辟邪的葫芦。
“哎挨!你们要去哪里?”没等她搞清楚眼下的异常,三花像是和橘猫商量好了一般,两只猫身手矫健,步子轻快不一会儿三花猫就跳上围墙消失了。
金喜露来不及拍干净自己身上的灰,马上站起来追到门口,早就看不到两只猫踪影。
“跟上来,带你去看宝藏。”
“谁!是谁在说话。”面前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路过,难道又是背后?
金喜露身后的院子刚给蔷薇浇完水,蓬松的泥土被阳光照得亮闪闪,棕色的木栅栏也淋了水,一滴滴往地上漏,地面不一会儿流出几条短短的水痕。
不,不是身后,又是头顶传来的声音,想到这里下一秒又听见那个声音。
“让开!”
金喜露往后退了一步,呼吸还没平稳,就听见头顶的围墙上传来声音,“嗷嗷,算了我还是下来引你过去吧。”
这让金喜露不禁想到几个小时前,江宜林也是这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堵着,不让她离开。
他这喜欢站在围墙上窥看着别人的毛病,现在都传染给猫了。
橘猫跳下围墙,稳稳地站在她面前,她腹议:果然是江宜林养出来的侠客猫。
“刚刚是你发出的声音吗?”金喜露蹲下扑向猫,想要抱住它,却被橘猫先一步察觉到,跑走了。
“嗯……虽然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能听见我的声音。”橘猫又跳上围墙,它地站在围墙上高冷回眸,喵语,“现在神明出去了,也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跟我来!”
忙完出来找金喜露的来喜,正正好好撞上追猫的她,他挠挠头站在原地,语音缓慢:“不用去追,它们两个到时间就会自己回来的。”
可惜他说话说得太晚,等到他开口只能对着金喜露追猫一抹残影了。
橘猫在上,金喜露追着它在底下跑,风灌进她的绿毛衣,阳光从房屋间隙之中漏进来,此刻的她没有多余的犹豫,立刻就行动起来了,追随着自己的本心。
橘猫像一颗灵活的溜溜球飞跃于围墙间,从这一家跳上另一家的屋顶廊檐,时不时也会停下回望,注意着后面的金喜露有没有跟上来。
“你想要带我去哪?”
“喵。”
“奇怪,我现在又听不到你的心声了。”金喜露注意到前面的橘猫停下来了,她也跟着放缓脚步走到它的身边,“是到了吗?”
“嗨!这边有个大人,你们快跟上来这边。”巷子里传来小孩的欢笑声,随着一声声加重的杂乱脚步声逼近,最先从里面钻出来的是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的棕色雪地靴里塞满了白绒,合脚的鞋子踩在地上小沙子都得抖了抖,眼看着小孩朝自己开心地扑过来,金喜露当即下意识害怕,立刻就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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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什么不是逃跑,因为她跑不动了。
“姐姐!姐姐,漂亮的姐姐,我们跳皮筋还差一个人,你来帮帮我们吧。”小女孩扑空,脚往前咧了一下,笑声继续从她的喉咙里跑出来。
金喜露没着答应,而是抬头寻找橘猫的身影,一抬头就看见它卧在满贴满五彩碎瓷砖的柱子上顶上,与自己对视两秒后橘猫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它身后长长的尾巴绕了绕,最后上下点了点指着小女孩身后跟着跑过来的同伴,能看出橘猫丝毫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举动。
“好,但是我太久没玩,不太会跳皮筋了。”金喜露揉了揉自己被撞的腰,站起来叉腰对着身边一圈围上前来的小学生,动作有些紧张。
看着他们一张张红彤彤的小脸蛋,她心想自己离开的时候她们也不过两三岁,肯定不认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些事,所以他们才愿意没有一点负担地围上来,想要和她一起玩。
“哪有什么要紧的!你不会我们来教你不就行了。”
“就是就是,很简单的,你先来撑绳子,看我们跳一遍你就会了。”女孩不等金喜露回答,从衣服口袋里撤出一条粉红色的橡皮绳,虎牙浅露,她笑起来的时候两颗水灵的大眼睛很水灵,“来,姐姐你低点头,我帮你带上。”
金喜露根本就没来的及拒绝,已经半推半就地被圆眼睛女孩带上花绳,橡皮筋另一端女孩往自己身上套,随着她的跑远,本来松松垮垮的橡皮绳逐渐绷紧,往下移绳子留到脚踝的位置就算套好了。
另外一个红棉袄女孩手往上扬,踩着黑色皮靴腰点了点地面,招呼着大家看过来:“开始喽,姐姐你可看好了。”
她神采飞扬,脚腕悬空顺利勾住一条橡皮筋,紧接着腰身一扭,乌黑的麻花辫甩到后脑勺背后,身体顺利地翻到了另一侧,脚依然勾着橡皮筋不松,身体轻盈稳稳地落在地上。
“咚咚锵,咚咚碰。”第二个短发腼腆地也加入进来,她用脚尖抵着绳子,绕了一下速度快到金喜露没看清她是怎么做的,下一秒她就已经予红棉袄女孩打配合翻好了一个花样。
几个女孩相视一笑,默契十足,开始边唱边跳,声音清脆。
”麋鹿仙人,下了凡,迷了路,打个盹,撞了树,梨花落,掉只猫,借朵花。”
跳绳的过程中,随着绳子不断拉高,难度也变大了,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红棉袄女孩子还在坚持翻身,歌词也临近尾声。
“梨花落啊,梨花落,掉只猫,借朵花。”
最后一关了,和江喜露一起拉绳的女孩,杀出一句:“问问大小姐饶不饶!”
绳子拉到江喜露的胸口下边,这个高度对于八岁小孩来说,想要翻动绳子很苦难了,可女孩丝毫不露怯,她叉腰挺胸鼻子里哼出气,威风凛凛地接上句歌词,“不饶!”
身后那些败下来的其他女孩帮应着打气:“不绕,不饶,就不饶!”
只见女孩往后退了一步,蓄力向前一跃,左脚成功勾下最近的一条皮筋将它压在脚下,这还不算完,她吸了口气侧过身,松开留出一段空,右脚迈过皮筋之后,就要快速度跳起来,用靴子的鞋面把勾着的皮筋踢起来,人还不能倒,这一把式她们叫作弹春花。
女孩看好时间抓住机会,将将要跳起来弹绳子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三花嘴里叼着东西冲了过来,它浑圆具有力量的身体像鞭炮落地一般摔在了女孩身上,一人一猫摔开。
“哎!哪里冒出来一只猫,语意你没事吧,怎么样了?”
11. 喜欢喜欢
三花冲上来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跳绳上面,谁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一只胖猫什么都不管不顾直直冲到人的身上。
金喜露扯下自己身上的皮筋,跑上前单膝跪在地上,抱起女孩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靠在自己的身上,女孩睁开眼转动自己的手腕发现不痛,当即立马就站起来在大家面前转了一个圈,惊喜地说:“我没事,刚刚摔的一点也不痛。”
见朋友没有受伤,旁边的短发女孩担心地问道:“对了那只猫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
三花听见自己的名字,从金喜露背后走出来,它倒是也没受伤,不急不慢地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浮毛,眼睛水润润地看着身边的女孩子们,不逃也不叫,只是用头顶推着一个裂开的木葫芦。
现场唯一真正受伤的只有那个葫芦了。
“呀!这个葫芦裂开了。”
等到女孩们的注意力都被地上的那个葫芦吸引公区后,金喜露才得空揪着三花低声问:“你真的不是在碰瓷吗?”
“喵。”三花用尾巴打了一下她的手背,挣脱出来。
这个时候不知道人群中哪个女孩最先说了一句:“你们觉不觉得这只猫很眼熟啊?”
“你这么说,还真是的!总感觉在谁身边看到过它。”
那个短发的女孩最先想起来,手摸着猫肚子小声说:“好像,好像这是族长家养的猫,我见过。”
另一个姑娘也及时说:“啊!我也记起来了,这就是族长的猫。族长可喜欢它了,出席活动的时候也跟着猫。”
三花听到这句族长最喜欢它了,傲娇地朝墙上卧着的橘猫欠欠地招尾巴,最后只换来橘猫张嘴骂她,不要忘记正事。
语意低头看着地上裂开的葫芦,沮丧道:“啊,完了完了,我爸妈要是知道我把族长家大门的葫芦弄裂了,我这个寒假就别想再出来玩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纠结没了继续跳皮筋的心情了。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成年人金喜露,很清楚这根本就怪不到女孩的头上,这一切都是两只猫的蓄意而为,只是它们为什么这么做。
金喜露说不清楚,冥冥之中她就是能感受到它们是在指引自己,帮助她去寻找什么。
眼下去追究谁的责任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她们能做的只有尝试修好这个葫芦了,金喜露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昨天打扫卫生找出来的粉色手帕,将裂开的葫芦捡起放进来,再抬头安慰女孩们:“没事,我们来尝试修修看吧。”
“你们知道,镇子哪里有木匠开的店吗?”
“对了!西西,我记得你的爷爷是木匠,他什么都会做,上次还帮我家打了一个柜子,我妈妈可喜欢了。”语意想起来,高兴地拉过短发女孩的衣角。
原来短发女孩的名字是西西啊,她被朋友拉到众人面前,脸瞬间就涨红了,她小手握拳紧张地为自己打气,直到讲到自己爷爷,眼神中满满全是骄傲和幸福:“对!我的爷爷很厉害,我们去找他帮忙,他一定能修好。”
“太好了,我们快去找你爷爷吧。”
金喜露没有着急催着女孩带她去,而是温柔地询问她:“西西,可以带我去找你爷爷吗?”
就是这句话,打消了西西的顾虑,她看了看充满斗志的大家,最后还是靠近金喜露耳边悄悄说了:“姐姐,我爷爷他不喜欢族长家里的人,不,是跟族长家有关的任何东西都不喜欢,所以千万不能带猫一起去。”
这倒是让金喜露很惊讶,在她们这个落后又愚昧的镇子上,一代代人都依靠着矿山生存,每家每户都受神山滋养,对每一代的族长都受到镇民的敬仰爱戴,发展到现在这种观念仍然依存在每个镇民的心中。
也许是察觉到金喜露的惊讶,西西赶紧又凑到她耳边补了一句,这句话声音倒是因为激动音量也提高了不少:“但,但我还挺喜欢现在的族长的,真的!他对我们很好。”
知道了西西的顾虑后,金喜露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太大的事情,有喜欢就会有讨厌。
讨厌和喜欢是一样的,喜欢是可以忽略这个人身上其他恶性,只凭一种喜欢的感觉,就能长长久久继续下去。
而讨厌可以因为他身上的任何一点,就否定这个人所有,因此有他在的地方就是臭泥生蛆的垃圾场,靠近就作呕。
厌恶比喜欢更为直接,但喜欢又比讨厌厉害那么一点。
金喜露就是矛盾的中间人,她无比讨厌江家的存在,又深深地喜欢着江宜林,喜欢他身上的气味,喜欢他这个人,即使靠近他就意味着靠近垃圾场。
她甘之如饴,咽下恶心。
很快江喜露就想好解决办法了,她对剩下那些女孩说:“我怕三花猫又乱跑,你们愿意帮我护送小猫回家吗?”
不等小女孩吗答应,三花第一个站起来反抗:“喵!有没有搞错,我堂堂喵届最聪明猫,竟然需要小女孩送我回家。”
但反抗无效,三花猫最终还是屈服于小鱼干诱惑,很有眼力见地就赖上女孩们,卖萌舔猫手拿把掐,没有一个女孩能抗拒鸡贼的小猫。
“好啊,姐姐弄坏葫芦也有我们的责任,你就放心跟西西去吧,小猫包在我们身上。”
临走分开前,金喜露对围墙上打瞌睡的橘猫眨眨眼,小声说:“谢谢,你们是想帮我的对吗?”
“咦,姐姐你刚刚在说什么,我没听清。”西西以为是在和她说话,紧张得差点同手同脚走,还不忘再次着重提醒她,“还有,姐姐到时候见到了我爷爷,你千万千万不能说你是在江家做事的,不然我爷爷会不高兴。”
“我本来就不是在江家做事。”虽然准确来说在今天之前她确实和江家没有什么关系,但未来就说不准了,因为这么说会让女孩心里好受一点,所以金喜露还是这么说了。
西西肉眼可见地轻松了,眼睛里也有了笑意,她抿唇笑左边的小梨涡很可爱,她坦白道:“太好了,不用说谎,如果我对爷爷说谎了,他会很伤心,我不想骗他。”
原来是这样,金喜露心想,女孩张嘴闭嘴都是她的爷爷,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爸爸妈妈,想来平时肯定都是爷爷在照顾她。
“听你说爷爷是个木匠好厉害,这让我不禁想起我的奶奶,她在我心中永远也是最厉害的奶奶,她会做世界上最好吃的冻米糖和芝麻酥。”金喜露有意想要和她多聊聊天,缓解她的紧张。
果然一讲到女孩的爷爷,西西就显得没那么紧张,她边走边抚摸着巷子老墙上生长着的厚厚苔藓,毛茸茸的苔藓茎叶齐刷刷从她的手心中流过,感受植物生长的气息。
西西柔声细语说:“对!我爷爷真的很厉害,他不会雕木头做家具,他还能救花救树,我们家的院子里面的花草可漂亮了,都是我爷爷种的,他每天都要浇水修剪枝叶。”
“我可真辛运,今天追猫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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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能看到漂亮院子。”和给小孩在一起,会不自觉跟着他们的思维,语气也会放轻声调上扬。
西西的家离镇子有些远,要走出这些弯弯绕绕的巷子,一直走到镇头能看见那座石桥时,西西向前跑了两步再回头朝金喜露招手:“姐姐这里,我们快到了,就在石桥底下。”
石桥前边果然有个带院子的两层小楼房,棕色木栅栏被忍冬花爬满藤叶,若隐若现可以看见中间有个刷上蓝色油漆的栅栏门。
西西走在前面推了一下门没推开,她又蹲下半趴着用手指从最底下扣了一会儿,扣出一个古铜色的旧钥匙,插进钥匙孔中转动一下,叮地一声,门弹了一下。
“好了,姐姐你可以进来了。”西西推开门后有些沮丧,躲闪金喜露的眼睛坦白道:“不好意思姐姐,今天上午我爷爷应该是出去了,还把门锁了。”
说完,西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穿着她干净的黑色小皮鞋跳上屋前的石台阶,栗色的短发随着她跑步的节奏抖动,像一丛健康又珍贵的黄枞菌菇。
西西走后,留下金喜露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院子果然和西西说的那样生机勃勃,用青毛竹花圃围栏将院子大致分出三个部分,一边种着各种各样金喜露叫不上名字的花,一边搭了一个简陋的瓦片蓬里面放了许多造型别致的木头,最小的一块应该是刚撒下的菜种还没发芽就先用塑料薄膜盖上了。
满院的花花草草,因为是冬天大多都只长了叶子,她认不到那么多花,不过有一种花她认识,那是野栀子花吗?
金喜露眼尖的发现墙角最边缘的位置栽了几颗野栀子,这种花她认识是因为江宜林的奶奶喜欢,以前他们家种了一院子的栀子花,每年临近暑假金喜露躺在房间的凉席上窗边都能透进花香,极香。
她走到花丛边,手指刚触碰到光滑的叶片时,就听见屋里西西的脚步声,她很快就跑出来了惊喜说:“我看过了屋子里没有爷爷留下来的纸条,也没有泡面,中午我爷爷就会回来。”
“那太好了,我可以在院子里坐一坐等你爷爷回来吗?”金喜露注意到院子里有两把一高一低的竹椅子,这应该就是爷孙俩平时会坐的地方。
“当然可以,稍等我一下。”话音刚落,西西又走进屋子。
不一会回来的西西手里拿着一个小簸箕,里面有晒干的红薯条还有新鲜洗好了的马蹄,递给金喜露后,西西往后坐在矮椅子上,托着下巴好奇问:“姐姐你是从外面的人吗?不然我怎么没见过你?”
“不是,我在这里出生长大,然后离开了一段时间。”金喜露摇了摇头,咬了一口清脆马蹄清甜的汁水在她的嘴里炸开,她语气平和又有点倔,“但无论如何,我都还是会回到这里。”
后面金喜露就在院子里和女孩一边下五子棋一边等女孩的爷爷回家,临近中午前边人家都开始做饭,烟囱里飘出米饭的香气。
“爷爷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西西收完五颗黑子后,往后躺在竹椅靠背上直视蓝天。
突然她听见有车驶来的声音,从院子的栅栏看过去那是一辆黑色的轿车,轿车经过院子的时候停了下来,紧接着车门打开又重新甩上,有人走下来了,他的鞋子踩在细软的沙子上发出窸窸的摩擦声。
一步,两步三步,逐渐逼近走上来。
没有等来西西的爷爷回家,倒是等来了一个金喜露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12. 拜柳认母
江宜林就站在蓝色的栅栏外,他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变得更加白皙,明亮的白发在阳光中近乎透明。
他单手插兜蹙眉不解地看向金喜露,那张臭脸臭得让人没法看,还好现在是大白天,换成黑夜他站在这,大概也很适合去演吸血鬼僵尸之类反派角色。
“族长!你,你怎么来了。”西西涨红了脸,从椅子上跳起来,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去开门时。
江宜林已经忽略她的话,眼里只有一个人,面朝着姐姐,声音裸着戾气说:“金喜露,回家!”
那个眼神小孩看不懂,西西只觉得族长好像很凶,却又很在乎这个姐姐。
不管了不管了,西西着急站起来跑到栅栏附近张望,祈求这个时候爷爷千万不要回来,两个人千万不能撞上,不然她就惹麻烦了。
这个时候金喜露也知道西西害怕的事情,不能让西西难做,那就只能拒绝江宜林让他先回去,金喜露走到栅栏门前,手搁在反锁的钥匙扣上没有动,而是直视江宜林琥珀色的浅瞳,她的心颤了一下,先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回家没有看见你的人,你就是来这了?”江宜林的声音灌入她的心,一下又一下拨动她身体内所有记忆,其实就算他不说,金喜露也猜到是三花猫告诉他的,他身上有太多太多她不知道的事。
她继续说:“我不回去,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江宜林的气焰消下去一点,将手抽出口袋默默调整一下站立姿势,“我来接你回家,你不回去?”
听见他的话,金喜露知道他在向自己相对示弱,但她还是继续说:“我现在不会回去的,你先走吧。”边说江喜露边想先往后退。
她的人将要离开半人高的栅栏门时,手指离开反锁的钥匙扣,临临掌心的距离,彻底离开前。
外边他一只手反伸进来,不管不顾地钻了栅栏门中档的空隙追了上来,他先是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不容金喜露有任何想要离开的反抗的准。
他的体温常年都是冰凉的,连带着手指也是冰的,指尖薄茧摩挲着她手腕,大拇指按在她动脉的位置,一下又一下力度加重,像在被听诊器诊疗。
金喜露快分不清是她的心跳声还是他的,只知道他的手还在一点点往下侵略,直至她的手心被挠了一下,一点点痒钻入她的肺,呼吸的花香被隔开,下一瞬间,他们十指紧扣。
噔—门锁的弹簧崩开,滚落在金喜露的脚边。
不由分说,门是朝里打开的,金喜露被抓着手往后退,江宜林像土匪一样顺利走进院子,而自己的手还牢牢被他攥在手心,手心贴手心。
她简直不敢相信刚刚那个野蛮不讲理的人,会是眼前这个面如玉依旧面不改色的男人,她震惊之余尝试抽开自己的手,试了几次都失败。
推搡中,金喜露发现自己和江宜林越靠越近,她气得说不出话。
她就知道江宜林不会有这么好心说好话退让,原来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他再好争取时间把锁弄坏。
不是,他到底想做做什么?
“你到底在干什么?”金喜露站着不动,江宜林就也不动,也看不出他有想要松手的打算,她只好又说,“我跟你回去,你先把我的手松开。”
“不听。”前面这句是对金喜露说的,后面这句是对站在高处的西西说,“西西,你爷爷应该快到家了,我来的路上看见他。”
西西埋下脑袋,用眼神向金喜露求助。
金喜露不想和江宜林吵架,但西西家绝对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就算今天见不到西西爷爷,之后她还会再找机会来这边一探究竟。
金喜露沉下一口气,放弃纠缠下去,将两人握紧的手举起来,举到江宜林的眼下让他看着,可惜对着他这张脸说不出什么狠话,到最后她也只是淡淡道:“好了,我跟你走。”
江宜林走在前边,两人虽然拉着手,一前一后的距离足够再站两个人,金喜露默默将口袋里包着的葫芦往里推。
到了车前,江宜林没着急打开车门,而是对着一直跟着她们走的西西说,声音比刚刚柔和许多:“今晚会有人来帮忙换锁,别担心,你爷爷不会知道。”
金喜露也怕西西会害怕,安慰地朝她笑着招手,语气轻松自然无异:“对的,西西回去吧,没事的。”
“好的,姐姐还有族长,拜拜。”
金喜露都来不及朝西西再多说一句话,就被江宜林塞进副驾驶,两人一直拉着的手终于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坠空了。
江宜林先一步松开她的手,金喜露收回自己在空中的手,回避他的眼神坐正身体想让自己看起来也没那么那么在乎,直视前方的同时,用膝盖牛仔裤的布料搓了搓手心的汗珠。
在这几秒时间里,两人都没说话,金喜露发现江宜林还没走,依然用胳膊撑在车窗上,眼神不加掩饰地盯着她的脸看。
金喜露被盯得没办法,也真的在担心西西爷爷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路边认出他,毕竟江宜林这一头白发太显眼了,无论是谁路过都知道是他。
“干嘛,不是你吵着要赶快回家吗?现在为什么不开车。”金喜露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语气充满怨气。
“上班时间私自外出,把猫就交给几个小孩,原来你在外面就是这么上班的。”
说完这句话,江宜林撤走压着车门的身体,绕过车头打开车门,上车后踩下油门,把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难怪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回家。”
轿车行驶在乡下狭窄的小路上,走走停停过每一个土坡都要缓一缓,金喜露的思绪被这条路碾得七零八落,偏偏罪魁祸首还在风轻云淡地看着车。
车里的气氛再次降下来,像一个打气筒不听使唤一直在两人之间抽压,推着她们一会儿靠近,一会又被对方心烦燥的气伤到,自己先退离。
金喜露开始学会憋气,憋到忍不住想要和他说话的时候,突然把自己的车窗降下来,新鲜的空气灌进车里,轿车经过桥头路口。
江宜林注意到,这是每一个离开弥鹿小镇都要走的路,他在金喜露看向窗外的时候,终于又找到机会可以窃看她的背影。
风吹起金喜露脖子附近的蓝发,让他可以贪心地将金喜露脖子上的红痣收入眼中,送进来的还有她的气味,她的喃喃声,她就在自己身边,一想到这里。
江宜林忘了自己还在开车,开错了路也只能继续开下去,他稳住心贪恋地舔了舔唇,止住嗓子的焦渴,还是没忍住念她的名字:“金喜露。”
“怎么了?”金喜露立马回头重新坐正,她的内心也在悄悄期待他能在意自己存在,但当她看向江宜林时,却发现他神情无异,依然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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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地双手开车。
他只是叫了一下自己名字没有其他表示,希望扑空,金喜露上扬的嘴角也渐渐落了下去,也是这个时候,她看到河边有一路的柳树。
大概因为现在是冬天,这个时间的树看着大多都没什么精神,枯瘦的几根枝条垂在空中,小如指甲盖大小的叶片吊在枝上,与风力强撑作斗,僵硬的泥土为它们输送养料,竭力一起度过这个冬天。
一片苍白中,一点红色吸引了金喜露,随着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固定在柳树上那个红点一点点被放大,她才发现原来柳树身边还站着一高一低的灰色人影。
人影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下跪磕头,头发沾上沙土,膝盖跪于泥沼,鼻息浸入草木气息,虔诚又绝望。
金喜露坐在车里与他们俩擦肩而过,双目被震慑住,直至与他们隔离开,看不见他们的影子的时候,她的灵魂才重新回弹进入自己身体,缓缓靠在座椅上疑惑又无奈:“她们住做什么?”
江宜林当然也注意到刚刚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简单道:“拜柳认母而已。”
“而已?”金喜露察觉到江宜林似乎并不想谈论有关柳树的事情,她放弃从他的口中得出任何信息,但当她还想要把头往外探,摇下车窗的时侯,江宜林已经上锁了。
“坐好,还有没有一个女孩子样了,你知不知道把头探出去很危险啊!”江宜林手打方向盘车子来了一个转弯,他们重新回到正路上。
刚刚那个场景本来不能给江喜露看见,都怪之前江宜林刚刚分心开错路了,才让金喜露目睹那幕,他咬舌在心底怒斥自己:该死,江宜林你能不能有点自控力。
后面的路就很平静了,没过一会车子就到了江家大门口,自动感应的黑色铁门缓缓朝里打开,金喜露在还没到之前就说了,让江宜林在路边把她放下就行。
这次她回来最明显,也是最让她不满苦恼的就是,江宜林现在也不知道是假装听不见,还是压根就没听她讲话,总是和她的想法请求背道而行。
车子最后还是停进了江家车库,金喜露从车库中走出来,对着站在水池边洗手的江宜林说:“无论怎么样,今天还是谢谢你接我回来,但是之后我也会认真工作,之后不用总是麻烦您来接我。”
金喜露客气又委婉,她相信江宜林应该都听懂了,很快就会恼羞成怒干干脆脆地把自己送出江家了。
她等着江宜林的反应,等啊等,只见他捡起摆在旁边的淡黄色手帕,不急不燥地擦干净手指上的水珠后,回望她又开始学她的语气:“哦?你刚刚说了什么。”
学人精,气死人!
金喜露噎下心中的不满,一板一眼地敷衍道:“我刚刚说,你以后不用来接我,我会回自己家的。”
“不是这句,上一句。”江宜林放下手帕,双手抱胸下巴点了点,一点都不在意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金喜露回想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上一句?我说我会认真工作……”糟糕!又被这该死的狐狸精带入了坑中。
“希望你说到做到,眼里还有我这个老板。”
江宜林松开手,眼里增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抬腿离开水池,正巧这个时候屋子里的佣人也走出来说。
“家主,饭菜已经摆好了,就等您和金小姐就餐。”
怎么还有她的名字?
13. 心思不明
等等,怎么还有她的名字,也许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也许是今天早上的早餐太美味了,才让现在的金喜露一听到吃饭,就移不开脚。
江宜林走在她前面背对着她,见她还站在原地不知道跟过来,手抬起来往后随意招了招:“没听见吗?过来吃饭了。”
“我吗?金喜露还有点犹豫。
停下来等她江宜林,皱了一下眉:“不然呢,这个整个院子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姓金吗?”
金喜露看着他背影,就想上去给他的后脑勺来两拳,他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还不快点来?”江宜林转身等着她一起进屋,他好听的声音依旧没有多热烈,像冬天一渠清水。
“来了!”她立马放下挥拳的手,跑到他的身边,脸上笑意还没褪。
今天中午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吃饭,饭菜依旧很丰盛,全是金喜露爱吃的。
依旧是金喜露吃饱后,江宜林喊人把菜撤走。
趁着这个时候她把他叫住了,向他坦白自己不会照顾猫,更何况三花和橘猫本来就有来喜在照顾。
“我想去矿山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金喜露从放桌上下来,站起来请求他。
“哦?你野心还不小嘛。”矿山向来都是江家人在管,江宜林作为家主每周都少不了上山多次。
他们两个一起长大,江宜林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他没想到她回来的第三天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金喜露在他身边不会掩藏自己的想法,猜出她的心思并不难。
“但是不行。”江宜林很干脆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为什么?”
“你为什么想要去矿山?”
金喜露看着江宜林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可没想到对面的江宜林一看到自己站起来,反而又坐下一副随便听你说说的模样。
她不理会他外表假装的冷漠,她愿意相信江宜林骨子里依旧是温柔的,他这个人就是怕这怕那,就是不怕伤害自己,所以她还是会走到他身边强迫他看看自己再看看她。
“你现在是族长,你代替他了,对不对?”金喜露走到他椅子的背后,手轻轻搭在木椅靠背,言语间抑制不住地兴奋激动。
木椅的靠背并不高,她可以很轻易就能低头捕捉到他假寐的眼睛,看他的眼角慢慢泛红,慢慢泛出生理泪水。
“没有。”
金喜露不相信,早在他的声音出来之前,金喜露早就用手捂住他那张能毒死人的嘴,她当然还记得那天在坟前江宜林把她按在树上的那件事,但这次她有先下手为强,他肯定逃不出她的手心。
又比捂住他的嘴更快一步的,是背后的金喜露将下巴靠上他的肩膀,脸钻入在他的脖颈间,他身上干净清冽泉水气息掺杂着草木香,她知道江宜林敏感的脖子是他致命的弱点,所以她早早一把揽住他的身体,蔷薇花香混着呼吸出的热气,热度一点点铺开,一层层侵略。
纠缠在一起的男女,放肆心思不明的男女。
一切的一切,都是你情我愿,想念是掩盖不住的毒药。
她捂住口鼻的手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赶在江宜林推开她之前,金喜露先一步松开手,双手扯住他的领子往外扒,没有一丝犹豫拉扯开,白色米粒大小的圆扣子崩落。
同时,他皮肤没有一丝瑕疵白得刺人眼,深邃的锁骨刻入皮肤,一字型向两侧延伸宛如落在雪地上的两枝弃梅,上窝那块洁白光滑,没有图腾。
她难以置信,双眼瞬间变红,腿脚发软,手指颤抖着想要拨开更多衣服找寻图腾,不甘心绝望道:“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死?我明明......”
来不及了,她被江宜林凶狠的眼神吓到,跌落到地上,口中的话也被打断,“我明明,我明明......”杀了他啊。
“闭嘴!金喜露你在说什么疯话呢?”
“对哦,我跟你说了,你后来回去救了他,对不对?”
两句话重合在一起,两人谁都没懂谁,谁也没让谁,下一秒。
啪——椅子被怒气冲冲的江宜林推倒,摔在金喜露旁边,凳脚都摔裂了,竹子碎成薄片。
“金喜露,滚出去!”
金喜露低头用袖子擦干泪水,她虽然摔倒了但并没多疼,很快就能重新爬起来,可泪水依旧止不住地砸落在大理石地砖上。
她抬头还想要去寻找江宜林,却只看见他单手捂住领口,大步走出房门慌乱背影。
金喜露重新扶起那个断脚的椅子将它靠在墙上,她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一般也靠在墙上,仍由眼角流出的泪水滑入脖颈间,浸湿毛衣领口,她看向离她最近的一扇窗户,从里往外望能看见她家屋顶的孤零零的野草。
早在江宜林离开这个房间时,靠近这件屋子的所有人都他赶走了,金喜露一人被落在这个房间这里,抬起手臂毫无章法地为自己擦眼泪,她好像又搞砸一件事情。
回忆起她逃离城镇的前24小时,那天是这个冬天难得放晴,阳光藏在厚厚的云层中,金喜露将藏在被子底下的生锈的剪刀拿出来磨了又磨,却在听到有人在门口热烈地呼喊的的名字时,连忙把刀藏进枕头底下。
“金喜露,金喜露,你在哪?”
刚办完丧事的白绫还悬挂在梁柱上,烧灭的香,乱倒的蜡烛,一片混乱萧瑟。
即使身处采光不好的老房子,他也宛如无望黑夜中的星星一般耀眼明亮,他向自己走来,将她重新拉回这个现实的世界,食物的热度与香气包裹住她,听到他的声音让她在这紧迫的生活中得以喘气。
“唉,你又不好好吃早餐,我带了咸蛋黄粽子。”江宜林见金喜露没有行动,只能撕开外边粽叶,先一口一口地喂她,见她愿意张口后总算能松一口气,好看的眉毛也终于不是皱着了。
江宜林喂了几口后,金喜露就拿过来自己吃不让他继续喂了,见她吃得着急,江宜林又开始担心她会噎到,给她搬来凳子让她坐着慢慢吃,自己则笑着走到她的背后,以手为梳开始为她整理长发,边梳边温柔地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你想去做什么,我陪你,好不好。”
“不好。”金喜露拒绝得很干脆,冰凉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她的心似乎也被这个死亡冬天冻住了,能感觉到背后为她梳头的江宜林动作有一瞬间坠空。
“没事,喜露这个粽子好吃吗?”江宜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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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调整啊后自己的情绪,整理好她打结的头发,开始为她编发,见她没有不耐烦就继续愉快地说下去“你一定也猜到了,其实是今天我亲手包好的,想着你喜欢,第一次包可能馅......”
这一次,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金喜露再次打断,低沉的语气让人痛苦:“够了,江宜林,你都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吗?”
说完,金喜露挣脱开他的手往前扑,只差最后一步就编完的编发重新散开,发丝甩到自己的脸上着急不稳的步子差点绊倒她自己,最后还是被冲上前来护着她的江宜林,一手揽住她的腰重新押回来,只是这是这一坐着的不是冰冷的硬木椅,而是江宜林的的大腿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在呢,喜露。”江宜林抱着她轻声慢语细细地哄着她,不算温暖的手掌心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像哄婴儿入睡般体贴又难以拒绝,听着他反反复复的那几句话无声流泪,“没事的,我永远在你身后,你不是一个人。”
她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热泪沾湿他的衣领,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他,却在下一秒又噩梦惊醒推开他,从他的腿上下来。
金喜露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话都还没说出来,他微凉的手心已经贴上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手指一下下,像对待珍宝那般小心轻柔地擦去她的每一滴滚烫的泪水。
金喜露拦住他的手,自己被背过去,擦干泪水后,才转过来和他说话,“我今天要去给奶奶的墓前种山茶花,我一个人去,你不要跟着我。”
“好啊,不着急,来我先帮你把头发梳好。”江宜林牵起她的手搓了几下,发现自己的手比她的手还冷后,又落寞地放下。
他走到她的身后,一手揽她起她的长发,边梳边说,“正好我今天被派去矿山那边看一下机器,中午你要记得吃饭啊。”
“是他命令你去的吗?”这里的他不用说明,两人都心知肚明,能支配矿山命令江宜立难得人只有一个,那就他的父亲,这个镇子权利最大的族长。
“嗯。”
终于这一次金喜露没有捣乱,江宜林取下手腕上的的发圈,为她扎了一个漂亮又简单的麻花辫,带她来到窗户前,有些小哀怨地说:“这个皮筋虽然是你送我的,但这次只能算我借你的,等我回来记得还给我啊。”
金喜露看着玻璃上自己和他的倒影,他依然在笑着看向自己,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的龌龊与阴暗,最后她也只是点了点头回了他一个僵硬沉重的笑容,“好。”
江宜林扶着她的肩膀,闭上眼睛有些眷恋不舍地吻住她的发丝:“好,我知道了,我当然相信你。”
“你也是相信我的,对吗?喜露。”这时恰好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阳光只是短暂地笼罩在两人相拥在一起的身上,因为很快金喜露就撤回了这个拥抱。
她没有回头,只是抚摸着他给她编的侧马尾,想起他那双漂亮琥珀色的眼睛,压下心底颤动的爱意,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走了。”
“路上小心点,喜露。”我永远在你身后,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竭尽全力地赶到你身边。
整个安静的老屋,只留下了江宜林一个人,渐渐暗淡。
14. 大家闺秀
后来金喜露真的去山上奶奶墓前种树了,她种了一颗白茶花,她希望这颗山茶花能代替她陪在奶奶身边,这是她的希望。
今晚,她不能退缩,也不会认输,她会一直与命运纠缠斗争下去。
这一天她都在山上奶奶的墓前,用湿抹布细细为奶奶奶的墓碑擦去灰尘与泥地,最后朝着奶奶黑白照片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下午六点天已经暗下来了,金喜露回到了老屋。
六点一刻,江廉音走进来,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进了她的房间,从听见他的脚步声开始,金喜露就高度紧张。
他肆无忌惮,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小喜露,数数这几天你哭的次数,哭得你那漂亮的小脸都皱巴了,真是太可怜了。”身材高大的江廉音挤进她的小房间,大手抚摸着她房间里的墙纸,虚虚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啧叹。
“族长您找我要说什么事情,不是说晚上九点让我到祠堂一趟吗?”金喜露坐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因为她腿下压着的就是那把剪刀。
“江廉音听了她的话,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病态的青黑色眼袋挂在眼底,笑得时候眼角炸出层层褶皱,声音却很年轻:“小喜露啊,小喜露啊,还嘴硬,族长的话你记得这么清楚,真是个令人怜惜的小女孩。”
他关上了门,步子虚浮,三两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细嫩如凝脂的手靠近她的脸,就在金喜露等着他摸上来,手指勾到剪刀的边缘,准备用锋利的剪刀狠狠戳进他的手里时,他却停下里了。
那双比女人还保养得精细的手,从上到下,从她眼睛到鼻子,一点点慢慢拂过,金喜露忍着恶心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就仿佛下一秒他就能掐住她的喉咙,将她按在床板上掐死。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江廉音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实在找不到她与自己妻子何敏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搞不清楚自己儿子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
不过既然是江宜林喜欢的女人,江廉音还是有兴趣耍来玩玩的,他得不到的东西,江宜林也不配拥有。
“小女孩就是傻子,是垃圾,但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是花瓣露水,是辣椒,是麦子。”不等金喜露回答,江廉音又开始自说自话起来,他的眼神从来就没聚焦到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晃荡着的身体与泛着臭气的灵魂,每时每刻都在向自己施压,他需要一个新鲜玩法,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他朝金喜露抛出手期待地问,“你是什么?”
“族长,我听不懂。”金喜露强装镇定,其实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这个答案,江廉音很不满意,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看起来瞬间苍老十多岁,却更加期待金喜露的话,他原本是嫌弃金喜露肮脏厌恶,她的皮肤也不想触碰,但现在却不得不上些手段。
江廉音走上前一步,尖锐的指甲扎入金喜露的皮肉,力度一点点加重,金喜露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要被扭下来的时候,又听见江廉音贪婪的声音。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什么?他的声音如毒蛇环绕在脖颈吐幸子挑衅,江廉音问完就果断收回手,取出他随身携带的丝巾,仔仔细细地擦弄着自己的长指甲,全然不觉得自己在发疯,语气又一下轻快起来,温温柔柔地学着江宜林说话的声音:“金喜露,你怎么又给自己弄伤了,唉,真拿你没办法。”
又不等金喜露回答,江廉音又像个大家闺秀一样,微微踮起脚,仿佛自己穿了双低跟玛丽珍鞋,标准的丁字步站法,双手交叉放在体前,抬头挺胸目光平和从容,面带柔软的笑容望着她,又好像不是看着她这个人,他把她当做成死物了。
“金小姐,今晚十点祠堂里见,我会等你,希望你不要迟到,谢谢。”江廉音又换了个声线,这次是模仿的是他死去的妻子,何敏的声音。
说完他微微拢了一下耳畔根本就不存在的碎发,微微欠身点头打完招呼,就离开了,离开时还不忘轻柔地把房门带上,不弄出一点儿声音。
金喜露坐在床上,眼神坚定死死地盯着那扇已经关上的房门,咬着颤抖的嘴唇说出:“我是金喜露,不是东西。”
江廉音疯了,他现在是个披着人皮彻头彻尾的变态疯子,她知道今晚江宜林赶不回来了,时间地点都是江廉音定,他说什么,所有人就要做什么。
金喜露很不服气,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会在赴约之前鼓动镇上的人们,告诉他们祠堂今晚有活动,让他们晚上十点左右来祠堂,再当场揭穿江廉音那见不得人的模样。
可她算不过江廉音,就在今天买树苗的是时侯她听说了,族长为了犒劳大家请了人今晚到戏台那给大家放免费放电影,戏台与祠堂在镇子的一南一北,本来就很少有人经过的祠堂在今晚更没有人。
她从山上下来后,胆怯和懦弱依然藏在她的心里,她冷静下来分析完后刚决定今天不适合与江廉音产生正面冲突,要不还是算了,她不想连累江宜林。
可就在刚刚,江廉音闯进她的房间,亲手捏碎了她的想法,他就是来警告自己别想跑,他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兴趣了,这个疯子,他到底是真疯了还是在装疯。
金喜露抽出自己压在腿下的剪刀,看着干净的剪刀,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握起了它,当剪刀锋利的刀口挨上自己的手腕,只需要轻轻一下,一切就结束了,她就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了下一步。
金喜露当然还没和江廉音一样疯,她想得很开,没有人比她想得还要开,要是她死了最多就是江宜林哭得最凶,还有雅楠会擦干眼泪然后年年上山来看她,坏人依然笑得欢,甚至会往她的墓碑上吐口水,这样太不划算了。
那就试试吧,金喜露是铺满绿藻的湖水中最执着的草鱼,她会拼命向水面上游,只要能露出水面赢得氧气,她就能耐住寂寞,带着氧气再次一头扎回全是垃圾的水里,等待下一次窒息前的交换。
“我才不会被憋死。”金喜露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双眼望着的是江家的方向。
当九点的电子钟声在镇子的广场响起,热闹的人们相聚在这里,带着小孩搬来自己的凳子,聚精会神地盯着白幕布上的漂亮女演员的一颦一笑。
金喜露走进到祠堂门口,起风了,新换的红灯笼照得她的影子晃来晃去,她绷紧的身体还是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新年刚过祠堂里外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花团锦簇,香烛辉煌,塞得连走进去都困难,最后只剩下一条小路,等到她走上台阶,望向正殿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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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灼烧着她的眼睛,看得不是很真切,那层层锦帘绣幕遮掩下,供奉着的是守护这座镇的神主,江家祖先踩着鹿角威风凛凛的神像。
“小喜露,你来了,真准时,竟然早早地就来等着族长了,真好啊。”
站在台阶上迟迟没有踏进正殿的金喜露,听见了他的声音,却找不到他的人在哪了,她默默放下攥紧拳头的手,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干嘛那么紧张,族长我又不会吃小孩,吼哈。”他捉摸不清的声音是和门口灌进来的风同时传入她的耳朵里的,半明半昧的光影下,她身边的植物在月影中颤抖,新鲜的绿叶飘落在她脚边。
“你这么怕我,都怪我那不懂事的儿子教坏了你,他这个家伙长得像我,又有颗没用的菩萨心,骗谁都好骗。”
他的声音有变换了方位,这时是从她的脚边发出来的,金喜露接着旁边架子上的油灯,低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大盆红紫色蝴蝶兰摆在她的脚边,她怀疑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看见卵壮的三角形花苞鼓动着周边几瓣圆状花瓣,像人嘴一开一合继续念着:“可怜的小西露,还不知道自己被监视着呢!”
“不是。”金喜露小声回答。
“偷偷告诉我吧,我那糟心的儿子对你做了什么坏事,我给你报仇。”声音又变了,现在是从院子瓦片那传来,金喜露焦急顾不上头,连忙低头看去找脚边的那些花,这个时候美丽又珍贵的蝴蝶兰早就碎成了一条条紫红交错的碎片,只剩下光秃秃的梗插在红棕色瓷盆里,像断了头的人,人身分离,分不清谁是谁的头。
“呀!喜露你干了什么,竟然把乡亲们献给神主的花都弄坏了,怎么办啊,怎么办!神主可不会像我偏爱你那样,就这么轻松放过你哦。”
金喜露闭眼尽量让自己忽略他的声音,可越想要忽略他,他的声音就越像是长在她身体里的一根不断向上冲的刺,这个颗刺伴随着江廉音的声音放肆地生长,直到戳上她的心脏逼迫着她睁开眼睛接受现在眼前所有的一切,心中的声音提醒着她这里都是真实的,不要妄想去忘记痛苦。
“滚开!”
金喜露捧起一盆蝴蝶兰砸向台阶上其它的花,脆弱的瓷盆在触碰到其他的花盆时,相互推挤碰撞,最后打翻的泥土漫上她的鞋面,破碎的瓷片你我不分交叠在一切,耳边的声音终于也淡了下来。
她赌对了,江廉音本人不在这里,他一直是通过控制这些植物在干扰她的意识,耗干她的体力,他以为她会害怕得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不情不愿地被拖来到祠堂。
但他没想到金喜露其实一点也不害怕他,她甚至提前一个小时来祠堂等着他,也是这一遭,让金喜露明白自己是真的被他监视了。
时间紧迫,反正现在这里也不会路过其他不相干的人,金喜露搬起沉重的花盆就开始乱砸,越砸她的脑子越清醒,混着营养液的泥土味道算不上好闻,这让她也记起一个事情。
从前她也觉得好奇怪,为什么镇子上的人们都那么敬仰江家,难道就单纯因为他们家有钱吗?
当时还只是个初中生的江宜林贴在她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其实不是,我偷偷告诉你,我不喜欢我爸爸,有一次半夜我看见他在吃花。”
15. 世世代代
“这有什么奇怪的,花本来就可以吃。”金喜露只觉得他没睡醒,这有什么大惊小怪。
“不一样。”江宜林对她反应很不满意,情急之下抓着她的手,想让金喜露将注意重新放回到自己身上,他压低声音咽了一下次继续说,“我亲眼看见他吞掉了那枝栀子花,然后又从手心里长出了新的,他吃的时候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在吮自己的手指。”
讲到这里时,金喜露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有点恶心,她当时只觉得江宜林是不是晚上做噩梦了,要拿这个故事吓唬他。
那个时候江廉音族长的形象还是维持的很好,受到镇子中男女老少的爱戴,这其中就包括还没见识到江廉音真面目的金喜露。
所以当时的金喜露是不相信他的话的,看到金喜露对自己的话满不在乎的样子,江宜林很生气,这个生气原因还不能让她猜出来,于是他独自生闷气生了一下午,直到第二天放学才自己把自己哄好,说服自己不要忘记等着金喜露一起回家。
后面江宜林时不时还会告诉她,一些发生在他家的古怪的事情,其中就包括江宜林问她知不知道山神这件事。
“当然知道,镇子上的小孩都知道这个传说,你几岁啦?江宜林今天怎么想到问这个。”她现在还记得当时江宜林笃定的回答。
“不是,这个真的。”
回忆结束,金喜露为自己以前的迟钝感到头痛,当时怎么就对江宜林的话一点也不重视呢,他不会用这个事情戏弄自己,他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很可能江廉音就是山神灵力的持有者,刚刚能附在植物上与她对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金喜露环顾四周,去寻找还有没有哪里的花还没被她砸掉。
“小喜露,小喜露,我感受到你的急切了,你在寻找什么?”江廉音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次她找不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他比她想的要来得更快。
江廉音兴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入她的耳朵,伴随着水龙头没关水滴浪费的滴答声,嗒,嗒,嗒......
“你,你,你是不是在寻找我呀!”
“我抓住你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金喜露,瞳孔放大红白血丝布满他的眼球,狰狞激动的一张脸闪现到金喜露她面前,而脖金喜露的脖子被他掐住。
她还能呼吸,也能听见他的声音,不同与之前几次对话时他前言不搭后语,时而悲伤时而娇羞嗔怪,现在的江廉音很平静,他不装疯了,他开始认真了。
“我本来还想留下你,看我那好命儿子发疯的样子,可现在不行了。”他只是单手掐着江喜露的脖子,又没剁了她的手脚,他看着手中的这个女孩没有一丝恐惧的模样,突然眼睛一亮有些振奋,长长的指甲一点点扎进她的肉里,女孩除了皱紧眉毛并没有想要抗争。
“你不猜猜为什么吗?”江廉音收了些力气,他想要掐死她和掐死一只漂亮幼鸟一样简单,但现在他想听听这只没有家的小鸟会唱出什么曲子。
“你会在这里杀死我吗?”金喜露突然抿嘴笑了起来,她没有被憋死,她还会去寻找最合适的机会露出水面。
江廉音掐着女孩的手还没收回,没有听见让他心情愉快的痛苦压抑抽气女声,他突然不期待金喜露的回答了,没有人是何敏,也没有人会像何敏,在他决定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关进到祠堂密室的时候,他听到了何敏的歌。
“糟了。”金喜露想要拿出剪刀,却不小心按错口袋中的录音笔,录音中断,紧接着一段舒缓优美的哼歌传出来,这是江宜林前几天晚上安慰她时给她唱的歌,她偷偷把这首歌录了下来。
随着这首歌一放出,两人都一震,金喜露没错过江廉音脸上惊鄂的表情,他仿佛被人从后脑勺猛得一击,忘了自己还掐着人。
好机会!乘着他走神,金喜露抓着剪刀从衣服口袋中掏出来,往后仰一躲,短暂地逃离了他的禁锢,再蹲下将剪刀举过头顶,用出自己最大的力气,刀口对着他的脖子,狠狠刺入。
她也发现了,江家人体温虽然都不高,但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怕冷,一年四季都穿着单薄的衣服。
尖锐的刀锋划开布料,刺进他的肉里,金喜露之前一直都不害怕,可就在刀见血的刚刚,她的手开始颤抖,她看着刀刃位置猩红的血液一点点渗出来,她的剪刀握不住了。
为什么江廉音没有反应?为什么他也不躲开,为什么我要站在这里拿着剪刀?
不能留下剪刀,等等。
我现在是在杀人吗?
那天晚上在祠堂里发生的事情太混乱了,金喜露记不清她最后是怎么从江廉音手下逃出来的,她只记得自己拔出剪刀,然后一直跑,一直跑,没有方向,直到奔跑窒息前,她记起了回家的路。
最后她还是跑回了自己那个空荡荡的家,带着恐惧与后悔,像个彻底的失败者一样。
一进门她就在自己家见到了,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江宜林。
“你回来了!”正在拖地板的江宜林听见脚步声,扶着拖把笑着朝她挥手。
很快他就发现了金喜露的不对劲,老屋的灯光前几天就是好是坏,他今天买了灯泡准备等她回来扶梯子修好,一暗一亮的虚影中,他不是没有看见她衣服上的红血,但他想应该不是她受伤了。
因为当她靠近自己时,下一秒疑似“凶器”的剪刀也对着他的腹部,有这个移动速度和力气,他就放心了,金喜露没让自己受伤。
不等他说什么,金喜露先开口,她现在冷静下来了,声音像绷紧的玻璃,绷紧到极致就会立刻破裂。
“江宜林,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好。”他面色平静,只是望着她不催,也从没怀疑过她。
“我刚刚用剪刀,就是这把剪刀,捅进了江廉音的脖子,他流了很多血,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也不想知道。”
回忆起剪刀刺入肉里的话面,金喜露就抑制不住自己颤动的双手,发红的眼睛干涩到眼泪流不出来,双目无神地望着他,那种被人掐着喉咙的窒息感再次涌上来,她发不出声音了。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她颤抖的手其实已经将刀刺进半个小拇指长度,江宜林忍住疼痛不去吓着她,不去触碰推开她的身体,只是微微吸了口气,继续看着她的眼睛,及时接上,“你想要做什么?”
他也没有那么多想要的在乎的东西,江宜林唯一在乎的就是金喜露过得开不开心。
“我要离开这,远离这个镇子,再也不想回来了。”金喜露恍如梦中惊醒,她慌乱地去抓寻什么,却意外对上了一直注视着自己坚定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大概都是她的臆想吧,她竟然觉得江宜林的眼神藏着落寞与悲伤,却仍然在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要你帮我,我恨江廉音,我恨江家,我,我……”可是我好像爱上了你
“够了!”说到这里,江宜林第一次出口打断她的话,他不愿也不敢听下去,他怕下一个被她厌弃的人名中就会出现他的名字。
可金喜露却误会了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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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两颗心时而贴近彼此,包裹对方,但时而又相隔天涯海角,要是世界上能一种虫子能钻空他们的心就好了,再用细绳子拴着他们心,连上九天九夜,让她们自己品尝一下专属对方爱情毒药带来的通透快感就好了。
“我要离开这里。”
金喜露盯着他,说出的话和她心里想的话截然不同,她对着江宜林心底的那份骄傲依旧放不下,她低不下头去向任何人认输,即使面对他,她明明有着逃不掉的愧疚感,却说不出抱歉。
我自私又卑贱,甚至可能杀了你的父亲,我别无选择,罪有应得,我现在该跪下祈求你原谅我吗?
你会原谅我,我知道,你会。
但你原谅我之后呢?我继续拖着你一起溺亡发烂发臭,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又该怎么面对没有错的你。
所以我选择流放自己,让我从今往后独自一人日日夜夜被这件事困住梦魇,再也爬不出来。
“所以你是要放弃我对吗?”江宜林依然站在光下,他第一次觉得那旧颗电灯泡碍眼,要坏不坏,怎么不干脆这一晚屋子里所有的灯全都坏掉,让黑暗中他所有的不甘与病态不透明心思发酵,而不是让他就看见金喜露眼里绝情和决绝的离意。
“不,我不是在和你商量。”金喜露害怕时间上来不及,等到有人发现,她就离不开了,所以她再次握紧剪刀但迟迟下不去手,“是你必须放我走,不然下一个被剪刀刺穿腹部的就是你,江宜林。”
呵,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如果不是他来寻她,撞见了她狼狈的身影,怕是金喜露离开也不会在意多看自己一眼,江宜林身体的酸意与悲痛一点点腐蚀着他的心,问出了他最不想问的那句。
“金喜露,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他甚至都不敢看着她的眼睛问,他的声音像被刀一段段切开,再靠蛮力揽回拼接成原样,他每个字都在斟酌,重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不应该问的。
金喜露脑子被砸过来的这句话撞一下,她流下眼泪下意识地在心里骂自己蠢脑子,自己现在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她们两个人逼得都不像自己。
她很快就醒悟过来了,想要收回刀子,低头却发现刀口早就染了他的血,她还是扎进去了,他们两个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她被刀口红血刺激到了,转身就想逃走,她无地自容,不敢再面对江宜林,也忘了回答他最重要的那句,我一直都相信你。
江宜林凭本能追上她,单手捂住自己腹部的伤,另一只手则金喜露背后拦住了她,她太瘦小太倔强了,他有多想留住她,就有多想跟她一起走。
可他不能,世世代代江家传人都不能离开小镇,前人不是没有离开过,可生下独生子离开的传人不出意外都会在三个月内的怪病干枯而死,他现在最多只能从身后靠可怜挽留她。
金喜露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再刺他一刀,葬礼上那些阻拦她靠近奶奶墓碑的大手,和现在伸出阻拦她离开的江宜林的手,在泪水的模糊下重合,她轻叹:“对不起。”
她的嘴唇一点点靠近他的手背,按下了一个干燥又轻巧的吻,快速不留情,再不带犹豫地咬了下去,牙齿碰撞他坚硬手骨,绷紧的血管被压迫突起,她尝到了他血液的腥甜。
黏腻唾液刺激与皮肤撕裂痛苦一齐迸发,攻克江宜林所有的不舍,喉结滚动,呛出难忍的闷哼声,他甩开金喜露,恶声下逐命令。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16. 酒昏梦醒
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能下班了,大妈听见眼前的年轻女孩直呼族长的姓名只是微微皱眉不喜,却也不愿多说,她走过来夺过舀水瓢,回头发现那女孩都要走出厨房了,才赶忙抬高嗓音喊住她:“唉哎!你去哪啊?族长刚打电话回来说了,他们今晚有事不回来,让我们自己吃。”
“小姑娘?快来搭把手,我们吃完收拾好领完红包,今天还能早点下班呢!”
金喜露的肩膀塌下来,瞬间泄气,那一通由小火星组起来火,终于还是烧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心里刺挠地想着江宜林,他这个人最能沉住气,看来今晚见不到他人,这火星子也烧不到他身上了。
摆了满满一桌的饭菜,放响了鞭炮后,大家笑着回来落座,又都自觉默认地留出给族长的位置,年龄最大静然奶奶欣慰地看着一大桌的人,简单说了一句,大家辛苦了,开吃吧。
饭桌上没有人朝着闹着比酒划拳,但依旧欢笑声不断,除去没有等到江宜林回来,这个年夜饭金喜露吃得还是很开心的,边吃饭边听大家放松地聊天,她知道江宜林作为家主从来没有亏待过底下的人,过年这几天的工钱也都会另外算的,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一直留到除夕这天再放假。
年夜饭结束,大家领红包的时候,金喜露在逗猫玩,大家都领到了红包只有金喜露没有,来喜怕她伤心解释道:“这个应该是族长提前让静然奶奶备好的,不用担心,明年你肯定能收到一个大红包!”
金喜露抱起三花,摸着猫身上的肉,她能感受到来喜对她的善意,“我知道,谢谢你安慰我。”
“好啦,你不是和人约好了今晚要通宵打游戏的,还不回去吗?”她好心提醒。
来喜激动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对哦!差点忘记了,太羡慕你家离得这么近了,你还不回去吗?”
“回去啊,我马上就会回去。”金喜露神色无异,其实在撒谎。
赶在晚上十二点之前,江宜林终于回来了,院子里的灯还亮着,他没有感觉奇怪,今天除夕照例灯都是要点亮一整晚的,他看了一眼自己家没选择走大门推门进,而是干脆利落地翻了墙,他站在围墙上单手叉腰望向的是金喜露家。
屋子里灯也是亮的,太好了。
她家的灯终于亮了,今年除夕终于不是他摸黑溜进她的家,为她点灯守家了。
金喜露她真的回来了,再一次不厌其烦地提醒自己记住这一点,将自己头脑中那些极端计划甩掉,他的胃里颠簸着酒气散了一些,可脚下的步子依旧不稳,走了两步差点摔下墙,后面他就干脆坐在围墙上,长腿自然放下脚跟有一下没一下踢着墙。
他的想念是沉默的时钟,一下下敲击着自己,将积攒下来的情感不断压缩,最开始是一秒一天一月,到后来坚持了几年,最后想念压着他的身体只能前进,他知道只有前进他才能有机会再见到金喜露。
“晚安,喜露。”新的一年,你要岁岁无忧,前程似锦。
其实自从金喜露回来后,他每天晚上都会来围墙上或者窗户边上看她一会,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只是盯着她家屋子暖黄色的灯,他的心就很宁静。
再次翻下墙,他的动作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人,不知道是因为在围墙上坐久了吹了风,还是因为闻多了院子里的蔷薇花,他更晕了。
撑着疲惫又潦草的身体他没有着急上楼,而是进了一楼的浴室,里面是他让人提前放好的换洗衣物。
半个小时后他整理好自己走出淋浴间,玻璃镜上的雾珠罩住了他的脸,等到水珠渐渐隐去,隐隐约约可以窥见他有型的腹肌上往下坠的透明水珠,擦干身上的水珠,他里面只穿了最基础的一件衣服,取下浴袍随便套上,边上楼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腰上带子都忘了系紧,就这么松松垮垮地穿着,反正现在家里又没有其他人。
屋子里依旧布满花香,院子里的花还是当年江廉音亲自种的,家里面摆着的鲜花是他指定的,他们江家人离不开这座大山,也离不开这片土地上生长的植物。
江宜林这几天不是故意躲着金喜露,矿山和江廉音那边确实出了点事情,他还不打算就这样草率解决,毕竟他等着的就是江廉音先憋不住气。
再多等几天,他告诉自己几年都等下来了,不要心急吓到金喜露,很快他就能正大光明地走到她身边了。
到时候,自己就是她身边赶也赶不走的狼。
他原本想的是推开卧室的门,昏昏沉沉地睡死过去,却没想到在门口捡到了激活他钟表的发条。
他的视力一直都很好,所以他习惯上楼的时候不开灯,这狭窄的木楼梯他走过上千遍,小时候被他爸训着滚下去都滚过,无论怎么样现在都不会磕磕碰碰到。
可就在今晚他站在走出楼梯间,腿不自觉踉跄了一下,江宜林的手死死抓在心口,那种足以毁灭一个人的所有意识的疼痛再次钻入他的身体,该死头痛又找上他了。
在他昏倒在房门前的最后一秒,江宜林开始怀疑自己今晚是不是酒还没醒,或是蔷薇花香有致幻的作用,才让他看见了满脸关心紧张的金喜露。
毕竟,以前痛到昏迷的时候,也梦见过她。
真好!这个梦可以再长点,再让他多看看她的眼睛,记住她爱他的模样。
金喜露主动说她最后一个走,让大家放心离开,其实是拿了钥匙偷偷蹲守在江宜林的房门口。
她也不确定今晚江宜林会不会回来,她只是不想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家,她私心还是想要离他近一点。
幸好,她赌对了,江宜林真的回来了。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了,金喜露在他上楼之前还在想今天晚上要不要算了,担心他今晚肯定很累了两个人在晚上聊容易聊崩,要不自己干脆等他进房间后,守在他房门口,等他一醒就揪着他不放,让他匀出时间来听她把话说完。
她就这么想着,可当听见江宜林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时,金喜露还是露怯了,憋住一口气躲在楼梯转角的位置,其实挺渗人的,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江家是传统的木楼,新年到处都长贴着红艳艳的福字与装饰画,挺有中式恐怖片那味了。
她屏住呼吸,她听见江宜林的脚步声停了,就当她以为他发现自己,打算自己主动走出来的时候,她眼睁睁地看见他毫无征兆垂直地昏倒在自己面前。
她再也顾不到其他的了,心思全跑到江宜林身上,跑上前担忧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江宜林,江宜林,你醒醒,你怎么了?”
金喜露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许是她太久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抱住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太冰了,这绝对不是人的正常体温,她慌张地搓热自己的手心,手脚并用将他抱得更紧些,脸贴着脸,手贴在他瓷白的脖子,直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她才松了口气。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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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正当金喜露还在为找什么东西能使他体温回升而烦恼时,耳边传来木门撬动咯吱声。
江宜林的房门从里边推开了,同时楼梯转角无风无人,壁灯却突然擦亮,距离灯下最近的是一盆摆在酸枝圆角柜上的兰花盆栽,兰花叶飒飒地甩动叶片,影子漫过脚底划拉着什么。
“见鬼了不是?”金喜露只敢在心里说,她怕真的有鬼,或者有看不见的东西正听着她说话,毕竟江家的人都太邪乎了。
门开,三花最先跳出来,挺起胸膛,猫眼明亮,扭头示意金喜露快进来。
“呼,还是好只是猫。”
再看壁灯下,橘猫懒懒地从圆角柜后走出来,黑色影子向前渡过她跪在地上的膝盖,金喜露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只好说:“幸好是你们。”
“喵喵!喵。”三花再叫,你还想是谁?
金喜露被三花一提醒,打算现在先想办法把江宜林运进房间,扶他上床多找几床被子让他回温。
别看江宜林平时温温柔柔,像个文弱多病的书生,但金喜露好几次想要扶着他的肩膀将他半背在自己背上都失败了,他手长腿长身体条件本来就比一般男人好,再加上腰背上的薄肌锻炼得很不错,让金喜露每一次触碰手心都发麻。
她的手心从他的胸膛滑下一次又一次,早就拨乱了他的浴衣,露出锁骨下的胸口,让人浮想联翩,好在最后一次终于扶稳了他,让他的头垂在自己的脖子后面,两只软绵绵的手搭在自己自己的肩膀,与其说是金喜露背起了他,这个姿势更像江宜林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没擦干的头发滴下水珠,落在她的耳垂上,耳骨,和脖子上,从开始的一滴两滴,到后来分不清是她的汗还是他的水珠,金喜露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脸热心热。
金喜露咽了一下口水,她不敢想现在江宜林要是突然醒来,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不是故意的。
怕是怎么说,都说不清了。
这一整层楼除了楼梯间,都是江宜林他一个人的房间,从房门口到床边有段距离,房间里也是一片漆黑没有开灯,金喜露看不清楚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想起还在自己身边的三花,于是干着嗓音说。
“三花,能帮忙开一下灯吗?”
“喵!”这一声猫叫不是从她身边猫发出来的,金喜露感觉奇怪刚想要低头找猫,反应过来的时候,距离自己五六米远的床头粉绿色琉璃灯已经拉亮了,橘猫站在床头柜上懒懒打哈欠。
“唉?你又是什么时候跳到哪里去的?”金喜露惊讶,橘猫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喵!”身边的三花也跟着叫了一声,然后跑到琉璃灯下,抓橘猫摇来摇去的尾巴影子。
仅仅依靠一盏功率不大的琉璃灯,金喜露还是看不清这个房间的东西,不过至少现在可以确定床的大概位置了。
恰巧这个时候背上的江宜林有些难受地哼了一声,他鼻尖蹭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金喜露腿有些软,当眼睛看不清的时候,人会因为缺少安全感同时放大身体的其他感官,比如触觉,嗅觉。
不是风,她能清晰准确地感受到江宜林在她脖子与下巴的交界处呼出冷气,紧接着他脸贴在她脖子处摩挲了一下,再微微抬高下巴,缱绻不舍追了上来,用他唯一有些温热的嘴唇吻住她的耳垂。
金喜露为什么可以肯定是吻,而不是意外划过,因为他不只吻了一下。
17. 真心苹果
跟他头发丝滴下来的水珠一样的频率,一滴两滴,一次又一次,她分不清耳垂上是他的水珠还是他唇瓣蓄下的水。
他虽然刚洗过澡,身上冷蔷薇香味混着酒气,不难闻靠近更像一杯花酒灌了她,统摄住金喜露僵着嗓子,发不出一丝声音。
怕惊醒他,也怕惊醒自己。
她骗不过自己的真心,喜欢就是喜欢,她的心思也不清不楚,却又不敢在大白天江宜林面前透出万分之一。
归根到底,她还是对他这个人还有执念和妄想。
金喜露很自然地上手地摸了摸江宜林的脸,背上男人的脸皮肤细腻光滑唯一刺手的就是太冰了,她不确定他是不是醒了,还是轻声哄道:“江宜林,你是醒了吗?”
闻到她若即若离气息,他脸下意识地追上她的手,想要贴得更紧,可紧闭的双眼还是没法睁开,梦中长着柳叶触角流出金水的梦魇追着他来到悬崖前,他不去看都知道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他放弃抵抗将要主动跳下去之前,听见一个声音担忧地呼喊他的名字。
再之后,他脚下重新生出新路接上断崖,深谷填平,绿草焕发生机新叶涌动,无名紫花钻出石缝,周围依旧安静,黑暗中他悄悄睁开了眼睛,却分辨不出是现实还是有一个梦。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金喜露也快站不稳了,支撑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走到床边,对清瘦的她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金喜露咬着牙铆足了劲拖着身后的江宜林,再向床的方向再迈了两步,腿已经开始打颤,脚心酸痛,彻底脱力前她紧急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抱住江宜林,好让到时候摔下地,也有她垫着江宜林不会额外再受重伤。
现在她们是面对面相拥,江宜林的脸埋在她的锁骨下,一手搭在她的肩另一只手夹在墙与她的腰间,暧昧的气息在虚弱琉璃灯光照不见的角落渐渐弥漫开。
金喜露脸涨红突然察觉到这个姿势不行,像她强要了他,慌张想要往后挪一点,完全没空注意到黑暗中男人搭在腰间骨节分明的手转动了一下。
更没注意腿窝直直磕上矮木凳,她吃痛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可想象中两人摔在地上惨状并没有出现。
金喜露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原本干涩的嘴唇擦过他的脸,从他湿漉漉的眼睛到有些冰凉的嘴唇。
江宜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等到金喜露反应过来的时候。
面前的男人已经单手环住她的腰,一手将她抱起来,侧过身压住她的上半身,金喜露只感觉自己嘴唇被惩罚似地啄了一口,很快又能喘口气了。
他环在她腰上的手松开,下一步就是抓起她的两只手合拢,一起地按在墙上,动作干脆利落,随性不容反抗,金喜露的脑子还懵懵的,又没等她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已经被拎起来一半在墙上,一半在他的怀里。
“江宜林你在干嘛?松开我。”她脱力心慌意乱中,又因对象是他,从心里钻出点期待。
“闭嘴。”他俯下身,蔷薇花香味再次钻入金喜露的鼻子,她的手被他禁锢在墙上,手脚发酸确实也累了,又听见他似忍耐又压抑愉悦的声音,“乖一点,好不好。”
乖一点,至少现在在我的梦里不要推开我。
卧室里唯一那虚弱的光都被江宜林不断靠近的高大身体遮挡住,黑暗让人心痒痒,那些见不得光醋酸又敏锐的小心思底被激活放大,她还想说什么,却来不及了。
江宜林彻底吻了上来,他的吻先是很轻柔,像落叶一般落在她的眼睛上,再不断加深往下,一直到她紧张微张的唇上,重合,舔舐,勾弄,冷热交替,最终呼出热气也化开。
两人无师自通,亲密无间。
金喜露低头躲开,嘴唇上泛起水光。
江宜林压抑着心中思念被疏解而出的愉悦,低哑的嗓音闷哼又收紧呼吸,黑暗中他上扬的唇角怎么压也压不下来,脖子微微打着寒颤,喉咙间挤出性感低哑的哼气,忍耐仰头想要依靠深呼吸压下自己的欲念,还是无效,一番动作牵连无辜的金喜露,再次被他抖动发丝的动作,带着坠下来的水滴全砸在她脸上。
花香也融于热气中,他松开钉在墙上囚着两人的手,改为捧起她的脸再低头一处不落,一一舔走她额头,眼角,唇边落下的水珠,最后吻再次回归到她的唇中心。
他的唇形很漂亮,唇珠圆润,每次吻中唇心都要轻抿一下才算解瘾,像被酸涩青苹果刺激到了又舍不得就此松开,就这样嘬着唇珠缓缓向下,苹果也成熟了,香甜的味道散出来。
金喜露被这个吻发吻得头脑发麻,脸红心跳不止。
刚刚一番缠绵的亲吻,江宜林竟然还嫌不够,交换了一下两个人现在上下关系,这次换自己被金喜露压在身下。
可亲吻主动的人还是他,更迅疾凶猛深入,像是已经确定她的位置不再消失不见,他微凉的舌尖撬入,搅动着,勾搭不成,坏心上来改成咬。
金喜露被他带着昏昏沉沉,情不自禁沉迷于中,踮起脚双手扶着他的肩,微微仰头,分取他的冰冷,渡入热温。
明明卧室里温度也不算高,没有光什么都看不见,但金喜露都能想象到他红艳艳湿润的嘴唇,这时候一定像极了那吃人书生故事中败家书生。
“你,你……唔。”
被争抢的苹果意外落地,溅起水花。
她也尝到自己口腔里苦涩的铁锈味,睁开眼看着他沉迷于这其中晦暗又充满欲望双眼,她分不出是他更痛些,还是自己更敏感一些。
金喜露坚持不住了,手伸不长够不到他的头,想要推开他,只好撑着拍了一下他脖子,见他动作还是不停,无奈只好又改用手指戳他腰。
这是他全身最敏感的部位,果然戳了两下,江宜林就迅速揪住了她作怪的手,抬起她无力的手,靠近自己的唇轻轻贴着,一下又一下,怎么亲吻手心都不够。
等等,这个亲吻顺序怎么这么熟悉?
这和那晚在奶奶坟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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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压在树前,树叶落在她脸上的顺序一模一样。
果然,那个时候江宜林就忍不住了,利用自己灵力控制风在搞鬼了。
“江宜林,你是清醒的还是在发酒疯?”金喜露抽出自己的手,轻吻的感觉软绵绵的,像湿羽毛擦过,即使已经移走,但这带着静电般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手背上,有点粘有点涩,她收回来反手就在自己衣服上擦了一下。
见他除了动作上大胆放肆以为,眼神依旧清明,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得她也不确定他现在还清醒吗?
江宜林不说话,眼神有点委屈,只是固执地一次又一次朝金喜露伸出手,想要她走过来,不要离他太远。
金喜露不明所以,却还是靠近他,身子才回转过来,手臂就被他拽着,撞入他温热的胸怀,丝绒材质浴衣擦过她头,这会真的的静电,噼里啪啦地响完勾下她几根蓝色发丝。
她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竟然在笑,没有一点笑声流出来,金喜露还是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最好看。
活脱脱的一个黄鼠狼给鸡拜年,果然没安好心。
金喜露抬手想要拽住他的头发,却被他逃过去了,随即听见他靠近自己的耳边吐出嚣张至极的两字。
“做梦。”
下一秒,江宜林下巴搁下抵到她的肩颈处,没了声音。
好样的!他不行,亲完就晕了。
金喜露用手推着他的脸,推了两下就放弃了,摸他的脸手感很好,尤其趁他昏过去,可捏可揉,一点都不会反抗。
僵持了一会儿,她默默翻了个白眼,也明白自己那空旷已久的心终于塞进了一点真实存在的东西,她咬唇憋住笑意,抬手压了压他翘起来发丝。
最后她重新抱住他,又拍拍他的肩,头朝他的怀里一点一点头,吸了几口他身上的蔷薇花香,颠着脚慢慢挪动,费了大功夫终于顺利将他移到床上。
他床上的被子也很凉,深蓝色的薄绒被压在他身体上,仿佛随时都能被他踢开,也不知道他平时究竟是怎么睡得,好在三花猫很自觉地就找到了自己平时睡觉的地方。
一屁股压在了江宜林的被子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喵。”
“橘猫三花,今晚他就拜托你们照顾了。金喜露对着盘在床上的两只招手。
等到得到他们两个的回应后,她就这华丽不实用的床头灯,看着床上神情木然的江宜林,叹了口气,俯身低头上手帮他把床头灯关了,希望他能睡的舒服一点。
关了灯,整个房间似乎陷入了一种低迷昏沉,世界早就没有了白天黑夜之分,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着面,上一秒离得很远,但下一秒就被心灵感应,传送到对方身边。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新年快乐!江宜林。”
临走前她留下自己的真心的祝福,不同于之前轻松的语气,这是她心里话。
“新的一年,江宜林你不能爱上别人。”
18. 东拉西扯
新年的第一天,金喜露是被一通紧急电话叫醒的,她在被窝里听着电话,穿着秋衣立马睁开眼从床上翻起来了,边往身上套外套裤子边安抚着电话那头的人,踩上鞋子推门就跑。
压根没有注意到床头的三花睡得正香。
“好好,我马上就来了,宋姨您别着急。”金喜露跑得很不舒服,蹲下拔完鞋子,晃了晃不清醒的脑子,准备朝宋亚楠家跑去,边跑边不忘安慰电话里哭腔都出来了的慌张宋姨。
“喜露,别听我妈说的,她这人蚂蚁都能说成老虎,哪里有那么严重,我不过就是摔了一跤。”那头电话就被宋亚楠抢去,电话里传来宋亚楠强撑没事,却又忍不住吸气断断续续声音,金喜露听着干急。
“你把我当谁了?”这边的金喜露踢了一脚鞭炮纸屑,风灌进她的喉咙,呛得她顾头顾不到脚,顾脚顾不到头,气得她险些找不到路。
她就知道宋亚楠会这么说,她这人好强遇到任何事情第一反应就是瞒住自己扛,亏也是自己吃,听声音知道宋姨真的是慌了,找不到帮手才会想到打电话给她,都这个时候了宋亚楠这个人还在这跟她扯些没用的。
“宋亚楠,你留着点力气。等我过去了揪你耳朵说话,你可不要躲。”
金喜露的嘴和宋亚楠一样毒,两个铁石心肠笨石头人碰撞在一起,不是起火花就是相互舔伤,小时候没少因为对方打嘴炮,火气上来了更有揪头发干架的时候。
“好,你记得走后门,前面还没开。”宋亚楠叹了口气,眼看瞒不住了,也就舍弃那些扭扭捏捏诶的心思,她手扶着木扶梯撑着想要尝试移动一下脚,没成功脱力再次一屁股砸在地板上,痛得冷汗直流站不起来,现在她不确定骨头是不是碎了。
“你老实等着,我马上到,先挂了。”金喜露挂了电话,把手机往裤袋里一插,迈开腿开启新年第一跑,空气中爆竹烟花的尘硝味还没散尽,草地上夜晚结的霜化了一半。
转角大榕树下,土地庙地上已经有了一层红鞭炮屑,土地庙门前两边的白墙上写着新对联,墨水涂墙,香火连绵不断。
“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
大年初一宋亚楠醒得很早,醒了就睡不着,她心里装着事情没想好要不要告诉金喜露,睡不着干脆就坐下来下楼喝水的时候,听着木楼梯那吱呀吱呀不耐烦的声音。
去庙里上香前,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趁着她妈没有睡醒,宋亚楠搬来楼梯找来钉子和铁锤,说干就干。
这个木楼梯吵了一整年,每次她说要找人修,她妈就说等等一样能用,一次又一次就这样拖了一年,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她倒要找找,是哪块木板歪了出了问题,今天一定要把它修好。
她把珊瑚绒的黄色睡衣一换,手脚并用爬上了梯子,很快就找到了木楼梯里的坏木板,拔出坏掉的钉子换上新钉子重新盯好就行,比对好钉子的位子,拿出锤子。
叮咚,叮咚叮咚--
最后一个钉子马上就要钉进去,最后一锤将要落下前几秒,宋亚楠还想着自己真能干,要什么没用相亲软饭男,她自己带着她妈一样能过的很好。
随着一锤定下,木板这头绷紧,另一头立马就炸开,她眼睁睁地看着钉子一路蹦一路跳,仅留下她刚钉下最后一颗钉子。
有点傻眼了,现在这节台阶是彻底没用了。
偏偏这个时候她那休息的老妈,睡眼朦胧打着哈欠走出来,胖胖的身体撞到楼梯,看见吊在楼梯黑衣女人吓得大叫。
“艾玛,我去!”
这不叫还好,一叫吓得宋亚楠也没坐稳,抱紧梯子最后还是从两米高的梯子上摔了下来,脑子没摔到,就是摔到了脚,一时痛得叫不出声。
陈
宋亚楠看着自己满脸震惊的娇气妈,她挥手笔画着原本只是想让她不要叫,来扶她一把。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的,竟然觉得自己在比划让她打电话帮忙叫人,宋女士还真就打了。
她妈还真是会给她惊喜,宋亚楠都不知道她有金喜露新号码。
前几年金喜露独自离开麋鹿小镇把电话号码都换了,出去鬼混几年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没有人能联系上她,结果金喜露这才刚回来几天,她妈就加上了金喜露号码。
她都没有,想到这里,宋亚楠鼓气躺平在楼梯上,望着自家发黄的天花板,细细想着自己上一次伤了腿是什么时候。
好像也是五年前金喜露离开那个晚上,她其实看见了金喜露从祠堂里跑出来。
宋亚楠没有叫住她,她也被人绊住了脚,幸好,幸好最后金喜露还是逃出去了。
还没来得及多伤感一会,房子前面卷帘门被撞了一下,很清脆响亮“当”的一声。
她等了一会,宋女士已经跑过去开卷帘门了,等待卷帘门上升的那几秒,宋亚楠其实已经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了。
可当卷帘门缓缓上升,她看见穿了件黑风衣的金喜露,踩着一双鞋带打死结的棕色靴子,呲牙咧嘴地跳下电动三轮车。
风是从外向里吹的,吹得风衣包住她单薄的身子,像一只早起被太阳晒晕零零的蝙蝠。
“我来拯救你了。”金喜露朝躺在地上看起来有些虚弱的宋亚楠跑去。
“不是让你走后门了吗?”
宋亚楠眼前一黑,有点心疼她家的铁门,也开始有点心疼自己,大年初一不但收到了“重如泰山”母爱击碎自己,还遭到入市抢劫一般的友情。
“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倒头,还记得我是谁吗?”
在金喜露跪下抱住自己前,宋亚楠连忙伸出手挡在两人中间,大有一种现在还在现实世界吗的换谬感,她赶紧说:“打住,还有,你上哪偷来一辆三轮车的?”
“不是偷的,来的路上我借来的。”金喜露实话实说,在看到宋亚楠真人后,她反而松了口气。
宋亚楠现在还能自己坐起来,看起来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摔倒了脚。
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要送她去躺医院仔细检查一下才行,后面金喜露和宋姨合力一起把宋亚楠运上了三轮车。
早晨六点半,宋亚楠生无可恋地躺在三轮车货板上,望着很蓝的天,心想:大年初一吃饱了没事干,早知道先去上根香再回来修楼梯了。
折腾一上午,好在没有轻微骨裂,医生给她用材料固定了打了石膏,叮嘱家里人这几天多照顾照顾她,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要再瞎修什么楼梯了,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养一段时间。
“不会留疤吧医生?我女儿还这么年轻,她还要嫁人呢。”宋姨站着旁边心疼得眉毛眼睛皱一块儿了,手指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服。
宋亚楠听到这话很无奈地笑出来声,然后肩膀挨了宋姨一掌,不等她开口医生站出来说话了。
“放心吧,小姑娘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医生拿着刚照好的X光片,很负责地说。
“那就好,我就这一个女儿,宝贝的嘞。”宋姨肩膀松了松,表情又逐渐变得有些纠结,手指缠着衣角扭啊扭,犹豫片刻还是继续说,“医生,多久能好啊,年后我还给她安排了相亲呢。”
“养得好的话,最起码也要两个星期,在这期间最好少外出活动,以静养为主。”医生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睛温和地说。
宋姨再次开口道:“我就这一个女儿。”
话说了一半,宋亚楠疯狂咳嗽试图中断她妈施法,可惜根本没用,宋姨站着就知道女儿的小心思后。
但没有任何用,宋女士说得更顺溜了,语气更加哀怨:“我就她一个女儿,我当然就盼着她能早点结婚,有自己的小家,这样我就能放心了。”
宋姨说完宋亚楠,也没放过金喜露,末了问一句:“我们做家长的怎么能够不操心,喜露,你说对不对?”
金喜露手扶着宋亚楠的轮椅扶手,下意识地点头又再收到宋亚楠的刀眼后,连忙摇头不敢和宋姨对视,论嘴皮子功夫没人说得过宋姨,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为亚楠说一句。
“结婚当然不是一件坏事,但还是要看自己的意愿,比较好,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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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了两句比较好后,金喜露收到宋亚楠的暗示,握紧扶手脚底摸油推着她快步离开诊室,“那个,想起来,我先带着她下楼去窗口领一下药,宋姨麻烦你记一下医生说的注意事项。”
“呼,小时候和你一起做坏事回来,一转头就看见宋姨拿着鸡毛掸子的痛苦回忆再次涌现。”走到小镇医院大堂,她扶着胸口顺了顺呼吸说。
等宋姨付完钱后,金喜露原本想要给宋亚楠重新找量车送她回去的,却被她拒绝了。
“哪里有那么麻烦,再说你小三轮的技术还不错,我相信你能顺利把我送回家的。”
结果,金喜露推着宋亚楠来到三轮车前,就被车前跳出来的老人擒拿住了。
“逮!偷车人,你终于回来了!”金喜露被窜出来的老人大力一敲,跌了一下,腰弯下去,头被迫盯着地上的呲呀的蚂蚁。
大有一种土拨鼠见爷爷,吓得抱头乱窜的喜剧感。
金喜露自己挨打之前还不忘好朋友的安慰,她背过身推了一下载着宋亚楠的轮椅,以一钟九十度鞠躬的怪姿势压在被推开几米的轮椅面前,她现在弯着腰同坐在轮椅上的宋亚楠一般高。
这让金喜露不禁说了句:“什么鬼?”
“还什么鬼?你爷爷我!”李权不是没看见她这又怂又迷茫的姿势见金喜露不吭声他瘪了瘪嘴还是松手了,最后才笑骂道,“哪里跑,快抬头道歉!”
“哎呀我去,什么鬼?”坐在轮椅上想站起来吃清楚这个瓜,又站不起来的宋亚楠干着急。
她的视线在金喜露和这个身子骨硬朗响当当的老人之间来回跳转,最终停留在老人裤腰上的那一串钥匙。
宋亚楠知道了,她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一点,赶忙捡起轮椅边上的一块石头朝金喜露脚边砸去,结果被金喜露轻飘飘地躲过了。
当下宋亚楠咬牙,立即破口大声说:“金喜露,别再看那地上的蚂蚁了,你是不是骑错车了。”
金喜露无辜,她不是真的想要盯着蚂蚁,换成别人遭到身边人接二连三的“肘击”,肯定就扭到腰了,还好躲江宜林躲出经验了,她每天不是在脑袋后面找他,就是在头顶上找他,这样锻炼出来的身体素质良好。
地狱级解释,但听见了宋亚楠的话,金喜露还是下意识就解释,扶着自己的腰重新直起身子说话,语气有些委屈:“对不起,我不知道啊,我是向包子店老板借的三轮车,看他太忙了,我就自己去拿的钥匙。”
“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摔伤了腿,我朋友她也是担心我才火急火燎地拿错钥匙,真的很抱歉。”宋亚楠扶着自己的伤腿,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后她才是那个扯着金喜露耳朵讲话的人。
“哼,没事了。都怪死老三,自己在店里忙昏头了没给你指清哪一辆车,放心,我之后连你们的份一起骂他。”
李权从鼻子哼完气,几声响亮咕噜声从他身边传来,打断了他骂包子店老板的节奏。
这是金喜露和宋亚楠的肚子在叫,一大早上折腾到医院,她们两个还什么都没吃,现在饿了的她看见蚂蚁搬糖块都想偷一点来,当然这是做梦。
“呐那,本来是要买给我乖孙女吃的,看你们小姑娘家瘦得跟没长大的丝瓜似得,包子有点冷了拿去吃吧,不吃饭可不行。”
李权提到自己的孙女,脸上也不自觉流露出温柔的光彩,他还是见不得女娃子吃不饱饭。
事到如今,也搞清楚是个乌龙,金喜露也感到抱歉,最后还是李权开着三轮车将他们三个女人平稳地送回家。
下车后,宋姨连声道谢还拉着李权说要留他吃饭感谢他。
李权搞不来这些推推谢谢的东西,他只说他家还有个乖孙女等着他回去,不留下来吃饭了。
“不用感谢,大年初一一切顺顺利利,解除误会就行。”
宋姨一听他要走,终于想起来他为什么眼熟了:“你是西西的爷爷吧,多大点事,你们都来吃饭,家里有菜。”
“等等你说谁的爷爷?”金喜露抢先一步反应过来。
19. 养兔子哦
“你认识我家西西啊?”老爷子乐呵一声,他没想他孙女才回来上学一年,本来都担心她在老家感到无聊,没想到现在都有人认得她了,人缘果然遗传了他,蛮好嘛。
“西西,哪个西西?”金喜露瞪大眼睛当即又反问了一遍,她的反应大到超出所有人预料,被宋亚楠拍了一下肩,明白她有话要说后,金喜露才压下心中疑惑与纠结听她说。
“我记起来了,别说我妈看您眼熟,您是不是还开过养殖场,可能干了!还卖花种秧苗什么的。”宋亚楠感受到大家的目光都注视到她身上,尤其是金喜露的眼神从刚刚的不解转变为复杂的自我怀疑,她熟视无睹继续不紧不慢地说。
“何师傅是您吧,我小时候还被美玲奶奶带去养殖场玩过,有好多没见过的花花草草。”美玲是金喜露奶奶的名字,宋亚楠当然没去过,她是故意这么说想要套何泉水的话。
“对对,小姑娘记性真好,我是开过养殖场,以前镇上大家家里院子里养的那些花基本上都是从我这拿货。”何泉水回忆起自己早些年艰苦充实的生活,语气间抑制不住地自豪与怀念。
“您现在回来又继续开了个花店吗?我看前两年西街市场那不是开了间花店好多人都喜欢去那买吗?”
宋亚楠也觉得奇怪,江宜林不帮金喜露找人就直接说不帮忙好了。
但他不仅答应了,还很快就帮她找到了,可为什么要给金喜露一个错误的答案,引导金喜露越找越偏,今天也是宋亚楠她们运气好遇到了真正的花店老板,刚好当着金喜露面一起验证一下她心中的猜想。
“不是我开的,我也不认识那个西街的老板,而且我早就不干这行,没这个能力了,现在在带孙女回来上学。”李权讲到以前的事情,下意识想要回避,正如他说的那样他现在没有能力了,他种不出花了,也不会再卖花,想起那人他纯恶心。
金喜露都懂了,从她一回来江宜林就知道她在寻找什么,他不希望她能找到,这次故意误导她。
为什么?金喜露想不通,难道江宜林不想解开诅咒不想离开这里吗?
问到这里就够了,再问下去就奇怪,金喜露怕引起李权的怀疑,好在有宋姨及时真情实感地接上话题,宋亚楠听着只想再重新长出两条腿顶着轮椅偷跑,不敢再出声。
“就是,真羡慕你都有孙女了,还是个这么聪明伶俐的孙女,不像我家就一个女儿,野得很,不愿意相亲也不结婚,急死我了都。”宋姨叉腰看着自己自己那个打了石膏好不老实的姑娘,气不打一处来,最后又说。
“李师傅,今天中午来吃饭,把西西也带过来,我好久都没看见她了。”
宋姨再三说,李权他也不好再推来推去,也就答应下来了,打算带回去接孙女一起。
另一边金喜露推着轮椅上的宋亚楠来到楼梯底下,一时没了声音,最后还是宋亚楠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先开口。
“你现在怎么想?江宜林在我们镇上的口碑,相信不用我再说,你回来的这几天应该也能感受到镇子上的大家,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好。”
宋亚楠一开口就是叹了口气,叹完又去看金喜露的表情。
金喜露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自己,还是在忧心江宜林更多,她还记得回来后和宋亚楠第一次交谈,她就提醒过自己,镇上变化挺大的,她弄不懂的事情也更多了。
金喜露这个人也是很神奇,她是那种你看第一眼就会觉得这人不好相处,可只要她一开口你就知道自己看错了,金喜露的心很软很软,她只是很少会主动开口,将自己蜕变成蝴蝶茧,看似坚硬无比其实浇水可溶。
“金喜露,你自己判断,我没有你了解江宜林。”
见金喜露不说话,宋亚楠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因为她曾经对江廉音的态度也同现在镇子上的小孩对江宜林一样,江家的继承人就是有这种蛊惑人心,戏弄所有人爱他们的魔力。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宜林他,他不想放弃现在拥有的好。”宋亚楠还是没有把话说绝,她也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天天把喜欢,把永远永远和无敌挂在嘴边的小女孩。
她现在是她妈嘴里镇上讨人嫌的老女人,真逗。
很难得,宋亚楠现在依然觉得金喜露还是之前冒着狠劲的美丽小姑娘,她知道金喜露外边的蝴蝶茧随时都可从里边自我攻破,她对自己的人生有绝对把握能力。
金喜露中午没留下吃饭,因为宋亚楠腿受伤了再上楼不太方便,她帮忙铺好了楼下空房间的床后就先离开了,无论如何她还是想要听听江宜林自己说的,还有一点她暂时没想明白,为什么橘猫她们会把她往西西身边引。
不是江宜林指使的,还有其他人在暗中观察,所以她暂时不想把李权和西西卷进来。
她站在自己小院子里,但面向的却是江家的院子,看了三秒她抬腿走到了江家门口,到了门口她又想退缩了,站了几秒觉得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江宜林。
江家的大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不是人就是鬼,只能是人干的,江家只剩下江宜林一个人。
江宜林面色苍白,踩着麻布干拖鞋走路声音很轻,上面也只穿了简单素净的衬衫马甲,学院风很适合他,磨掉了他的戾气,只是他的表情算不上有多乖,乍一看还是个身体不太好难伺候的养病小少爷。
金喜露有点恍惚,她还没开口,就听见他喉咙顿了一下紧接着是几声忽大忽小的咳嗦声。
江宜林用手掩住自己咳嗽,避开金喜露关心的眼神,趁着缓气的功夫低低地看了她一眼。
金喜露穿着黑色风衣,蓝色的头发一看就没染好,她洗了几次颜色就褪了大半,现在有点绿,他一想到金喜露顶着一头她最讨厌的绿色堵在自己家门,他就觉得有点好笑,他只要一见到金喜露心情就会不自觉变好。
金喜露讨厌绿色,而自己偏偏最喜欢绿色,以前为了能让金喜露多喜欢自己一点,他从来不穿绿色系的衣服,即使他很适合绿色。
现在他也希望金喜露能多喜欢自己一点。
“让一让,我要开门。”想到昨晚自己做的那个关于金喜露的美梦,江宜林就脸上就泛起不自然的红,可一旦面对现实中真正站在他面前的金喜露,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是“你来了”而是“让一让”。
金喜露站在原地不让,江宜林愣了一下挑眉,看向明显有话要说的金喜露,她那双有神的杏眼看向自己明显带着点忧郁与疑惑,他招架不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还在猜想她是因为什么事情,手还搭在门边上因为后退的动作,被她误会自己是想要关门。
“江宜林,你等等……”那个我字没说出口,金喜露不想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太卑微,西西和她说的话以及昨晚的吻,今早的真相三者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打转,敲击着她的大脑。
她想自己,现在最好聪明点,讲出一些能缓解他们两个尴尬关系的话,于是昨晚那场不清醒的吻被她搁下了。
他们两个人都没提到那场意味不明的吻,一个是心虚,另一个则是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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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所以就不期望。
“等什么?”江宜林松开搭在门上的手,扯了一下上扬嘴角,看起来有点皮笑肉不笑,但其实他很享受,转身往院子里洋洋散散地走,语气平平,“要进来就赶快,把门带上。”
江宜林没有把她往客厅里带,而是拐她进了厨房,边翻箱倒柜地找挂面边让金喜露爱在哪在哪。
“你还没吃午饭?”金喜露知道其实自己不用问,他肯定是睡到这个点才起来,她不想一下就把问题抛出来,她心底是期待和向往能和他想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没有争吵和猜忌。
江宜林终于才橱柜里翻出挂面和胡萝卜,听到她的声音扬了一下菜刀,“你吃了?”
“吃了。”
江宜林剁了一下,将胡萝卜一分为二,头都没抬就说:“骗人。”
“好吧,上午宋亚楠留我在她家吃饭,我拒绝了。”金喜露说这话的语速比平常要慢一些,她也没有刻意地盯着江宜林看。
只是他切胡萝卜片切得动作更大汉耍大刀一样,她想要忽略都不能,于是还是没忍住提醒一句:“小心一点吧。”
他不去看金喜露,只是从喉咙中溢出平静的哼声应下来,放下菜刀他终于放过那根胡萝卜,挽起袖子开始打蛋了,幸好敲鸡蛋的动作没有太奇怪,边打边像自言自语地说道,“饿死了我了。”
“你……昨天晚上没有在外边吃饭吗?”金喜露看着他扭开燃气灶,开始往锅里下面条,这过程他仿佛当自己不存在,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吃了?没吃?反正我现在就是饿得难受。”江宜林往锅里下完面条,边搅边懒懒地说,不像一个真正的回答,更像是在鹦鹉学舌,他总是喜欢跟着金喜露的话重复又重复。
往后金喜露又问了一些,他也好耐心,只是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不相干的话。
她问:“你正在要煮什么面?”
“在切菜。”
“需要帮忙吗?这么多菜”
“养兔子。”
就在锅里的水开始沸腾,他开始往面上铺青菜胡萝卜,咕咚咕咚地沸腾声,当揭开锅上的罩子,升起了大片大片白色的浓雾,淹没了他们两个中间的距离。
几秒钟过后,白雾散去,他在看自己,金喜露也在看他,小心翼翼却还是触电一秒,心慌慌的对视很快就消没在两人惊措无助的眼神当中。
江宜林此地无银三百两,放下盖子又重新拿起来,只可惜时间太短,这次没有那能罩住他们两个的浓雾,他只好假装低头捞面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可金喜露还是捕捉到他眼里流动又扑闪着的爱惜之情,他在可惜什么,又在掩饰什么?
但思来想去,最可笑的还是自己,金喜露也是在后面几秒才品味出,原来自己也在躲,明明事实摆在面前,她还是迟迟不愿意问出那句,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们中间有足足五六分钟都没了声音,连之前无聊的对话都没有了,一直到江宜林关掉燃气灶指使金喜露去找两个碗过来。
“好。”至少还不是太糟糕,至少现在这两碗面条里,能有一碗是自己的,金喜露就在心里这么想着。
她背过身向厨房靠墙的碗柜走去,刚弯腰捧出两个瓷碗还没站起来,就感受耳膜一阵刺痛,撼天振地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东西从天上砸进地里,打破了大年初一的安宁。
“什么声音!”金喜露这边才放下碗,刚转身想要问江宜林却只看见他已经跑出门,她只能看到他半个跨出门的残影。
20. 青苔泥土
还不及多想,她憋着着一口气追他的身影跟着跨出厨房门,外边刺眼的阳光冲进她的视线,眼前闪过一瞬白光失明来不及适应,她就听到车库卷帘门升起的声音,那无名的愤怒与不被重视的尴尬再次涌入她心头。
当下也顾不别的了,金喜露虚晃了一下身体,咬牙果断回头,奔向车库门口,站稳后立刻展开双手拦在车前,她盯着车窗里眉头紧锁的江宜林,赶在他开口之前语气坚定又认真。
“你又要去那,你知道这个声音是什么,对不对?”
本来金喜露离真正的车头还有半米距离,她磨牙其实心里还是没底,一件件事情堆攒下来,江宜林的心思她现在猜不透了。
当她看见车内的人,摇下车窗一只骨节分明灰白的手搭在车窗边上,有点不太搭地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听着他嘴皮一动抬了一下眉整个人很放松。
“往右边站,我车技不好,等我倒一下车换个方向,你再上车。”他将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嘴角微微上扬,一双丹凤眼直勾勾望着你,眼里钻出几分温柔的亮光,他甚至搭在车窗边的手先是摊开装无辜,再往右边撇了一下示意她往边上站。
金喜露相信他了,因为这块在院子角落旁边又有花架和石凳确实不太好开出了,她不放心却还是边说边说:“我就站在旁边,你开出来后,要停下啊。”
“你会等我的,对吗?”
“这是当然。”听到他不带犹豫的话,金喜露最终还是往旁边走了,刚走出两步,又听见江宜林惊慌的声音。
“三花,小心!”金喜露连忙转身去寻找三花猫,三花站在围墙上,左溜溜右点点,装出颤抖的样子,金喜露怕它出什么事守在墙下,可偏偏就这转身的几秒。
江宜林掉转车头,做作干脆利落,轮胎左打,一口气开出车库的同时,也没一瞬间停下的犹豫,压根看不出他说的不擅长开车。
“江宜林,你混蛋!”金喜露根本追不上他的车,跑了两步只不过更好地吸到他的车尾气。
江宜林就是不想要她靠近神山,他心中一定有鬼,金喜露愤怒,只是腿长在她身上,今天无论如何她也要撕下他脸上的面具。
他们一起长大,金喜露不愿相信他会伤害其他人。
走路过去不现实,金喜露还是去找到包子店老板,但三轮车被借走了,只剩下一辆自行车,金喜露推着自行车,心想自行车就自行车吧,总比没有好。
蹬了一个小时,终于来到山脚下,金喜露把自行车往边上一放,开始爬山。
那个怪异的响声只出现了一次,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金喜露打算要去矿山门口堵江宜林,但她没想到在半路上遇上了辛萱,她看着全副武装身上还背了一个篓子的辛萱打了声招呼就要走,可刚走就被她叫住了。
“喜露,你别跑。”辛萱放下背篓立在地上喊住她,又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金喜露停下来的同时,没忍住往她的背篓里看了一下,只是一些艾草她不明白直接问:“辛老师,怎么了,喊住我有什么事情吗?”
辛萱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毫无生气地盯着金喜露,似乎想要把她的心也一齐读出来,如同那深山中那一从黑木耳,最初只是一个小黑点,不断扩散,不断挤压,最后被迫绽放为一朵萎靡又孤僻的“花”。
“你怎么会跑来山上,你来找什么?”辛萱擦掉自己下巴上的汗珠,白色的手帕也擦出一道发灰发绿的印子。
金喜露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隐瞒自己寻找江宜林,她潜意识就觉得辛萱这个人不喜江家的任何人,可她还没找好合适的理由绕走,就听见辛萱干痒的咳嗽声。
“辛老师,您休息一下吧,怎么摘了这么多艾草。”金喜露担心扶着辛萱,让她好靠着身后的大榕树休息。
可这一举动非但没有打动辛萱,她的手更加用力抓着金喜露的胳膊,似乎想要撕开外面裹着的布料让棉花统统脱落,她像是要握紧她骨头扭转什么。
“你是要去找人吧。”
辛萱眼眶泛红她眼底乌青像是一种痛苦印章,她盯着金喜露看嘴唇微张倾吐,下一份黏腻痛苦就转移到金喜露身上。
“你在找江宜林对吧。”辛萱突然松手,她的干瘪的嘴唇微张喘出气,可眼神依旧犀利带上几分不清真假的鄙夷,说完就不去看金喜露而是坐在树下揽住自己的艾草篮,半推半就地遮掩住自己的伤腿。
金喜露咬唇眼底闪过几分犹豫,她知道辛萱在这故意等她,一定知道许多关于她事情,可是她不想去问,信息太多太杂,她无法分辨这些好意的背后究竟想要从她身上获取什么。
所以她只在辛萱面前停留片刻,随后逃走。
不去注视她那阴沉的眼睛,金喜露心中钻入一股神秘力量,迈开脚步,山林中鸟声不绝,冬日的黄草被压扁留出路,她想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离开。
她从江宜林那吃了亏,不再想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真相,她要去撬开江宜林的嘴,让他自愿还回来。
辛萱眼前的被挡住的阳光移开,她是真的诧异金喜露明明看着她需要帮助,却还是不停留直接跑开,这和她计划的不一样。
辛萱心底燃起一团怒火,愤怒过后是凉意漫身的后怕,金喜露长大了她不再依赖身边的人,换句话说金喜露开始怀疑她了。
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所以辛萱踉跄地想要站起来去追金喜露,她的膝盖撞翻艾草篮子,泼出来的艾草蔫蔫的沾上她脚印,踉跄地向前爬了两步却还是与金喜露的衣角擦肩而过。
“金喜露你现在这么相信江宜林,你会后悔的!江家的男人是恶魔。”辛萱趴在地上,乌黑的马尾辫沾上草片,她似哭似笑的声音尖锐刺耳。
金喜露闭眼叹了口气,握紧拳头步子停了下来,随后只是转身蹲下来再次扶起辛萱,她的声音很淡很平静,却仍然不愿去注视她的眼睛。
因为金喜露也在害怕辛萱说的全是对的,见辛萱只是摔了一跤并没有扭伤后,金喜露重新站起来,俯视辛萱的头顶,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要去伤害她,但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离开的时候拉她一把。
“辛老师,那份信是你写给我的对不对,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如果你想要伤害江宜林,我不会做的。”说完,金喜露走之前没忘记帮辛萱将倒了的艾草篮子扶起来。
“什么信!”
辛萱听完她的话,猛得一抬头眼底的泪水止住,只剩下悲凉的笑容,她瘦削灰白的手背如同一块在洪水中挣扎漂浮了几天的腐木,这次的力道微弱,以至于金喜露都怀疑辛萱是不是病了。
“呵,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寄出那份信,我也知道你想要帮江家那小子解除诅咒。”
辛萱抓着金喜露的袖子不放,知道金喜露在逃避自己后,声音没有多大起伏,也不再强求她一定注视自己。
“这里有一本日记,你拿回去看,看完有什么想问的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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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辛萱拎过旁边的篮子,将被艾草压着的牛皮本子从篮底挖出来,递给金喜露。
金喜露只是接过本子,并没有当场翻开,临走前还是没有忍住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帮我?”
辛萱坐在泥土青苔的地上,放任草木青汁染上她的裤脚,她手抚摸着身后榕树干裂的树皮上。她捕捉到金喜露心软的迹象,听着金喜露天真又谨慎的问题,辛萱似乎找到了曾经逗小女孩的乐趣。
“你是美玲的孙女,是她最在乎的小女孩,我不会害你的。”
金喜露收起日记本不语,她现在对辛萱说的话还是相信的,可她不想太靠近辛萱,因为她总感觉在她身上看到江廉音的影子,她们两个身上都有一种植物腐烂的气息。
两人错开眼神片刻,辛萱没有任何征兆突然扑上来,就当金喜露以为有得一顿纠缠时,辛萱却冷笑一声有些狼狈,用手肘抵着土坡狠狠地推开了金喜露。
金喜露不明所以直到走出三两步后才惊醒回头,只见一只很大的红蜘蛛掉在她刚刚站的位置。
“谢谢。”
“别管我了,你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去找他吧!”
金喜露没有反驳,现在她的一颗心都被高高吊起,随时都可以砸落,而一直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红蚂蚁还在啃食她发麻的脚趾,她的脚被禁锢住了。
她突然又不想那么着急去找江宜林,因为她有预感这次去找他没有结果,现实不一定是她能接受的。
她只是离开了辛萱,又停在了半路。
林子里阳光灿烂,金灿灿的阳光混着一层天然绿色玻璃纸,金喜露怀疑自己出现错觉了,她能听见玻璃糖纸被撕开的声音。
她来不及逃离,头顶的树叶响动,新鲜的叶子霸道极了已经淋了她一身,她弯腰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下一秒伸出想要扶树的手臂一沉,脚底踩青苔一滑,她被一只从天而降的肥猫砸晕了。
“我靠,真是被神明养胖了,爬树都爬不稳了。”三花猫重新爬起来,弹了弹自己沉甸甸的肚子,回忆起自己刚刚是不是撞到了什么,尾巴一甩低头一看,“天呐!我把饲养员砸死了!”
金喜露只是短暂的眼前一黑,很快就找回自己身体的使用权,听到人话下意识往旁边一看,一个人也没有,直到她抬头一个扁扁的大猫脸挤在她眼前。
哦,自从上次偶然听见橘猫说话,这会儿听见三花猫的声音她也没多奇怪,甚至还有心接一句:“没死,放心。”
“啊啊啊,你能听懂我说话!”三花炸毛,她这反应比之前橘猫大多了。
“有时候能听懂有时候不行,上次橘猫说话也是这样。”金喜露重新坐起来,摘掉黏在自己头发上的叶子,她发现三花似乎很紧张着急。
“你怎么跑来这座山?”金喜露抓起三花猫的前爪,不让她就这么跑走。
“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三花在原地踏步,小有分量的爪子急得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又一个八字,嘟嘟囔囔半天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它似乎也有它的顾虑。
“就是,哎呀就是神明他啊,他啊!”
“你口中的神明是谁?”金喜露眯眼,最后试探性地说出那个她也没有把握的名字“江宜林?”
三花趁着金喜露分神猜想,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尾巴一甩挣脱了金喜露,留下哆哆嗦嗦一句:“哎呀,说不清楚!你你你别跟着我,我要去解救神明!”
21. 春光遇水
这下子彻底打消金喜露想要逃避的想法,她跟上三花猫,一猫一人一起穿过这片树林。
金喜露一路跟着三花猫跑,当她注意到自己似乎已经跑出神山,想要停下时却发现自己的脚完全不受控制,她已经停不下来。
可当她低头想要寻找三花帮助时,令她震惊到吐不出话。
原本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爬脚的红蚂蚁已经变为现实,它们半透明腹部在阳光的照射下,棕红色硬壳一闪一闪的,油亮光泽的鞭毛扫过她腿心,蚂蚁长触角对长触角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最后几十双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的蚂蚁黑眼睛一齐望向她。
“嘘——”
金喜露不再去看蚂蚁只好抬头,呼吸停滞,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前面许久,眼神逐渐失去了光泽,她一直在用自己指甲死死扣着自己的手心。
她可以确定这里她从来没有到过,原来神山的最深处不是参天大树,而是一条布满绿藻平静的河,周围没有大树自然也失去了树荫的遮挡。
阳光直直地照射着这条河,无形之中仿佛用空气与阳光织出了一个完整圆环,罩住了以绿藻河为中心的这一片,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金喜露似乎又成了路边被蚂蚁攀爬吮蚀的烂苹果树,默默注视着一步步走近绿藻河的那个白发男人,阳光照在他身上,没有风,也没有影子。
阳光灿烂,有过片刻温暖的光穿过金喜露身体。
她抬头,半遮半掩的春光早就藏不住,而她要寻找的那个男人哪也没去,就站在她面前脱去外衣裸漏出光洁的上半身,光脚踩进了不知温度的河水中,他抬起薄薄的眼睑轻轻往她藏身的位置扫过,面上冷峻严肃的表情没有改变。
两人无形之中对峙着,片刻后,江宜林错开眼神垂眸,闭眼忍耐像是饿急了,他的身体仿佛漂浮在水中没有一处着力点,逐渐往水中沉去,等到他攥紧拳头从水里浮出再次睁开眼时,金喜露心割裂开一道血口,恶心反胃直往上冲。
因为她看见面色苍白如纸的江宜林在水中站稳了脚,他双手浸没在浮沙污浊的河水,手臂晃动手腕搅动着,不一会原本平静的河面就立刻浪涛席卷。
绿得发光的河水被他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东西染红,那东西裹着粘稠的液,体腥味扑鼻。
直至他神情无异离开水面,那东西被托举到他的下巴处,他闭眼果断张口咬了下去。
江宜林他在吃东西,吃血淋淋的生肉。
这样的画面冲击着金喜露的脑子,让她立刻就想到从前,江宜林神神秘秘地告诉过她,江廉音半夜在楼梯间食花咽土的场景。
江宜林,江廉音。
江廉音,江宜林。
父子比肩同高,一双相似的丹凤眼摄入心魄,只有回眸瞬间才能分清二人,那似笑非笑的唇瓣让人产生亲近的错觉,这时候往往最让人心痒痒,人们对他们爱意在心底颤动,一点点被勾着生长。
但现在,身上的冷汗浸湿她后背,她的心底只有无尽的悔意与一丝丝往外勾的忐忑期待。
她还是愿意相信江宜林的,纵使他们再相似,江宜林也不会成为江廉音这样的人渣,对不对?
金喜露的问题没有人回应。
这一切是真的吗?
曾经站在一起几乎所有人都夸赞父子两人相似,将来一定能把江家的家业做大做强。
然而众人所想并没有灵验,现在的父子二人以毒牙咬脖的恨意警示对方,不要来自己的领地。
金喜露心中的那些问题疯狂叫嚣着,似乎要冲出她的身体,她不再是她,她变成下意识要为江宜林遮掩辩解的疯子,直到为他怪异的行为找到一个不切实际的理由,才能掩盖住她内心的不安予迷茫。
她还能是她吗?
头顶的阳光变得格外沉重,她被压得抬不起头失魂落魄地蹲在原地不敢靠近,也不知道她该去哪里,那种蚂蚁从脚底板往上钻的感觉再次漫上身,她感受到有人一直在盯她。
就在这时,她被蚂蚁咬了一口惊得抬头呼气,藏在暗处晦暗的眼睛亮起来了,金喜露和江宜林隔着河岸柳树对视上了,是江宜林她没有认错,他嘴角的血渍还没有干,白洁的牙齿露出笑得很贪婪。
呕吐的眩晕感再次找上金喜露,她什么都没能吐出,只有江宜林那张冷脸不断在她的脑海里刷新,迷迷糊糊感觉到昏迷前,有人接住了她。
“你醒了。”
金喜露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她躺在床上只能看见窗外一片漆黑,说话的声音是从床边那展粉绿色床头琉璃灯背后传来的。
她没有理会他,于是那人只好站起来去把窗帘拉上,依旧穿得很单薄的江宜林走路没有声音,拉完窗帘这个屋子彻底安静下来了,屋内只有他和她。
江宜林白削的手拉上窗帘依旧没有松下来,他保持着拉窗帘的姿势上半身挺起露出半截瘦劲的腰,他的腹部绷紧还是很白,没有沾上一点污渍,手指紧紧攥着深灰色的窗帘布,回身沉沉地望向床上有些愣神的金喜露。
“干嘛这么看着我,你改行去擦玻璃了?”金喜露看着他还是那张冷脸,多说半个字反复都要被自己咽死,没忍住呛他。
听到这句话江宜林松了口气,松手轻轻扫开手边的窗帘再向她走近,步子迈得不大,仪态卓越看不出异样,甚至比刚刚眼底还添了笑意,金喜露只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即使心底不想承认但他真的生得太好了,这样的人就算张嘴说谎也面不红心不跳,这种天赋别人羡慕不来。
“......你。”
“你。”两人的话撞到了一起,金喜露闭嘴垂眸注视着被子上的花纹,竟然还是昨晚她给他盖上的同一条,在被子下她掐紧自己的手,却还是做不到忽视灯下那个面色平静的男人“你先说吧。”
“好,你现在好点了吗?”江宜林边说边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递给她,语气没有波澜,似乎真的只是想听一个是或者不是而已。
“你带我回来的?”
“你怎么发现我的?”
“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金喜露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同于他的冷静疏离,她似乎看起来没有那么体面优雅,她着急迫切想要一个个答案像打开信息匣子一样立刻马上弹出来。
比她体温略低的手伸出抵住她额头,将情绪激动的她重新按住,江宜林舌尖擦过下齿血腥味已经没有了,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干净双眼,等到她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才开口说:“喜露,你做噩梦了。”
“呵。”金喜露扭头撇开江宜林想要碰她的手,可当她才躲开头上一只手,江宜林的另一只手就攀上她的肩膀控制住她身体,她不得不坐回正抬高下巴,直视对面的他。
“你难道忘记了吗?”
金喜露只觉得陌生,可她又动不了只能瞪大干涩发红的双眼看着他,她摇头心底也在希望他不要让她失望,她一点也不想在回来这短暂时间里她们两个能记住的只有彼此争吵的脸。
江宜林抵住她额头的手短暂地收回,随后又轻轻弹了一下她额头,语气是这几天里最温柔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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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人了,基础的一天三餐都不好好吃就敢跟着我偷跑上山,结果被毒蛇咬了出现幻觉昏倒在树下,还好我及时发现将你带回来了。”
一讲到吃饭,金喜露脑海中浮现江宜林啃食生肉贪婪的表情,她紧张攥紧被子缩在床的一角抑制不住地想要呕吐。
“没事的,没事的,我找到你的时候已经帮你做了紧急处理,已经吸出了毒汁,你现在只要好好休息就行,过几天就会恢复正常了。”
江宜林双手扶着金喜露漏在被子外的肩膀,他不止一次感叹心疼金喜露现在真的很瘦了,他的指尖停留在她凸起的锁骨上,没忍住,却也只敢在她衣服布料上摩挲几下。
金喜露不理他,紧闭的双眼暴露出她的不安,她脑海中无法抹掉江宜林猩红的双眼,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感觉到江宜林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动作后,她睁开眼看见他神情恍惚。
江宜林身上没带一个多余的饰品,但他只要站在那,他就是一件天然易碎的艺术品。
他只穿了一件灰色基础款长袖,俯身看着金喜露,他收紧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她,顺毛刘海有些过长遮住他的眉毛,还是那一双她最爱的眼睛,如同天边最明亮皎洁的月亮,上一秒美好又宁静,可下一瞬散开的云汇聚,月光消失,邪恶又神秘气息从他眨眼那一瞬开始,一点也不透气全封闭罩住她。
她的眼中只剩下他这个人,剩下的事物在他身边都显得多余。
“我昨天背着的包你帮我捡回来了吗?”金喜露受够这种感觉,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她要一点点将这颗长在她心口肿胀灼烧的水泡挑开。
挑水泡一定会很痛,但她只能挑开,她不想看着江宜林在她面前一点点烂掉。
听到金喜露的声音,江宜林又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很努力听清她模糊的声音,随后撤开这个有些难受的姿势,抬起下巴点头,不大情愿地指了一下旁边:“喏,你的东西我肯定帮你带回来了。”
“好,谢谢。”金喜露也不习惯,但还是说出了这一句僵硬的谢谢,又不等他反应过来连忙继续说着,“我有些饿了,你能去帮我买一碗面吗?”
“好。”江宜林答应得很干脆,好像现在金喜露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拍了拍金喜露藏在被子下的手起身离开,“正好我也饿了,吃什么外面买的面,我去煮面很快就好了。”
金喜露躺在床上咬了一下舌头,想要抵消掉心里那一层层发酸又无奈的心悸。
她其实不在乎面是他自己煮的还是去外面买一碗,好吃不好吃,其实都没关系,只是金喜露看着江宜林现在这么急迫又殷切的行为,她那个猜测一点点放凉,透浸她心。
她想,江宜林还是会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感到后悔与愧疚吧。
除开一开始的呕吐感,金喜露其实身体并没有哪里不舒服,现在江宜林离开,她立马坐正靠在他床软靠垫上,手指慌乱又急迫翻找着自己那个袋子。
日记本果然还在,再看见日记本的瞬间金喜露像被静电刺了一下手腕,只有巴掌大没有任何锁发黄的日记本砸开,随机翻到了这一页。
江宜林第一个谎言落地,这果然不是什么噩梦,他骗她被蛇咬了,其实应该是被他咬了吧。
金喜露抬手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个咬痕,快要忘了自己为什么执着地追江宜林,明明他根本就不需要也不允许靠近。
那现在,我要听谁的心声?
我还能无条件信任他吗?
她不愿再去找寻他停留的目光了。
22. 谁的火柴
金喜露手触碰到日记发黄的牛皮封面,她抑制住恐惧不愿再多看那日记一眼,仿佛下一秒她就被吸入这本日记本中,在观看日记的文字中,她所有记忆心悸都会被搅散,拼拼凑凑完她就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变成了日记主人情绪操控的傀儡。
所以她立刻就合上了日记本,被水泡发过的日记本每一页纸都膨胀起来,合上的时候日记的封面还有点压不住。
她不是不想看这本日记本,她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和顾虑,但至少现在,她躺在江宜林的床上,等着他给自己煮面。
至少现在,她不能去翻开这本日记,金喜露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
比起一本不知真假的日记,她更想去听江宜林的真话,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她们再重新认识一下。
有矛盾误解总要去解开,金喜露再一次选择相信江宜林,他想也许他也是有苦衷,她们要聊一下。
重新将日记藏回自己的包后,金喜露躺回被窝,江宜林是个会享受的人,他的床可比自己平时睡得床更舒服,被子也是看着轻飘飘没什么重量,其实躺一会儿就暖和了,房间里是江宜林身上的梅花冷香。
金喜露侧身躺了一会,不知不觉就再次进入梦乡。
她睡着了,但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她听见男声喊自己,喊的是自己名字吗?
金喜露刚想要努力听清前面那人到底喊的是谁的名字的时候,那人突然回头。
“江宜林,是你吗?”
那人不答。
可惜只是一瞬间,她什么也没看清,就已经被他拉着手一起向前跑,跑着跑着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费劲,直到她感受到自己的灵魂飘起来了,她像是一只被吊在奔跑的人头上的风筝,跌跌撞撞什么都没看清就挨下好几根树枝刮脸,虽然也不痛。
前面领跑的那人逆着光,依稀可见他身姿挺拔,跑起来的时候心情一直都很不错,但无论她有多想向前跑赶上他,可始终都是差那么一点。
那根吊着她的线终于断了,金喜露摆脱与女人的捆绑,她睁开眼身处的场景一变,那个她身后的女人消失了,而自己正在被远处抽空叶子柳枝掐脖子,她挣扎无效。
面前这个高大柳树与她今天下午在江宜林身边看到的那棵很像。
柳树突然更活了,它逐渐移动到她面前,数十条柳枝癫狂地在半空中抽空气,切划拉出很浓的腥味,这很诡异。
金喜露想不明白明明都是草,为什么会有血腥味。
直到她看着柳树的树干上长出一个人脸,正面是江廉音,那就不奇怪了。
“哈哈,小喜露你还是这么有意思,但是你想不到吧,回头!”浮现在树干上的江廉音人面一转,蜡黄色的面庞如同过期奶油融化一般一点点分解在她面前,最后一瞬他还控制着柳条使她整个人硬生生翻了个面,她整个倒挂在柳枝上,听江廉音的声音。
“我给你带了一个礼物。”
金喜露被柳条抽了一下脸,才发现旁边原来还有一棵柳树,而这颗细瘦的柳树背面同样浮出一张人面。
那是闭眼的江宜林,缠住金喜露的柳枝分出一枝,只见柳条疯长,伸向江宜林的鼻子搔弄了两下。
金喜露在看见是江宜林的第一眼已经哑声,她全身连同骨头交错痛到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了。
江宜林眉毛微蹙,他那如荷叶尖一般嫩的小白脸左右摆了一下,眼睫毛颤动,就在他将将要要睁开眼睛,与自己对视时。
“金喜露!”
金喜露喘气惊醒过来,她还沉浸在那场怪梦中,下意识想要远离他,面对江宜林焦急担忧的眼神,她的眼中只有厌恶,她的手已经收不回。
“啪!”很清脆的一声,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劲,只能感觉自己的指尖甩出后在轻颤发麻。
江宜林没有躲开这个巴掌,而是直直地接下,他侧目从她发红的指尖一路往下看到她颤抖的手,然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感受她的心跳。
他拉过她冰凉的手腕贴上自己手心,让他们的心跳重回,紧接着他保持这个姿势俯身,无视危险,鼻尖擦过她的手腕中间滑向她的手臂再抬头,侵占她全部眼神,让她无处可逃,让她只能看见自己。
“金喜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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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清楚,我是谁?”
“江宜林。”金喜露心泛起酸涩,情不自禁吸了一下鼻子,泪花闪出光芒,模糊了她眼中的他,白发刺眼,她更迷茫了。
“对,是我。”江宜林一直都有握住她,看着两人现在攥紧的手,十指紧扣又用了几分力气,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在,所以不要害怕了。”
“所有都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相信我喜露。”
金喜露默默注视着他的眼神,她分心地想,悲伤这种情绪也许真的是蓝色不透气防水强劲油漆,一个人浇上,他旁边的人走近或走远,多少也都踩在他悲伤蓝脚印上。
不然为什么现在,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明明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怀疑,却还是会情不自禁地答“好,我相信你。”
爱在怜悯中挣扎燃烧,最后火势大到掩埋自我,开始等待心灰意冷结局。
“对不起,我今天不该丢下你自己开车走,我不知道你还会追到山上,喜露我。”江宜林还想要说什么,但金喜露抱住了他。
“我还相信你,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金喜露她是主动抱住了他,却是因为无法忍受他那双多情惯会描摹的眼睛,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聪明如江宜林他怎么会发现不了金喜露的异样,他被她抱住,语气比之前都更加郑重诚恳:“对不起,我是骗了你,但我不会伤害你,这次是个意外。”
“我知道你一定想要问原因,很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说,你等等,很快就都会结束了。”讲到这里,江宜林能够感觉到金喜露搭在自己将帮上的手一瞬僵硬,他听着自己说出的这番心中也尽是苦涩,他也认为这话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就当他以为金喜露就要松开他时,却不料她推开他的肩膀,然后吻了上来,有些不准确,应该是咬了上来。
“你觉得我是为什么突然回来?”金喜露贴上前,带了点怒气咬住他的唇。
“为了奶奶?”江宜林心中很忐忑,似乎总有一根找不准位置的火柴在他心上划下一次又一次。
“傻瓜,我是为了你啊!”
23. 两碗面条
她们两人似乎和好了。
“你想要这件事不被镇上的知道,我可以帮你瞒住,但之后你去矿山都得带上我。”
金喜露告诉江宜林:“只有这一次,我会假装不知道,但我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我需要。”
说到这里金喜露声音一顿,有些艰难:“我需要你心里有自己,还有我。”
江宜林不想要他们之间氛围变得这么凝重,他好脾气地点点头,眼里带着星光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脸上看了又看,语气却没多正经。
“你说这话,那你再说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同事,同学,朋友,还是恋人?”
江宜林本意只是想要跳过之前那个话题,但没想到说着说着就把他自己绕了进去,心里这么想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等他反应过来,只能把最后两个字说得很含糊。
然而金喜露并不吃他这套,上手拍掉他的手,扭头不想看他只说:“当然都不是!”
“我们只是普通寻常的邻居,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吗?”
“嗯哼。”睡在对方床上的普通邻居,这话江宜林当然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他真的说出来后,金喜露只会拐着腿一蹦一跳怒气冲冲地离开他的家,所以他很快又接上她的话,“好啊!寻常的好邻居,快来吃面吧,我真的煮了两碗面。”
真的只是普通邻居,两个心照不宣都没有越过心底那条线,向更亲密更放肆的位置迈进。
金喜露躺了这么久确实饿了,也没心思矫情地推来推去,掀开被子下床,江宜林有搬来了两把小椅子。
就这样,她与江宜林就这一个小小的床头柜,头抵头吃完了自己这碗面条,两个人的面条还是略微有些不同,她这一碗面条单独撒了葱花和辣椒,看起来比他自己那碗更有料也更有味。
但是江宜林没有做饭天赋,他的面淡得让金喜露怀疑家里是不是没有盐了,但她又不好意思直说,只好在吃完面以后干巴巴地来一句:“你面汤煮得真解渴。”
江宜林一下就察觉到她话中的意思,没有反驳只是提起筷子搅动自己碗里的面条又放下,也是在这个时候金喜露察觉自己刚刚埋头吃面的时候,江宜林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盯着她看她吃面。
他房间的床头灯就是中看不中用,朦胧的淡黄色灯光除了能把与自己面对面的人照得,像单独加了一层柔光滤镜外,其他什么都照不见。
偏偏江宜林还就喜欢这两盏床头灯,说什么也不愿意把这两盏灯关了换大灯,后面吃完面金喜露还是没忍住问他:“这两盏灯这么暗,你怎么总是喜欢只开这两盏灯。”
“它们以前可不暗。”江宜林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她,嘴角上扬盯着金喜露脸上那颗不小心吃上的辣椒粉,很可爱,要不是知道她会生气,他就自己上手帮她擦掉了。
金喜露红着脸侧过身坐着,虽然很震惊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还随身携带手帕,但还是接过不太自然地擦了擦自己嘴,怕他得意于是没细想就直接说:“为什么以前是亮的,是你太久没擦地原因吗?”
“哈哈,不是。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对灯。”江宜林被她逗笑了,明明金喜露什么都没做,他就能被她轻松逗笑,他干脆不吃面了放下筷子,一只手垂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搭在本来面积就不大的床头柜上朝她又得坐更近一些。
他眯眼被灯光晃住了有些懊恼,似乎在努力想要看清金喜露现在有些可爱的表情,但床头灯太暗了还是失败了。
金喜露也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把碗一放站起来重新爬回到他的床上,盘腿坐着看他。
于是这个床头柜被江宜林占领了,他缓缓放低身体直至头搭在自己放平的手臂上,仰头看着她的脸,一双眼睛沉醉其中,他娓娓道来的声音如同温暖橘黄色海水包裹住疗愈她。
“金喜露,好久不见。”我好想你,说完江宜林就笑了,自己这话说得也太迟了些。
“不迟。”金喜露听了他的话,眼前立刻起了一层薄雾,她太熟悉他这种融化在心里的笑,一下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我想知道你妈妈的事情。”金喜露说话很快又改正过了,“不,不只是,我更想要了解有关何敏的事情。”
何敏是江宜林的母亲没错,但又不止是他的母亲。
她死在江宜林八岁那年,从那之后江廉音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何敏的名字,也至于江宜林在听到何敏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她是个可怜的人。”关于有关母亲的记忆,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
可当提到她,那些相处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袭来,他被淹没拍打起起伏伏。
关于何敏,江宜林不可避免地最先想到的竟然是一盏无论白天黑夜都永远亮着的煤油灯,小时候的他总是趴在地上,透过那个铜钱般的小眼猜想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去续灯芯,可他从没有看见过就被家里人抱走,再往后推想又是一间黑漆漆的地窖,最后才是地窖里向天窗伸手神情悲怆的何敏。
“我记不太清了。”江宜林撒谎了。
“你能不能不问不管,这本来与你也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不想再金喜露面前太早地暴露自己脆弱,以及江家男人的龌龊恶心的那些事情,他不止一次地想自己不是江廉音亲生的儿子,那该有多好啊。
但他没得选,他血液里流淌的是江家那些污浊沸腾,不断折磨反噬黑血。
金喜露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又听见江宜林对她说。
“你早点休息吧,我把碗拿下去洗。”触及到坦白何敏的事,他退缩了。
金喜露见他抬头松腿似乎要站起来走,心急之下连忙拽住了他的手,察觉到他偷过来的幽深眼神,她立马就松开了收,重新躺回到床上有些生闷气。
“好吧,你现在睡不着是吗?”江宜林垂眸没忍住搓了一下自己手指,盯着刚刚她拉住自己手的位置若有所思,脚步也没再移动分毫。
“不是。”金喜露翻了个身,不太想看见他的脸,她也不是非要今天一天都讲开,只是他现在一次次推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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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多少还是会让她感觉到有些受伤。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总是挡在两个人中间,她好几次想要冲上去撕开,却又被江宜林轻轻松松地抵着额头,她进他退,她退他,他就站在原地温和又悲伤地看着自己。
金喜露总是隐隐担心,他会瞒着自己做些伤害自己不过后果的事情,这让她很心疼他,也愈加不安。
“睡不着,我给你哼歌吧。”江宜林重新坐下了,只是这一次坐在床边上,两个人的距离再次缩小,现在只有金喜露一转头就能对上江宜林的脸。
“要你之前给我哼的那首。”
“好。”江宜林答应得很干脆,等他轻轻抚平被子上的褶皱后,手没有撤走隔着被子搭在金喜露手放着的位置。
“这是你妈妈教你的吧。”
“嗯。”这次江宜林没有说谎。
他冷脸依旧不变,却在心里笑了一下,心思全放在金喜露她还记的这首曲,全然没注意她说的方式有点绕,没察觉金喜露其实重心不在他上。
江宜林在心里想的却是,她心中果然有我。
还记得当年他哼给她听的时候,她嘴上说着不喜欢,现在想来她只是口是心非而已。
她明明很喜欢,还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mp3录了下来,现在过了五年再见,她依然记得这首曲子。
他开始唱了,何敏教他唱歌的时候精神状已经很差了,这首曲子没有歌词,小调清晰,不缓不燥,金喜露闭上眼听着感受,像一路清风卷来几片竹叶从她眼前掠过,空气中弥漫开来露水的香味。
果然是她的曲子,当年何敏在无形之中救过她一命。
五分钟后,江宜林从床边上站起来,俯身帮床上睡颜恬静的女孩盖好被子,手还搭在被子上僵持了半分钟,这三十秒钟里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注视床上的女孩,眼神从她吸在脸上的发丝再到眼睛鼻子每一处都不都不落下,最后回归到她舒缓的呼吸。
江宜林强迫自己当下立刻戒掉对金喜露的痴迷,他也只有在她睡着闭眼后,他才敢这么正大光明地侵略她脸上的每一处皮肤。
“做个好梦吧,我的喜露。”
江宜林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离开前不忘关掉一盏床头灯,又留下一盏离她有些远的灯,防止她醒来后害怕。
关门的声音响起,过了几分钟脚步声也消失了,整个四楼再次安静下来。
“骗你的,呆瓜啊!”
金喜露翻身醒过来,黑暗中她漂亮的眼睛异常地亮,她其实压根就没睡。
金喜露坐起来,从床底下拉出自己的包,伸进去翻出那本日记。
江宜林这次是你把我推远的,不过没关系,我会靠自己。
“这次,换我帮你!”
第二天江宜林撕掉金喜露留下纸条,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眼神乖戾突然停住,脚步虚浮扶住房门,三秒后,将口腔里裹挟着恨意的血重新咽回肚子,腥甜的血液刺激着他无法思考,只想抓回女人。
金喜露不要他了。
这是第二次。
24. 吃掉青梅
金喜露不仅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江家,她甚至瞒过江宜林把橘猫也带走了。
深夜江宜坐在窗户围栏上,手中攥得紧紧的是一根黑色普通皮筋,孤寂地望向金家那个黑漆漆的小豆腐房,语气透出恨意:“你说,她为什么想要离开?”
三花猫收回自己往外探的爪子,瑟瑟发抖想要安慰神明却又不敢上前,最后被神明眼神吓到,有些委屈:“喵。”
“别装,你会说人话。”江宜林背靠在木窗上,他的手没有扶住旁边任何东西,左腿伸直压在盘起的右腿上,月光下,风吹动他的白发遮住他的眼睛,他的嘴唇血色很淡,舔了舔没有但没得到缓解,反而咬住自己的下唇,直至撕开伤口,深红色的血珠往外冒。
他再次尝到了血液的味道,真难喝。
“喵,什么,三花我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觉醒来她就不见了!”三花看到神明流血了,着急地跳上前,用爪子挠着他的裤子,想要爬上去。
最后还是被神明用脚踢开,不让它靠近,三花很无奈这是金喜露里开的第三晚,这几天神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整晚整晚地坐在窗户上,自我折磨的手段一次比一次恶劣,三花真的很担心神明的精神状态。
担心金喜露再不回来,神明会发疯。
别看江宜林在镇子上看起来众星捧月想要得到什么,都会有人想尽办法奉上,但三花知道这些都只是表现,神明其实很自卑。
他对镇上所有人都心怀愧疚,三花知道神明心中一直有一颗逃离压抑的心,如果可以的话,江宜林宁愿自己不是人,而是活成一颗树,一颗古老能够为镇子挡灾的树。
“喵,别伤心了您没了橘猫,还有我呢。”三花在被踢远的第四次后,神明终于默许了它陪在身边,三花打了个盹,在他的脚步趴下,用自己软乎乎的身体挨着他的裤脚。
江宜林没有应答,等到听到心大的三花猫睡着呼噜声后,他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跳下窗台捧起猫放回到床上,他的衣袖擦过床头那盏绿色琉璃灯,不带一丝灰尘,可灯的光确实一天比一天暗淡,他检查过了,灯没坏却失去了光彩。
与琉璃灯一样的,还有他身上的灵力也是一天比一天淡,这不是什么好事。
包括自从金喜露回来,他隐隐地感觉并不是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她不会只是想奶奶了就回来夺回房子,而是有另一股神秘力量在引领着她。
他睡不着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早在金喜露还没回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失眠了,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了,失眠症状得到缓解。
但现在她再次离开,他又开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她红着眼举着剪刀刺向他,走中还愤恨地喊着:“让我走,江宜林!”
江宜林舔了舔嘴唇上的伤口,没有打开楼道的灯,摸黑下楼整栋楼只有他一个人,像白色幽灵飘荡在楼里,脚步声是比雪花落下还要轻的,轻车熟路地来到那扇门前。
他推开门走进到真正的老会客厅,这里的布局从何敏死后就没变过,他很少会走进来,他潜意识里是很排斥自己的父母,因为她们都不是正常人,所以才会生下他这个怪物。
江宜林进来手扬起,一次性推倒手边书架上的一排书,指尖停留在最后一本绿色封皮书上,还没触碰到,却被雨水浇打窗户的声音吸引过去,他收回手转身朝窗台走去,推开窗冰冷的风灌进他的领口,他没有躲开,混着雨水的雪子落在他的睫毛。
“不是我的错觉,原来真的下雪了。”江宜林神情从起初的茫然,很快进入到一种戒备的防御状态,身体僵立在原地,被冻得发红的手指固执地钻着窗框,漆黑的眼睛透不出光亮,幽幽地盯着地面的一滩滩水。
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站久了冰水顺着旧窗框板子滑进他的袖子,他像是感受不到温度,摔上窗也没停下,立刻就返回到书架前抽出绿色封面书,空出来的位子底下有个黑色的圆点,他按住那个圆点书柜开始向左边移动,地下出现了一把生锈的红钥匙。
江宜林捡起这把钥匙,再将书柜摆回原处,拿回地窖的钥匙,下一步及时找到打开地窖的门,他以前就在何敏的书上看过一个关于神山怒火以三声震天巨响吞并整个镇子,第一声降临在人们满怀希望之初,第二声雪花下落,第三声树荫蔽日。
江宜林卷起火柴盒,划响火柴,一簇微弱的火苗照亮他的半张灰白的脸,没有血色嘴唇屏住呼吸,直到他走下石阶,手上的火苗随他的步伐晃荡着,忽明忽暗的脸突然定住,橘红色的光照得他有些渗人,突然勾起一抹可怜的笑,只因为他想到了金喜露。
“妈妈,你说可不可笑,最后陪伴我最长时间的竟然还是他,以前我不理解江廉音,但现在我却有些可怜他了。”
江宜林出现幻觉了,他看见一个黑发长到拖地绿衣女人跪在地上,听到脚步声后,她立刻仰头眼神中满是对火柴微弱光的渴望,直到越过火光她看清男人的脸,女人像见到了鬼一般立刻低下头,抱住自己身体颤抖喘着气怒骂:“滚,江廉音你给我滚,就当我死了。”
江宜林冷漠注视着眼前的幻境,她踩在女人的头发上走过去,腿踢过空荡荡茅草席,将要踩在女人的脸时,那张优雅的脸化成下水道反上来污水下一瞬间就被彻底冲走,地窖里一切恢复原样,只有空气中潮湿霉味久久散不去。
上次进这个地窖,还是在金喜露逃出去的那个晚上。
江宜林以何敏的那些书作威胁,把江廉音引进来,然后以自己为诱饵同江廉音一起囚禁在这黑漆漆的地窖三天,才让金喜露成功逃了出去。
火柴划到第四根,又灭了,江宜林放任自己沦陷在黑暗中,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让那些被基因控制的污浊不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清出去。
他不是江廉音,他更不会让金喜露遭受同何敏经历过的痛苦,这样想的同时,脑海中还会不停地蹦出另一个声音。
“吃掉她,吃掉她脸,吃掉她的心,这样子你才能留住她。”
他被自己心声折磨得痛苦不堪,直直跪下,膝盖磨在石头上,火柴刚划亮他就扑向前面不远木茶几,他紧紧地握住那盏煤油灯颤抖着将火苗向它靠拢,全然没有察觉到口袋里一整盒火柴早就滑走,现在他手里的是他仅有的火光。
好在煤油灯灯芯被点燃,以煤油灯为圆心一个虚晃的光亮笼罩住江宜林,他喘着气擦去自己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汗珠,一直都没聚焦的眼睛也终于能看清物品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敢走进地窖的原因,不知道是不是何敏生前执念太重,他只要靠近地窖就会被自己那些阴暗真实的心声折磨。
时间不早了,快要天亮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抓紧时间在墙上寻找破解诅咒预言的线索,江宜林举起煤油灯站起来扶墙一步步挪动,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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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灰暗的光扫过墙壁上那些娟秀的血字。
这些都是何敏在无数被困的日日夜夜趴在墙上用自己的血写下,现在再看这些血字夹杂着书写者满腔的悔恨,恨不得血液能浸透墙壁,敲打破除这些囚禁她的死物。
她写的预言已经开始灵验了,大年初一希望之初第一声震天巨响已经敲响。
第二天,来喜一早就来敲江家的大门。
“族长,族长!您在家吗?”
一连敲了五分钟,屋子安静极了,还是没有人回应他,来喜着急地在原地打转,心里担心金喜露又联系不上她只好来问问族长了,突然他的眼睛扫过院子里的装饰的石头。
当即一拍脑袋,打算上点手段,别的没有,他的力气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正当他张开马步屁股翘起,双手举过头蓄力准备捧起石头的时候,门轻轻地打开了。
来喜傻眼了,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只见门打开后没有看见一个人,他奇怪地嘟嘟囔囔:“哎?难道是被风吹开的吗?不可能啊刚刚我敲门这么久都没开。”
“喵。”蠢人。
听到这声猫叫,来喜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果然门底下有一只肥猫翻着白眼舔毛,嘿!差点忘了家里不止有族长,还有族长养的两只猫。
“早上好!三花,族长他在家吗?怎么敲了这么久门,也没有人应啊。”来喜拍了拍手上的灰,跟着三花的指引朝屋子里走。
这几天因为放假,来喜都没有回江家,江家还是什么都没有变,就连窗台上的窗花都是他亲手贴上去的,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的花因为几天都没有人换水,现在已经有些蔫了。
“喵,喵喵!”三花跳上客厅茶几,有些着急地用爪子抓着来喜的袖子,要不是怕她突然说人话吓到这个傻傻的人类,三花它真的想要大胆开麦说一说这个傻大个。
气死喵了!都什么时候了,你族长人都昏在沙发背后,你眼睛里还是就只有这瓶快死的花。
三花这边刚在心里吐槽完,就听一个阵惊悚的惨叫,紧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窜上天花板了,待猫眼定睛一看,很难形容一只猫看见一个一米八大汉翘着兰花指,以金鸡独立的姿势魂不守舍地站在茶几上的内心活动。
大概就像人见到了母猪上树时的震惊,猫忍不住发出憋不住笑的声音:哇,酷,是身手矫健的人类呀!
“妈呀!这什么什么东西!”来喜一哆嗦连忙收起自己翘着的兰花指,抚了抚自己胸口,心虚地慢慢放下自己的另一只脚,尝试学会靠双腿直立行走,脚尖试探性地点了点地板,发现没事才重新站下来。
“刚刚我脚踢到了什么?怎么还会蠕动,江家又养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了?”来喜一紧张话就成串成串地往外冒,全然不给别人插嘴的空隙。
终于江宜林被他聒噪的声音吵醒,灰白的手指关节动了动,随手抓起手边的一个抱枕朝声音方向扔过去,语气不是很和善透露出杀气:“闭嘴!”
“族长,您在这啊!”
“你来干什么?”江宜林在地板上翻了个身,用手臂遮住自己眼前的光,整个蜷缩在一团,像个自闭的蝴蝶,不愿面对他人。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族长你知道喜露她去哪里了吗?”
听见她的名字,江宜林瞬间惊醒,他盯着天花板眼前的白雾被撕开,意识渐渐汇聚,他眼底的乌青映出他的不甘。
25. 朝朝暮暮
“不知道。”江宜林身体僵硬地侧过去,似乎有些赌气似的用背对着他。
来喜依旧阳光开朗没察觉到江宜林此时心情低落,只当他是因为没睡醒,继续疑惑道:“啊?我还以为族长您知道露露去哪了?想要问问您。”
“你喊谁?”江宜林立刻坐起来,双眼睁开死死盯着来喜,克制不住嘴角抽搐,却又不得不伪装自己和善的样子,但看不见的茶几下他发白手指已经扣出血痕。
来喜也不知道为什么族长突然就清醒过来了,现在不仅不困了,语气还很温柔地询问他,于是他继续兴致盎然地说:“露露啊?对了,您不熟可能不知道。”
说完这句,来喜被族长阴翳的眼神盯得打了个哆嗦,还奇怪他说错什么了,也没说错啊。
“就是喜露,金喜露呀,我们都喊她露露,这样更亲近。”
“噢?”这是江宜林已经站起来了,他单手插兜不屑于分出眼神给他,却在结尾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们很熟吗?”
“应该比族长您更熟吧,平时只要一有空,我们都会一起照顾三花还有橘猫。”来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全然没有注意到现在已经黑脸的族长。
江宜林被他一口一个不熟折磨着耳朵,但他知道自己和金喜露的关系肯定比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更好,更坚固。
“想多了吧,没人觉得你们有多熟。”
“对了,族长您还没说露露去哪了!”来喜在他身后心急询问。
“不知道,她爱去哪里去哪里,你这么关心她,怎么,你都不知道的事情还指望她会和我这个不熟的人?”
江宜林转身离开,不管身后的来喜有没有跟上来,自己走自己然后被门槛绊了一下。
来喜摸不清头脑,他也是一时着急找不到金喜露担心她会遇到什么麻烦事,这才一时心急都找到族长这里来了。
来喜一无所获,正当他心灰意冷打算再去问问其他人的时候,迎面撞上比他好着急的贺灿阳。
两人擦肩而过,贺灿阳还是穿了他熟悉红色卫衣,脚踩一双棉拖鞋看的不来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就跑出来了。
“谢了。”贺灿阳朝旁边帮忙留门的来喜笑着道谢完,马上就跑进屋子里了,他的声音极具辨识度。
“江宜林,出来!找到了。”
很快,也许都没到两分钟,来喜都还没离开门口,就看见江宜林走在贺灿阳前。
对的,他没有看错,是他们那体弱多病精贵无比的江族长。此刻火急火燎地催促着贺灿阳赶快跟上他。
“催什么催啊?耕地的牛都有休息时间,我这才刚到你家,连口水都没喝。”贺灿阳拖拖拉拉地跟上。
江宜林不语停下来,蹙眉凝望他,语气冷淡至极一个个问题如刀子一般飞来:“你真的看见了?什么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吗?”
“我看见了半个小时前还在河边,不过只看见了个侧脸,很像绝对是她。”贺灿阳是真的担心江宜林的精神状态,他知道别看江宜林现在装得好像金喜露走不走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其实只有他知道江宜林现在只是人在这,心早就随走掉的金喜露一起掉入深渊。
金喜露回来的那天早上,江宜林精心准备了多久,才能以一个正常的摸样面对她,到现在贺灿阳都还记得江宜林打碎镜子后双眼发红的模样。
终于让来喜捉了个空,连忙插了一嘴问道:“谁啊?”
“金喜露啊。”
“你怎么还没走?”江宜林的嘴远不如贺灿阳快,很快他收回停留在来喜身上那短暂两秒的目光,从而眼神聚焦汇聚到院子里的猫身上,他张了张口,眼前猫也跳走了,他眼前白光一晃,有些干巴解释道:“嗯,我在找她,有事。”
“族长你还说你和露露不熟,我其实一早就看出来了,您和露露关系不一般。”来喜是真的没有任何心眼,脑袋里有什么就像甩豆子一般全撒了出来。
“谁说我们关系一般了。”江宜林破罐子破摔,索性就这样靠在门边上看这个来喜还能讲出什么刺他的话。
贺灿阳看热闹不嫌事大,抱胸满脸的好奇,目光来回在说话的两人之间蹿:“谁啊,谁啊!”
正好这个时候贺灿阳联系的车已经来了,他二话没说推着两人一齐上车,边赶边说:“哎呀哎呀,还有话要说就都上车吧,正好这一车的人都是想要找金喜露的。”
江宜林被推着上车,坐在车窗边将车窗降到最低,也是这是时候才与低头看后视镜的司机对视上,那是一双很老实干净的眼睛。
上了些年纪,眼周的皱纹布在他黄褐色的皮肤上,像秋天的老掉枯了的丝瓜腾,浓密的黑色眉毛在黑眼珠上方顶出两个翘脚,给老人平添了几分憨厚幽默的气质,额头中间应该是年轻时受过伤留下了疤,现在一齐缠进抬头纹里倒也显得很融合。
他们俩的对视没有停留太久,车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副驾驶的女人敲拐杖的声音吵过去。
陈亚楠坐在副驾驶上翘着腿,左手抓着自己胸前的安全带,剩下半个身体都转过来看着后座一车人,惊讶:“这么多人,都上来了吗?”
“哎呀你也是,腿都拐了也不知道老实一点,什么都爱跟着!”贺灿阳凶巴巴拍了一下副驾驶座子后背,示意李权可以开车了,“李叔,可以开车走了。”
“嗯好,我们走。”车子载了满满一车人离开几分钟后,一只猫尾巴出现在车后视镜,车转弯拐离这个路口,当然没有看见橘猫与三花猫碰头,伙同少女一起溜进江家。
车上气氛古怪,来喜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金喜露一定时遇到什么麻烦了,不然怎么这么多人都在找他。
于是在车上他再次提起刚刚没有说完的话:“族长你也在找金喜露,你也真是的,这有什么不哭说的,我其实在就看出来了您和露......”来喜被江宜林一记刀眼看得硬生生临时改口,“露姐,关系不一般”
“这话你要说多少次,才够啊?”江宜林侧开身子鼓着脸不爽地看向车窗外,以前让来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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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花和橘猫,只是觉得他做事温柔热心,那些婶子都喜欢喊他帮忙,再加上他个子有那么大不会被三花橘猫欺负得逃跑,才选他来照顾猫。
但现在他就发现来喜不仅热心过头了,还话特别多。
“真的!您别不相信,前几次我都发现了,露姐她和您说话的时候都会刻意保持距离,不是,哎呀,越说越乱了,我形容不出来。”来喜坐在位子上手慌乱地摆动着最后一拍大腿,“就是那种,流浪的猫嗅到了院长里猫薄荷,越是掩藏越是兴奋愉悦。”
“哇。”贺灿阳与副驾驶上的陈亚楠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
“好抽象的形容。”
“什么破形容。”
倒是江宜林这次没有在出声打断,他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心看,阳光打下来照在他身上,只见他睫毛轻轻颤动,眼角有些发红,似乎在思索又在懊恼。
“算了,说点实际的,我也不知道族长您和露姐之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不是她找您,就是您找他,有误会两个人还是要说清楚来比较好。”来喜不受旁人影响,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下去。
“对啊。”
“你刚刚说什么?”
“就是,就是。”
三人的声音再次撞上,其中江宜林的声音惊讶的声音在附和的声音里显得很突兀。
来喜被打断了,只好再次重复道:“我说,两个人有误会还是。”
“不是这句,你说她找我?在什么时候!”而然还是被江宜林打断,他的眼神掺杂了太多来喜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在痛苦中意外发现了颗破碎的糖块。
“就是除夕夜前,金喜露问了江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知道您去哪里了?”来喜实话是实说。
“后来听说您除夕夜一定会回来,露姐就让大家都早点放假,她来负责守到您回来就行。”
听到这话,江宜林先是看向身边的贺灿阳。
贺灿阳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凉,讪讪一笑:“是有这么一会儿事,但那会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还没和好呢,想着你又真的很忙,我就想着让金喜露也着急几天,这才通知你。”
江宜林跌回到车座上,他靠在垫子上手脚发冷发麻,他困住自己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傻傻以为那晚只是他的痴梦。
“原来不是在梦。”喜露,他在心里呼喊她的名字,心口滚烫砸出血口,他分不清是刺痛,还是欲望裹挟着蜜糖,他贪婪的爱意在作祟,他现在竟然感觉到幸福到眼前闪出白光,什么都看不清,他要晕过去了。
喜露,原来心里有他。
他舔走自己唇瓣上咬出的血珠吞咽进胃里,胃里在灼烧在叫嚣,牙齿又开始颤动他一点点把嘴唇上的伤口咬开更大,但自己的血都是有限的,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够,不够还不够。
他现在只想要吃掉金喜露,让她的眼睛只停留在自己身上,让她的嘴唇贴着自己,让她呼吸的的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
“等着我,我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