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发现被攻略后》
1. 追杀路
乾明八年初春,沂州城外东南方向山中无名深林。
“快——!”
“快点!!”
月色在湖面上映照出盈盈光纹,蝉鸣躲在枝桠间响动,树梢影影绰绰,猝然间层层人影掠过穿梭其间。
冬日落下的霜雪还未完全融化,无数身穿劲装口鼻蒙面的黑衣人如风影踏过,脚印落在地面上形成凌乱的道道弯曲弧线。
直到已经完全看不见女人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头目抬手示意停下,砍去周围一堆遮挡住视线的野草。
凌冽锋痕刮擦着脸上的蒙布,翘起一角,刚好露出他左边嘴角额下那颗即使在黑夜轻微的月光下都能看清楚的痣来。
乌云飞流遮挡住银辉月色,原本勉强还能择路的视野顿时也变得一片迷蒙起来。
“大哥,我们现在走哪边?”
头目沉吟片刻,“之前在树林外的时候还隔得近,结果现在一进来就不见了,一定还没有走远,都给我找!”
另一个人上前,“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会武功……要不我们不追了吧,就说没找到——”
“啪!”
话音刚落就被头目反手扇了一巴掌,他压着嗓音怒吼,“把你那多余无厘头的善心收回去,找不到人到时候回去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们,你以为现在云京上面把守朝纲的那个是个好心的?和孟婼笙这娘们儿认识这么多年还不是说要杀就杀了?!”
刚好就在他转过身扇打这人的正对面,周围幽暗没有动静的树丛枝桠摇晃一瞬。
男人双眼微眯,挥手指示手下,原本还有些许躁动的队伍寂静得可怖。
“哗——”
剑光挥过树丛,零零散散的木棍枝桠劈断掉落,流云掠去月影重现,只看见了只青蛙在拿出蹦跶跳跃。
完了。
就在头目脑中灵光一突意识到不对的那瞬间,黑衣卫众人身后的那片树丛突然人影闪过,脚步声急促飞快掠过在树影中一一闪过。
“草!中计了!”
“快!跟上——!”
厚重云层遮挡一半月光,荒暗将延绵山林包裹。
“你,你,还有你从侧面包上去!”
“老三!留活口——!”
话一出,手上持弓拿箭的蒙面人角度一变改往女人下盘大腿对准,从两侧包围过去的几人与女人追赶上了女人,只待往中间围住!
射箭——!
“咻!”
箭影在空中划过弧度,女人腾身而起飞奔踏过树干跨步一跃钻入了不远处被树影遮挡的山坑中,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草!又被这娘们躲过去了!带着个孩子还能跳这么远!草!”
他一脚踢在树上泄愤,怒然片刻后思索沉吟道:“这座山整个北面和东边方向都是山崖大河。”
“大哥你是说……”
“烧山吧,叫上在山下守着的其余弟兄们,把出口堵死了。”
“这,这不是要活捉吗,她怀里的那个婴儿要是窒息死了那怎么交代。”
头目睨眼瞥过,眸中冷锋显露,“抓到大的那个也有用,倒是如果两个都抓不到,哼。”
剩下之言他便没有再说了。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也都听出了他未语之言的意思。
先前名唤老三的男人走出来,“沂州是那个……疯子的地盘,突然把他地盘的山烧了不好交代,要是他到时候过来……”
头目横来一眼,“有空心想这些后事,先活着把前事弄清楚了再说。”
“……是。”
……
绵延山脉的一角,点点星火在天幕下闪现,愈积愈多,逐渐在一半夜色下弥漫出火红的血色。
火势逐渐大了,风声涌动,星火与落叶飞速卷成一团,空气已然升温,只须臾瞬间,苍穹望下尽是火海一片!
“咳!咳咳——”
山头东南方向,一身暗褐色麻衣蔽身的女子踩过地上干枯的树枝,俯身钻出根网参天如壁的藤蔓。
她将襁褓一角扯过轻轻捂住怀中婴儿的口鼻,尽量不让燃起的尘灰侵入孩子气管。
又按了按胸口,发现里面的东西没有弄丢,舒了口气。
望着从山头顶上逐渐往下蔓延的火势,沉默片刻,突然一句草字涌上心头。
“烧山这种法子都敢想得出来,脑子里面冒泡涨水了吧。”
不知是被周围刺眼的环境吓着了还是什么,怀里之前还好好的孩子一下哇哇大哭了起来。
“哎哟哟,北儿,娘亲在呢。”
孟婼笙轻柔拍打着婴儿后背,摇着哄着,“怎么了?说脏话吓着你啦?还是说太刺眼了不习惯?饿了?困了?困了就睡呗,饿了我也没办法,哈哈。”
女人眨巴着眼视线飘忽,觉得自己也怪可笑的。
原本刚才被追杀都还安安静静的孩子,这下一哭就停不下来。
哄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停下来的意向。
“哎呀呀,刚才憋坏了现在看左右没人尽是一个劲儿哭对吧,哭吧哭吧,等下咱娘俩真死了你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
说着她朝怀里的婴儿做了个鬼脸,“呜~”
没成想婴儿这下居然开始笑了起来,吟吟清脆的笑声和着逐渐蔓延过来的火星噼啪声响。
女人盯着愣怔了片刻,一下也笑了出来。
她紧抱着孩子,望着前方,“走吧,我会带我们活到明天的。”
这里北边和东边是千万丈的悬崖,下面便是奔腾的江河,要是选择跳下去,别说水性能不能在长河里活下去了,就说一跳下去,直接就被水面拍成碎骨了。
西边方向是山崖,和对面山头挤压成了一条峡谷,百来年间下面经常会有过路的商队会从那里路过。
慢慢的形成了一条较为平坦的路来。
如果没有带孩子她还有信心从崖边顺着石壁下去摔个轻伤,现在一只手没办法空出来,估计一下去人直接死了。
“噗。”孟婼笙又不禁笑了起来。
只剩下唯一的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路,南边,一座破败庙宇曾经在山路上搭建起的石梯,是整座山唯一的进出口。
不用想,应该已经被追杀他们的人堵死了。
不过那是唯一有可能的活路了。
想到这她低头望着怀里直鼓鼓笑的婴儿,指腹轻按着他弯月的眉头,“可别死了。”
她左右张望观察地形,抬起手伸展指间感受风的方向流速。
沂州城外东南方,早春晚间的风是自西向东吹着的,现在她处于山头的西南方向,西北边平坦没有山丘……
想完这些,孟婼笙立马就在原地拾起无数木棍枝杈,不一会儿就搭起了个不大不小的中型柴堆。
再在柴堆外面撒上野草草根,接着顺着柴堆为中心在地上将累积起的其它野草树叶牵连成一条线,尽量将其蔓延至火势方向。
做完这些功夫后脚尖一点,飞快直奔寺庙,抵达后轻微喘气跃上屋檐。
躲在了屋檐遮挡住的位置,望向那边,手上动作也不停歇,劈断好几枝树枝拿起寺庙屋顶瓦片往枝桠树皮上削,木屑掉落,不一会儿就削成了好几个指间大小的木刃头柱,一头锋利如刀刃般顷刻就可以刺穿人皮肤表层。
而就在这途中,果不其然,火海顺势沿着那条被野草树叶堆积成的线袭去,在柴堆燃起了浓浓烈火——!
烟雾转瞬升在天空,突兀又明显,被山路下的杀手们看见。
“大哥!你看那里!”他指着远处莫名升起来的烟火,“怎么那里突然烧起来了,不会是臭娘们儿跑了吧?!”
头目觉察出了不对劲,但是还是谨慎派出了些许人马往那边方向过去。
毕竟在那附近就是西边的山崖,只有二十来米高,要是那女人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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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了从那边下去,那岂不是他们白守了?
头目:“老三还有大力,你们再去西边那条路检查一下。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被唤上的两人是这里面除了领头之外武功最强的,他们齐声应下,转眼就消失在了这片山林,绕路去西边山崖下的峡道去了。
这边,孟婼笙在确认完寺庙下面没人守着后就将孩子从襁褓里抱出来放在了观音像背后地下。
脱下自己的麻衣外衫将它缠在孩子身上,对着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捏了捏他脸颊,又将一直放于胸侧的一封被揉捏又舒展的信和一枚玉佩放在了孩子襁褓。
紧接着的一眼也不再多看头也不回地顺着悬梁重新跃上了屋檐观察那边的动向。
原本人力都集中在南面下山位置守着,现在人员分散,只剩下二十来人,山下那边终于有了可突围的余地。
这就是孟婼笙想看见的。
之前在山间逃命的时候逮着了一根柔韧的枝条,长两米左右,她从怀里拿出那根枝条,将阵地转移两三下如翠鸟般掠影跃到了稍靠近山下的粗壮树枝上。
拿出备好的木刃暗器,指腹捏紧衔与指间——
“咻——”
“呃……!”
蒙面人还未来得及感受到颈间的刺痒,脑中“噔”的一声,黑暗就席卷了眼眸,瞳孔涣散,转眼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只剩下鲜血汩汩从他脖颈间流淌。
众人还未反应,只眨眼片刻,其余人依次一个个倒了下去。
须臾时间竟一下死了四五人。
头目心头一颤,大喊道:“东北方向!”
果不其然,众人循过重重树影,落叶染着星火漫天席卷在空中,绕过缝隙,在一棵大树的树枝头看见了站在上面的身影。
只见她背对身后漫天燃烧的火海,血红色一片,腾起脚尖挥舞手中鞭条向他们袭来——!
这时一个眼力好的人突然大声呼出!
“她襁褓里面没孩子!去寺庙那边!!!一定是被她藏在那里了!”
话一出,刹那间刀光与尘灰缠绕,凌冽寒光在挥动之间沾染血色。
“散开!快!!”
一部分人方向调换转身去往寺庙,都被一一击退了下来。
可这也让分心了的孟婼笙腹背受敌,背上被浅浅砍上了一刀,小腿了被击中。
不过蒙面人肩膀腰腹衣衫也被卷起数不尽的裂痕,后在风声与武器缠斗的刺耳声中无数人倒下,只剩下领头的还在与之缠斗。
孟婼笙脸庞在火光映照得冷冽,将已然快要坚持不住的藤条往一旁树枝上一缠!整个人在空中荡起弧度,在藤条即将撕裂前一秒荡在了树枝上!
眨眼指尖卷起最后几颗木刃,内力一聚捏紧朝头目刺去!
头目位置一时处于低势下方,躲闪不及,在刀光横刀挥舞躲避间还是受了伤,在大腿处中了一刺。
行动变得不再敏捷,往后一躲的脚步顿住片刻,就刹那间不觉再次抬眸——!
一抹迎着火光的身影跃下!
这就是他生前的最后一影。
心脏腾然一滞,黑暗席卷,都跟着他这人的呼吸一起消逝了。
“好好的跟着那家伙来追杀我干嘛,不管怎样都会死,蠢货。”
孟婼笙乱揉着她额前的发。
“而且就算我要死,我也是回去死,而不是死在这里。”
直至这人彻底闭上眼她才松下一口气,又以防万一提起他手中的刀再刺了一下。
胡乱擦拭了脸上的血渍,捂着左手臂上的伤口,连看一眼这人长相的时间都没有赶忙慌一瘸一拐着转身去荒庙找孩子去了。
现在部分人手被调虎离山去了西南方向那边,但这几回合下来估计马上就察觉不对要赶回来了。
咦——打不过了打不过了!
快跑!
2. 唤姑娘
三年前,大燕朝乾明五年的夏末,天灾毫无预兆在大燕降落,先是豫州发百年未有的大洪水,涝灾席卷房舍田野,整个豫州城几乎全被淹没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中。
流民四处奔波,竟在雍州那处发生了瘟疫。
被下面人往上报的时候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只能全面封城。
雍州被舍,大燕今年的粮食产出将近少一半,岁大饥,人相食。
下面人吃不到饭,自然会有别的念头。
这时一位自称是迷摩尼佛转世的和尚出来言道说是“未来会‘改造世界’”,摩尼教会悉撒金钱,得以均分,有患相救,有难相死。
在各地传教,以“肉食者鄙陋,兴亡百姓苦”为口号号召,一时在偏远地区形成了股不小的势力,后在一月之内逐渐扩大。
朝廷开始清匪压制,北部边境胡族这时又以未开互市为由屡屡冒犯,竟在一夜之间直接将五原郡给攻下了。
内外交困中,派去清剿的镇南将军拥兵自重,与起义农民勾结,想以苍天衰落为名义篡位把持朝纲。
正逢大燕帝都云京城东南隅的火药库发生爆炸,半个云京沦为火海死伤无数。
朝堂开始崩裂,大燕朝一触即溃,一时藩镇割据,各地拥兵称王。
当中央政权割裂后,九州各个地方的藩王自然都想要分一杯羹。
......
远处山风袭着火势而来,孟婼笙双眼紧闭,怀里的婴孩脆吟着铃铃直笑,她的思绪也随着邈远的以前回到现在。
被山火席卷成的阵阵云烟燃到天幕上,火光肆虐烧尽了半边天。
孟婼笙已经逃离了那里往沂州城中方向去。
郁郁苍苍的深林在城外密布,群山蜿蜒绵长,孟婼笙踮着脚尖眺望不远处芦苇荡那边的山林,终于看见了行路。
“这山路走得你娘我腿都快没了。”
她自顾自着说道,脚上的布鞋浸入土壤,又被石子和锋利野草刮刃,停下歇息了片刻后又继续迈出步伐,“等会儿到了沂州城,阿娘便找羊奶给你吃好不好。”
怀里的孩子伸出一只小手扯着的她的衣襟,时不时痴痴笑着又吐出一些口水出来。
周围太静了些,风声荡荡,树梢簌簌,城郊的夜晚总是如此孤寂,让孟婼笙身上也不自觉打个冷颤,好在怀里的孩子一直都有着温度,让这幽静的道路显得不那么诡秘。
“馋了?一听见吃的就笑了。”
话音刚落,孟婼笙猛然站定。
芦苇荡的拂动的弧度惊动,她俯身蹲地掌心触摸大地,眸中寒光乍现,凌冽望向山的那头拐角的行路。
脚底不明显的震动愈发响烈,这一行队伍逐渐逼近,看样子起码不少于二十人。
孩子也仿佛有灵性一般一下就安静下来,两只眼睛瞪大着懵懂望着她。
静谧晚风拂卷在夜空,透着沁人的冷,在一旁溪水水面打转,不一会儿又扇在了孟婼笙脸上,让她本就因为逃亡干枯的面容显得更加疲倦。
眸光却一如既往锋利,死死盯着那方山崖半腰的拐角尽头。
果然,不久后马蹄阵阵纷纷显出。
烟雾席卷,溅起的石子在半空拂荡跳动。
他们均身披黑色劲装,穿戴简便轻甲,缰绳握于手心正快马向这边逼近,直冲而来。
孟婼笙身影淹没在芦苇荡中,眯眼紧盯领头之人。
等到流云散去月光逐渐在大地铺洒,队伍逐渐逼近即将奔往眼前,那人的面容得以浮现。
高束的马尾被银灰色布条绑起,眉梢在月色的渲染下显得更为秾丽,此时眸中却好似沾染上寒光霜雪,怎样都融化不开。
如同这寒光呼啸的夜晚。
颤抖的夜,孟婼笙突然觉得自己吐出的气都是颤抖的。
心尖骤然发出鼓烈震动声响,她眨着眼忽觉一切都恍惚。
身前的芦苇也幻视作飘荡的枫叶,也是同样的浅浅水泊中,是刺眼的白日。
手心紧握的刀柄刃端径直插入男人胸口,恍若尤嫌不够,她又捅了两次。
......
口中的腥臭的铁锈味。
孟婼笙眼睛一闭,那些飘荡的枫叶不见,她瞪着眼看向那骑在马背上奔来的人。
是那个人。
一如既往凌冽不羁的眉目。
不像她,无论怎样撑起姿态端着一张脸扮作严肃端庄模样,也只显得娇俏瑰丽,与压迫庄寒毫无半点瓜葛。
两人每每吵架,单看面容,她就显得气低了一层。
总显得她像是在撒娇。
惹得她厌烦。
一时气口无法喘息,孟婼笙眼前模糊,觉得大地都开始晃动了起来。
她后退一步,双眸一动不动注视那处,想着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谁!”
窥探的目光被捕捉,在这寂静的夜晚后退的动静声响被芦苇簌簌放大。
而在男人说出这话后他身后的护卫猝然张弓朝着声响方向发出一支长箭。
被晚风轻拂于半空的芦苇倏地向两侧歪倒,凌冽长箭穿破气流直直射来。
孟婼笙耳畔忽然感受到了凉风的猝然猛袭,初春的凉风仿佛带着冬日的雪水让她下意识眼帘一颤,下一瞬——
长箭箭杆被她遽然紧握,却在银辉月光下折射过凌冽的光,孟婼笙眨眼……
原本还坐于马上的男人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双目紧紧锁住她,俯身倾下,掌心紧握箭头。
直到此时此刻,孟婼笙才得以看清他的面容,不再允许躲避,不再允许试探。
是一张,很狼狈的脸,印象里他很少这般,向来都是游刃有余,让她多瞧一眼就气得牙痒痒,恨不住打他。
除了当年她想杀他时。
为什么狼狈,为什么像当年那般这样看她。
是发现她居然没死吗。
“……段旻。”
话刚落,箭矢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痒意在眼角无限漫延。
天边的月色照下,她愣怔许久才恍然发觉是男人指腹在擦拭着那里。
一个带着寒霜温度的触摸,她逃亡途中沾染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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渍被擦去,干枯的脸颊被他捧着。
他的手心被箭头穿破出的血液顺过指缝再次滴落在那里,在滴落的那瞬间孟婼笙才恍若终于听清楚他的声音。
“橘子姑娘。”
他在说橘子姑娘。
谁?
……
哦,是了,是她。
两年时间再没人这样唤她,现在唯一会唤她这名讳的人再次出现,一时突然对当下的年月都开始恍惚了起来。
……
段旻望着她愣怔的神情不由自主地轻笑了声,怀里的孩子也就在这时噗嗤着哭出了声。
风声簌簌吹动周围的芦苇。
他僵住,低头望去——
刹那间鹧鸪鸟的翅膀煽动水面涟漪穿越长空,摇曳的水纹在大地上拖出长长的名为岁月的光影,时间跨越长河,多年前的声音一下回荡滴落在如今一旁掉落的树叶上。
——“你确定你要嫁给他?现在就跟我离开,你再也不用管这些,什么江山倾覆什么朝野崩坏,都与你我无关。”
——“如若真像你说的那般会有那一天,尽管我付诸一切,大燕还是会灭亡,我落到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一切都不可逆转没有余地。我……我也不会哭哭啼啼,如今朝堂危难,选择联姻这是我的选择。再后面的事也是后面的,大燕灭了就灭了,普通人还是得过活。段旻,再见了。”
[系统:哔——哔哔——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较大,请宿主从回忆中脱离回归现实。女主对您的好感加十,现哔哔——现在女主对宿主的好感值为百分之八十六]
孟婼笙觉得自己眼眶埋着的潮水快要止不住了,两年后脑中再次听见这种声音还是依旧让她心里都打着颤,让人听得厌烦。
[哔——检测到两年未见女主,为你扫描女主两年之中经历过的重大事件——]
[哔——哔哔——因出现《上天光-1》世界副本中未存在的婴孩,故事剧情发生偏转,无法扫描]
[现为您查看部分可查阅属性——攻略时间:三年零七个月,女主对您的好感度为百分之八十六,您在此世界副本所有攻略女主的宿主排行榜上为第一名,女主再次见到您时情绪波动为百分之百哔——九十九——数据错误数据错误——]
[女主对您的好感减五,现在女主对宿主的好感值为百分之八十一,女主再次见到您时情绪波动为——零]
怀里的孩子在哭,或许哭声确实是带有传递作用,孟婼笙耳朵处传来的电声嗡鸣终于止住。
孩子的腿脚在翻动,惹得她胸口都滚烫了。
那枚一直揣在胸口的玉佩,那封被揉捏又铺展的信纸。
都在胸口泛着滚烫的温度。
信上写着:
——橘子姑娘,等到明年大地丰收、树叶泛黄季节,济草村的花山祭又来临时,我就回来了。
可是明年的大地并没有丰收,济草村里的人也都死绝了。
他回来寻她的时候就被她杀了。
……
……
怀里的孩子还在哭。
3. 小郡主
六年前。
乾明二年,秋,晟昭帝生母孝成太后去世。
次年孟夏,乾明三年,在塞北驻守了四年的镇国公孟怀昀终于启程,带着他率领的部队班师回朝。
……
“那长枪犹如水中游龙!穿破长空直指那攻城塔上的呼延霄!银袍长枪呼啸!你们猜这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大燕帝都云京城街道北侧朱红殿柱下,凌空的楼宇悬在一旁,红色绸缎在半空交缠,古铜色飞檐翘脚密布其间。
旋着二楼悬阁琴声向下,珠帘轻曳,微风拂过缓缓勾勒出隔间人影。
朱雀大街落花扶风飞舞,迎风望去,铜色楼阁外大门顶上鎏金三字。
字匾——“茗香苑”
距离孝成太后薨逝已过百日,云京城内一切娱乐事宜恢复如旧。
“嘿!陈大爷你这快说啊!咱们这都被钓到喉咙口了!”
茗香苑一楼大堂,台下最靠近高台的大汉拍着桌子,笑着大喊,“接下来这是发生什么了!”
一身青衣麻布的男子又接道:“要我说咱们孟大将军勇猛刚烈!那呼延霄被吓来尿裤子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台上的陈大爷摸着胡子,手挥长扇指向高空,“那呼延霄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塔下其他将士被突如其来的风沙迷了眼睛,等到风沙过后定睛一看!孟将军长枪一挥手提呼延霄首级甩在了那群胡人的军队里!”
“刹那间,那是血溅三尺挥洒在地,那群胡人脸上溅满了他们王子的鲜血啊!”
“好!”
“好啊——!!”
台下欢呼声四起,楼内金箔纸褛尽数飘下,红砖玉碎遍布,一片豪奢模样。
一楼堂上人山人海,二楼三楼雅间也都坐满了人。
小二来来回回在楼中穿梭,稍显胖些的还穿梭不易,他们做事迅速却有条不紊,刚把一盘菜放在靠近台上的桌上后就有人开了头。
“诶!听说孟将军在一月前就启程了对吧,那岂不是今年过年前就到了!”
“对啊!”他邻桌一中年女子接道:“那到时候朱雀大街一定热闹极了,陈大爷你们茗香苑到时候可不是赚翻了?!”
茗香苑刚好就位于朱雀大街正南街,楼上二三楼隔间正正可以面向下面南街盛况。
陈大爷摇着扇子一拍一抬,也由着台下茶客们起哄,大喊着,“那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提前在这附近的塔楼隔间备好位置啊。”
下面的人摆摆手,“嘿!咱们这种人家跑去楼上干嘛,陈大爷你故意的吧,平时来你们这儿喝口茶就差不多了!多的钱没有了没有了,少来讨。”
陈大爷继续调侃道:“那我这岂不是白说了这么多,打赏呢!镇国公孟大将军生擒呼延霄!我讲的可是一个荡气回肠啊!来来来,都用银两来砸我!”
“可去你的吧!”
台下其余人笑着摆手。
一来二去之间,二楼隔间轻纱幔起,在高台上面一直没有说话的贵客也差人下楼去前厅找人预定去了。
这是大燕朝自圣武帝崩逝后近二十年来发生过的第一个这么大的喜事,还是他女婿率领攻下了九原城往外的西北戈壁,生为大燕的百姓自然是对此引以为豪。
与胡族百年来的血仇,在这场大战中可算是狠狠出了口恶气。
当年圣武帝带领众将士北伐,与胡族争夺九原地区,北方草原少数部落也出来参了一脚,最终导致圣武帝崩逝郁郁而终。
“圣武帝走的早啊。”有人想起他就不由得唏嘘。
“这有什么!他为他唯一的女儿选的夫婿也是一等一的勇猛!在这二十年后得以继承他的遗志,完成他的遗愿!”
这人起身高呼,“为圣武帝,镇国公和平阳长公主!”
“为圣武帝,镇国公和平阳长公主!”
众人一时激荡,茶楼内碎碎光芒投射阴影映照在人们脸上。
夏日午后的烈阳悉数洒下光辉,在轻纱幔帐之间吹动起点点迷蒙的光晕,茗香苑像往常一般正是处于一片和谐热闹之景。
“轰——!”
此时不远处对面街道传来一声极为刺耳的碰撞声响,众人循声望去。
一半夏日的花瓣隔着层层叠叠的朱红砖瓦在高楼之间交错,趟过一道五米长的廊下池塘,寻着碎花落叶扶风起舞于半空,红绸布缎拂动,最后落于云京第一楼醉欢楼之中——
“嘉和郡主又来找叶三郎麻烦了!!”
……
醉欢楼一楼大堂内舞女轻纱袖帐在半空中停滞,悦耳的乐曲也一时僵在尾音,拉出了个长长的刺耳的音调。
整个醉欢楼方才还欢声雷动鼓乐齐鸣的欢腾景象一下就随着门前女子的现身一起,静滞了。
“这是……?”
“叶三郎就在二楼雅阁,她这是来捉奸了……!”
“嘘!你不要命了啊——?!这可是孟婼笙,嘉和郡主孟婼笙,被她听到你不要命了啊!”
“怕什么。”
堂内楼中人话语间无不惊动,声音却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如蚊蝇般。
“我说句公道的,你瞧郡主哪次是真的对我们这些人动手了吗,哪次不是一股子耀武扬威的气势,结果最后什么都没做。”
这人话口滚到喉咙,听及这话突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是……也是,你说得对。但是这——哎呀!皇亲国戚咱还是注意些吧,你也是心大。”
他掩住手声音更小了些,“而且你忘了,她身上还有邪气,一不小心沾染上了你就等着暴毙吧!”
“啧!”这人觑视着他,整张脸满是不赞同,却也不再反驳。
毕竟嘉和郡主克死过好几个人的事实早就传遍了整个云京,所有曾有意与她结文定之契的男子都相继以不同的方式死亡。
不过这些事大家都只是在私下说说,从不曾拿到明面上来谈。
毕竟嘉和郡主出身太盛,就算她本人未曾在意这些,可她背后的那些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玩友,可不会像她这般好说话。
那些啊,可是个个都装得宽宏大量,实则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更别提,她的父母,浴血戍边多年的孟大将军,镇国公。
以及圣武帝的唯一的孩子,平阳长公主。
嘉和郡主身为大燕传奇圣武帝的血脉,自是没人敢将这等诹言随意摆在明面上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窸窣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她向来很少很来歌舞喧嚣的场所,怎么如今来这里了。”
声音愈发轻弱,眼神一动不动汇聚望向站在中央的女子。
“都说了,来找叶三麻烦的。你方才没瞧见叶三光明正大丝毫不曾遮掩的上了二楼吗,听说他前段时间还求着叶夫人去将军府提亲呢,结果如今就来醉欢楼耍乐了,啧啧啧。”
“等等,你瞧她指的到底是谁,她怎么指着我们这边!”
被孟婼笙踹倒在地的桌椅塌毁,木屑击起升起尘烟。
循着烟雾与人影重叠缝隙处看去,好似夏日烈阳光晕点撒在熙攘人群衣衫上,飘荡的无数色泽终于凝成一聚,身影浮现。
暖风吹拂,连带她发髻里镶嵌的珠翠玉钗。
抬首露出的是秀美栩栩的容色,眉如翠羽,翦水秋瞳,本是清雅模样,眼睑却宛若太阳升起的朝霞般艳丽,而那抹不合宜的颜色恰恰使得她眉目自成沁人神采。
此时这双昳目却淬满冷意。
“说啊,怎么不继续了?”
孟婼笙眯眼,嗤笑一声,手中长鞭一抬,指向堂内旮角一处藏匿在人群之中的中年男人。
孟婼笙:“嘉和郡主面上对叶三郎爱搭不理,实则心怀叵测每每故意拖延,既不承认文定之契却在叶三郎留恋烟花之时屡屡不满,轻则转告高堂重则拳脚相向,也不知道这嘉和郡主是真真瞧不上叶三还是故意吊着对方让人摸不着头脑。”
堂内寂静如死,从长廊池塘边飘来的花瓣掉落在地上。
孟婼笙:“是这样的吧?你方才躲在暗处散播的话。”
话闭,无人敢应答。
一切和颜平易姿态尽数拂去,她冷着张脸直直对着那背后嚼舌根之人,“谁给你的权力在背后搬弄是非,没你背后主子指使你敢在这人群熙攘,繁乱浮华之地说这样的话?”
此话一出原本死寂的场合顿时窸窣四起,人们交头接耳视线在两人间左右摇摆。
“果然,她就是来找叶三郎的!”
“嘿别说,嘉和郡主冷起脸来忽略她那张脸的话还挺有威慑力?”
“嘿,什么叫忽略那张脸啊,你这人忒不会说话。”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她那张脸多少也……嗯,反正不是能吵架的面容。”
“气势方面毕竟也是长公主殿下和将军的孩子,多少也学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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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吧,要真是个傻……呸。”
这人噤声,旁边之人捂住他的嘴巴,接耳极其小声道:“你说这叶三也是嫌他自己命硬,前车之鉴那么多人,他也不怕……”
“呸呸呸,这话拿到这里来说你真不要命了?”
“话说什么意思她这话,刚才这人说的话是有人指使的?”
“谁啊?”
“傻啦?!你跟着她的视线看还能是谁!”
循着女子视线方向望去,斜对角二楼雅阁的轻纱幔帐随风拂起,一长扇拾起幔帐,轻抬,男子面容在众人之中显出——
齐声:“叶三郎啊!”
其余众人眸中顿时闪过灵光,在孟婼笙脸上死死盯住,生怕漏掉她神情中显露出的情绪一丝一毫。
她却宛若一时词穷,冷笑一声嘴唇轻启,却翕动半天一言不发。
“……”
“……”
“……”
众人一瞧她这样又在心里重叹一口气,还以为她长进了。
据说嘉和郡主在十一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昏迷了许久人都差点没救回来,好不容易醒了,醒来之后却变成了这副说话吞吐做事无厘头的模样。
都在传啊,这人脑子出了问题。
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胆大包天,全全不顾及家族,在外横行霸道丝毫不顾及声誉。
他们埋头互望相觑,眸中戏谑之情不言而喻。
不过每到这时,她身边总会出现一人代替她说话,这人要么是她随身侍女,要么——
“南书,你说呢。”
便是司徒家长房大姑娘,南书。
人群之中身影拂动,循着孟婼笙身后方向望去,在一群随侍前盘臂站着的女子浮现。
她先前就一直站在孟婼笙身后,此时直到孟婼笙出口才上前一步出现在人群视线中。
垂首莞尔一笑,眸中尽是无奈望着孟婼笙摇头,上前一步看了她一眼后就对着在座各位,尤其是二楼雅阁一出场就再也没说过话的叶家三郎道:“幽州口音。”
她视线直直指向那角落的中年男子,“面色蜡黄眼下浮肿,想来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其实只要这里出现了其它地区来的人,未免会觉得这话有些刻薄了。
但是整个云京最浮华之地,朱雀大街醉欢楼场所出现的人无不是门阀士族,最起码也是能说上个两句酸文诗词,榜上个秀才举人名次。
大燕云京城外的外乡人在站稳脚跟前是不会来这里的。
刻薄之言自然也只是事实,谁又会去找一个世家的小姐来谈论这其中话语的对错呢。
只需一两句其余人也想清楚了,非富足权贵,能来这里的也就只剩下随行的小斯侍女。
但真相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思及此都快捧起桌上的瓜子开始看戏了。
叶三郎这是看结不成文定之好恼羞成怒想毁人家名誉了!
他们在门口处和二楼廊边来回转悠,瞧见叶三郎毫无羞愧之意这下更是激动。
以嘉和郡主的性子怕是又要动手了。
果然,她手里原本收起来的长鞭扬起挥在半空,众人好笑着躲远了些,还有人跑去角落前不忘捧起一两把瓜子。
“嘿,你要吗。”
“给我些。”
整个盛喧浮华景象,也无人在意这最后有何后果。
醉欢楼一个沉溺欢乐的舆论场地,谁还管这背后造成的影响?只要不祸临己身,天塌下来都没有人会多瞅一眼。
毕竟这嘉和郡主啊,要真论起血脉来可是整个大燕除开她母亲之外最尊贵的人了。
她的母亲平阳长公主,生下来的那一日天降祥瑞,云京城内外方圆十里的云雀绕在皇城中心上方转了整整两圈。她是武帝唯一的孩子,他的发妻存留在这世间的唯一血脉。
却不是个男子,无法继承大统。
在一众朝臣的逼劝下圣武帝最终妥协,将皇位传位于一宗室子,这人便是先帝,在三年前驾崩,后又传位给了如今的晟昭帝。
所以要是真论起来,晟昭帝还得唤平阳公主一声姑姑,唤嘉和一声表妹。
而且传闻啊,圣上早已有娶她这位表妹的念头,只不过孝成太后不同意,这才作罢。
不过那些都只是传言罢了。
事实如何也轮不着他们来说,自然也轮不着他们关心。
谈谈天相视一笑当作日常生活的趣事就差不多了。
4. 要大选
“轰隆!”
二楼的桌椅瓷盘摔在地上。
叶三脸色骤变撞倒了圆桌木柜,他身侧的随侍也一个劲上前阻挡。
只见一身影如流云飞雪般猝然跨步跃身直冲上二楼,手中长鞭挥舞,凌冽攻势直冲叶三不给他一丁点逃离的机会。
他跌撞着钻进了另一间雅阁,一边躲避一边大喊求饶:“郡主!郡主我就是希望您多看我几眼啊郡主!”
哦豁——!更玩儿完!
众人心里齐声默念,落下的是愈发嘹亮的嗷叫声——
“啊——!孟婼笙你别以为我——啊!郡主郡主!”
孟婼笙冷哼一声:“所以呢,你希望我多看你几眼现在我看了呀,你不高兴吗。”
话一落叶三脖领旁重重便被扇下一鞭,划破布料沾上了血红的皮肉。
孟婼笙:“……”
哦豁。
“三公子!”
他随身带上的随侍终于晃过神来齐身涌上前,既不敢推搡冲撞了嘉和郡主又怕自家公子被打坏了。
其中有一人哭丧着张脸猝然跪倒在地,“郡主!郡主!求求你放过我家公子吧!他这次真的没有坏心思,您前段时间在他腿上踹的那一脚,伤还没好呢!真的是不能再受什么伤了,大夫都说过了他现在身子受不得惊吓的啊!”
“受不得惊吓还来惹我?”
话是这么说,但是孟婼笙手中的长鞭已然停下,垂眸看向正跪在地上的随侍。
望着他伏跪低垂的头颅,好半晌才开口,道:“你姿势错了,随身仆役一级品阶除朝拜天神佛祖时需要双膝跪地外,非祭祀大典,与皇族寻常行礼并不需要下跪,而且——”
说到这里她又倏地默然,不再开口。
“……啊?”
随侍怔然,不是很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孟婼笙:“所以你现在应该起来。”
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卷起了长鞭收好,也不再管身后的狼藉。
这时身后却传来声响,叶三恍惚情深切切,一副可怜模样,“婼笙,再怎么说我都……在你身边打转快五年了......”
然后也不知怎的,原本还在说着软话,突然间话语一转,语词里的恶言泛成潮水尽数向孟婼笙袭来。
“其它人时间也都没我长吧?!哦,你之前身边那个奴仆有这么长过,不也还是死了?更别提前段时日那位恩科的状元郎,汪二还有勇毅侯世——”
“住嘴!”
南书这刚从一楼上来,一听这话头不对劲倏地上前止住他的话。
她瞧了眼孟婼笙,见她面色如旧后才松了口气。
其他人就算了,勇毅侯家的世子可不能提起来。
晃眼间又瞥见了叶三脖颈地那横明显鞭痕,脸上的神情一僵,满是幽怨看着孟婼笙——
南书微笑:说好这次陪你出来不会给我惹祸的。
孟婼笙讪讪:等着回家跪祠堂吧,我上次给你绣的护膝刚好能用上,话说你爹真的忒不留情面,好歹小时候还抱过我,结果长大了就不让你陪我玩了。
南书:……那护膝是这时候用的吗,你完了。
孟婼笙闭眼当没看见。
南书微笑转身,亲和的对着楼中的小二道:“造成的损失直接记国公府的账就好。”
说完扯着孟婼笙就走了。
徒留醉欢楼吃瓜吃了个过瘾的群众。
一切都回归平静,二三楼其它雅阁里传来嗤笑的声音,堂内其余众人则是眼睛也不眨地盯着被随侍们搀扶着下楼的叶三郎。
躲在帘后一直没现身的掌柜擦拭着头上的汗,摆手招呼着小厮们上手清理着孟婼笙留下的一堆狼藉,自己则是一脸讪笑走在叶三郎跟前。
搓着手道:“叶三郎,您看这……”
叶三摆摆手,“去去去,关你什么事。”
他这话一出就表示事后叶家不会追究醉欢楼的过失。
“谢叶三郎宽宏!”
不过追不追究什么的也不是一个叶家说了算,毕竟云京的这些店家脉络各自互相牵连,盘根错节。
自然是你给我两分好脸色我给你两分好脸色这般来,只要你不是皇家,任由你何方权贵,便都是得给掌柜几分薄面的。
不过这大燕朝的皇室,又有几户人家呢。
*
赶着天昏暗前孟婼笙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将军府。
云京城远处天际线泛起橙黄色的云雾,穿过后门小院那棵巨大的桐树,她刚一踏进内垂门就看见了树梢缝隙那边匆匆走来的竹逸,她的贴身侍女。
“郡主……”
孟婼笙眼也没多眨,“母亲来唤我了。”
竹逸摇头:“并没有,不过……”
她抬起头望向孟婼笙,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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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蹙满是忧思,“您今与南小姐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去醉欢楼找叶三郎的事,东西两街都传遍了,整个春明门延平门那边也都在传,连带皇城区这边也听到了些动静。”
“哦,想来母亲应是过会儿就会来唤我。”
孟婼笙仿佛是没有听见竹逸后面的那段忧虑话语,自顾自说着。
竹逸也习惯了,两人步伐没有停顿,她微微喘着气,话却没有停顿,几乎是贴在孟婼笙旁边生怕被旁的人听去。
“虽然您是为了不被……但这次也太冒险了,状元郎的事才过去没多久,若是叶家三郎真……”
她没有再说话,有些事尽管如今面上没有其余旁人,但就怕隔墙有耳有人在附近偷听着。
穿过长廊,拱门上垂落的柳条拂荡。
“是吗。”孟婼笙随意应了一声没再多言。
三月前春季,刚刚获了新科一甲状元身份的许麒前来国公府向她提亲。
她待在自家的房内没去见他,结果依旧如此,过不了几日他外出被野兽杀死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是第……几个人了来着?
孟婼笙也记不清楚了,这是第几个说是因为她而去世的人。
而现如今阿爹立了战功即将归来,孝成太后的百日祭也过去了。
娱乐之事,民间婚定之事也恢复了日常。
云京城近来风声涌动,叶三这段时间比之以往更加浮躁也与此事有关。
要进行皇后大选了。
孟婼笙垂眸盯着庭院花丛里支出来的树枝,上面有只虫扑在幼虫上。
平阳长公主,她的母亲是断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果然,转过这亭小院后不远处就看见了平阳公主身旁的赵姑姑。
她也看见了孟婼笙,不急不缓走上前,弯膝行礼,起身,“郡主,殿下唤您。”
周身姿态不见冒昧甚至贴合仪态,却丝毫不显亲近之意,若瞧见她垂首时的目光,便会发现她眸子冷漠犹如寒冰淬光。
孟婼笙视线只在赵姑姑身上留了一瞬,眸中没有多的一丝一毫的情绪,话也没应一声,摆摆手朝着琉湘居走去。
她母亲平阳公主的院落。
只留下从看见赵姑姑起就敛起脸上焦急神情的竹逸微微躬身俯了一礼,“赵姑姑。”
转身就往自家郡主方向追去了。
……
5. 是女主 [宿主死亡,攻略失败]
“为何今日去醉欢楼闹事。”
房阁轻纱幔帐低垂,珠帘阴影被烛火斜照,微风拂过边上的窗檐,窗外的夏花穿过窗棂落在了擦拭得透亮的木板上。
面前的女人与孟婼笙隔着一张低低矮矮的案桌,案桌上放着一封信。
“叶三侮辱女儿,女儿愤懑,没有掩住情绪这才带着人过去收拾了他一顿。”孟婼笙垂着脑袋没有看桌上的信,只是盯着梳妆台上斜落在地板上的梨花花瓣,语气娇糯微微嘟囔着。
“他怎么侮辱你了。”依旧是轻缓幽冷的嗓音,仿佛不带一丝情绪,“为何一直垂着头,把头抬起来。”
孟婼笙依旧垂着脑袋。
房内的香炉扬起飘荡的袅袅烟丝,屏风被晕染,花鸟图案仿佛若隐若现,时间缓缓过去。
似乎过了许久,面前这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金果。”
金果是孟婼笙的小名,就连她亲近的人里也只有南书会一直这样唤她。母亲很少这般唤她。
“……”
孟婼笙眼睫轻颤,耳侧一动,恭声应道:“是,母亲。”
她抬眸望向眼前的妇人,大燕最为尊贵的长公主——元鸯,她的娘亲。
无疑是美丽的。
即使现在头上没有任何的珠翠点缀,只有一条青色薄带松松垮垮的束在脑后。
她也是美丽的,却是一种病弱的美。
据说是在生她之时早产,孩子却没有营养不良,白白嫩嫩的甚至还有胎发。
她与大多数一生下来就皱巴巴婴儿相较要好看许多。
或许也是如此,太医当年来诊断说是婴孩在肚中夺走了母亲的气血。
于是往后的许多年,到如今,元鸯就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长期的病榻缠绵让她嘴唇没有太多血色,垂着的眼帘上方眉目犹如远山墨画,静静看着孟婼笙的时候眸中宛若秋水般澄澈又明亮。
她与她,也就只有眼睛像了。
孟婼笙眨巴着眼睛,一双剪水秋瞳般的眼眸看着她,“他才去和叶夫人提出有娶我的意愿,当晚便在画舫上包下醉欢楼舞姬三十余人,转日更是直接跑去了醉欢楼吃酒唱戏。”
说罢,吸了口气眼眶泛红,泪眼汪汪看着元鸯,“他这是故意当着整个云京城百姓的面给我难堪。她这是故意给我们国公府难堪,也是给母亲您难——”
“够了。”
还没等她说完,元鸯就眉头微蹙指尖按捏太阳穴道:“叶家没这胆量,也不用演这些给我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把眼泪给我收回去。”
孟婼笙连忙拿出绣帕擦拭着眼眶快要滴落的泪水,方才还愤懑的语气也转了个调,“是,以母亲的聪明才智自然是能轻而易举就看破我的意思。”
元鸯摆摆手:“我对你处理这件事的结果非常不满意,不满意叶家那小子直接和我说就行,何必大张旗鼓带着一帮人马去醉欢楼砸场子。”
孟婼笙小声嗫嚅道:“......母亲您知道我的,我,我一遇见这些事情绪上来就止不住。”
“你不是个蠢的,但就是容易情绪上头,不是个蠢的也变蠢了。”元鸯无奈,“所以呢,现如今叶三在大庭广众下被你拿着你那鞭子揍了一顿,你想好解决办法了吗。”
婼笙抿着嘴侧头看着香炉上那飘起来的烟丝,眼神飘忽。
元鸯感觉头更痛了,“你知道你名声如今是何模样了吗。”
“知道。”孟婼笙视线还是在那游荡的烟丝上,“是一个八字不好沾满了邪气克夫的女子。”
元鸯听及深深看着她,恍若想起了什么眼眸深处升起嘲弄,“你别告诉我说你还在为你屋里那名低贱的奴仆伤心难过?”
见她情绪一下低迷了下去,元鸯眼底的嘲弄愈发的明显,闭上了眼睛,话语都带着嘲讽,“任由你情绪低迷过了冬春,结果如今你父亲启程即将归家的消息都没能让你展颜,一个低贱的——”
“并非。”
元鸯猛然睁眼,“并非什么!”
孟婼笙也终于将视线转了回来,双眸黝黑透亮直直看着她,“一个低贱的奴仆死了就死了,母亲是这样想的。”
元鸯:“……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奴仆只是他的身份,他伴在你身旁整整五年,还是因为救你而亡,你感念他所以不允许我这样说他。”
“没有允不允许这一词之说,母亲如何说他如何念他又——如何念我,都没有我来允不允许之说。”孟婼笙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并不想将我这段时日的哀愁都放在他这个人身上,我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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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仅仅是因为他的死亡哀愁。”
“那是因为什么原因。”
她又好半晌开不了口。
夜色沉沉,窗外的云雀蹦跶着翅膀掠过。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那股抑制不住的恶心,厌恶止不住的涌上胸口。
尽管已然发现真相好几月,从去年冬日至如今,树木枝叶都快轮过了一圈,孟婼笙却依然觉得不真实。
攻略?
好感度?
陈知渊死前对她说……说你这人铁石心肠,在你身边五年,百分之五。
她听不懂,她只知道手指的青筋鼓起、浑身卯足了气力死死拽住悬在悬崖边上的陈知渊。
“上来!你快上来啊——!!”
嗓音撕扯着,崖边的人静静望着她。
崖边呼啸的山风已经贯穿了人的魂魄,她什么也听不清楚,什么也看不清楚。
“郡主……再见……”
似乎是有泪水在半空划了一道,山风贯穿了她的耳膜——
眼中的一切都被冬日白茫茫的日光跌落。
然后人影倏然消逝,他松开了她的手,身影逐渐模糊掉入在崖下茫茫深渊迷雾中去。
“陈知渊——!!”
心脏猝然颤动,眼前景象恍若摇动仿佛天地都被连在了一起。
[现在好感度为百分之五——]
奇怪的声音挤进她耳蜗嗡嗡鸣叫——
[宿主死亡,攻略失败,现将您送往里空间世界]
[现为您结算属性——截至您在《上天光-1》世界副本死前,女主对您的好感度为百分之五,攻略时间:五年,您在女主世界人物重要程度排行榜上为第九名,女主对您的死亡伤感值为百分之百——哔——]
……什么……东西……
[九十——哔哔——三十——数据错误数据错误——]
[哔——]
……
[女主对您的死亡伤感值为——]
[零]
……
……
——“我只知道现在我厌恶他。”
从那时开始她才明白,从小围绕在她身边的克人的传言,也只是他们这群所谓攻略者的游戏而已。
6. 非正妻
“行,既然你对说与那人无关,那你对于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元鸯端起茶盏,茶盖沿着茶汤的边缘刮动,望着上面浮动的泡沫,“中书令家那孩子呢,清流门第,父辈虽然庸碌,但他是个聪明的,今春的恩科殿试还登了一甲。”
“还有程家二儿子,虽说是个庶出出身是低了些,但他们家毕竟没有嫡出子,想来往后的路也好走许多。这两人都是与你要好的,你对他们是如何想?”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侍女点燃了窗外的灯笼,火烛闪过一瞬,阴影投射在孟婼笙手背上。
她却只是看着茶杯发神,快要戌时了,母亲怎么这么晚还在喝茶。
“嗯?”
元鸯见她又神游到了天外,眉头再次皱起,“嗒”的一声茶杯置在矮桌,语气从悠冷转为低沉,“回来。”
思绪一下又被元鸯拉了回来,孟婼笙心口提着的一股气又泄了下去,将差点说出口的那句“这么晚了别喝茶了吧”给咽了下去。
“我在的母亲。”
元鸯直接捏着眉头,“金果,你明不明白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是的母亲。”
要大选了……
孟婼笙垂着眼帘将一切思绪都掩下,那双艳红的眼尾撇下,只剩下长睫轻动,展露出她在元鸯面前最常出现的,庸朴乖巧的状态。
“只是我原以为自汪二与戚四双双离世后,母亲已经打消了为我寻门阀士族的念头。关师兄是中书令家的长孙,程师弟尽管出身不高,但他们家门第是好的,想来不论我意愿如何他们两家也是不愿。”
她知道母亲的意思。
尽管母亲心中早已清楚世家已经没有了她未来的容身地,但关程两家子同她交情颇深,母亲自然还是希望她能嫁进权贵世家的。
毕竟在母亲心中皇室血脉承蒙天意降临人间。
母亲不甘心。
自这些年身边陆陆续续死人后,她的名声早毁,克人的传言早已传遍云京大小街巷,世家间盘根错节犹如附骨之疽,好些的世家自是不愿娶个这样命数的女子。
各个势力之间有他们自己的规则,尽管以她这样的出身也没有任何办法。
于是剩下的结果很好猜。
若是无法与权贵鼎盛之家结亲,母亲她......一定是会把她送入宫的。
更不必提她那皇帝表哥本就有这方面意愿。
元鸯:“意愿?他们那些个迂腐的酸臭老头子信这套,难不成如今你也觉得是你克死的人了?”
孟婼笙:“自然不是。”
元鸳又盯着她,突然说话:“母亲知道你还在为那奴仆的死去伤感。”
孟婼笙猛然松开陷入手心的指甲。
她还在说:“但他只是一个你身边的奴仆,不论他给过你什么,或许曾有真心。”
孟婼笙听她话口时原本还稍显愣怔,现在又懂她是什么意思了。
她以为她对他有情谊。
孟婼笙:“......”
“但在巨大的身份差异下,他对你的情谊也绝对不会单纯。”
虽然过程错了,但误打误撞的是结果居然一样的。
他确实是对她目的不单纯。
有些好笑。
孟婼笙对着元鸳肯定道:“我并非心悦他,母亲不用担心。”
元鸯:“并非心悦最好,那你表现出来的状态,不允许稍微一丝一毫展露出对那奴仆的在意,冬春过去你也该任性够了。”
孟婼笙藏在袖口的手扣着指尖,“是。”
母亲并不在意她话里的真假,也并不在意她是否在外面打闹了什么,那些都只是小事。
她们身为天皇贵胄,母亲对那些都不在意,只要不涉及实际利益。
元鸯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惆怅,“但是要大选了金果,要大选了,容不得你我纠结。”
孟婼笙眨眼,将思绪都掩藏进眼底,抬头:“既然容不得你我纠结,母亲为何一定还是要选世家。”
原本情绪一直没有波澜的元鸯眸中升起轻微的不耐。
“我们——”
“我们身为天皇贵胄,承蒙天意。母亲不甘心我嫁于寒门,不愿意被外界耻笑,所以不论如今局势如何危急、如何迫在眉睫也一定要从世家里面选出个囫囵枣出来。不是世家......也就只剩入宫那条路!”
孟婼笙接过元鸯的话,猝然起身,“圣上议婚,母亲明明知道只要我并未与人纳吉那么不论如何我都会在大选的议表行列,我也一定不会是正妻,却又定会被选中。当宫门里的一只飞不出来的莺雀,还不如逃离了云京当江湖上的鸟来得自在!”
屋外似乎传来了夏天的知了声,一声一声的却并不让人心烦,和着庭院溪水潺潺流动的声响。
元鸯没有说话,她那双眸子沉静地注视站在她身前的女儿,没有对回答她的话,只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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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是你对自己母亲说话的态度?”她声音里含着冷意,“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蠢货,离了你这层身份什么也不是,逃离了云京你还能活吗。”
她看着她这养了十七年的女儿,看着她愤怒的脸和眸子,一时觉得头又疼了起来。
一个麻烦的、从不知控制自己情绪,想什么做什么都由着性子来的孩子。
“你明明并不在意是选择寒门还是世家,却在我为你择世家时多有不满,屡屡冒犯。那么好,世家你不愿总归皇帝那边行吧,结果你也不愿意。”
元鸯眉头紧蹙,“孟婼笙,我不明白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所谓的一时因为情绪激荡涌上的愤懑没有任何作用,切实能够得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她看见孟婼笙刹那间愣住,泪水一下就喷涌而出,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却仿佛突然话头一转变了个方向,只是言道:
“是,我情绪是没有控制住冲撞了母亲......但是母亲,您真的觉得我入宫是件好事吗。”她的手背擦拭着眼角滴落下的泪水,“我们家沾染上了后宫真的是件好事?”
元鸯眼睛微眯,她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身份本就敏感,如今孟怀昀也权势滔天,晟昭帝那边一定会有所忌惮。
他想娶婼笙本就有他自己的目的,想要以此制衡他们家,就像婼笙之前所说——她一定会被纳进去,但又一定不会是皇后。
这些后果她自然早也预料过。
但是......仿佛是今日说话超过了往日范围,她眼里闪过难以掩饰的疲惫,唇角却没往常那般绷得那么直。她垂下头又抿了口茶,“你有这样的考虑自然很好,罢了,我也累了。”
她将案桌上一早就摆放好的信封递给她,“已至淇州,你阿爹中秋前就会归家。”
“好了,回去吧。”
孟婼笙接过,穿在身上的衣服不知为何突然刺痒发麻,好似又一万根针从她的皮肤钻入血肉脉搏,又在心口稳稳的刺上好几刀。
却并不是很疼。
“对了。”
元鸯望着已退至帘门后的孟婼笙,再次道:“南家是保皇党,此次大选定会择一人出来,你怎么想的。”
孟婼笙知道她的意思,微微侧头,“南书不愿。”
“不愿并非代表她不去。”
蝉鸣叫个不停,簌簌的风声带动树梢。
最是夏天燥热季节,大家仿佛都不太好过。
7. 攻略者
孟婼笙绕过庭院中央正立着的银树,走出琉湘居,竹逸正在必经之路的假山处候着。
竹逸走上前,看见了她眼尾的红润后拿出手帕递给孟婼笙,面带担忧,“郡主......”
“不用担心,演的。”她接过,随意在脸上点了两下。
竹逸松了口气,“那想必是成功了?殿下会出手帮您从议婚表册中挪出来吗。”
“卖惨谁不会,母亲想看的可不是一个女儿在她面前卖惨。”
“那这......”竹逸瞧着自家郡主脸色,“还不够?”
孟婼笙没说话,虽然今晚的这场对话已经将她想要表述的表达了出来,但是可以看出母亲那边——或者说是母亲和父亲捆绑起来的利益团体那边,他们还是希望她能入宫。
尽管她佯作情绪无法抑制将目的脱口而出,甚至将后果也告知了,但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坚持着他们那边的计划。
看来卖惨没用啊......
孟婼笙在心里默念。
她捏着手里的信封,在打开与不打开中犹豫了两秒钟最后还是决定不拆了。反正无非就是些所谓叫她在家听母亲话不要出门惹祸的敷衍语录。
这四年寄给她的家书也就是这些。
啊,这些冷漠的“关心”可真是比母亲还要残忍,她起码还知道与她关系好的那几位。
虽然也与势力有关。
若南书不是司徒家的孩子,关师兄他们也并非出身士族,想来母亲的这最后微薄的关切也是没有。
一缕幽然的花香随着晚风拂来,孟婼笙看着屹立在旁的四季桂树,寻着掉落的方向抬头,刚好就看见了头顶上银弯的月亮。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国公府外传来更夫拖拉着的喊声。
入夜了。
孟婼笙收回视线,掸掸衣袖,上面还残留着些许今午后去找叶三麻烦时沾染上的灰渍。
既然卖惨没用,那么今日她出的这场祸事的用处不就来了嘛。
陈知渊可是说过攻略时间不能超过五年的,叶三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过面为止距今,可是还有三日就五年了。
这才是他最近慌不择路的真正原因。
......
天幕间星辰相接,夏日树枝上藏匿的知了也不停歇的吱吱作响。
云京内城朝阳门崇仁坊,朱红殿柱屹立两侧。
一人穿堂而过,走过数间纯极雅极的宅邸,在一户大门字匾雕刻为“镇国公府”的门前停下。
叶三深深凝望那四个字,一剂冷笑从喉口发出,幽深的月光下眸中满是嘲弄。
他走近宅邸高墙外的小巷,绕过无数巷口,最终在一处挂着歪脖子四季桂树的墙边停下。
各中行为丝毫看不出他随侍口中的那所谓伤还没好。
他手在布囊里掏出一根火筒,迷粉倒灌在里面,正准备跃身翻墙而进——
[提醒宿主,您现在的行为属于不正当攻略行为,请立刻停止]
不知是哪个世界传来的电子声响,叶三听及也不见惊慌,只是一个劲的冷笑,与虚空处的声音对话:“我就是对她太善良了,就应该在刚开始穿来的时候对她下药,而且副本守则里也没说不能强/暴NPC吧?!”
[请宿主注意言辞,且女主拥有自己的思维与情感,已被此副本作者赋予灵魂,不属于NPC,您现在的做法属于非正当行为。且您在副本世界玩家学院学习的时候也该知道NPC有自我人权。]
“我还有三天任务就要失败了!”他压低着声音怒吼,“到时候任务失败的后果难不成你还要替——”
话说到一半,空气中传来了不明显的脚步声。
夜晚凉风簌簌,他话音顿住,定睛往小巷另一侧望去——
“叶——三?7098号,是吧。”
嗓音充满明显的嘲弄,人未现声先出。
漆黑的破败小巷,落叶趟过巷外石板路被风席卷进这条旮角之中。月光在墙砖上投射阴影,斜长的阴暗一角尽头一道修长身影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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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在虚空处一挥,叶三猛然被重力压在了地上。
身影愈发近了,走到了明亮月色照亮处,半张脸却被银色面具遮挡,只能看清长长的睫羽轻掩下垂。
他睨视趴倒在地上的叶三,“攻略时间为四年十一个月,女主对你的好感度为——零?”
说到零一字的时候男人眸底深处的嘲弄浮露,他整理着腕间的束袖,完全无视掉地面上男子惊现的恐惧神情,淡漠道:“还有三天就到截止时间了,苦苦挣扎没有用,回去吧。”
叶□□应过来这人也是副本闯关者,但还没等他有所反击,胸口就猝然泛上一阵刺痛,慢慢的这股刺痛涌向四肢筋脉,在骨骼和血管蔓延,最后顺流至心脏和大脑。
刹那间!他手臂上那层薄薄的皮肤犹如波浪翻滚间鼓动,平展的皮囊泛起褶皱,最后破裂,幽蓝色的一串串代码互相撕扯着钻出,迸发升在半空。
瞳孔失去焦距,半边身子已然消散,只剩下犹如另一个世间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回荡——
[警告警告,宿主非正常自我销毁死亡,宿主非正常自我销毁死亡,现为您扫描面前男子身份属性——]
[哔哔哔——段旻,副本世界玩家学院第五届第一名,现对您使用数据消除工具,宿主多年积分碎化为零]
[宿主死亡,攻略失败,现将您送往里空间世界]
[现为您结算属性——截至您在《上天光-1》世界副本死前,女主对您的好感度为零,攻略时间:四年十一月,您在女主世界人物重要程度排行榜上为——没有排名,女主对您的死亡伤感值为——哔——]
[因非正常自我销毁死亡原因,无法检测女主对您的死亡伤感值——]
[哔——]
在识海的最后一抹声响传来之前,叶三先听见的是面前男人的声音——
“抱歉了同事,市场就那么大,竞争者又那么多,所以只能勉强让你死掉咯。”
“别挡了我的路。”
[《上天光-1》叶家三郎人物意识关闭]
8. 论宫学
竖日清晨,蒙蒙的天光才刚刚透过云雾亮起。
国公府凝霜居,院落东南方向的四季桂树迎风而过,飘动垂落进屋内窗檐。
房屋内,袅袅香烟从炉中扬起飘荡,屏风被晕染,花鸟图案仿佛若隐若现,案边的梳妆台上插着两支桂花枝,珠帘轻纱幔垂,透着光的树叶倒影斜斜照在沉香木雕花床榻上。
竹逸进屋,拂过床帘,“郡主,起身了,今日宫学开课,您还和南姑娘她们约好了今日要去隔壁武堂看关公子他们练早功,今儿要早一刻钟去的。”
“唔……竹逸,我再睡会儿,睡会儿……”
床榻上绣花被褥棉絮里,一个脑袋探出,孟婼笙整个人裹在床褥中眯起眼睛又闭上,死活睁不开。
竹逸扬笑,唤着几人端着洗漱水盆进来了,正站在外隔间。
随即直接牵起了床上少女的手腕,拉起来换衣。
“我的郡主欸,再不起届时宫学的姜教习铁定告到殿下耳边去,迟到了会扣分的。也要入秋,等到了中秋欢庆,就又要考核了。”
竹逸将里衣换上身,三两下就收拾规整,拖着孟婼笙起身。
“母亲都好几年没管过我在宫学的成绩了,”原本还闭着眼睛像是正在睡梦世界中环游的少女掀开眼帘,打了个哈欠摆着手由着竹逸摆弄她,“不过爹回来后可能会闲着没事看看。”
“郡主也是说笑了,咱们将军怎么可能会......”
孟婼笙瞥了竹逸一眼。
竹逸迟疑道:“您是说......”
孟婼笙捏着眉头,从温暖的床铺抽离:“待爹回来后,这是我那皇帝表哥登基后第一次见爹爹吧?想来中秋晚宴有得热闹。”
竹逸不再吭声。
孟婼笙却突然转了个话题,惆怅着说:“不过竹逸,你说南家这次真的会把南书给送进议册吗。”
竹逸小心的拂着孟婼笙着在身上的衣袖,“这点奴婢不知,但南小姐向来应是不愿。”
孟婼笙点头,看着窗棂外一闪而过的鸟儿残影,喃喃:“对呀,不愿......”
南家是保皇党,无论如何也是会在本家直系里选中一人进入议婚仪册中。
南书不愿,但南书没有选择。
竹逸看着从小陪伴到大的郡主,以为她是从南小姐如今的境遇想到了自己。
不过也是,公主殿下从小就对郡主不怎么关心,唯一一次外露的关切还是在六年前——郡主十一岁时发了一次高烧,甚至都差点救不回来。
幸好最后还是被药材吊了口气,救了回来。
可从那以后郡主性子也变了,三天两头就闯祸,原本的一个爱笑可爱的孩子变得骄横,甚至常常做些无厘头的事情,惹得外面的街坊都说她烧坏了脑子。
但无论外界怎么说郡主,竹逸只要知道郡主一直都待她好就够了。
于是嘴里转过了一圈的话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想要安慰,轻声道:“郡主,其实您去和殿下说您不愿入宫,想来殿下也是会考虑您意愿的。”
孟婼笙目光从窗外绿意的晨曦中转回,看了竹逸片刻,揉了揉她发鬓。
却什么也没说。
她那皇帝表哥想拿兵权,想要将元鸯血脉握在自己手里掌控。
她的父母......她父母也有自己的欲念在。
于是似乎她入宫成了最好的选择,对于他们两方来说。
孟婼笙:“没事,就算母亲不管,届时若真进了那呈于上的议册,我再想办法就是。大不了现在就开始找个看顺眼的男人直接叫他提亲。”
不过,那些攻略者真的会任由她入宫吗?
想到这里......
孟婼笙勾唇,对着竹逸道:“真期待今日呀。”
竹逸疑惑。
她轻轻掐了掐她的脸,“你说叶三昨日回家又是怎么在他父母面前编排我的?”
竹逸眉头轻蹙,无奈道:“这有什么好期待的呀我的郡主欸。”
孟婼笙摆着头不说是什么原因,只是微抬下颌,扬笑,“自然值得期待,我今日要穿好看些。”她将候在门外的侍女唤进屋,“那件湖蓝的,束袖圆领袍,单长斜挎黑布的那件。”
竹逸立在她身后,捻了绺发束了上侧立于高处,半马尾被深蓝色的发带绑紧。
……
国公府位于帝京内城朝阳门崇仁坊。
一行人收拾规整后马车啼鸣,宫学不允带侍从,竹韵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车影不见后才转身。
迎着已然天光大亮的天幕,穿梭过一条街,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城宫墙内。
飞燕划过碧蓝苍穹。
宫墙朱红玉砖,孟婼笙走了不久绕过几街,转角,拱形师门院落前是竹林翠野,快要入秋最是毅然婷立。
“你轻点……诶诶南书你扶着我点我要摔下去了!”
“嘘——别被他们听见了。”
“我就是想问咱开课第一日来这么早就是为了看这?”
“……”
孟婼笙望向立于墙上的那三人,扯了一枝歪垂于地的柳条,在半空绕了几个圈走过去,哗啦啦扇在了那几个女子背上。
“嗷——!”
站在墙上趴着看对面的女子一声嚎叫还未叫出声就被南书捂住了嘴。
南书:“元杳,你这一叫出来咱今日就算是完了,等着教习写上一沓厚厚的状告书吧。”
两人眨巴着眼睛互望,踮起脚尖看着墙的那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们还没有发现。
元杳幽怨地望着朝她们袭击来的始作俑者,嗔唤道:“婼笙!”
只见那人已占领她的最佳席位,一脚踏在墙面凸出来的那块砖上,一脚放在镂空的花窗上,圈着眼睛伸长脖子,“你在看谁,宫学新入学了一批人?男子?”
从头到尾就一直没搭理她们闹剧的女子立于一旁的墙角,一听这话盖上了她手中一直拿着的琴籍,水蓝色裙摆晃动,她柔柔道:“郎君没有,女娘听说倒是来了一位。”
元杳一听一下就激动起来:“谁呀谁呀!吏部尚书家三娘?还是府尹家的那位?”
蓝衣女子程锦芸沉着:“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不是,王三娘年过十九,既然从前从未入过宫学,想来现在该也没那么多心思。”
南书接话:“府尹家那位更不必提了,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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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学着她父亲沉迷于审讯,想来对我们这些平庸耗世之人的读书地界也并不感兴趣。”
底下竹林中那三人还在讨论,孟婼笙却没有插入进去,她现在正在查找今一届有没有谁让她顺眼点的,最好明天就可以来向她提亲的那种。
虽然世家没了指望,但谁说寒门没可能。
上一个状元是攻略者,没办法,她可以找找下一个状元。
那旁武堂场地,少年们都已结束完了一天的早功,刚收拾完衣装,现在正在庭院那旁享食早点,只有零星几个还在练习箭术。
“咻——”
一声凌冽的脆响穿破长空,射中圆靶上的红心。
孟婼笙循着常箭射出方向定睛一看——
没眼看,熟人。
关延辞,母亲最瞩意的人选,别谈她现在名声不好了,就算她是个守礼识趣的闺阁女娘想来他们家也不愿意和国公府沾上姻亲关系。
中书令家长孙,清流门第,祖上曾被大燕开国皇帝盛赞,门生遍布。
尽管这一代中他的父辈较为庸碌,但都并非愚钝之人。
更恍若还有祖上庇佑,家中砥柱中书令关老太爷也还康健,而关延辞是这一辈中长者,从小聪慧,也是他们这一群人中最守规矩的人。
用元杳的话来说,就是那最无趣之人。
孟婼笙抿嘴,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和关延辞成亲,相敬如宾互唤夫与妻就直感晦气。
想来关延辞那厮也是这样想的。
“砰——”
刀戟相撞发出的嗡鸣声一触即发,孟婼笙再次循着声响望过去——
正在练武高台上与对手挥舞着长枪的程淮烨身着艳红色劲装,一柄长枪上凌冽的光反折出他脸上肆意的笑,“哈哈哈何兄你还是下台吧,换个人来!”
孟婼笙指节按着额心又感晦气。
程淮烨,母亲其实对他并不是十分满意,面上说是他性子外露不堪大用。
孟婼笙冷笑,只有她才知道怎么回事——
程淮烨这厮性子和她阿爹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当年母亲第一次见程淮烨的时候神情就非常微妙,甚至还悄悄派人去查了下程淮烨身世,差点造成一出家庭惨剧。
幸好她阿爹没有在外面乱搞。
孟婼笙:“……”
啧,不是?她想到哪儿去了。
“婼笙?婼笙——!”
她回过身脚尖一点跃下墙面,拍拍手掸了掸衣衫,“怎么了。”
元杳腿脚晃动烟云蝴蝶裙,傲俏道:“我们刚在说新入学的到底是谁呢,你望着那边想什么去了。”
“我在想如果和关延辞或者程淮烨成亲的话会是什么样。”
“……”
“……”
“……”
假山耸立处涓涓细流声更加明显,夏日快要过去,蝉鸣却还是一如既往聒噪着,甚至似乎声音更大了些。
元杳:“……啊?”
程锦芸:“……我现在去和我弟说注意一下还来得及吗。”
孟婼笙微笑:“你可以试试的锦芸。”
南书:“……噗!”
9. 事初现
今日阳光灿烂,透过绿意映照的竹林被夏日点出蒙蒙光点晕染,围绕住了整个小院,白墙黛瓦下庭院隔间,悬在四面的隔纱随风拂起,女娘们聚于此等待新一期教习们的教导。
叠叠竹影缝隙穿插而过,不远处身影显出,正练完早功的郎君们推搡着赶来。
程锦芸正对着光线看自己新绣的荷包,看见竹林尽头缓缓走来的那一抹红,婉言:“婼笙,刚刚那件事,你可真是这样想的?”
元杳听及踮着脚尖瞧着今日的新裙,南书则是在一旁和其他家女娘交谈,好似谁也没注意到这边正在发生的事。
孟婼笙坐在案桌旁的木椅上托腮,撑着脑袋笑眯着眼看着程锦芸说道:“就不说圣上议婚的内册就要开始在九州择取各家女娘这件事,单单抛开这事来看我也觉得程师弟是极好的,锦芸你觉得呢。”
程淮烨和锦芸一母同胞,乃云京军事统帅大都督之子,生母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且至今也没能入主母名下,是个庶出的身份。
尽管母亲瞧不上却也知道程都督膝下无嫡子,即使是现在再生出了一个,对于如今的程淮烨来说也构不成威胁。
子承父志,更不必提程淮烨从小随他父亲身影,如今也算小有所成,只待下次武试。
唯一让母亲觉得稍微不那么适合的,也就只剩下他武将的身份而已。
程锦芸也不看她那找不出丝毫错处的荷包了,走过几步坐在孟婼笙身侧,也不再避讳,认真道:“你我父亲均是手头握有兵权,你和淮烨恐怕并不适合。”
再回过神来南书和元杳都已经走在了她们俩身旁站着,端着一壶茶抿了抿盏遍,视线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人以防她们听见。
孟婼笙歪着脑袋,佯作完全没能理解她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嫁给一个陌生人,还不如咱们几个中知根知底的好。”
她眨着眼,思绪在头上绕了个圈。
关家忌惮她的身份,她自然也知道程家得忌惮不会少上几分。
尽管程都督和父亲关系不错,但在家族之事上他还是看得很清。他们两家,一个是负责城中之事一个是负责边疆之地。
真结为了姻亲怕是在她那皇帝表哥眼中意思无异于说我们要造反了。
啊,但她母亲考虑的却并非这点,在她那里这些会让晟昭帝忌惮的东西根本就没被她放在心上过。
——会引起皇帝的不满和忌惮?
她不在乎,甚至她根本就没有将晟昭帝放在过眼里。
她对程淮烨不满意的点只是单纯的觉得他出身不高而已。
这点程锦芸可不知道。
她之所以问这些并不是说真希望当她弟妹了,而是——
程锦芸:“那叶三呢。”
孟婼笙:“与他又有何关系?”
——而是发现了今日早功叶三没能来。
为了适当引出叶三的借口而已。
“你没拒绝过他,我以为你确实是对他有意,”程锦芸用着一个仿佛看小孩儿的眼神望着她,缓缓道:“而且今日叶三没来,你没发现吗。”
南书将茶盏置于茶桌上,笑着接话道:“叶三来或是不来又与金果有什么关系,再说明明金果第一次就已经拒绝了,哪儿来的没有拒绝这一次之说。”
程锦芸仿佛是才想起来,恍然大悟,“喔,对,我想起来了确实是第一次的时候就拒绝过。或许是之后叶三每每做出什么婼笙反应都挺大的缘故?我还以为呢。”
孟婼笙轻轻笑了笑,“也是,关注得多了确实会让人误解,就像我关注程师弟一样,锦芸你不也很快就用叶三来提醒我了?生怕我辜负了淮烨。话说叶三今日开课早功居然没来呢,还是锦芸你细致。”
元杳还在玩着她的裙摆。
程锦芸望向孟婼笙没有说话。
孟婼笙却知道,她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她的身份、看她身后的镇国公和平阳公主而已。
她面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无奈道:“不想我成为弟妹就直说锦芸,拐来拐去的把叶三参合进来干嘛,他配吗?你也不想和叶三沾上关系,我自然也不想。”
程锦芸心头卸下一口气,假笑:“婼笙你说得也是。”
在这边女娘们的谈话中那边竹林尽头的人们也走近,抬步上亭台,两三成群各自走向常聚在一起的好友中去。
结果其他人那边一片温馨清雅景象,程淮烨人还没走上台呢就向着她们双手振臂一挥!
“你们猜刚我们路过梨花廊下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元杳蹦跶凑上前,发髻顶上簪缨翠玉晃荡着折出光线弧度,脆生生道:“什么什么!是不是今期新入学的同期?”
“啊?今年居然还有新入学的吗,没看见。”
元杳叉腰:“那你看见了什么。”
程淮烨眼珠子往上一抬懒得搭理她,却还是道:“袁教习和姜教习领着冯公公去宫学前院的正厅去了。”
冯阵,御前大太监,除非必要从不会离了晟昭帝外出行事。
今日什么大事?
孟婼笙眉头一跳眼睫颤了起来,若无其事起身走在南书身边,被南书扫来了一眼。
南书关切:怎么了?
孟婼笙摇头:没什么,直觉不好。
程锦芸:“什么事这么大啊。”
一直站在程淮烨身后的关延辞这时开口:“最近的大事......除了孟国公归朝之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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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那件事了吧。”
他没说,在场所有人却瞬间就明白了。
皇后大选啊。
孟婼笙手指缠玩着发带,思索了会儿没什么头绪,试探道:“应该不是,就算是冒着得罪世家的念头想要在宫学里面挑选适龄女娘,也不会是冯阵来。内廷的那群女官可是有得忙,再怎么也不可能是冯阵。”
众人思量片刻觉得也是。
程淮烨:“那会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我们等着便是。”程锦芸嗓音温和如水上前拍着程淮烨脑袋,“你也太着急了些。”
孟婼笙呼出了一口气,牵着南书坐在长椅上,眸子一抬一垂。
只要不是现在就入议册内选是什么都好。
锦芸眼帘一垂嘴唇翕动还想说什么,却刚一启合,庭院廊下尽头,屏风挡过身影,一群人的影子正乌泱泱走近。
直至在人们视线现身,是主管宫学的两位教习和冯公公,身后还乌泱泱跟着一群身着官袍的男子。
教习面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严肃与关切。
程锦芸心尖一突,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循着他们视线望去——
南书已站起身侧挡在了婼笙身前,元杳迟疑了片刻也上前了几步勉强挡在了婼笙旁边。
淮烨眉头一皱想上前一步,被她不动声色拉了回去。
关延辞则是目色严峻,却也迟迟没什么动静。
原本热闹的亭间顿时寂静无声,只剩下树叶被风刮动的声响。
冯阵恭敬俯身,对着孟婼笙道:“郡主,钱大人有事找您。”
钱仲启,云京京兆府尹,掌治云京。
云京城大小四区,东南西北多个方位主街的司法主事,主管治安。
程锦芸眉头瞬间紧跳,不详的预感更强烈了。
发生了什么事需要轮到钱仲启出马,还是直接找到了宫学里来。
钱仲启恰恰好这时开口,“南大姑娘,你也来一趟吧。”
程锦芸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不可抑制的望向孟婼笙。
不知是否是日光闪过迷了眼,她只见朗朗日色下,绿意昏着光辉穿透婼笙的皮肤,恍若忽觉她脸上神情顿时就冷了。
却只有一瞬。
心头却有股声音在告诉她,程锦芸你没有看错。
话说,如果没有看错,你和孟婼笙认识了这么多年,她在你心里面不一直是个由着性子来无法无天的模样吗。
所以一定是看错了。
对了......今日除了说是来了一命新学子外与往日还有哪点不同。
不同......不同......
对了——!
叶三今天没来!
10. 品闹剧
园林阳光绵长,蛙在水池边咕咕游荡,直到再看不清那乌泱泱一行人中的两道一蓝一青身影后,宫学里的其它人才恍若突然回过神。
她们被京兆尹带走了。
“教习......”
再次其他宫学学子左右相顾,眼神在半空戏谑交缠,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学子一:咱们嘉和郡主这是又怎么了?
学子二:有本事你问?
学子三:话说这是第一次她把南一娘也牵扯进去了吧?
学子四:别再玩闹了,京兆尹钱仲启都出马了,你们以为会是什么小事?
学子五:和叶三有关?
学子六:就区区昨天那事?咱们嘉和会出事?
......
其中几名女娘对视几眼红飞翠舞拥身而上,“教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水默声摇头,望向袁朝一眼。
袁朝点头,对着还在场的其余人只道:“今乃开学首日,课业毋多,为诸位郎君女娘免受劳神,只当以“目击则实,耳受为虚”为题,思其含义,虑其因果,撰文一篇。”
话毕,两位主管宫学的教习又望了在场神色各异的学子一眼,离开了,多出的一丝信息也无。
“教习们什么意思,今日不开课了吗。”一着鹅黄高腰长裙,短袖及腰上衣的女子这样道。
她身旁女子瞥了眼还站在那屏风旁从那两人被带走后面色就不善的四人,冷笑了一声不多言。
反倒是一素布直裰,衣缘镶黑边的男子接话。
“昨夜叶三那事闹得如此大,今日开课首日他也没在,可见咱们的嘉和郡主昨日是显尽了威风,南一娘和郡主同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想不出来吗?”
“但这......”
仅仅只是因为这?所谓“破坏了云京秩序”?京兆尹就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带走皇室郡主吗?
有人眉头挂着忧思,她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此时望着离去的那群人,嘴唇翕动,刚想开口——
“哐当”一声。
瓷盏掉落碎裂在地破成几块碎片。
“景四,你什么意思。”
元杳双手抱臂,踹翻了木椅的腿收回,她的身后站着已然露出怒色的程淮烨和面色冷然的程锦芸关廷辞二人。
景四心头一怵,撇了撇嘴不敢招惹她们,却因自尊作祟此时见宫学中学子同窗们都看着他,面子上也下不来台。
于是只能故作镇定,梗着脖子道:“我什么意思郡主您身为咱们嘉和郡主血缘上的表妹,应该比我清楚。”
元杳嗤笑着上前一步:“你是什么东西——”
步一迈就被程锦芸扯住了衣袖,她侧首,只见锦芸默声摇头,示意这时候不要逞口舌之快。
元杳一瞧愤然,却也还是退了回去,背过身抱臂深吸一口。
程锦芸看她这样也只是轻笑着摇头,她们几人中元杳年纪最小,偶尔会有些性子冲动的时候,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真正的不知轻重性子乖张的......向来就只有婼笙而已......
只是她以前再怎么说也从未将南书给牵扯进去过,这次......
思及此她眸中光色微沉,这次钱仲启被冯阵带来宫学,绝对不可能只是因为单纯的扰乱云京秩序。
“秩序”那种东西在他们这样的人的阶级里根本就不存在,没有那种所谓的规则。
叶三一定是出事了。
她想起婼笙近几年里身上萦绕着的那股流言,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景四见她们几人都没有搭理他,方才元杳的那声“东西”却还是被他记恨在心上。
元杳身为皇室就算了,关延辞出身书香清流之首,关家长孙,是,他是比不过。程家那两个庶出又是什么东西?!
他大哥未及而立便已是大理寺丞,父亲位列侍郎,最重要的是,他母亲是原配正室,他乃嫡出男丁。
程家姐弟两人,一个是笑面虎一个是咬人狼,靠着家里无嫡和每日的恭维才巴结上孟婼笙她们!
结果现在摇着尾巴洋洋得意起来了。
内心愤然,面上当然也没控制住,满是不屑和鄙夷,于是说出的话也没经过脑子一下就蹦了出去,“我是个什么东西?!自然比程家这两位是个东西,以前巴结你们,结果现在孟婼笙出事了别说替她辩论一番了,还挡着你出气。”
“景四我是给你脸了?!!”元杳这下完全就是理智不在,拿起婼笙留下的龙骨鞭往景四身上扇。
没成想以往看起来被婼笙做成轻松随意的扬着鞭子挥手的动作居然如此难缠,她心中一怔,快速反应过来只在半空画个圈,做样假装用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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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扇过去,实则又踹了下一旁的凳子。
元杳:“......”
幸好没被看出来。
反正不论如何,气势得做足了。
这点她从记事起就明白的道理被她修炼得很好,尽管刚才身体僵住了但也只是片刻,没人察觉出来。
程锦芸:“咱们景四郎自然是得给他点脸。”
关廷辞垂下头轻轻笑了声:“上次游园轮到他时一个也没回答上来,自然得给点,要不然像当初那般离了席位可怎么好。”
程淮烨有些疑惑,“啊?他当时不是躲到后院哭去了吗。”
“程三!程大死了你以为你以后就——!”被旁边的人扯了下衣袖才反应过来,迅速把话收了回去,“哼!”
而真正被冒犯到的程家姐弟两人反而没有露出其它别样的神情,程锦芸还是一如既往的端着她那张脸。
却在无人在意处,深深瞧了景四一眼。
宫城绿瓦,朱红墙内。
在这场姑且算是两方对峙的场景中,自然也有不附和,两边都不站的聪明人。
他们深知就算是昨日那事,也不该冯内官过来,就算冯内官过来,也不该钱仲启过来。
池塘水波荡漾,屏风处香炉台的烟乱了。
却在众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沉默的过去后——程淮烨猝然间朝景四奔去只在原地留下一片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在了景四腰腹!
“啊——!”
“程三你干嘛!!!”
“打人了!打人了!”
“淮烨!”
现场一片狼藉,这片幽幽漫着兰花想的庭院楼台仿佛被风一下吹倒。
女娘们有的尖叫着跑开去找教习,有的佯作害怕或担忧却只是在一旁偷偷瞧着,郎君却更是直接,有上去拉架的,更多就是冷漠地看着。
关廷辞在拉开程淮烨的时候混迹也往景四身上踹了一脚,程锦芸更是直接往程淮烨脸上扇了一巴掌。
有的人是觉得程淮烨脾性上来受不了景四的羞辱,有的则想得更多,只是认为程三在做戏,毕竟十年前程大、程家这代唯一的嫡出死后,他就被程都督认作下一任继承人培养。
他们想到确实足够多,但在这些还待在宫学里没有离宫的郎君女娘们不知道的外面——
叶三死了。
11. 生存智
“这是发生什么了!”
“嘘——”
巳时四刻,夏日毒辣的日头晒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京兆府大门外人潮汹涌,互相推搡着挤压,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想要探查些蛛丝马迹,生怕这些贵人的闲事少听少瞧见半分。
“大人,大人您过来,这是发生什么了啊,我刚瞧见叶家马车......”
“去去去,贵人的事是你们可以知道的!都走远点!小心等会儿大人一个不高兴你们个个的都吃不了兜着走!”
外面还在吵,捕快举着铁尺想要吓走拥堵着瞧热闹的人群,乌泱泱一堆人吵着叫着,个别被划破了手臂,鲜血溅得石板到处都是。
还是有人在笑着,捂着被划破的手臂叫喊,“干嘛嘛!瞧个热闹而已,搞得好像我们在外面堵了你们的饭碗就会没了一样!”
“哟哟哟,京兆府的又开始打人啦!”
“好不容易捡到的衣服又破了!”
他们死捏着被划破的麻布衣服,依依不舍三步两回头伸长着脖子想要稍微瞧见一点点那些代表着贵人的华丽锦服。
最后却还是只能被赶走躲在了墙角的墙根底下。
“我瞧见啦!我瞧见了!”一名看上去才十岁左右瘦得仿佛像个骷髅架的小女孩儿跑过来蹦着高声道:“我瞧见了!就是叶家!叶大夫妇还有小的那几个!除了远嫁的叶二他们都来了!”
“小花,叶大人和夫人呢!”一个老乞丐扯着她手臂,咧嘴笑道。
小花有些犹疑,想了会儿才道:“这......没瞧见。”
其余人听见这话反而没表示失望,笑得声音更是大了,个个咧嘴露出黄色的牙齿,望着京兆府大门上的牌匾。
小花看见他们身上沾着的血,惊呼了一声,手指轻轻的在上面触碰,“阿公,你们受伤了。”
“都是小事儿小花,这点小问题用草灰盖盖就过去了。”
他们佝偻着的背露出长长的尖尖的脊椎,身上裹着的零星布料仿佛有虫在爬,手臂受伤的伤口鲜血也还在冒,但他们都不在乎,只是望着牌匾笑。
“叶家出事咯。”
“孟家也出事咯。”
云京的乞丐窝,这里有着几十年来无数从九州涌向云京的流民。他们被朝廷抛弃,走在街上被拥有普通人权的平民嫌弃。
但是他们有着生存的智慧,时代翻来覆去,官衙推翻了一个又一个。
血溅起来,又落下去了。
石板上的鲜血在日头烘晒下变得腥臭不堪,石梯夹缝的青苔爬过飞虫,沿着细碎的石缝不断攀爬蔓延,穿过大门越过仪门,在无数沾满了血渍腥臭的石块上爬行着。
终于来到了被巨大横梁和柱子撑起的京兆府正厅。
残余的些许阳光费力从天井挤进来,漂浮在空中的尘埃被阳光照射得游游荡荡。
平日这时的京兆府本是清闲,一堆人等悠着打壳吹天,此时却是乱糟糟一团。
叶大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他的夫人站在他身后掩帕垂泪,弟弟妹妹们也是哭的哭闹的闹。
府尹钱仲启不在,只剩下副使张源在这里应付这叶家一整家的家眷。
他从屋后走出手上端着茶,抬头望着那里还在哭啼的一乌泱子人,抿了下嘴眸中尽是对这件麻烦事的不耐烦。
垂首抬眼间又把这些都给掩饰下去,眉梢夹杂着恰到好处的哀愁,走上前将手里端着的茶盏放在叶大旁边桌上。
张源:“钱大人已经奉陛下的指令去宫学找郡主了,以郡主那性子想必若是真真与她有关她也不会藏着掖着,想来玉璧也只是偶然间掉在了崇仁坊那头,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还未说完,叶家最小的孩子叶六娘就哭喊道:“你就是怕平阳殿下罢了!别说孟婼笙那性子了,她身上本就有邪气!三哥哥失踪定是和她脱不了干系!”
张源听及更是不耐了起来,他堂堂京兆府副使被这一个娃娃在这里训斥,啧,这烫手山芋也不知怎么落到了他手上。
按理说叶家地位远不如孟家,但叶三郎从不离身的玉璧确确实实就出现在了镇国公府外的巷口角落。
叶三失踪,这玉璧就成了和孟家有关的铁证。
叶家夫妇闹到了圣上那儿,现如今正在晟昭帝的含章殿告状,两位六旬老人当着皇帝的面哭得声嘶力竭,这不,迫于压力叫钱仲启直接去宫学找郡主去了。
哎,这事怕是最后还得平阳殿下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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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叶六娘......也不知是她没规矩还是家里大人叫她这么说的。
张源心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叶大投以求助的目光:“这......”
叶大这才微微勾唇,好似才听见这番话一般,道:“六娘,怎么对张大人说话的,况且殿下他们家的事也不是我们能随意说的。”
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声训斥,话里话外表明的意思也含糊不清,不知道的还以为孟家怎么着了人家让他们不敢说实话。
张源听懂了,却也只能俯首打着马虎眼憨厚地笑笑,“已经在四街六门十三坊都部署了人手,想必叶三公子很快就能找到。”
叶大不置可否。
张源观察着他的神色,朝着后面阴影角落挥手,“那个谁!段旻,你上来!”
一个微微身形修长、弓着身子埋着头的男子走上前,张源一把拉住他将他扯到这些人面前。
“这是我们这儿的捕快,断案是一把好手,让他跟着您,可为找到叶三公子提高进程。”张源拍着男子的头,“段旻!还不快问叶大公子他们好。”
面前的男人神色稍显拘谨,手上布满皲裂,叶大一看就知道是个穷苦惯了的贫穷家庭出生的人,随意瞥了一眼后就不再将视线往他那里瞧。
“叶公子。”男子态度谦卑,声音带着厚重的沙哑,听不出原本声色。
叶大呼出了一口气,明白朝京兆尹这边施压也已经够了,接下来就只看父母亲那边,于是也懒得再在这里耽误时间,起身带着家眷离开。
走到半路才想起还有个人,想着也是为找到弟弟多一份保障,于是停下脚步侧身,“喂,那个谁,跟上来。”
张源悄声在段旻耳侧恶狠狠说道:“这件事务必办好,办不好也不用回来了。”
男人沉闷地点了点头,弓着背走了上去,跟在了人群末尾。
马车驾行,咕噜咕噜的车轮碾过石路,混着两侧探头查行的人群那窸窣的交耳声中,一声不被世人听见的从远处传来的悠长声响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一,顺利进入《上天光-1》主线,任务二解锁:请宿主在五天时间内早日在攻略对象面前露脸,使她对你印象值达到百分之五。]
12. 晟昭帝
“我家三郎,我——我家三郎自昨日出门到如今,家里随身的小厮只说他去了画舫,结果一夜未归,派人去画舫醉欢楼茗香苑寻结果都说他昨日被郡主打了一顿后就离开了——”
王夫人今年五十又六,内廷无主、坤宁宫空置,如今想要告状也只能陪着丈夫一起来告到了皇帝面前。
“结果今日去找,只在崇仁坊找到了他从不离身的玉璧,我家三郎他只是仰慕郡主,从未逾举并无半点不妥呀!究竟是怎么就这样莫名失踪了呢......”
含章殿角落摆放着的烛火弥漫星火扑腾。正正烈日,窗纸印下光晕照在地板上亮得透明。
王夫人的裙摆被拂起尘埃,此时她正在含章殿拿着帕子掩泪,同一段含义的话从一开始进门到现在说了……晟昭帝想了想,噢,第六次。
闲来没事数了一下。
香炉里的烟丝袅袅飘荡,案桌旁的冰块被铁扇拂动让他稍微没那么困倦了些。
他手肘在椅旁竖着,脑袋撑着眼睛眯起,朝王夫人旁边的叶尚书叶仪望过去。
从宣召进门到如今,除了一开始说明缘由外,其余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只剩下背着手叹气。
他在心里面笑了声,虽说这件事当个趣事也不错,但王夫人实在是哭得太久了,耳朵被这闲事扰得不胜其烦。
随即眼神示意侍女奉茶,“夫人难过了这么久伤到了身体可怎么办,食点点心,先歇息会儿,爱卿?你也坐下。”
“谢陛下。”
晟昭帝元焕今年二十一,及冠不久的年纪,幼时被先帝带在身边见识多了,帝王之术君臣之道早已被他领略融会贯通,可确实还从未直面过妇人们的这些......这些不知如何才算是解决得当的事。
他微妙又短暂地开始念起了自己才去世不久的嫡母。
并且叶仪也是个聪明的,明白有些东西他不能在皇帝面前出面,于是任由着他夫人一直在他前面挡着。
也不知是聪明还是伪善。
其实今日的这起事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叶家怀疑叶三郎的失踪和嘉和有关,又碍于嘉和的身份和她背后代表的皇权势力不敢直接说出来。
于是只能告到他面前来,行此下策让孟家迫于舆论将叶三郎交出来。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揣测,就算玉璧出现在镇国公府附近又如何,只要嘉和说与她无关那么就是与她无关。
他吩咐冯阵去宫学将嘉和带过来也只是为了给叶家一点脸面。
当然,与嘉和有没有关系都无所谓。
若真是,毕竟是官眷,让她在京兆府待上个一两天也无妨,甚至还有利于他更好的将孟家管控,届时让嘉和入议婚内册也毫无阻拦。
若不是......
元焕指尖点在眉心,也得是有办法可以让孟家示弱。
该说不说,叶三郎这次出事时间可是卡得刚刚好。
孟家最近……势头可真是太大了。
尽管打了胜仗,但这人……可真是令他不安啊。
拢聚在一起的烛火噗嗤一声又晃了,立于两侧的侍女埋着头掩帘,下头的王夫人还在泣泪。
就在元焕还想着怎么冯阵还没把嘉和带来的时候——这时布帘的后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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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的侧门进来了几名内官,其中一人是和冯阵互为御前大太监的赵丕。
赵丕俯身行礼后在晟昭帝耳侧道:“春明门方向护城河河畔发现了叶三的尸首。”
“......”
元焕眉头一跳,指节敲着太阳穴朝案桌底下的夫妇俩望去,“知道的人有哪些。”
赵丕垂眸,眉间尽是忧愁。
他知道陛下最关心哪些,于是挑着重要的说:“云京现如今几乎传遍了,叶家大郎身边不知怎么带着一个京兆府的捕快,那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周围还围满了人,现如今那边都已经堵上了,都说是郡主杀了叶三。”
元焕:“......”
眉头跳得更厉害了些。
但也没有无奈许久,他眸底闪过一瞬光,思量片刻后接着他音量也不再掩饰,当着叶家夫妇的面对着内官道:“钱仲启呢。”
“在门外候着呢。”
“叫他务必追上大伴,把外面发生的事告诉他,他知道怎么做。”
叶家夫妇缓缓站起身,王夫人死死捏住手帕,语带颤音,“陛下......陛下这是发生什么了,可是,可是与三郎有关——”
说到最后声音都被拉长,在空中急促地破了半分。
元焕眉眼带上怜悯,对着他们道:“二位先回府一趟吧。”
“三——”
“去吧。”元焕语气一下就生硬了起来,眉眼带着笑,态度确实不容置疑。
叶仪焦急地扯着夫人,朝晟昭帝恭敬行礼,不动声色间瞧了赵丕一眼后便离开了。
13. 觉异样
宫学坐落于宫城外延边上,走过砖墁铺就的石路上,长廊两道花团锦簇,却完全无法沾染上与此时穿堂而过的一行人。
孟婼笙和南书并肩走在钱仲启和冯阵身后,后面跟行的是宫廷的侍卫。
她瞥向钱仲启一眼,又若无其事般收回来,扯过路边歪立的花睨视身后,一二三......
十二人。
眸底升起不明显的嘲弄,她抬头将花别在南书耳边,两双眼对视——
南书生无可恋: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今日回家完了。
孟婼笙调侃:你哪日回家不是完了。
“......”
南书朝她瞥了个白眼决定不再看她。
孟婼笙不再多言,这是她们独有的安慰彼此的方式。
“谁叫你和我交好,结果都被牵连进了,也不知道叶三出了什么事,是吧冯公公?”
少女声量并没有掩饰,态度随意仿佛根本不将这件事当一回事。尽管她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冯阵还是觉得实在是蠢了些。
这名不论是在士族世家圈层还是平明百姓中名声都不好的皇家郡主,他也算是从小看到大,十一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后就变得十分怪异。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景。
他在心头腹诽了一圈,面上却神情不改态度恭敬,“老奴也实在是不清楚。”
孟婼笙扬笑:“是吗。”
却没有转过头去问钱仲启发生了什么事。
别说问了,除却在宫学说了那些话后钱仲启一路上都不发一言。
冯阵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开始钱仲启还没有追上来前他也确实没将这件事当成一件大事。
之所以他亲自走一趟也只是为了给叶家夫妇一点颜面而已,甚至他还只带了两名侍女跟着,没想过在宫学给郡主难堪。
想着将郡主带去含章殿,以她的性子扬着脑袋不屑地对着叶家夫妇两人说出那句“失踪?怎么,叶大人你们认为是我干的?有意思。”
都猜到郡主会怎么说了,结果半路钱仲启追了上来告诉了他叶三郎尸体被发现的事。
甚至他背后还带着乌泱泱一群人。
冯阵:“......”
不清楚是不是陛下允准的,但单单只从钱仲启紧赶慢赶追上来这件事看他也揣测出了陛下的意思。
——圣上并不打算替嘉和郡主管这件事。
于是他也不会对郡主多说其它的事,其余的一切都会有钱大人来安排。
......甚至要是早知道叶三死了他根本就不会过来!
郡主代表的可并不只是郡主,陛下那么希望郡主入后宫也是因为她代表的是孟家和平阳殿下,若是求的是嘉和郡主这个人......她名声实在是不好。
气氛诡谲,一行人心怀各异都有着自己的盘算。
走着走着方向愈发的不对劲,最后在宫门停了下来。
冯阵弯着腰笑呵呵道:“郡主和南姑娘放心,钱大人只是例行询问。”
南书望着远处黛瓦红墙外的人烟以及两辆马车的配置,冷冷道:“例行询问需要现在就带出宫去?不会目的地是京兆府吧?而且还是两辆马车,是特地将我和郡主分开吗,钱大人是将我们当犯人来看待了啊。”
钱仲启这时候冷冷接话,“若是犯人南姑娘想必连马车也不会有了,而且也没有归为大理寺。”
“京兆府还是大理寺,马车还是囚车,这话说出来难不成你是要我体谅你们吗?”
他刚说完,孟婼笙便横眉看他。
“完不成这桩事你就是个废物钱大人。”
可以说是第一次正眼的互相对望。
或许是在银台门门口,权力织就的朱红城墙就在眼前,脚下的砖墁一脚踏过就是土地,于是似乎阶级之间的鸿沟也变得若有若无模糊起来。
她在他眼中看到恨。
恨?
从三品大员对从一品郡主的恨吗。
还是钱仲启对孟婼笙的恨?
等到再眨眼想要细究的时候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钱仲启垂眸,浓眉犹如一把长剑笔直没有丝毫弧度,还是那副固执己见的模样,“郡主和南姑娘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解完实情后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南书碍于身份不好再多说,微敛裙摆上马车前看了孟婼笙一眼,得到一个安抚的目光后也不再停留掀帘进去了。
“请吧,钱大人。”孟婼笙笑着。
钱仲启神情不改,“郡主,请。”
身后的冯阵心里的眼珠子都转了好好几圈,面上却依旧挑不出毛病,笑容堆积褶皱,俯身恭送了郡主后便离开朝含章殿向晟昭帝汇报情况去。
马车转过朱雀大街绕过无数街巷终于在京兆府停下,一行人分开,孟婼笙掀开帘布一角看见南书先下了车被京兆府的副使领人带走。
这时马车外传来一记不明显的声音,“郡主不用过分担心,司徒家的长房长女,身为保皇党皇帝并不会对她如何。”
婼笙轻笑,面容淡漠,话间却带着她最习以为常的薄凉,“那你还把她带过来,钱大人。”
“总要给外面的人做做样子,毕竟昨日那事她确确实实是跟着郡主您去了。”
只剩下这话,担心隔墙有耳,婼笙和钱仲启也不再多说。
“郡主,请。”
只隔一会儿,她被人请下车,兜兜转转绕过京兆府的长廊白墙,在一处偏僻的隔间小院停了下来。
钱仲启对着下面人吩咐:“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放任何人进来!”
“是!”
婼笙没有搭理那些,转身自顾自进了屋,左右细细看了番,布置没有什么不同,一个京兆府也不敢明着在面上贪,只剩下那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她仔细瞧了瞧,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钱仲启也算是贪到明面上去了,也不知是确实有不被人察觉到的底气呢,还是说——
“殿下得知了今日的事十分生气,猜测到皇帝会抛下郡主,特意来叫我援助。”
——还是说就算到时候被发现了也有母亲一定会保住他的念头。
圣武帝留给平阳长公主的暗卫,随龙军的指挥副使,钱仲启。
不过这也是他暗地身份,面上被人所知的只是京兆府的府尹罢了。
身后的男子关上门,确保没人偷听后飞快对着面前女子的背影继续——
却在话还没说出口时被女子凌然道:“为什么要带南书。”
钱仲启哑然片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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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担心这种小事,内心不屑却还是道:“叶三出事,您和南家姑娘是昨日直接和他发生冲撞的嫌疑人,无论如何不带走她服不来众,这是常理。”
“常理?南书身为官眷你对她以下犯上这是常理了?”
“属下不明白郡主的意思。”
婼笙转过身看着面前低头的男人,向前走几步绕着他打量,“你带了太多人过来,宫学里那么多无数利益集团参杂着的团体,你带走南书是让司徒家下不来台,身边跟着御前大太监代表着皇帝,你说其他人究竟会怎么想,他们回去又会怎么说,他们家里的那些个心眼子多到八千的内阁大员世家士族又会怎么想。”
“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还常理?你自有办法可以在不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前完成你的常理,但你还是做了为什么。”
男人低垂着的头抬起,直直对着孟婼笙,“一切都是听殿下的安排。”
早该猜到,从一开始钱仲启带走南书就应该猜到。
婼笙在心里默念着。
但即使当时她有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让它一闪而过,宁愿当作是钱仲启犯了蠢也不敢往那方向再深想。
母亲不愿意让南家人选入今年的议婚内册,尽管结局是她所求,南书不用入宫,但她知道母亲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不愿意皇帝身边再有更多助手。
孟婼笙呼出一口长气,郁结的心绪在胸口打圈扰得人不安宁。
“所以呢,今日究竟出了什么事,叶三失踪了所以又找到了我头上?”
毕竟出事前刚被她打了一顿,更别说她身上的那些所有克人传言......
“叶三死了。”
云雀蹦跶在窗台,阳光透过树叶一闪而过刺在眼瞳,孟婼笙怔然眨眼几瞬,唇角的弧度僵硬升起,“......死了?”
她一开始就猜到了叶三是“死了”,像陈知渊一样放弃了攻略任务回到了属于他们的世界。
但是她从未想过叶三会被人发现尸体。
尸体......
他们那样的人在这个世界死后根本就不存在尸体,以往汪二与戚四,还有今年春才死的那位状元郎,他们从未被人发现过事实证据上的尸体。
但是若不是尸体外面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他死了的?这么快?当年汪二戚四他们几人都是在找到所有尸体残骸面部都识别不清后才确认死亡。
但婼笙知道,那些人都不是他们,他们根本就不存在尸体。
于是她睁大了双眼眉头耸起愣愣看着钱仲启,嘴唇微张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脸都似乎僵住了,随即眉头挑立嗤笑出声,“哈?你们怎么知道他死了?”
钱仲启深深凝视她许久,不知道她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这个,也没有看出任何装样的痕迹,他皱眉,“与您无关吗。”
思量片刻后又特意补充了句,“郡主,您得知道现在您说的话决定了我接下来如何行事,您骗我没有任何作用,只会为我们处理这件事增添负担。不要让殿下为这些琐事烦扰。”
“我问——”孟婼笙脸上所有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们是怎么知道他死了?钱仲启你是在那个位置上待久了变蠢了?还是别人的恭维让你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14. 金世轩 [男主金世轩出现]
话刚闭,钱仲启从一开始便从未有过起伏的眉头一跳,从孟婼笙这个角度望去只见他眼尾凌冽寒光一闪而过,肩颈上的经脉跳动涌起。
却又在恍惚间一下又都沉寂了。
愤怒啊恨啊多余的情绪都如水波荡漾起的涟漪一般,眨眼之后都深深沉入了湖底再也不见半点。
钱仲启:“怎么死的?溺水而死。”
说到这儿,低垂的眼帘抬起,深深注视孟婼笙,“您不知道吗。”
婼笙眯起眼打量他,奇怪他今日从头到尾的一切冒犯,以往就算钱仲启再怎么心中不屑却从未如此。
现在却也没有多余心思去分析他为何如此,只道:“怎么发现,尸体?河中的尸体?面容能看清吗。”
钱仲启没多想,“是在春明门的护城河河畔找到的,京兆府最近新进的捕快发现,找到时尸身健全并无明显浮肿。”
“......你没有见过吗。”
“......还没。”
话音刚落孟婼笙便错开他朝着门口走去,“尸首我需要亲眼见见。还有,此事与我无关你找人回去复命,中间怎么弄随便你,反正最后结果别把我和南书参和进去就行。”
她推开门,抬眸那瞬间——
“已经晚了郡主,叶王氏出宫后得知了这件事直接闹到了大理寺去,圣上闲着麻烦允了,此事已经不归京兆府管了。”
男子一身黑色劲装、胸前银线勾勒云雀,白色衣领规整贴身。
孟婼笙咬紧牙关,顺着视线继续向上抬——
眉骨生得极高,衬得下方的眼眸愈发深邃,薄如孤竹的唇畔微扬,此时正扬着笑意淡淡看着她。
烈阳映照下显得温润又疏离的一张脸。
真是令人厌恶的一张脸。
......
......
[警告警告——《上天光-1》女主情绪起伏明显,男主金世轩已出现]
[警告警告——《上天光-1》女主情绪起伏明显,男主金世轩已出现]
“嗷——!”
听着脑中突然升起的电子音一时愣了神的段旻一个没注意被面前的几个男人狠狠踹了几脚。
段旻:[你不是说这副本里面没男主嘛!]
一心二用,一边心中震惊忙着质问系统,一边还要反击面前这些对他拳打脚踢的NPC。
[系统:啧啧啧,此男主非彼男主,虽然这副本里面并没有过官配,但是这“男主”民选呼吁声最高,都认为他和女主宿命感拉满,好嗑度百分之百!]
段旻:[不是?我来当小/三的?!]
一个没注意脸上又被人打了一拳,他反手揍回去。
烈阳正对,身下被打倒的人趴在地上仰望,只看得见刺眼的烈阳包裹住他身影,只见这名方才在大人物面前还唯唯诺诺的男人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对他们蔑视还是如何,心情仿佛十分好一般。
段旻见缝插针回系统:[也不是不可以。]
[系统:你想也没这机会给你,咱副本女主可是不论土著还是其它攻略者一个也没喜欢过,就是因为如此这本才被归为爱情攻略本嘛,要是那么容易也不会找你来不是,如果女主有CP早被划分为基建本了。到时候就是你和男女主抢地盘的任务。]
段旻:[............]
他无语着翻白眼。
等到将周围这一圈人都打趴下,段旻擦拭着额角留下的血,再碰了碰唇角——
“嘶——”
唇角酸疼的触感在神经传递,他再用力按了按——更痛了,仿佛所有的疼痛触感在大脑转了好几圈,又涌入四肢筋脉。
[系统:放心,还是像以前你要求的一样,一入副本疼痛神经开启。]
段旻:[毕竟也只有入副本才有这感觉了。]
说罢,他又将额角的伤口撕扯得更开了些,汩汩的血流下来。
打趴下的人:这人有病吧。
却见面前男人打倒他们后都没搭理他们,自顾自转身挺着背离开,仿佛没有被刚才的群/殴伤到半分。
其中一人愤愤,感觉被蔑视了,即使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是望着背影大吼道:“喂!你不想知道是谁派我们来收拾你吗?!”
面前男人还是在走着,连脚步的停顿都没有,丝毫没有留下来听他们说话的念头。
或许是被刺激到了,不顾身边人的拉扯,这人继续大喊,“你得罪了公主殿下!副使叫你跟着去你跟着就好!谁叫你好端端找到叶三郎尸体!大庭广众之下惹得郡主名声受损!害得叶家记恨上了郡主!”
面前的男人这才仿佛注意到了他们,侧过身,却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阴森,戏谑道:“所以你是说是殿下派你们来杀我的?”
那人身边长了脑子的一下扯过那人袖口,趁在他面前回答,“哪里轮得着殿下,你得罪的是整个势力集团,底下自有人恨不得除你而后快。”
“再说我们只是来收拾你一顿,天子脚下,哪里谈得上杀不杀!”
“是吗。”
段旻继续转过身走了,懒得和他们掰扯说按照刚才你们下手的程度可不像是会留我一命。
脑中的系统还在一直叭叭个不停。
[系统:整个《上天光-1》副本结束女主都没有喜欢上任何一个人,害得《上天光-2》无法正常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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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平面世界会坍塌,所以才需要你们攻略者。]
段旻:[什么副本必须需要前传的女主喜欢上人才能进行,这些事《上天光》的创造者应该一开始就准备好吧。]
[系统:问题就出在这,《上天光12》是两个作者创作,而在1还未完成的时候《上天光-2》就开始创作了,2沿用了1女主的后代为主角进行故事叙事。2的作者却没想到1最后大结局了女主也没有任何结婚的念头,甚至1的作者公然说过女主不会有任何的后代。]
[这就导致了1和2之间有逻辑不通存在,多平面世界漏洞颇多,导致2的世界即将坍塌,所以......]
段旻:[以前的攻略者没一个成功?]
[系统:一个也没有过,最高的那个代号0212,姓名陈知渊,一年前的冬天因攻略时长到达最高峰值注销了账号,最后的好感度为百分之五。]
段旻:“噗嗤!”
[系统:别笑,0212是你上届第一名,专攻爱情本,哪儿像你爱情本一个新手菜鸡。]
段旻:“......我现在申请退出还来得及吗。好吧开玩笑,分析下金世轩。”
方才那稍微带有点人气的系统音消失,被完完全全的电流机械声取代——
[金世轩,平阳长公主暗所——随龙军指挥使少主,面上身份为随龙军指挥使之子,实际身份为——]
机械声卡顿片刻,[积分不足,请用积分兑换信息]
半空中凭空闪出幽蓝的透明面板,段旻面无表情瞥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朝里面投了两千积分。
[咔——]
嘈杂的声音在脑中密密麻麻穿梭,段旻抬手触摸额角,又将已然慢慢结痂的伤口撕开,血混合着肉/体凝结的纤维蛋白从里面掉落下来,混进眼珠里。
他却恍若完全没有感受到不适,甚至撕扯得更大了些,直到再也流不下任何,他才轻轻勾了唇。
[真实身份为——平阳长公主元鸯与孟怀昀之子]
......
段旻愣神,眨眼片刻,好笑起来,“呀,原来那些人嗑的是骨/科呀。”
系统没有再说话。
想到这里,段旻掏出怀中匕首,脚步一顿转身——
方才那些还义正言辞的人望着他手中握住的寒光刀刃,一时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怎么回事,他不是准备离开了吗!
段旻笑笑,“给你们一个选择,”他指间甩着剑花,匕尖正对这些人,“要么答应,我会留你们一名,要么不答应,你们现在就可以死了。”
趴倒在地的其他人心中怒斥:我们有选择的机会吗!!
15. 第一眼
“金世轩,你怎么在这儿。”
按理说随龙军在朝中并无任何官职品阶,他们的一切只听命于元鸯,镇国公府的□□就是在豢养他们。
他们只是一群性命都由不得自己、比奴仆还要低贱、只能生活在暗处藏起来舔抵自己身体的狗。
这是元鸯亲口告诉孟婼笙的,在她当年被还未殉职的随龙军指挥使救了一命后。
元鸯那年亲口告诉她,“不必为这些低等人的死亡难过,他们只是一群被我们豢养的狗,我们需要的就是驯服他们,让他们听命于我们,忠诚不容背叛。”
于是指挥使就那样死了,尸体都没有留下一具,只留下了他的孩子——金世轩。
孟婼笙在内心咀嚼了下,面上对着金世轩笑了起来,“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我记得母亲前段时间才刚派了你去豫州。”
他现在在这里,随意进出京兆府,身后的钱仲启看见来人的瞬间恭敬了起来,甚至比对待孟婼笙更甚,“少主。”
金世轩朝钱仲启颌首,垂着眼帘后退几步,将面前的道路让出,恭敬对着孟婼笙道:“刚巧完成,紧赶慢赶回来结果就遇见了这出事。”
婼笙望着他眼睛看了半晌,又将视线收回,抬步继续走,“归大理寺了?”
两人追上走在她身后,夏日映照出絮絮的树梢光斑掉落在地,印在华绸轻纱的衣袂上。
金世轩装作没看见钱仲启脸上的不赞同神情,回复道:“是,尸体也被大理寺运过去了。”
婼笙脚步顿住,阳光让睫羽在眼睑下方印出长长的阴影,愣愣望着蝴蝶扑哧在花丛,在一片氤氲模糊的灿阳中捕捉到了什么,片刻后道:“那名捕快呢。”
“谁?”
她转身望着钱仲启,“找到叶三的那名捕快。”
哪儿就那么巧合其余人找了一个上午都没找着,他一个人花半个时辰就带着叶大在河畔找到了叶三。
钱仲启面露难色,眼神突然飘忽。
孟婼笙瞧他这神情,挑眉,“他人呢。”
金世轩低头掩笑,钱仲启咳嗽一声才道:“就在方才我们刚抵达时,我派人去收拾了他一顿。”
不出所料,她对着虚空处点头。牙齿咬动舌尖,刺疼让她认清这确实是现实。
这是常常会发生的事,心中郁闷的感受更深了,她抬眼盯住钱仲启,“别自以为是。”
钱仲启:“......”
他咬住牙,掩于袖中的手握紧成拳。
金世轩在一旁见两人这模样,更愉悦了差点又笑出声。
却在孟婼笙冷冷横来一眼后下意识扬起假笑道:“也不要对钱叔太过苛刻,他也是为了殿下和您好。”
女子却仿佛听不出他话里带有的调和含义一般,一眼也没有多给金世轩,只是一个劲对钱仲启说出更难听的话,“是为了母亲好还是为了我好亦或是为了你满足你自己心中那副私欲,咱们府尹大人心中有数。但是府尹大人你得知道,六年前若不是指挥使死了,现在这个府尹的位置根本轮不到你。”
说到这儿她才仿佛终于反应过来旁边还站着个金世轩,戏谑笑着,朝金世轩淡淡瞥去一眼,“金少主你也该明白,现在这个位置该是你父亲坐着。”
两人神情一下就变了。
金世轩那副不管世事的看戏态度凛然发生改变,唇角向下撇,眉眼的那股又假又张扬的笑意被阴郁覆盖,眼睛死死盯住孟婼笙。
钱仲启则是脸色一下通红,浑身都在发抖。
气的。
金世轩淡淡道:“郡主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
孟婼笙听这话眉头也不带多动,视线回望,似乎是十分好笑于他的愤怒,贴近身轻声道:“其实我很好奇,你现如今的愤怒是为你自己呢,还是为我母亲呢,还是为你父亲呢。”
说到“父亲”两字的时候孟婼笙停顿了片刻,但却只是眨眼瞬间,金世轩此时正陷入愤怒中察觉不到丝毫异常。
她后退,将与金世轩之间的距离拉开,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眼见他们都因为自己的只言片语陷入愤怒后似乎是十分愉悦,耸了耸肩,头也不回继续在京兆府后院中走。
任由后面两人盯着她后背露出阴郁晦涩神色。
京兆府的长廊旮角处有一棵才冒出芽的梨花树,不知是夏日的热风吹得连花芽都垂落,还是恰恰好在拐过角后风传来拳肉相撞的声音。
总之风都吹过来了。
寻着重重树影和花瓣掉落撒下的迷雾中,跟着声音望过去,脚步没有止住缓慢前行,她眨眼绕开树影探头。
白墙黛瓦下,廊边假山中,四五个青年壮汉正在对着中间的人挥舞着拳头。
他们都穿着京兆府里的低阶捕快服饰,在中间里被打趴下的那人也穿着和他们同样的装束。
“......你们在干什么。”
孟婼笙蹙眉,走近。
那几人这才听见动静,不知是打了人担心被发现还是其它,所有人动作都一僵。
树影略过,枝头的花芽也不再掉落,她愈发逼近,终于看清了围在几人中间的那人。
他瘫倒在地,衣领被其中一人拎住提起,半边身子悬在半空,此时正听到声响跟着其余人一样,朝着这边望过来。
孟婼笙看清了,这人身上的衣服被血水打湿,额角流下的血干涸覆盖了半张脸,左眼球都充了血,眼睛却睁着盯着她。
热风又猛烈吹过来,她感受到身上的衣衫在那一眼迎过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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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被穿刺,仿佛从里到外四肢百骸心脏与血管神经与骨骼都被风吹透了。
恍若时间停滞,她喉管干涸了一瞬间,眨眼——
她迈步飞快走过去,时间开始流淌,树叶又开始掉落,那几个人在看清她身上穿着的服饰后全都跪倒在地,“郡——郡主......”
孟婼笙原本想伸手将那人提起来,手却在半空顿住片刻,而就在这一片刻那人颤颤巍巍自己站起来了,垂着头跟着其余人喊道“郡主”。
孟婼笙咬牙,深深看了这人一眼后朝那几名跪地的人道:“钱仲启吩咐你们——”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她看着男人低落在地的血,哑然,幸而他们几人都自己接话道:“是......是钱大人,郡主您——饶命饶命饶命郡主!”
或许是看出了孟婼笙的态度,他们身体不住打抖,跪在地上俯身求饶。
几人一齐跪着求饶,哭声显得十分聒噪,趁着孟婼笙的注意都被那些人转移后段旻抬眸悄然观察着面前这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他这位任务对象。
出人意料的是这人居然和他之前推测的不同。
皇家郡主,圣武帝的血脉,民间传闻骄横任性无礼没长脑子的这样一个人——居然似乎十分的心软。
是的,心软。
抛开长相那些对任务无用的第一印象外,这人被他观察出的第一印象居然是心软。
看见他脸上流出的血眉间一闪而过的是不忍,还有......刚才是想扶他吗?
现如今在这一群人的求饶声中露出的居然也不是上位者下意识流露的不耐与厌烦。
而是......悲悯?
悲悯?
哈。
段旻目光落在她掌心互相掐着捏着的指尖上。
她在纠结。
果然不出所料,这人在又看了他一眼后对那些人道:“你们都下去,各自去领罚。”
还看了他一眼,是担心他会有异议吗?毕竟被打的是他,觉得或多或少也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见他没有露出愤恨后才舒了口气说话吗?
这样一个人,就是他的攻略对象吗。
哈。
他忽觉身体又需要刺激了,如果她不是在面前,他一定要用怀中的匕首刺自己一刀。
“你叫什么名字。”
攻略对象在说话,他觉得眼前画面都恍惚起来,灵魂都在打颤。
他抬头,本就比她高许多的身量此时需要微微垂着点眸子才能看见她的脸,在看见她眼睑泛红的位置上时觉得牙根有些痒。
他舌尖唇齿翻卷,对着这个接下来他所有时间里唯一的目的轻声又恍若夹杂着缱绻的腔调,道——
“段旻。”
16. 好感度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仿佛身体里面缠绕着骨骼的血管在收紧,风随着这人眼眸抬起投来的那一眼一同吹过,连同裹住血肉的那薄薄的一层皮肤都不见了。
赤裸。
孟婼笙想到了这个词。
她下意识想要皱眉,却在意识到自己要皱眉的一瞬间将一切情绪都懈了下去。指尖掐住手心,疼痛会平复人心中不应有的起伏。
她再次将目光落在这人身上。
抛开了刚才那些刺激的感官,鲜血覆盖的脸下是一双......过分凉薄的眉眼,瞳子较大多数人占据眼白要少些。
明明是在低着脑袋,耸拉着肩膀,整体给人怯懦的感觉。
却在回答名字抬眼瞬间眸中都含着晦涩。
奇怪的人。
“段旻。”
奇怪的名字。
孟婼笙微眯着双眼不加掩饰地打量。
她方才就注意到了其他几个人脸上手臂上的伤口,看来这人是一打五甚至身手还算不错。
不是个逆来顺受的角色。
按理来说应该是正常的,按照他给人的感觉孟婼笙也直觉他不会是个普通的捕快。
也没什么好忌惮......
可身上的这股仿佛被蛇缠绕住的感觉也太不对劲了。
“啧。”
她当着这人的面拿出别在腰侧的龙骨鞭,粗糙的麻面覆在他下巴,她紧握于掌心隔着缠绕的鞭圈抬起他的下颌,“段旻,”她将这个名字先在口中念了遍。
“是你找到叶三尸体的。”
不带疑问的话语。
面前的男人被强迫顺着气力抬起头,粘着血的长睫轻轻颤下,“是……”嘴唇翕动迟疑片刻后唤了声:“郡主。”
“……”
孟婼笙猛然将握紧龙骨鞭的手臂垂下,原本松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眨眼几瞬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面前男人额角的伤口又裂了,血从上面流下来似乎又要爬过另外半张脸,然后整张脸都会被红色盖住。
孟婼笙这样想着,回过神来后手帕已经递出去了。
“......”
“......”
“......给你你就接着。”
孟婼笙: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手帕就递出去了快接啊我一直举着很尴尬好不好!
“谢......郡主。”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你吗。”
段旻擦拭着额角的血,“知道。”
孟婼笙将自己从刚才奇怪的失神中剥离开,失笑道:“那你还谢我。”
你变成现在这样都与我有关,都与我的身份有关。
段旻:“许多是都不是您能决定的。”
“......”孟婼笙眨眼,再眨眼,盯着他半晌,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状态,不知为何却感觉他覆盖上手帕擦拭后血反而流得更多了。
孟婼笙看着哑然,决定还是速战速决也不再套话,他身上的那些怪异之处还有——带给自己的怪异感觉之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叶三“死亡”的异状。
“说说吧,你看清他的脸了?他当时是什么样的状态,身体有没有浮肿,你有看清尸体身上的痣或者疤痕吗,你身为捕快了解仵作验尸的知识吗,叶大当时在你旁边吧?他确定了那是他弟弟?”
段旻抬眼,黝黑的眸子直视她,随后又垂了下去,“看清了,叶大公子就在旁边,当时尸体是在河岸旁,脚上缠着石头,鼻口有出现泥沙,经过确认与护城河的泥沙材质相同,大腿手臂的皮肤呈鸡皮状,有变白肿胀的情况,经情况来看,应是溺水而亡。”
“......你一个捕快还真了解验尸知识?”
孟婼笙没忍住又开始套话。
“小人从小在儋州长大,见多了海边漂浮着的尸体,”说到这儿他又抬了眼,看着孟婼笙,“对溺水死亡的人还是比较清楚。”
“......所以你确定他就是叶三?”
“是的,叶大公子站在旁边确认了许久。”
听到这里她没忍住嗤笑了声,“他没激动得上去抱住他弟弟?”
“并没有,”似乎是在思考,段旻缓慢摇头,片刻后道:“但六姑娘抱了。”
孟婼笙没在继续这个话题,“然后呢。”
“......”她看见男人无辜地对着她眨眼,“然后我就走了。”
“张大人在听见消息后很快就赶了过来,看见尸体后立马就把我赶了回来,没过多久刚才那几个......就过来了,我想了想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往死里揍我。”
“......你...这是在告状?”
“不敢。”
恍若之前的所有皮囊被撕扯开来,她注视着面前这个衣服都沾染上泥灰的满身伤痕的男人,按理来说这是个地位低下、走在云京城中引不起半点波澜的人。
平民。
一个平民。
口中并没有过多的对她身份的崇敬,也没有大多数人那般听见她名字的时候就露出不屑、不想沾染、不敢冒犯的神色。
就只是正常的,正常的与人对话而已。
一股名为愉悦的心绪在她身体蔓延,她倏地觉得大脑和心脏都被温和的水拂过熨得滚烫。
那股怪异的感受早不知道被她丢到哪里去了,她现在对这人只觉得真顺眼啊。
她眸中含着笑意颌首,抿嘴点头,“你就是在告状。”
男人也在抿嘴,嘴唇翕动却没有否认。
血又流下来了,覆盖住了整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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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帕。
孟婼笙沉默片刻,将手腕上的玉环解下,又将别在腰带上的玉璧递给他,“将它们当了,找个好些的医馆。”
“不......”
“这是命令。”她纠结片刻,呼出一口气,“手帕不用还了,离开这里。”
......
段旻觉得攻略对象也是有趣。他能感受到她碍于身份,其实还想和他再聊更多,但最后许多想说的话也没能说出口,就连最后的关心都带着奇怪的生硬的命令语气。
但这样是最好的,巨大的阶层鸿沟会让他们中间出现许多不可抗力的因素。
例如明明她不想要的却还是实施在了他身上的“报复”,例如那几名捕快在事后会传的谣言,又例如——
那边墙角根下躲着偷看了许久了两人。
不用想也知道最后反弹在他身上的会是什么。
但这正是他需要的。
被这里的人排斥随便给他安个什么名头将他踢出京兆府,这样他才好用其它身份再接近攻略对象。
他接过攻略对象递来的玉环和玉璧,捏紧,上面还留有余温。
她又看了他一眼,接着丝毫没有犹豫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二,现在攻略对象对你的印象值高达百分之三十,哔哔——恭喜宿主超额完成总任务,现在女主对您的好感度为百分之七。恭喜宿主获得所有攻略者中女主好感度最高之人成就]
段旻:“......”
[系统:0501,你效率挺高啊!0212攻略了五年快任务截至都才五!五!]
段旻:“......”
女人的湖蓝色长袍背影消失,他还是盯着那里,对系统的话充耳不闻,只是道:[她很奇怪,她这样的出身不应该是这样的处事态度,我也是分析过她这些年的处事习惯后用了相应的对应方法,是想过或许会对她胃口,但也没想到突然涨这么多。]
他将手帕塞进怀中,[系统,把孟婼笙的信息资料调出来我再看一遍。]
机械音电流在脑中贯穿,哔哔许多后一股空灵的电子音响——
[孟婼笙,小字金果,年十七,平阳长公主元鸯与镇国公孟怀昀之女。少而聪敏,六龄遍览典籍,八岁攀援凫戏,性甚好动。哔——十一岁那年得了重病,几登鬼录,痊愈后脾性发生改变]
段旻:[得了什么病。]
[高烧]
段旻:[什么原因。]
[哔哔——权限受损,无法查阅]
“......哈?”段旻无语,翻了个白眼,明白这又是破系统要积分兑换了,[说吧,多少积分。]
[哔哔——哔——并无此选项]
[《上天光-1》中女主生平经历需宿主自行探索]
17. 几家愁
夜已静,雀声与窸窣的蚊虫声响交织在一起,南府后门早站满了人,一行六七个,都端着手盆和夏日晚间避寒的轻衫,两侧的丫鬟手提灯笼,都伸长着脖子等候。
在终于看见巷口拐角处绕来的车轮影后她们轻呼,“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京兆府的马车在后门停下。
站在最前方身着浅碧色细棉布短衫头饰的圆鬓佩戴小珠花银簪的女子在一看见马车影子的时候就迫不及待上前,翘首以盼,直到马车稳稳停下,她端出车凳,在马车帘布掀开的那刻就将手伸了出去。
白芷:“小姐......”
她神情难掩担忧,伸出手想要扶住南书的手腕,在看见她眉目间掩也掩饰不住的疲倦后朝着那些京兆府派来送她的人员恶狠狠瞪去了一眼。
身着深褐色绸缎长衫的魏妈妈连忙上前,将袖中装着银两的荷包塞进京兆府人的手中,“辛苦了大人,劳烦您们这么晚还将我家小姐安全送回府。”
接住荷包的男人掂了掂了它的重量,眉目间露出明显的满意神情,道:“小人们只是负责例行询问,钱大人有分寸。”
魏妈妈回头看了眼南书,又转过身瞥了他们神情,试探道:“不知我们小姐今日......”
还没说完那人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睨视瞥去了一眼,“叶家三郎的情况比较复杂,但南姑娘和此案并无关联,只是......”
他突然放低了声量,“现如今叶家这案子牵连甚广,叶尚书他们家都闹到圣上耳朵里,从京兆府挪转到大理寺了。”
“是是是,多谢大人了。”魏妈妈俯着身子点头,得到准确的答案后悄然松了口气。
而这边南书则是没再给身后投去一眼,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帕轻轻擦拭过额角后对着白芷说:“家里现在什么情况。”
白芷俯在她身侧轻声:“大夫人在得知小姐从宫学被带去京兆府后亲自去了趟钱宅,钱大人的娘子陈夫人不肯见人,随后她又去找了袁姜两位大人,他们也不肯。老爷则是吩咐康总管去关谢几家打听了情况。”
南书垂眸点头,又问:“父亲呢。”
“大爷......”白芷有些犹豫,在南书凌冽的目光下哽然道:“大爷还在书房呢。”
“......知道了。”
恭送完官差们离开后魏妈妈走过刚巧听见这里,在暗处南书看不间的地方悄悄睨了眼白芷,白芷有些怯怯。
魏妈妈:“小姐,这些事不应该在这里问出口的,白芷,你也是——”
南书:“好了。”
魏妈妈立马将嘴闭上,南书捏着眉头向前走,身前的丫鬟们自觉分于两侧将灯笼微微贴于地下好让小姐能看清路况。
南书跨过门槛,倦倦道:“祖父还醒着吗。”
魏妈妈紧跟其后,觑着她脸色:“老爷现在正在祠堂等着您。”
*
夜风穿堂而过,缠绕着巷口拐角的树叶簌簌作响,永兴坊陕西街尽头,巍峨石狮坐落两侧,乌沉沉的黑漆大门上刻有“关府”二字字匾屹立。
府邸内长廊横跨,院落书房隔间烛光簌簌燃动。
“哒”
一颗黑棋子落在棋盘左斜上方。
“今日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窗外的知了声与屋内的静谧形成对比,对面人的说话声刚落,关延辞心口一直提起的气终于落了下去——
父亲他还是问了。
他垂着眼帘,视线不曾从棋盘上离开,低沉道:“郡主昨日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去醉欢楼找叶三的麻烦,有失身份。”
关焐:“我问的是今日之事,你别答非所问。”
“父亲想要我说什么,”黑色的棋子与白棋错落分布,他执黑棋落下吃了子白字,“因为今日这事议册名单上郡主的名额划去?我看不至于,圣上之所以今日没保郡主只是——”
说到这里顿时顿住,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出口,对面关焐就自行道:“孟家......终于被忌惮了。”
关延辞睫羽颤动,不想对父亲口中的‘终于’发表言论,叶不想对他说‘圣上早就已忌惮孟家,只是这次出手格外明显而已’。
他只是敛下了眸中神情,终于抬头望向他父亲,“长公主与郡主同为一体,镇国公也快回来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是,”关焐摸着胡须,“等你祖父从沂州老家回来,再向他问问对策。”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关延辞,补话道:“也不是不相信你儿子,你还太小,就算能看清这朝野上下的局势,能看清你那宫学中的朋友、敌人,但看清终究与实施是两码事啊。”
关延辞沉默点头,在不动声色间输给了关焐后就提着衣袖退步起身,“儿子就不打扰父亲休息了。”
“是是,明日你还要去宫学上学,你也就先回去吧。”关焐摆着手,继续看着棋盘上的棋路。
关延辞最后看了他一眼,掀眸离开了这里。
门框作响,门口的小厮正提着灯笼静候,“公子,回院休息吗。”
过分炎热的天气惹得院内树丛的花都垂下,一些在灯笼映照的光晕下才能看见的蚊虫此时正混乱地在空中乱飞。
关延辞看着这样的景象只觉得心中郁气更涌,祖父不在家,关家仿佛也只剩下了破败的花草了。
“......不,去找母亲。”
......
蒹葭院内,几株山茶在墙角的旮角颤颤巍巍地缠着,春天刚过去,它的季节也过去了,只剩下几株还活着的山茶挣扎,但最多就这月的事,它们也一定会掉落下去埋进土里。
“公子来了,夫人。”
蒹葭院正厅的门打开又关上,顾妤正坐在烛火灯下绣着腰带。
关延辞站在她身前行礼,“母亲。”
“诶,”顾妤放下手中的腰带,站起来抚着他鬓发柔柔道:“怎么这么晚了突然来找母亲。”
看儿子不说话,她也没多言,一下就猜到了他郁结的原因,“是因为婼笙那孩子?”
关延辞沉默点头。
顾妤拉着他坐在自己身侧,“我知道你父亲一定是早就找过你了,一定也问了你一些看法,那些冠冕堂皇的措辞就不必拿到母亲我耳朵边上来,我问问你,你是怎么看待这事的。”
烛火终于还是噗嗤一声炸了开,关延辞盯着灯笼上忽明忽暗落下的阴影,沉默良久,顾妤也没有催促。
等到再次炸过火花的时候关延辞终于开口——
“婼笙太蠢。”
......
“婼笙太蠢。”
隔着整个皇城区距离的程家,程锦芸扇着扇子长呼出一口气,接过程淮烨递过的浸了水的冰凉手帕,继续吐槽道:“婼笙就是太蠢!”
“她为什么昨日就是要去找叶三的事呢,甚至还将一娘都给牵扯了进去,明明最近孟将军打了胜仗他们家如日中天站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她还不知掩饰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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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谨言慎行我也不求了,但好歹也注意注意点吧,别去招惹事儿我之前也明明提醒过她了啊,现在好了,外面都说是她杀了叶三那个烦死人的蠢货!”
“她明明不愿意进宫,原本她们家是可以从中操作的,但是现在好了,有把柄在圣上手上了,她这下进宫的可能性更大了,哈。”
“阿姐声音小些,外面还有人呢。”
“谁敢往外传?拔了舌头卖给人牙子!”
程淮烨在她旁边扇着风,知道自家姐姐此时正在气头上,“或许婼笙就是愿意进宫呢。”
“她?”程锦芸冷笑一声,胸膛不断起伏着,闭上眼将眸中的一切情绪都给掩上,“若真是......我可真不想在宫中与她相见。”
她是注定了一定要进宫的。
就算家里的那个名额没有给她,她也是要去抢过来的。
“......我唯一看不透的便是南书,她家也是一定会有一个人进去的,但是经历了这一番事,估计南家会将人选给换掉。”
她们几人,本身一开始在一起玩的原因就没有那么简单,除去自家傻弟弟或许真的没有其它心思之外——
元杳是被他父王要求,毕竟宗室子皇家姓,只要她会在云京生活,就不可能和孟婼笙没有关系。关家是关延辞的父亲为了以防外一特意叫关延辞和孟婼笙交好的。而她......就更不用提了。
她们几家都有各自的心思,唯一让她猜不透的便是南书。
南家家风严谨,以义理之学治家,南书的祖父司徒名声在外,他已仙逝的父亲南公是唯一非孔子亲传而可享祀孔庙的人。
他们这几人从小一起长大,都知道,抛开私心来说,南家是不愿南书和婼笙交好的。
昨日她和婼笙那般声势浩大的去找叶三麻烦,早已传遍整个云京上下十六区,街巷皆知。
今日他们上学时车架辗过街巷,妇女幼童之间,商贩茶客之内也无一不是在谈论这事。
闹得太大了,今早宫学其他学子都在谈论她们,那旁屏风下的一团,廊边竹林翠湖下,袅袅升起的香炉旁,就连男学子早功,擂台上,也不是没人问关延辞和程淮烨。
——欸,昨日郡主和南一娘真真是去了醉欢楼找叶三算账去了?
——嘶,南一娘再这么跟着郡主胡乱厮混下去,怕是迟早有一天会被她那巴不得要个儿子的爹赶出家门吧!
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说。
程淮烨还手扬长枪和他们比划了一顿,关延辞则是站在一边不发一言冒着冷气。
想到这些程锦芸脑子就疼,也不知道婼笙到底在闹哪门子幺蛾子。
*
皇城区永福坊,康王府。
“殿下吩咐手下的人将这件事压下去了......说是十日后叶大要去困兽场,当晚的胜者方奖珍是前朝源方大师的遗留画作,据说叶三生前向叶大讨要过无数回......”
元杳趴在自家父亲书房的窗檐旁边,站在院中耳朵贴近,刚巧听见这句话。
“嘶——”
裤脚边上有蚊子在叮咬她,她低着头想要将蚊子拍走,却又担心弄出声音。
“......郡主?”
“......”
“......”
元杳:完了!是爹的侍卫!
元顺:“影十一,把她带进来!”
元杳哭丧着脸:吾命休矣!婼笙,我为了你赴汤蹈火啊我!
18. 饲血奴
十日后。
“云京城上好的珠钗哦!”
“花灯!花灯!甭管你鹿子兔子猫啊狗啊杂七杂八花啊这里统统应有尽有!”
路上石砖铺积成街,红绸在两侧街道悬空横跨,高楼上的廊桥下,两街都拥满了吆喝的商贾。
“南曲会馆!今夜一号饲血奴时隔十一个月再次出场!!!他的对手是谁!究竟谁输谁嬴呢!”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夜困兽场的三号饲血奴可是从北胡运输过来的胡人!第一次登场大家快进来捧场啊!”
红灯挂满街头,来往人群手上彩灯映照眼帘。
晚,平康坊。
东北隅南曲会馆深处,高楼上镂空出来的繁华悬楼是前朝遗漏下斗兽场。
据说当年,高贵妃的黑豹在这里斗嬴过一只从西南森林里运来的狮子,惹得达官贵人竞相模仿,才有了名冠前朝的斗兽场。
每月的十三日夜晚亥时,就会在斗兽场开奖,当晚得奖者可得当月秘宝,算得上是前朝少有的娱乐项目。
等到了大燕朝,斗兽场将近荒芜了十年,后一位富商买下了这里将其改装,其余不变,只将名字由斗兽场改为了困兽场。
意为前朝当年是斗兽,而如今是将人与动物都放进竞技场域,为“困兽”之意。
而与牲畜缠斗的人,就是为饲血奴,由困兽场饲养,专为观众席的权贵们赏玩的畜牲。
若是看中了,当场买下亦未为不可。
朗月当空,星辉闪烁。
在这样一个明朗的夜晚,困兽场四楼雅阁间无数的权贵公子小姐们正坐在各自雅间里等待着今晚的盛宴。
四楼正中央天字号雅阁,珠帘飘荡,轻纱飘洒在廊边,关延辞手臂将其掀开,刚好正巧就可以看见地下竞技场腾起的烟灰,正是困兽场内人员正在布置场地,好让今晚的竞技身上高潮。
“婼笙还未到。”
他的身后,程锦芸程淮烨和南书元杳她们早已围坐在了圆桌上。
侧边香炉袅烟浮荡,桌上盏器里的茶香隐隐飘来,直腾腾冒着热气。
“一娘,她不是说过会儿就到吗,现在时辰快到了她怎么还不来。”元杳扯着手上的手帕蹙着眉,小脸皱成了一团,娇柔柔道:“再不来可误了开场的好头了,要是挑选错了饲血奴今晚的珍宝可就错失了。”
南书抵着脑袋,“我也不知道,金果明明说过一会儿就到的。”
程淮烨走到关延辞身边,朗声笑道:“据说这次的珍宝有两样,其中一样与圣武帝有关,要是我选中了饲血奴,到时候得到了珍宝可不会让给她!”
关延辞则是望着楼下目带凝色。
程锦芸:“怎么了。”
几人闻声也走过来。
楼下三楼走廊,叶大正带着他妹妹叶家六娘走过,再往右边望去,京兆府的钱仲启,大理寺的大理寺卿赵桦赵大人。
四楼,宫学里的同期,白五娘一家,王七和景四,陈六娘和她兄长,甚至还有——
勇毅侯一家。
勇毅侯......
戚四......
历年来追求婼笙之势最为浩大,出身最为鼎盛之人。
死于去年的夏末,在河边打鱼嬉闹,而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后不见了踪影。
戚家和京兆府打捞了半月,最后实在是找不到人,定为失踪的半年后,才放弃确认了死亡。
几人敛眉,将轻纱拂下,退回了雅阁中。
“......”
“......”
“......”
“勇毅侯他们家不是从来不会来这种地方吗!”元杳提起一口气,“婼笙会不会被他们活剥了!”
程淮烨急得直拍手,“完了完了完了若是碰到了婼笙可还得了!”
当年所有向婼笙表以爱慕的人里,戚四可谓说得上是最认真赤诚之人,与叶三旁人之流不同。
虽然婼笙还是一如既往从未表示过什么,但确确实实是与戚家纳了吉,定好了文定,只差个半年就可登入侯府成为侯府少夫人。
“......我说个可能哈,只是可能。”关延辞叹了口气,“婼笙估计也是看见他们了。”
因为看见了,所以躲着了他们,这才来迟了。
“......还真有这种可能。”
“还有个可能。”南书这时开口道。
众人朝她望去,只见她视线紧紧死盯着廊边外一人。
他们神情骤变。
——勇毅侯家三娘,戚四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如今的齐王妃,当年他们共同的玩伴。
戚雁慈。
......
......
此时的困兽场地下的里层,铁牢栏杆在四周封印,栏杆那长长斜斜的影子透过繁光照在濡湿泛黄的地下。
无限拉长,直至落在掉了皮的墙边、和无数蜷缩着身子盘着腿的人们的裸露在外的脚上。
女孩的抽泣声、猛汉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孟婼笙鼻腔里涌进恶心的腥臭味,终于,她醒了过来。
“......”
刚接触光辉的眸子恍惚着迷瞪了会儿,待到看清这里究竟是哪儿之后——
“......”
墙角的那边阴影角落,无数双暗沉的眸子向这边死死盯来,像是夜晚森林中的恶狼发出幽绿的暗辉。
并不平滑的泥地,凹进去的土坑里泛着腥臭的黄渍。
在她的旁边,脖子歪着瘫坐靠墙的男人打着鼾,另一边倚靠着铁栏杆的女孩脸上满是血渍,手上握着见尖锐的利器望着她。
孟婼笙:“......”
如果她没有记错,从她出门上马车,到南曲会馆下车,再到困兽场。
这期间,应该都是按照正经方向走的。
只是刚好快要穿过会馆的小巷走到困兽场门口的时候后脖颈突然一酸,两眼一翻就被砍晕过去了。
现在还没等她有应对的举措时,墙角阴影的角落一直盯着她的一行人终于有了动作。
她看见阴暗处有人恍若在蠕动,站起身,一个身形高大却过分瘦削的人站起来,走出阴影角落。
铁栏外的烛火光晕透进来照在他脸上,孟婼笙看清了他嘴角上有一条很长很长的疤,以及右边额头上一个大大的“奴”字刺青。
手臂粗犷抬起,一柄并不尖锐但却布满铁屑的短刀被他握在手心。
“喂!”
原本静谧的铁栏里因为这一声响举动仿佛突然间躁动起来,打着鼾的男人也醒了过来,定定望着她。
孟婼笙能感受到所有晦涩的视线都在往她的方向驶过来。
“你这个——哈!看你服饰装扮!是那外面天下买家的舞姬吧!”
“被卖了?!”
瘦汉嗓音中恍若夹着沙子,一口痰上不去下不来,身影愈发逼近。
孟婼笙在他的喊声中站起,手臂贴住后墙,余光观察中左右都是青灰色脸颊定定望着她的人。
不能坐以待毙。
孟婼笙能感觉到喉咙上下滑动间的血气,她抬着下颚,眨眼间眸中泛起水纹波澜,提着嗓音弱弱道:“......老爷嫌我得了病......把我卖了,爷...爷,这是去沧州的路上吗......”
说完她拔下头上的珠钗紧紧握在手心,举起佯作要递给面前的汉子,“我将我身上所有的钱财都给您,可以将我卖个好点的地方吗。”
说完,一滴泪就从她脸上掉了下来。
面前男人不为所动,早在听见她说得了病的时候就立马后退,连带着原本想要围上来的其他人。
“呸!”
“晦气!”
“什么病啊!”
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原本靠在孟婼笙旁边睡觉的大汉站起来挪了个位置,对着问出‘什么病’的人喊道:“还能什么病!娘们卖进外面人屋里,十个进八个出来全是脏病!”
“那些外面的人玩得有意思,我当年被卖进去时在床上也是被搞得生不如死。”一声娇娇弱弱的声音在角落方向响起来。
而她旁边另一人往地上啐了口,用着沙哑的声音喊着,“但至少也是床上死的,不是我们在畜牲的嘴巴里死的。”
“哈!哟,王大娘还想在床上死呢,有这福吗?等你今晚死在了不知道什么鬼东西的口里的时候,留下个一丁半点儿肉末也算是有福了!”
“嘿你个死娘/们!!当年的脏病怎么没把你搞死啊你个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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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王大娘你个泼妇——!!”
王大娘边说边扯着女人的头发,女人也毫不犹豫就往她肚子上踹过去。
喊声哭声辱骂声尖锐的叫唤声从两人嘴巴里叫出来,推搡间两人都暴露在了烛火映出的光里,婼笙得以能够看清她们两人的长相,以及——同那瘦汉脸上同有“奴”字刺青。
地上本就沾满了不知名水渍的泥土很容易就染上她们的衣服和脸颊。
整张脸和头发被泥土粘附,婼笙方才举起来的手臂也早早就垂在腰侧两侧,指尖触碰着上面的珠钗,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大脑神经。
让她混沌的思绪现在清醒了许多。
无疑,脸上额角刻有“奴”字刺青的人,饲血奴。
孟婼笙并不陌生,程家也有买过。
前年程淮烨第一次被他父亲带来困兽场的时候他们家就有买过一个饲血奴回去,说是专门给程淮烨当陪练的。
正经陪练当然轮不上他,那个饲血奴的作用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出来。
无非就是程将军觉得是时候让程淮烨接触生死了,好让他将来在战场上无所顾忌这才找了一个说是“陪练”实则可以让他沾血下死手的饲血奴。
偏偏程淮烨还真当是陪练,当兄弟一样处着,结果没过多久就被那名饲血奴故意刺了一剑,在腹部,程淮烨差点当场死亡。
后那名饲血奴被程将军处以五马分尸,在云京城外的那处西山半腰上。
他们几个陪着程淮烨,在那头山腰给那名饲血奴收了尸。
黄昏灿红日,他们几人一路沉默无言走在孤零零的山路上,天际线映出了几缕紫,大雁飞在空中不一会儿又消失了,连影子也没有留下。
和他们当时看见那名饲血奴的尸体一样。
——残骸掉落在泥土里,骨头里的碎屑也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那些鲜血也都埋进了土里。
耳边还在传来女人之间的撕扯惨叫声,孟婼笙眨眼,眼前恍惚的红色变成了现在监牢铁栏里灰扑扑的青白。
是这里所有人脸上的面色。
看来她被人砍晕后压到困兽场地下关押饲血奴的监牢里了啊......
是谁目的为何这些都等过会儿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去。
刚好这时一开始说话的那个高瘦子开口了,“你怎么没刺字。”
刺字......
孟婼笙佯作惊慌着转头看向他,嘴唇颤抖着说话,“我——”
南书曾经说过,饲血奴是被困兽场豢养的畜牲,但在成为饲血奴前他们都是从各地人口市场买过来的......
“我是醉欢楼的舞姬,”她垂着脑袋,“是因为被老爷厌弃这才......这才被卖了过来,管事还没来得及......”
“啧,醉欢楼的都被卖了?”
“你那买家一定是个挺高贵的货吧!要不然买不起啊这!”
“还没来得及刻字呢,要不我——嘿嘿,”说话这人手里的刺刀闪着光,“我来帮美人儿你刺。”
“不要命啦!忘啦她得的脏病啊!!”
“陈娘也有不也没事!”
“你忘了这东西分程度了啊!!!万一,万一她等会儿口鼻冒血搞得我们也染上了...啧!”
刚才还在撕打的两个女人这时也停了下来。
那名名唤陈娘的女人眯着眼,污浊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孟婼笙,嗤笑了声,“看她这模样也不像是我们那些地方的瘦/马,只能是醉欢楼那种繁花似锦的高贵场地能养出来的娇娇儿。”
孟婼笙抽泣着,“是是,奴也,奴也没几日好活了,现在被卖到了这里,想来过不了一炷香就被管事拉过去——喂在了那些凶猛动物的口中。”
“我呸!还想着管事拉过去呢!我们这些命都由不得我们的名号排在了一百外的饲血奴配吗,开场轮不到我们结尾也轮不到,中间给那些达官贵人——们尽兴用的,你这小美人儿倒想的乖,还管事,到时候就是把我们都揉在一起捆在一起——”
“咚——”
烛火躁动,钟声响了。
上层一片哄然声音此起彼伏——
开场——
孟婼笙眸中闪过一抹寒光。
套到话了。
19. 困兽场
一层薄薄的土混合在钢筋里,地下负二层的关押着饲血奴的昏暗场地下,楼上场外突然响起的钟声响彻,乐声在钟声响起的那瞬间就开始震起!
与此同时,原本关押着饲血奴的铁栏外,那些困兽场的守卫也开始紧跟着场外气氛,行走间都开始慌忙催促了起来。
“开头第一个是谁来着!”
“那边那个!对就是你!先去把三号给管好!要是一个不注意被逃了出来要你命!还又闲心嗑瓜子呢!”
“开场了开场了!”
烛火点燃晦暗的地下,行人穿梭其中。
行走之间,一些残料碎衫掉落在地下,他们推着巨大的被红布裹住的方形铁轮,轮子从地下碾过,也碾过了那些在混忙中掉落的不知名碎屑。
“让开让开!这一车是从扬州运过来的瘦马,不上竞技场的!”
“干嘛的!”
“干嘛的?你说干嘛!”
外面慌忙穿梭着人还在大声叫喊。
这边,陈娘看着那被人推着渐行渐远的红绸铁盒,倏地开口:“这次被卖出去,她们如果没有死,会再回来。”
孟婼笙循声望向她。
陈娘此时眼中满是平静,静静地看着那已经无法再捕捉到身影的巨型铁盒。
“那些权贵会让她们摆出各种形状,会有各种人每天从房内进进出出,而她们会在床榻上烂死,没有烂死的会被买家再次低价卖回来,然后站在我这个位置。”
她们这个位置,穿过冰冷铁栏,墙角里火色的烛火也幽暗,那些推动着铁盒往上运输的守卫的影子在这样的火光中影子张牙舞爪着仿佛是地下阴府中的恶鬼。
孟婼笙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里,十几个人都陷入了一场莫名的死寂中。
“呸!”这时壮汉吐了口痰,咬着牙恶狠狠道:“死娘们你这个时候还矫情起来了!都是要死的人,到现在还翻出你以前的那些个糟烂事儿,都不嫌晦气!”
“什么晦气!”是比刚才和王大娘撕扯的时候还要刺耳的声音,她的尾音仿佛被扯断,整个嗓子都吊了起来,用着最为尖锐最为刺耳的声音大喊——
“别以为你上过战场的就多荣耀了!还不是得了病!得了病回来没钱了卖了家里的女人孩子结果还是救不回来!你那衣服下面皮肤都烂完了!”
陈娘弓着身子四肢都张开得老大,对着壮汉疯癫地笑起来,“去赌,没钱,被卖了!哈哈哈哈被卖了也没成为有名号的饲血奴!因为你有病!只能和我们这些都得了病的人挤在一起!”
“你——!”
壮汉作样迈开步伐提手要朝陈娘的脖子掐过去,这个时候一直蹲在铁栏杆旁边的十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翻身挡在了陈娘面前,将她手里面的利刃举起来对着壮汉。
陈娘瞧了女孩一眼,看清她手里的家伙之后更加不管不顾了起来,“还想着成为有名号的饲血奴被买回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招笑了!你以为被买回去能有什么好下场!咱们一开始就被管事分好了,这个铁牢里的所有,我们——!”
“我们都是等到中场那些贵人们疲倦的时候,用来让他们起兴的东西!我们这些人最好的下场就是等我们上场后在死之前留个全尸——!”
......
......
此时的楼上,四楼一间雅阁中。
廊外轰然响起的钟声预示着今晚的盛宴即将开场,南书看着在竞技场正对着的二层楼高的台子上,今晚的讲解人上台了。
“尊贵的客人!欢迎您今晚来到这里——!”
“其实金果没来也算是好的。”她靠在廊边,单手撑着脸颊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程锦芸投去疑惑的目光,“嗯?什么意思。”
此时包厢内只有南书程锦芸她们两人,元杳和关延辞程淮烨他们三人出去找戚雁慈了。
南书眼神示意程锦芸,让她看台下已经开始被守卫搬上台的一号饲血奴铁栏盒子。
“金果其实看不得,虽然她并不会说,也不会皱眉,但其实她看不得。”
程锦芸更迷惑了,这不是她能理解的领域。
“哈?看不得什么?”
南书笑着,没再说了。
金果以前很少来困兽场,少有的几次来也是卡着最后秘宝揭秘,她来凑热闹陪着他们几人过了一场而已。
唯一的一次看完全场还是因为要陪着她。
她当时因为希望突破父亲口中的那句“女孩子没用,连去困兽场都不敢,必须要男人陪着”,于是提着一口气,拉着金果还是来了。
那晚是金果第一次全程看完困兽场的“盛宴”。
每次金果她来的时候都是早已被其他要么是关延辞要么是程淮烨已经定好的包厢雅阁,她坐在袅袅升起烟丝的雕有镂花的雅阁边上,看着地下竞技场舞台已经清理过后的场地,讲解人这时候会开启今晚的秘宝。
她看着就好。
尽管一直知道困兽场里面参杂着何等血腥,但金果一直不让自己听也不让自己看,他们这些好友也不会在她面前谈及这些。
所以一些准确的,可以在眼底映照的,可以让脑海一直记住的。那些一切——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若不是传说这次的两件得奖珍宝之一是圣武帝的东西,她根本不可能和好友们约好了一开始就来选饲血奴,好让他们在场上竞争以此赢了后获得那件珍宝。
所以对于困兽场里面的所有流程,当时的她可以说是一应不知。
起码在南书眼中是这样的。
那些挣扎着从竞技场的土坑里爬起来逃出虎口的饲血奴,猛兽的嘶吼声杂着观众席一些人口中没有止住的惊呼,还有些能听清的“快啊!快——把他咬住!”
当时的金果是怎样一个状态?
南书其实已经有些忘了,她当时只是在想,父亲真的没有说错吗,女孩子们没有男人的相伴来到困兽场,真的待不下去了。
似乎父亲说对了......
因为她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不舒服的点和金果有些不同,金果是一直盯着看地下竞技场里的饲血奴,他们扬起的血和掉落在土里的肉。
而她是听着周围人的惊呼声,觉得有些太吵了。
困兽场是没有心的。
任何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每次时隔一月又举办还是会有许多人来。
原因无他,一进了这里,所谓的道德观念,所谓的一切不可抛开的尊严和良心,在一进了这里后都会仿佛被一块刀一样切开了。
世家会有世家的规则,平民会有平民的规则。
人也会有人的规则。
但到了这里,一切的规则都不作数。
人们只会赤裸裸的抛开外层相见,仿佛并不生活在社会的规章秩序下。
人们享受这样的感觉。
起码世家权贵是享受的。
而就算并不享受的,如现在面带疑惑的锦芸,就算并不享受但他们也是这套制度下的受益人,是并不享受也不会去破坏的那类人。
金果,她,锦芸元杳,延辞淮烨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但......
南书想起当年金果陪着她来时的反应,不经意有些想笑。
或许金果比他们的反应要大些吧。
......
......
孟婼笙此刻的反应确实挺大的。
因为她马上就要被当成饲血奴抬上去了!!!!
再不大起来她人都要没了!
她靠在墙边看见那边壮汉在看见女孩手中举着的刀后就不再上前,只剩下瞳孔恶狠狠盯着陈娘。
陈娘咧着嘴,一缕头发从她耳边落下随意被她刮了上去,正打算再次开口那边察觉到不对劲的困兽场守卫这时候走过来,“吵什么吵!!”
他手里抬着烛火台,随着光影的靠近铁栏杆落下的影子更长了,刚好落在了孟婼笙脚边,光也落在了她半张脸上。
一映光在她脸上照出了徐徐如冬日暖阳般的辉光,长睫颤动,此时正低垂着眼望向他,眼尾的一抹红更添了几分光色。
“......!”
他眸中闪过一瞬间的亮色,头顶的布巾掉下来一块,前行的步伐脚步顿住片刻,又再次迈开走来,一边走一边朝着另一个方向大喊,“那边那个新来的!这一组是干嘛的!怎么还有个这种货色的娘们!”
“哦!”
被他叫唤的人这时候正从远处跑过来,束起长袖将手中的帕子搭在肩膀上,布鞋溅起了濡湿泥点,“似乎是病患的那一组,用来中场起兴的。”
果然,一听这话那人眸中就没了任何惊艳,嫌恶皱眉,摆了摆手正准备走,却在余光再次瞥间孟婼笙的时候又顿住了。
抬头示意,“......这女人得的什么病,会传染的不。”
孟婼笙:“......”
想开点孟婼笙,现在起码是在上台前被人注意到了,他要是因为美色觊觎你也会把你放出去,就算没得病的事被牢里的这些人发现了也没啥。
要不要现在开口说自己没得病,如果要是说出身份没有肯证明的东西这些人也根本不会信,还不如利用外貌......
“我——”
“花柳病。”
那个已经跑了过来的人喘着气说道,“是花柳病,哥。”
孟婼笙:“!”
她视线猝然朝着那人转过去——
是......
段旻!?
瞳孔不自觉骤缩,她身体僵住,一时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脑中转了一圈。
不自觉开始审视起了这人。
段旻从那边跑来后还喘着气,朝着男人讪笑,肩上搭着的帕子用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是今下午才被卖来的货,上面的大哥检查发现有花柳病,就被扔到这间房了,唤我来守着。”
不对劲。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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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哥你辛苦了,我一定好好守着不出半点差错!”
不对劲。
婼笙看见段旻干脆麻利地应付完那个守卫,在那个守卫离开后就朝着这边走过来,站在距离她位置最近的栏杆前对着她笑了笑。
是个带有安抚意味的温和的笑容。
她的唇角也扬了起来,是一种遇见熟人安心的微笑。
可只有她知道握着珠钗的手心出汗有多严重,她走过去,脚步急促,“段旻!”
手握住铁栏杆,隔着栏杆与段旻相望,“我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这里,你要救我。”
身后其他人的说话声窸窸窣窣。
“自然,你救过我,我也会救你的郡——”
话音未落孟婼笙就拧去了一眼,朝他示意身后。
他流利调了个话口,“我会救你的孟......娘,”
“嗯嗯!我知道你会救我!我现在只有你了段旻。”孟婼笙伸手握住他垂落的手臂。
面前的男人僵住,脸突然腾红,一板一眼道:“我先前就看见您...你了,是去偷了钥匙。”
说完他连忙将塞进怀里的钥匙拿出来,在铁质亮光闪现的瞬间,后面一直盯着这里的其余人突然喧腾起来。
“小哥!!把我们都放了吧!”
“不是我说啊娘们你姘头还是有两把刷子!”
场面突然就不可收拾了起来。
段旻:“你们声音小些,不要把其他守卫引过来了。”
他们十几人在听见这话后仿佛突然哑了声,双双眼睛互望,生怕对方说出话来。
孟婼笙却从开头看见段旻开始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
“哐镗”一声,门口的锁被下落,其余人一窝蜂跑出去,在释放了的刹那有些人就跑得没影了,还有些人留在原地看段旻期望着他能把他们都带出去。
段旻耸耸肩,“别看我,我第二天上任,还不了解这地下的构造,你们还不如看看方才那些跑了的人,按照他们跑的速度来看,可不像是对这里面完全不了解。”
等到所有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段旻这才望向从落了锁后站在原地没动弹的孟婼笙。
他走上前,想要牵住她将她拉出来,却踌躇了片刻,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就被孟婼笙牵住了。
孟婼笙:“我...我有点动不了,太怕了。”
“......我牵你出去。”
拐过一直穿行着守卫的大路,来到昏暗毫无任何烛火映照的小路。
头顶上一格格映出场地里观众台的光,孟婼笙盯着前方一直走在她身前的男人背影。
左手上男人的温度还在不断传来,她悄然开口,“你从京兆府出去了?”
“嗯,”段旻专注于左右的情况,“京兆府其余人容不下我,我出来后听说困兽场这边在招守卫,就过来了,进来后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进来后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孟婼笙喃喃。
“嗯,毕竟我才入京嘛,困兽场这种地方也不是我这种新入云京的人能打听清楚的。”
话语中没有半分的不对劲。
光一格格打下来,她注视着段旻额角掉落的发,在心里默念着。
为什么能十分自然的对那名守卫说出“花柳病”,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看见她能好不惊讶。
这些种种怪异的地方他都给出了合理的解答。
他说他是去偷钥匙了,说明他一早就发现了她,于是“花柳病”的回答,看见她后给出了合理应对守卫的方式,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
这些都能因为他那句“我去偷钥匙了”有了完美的答案。
但孟婼笙还是觉得不对劲。
又遇见这人了。
攻略者?
也不对。
没有听见像陈知渊“死”时那般奇怪的声音。
就在她还陷入自己怀疑的思绪中时外面大路传来的杂乱的声响——
“快!!中场第一组逃跑了!!!”
“你们几个!抓到多少人了!”
“我这里有四个男的说他们是跟着一个守卫逃出来的!”
“那个守卫给他们解了锁——!”
“艹!什么模样!狗/日/的活腻了?!”
“都给我找回来!”
杂乱无序的脚步声在四周都响彻了起来,上面一格格的光映出恍若鬼火一般的点子,也是这时,孟婼笙注意到段旻的后颈有一颗痣。
他的睫毛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喉咙在喉管上下滑动,牵着她手的手掌不自觉握紧。
就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只手臂已经揽过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护在了怀里。
“郡主。”耳畔传来热气,“我也有些怕郡主,如果到时候你出去了,记得护下我。”
孟婼笙:“......”
如果这人真是攻略者,不得不说,他的攻略手段可以。
心跳得有点快。
20. 你娶我
第一次认真观察他眼睛时候只觉得过分凉薄了些,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印在他眼底,眸中所有刻下的只是繁华无聊的花啊草啊以及由各种血肉组成的人。
那天孟婼笙只觉得夏日烈阳太晒,京兆府后院的那个假山旁出现了一个假人。
没错,假人。
他给她带来的感觉太怪异,和她太契合。
但本身两个阶级的人相遇能有这样的碰撞只会让人感觉奇怪。
于是也不是没想过去调查他。
但调查带来的所有因素是不可控的。
——她当晚回到家后坐在闺房的榻上,夜晚月色皎皎,她突然就想起了他说过的那句“许多是都不是您能决定的”。
是了,手底下的人是否会因为你的命令暗自揣度,又是否会自认了解话语里参杂着的其他因素,而后做些无用功的别生枝节的事来。
手底下的人作威作福,上位者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可控的。
控制多了只会让他们感觉不到好处,对你的效力也会下降,控制少了又会横生枝节。
这是门学问。
母亲能将其融会贯通,可她从小到大...向来不能。
面前这个男人,段旻。
段旻是第一个对他说“许多事不是你能决定的”这样一个人,算不上宽慰,但会让她好受许多。
是专门用来哄她的也好,只是恭维而好,这些都无所谓。
“许多事并非个人能决定”这句话中——
她需要的宽慰并非是宽慰她能力不济这件事,她只是突然深感或许这是世界的道理。
阶级之间,例如她的母亲,总会有许多无法掌握于心的事。
而这让她舒心。
......
地下三层的光很昏暗,少有的亮色从上几层打下来,这条狭窄的只能容下一人身形的窄道外,困兽场的守卫还在来回穿行,举着手上的刀剑,刀剑上的刀面又折射出光印落在窄道里。
她的衣服过分鲜亮了些,段旻的外衣刚好是土灰色,可以将他整个人融进环境里。
而由于要躲避外面之人的视野,他们两人挨得格外的近。
嗯,姑且算作这个原因。孟婼笙看着面前男人的脸这样想。
相近之处、折射进来的光影,刚好可以让孟婼笙看清段旻脸上的绒毛。
她冷不丁猝然开口,“你长得很好看。”
佯作没有注意到男人倏然变得紧绷的双臂和颤抖的双睫,她眨眼,继续观察他脸上那些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眉梢如锋,眼尾秾丽。
这样一个貌美的冷冽男子,周身却着着和困兽场地下昏暗景象相同颜色的服饰,甚至衣服上还有泥土血渍,唯一带着点亮色是发间束着的灰色发带,带着点点金箔。
嗯,他的眼瞳也是透亮的,如同月底晶莹映照的月盘。
而无法抑制住的颤抖双睫让他整个人恍若只惊悚胆小的兔子,哦,孟婼笙又抬头看了看他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身量。
大兔子。
三字在她心头咀嚼翻转。
那张被血覆盖了半张脸的下方原来是这样一张脸。
......
外面还带着尖利兵器碰撞声,脚步来回踱步声,火棍的火光映照在石壁上——
段旻下垂着的眸终于落在了孟婼笙脸上。
他看着一直盯着她的女人突然抬起眸子,四目相对。
孟婼笙:“有兴趣做一幢交易吗。”
*
“上啊一号!!我今晚买的就是你啊!!不能输——!”
一二楼的观众席并没有包厢,整个圆弧的观众席互相挨着围在一起,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看着台下场上与狮子相争的一号饲血奴。
元杳走在其中,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敛着自己衣裙了。
突然间她细眉一皱,对着旁边朝她撞过来扯着他衣服的男子瞋目,“哎呀!别碰我衣服!”
前方冷脸走着的关延辞停住脚步侧目往后看了一眼,朝故意往元杳身上撞的男子睨去。
程淮烨抱着臂挡在了元杳身前,“诶小哥,要不来撞我?”
男子汗颜:“啊?哈哈哈哈没想到这是你女人啊哈哈哈小哥不好意思啊。”
元杳冷哼了一声,撇头瞪了程淮烨和那男子一眼,走在了程淮烨前面去,以措不及防之势侧身一脚猛踹了男子大腿。
男子:“嗷!你个娘们——”
手刚伸出来打算朝元杳打过去又被程淮烨一刀柄撞在了腹上。
三人继续往前走,没再搭理身后那男子倒在地下之后的事。
“吼——”
余光一扫而过,竞技场的狮子撞在了升降板上,几人站定。
观众席上众人伸长脖子想要看清胜负,“哇偶哦!!!!”
烟雾在竞技场升起来,泥土和灰扬在空中,一二层观众席一下就被这升起的烟雾侵袭,元杳掩住口鼻呛到了几次咳嗽起来。
等到烟雾逐渐散去,原本热闹的观众席一片寂静,在看清竞技场上的景象后死寂了两秒,随即哄然——
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
此时场上,一号饲血奴的半边身子已经被狮子咬在了口中,一双腿和头以诡异的姿势悬在半空,肠子挂在狮子齿缝中,鲜血汩汩直流,已然是个死状。
“呕......”元杳只看清了一眼,立马偏过身子不再看向那边。
关延辞则是看着台下场上的血腥场景不发一言,程淮烨这几年也是被他爹逼得看够了眉目之间没有任何变化,递了张手帕给元杳,“一开始就和你说不要跟过来,去找戚娘有我和延辞就够了。”
“呕——这怎么能一呕......一样!”元杳接过他的手帕,掩在口鼻干呕了几声,觉得好受许多后侧着身子继续赶着他们往前走,用着他们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量嘟囔着,“关师兄,谁能知道你是不是对三娘余情未了呢。”
关延辞面色骤冷,程淮烨则是尴尬地笑了几声,打着马虎眼,“怎么可能,戚娘已经嫁人......了。”
说到这儿他又突然很想把自己这张破嘴缝上,哈哈感觉周围更冷了。
元杳哼哼几声,恍若未见关延辞的冷脸,拖着他们两人继续走,“一直未见表姐,要是表姐的失踪真和三娘有关,关师兄,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几人利益相关,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个人、特别是孟婼笙出事!
想到这儿元杳又忽然觉得周围好臭,果然一二层下等人的席位她不应该跟着来,要不是为了表姐......
啧!
她咬着牙小声骂道:“也不知道三娘跑下等人的席位来干嘛!”
是了,就在刚才,他们三人从四楼的雅间下来,正在三楼看见了他们寻找的戚雁慈,还没等他们上前晃眼间她人就与她娘家人分开,不知为何钻到了二楼去。
*
而在此时明亮的观众席下,地下三层,段旻正在紧跟着攻略对象的步伐走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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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她在怀疑你。]
从攻略对象对他说出那句不可思议的话后系统一直都在他脑中来回转着这句话——
[她在怀疑你,听见了没段旻,她在怀疑你,你被怀疑了。]
[她为什么怀疑你,这不对劲,她怀疑你什么?别有用心的接近?还是说怀疑你的身份!?]
前面昏暗幽蓝的窄道拐过一条又一条,已经开始越来越昏黑,氧气稀薄呼吸也愈发困难起来。
段旻在孟婼笙不可见的阴暗中冷冷地盯着她的脖颈,从第一次和孟婼笙见面起开始复盘。
第一次见面被打,其中说过的话——
也不是没想过攻略对象会对他进行调查,接过他等了数日也没见身边有任何奇怪的视线。
反而是钱仲启过来敲打过他。
但除此之外就没有过丝毫奇异之处了,按照他第一次给攻略对象留有的印象来看,应该不至于只有这么点异常才对。
之后就是现在,第二次见面,他按照攻略对象最有可能喜欢的模样扮演,其中对话也没有任何会让人奇异的地方......
为什么?
为什么攻略对象会突然对他说那样的话。
——“你娶我。”
他都忘了当时什么反应了,说实话他很少脑子卡壳。
攻略对象还在继续,“你是良民吧,可以娶我。我有办法说开我母亲和我父亲那边,这样你答应吗。”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放心,我可以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
“......”
再次回忆起方才所经历的一切,段旻只感这是他一生之耻,居然因为攻略对象的一句话脑子都不转了。
段旻:[怀疑我身份?攻略者的身份?除非她开了天眼否则根本不可能,但就我最近的接近或许她确实是怀疑了,正常,最近我的出现让一切都显得刚刚好,攻略对象会有疑心很正常。不过就刚才她那句话,我觉得她想要我娶她的根本原因应该不是为了引蛇,啊引我出洞,虽然说估计也有这个想法吧。]
[系统:那是什么?别说因为看上你了段旻,咱别这么自恋,《上天光-1》女主可是整本书完结都没喜欢上任何一个男人。]
段旻:[......把你脑子里那些恶心的猜想都给我扔出去。]
此时台上迸发出了激烈的起哄声,他看见攻略对象脚步顿住了片刻,朝着头顶望过去。
幽暗的光打在她身上,仿佛整个幽暗寂静的场域只有她一个人。
他站在一旁淡淡注视,[她需要一个人将她从目前禁锢的身份中摘出去。]
[系统:什么?]
段旻:[她不喜欢她现在的身份,或者换个更直接的说法,她如果再不换种身份的话,迟早会进宫里面去。]
攻略对象今天穿的是月白暗花绫交领里衣,外着灿黄色的褙子,头上是一柄水色的玉钗。
水光摇曳般,带着他穿梭过一个个狭窄又难觅的道口。
段旻站定,静静看着她,轻声换道:“郡主。”
她侧身,半张脸刚好印出了顶上格子落出的幽蓝色光晕,斜长的睫羽落下,“怎么了。”
......
“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了解。”
他看着面前女人忽然变换了面色,一直堵在胸口的那口气刹然通了。
[她在利用我,哈,系统,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利用到了我头上,还是以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