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手难牵》 第1章 前言 姜野送了把宝剑给时御作定情信物。 时御:“施主之情,如此利刃,伤人伤已” 姜野:“伤人伤已?能伤你的都是你的劫,我若是你的劫,你便躲不开” 时御:“嗯,躲不开了..” 姜野:“注定无缘又如何,哪怕片刻的目光交汇,我亦甘之如饴” (地府) 姜野:“时御,今生,是我害了你” 时御:“前世相欠,今生才会相见,若觉对我不起,下一世再来寻我” 姜野:“与我牵扯,注定万劫不复” 时御:“哪怕片刻的目光交汇,我亦甘之如饴” 第2章 下凡 彩云缭绕着一座座华丽的宫殿,阳光洒在琉璃瓦上金光流转,四周群山环绕,云雾漫天,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这里便是世人向往的神界,魔族最想染指的地盘。另一边妖风阵阵,血雾弥漫,一座废弃的古城满是腐朽的气息,周围尸身遍地,腥臭刺鼻。魔界,是神族最不想踏及的地方。这神魔交界处啊,便是那玉山了。 玉山繁花遍地,芬芳阵阵,树木郁郁葱葱,湖水清澈见底。周遭灵气磅礴,是神魔修炼的好去处。这万年间,神官来此下棋,魔君到此练剑,山上灵气愈胜,竟化为一条小龙。神龙现世造福一方,魔龙苏醒,生灵涂炭。天君与众神官商议一番,决定将这小龙扼杀在摇篮里,却遭到了拂尘仙君反对。 这拂尘仙君可是当年选拔天君时最炙手可热的神官,神界最厉害的人物。所有神官都觉得他当天君最合适不过,他却拒绝了,理由是..呃没时间? 拂尘仙君平日最是散漫,不是养花逗鸟就是下棋钓鱼,从不参加仪事,如今出现再此,竟是为条小龙?但他既开了口自然无人反驳,于是,这条小龙,便成了拂尘仙君座下第一位小弟子。 三百年间,小龙随着师傅养花逗鸟,插科打诨,终是修成人形,长成一副翩翩少年郎模样。少年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眉如远山含烟,目若秋水澄波,再长几年,怕是连鼎盛时期的天界第一美男拂尘仙君都要被艳压一头。 小龙修成人形第一件事便是找了身仙气飘飘的衣裳,穿在身上宛如画中仙童。找到在莲池边喂鱼的拂尘仙君,轻声踱步上前蒙住后者双眼:“师傅,猜猜我是谁?”那人道:“赤零。” 小龙松手,嘴角的得意藏也藏不住,双手环胸,下巴恨不能翘上天轻哼出声:“猜错了师傅,没想到吧,本小龙化形了~” 拂尘仙君手中银光一闪,鱼食消失,转身看向某条得意小龙,慈爱的摸了摸龙头:“赤零,是为师为你取的字,只愿你今后也能如今日这般,心若琉璃,净无瑕秽。” 赤零怔了怔,一手托腮望向远处嘴里呢喃道:“赤零..赤零~”随即展开笑颜望向拂尘仙君道:“我有名字了,师傅!”拂尘轻轻嗯了一声,便见这赤零风一般消失不见,应是奔走相告去了。 化成人形赤零更能混了,时常跟随师傅到玉山钓鱼,只不过他可不爱用钓竿,每每都是亲身跃入湖中,有一日抓的鱼还引来一只小猫,赤零爱的不行,撒泼打诨的求师傅带回拂尘殿,发誓定会亲身教导点化,拂尘仙君没法,只能应下,毕竟,自己养的小龙自己宠嘛。 小猫也是个聪明的,玩乐找赤零,修练寻拂尘,天天又天天,年年复年年,竟比赤零还早一百年化形,拂尘也亲自为其取了名唤作乘越,给赤零气的再也不想和他玩了!有竞争就有压力,赤零现在玩乐的时间可比往常活活少了一半,生怕这臭猫将他越过去。 又是三百年过去,本就蠢蠢欲动的魔族终是忍不住攻打神族,为首的魔君原身便是条魔龙,自赤零现世便有所察觉,魔龙力量是寻常魔物百倍不止,几百年间时常派手下潜入神界,欲将赤零掳走培养成魔族接班人,不过都被拂尘仙君一一挡下。 众魔早看神官们不爽,神界更是亮瞎他们的魔眼。魔物们常年身处魔界,哪里受得了神界这霞光万道,金光辉煌的模样,土!太土了!顿时发了疯势必要毁了眼前的一切,这年,神界大乱! 拂尘仙君布下结界将赤零他们护在殿中便卷入那场神魔大战,若不是拂尘仙君以毕生修为将魔物尽数封印魔界之内,还不知这场战争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没心没肺的赤零如往常一般逗鸟遛猫,丝毫不知外面发生何事,再次见到拂尘仙君时,只见往常那白衣似雪仙风道骨的人此刻满身血污,狼狈的倒在他面前。 赤零知道师傅很厉害,却不知道师傅也会受伤。他没流过血,但他知道流血是什么,他抓的鱼流了血,就死了,师傅呢?会如何? 赤零俯身将师傅抱在怀里,捂着师傅的伤口,不让鲜血溢出,却无济于事,他将灵力一点一点输送进去。乘越也化了形对着拂尘输送灵力,拂尘轻轻握住赤零手腕,又拍拍乘越手背,阻止了这一系列动作,微微摇了摇头道:“赤零,往后,便只剩你和乘越了。” 乘越大抵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他曾经,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幼时住在玉山一处天然洞穴,父母外出给他们觅食,告诫他们不可以出去。却迟迟等不到父母归来,他的同胞挨不住饿一个个往外头去,他记着父母的叮嘱,依旧在山洞等着,饿了便喝岩壁滑落的水滴,偶尔也能有飞虫裹腹,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的亲人一个都没回来。他终于出了山洞,阳光穿透云层如利刃刺进他的眼眸,他眯起眼睛吸着鼻子找寻记忆中的味道,没找多久就找到了,只不过是些零碎散乱的白骨。他见到了不远处有一头比他父母还大了数十倍的“猫”,爪子也比他们长许多,爪下血肉一片,不知是踩着什么动物,那大猫看到他了,但对他没有兴趣,低头继续享受爪下美食。如今的师傅,就如那大猫爪下的身躯,血迹斑斑,残破不堪。 赤零只觉此时心乱如麻,有种莫名的情绪缠绕心头,剪不断,理还乱,小心翼翼把师傅挪到乘越怀里道:“师傅我,我去找天君!”未等回应顷刻便消失在原地。 看到殿外景象,赤零才后知后觉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昔日宏伟的宫殿变成了残垣断壁,到了正殿,没有九天仙女,没有道骨仙风,就连神通广大,仙姿玉貌的天君也失了往日威仪,脸色沉重。 赤零顾不了那么多,扑在天君座下,双膝跪地道:“天君救救我师傅吧,师傅流了很多血。” 天君:“拂尘舍身大道,乃我神族典范,如今他神魂即将散尽,你且送他最后一程,也不枉师徒一场,去吧。”说完便挥袖将赤零送到拂尘殿前。 赤零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句神魂散尽,最后一程,抬脚冲入殿中。乘越抱着师傅抬眸朝他看来,嘴唇轻颤:“天君如何说..” 赤零跪在师傅身前,看着将要完全透明的躯体,他不解的问师傅:“天君说神魂散尽是何意?最后一程又是何意?师傅不回来了吗?师傅..” 拂尘抬手揉了揉赤零龙头,又捏捏龙角虚弱地开口:“凡事皆有命数,赤..零,如今,为师最担心的,便是你。今日,你便应下为师,一个要求..” 赤零懵懂点头,拂尘又道:“修行路..漫长,你根基不稳,心性..亦如此,为师要你答应,带上乘越,回玉山,好好修行,好好生活,莫再..上天庭,更别,入凡尘,你,可应我?” 赤零不知道何意,看着师傅坚定的双眸里透着浓浓的担忧,慌忙点头,拂尘终于满意的笑了,笑容如冬日暖阳,但他却觉浑身冰寒,手脚僵硬,眼睁睁看着拂尘消失在眼前,久久不能回神。 乘越呜咽出声,伸手环抱赤零,将头靠在赤零肩头,他怎的,又失去一个至亲... 直至感受到乘越滚烫的泪水滑落他的肩颈,赤零才缓缓回神,修长的指骨往乘越后背摸去,拍拍背又摸摸头,平日在别处受了气,便是这般揉揉乘越心情便好许多,如今好似不管用了。喉间像有只无形的大手,掐的他喘不过气.. 赤零忆起师傅曾有一至交好友乃是佛门的无烦尊者,时常与师傅喝茶,下棋,赤零在旁观看无烦会顺便给他讲些经文,听不懂又烦得很,以至于他每每看见无烦便远远躲开。后来无烦很久没来找过师傅,心中好奇便直接问了:“师傅,那无烦尊者好久没来了,您可也是嫌他烦了?” 拂尘抬手抚上赤零脑袋,言语温柔:“人死便入轮回,你可知神佛陨落,当去何处?” 赤零摇头。 “形神俱灭,便会消散于尘世间,化为这天地养分。你或觉许久未见,其实他无处不在。神佛虽得长寿,并非不死不灭,为师终有一日,也会离你而去。” 赤零抱着师傅不假思索:“那我便追随师傅。” “嘣~”赤零的脑门被弹了一下,拂尘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想了片刻道:“若有那一日,你且等着为师罢。” 师傅说过等他,师傅会回来! 赤零将哽咽小猫自肩头捞起,把刚刚想到的事情告诉乘越。乘越当即擦干眼泪,有些难为情的背过身去。 赤零立刻燃起雄心壮志,一巴掌拍在乘越肩头道:“既如此,我们也需好好修行,否则还未等来师傅,你我先身陨了..” 两人正准备遵循师傅遗言前往玉山修行,便被天君派来的小仙使拦下,小仙使行了礼便对赤零道:“赤零仙使,天君道如今仙君仙逝,您是拂尘仙君座下首徒,可愿继承先师衣钵?” 赤零不解的看看乘越,后者摇摇头表示不懂..小仙使开口解答:“仙君座下仅两位弟子,赤零仙使乃真龙化身,由您接管拂尘殿最为合适,若您不愿,天君便交由他人接手,天君会选出最为合适的神官作为新一任拂尘仙君。” 赤零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拂尘殿是我师傅的,拂尘仙君也只有我师傅能做,他会回来的!凭何给他人,我来!我要替师傅保管!” 小仙使微微一笑:“拂尘仙君是天君之下高阶神官,若想继承,需得飞升。便是入凡尘,历三世凄苦。” 赤零沉默了,他答应了师傅不下凡尘..可是若不飞升,拂尘仙君一职,还有他从小生活的拂尘殿,就要拱手让人了!他扭头看向乘越,刚要开口,便听小仙使平静地吐出一句:“乘越仙使的修为不足以胜任。” 赤零深吸一口气,心想平日也没少忤逆师傅,不过是下凡走一遭,师傅回来定不会怪他的,嘻嘻:-P....当即看向小仙使,眼神透露出坚强不息,毫不动摇的决心,小仙使竟一时看得失神,便听他说:“何时下凡。” 小仙使:“待小仙禀明天君后,便可动身。”说完行了一礼消失不见。 乘越定定地望着赤零:“你真的决定好了?” “嗯。”说完伸手摸摸乘越的头,又道:“快要走了,你且变回去,再让我撸撸!” 乘越:“...” 小仙使再次进殿看见的便是一副温馨画面,赤零最后不舍的捏捏猫耳朵,俯身捧着猫头猛吸一口道:“好好修炼,等我回来。” 赤零跟着小仙使到了地府,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倒是一派井然有序,他们来到轮回台,地君亲自前来相送,拂尘仙君也曾与地君视为至交,如今世事变迁,物是人非。赤零看着地君看他的眼神一脸慈爱怎么回事?地君提醒他:“你可想好了,人了凡尘,便有了人的情感,生情易,断情难,他日飞升,你还能如往日般看淡红尘,不问世事吗?” 赤零无所谓道:“不知道,师傅说过,万事随心。”嘴上是这么说,内心白眼快翻上天了,看淡红尘?哼,师傅还不是天天逗鸟钓鱼,只知享乐。 地君:“那便去吧。” 赤零投胎了,开启了他为人的第一世。 第3章 姜野 一片翠绿的草地上点缀着几朵鲜花,香气四溢,旁边曲径幽通,绿树成荫,形成一条林间小路,小鸟在枝丫上唱歌,彩蝶的花丛中飞舞,远处有一方碧湖,绿水绕桥,流水潺潺,如此美景此刻却被破坏的淋漓尽致... 一位穿着华贵的孩童,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模样,浑身湿透应是刚从湖里捞出来,浑身发抖,琥珀色的瞳孔蓄满泪水,无不显示着此时的害怕。身边四五个比他穿着还贵气的少年对他指指点点,其中一个身量较高的少年鄙夷的道:“宫中宴席向来只邀嫡系子弟,本皇子怎从未见过你?莫不是哪家庶子?” 一旁太监恭敬弯腰对少年道:“二皇子殿下,这位是西陵侯家的小公子,乃妾室所出,听闻长公主一向疼他,许是求着长公主来了这宫宴。” 孩童哆嗦着不敢哭出声,另一个少年愤愤道:“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轻轻推你一下你就掉到湖里,是不是想陷害我们!” “云怀!”此时刚换好衣裳的太子在不远处怒吼出声。只见那小太子容貌俊秀,气质高雅,一双眼睛生的最是好看,眸中恰似有一汪清泉,澄澈中透着灵动,不是投胎后的赤零还能是谁?跨步走至近前,众人纷纷行礼。 太子无视他们将孩童扶起,方才他嫌宴会喧嚣,便只带着米公公出来散步,听见落水声便闻声而来见到的便是几个少年在岸边眼神淡漠看着湖里的孩童挣扎,边上的宫人竟也没有搭救之意,当即不做他想跳入湖中将其救下。 这可把米公公吓坏了,太子殿下今年也才七岁,小孩子的力气哪里能拉得住溺水之人,哪怕对方也是个孩子。生怕太子殿下有个万一赶忙派其余宫人下水,好在有惊无险。到了岸前赶忙求着这小祖宗去换了衣裳,要是得了风寒他罪过可就大了。 太子回来见这孩童竟还裹着这身湿衣裳,这么久了怕是要受寒。赶忙将自己刚换上的外衣脱下替他披上,吩咐米公公带人下去换衣。 米公公将人领走后,太子才怒视这群人,他朝二皇子看去问道:“皇弟,怎么回事?” 二皇子道:“不过是孩童间玩闹罢了,皇兄不必放在心上。” 那位叫云怀的少年道:“表哥,他一个庶子竟也敢来参加宫宴,我们只是质问他时轻轻推了一下他就自己掉下去,分明在装可怜!” 太子听了静静望了云怀片刻道:“云怀可是忘了自己也是妾室所出?若非东阳侯夫人无所出,将你记在名下,今日的你也是一个庶子。若要耍你的嫡子威风大可滚回家去,别在我这丢人现眼。”说完没再看云怀怒级的脸,大步朝偏殿走去。 太子脚步迈入殿中,那孩童便吓的打翻手中热茶,当真是像只受惊的白兔。 孩童定了定身起身行礼:“文彦拜..见太子殿下,多谢殿下搭救。”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不安和感激。 太子扶了他一把在旁边椅子落座,宫女立刻斟了茶水,太子轻抿一口道:“不必害怕,我已替你训过他们。”说完朝他露出一个标准邻家大哥哥的微笑,看着他的眼睛,又道:“你的眼睛真好看,你叫文彦?谁家的?” “西..西陵侯,楚文彦。” “那个老匹夫竟能生出你这般好看的儿子,那你今日可是跟着宁安姑姑进宫的?” 楚文彦懦懦点头。 太子叹了口气道:“宁安姑姑性情最是温和,听闻她待你比对亲子都好,她既带你入了宫,你怎不跟在身侧,倒叫那几个小子欺负了去。” 楚文彦脸颊微红,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小声开口:“母亲在与别的夫人交谈,我我.一时好奇就想四处看看..” 太子点头表示理解,随即上身贴近楚文彦轻笑开口:“哼~那以后你便跟着本殿混吧,保你吃香喝辣!日后有人欺负你便报上我的名号,姜野!” “宁安长公主到~”还不等楚文彦回应,外边太监的通报声传来,宁安长公主抬脚迈入殿中,先是担忧地看了眼楚文彦,确定其安好后便展开笑颜,言语温柔:“阿野何时学得这市井之言,叫皇嫂听见,定要罚你!” 楚文彦与姜野见宁安长公主进殿便立即起身行礼,姜野讪讪开口:“姑姑饶了我吧,前阵子寻了些话本被母后发现,这才刚受了罚,话本全被收了去,也不知母后是不是想自己看...”声音渐小,委屈至极~那些个话本,可是米公公寻了好些日子才寻到的,什么《聊斋之画骨》,《师尊的心尖宠》,《武林盟主》,《马场的二三事》..各色话本,应有尽有,比那四书五经可好看多了,还没看完就被没收了,回头定叫米公公再寻些来才好! 宁安微微叹气,慈爱的摸过姜野的头一脸宠溺:“你啊...今日多亏你了,阿野,多谢你!”又望向楚文彦道:“阿彦,可有好好谢过太子殿下?” 楚文彦点了点头,姜野笑嘻嘻的揽过楚文彦的肩道:“姑姑以后让他多来宫走走吧,他长的好看,阿野甚是喜欢。” 楚文彦闻言怔怔的看向姜野,随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宁安展颜一笑:“阿彦平日寡言少语,也没个朋友,阿野愿意相交,姑姑很是欣慰,以后定多带他进宫寻你,但需谨记,不可落下功课。” 姜野立刻坐的笔直郑重道了声是!然后带着楚文彦去他的宫中玩耍,声音渐行渐远,模糊间能听见姜野对楚文彦说:“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要听我的话知不知道?”宁安挪步殿外,抬头望着远处蓝天如洗,白云朵朵,唇角挂上一丝淡淡的微笑,清风拂过面庞,叫她此刻只想沉醉在这悠扬的时光。 这日后,太子殿下身旁总是多了一位小跟班~ 第4章 初遇 这日后,太子殿下身旁总是多了一位小跟班~ ... 茶楼雅座间,姜野身着一袭青衣慵懒的坐在窗边,三千青丝仅束了根银面缎带,一根白玉簪嵌在发间尽显清隽优雅,眉间褪去了年少的稚嫩,透着一丝英气,端的是俊美无俦。伸手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将头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清雅的甜香弥漫齿间,古琴旋律声声入耳,宛转悠扬,叫人沉醉其中。 对面的男子给了姜野一记白眼,不耐地开口:“若你叫我出来便是为了听琴品茶恕我不能奉陪,忙得很。”说罢便要起身。 姜野自桌下伸脚勾住那人腿弯,将人往前带了带,那人又坐回椅子上,双手环胸,闭目凝神,不想多给一个眼神,薄唇轻启:“有事说事!” “唉~阿彦~”....一开口便不负之前的不食人间烟火,拖长的尾音叫人听的忍不住浑身打颤,楚文彦好似早就习惯一般不为所动,姜野便自顾自开始卖惨:“京中一年来滴雨未落,父皇命我们兄妹几人上广元寺念经祈福七日,七日啊!!”说着轻抚眉头,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随即握拳愤愤道:“还念经!念经岂不是要吃素?那些个和尚可都是些没趣的,你可知和尚每日都几时起身?寅时啊!!鸡都还没叫就要开始念经!若是对着佛像念念经便能降雨,哪里用得上我们。”说完伸手拂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楚文彦望着姜野不为所动,姜野当即摩拳擦掌,咬了咬牙,顷刻便换了一副面容道:“陪我去吧阿彦~” 楚文彦看着姜野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翻了个白眼:“别哼哼唧唧的,不去。” “你可是答应会听我话的,阿彦~” 楚文彦正色道:“若旁的小事我自是应你,此次祈福去的都是你们皇室子弟,我一外人,不合礼法。” 姜野当即笑开花,眼神透亮:“只要你同意就行,我回宫就和父皇说把你带上,多一个人,多一份心意,上天若是知晓,定然感动不已,降下甘霖!你便是千古功臣呐!” “滚” 姜野起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快速出了屋门,闭门间听见他道:“我这便回宫,你且等我明日过来接你~” “..” 第二日马车上,楚文彦一脸死气,姜野“嘣”地谈了下他脑门:“你怎的越长越丑了,成天一副别人欠你八百两的模样,阿彦,你一点都不如儿时可爱乖巧!”说完手在人脸上拧一把,一脸可惜,思索片刻:“脸也没以前好摸。” 楚文彦拍开他的手瞥他一眼,道:“是你长不大。” 姜野突然想到什么,对楚文彦道:“你可知那今悟大师?听闻他擅看相批命,还可卜人姻缘,到了广元寺我定让大师替你算算,京中属意你的贵女何其多,你最后究竟选了谁?” 楚文彦看了姜野一眼,随即移开目光朝窗外望去。 姜野今日可是起了个大早,马车一路颠簸赶了一上午,却还有小半日的路程,其实也不是太远,只是车队浩荡,难免多事。马车晃晃悠悠叫人越发困顿,姜野打了个哈欠便靠在软榻上小憩。醒来已经到了山脚下,每位皇子公主皆只带一位太监或是宫女。这广元寺建在山腰,一路上去要爬八百长阶,还不能乘轿辇,以示诚心。 米公公挎着包袱屁颠屁颠跟在姜野身后,姜野则夺过楚文彦手中包袱转身丢向西陵府的管家,揽着楚文彦的肩笑着道:“带着什么宝贝还不舍假手他人?” 众人一齐前行,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阶腿肚子都开始发颤,皇子们倒还好,平日娇贵的公主哪里受得住这般辛劳,抱怨声小声自周边散开。 走了不到三分之一,沁瑶公主便不干了,骂骂咧咧让宫女背她上去,宫女平时贴身侍奉没干过粗活,哪来的力气,本就走的腿软这一背差点将公主跌下台阶,还好被旁人扶着。 姜沁瑶一巴掌便甩那宫女脸上,随后抬脚往宫女心口踹去,好在这时没什么力气,没怎么踹动反倒自己差点摔倒,指着鼻子骂道:“本公主平日是白养你这狗奴才,拿着俸银竟养成这等废物!” 宫女跪地求饶,姜沁瑶轻哼一声继续前行。 姜野和楚文彦本就习武,这八百长阶自是不在话下,两人很快便到了尽头,其他有些底子的皇子也陆陆续续到了广元寺,剩下比较文弱的皇子和公主们一路走走停停也是爬了上来,厢房早就分好,众人都各自回到厢房休息。 姜野让楚文彦陪他在这寺中随处逛逛,毫无疑问被拒了,姜野只觉这人跟和尚也没什么两样,都无趣极了!他抓了个小僧问起今悟大师,却是很不凑巧,大师正在闭关。其他小僧们瞧见他也只是行个礼便低头继续手中事物。姜野顿觉无趣,漫无目的在山间穿梭。 秋天的山林入目皆是一片火红,美得触目惊心,叫人流连忘返。回荡在山谷间的是如天崩地裂般的轰鸣,越往里走越是听的清晰,好似千军呐喊,又如万马奔腾。 那是瀑布撞击岩石发出的声响,姜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近,直至望见一方寒潭,水面映着蓝天白云,泛起阵阵涟漪。只见不远处,水流倾泻而下,在阳光映照下流光璀璨,姜野瞧见那水流之下竟有个人?一个和尚盘腿坐于岩石之上,双掌合十,米白色的衣裳尽数被水打湿,周遭水珠飞溅,被金色阳光包裹,在那人身侧形成一道彩虹,美不胜收,好似那画中仙! 许是目光太过炙热,烧的和尚眉头微皱,睁开双眸,淡漠的目光朝姜野射来,水滴挂在眼睫,凭空添了些许雾气,再冰凉的眼眸,都无法叫人挪开双眼。紧抿的唇线优雅流畅,红唇轻启似花瓣舒展,他的话语从齿间缓缓而出,如这山间清泉:“何人?” 姜野朝和尚走近了些,发觉这人近了更好看了!平日照镜子早已习惯了面对盛世美颜,今日瞧着原来光头也能这般俊秀,一时有些错愕,见和尚两眼直直盯着他,虽没什么表情,竟叫他破天荒红了双颊。轻咳一声,道:“孤乃姜国太子,今日特携亲眷前来贵寺,祈愿佑我姜国百姓。” 和尚:“嗯。” 姜野心道和尚当真是..无趣至极。他问:“不知小师傅如何称呼?” 和尚:“天色渐暗,山中时有饿狼,望施主速回。” “你呢?” 和尚闭目不语。 姜野下水游至和尚身边,素手扶上岩角堪堪定稳身形,潭水没入胸口,抬首直视上方,目光灼热,和尚睁眼,垂眸缓缓皱起眉头,只见那人对他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微风拂过,一片枫叶落入发间,笑容在这满山红叶映照下显得颇为娇艳。只见那人目光狡黠,红唇微张:“小和尚,你叫什么名?” 和尚默了一瞬,抬手拂去姜野发间枫叶,道:“时御。” “孤唤作姜野,你可要记好了!” 和尚起身,足尖使力,轻轻一跃便稳稳落在岸边,往寺中方向走去。姜野赶忙上岸跟上。 “时御,等等..慢些..”姜野快步追上,走在时御身侧,见这人又沉默不理人,伸手便想像平常对楚文彦那般揽人肩膀,被时御灵活躲开,随即瞪了姜野一眼。 姜野不以为意,又走到身侧另一边,偏头对着时御笑,活像只皮猴。 姜野一路上一直叫时御名字,时御皆不理,他便自顾自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今年几何了?”“何时出家的?”“最喜欢什么素斋?”“刚刚在那水下做什么?”诸如此类。吵的时御加快了脚步,偶尔也会答上一句。山上皆是修行之人,平日话少,寺中香客鲜少,偶也会遇上几个话多的妇人,可如这人一般死皮赖脸的倒是头一回见。 终于到了回到寺里,时御径直走向自己所住院落,姜野在身后喊:“明天见啊,时御。”惊的几个弟子频频投来目光。他们的时御师兄最为清冷,怎和太子殿下这般亲近,连名号都知晓! 若姜野知道他们内心想法肯定忍不住吐槽,哪里亲近了?一路上都没给个眼神好吗! 第5章 出事 姜野是申时末用的晚膳,一碗青菜粥,和一碟酸萝卜,还有一个馒头,不到戌时就饿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原是定在寅时诵经祈福,却在快到卯时了才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穿上外衣,点了油灯,刚打开房门便见米公公惊惧的脸上血色全无,姜野眼神一凛,问:“发生何事?” 米公公哆哆嗦嗦道:“沁...沁瑶公主她..她..她..” “说!” 米公公跪地惊恐的扯住姜野衣角道:“沁瑶公主.被..被害了..” 姜野大步朝姜沁瑶所住院落走去。楚文彦正巧从房中走出,便一齐前往。到了所在院落,姜野四下打量,地方虽清净雅致,却并不偏僻。管事的住持清阙大师已然立在院中,对姜野下跪致歉:“公主在我寺中遇害,小僧定将查明缘由,还公主一个公道。”说完额头贴地,久久未起。姜野朝楚文彦道:“派你的人前往镇抚司一趟。”说完抬步朝寝屋走去。白日被姜沁瑶掌掴的丫鬟跪在门前,浑身发颤,姜野越过她迈入屋中,顿时一惊! 屋内血腥弥漫,床单衿被皆被血水浸透,姜沁瑶双眼圆睁,布满血丝,身上未着寸缕,颈部几道青紫淤痕触目惊心,暧昧的青紫痕迹遍布全身,夏体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死前应是失了禁。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姜沁瑶身侧竟平躺着一个中年男子,头和四肢都被砍下放在原位,夏体残败不堪,手上抓着一根他的命根,好似活生生拽下的...那张脸姜野认识,是宛嫔娘娘的亲弟,姜沁瑶的亲舅舅,覃海! 鲜血溅的到处都是,房屋里其他摆设却没有被翻乱的痕迹。这恐怖的现场,可以想象出事发之时是多么激烈凶残。姜野出了屋门,命人将周围院落住的人叫来审问。众人纷纷表示很早睡下没有听见动静。 这便奇怪了,姜沁瑶的模样分明是死前受辱,又怎会不发出声响?屋墙的血量也足以证明,此处是第一凶案现场。姜野突然想起自己晚间腹中饥肠辘辘,换作平日定是辗转难眠,昨夜不久便睡着了还睡得那般沉,莫不是吃食出了问题。 正在此时,镇抚司的人和锦衣卫都到了,皇上下令太子协助镇抚司查明真相。镇抚大人李将曾破数起要案,姜野对其颇为信任,将情况详细说明后,召集寺中所有人一一审讯。 最终查出寺中饮用的水全被下了特制迷药。可究竟是谁,与他们二人有此深仇大恨,又是谁竟做的这般悄无声息,若是凶手想要的是所有人的命,此时的广元寺便是尸首遍地... “凶手应当还未走。”沉重的氛围中突然有人开口,姜野寻声望去,是时御。 姜野走过前去,疑惑道:“你如何得知?” 时御道:“贫僧平日子时入睡,昨夜亥时便觉异常困倦,看了会儿经书,亥时末才将将睡去。寅时苏醒,入正殿诵经。近日山中常有野狼出没,前阵子野狼夜袭一村民家中,撞门而入,将熟睡的村民咬断脖颈,如今丑时到卯时间,山脚都有村民轮番值守,此期间有人上下山村民定然知晓,要想不引人注意上山,杀人,下山,仅一个时辰,不足以完成。这血迹一路滴落至后山,后山并无下山道路,凶手应是到后山处理血迹,还有凶器,殿下派人搜寻一番即可。” 李镇抚在旁立即吩咐手下入后山搜查,不久后果然搜到血衣两套,还有市井中惯用的杀猪刀一把,都是颇为常见的东西。又将寺中所有院落搜查一番,再无收获。 验完尸体,仵作告知男子口鼻有残留的合欢香,女子体内却无。但曾服用少量迷药。 时御望着切口发愣,姜野注意到便问其有何发现。时御道:“男子被切割的肢体切口凹凸不平,凶手显然不是惯用刀具之人,此凶器异常锋利,下刀之人并不利落,除了享受折磨死者的过程,还有可能不会武功,或是女子。” 得到这一结论,姜野看向两套血衣,皆为男子穿着,大小一致,仔细翻看,竟真察觉到关键。一套血衣血迹喷溅均匀,另一套则有几道较为干净。姜野拉过腰带,褶皱重合,豁然开朗,这套血衣,乃一瘦小之人所穿,凶手极有可能为一男一女。 姜沁瑶脖间淤痕与覃海手指粗细一致,姜沁瑶,实实在在是被覃海掐死的。姜野派人去查二人平日关系如何,有无恋情,仇家,覃海昨夜何时出的门等等..便继续翻看还有何线索遗漏。 姜野回头看向时御,道:“和尚,你倒是聪明,随孤一起查案吧。” 时御没有答应也没拒绝,姜野权当他应了。 一直在旁沉默观看的楚文彦微微蹙眉,不满道:“他也在这寺中,并未洗脱嫌疑。你就如此笃定,他与此案无关?” 姜野低头翻看之前记录下所有人的供词道:“有无关联,查了便知,他若有鬼,离得近了越是容易露出马脚,你且安心吧。” 随即又派人检查过所有人的手,查看有无伤痕。四肢是人活着的时候砍下,即便药物控制也定然会挣扎,凶手极有可能将手划伤,一遍检查过去却没丝毫收获。 晚间,锦衣卫自山下带了几个人前来提供线索,姜野带上时御一同审讯问话。 姜野先是问了覃海心腹,覃海与姜沁瑶平日是何关系? 小厮道:“回各位大人,老爷平日与公主殿下并无过多接触,除了过年过节府中设宴时见上几面,平日基本连见都见不着啊!” 姜野:“覃海昨日何时出的门?身边可带了什么人,可有说去见谁?” 小厮道:“老爷昨日去醉仙楼用的晚膳,随后去了怡红楼,还买了春香姑娘一夜,便打发小的自行回府,之后便不知晓了。” 边上那位春香姑娘和老鸨一听齐齐跪地磕头,姜野对那位年轻女子道:“你是春香?” 春香哆嗦的应了声:“是..” 姜野:“不必害怕,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事无巨细。” 春香:“是!奴家记得是大约是戌时,覃大人在奴家房中喝酒,后来有人敲门,奴家只从门缝隐隐看到是个小厮穿着,衣料也普通,没看到样貌,那人也没说话,给覃大人递了封信就匆匆走了。覃大人关上房门将信拆开只看一眼就变了脸色,慌慌张张的穿上外袍便走了,奴家还以为大人有急事,处理完了便要会回来,一直在房中等至天明,最后便自己歇了。” 姜野沉思片刻,覃海身上并未见着什么信件,多半是毁了。随即看向老鸨问到:“你可有瞧见那小厮模样?” 老鸨道:“见着了,不过不认得啊,奴家记人样貌最是清楚,看一眼便忘不了,那人定是第一次来我们怡红楼。” 姜野派人将老鸨带去镇抚司画画像,又朝时御道:“你可有何想问的?” 时御:“覃海武功如何?身体如何?” 覃海的小厮道:“老爷只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身体,应当就如常人一般。”此话相当于没说.. 时御:“你自山脚上来,爬了这长阶感觉如何?若是覃海,上来需要多久?” 小厮:“小的平日跑腿惯了,走了这长阶已是气喘吁吁,精疲力竭,老爷平日出门都乘坐马车较撵,近几年发了福便更不爱动了,单凭老爷一人,绝对无法一口气爬上这山腰,若非要爬,至少要花费半日,这个小的最是清楚,府中有一观月台四层楼高,老爷上去都需人抬轿。” 姜野顿悟,如此覃海便不可能自行上山,乘坐轿辇太过显眼,极可能被村民瞧见,倘若是有轻功极好之人带上来,那便另当别论。随即派人下手向村民询问。 入夜,姜野拿一身换洗衣裳朝后山走去,被时御瞧了个正着。时御飞身上前拦住姜野去路,瞥了眼他手中衣物,语气冰冷:“寺中有水井,若要沐浴,可自行打水。” 姜野伸了个懒腰,从腰间抽出匕首在时御眼前晃了晃:“匕首在旁,防鬼防狼。忙了一日,还需泡澡解乏啊,和尚,孤看你功夫了得,你若担心,不如一起?” 时御目光死死盯在姜野脸上,一言不发。 姜野见状,偏身越过时御,言语散漫:“罢了,孤自会小心。” 时御望着那人背影渐行渐远,终是跟了上去。姜野听见后头脚步,唇角上扬。 到了瀑布前,姜野背对着时御将衣裳一一褪去,只着一条亵裤,月光照耀下,背上的皮肤隐隐有光泽流动,浑身肌肉结实有力,拔下玉簪,扯过发带,三千青丝同眼前瀑布般一泻千里。 时御有些气闷,这人就这般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真是放浪形骸!见那人缓缓回头,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嘴唇微张,他问:“一起洗吗?” 时御眼神如刀般射去,脚步并未挪动半分,眼神也不曾移开分毫。姜野展颜一笑,朝前方走去,清澈见底的潭水缓缓浸湿他的双足,漫过腰腹,直至墨发自水面铺开,宛如妖娆的水草,死死缠在时御心尖。 姜野自水中朝时御看来,如玉的脸上扬起一抹肆意的笑,修长的指骨带着水珠自颈肩抹开,再至锁骨,妩媚至极..若他不开口,真真算得上一幅绝美的画作。可惜这人偏偏长了张嘴。他道:“和尚,你喜欢看人洗澡?” 时御终于挪开目光,望向远方,心中默念清心咒,心道他刚真是疯魔了。 待衣物穿好,和尚便动身离开,姜野紧随其后。山中传来一声狼叫,姜野趁机抓上时御衣袖道:“和尚,我怕。” 时御偏头打量姜野,后者脸上一派得意,窥不见半分害怕的影子,无情的的衣袖上的手指拍开,加快了步伐。 姜野死猪不怕开水烫,再次拉过时御衣袖,好似故意般指尖轻轻蹭过时御腕间,时御眼神一滞,眉头轻蹙,便听姜野开口:“如今凶手还未伏诛,在这寺中多待一日,便多分凶险,我命金贵,不如与你同睡,你武功好,定...” 时御挥手甩开姜野,眼含薄怒,嗓音低沉:“你若再胡言乱语..” 姜野噗呲一笑,时御不再管他,运行轻功往寺院疾驰而去。姜野在林中漫步前行,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微风徐徐,清新的空气钻进鼻尖,寂静的林间偶有两声虫鸣鸟叫,却盖不过他躁动的心。 第6章 线索 翌日,天光微凉,姜野被敲门声吵醒。不耐的道了声:“何事?” 门外米公公焦急出声:“殿下,昨日怡红楼老鸨的画像画出来后锦衣卫当即便派人巡查,却发现那人于今早死于家中。” 姜野目光森寒,道了声:“查。”便起身穿衣,早膳也未用,往时御的院落走去,想起那人有早起诵经的习惯,便移步去了大殿。 进入殿中一眼便认出熟悉背影,抬步上前在时御身侧蹲下,凑上前盯着时御道:“和尚。” 时御停下手中木鱼,缓缓睁眼,头一偏,两人鼻尖堪堪擦过,时御不慌不忙脑袋后挪半分,正视姜野双眸。姜野本以为时御会慌乱或是愤怒,不曾想竟这般平静?随即将身子捋直,正色道:“陪我下山。” 时御愣怔片刻,正想假装听不见,默默拒绝,手腕便被姜野擒住,将他从蒲团上拉了起来。当真无礼.. 时御挣脱开,淡漠道:“不下山。” 姜野道:“为何?” 时御:“不为何,施主自去吧。”说完便盘腿而坐,敲响木鱼。 姜野便与镇抚大人一同下了山,到那小厮的住所。普通的茅草屋,屋内一览无遗,小厮尸体躺在地上,喉咙被割开鲜血流满地,此时早已凝固,凶器便是此人家中菜刀。一名锦衣卫上前禀告:“殿下,大人,此人乃是一民农户,家世清白,我等在房中搜寻到10两白银,只是被随便找上送信的跑腿,并无特别之处。” 姜野出了屋门轻叹出声,线索又断了..回到广元寺,将那份所有人的供词再次翻看一遍,欲从中找出一丝线索,总觉有哪些地方被他忽视。他叫来时御帮他参谋,时御认真的看了起来,他倒是第一次看这供词。 拢共十几张纸时御翻了一遍又一遍,突然目光锁在一段文字上... “昨日我同往常一般未时便开始着手晚膳,待所有人用完膳我便将碗洗了已快戌时,便回屋睡下了。” 孟婆 将此页递给姜野,姜野茫然。时御道:“寺中僧人近百,皆为苦修,平时只早晚两顿饭食,早膳只清粥一碗,晚膳则为菜粥,因皇家到此,特加馒头小菜,若如往常未时着手,恐来不及,或许未记得详细时辰,总之,需先问问方可得知。” 姜野跨步出门命人将孟婆请来。偏殿中,姜野坐在上手,一同的还有镇抚大人李将,时御和楚文彦皆坐下手,锦衣卫将孟婆带到,孟婆梳着椎鬓,插着一根银簪,发丝微乱,鬓角发白,脸上尽是可怖的疤痕,她佝偻着身体腿脚哆嗦着下跪,茫然望向姜野道:“大人可是还有要问的?” 姜野不语,先前一起搜查时曾搜过孟婆所住房屋,并未有异常发现,如今倒觉竟漏了厨房这处。搜查的锦衣卫回来,将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呈上,孟婆抬眼望去,心下一凛,默不作声。 姜野翻看袋中物什,原是一包包药粉,眸中寒直逼孟婆,道:“你可有解释?” 孟婆原佝偻的身躯缓缓直起,抬眸正视座上之人,唇角挂着一丝释然,声音沙哑:“是我干的,我不悔。” 随即一旁的于平见状在孟婆身侧跪下,姜野疑惑道:“于管家?”此人正是西陵侯府的管家于平。 楚文彦目露不解,于平则朝楚文彦方向一拜,道:“对不住小公子,人是我和妹妹杀的。”又朝姜野磕了个头,抬眸:“但我,亦不悔。” 这几日于管家多数待在所住院落,偶尔与镇抚大人远远见上一面也是垂着脑袋,镇抚心系案件,从未留意过他的模样,如今距离这般近,终于认出下跪何人,他颤颤巍巍站起身,双掌支着扶手才堪堪站直,他道:“于..于平大哥?那旁边的是..?” 孟婆垂眸,不愿此时模样被座上之人瞧见,轻声道:“是我,阿将。” 姜野脑洞有点不够了,他默不作声观望殿中几人。时御自始至终都没任何表情,倒是楚文彦,眉头紧锁,姜野了然,毕竟自己府上多年老仆,一夕之间竟成杀人凶手.. 镇抚大人双眼通红,他上前欲将人扶起,却被那人不动声色躲过,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道:“阿莲,我还以为你早已不在人世。” 孟婆道:“你便当你心中的于梦莲已经死了吧。” 镇抚大人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年我四处寻你..” 于梦莲回想往事,一滴热泪沿着面颊疤痕滑落,烫在李将心尖,这可是他从小到大的心尖人啊.. 第7章 孟婆 .. 一场春雨过后,枝干上的嫩叶显得越发翠绿,晶莹的水珠滑动在叶片中央将落未落,不远处是一户农家小院,一位容貌秀丽的姑娘红着眼睛将情郎送至院门,眸中蓄满了泪水,眼睫一颤一滴温热的液体悄然划过脸颊,自屋中又走出一个男子,轻拍姑娘肩膀道:“好啦阿莲,再不走阿将赶不上牛车了。” 叫阿将的男子动作轻柔为她拭去面颊水痕,指腹触碰的柔弱将他的心慢慢填满,他道:“青山为证,花草作媒,他日功成名就,李将定来求娶于梦莲!” 于梦莲伸手紧紧抱着李将道:“好,我一定等着你。” 李将回抱怀中女子:“不论时过境迁,我定不会忘记,在桃源之乡,有个姑娘在等着我..” 于平伸手推搡两人:“好了好了,快去吧别耽误时辰。” 于梦莲不舍的松手,于平道:“实在不舍你便将人送上牛车去。” 于梦莲当即应下。两人行至乡间小道,十指相扣一步一步朝村口走去,每走一步,便为今后多添一分想念。 村口的老牛头坐在牛车上,冲李将大喊,:“李家大郎,还不给老子快些!如今还没当官呐,倒会摆谱儿了~” 李将快步上前,于梦莲终是不舍的松了手,李将上了牛车,对于梦莲道:“阿莲,信我。” 于梦莲唇角绽开,看着牛车缓缓远去,她站在原地,笑容如春风拂面,叫人心动不已。 一辆马车经过,轻风吹起车帘一角,里头的人瞥见的便是这幅景象,他将车帘拉开一些,回首看那笑靥如花的女子,唇角上扬,对一旁侍卫下答命令,侍卫早已习惯这般,当即跳下车,朝那女子走去。 于梦莲见前方马车跳下一名男子朝他走来,眼神茫然,思考对方可是想问路,见人越走越近,方才瞧见那人眸中阴鸷,内心升起一抹恐慌,脚步后挪,那人不给她反应,快步过来一掌将她劈晕,扛上肩头.. 于梦莲醒来是躺在一张大床上,床架上精美的雕刻间镶嵌着剔透的玉石,四周垂着华丽的帷幔,整个床铺被柔软的绒毛覆盖,使人感觉温暖舒适,她却如坠冰窖,微微一动身下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皮肤相贴的感觉传来才发现自己竟不着寸缕,垂眸便发现浑身布满青紫,身旁睡了一个陌生男人,她惊恐万分,喉间发不出声响,偷偷下床从地上拾起她残破的衣裙穿在身上,手指紧紧揪住衣角,指甲陷入掌心,死死咬着唇将即将自口中喷出的哽咽尽数吞回腹中,每一下呼吸都带着颤抖的抽噎,刺痛她的胸腔。 轻轻推开屋门,还好,外面空无一人,她赤着脚在院中找寻,瞥见一处角门,手掌摁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将角门打开,向街上狂奔。 她回首记下此处院落,眸中恨意滔天,踉跄的朝衙门走去,敲响登闻鼓,衙役将她领了进去,她跪在堂下向知府大人诉说冤屈,待说明院落所在地时,知府心中一惊,那可是宛嫔娘娘的弟弟覃海所住之处! 知府打发于梦莲在偏殿等候,悄悄派人给覃海送了信,覃海自醒来见身旁空无一人纳了闷,便收到知府来信,随即目露凶光,命人去县衙将人带回。 于梦莲又被打晕带回覃海府邸,她被一盆冰水浇醒,几个侍卫用淫邪的的眼神打量她,她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便突然被几双大手一其撕扯着衣裳..她害怕的大喊,希望此刻有人能听见她的呼救..谁能救救她.. 一个侍卫扯下自己的亵裤堵住于梦莲的嘴,反手给了一巴掌,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于梦莲被折磨了两天两夜,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身上无一处好的皮肤,覃海得手一次便对她失了兴趣,伸腿踹了脚于梦莲脑袋,道:“玩死了?” 于梦莲努力睁开眼眸,露出一丝缝隙,淬了毒的目光死死定在覃海脸上,看的覃海背脊发寒,叫来侍卫:“今夜便将她带出去,做干净点!”侍卫应声。 于梦莲心道他们应是准备将她杀了,三日未归家,哥哥定然急坏了,以后也见不到哥哥了,还有他的阿将..死了也好,这副模样被他们瞧见,只会让他们更加悲愤。看着窗外日光,正是正午时分,她全身都好疼,到了晚上,便可解脱了。 院中看守的侍卫银笑传入她耳中,几个侍卫在争执谁的东西更厉害。于梦莲眸中怒火中烧,眼神死死钉在门上,每一道目光都似锋利的刀刃,剐在门外之人身上。她不能死,凭何让他们这么肆意的活着!! 她摸索着自己衣裳,早已残败不堪,斑驳的皮肤裸露在外,她打量着房间,试着找寻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眼神死死定在帷幔上,她缓缓朝床边爬去,用牙齿一点一点磨下一块帷幔,卷成一条紧致的麻绳藏于腰际,将桌上茶水带茶叶一饮而尽,躺回地上修养生息,只等月上梢头,拼死一搏。 入夜,一名侍卫打开房门,是那日将她打晕的男人,她恨..她继续一动不动,见男人将她扛上肩头,丢上马车,到了一处悬崖,撩起车帘将于梦莲拉出欲将其丢下悬崖。于梦莲趁其不备迅速扯下腰间帷幔,手腕一绕,缠在男人脖间。男人未曾料到如死尸般的女人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一时不察,竟被勒倒在地,指甲深深嵌入女人手背,腕间,于梦莲丝毫不觉疼痛,手上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将帷幔自两边拉扯,男人来不及好奇女人何时竟有这般力气便断了气。怕没死绝,于梦莲在周遭捡了块石头一下一下敲砸男人脑门直至脑浆四溅。累极,躺在地上喘气,望着上空浩瀚星辰,月色如水,凄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这高悬的明月,成了她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痛。 她不知身处何处,只漫无目的的朝一个方向前行,终于走到熟悉的城镇,白日她躲在街角暗巷,夜里在街边捡些垃圾裹腹,终于让她扛到了家中。 进屋打量一眼恐慌自心底蔓延,屋中桌椅东倒西歪,锅碗碎了一地,她慌忙跑出房屋越跑越远找了处隐秘的角落躲了起来,许是那些畜生竟在这几日找到她的家中,那哥哥呢,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即便如此也不敢放声大哭,她怕再次被人找到,小声的抽噎着,目光定在脚边一块碎石上,伸手捡起,一下一下滑在脸颊,血肉模糊。 她小心翼翼的活着,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偶尔能听到些哥哥消息,得知哥哥竟是去衙门给她报了失踪后,自己也失踪了,无疑是那知府和覃海搞的鬼!她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于梦莲在城镇收夜香过活,给自己取了个孟婆的外号,曾几次光明正大出入覃府,无人认出她,她时刻等待着机会手刃覃海。 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一日竟在街边见到许久未见的哥哥于平。她将人引到僻静处表明身份,兄妹二人终于相认。原来于平上县衙报失踪案,被覃海盯上欲将他杀害,被他躲过,他笃定妹妹失踪与此人有关,又上县衙状告覃海,恰巧当时宛嫔回家给老父贺寿,得知此事,担心于平坏了覃海名声,便派人将其扔下悬崖,他命大只是摔断了腿,被山脚下住着的老妇所救,老妇会些医术替他医了腿,他便在京都找了处府邸将自己卖了身做小厮,便是西陵侯府。 于平如今眼神凌厉,蓄起了胡子,若不是十分熟识,当真认不出来。这些年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做到管家的位置。他先替于梦莲安排了一个去处,广元寺的厨娘。原本广元寺厨房都是僧人自己做饭食,因有一日僧人瞧见“碰巧”饿晕在长阶上的于梦莲,便将其救下,留在寺中。 这几年间,于平和于梦莲陆陆续续杀了当初欺辱她的侍卫,知府,最后便轮到覃海,早早做了局等待时机,终于等到机会。那日于梦莲提前将饭食做好热在锅中,偷偷潜入后山取线人放在后山的药物和刀具,在水井中下了迷药。于平给覃海写了信,里面是他辱于梦莲的罪行,将他骗至山脚下,便被提前埋伏在山脚的人迷晕带入寺中。 覃清既然帮覃海做了恶事,他们手伸不进宫中,便决定报复在姜沁瑶身上,于是他们给姜沁瑶和覃海下了药,给覃海药量下的极重,坐在屋中冷眼旁观,覃海最后在姜沁瑶身上已经无法疏解,身体难受不受控制失手将人掐死。意识混沌间,又硬生生拔断自身命根,被疼痛找回意识,又被活活砍了四肢和头颅。 于梦莲说完往事内心已回归平静。 姜野眸色沉重,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下意识便看向时御,时御竟也朝他看来,四目相对,时御又挪开了眼。 李将早已双目血红,他抬手将于梦莲搂进怀中,却被于梦莲轻轻推开。 于梦莲红着眼对李将行了一礼道:“一切都是我做的,还望大人能对哥哥从轻发落。”抬手想抚上那张无数次出现梦中的面容,却停在半空心道如今的自己,哪怕是碰一碰那人衣角,都会将他污染。 残破的手自空中收回,却突然被握入掌心,李将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粗粝沧桑,清楚的感受到她究竟受了多少苦。 于梦莲看着昔日爱人如今的意气风发,释然的笑了。尽管脸上疤痕交错,阴森恐怖,李将还是透过她的眼底,看到往日的明艳动人。 于梦莲定定看了李将片刻,将他模样印在心底,在众人未来得及反应时拔下发间银簪刺进自己心口,鲜血涌出,李将崩溃大喊,一把搂住即将坠落的躯体,眼泪如断线珠子,痛苦至极,他唤:“阿莲!!不..不要..”他已经失去了一次!他还未来得及补偿她! 姜野倏地站起身,眉头紧锁,命人去拿伤药。 外头忽然雷声大作,闪电划破天际,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于梦莲躺在李将怀里,嘴角微微上扬,眼底爱意汹涌,她道:“惊雷为证,闪电做媒,阿将下辈子娶我可好..” 李将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于梦莲脸颊,滑落鬓角,心中的疼痛如千刀万剐,深吸口气哽咽开口:“好,今生,来世,我都娶你..” 于梦莲开心的笑了,抬手欲帮李将拭去眼角的泪水,手却停在半空终是无力坠下,没了生息。李将拉过她的手,抚上自己脸颊,起身将人抱起,迎着倾盆大雨往山下走去。 于平一直默默流泪在旁观看,他无比清楚妹妹所受屈辱,更明白她心中想法,他尊重妹妹所有选择,静静跪地,望着殿外,一言不发,如今他孤身一人,无论是何判决,都不重要了... 案件明了,姜野自是要去宫中回禀,便与时御告了别。 第8章 时御..你跑不了了 姜野回到宫中,向皇帝禀明了事件缘全貌,皇帝大怒,当即将宛嫔打入冷宫,覃家一众老小皆下了狱,财产全部充公,于平则被发配边疆,因于平是西陵侯府管家,西陵侯被扣了个御下不严的帽子,罚俸三年。 姜野这几日无所事事,时常想起时御,不过几日不见,那人精致的脸庞无时无刻浮现在他脑海,时而神情淡漠,时而眸底含怒,一笔一划勾勒在心尖,挥之不去。他将楚文彦寻了来,与之对立而坐,拿起杯盏,有一搭没一搭状似无意道:“此次未曾见到今悟大师,颇为可惜..” 楚文彦看了姜野一眼,饮了口杯中热茶:“你若好奇我属意什么样的女子,直接问我便是。” 姜野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没问过你。”楚文彦轻启薄唇,正欲开口,又听姜野道:“况且,我管你作甚,我倒是想让今悟大师替我瞅瞅,我的姻缘是不是到了。”说时眸底星河涌动,唇角含笑。 楚文彦指尖微动,不动声色了又饮了口热茶,茶味甘甜,如蜜糖入口,却觉心下酸涩难忍,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道:“你在想谁?” 姜野闻言,双手枕在脑后向后仰去,闭上双眸,感受地面的微凉,静默一瞬,内心平静。窗外落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每一声都如一片柔软的羽毛拂过他的心尖,酥痒不已,唇角轻勾:“时御,我想他了。” 楚文彦自嘲一笑:“他是佛门中人。” 姜野睁开眼眸,眼中的坚毅好似无法撼动,明确心意后忍不住对好友分享心中悸动,不以为意道:“我管他是何人。”当即坐起,望着楚文彦,语气坚定:“阿彦,就是他了!我这便去寻他。” 姜野起身推门而去,秋风吹过,衣角翻飞,淡淡的沉香缠绕空气中,缴在楚文彦心头,握紧手中杯盏,不自觉加大了力道,直至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精美的茶杯只剩片片碎瓷,就如他此刻的心。 姜野来到广元寺,随便抓了个小僧问到:“时御呢?” 小僧答:“师兄此时应是在后山。” 姜野随即飞速往寒潭奔去。随着汹涌澎湃的声音愈发清晰,心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瞧见了岩石上打坐的和尚,亦如第一次见到那般。和尚今日着一袭青衣,洁如霜雪,见他到来,薄唇微动,恬淡而高雅,仿佛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叫他忍不住想染指,却又不忍破坏半分。 时御怔怔望向来人,随后便见一道身影跃入水中,在碧波荡漾间游到他跟前,头发湿漉漉贴在额间,水滴自眼睫滴落,使他眼神看起来更加深邃,带着水汽的皮肤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叫人心动不已。 四目双对,一言不发。姜野被时御冰凉且带有一丝莫名情绪的眼眸盯着,悄悄红了耳根,红唇轻启,嗓音低沉,带着丝丝魅惑:“和尚,你可曾破过戒?” 时御静静望着姜野,身后水流落在岩石上水花四溅,打在时御心尖泛起丝丝涟漪。 姜野不曾挪开目光,就这么看着,唇角带笑,见时御一动不动,抬手往时御眉间探去,动作迟缓好似带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在指尖将要触上墨眉时微微发颤。 时御思绪回转,移开目光,偏头躲过,那手便稍稍下移抚上他的耳鬓,鬓间冰凉的触感袭来,他浑身一颤,抬手死死握在那人腕间,力道大的仿佛能将骨头捏碎。深吸口气,注视他道:“你欲何为?” 姜野眸中带上一丝势在必得,嘴角含笑道:“引你破戒。” 时御又跑了,姜野靠在岩壁上,伸手看向指尖,轻轻的笑了:“来日方长。” 姜野回到宫中,叫人备了热汤,他坐在浴池中闭目养神,眼前浮现全是时御带着雾气的眼眸,被水珠打湿的衣襟,握他手腕时手背若隐若现的青筋..渐渐身下竟有了反应,该死... 姜野平复情绪起身穿好衣裳,这个真是越洗越不得劲,米公公早已侯在门外,姜野路过他时,道了句:“寻些话本来,谈情说爱那种。” 用完晚膳,姜野坐在摇椅上乘凉,米公公捧着一叠话本到近前,姜野随手翻了翻,选了一本《王妃哪里逃》.... 姜野大致看了看,讲的是一个王爷爱上一个小吏之女,女子自知家世悬殊,一直拒绝王爷好意,王爷锲而不舍最终历经磨难抱得美人归。期间写了这王爷时常费尽心思送她喜欢的物什,把女子感动的一塌糊涂,姜野支起下颚,思绪纷飞~ 米公公正站一旁打盹,忽然听见姜野开口:“小米,追求心仪之人送何礼为好?” 米公公闻言顿时精神抖擞!他家殿下有心仪的女子了?!!当即轻咳,提高嗓音,正色道:“回禀殿下,这当看对方喜好如何,若是喜好乐曲,便以乐器相赠,才华洋溢的,可送名师大作,武将世家便寻刀剑御马。” 姜野点头赞同,随即又轻轻摇头,米公公见状谄媚道:“殿下,若都不喜,不如赋情诗一首,试问哪个女子不喜情话呀~”说完沾沾自喜,他可真是个小机灵~ 姜野道:“男子呢。” 一脸得意的米公公原地一个踉跄,笑容僵在脸上,眨了下眼,似在回想是否是自己耳背,见姜野撑着下巴似在仔细思考小声嘀咕:“和尚喜欢啥呢?总不能送他个木鱼吧..” 米公公天塌了!忙跪倒在地,差点哭出来:“殿下,老奴的殿下哟..您这,哎呀~” 姜野茫然:“嗯?” 米公公垂首叹气,又昂首望天,颇有些自暴自弃:“殿下想送啥送啥吧,若他对您有意,送什么都会喜欢的。” 翌日,姜野携米公公去京都最繁华的街市挑选礼物。买了宝剑,腰带,玉佩,甚至木鱼..随后路过酒楼,心下微动,买了坛仙人醉,面露狡黠,将米公公打发走,朝广元寺走去。 得知时御此时正在诵经,便去了时御住处等人回来,打开房门,一阵裹挟着淡淡木质家具的香味扑面而来,四下打量,床榻上铺着洗的发白的被褥,书桌上叠着厚厚的经书,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墙上挂着一幅字,是为“静心”二字,好似时御所写。 他将礼物放桌上,径直走到床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右腿搭在左腿上闭目等着时御。整个人被淡淡的檀香包裹,正是时御身上的味道,好像那人此刻就躺在他怀里,令他沉醉其中。 许是太过安逸姜野一时不察竟睡着了,睡梦中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钉在他身上,缓缓睁开眼眸,床边站了一个人正平静的看着他,不是时御又是谁。 姜野坐起身,刚睡醒的眼眸还带着一丝迷离,他朝时御笑笑,声音带着丝慵懒和娇嗔,道:“等你好久了时御。” “起来。”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姜野不在意,朝桌边走去,将宝剑横在时御眼前,问:“送你的,喜欢吗?”眼神中带着些许期待。 时御看着他手中宝剑,伸手接过,素白的手指在剑身上摩挲,姜野心花怒放,又听时御道:“施主之情,如此利刃,伤人伤己,不若放下贪嗔痴爱,方得自在解脱。” 姜野一愣,随即笑到:“人生在世,知音难觅,不是每一次的相遇都让人心生欢喜。若是无缘,注定会离我而去,那便珍惜当下,哪怕片刻的目光交汇,我亦甘之如饴。” 时御呆愣原地,此时眼前人的笑容如天上星辰,璀璨夺目,良久才淡淡道:“飞蛾扑火,愚蠢至...” 不等时御说完,姜野直接将人拉进怀里,时御呼吸一滞,时间仿佛静止,两人心跳狠狠撞在一起,姜野呼吸打在时御脖颈,只要稍稍偏头,便能咬上那滚动的喉结,他闭眼低低道:“时御..” 时御手掌扶上姜野腰侧,极力隐忍,将人轻轻推开,不敢再瞧那人眼眸。 良久,姜野打破沉默,却不如继续当个哑巴..他朝时御道:“今悟大师可出关了?我要寻他问问你我姻缘。” 时御:“你!” 姜野回身拆开礼盒拿出他选的腰带,不等时御反应,环过他的腰身,时御惊骇,将人推开,微微蹙眉低吼:“姜野!” 姜野一愣,笑道:“还是第一次听你喊我名字。”思考片刻又道:“你若怕挨责罚,我问我自己便是。” 随即拿出木鱼委屈道:“这你总喜欢吧?时御,我挑了好久~”又伸手摸向玉佩:“还有这个,自古香囊传意,环佩定情..” 声音越说越小,拿着玉佩的手试探的朝时御腰间摸去,毫无疑问被躲开了,时御又恢复往日冷清,道:“带走吧。” 姜野耍无赖道:“不要便算了,暂且放你这,我今日大包小包提上来,手酸了。” 时御不语,姜野自桌边坐下,将酒坛打开,酒香浓郁,飘香四溢,拿起桌上杯盏倒了一杯送入口中,甘醇馥郁,妙不可言。 时御微微蹙眉看着姜野动作,姜野见状,又倒一盏入喉,嘴角溢出一滴晶莹透明的液体,沿着下颚滑至脖颈,时御耳尖发红移开目光,被姜野精准捕捉到。姜野望着时御眉目含笑,酒杯轻轻转动,酒液在杯中流淌,细微的摩擦声在空气中交织,时间也仿佛定在这一刻。 时御道:“喝完便回吧。”随即坐在床上闭目打坐,心中默念清心咒。 姜野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时御,目光一寸一寸的描绘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如山峦般坚毅,薄唇紧抿时如一朵娇艳的樱花,仿佛一开口娇弱的花瓣便会散落撞进他的心尖,脸部线条英朗又不失柔和,世间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是见色起意? 时御许久未听见动静,睫毛颤了颤,似根柔软的羽毛挠在姜野心头。喉间微动,一杯酒水入口。 时御听见那人起身动作朝他走来,瞬间嘴唇便被一片柔软堵住,怒目圆睁!酒水滑入口中,醇香绕齿。酒液自嘴角缝隙流下,活色生香。他欲后退,后脑被一只手掌摁住。 姜野冰凉的舌头撬开时御牙关,唇齿交缠。姜野贪婪的吮吸口中甘甜,时御伸手猛的将人推开,姜野轻喘出声。时御怒极,瞪向姜野,姜野趁人发火之际瞬间窜到房门口,一脸餍足朝时御笑道:“乖啊,哥哥明日再来寻你。”说完逃似的跑了。 时御坐在床沿,心跳如鼓,身子直直往后仰去,抬手抚在额间,闭了闭眼又睁开,深深吐了口气:“疯了...” 姜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面颊微红,心绪翻涌,呼吸急促,将头埋在锦被间。姜野开始回忆初见场景,时御那么个冷清的人,第一次见面竟帮他拂去发间落叶,这便是缘分天注定!去他的伤人伤己! 眼睛定定望着承尘,指尖摩挲嘴唇,勾起一丝微笑,自言自语道:“经此一吻,我更加确信,你就是我今生要等的人。时御..你跑不了了...” 姜野一晚上兴奋的睡不着,直至天蒙蒙亮才睡过去,将将才睡一个时辰就被吵醒,皇帝派身边大太监过来宣他进谏只能携着困意起身。 到了御书房,姜野进去便行礼,皇帝让他落座,问了他几句寻常的朝堂见解,最后略带威严的试探道:“朕听闻你最近与广元寺的僧人关系亲密,可有此事?” 姜野一顿,思忖片刻道:“是也不是。”在皇帝将开口询问时,他坦然道;“是儿臣单方面纠缠他。” 皇帝大怒,大骂:“混账!”抬手将砚台朝姜野掷下,擦过姜野额角,顿时便溢出鲜红血液。姜野抬眸直视皇帝,不做多解释。 皇帝指着姜野,指尖轻颤,声音带着失望:“你..且不说他是男子,他还是个僧人!”说完一掌拍在桌案。 姜国与周边国家都是对佛教尤为尊重信仰,姜野如此行径,在他们眼里,视为侮辱,不耻。 姜野道:“爱欲何关男女?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俗话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饮酒戒教戒犯得,色戒为何犯不得,况且,还俗的僧人比比皆是,他若应我,叫他还俗便是。” 皇帝手掌扶上胸口似乎气急,他道:“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何身份!你执意要一男子,这江山怎么办!朕给你一次机会,与他断了联系,你,便还是这大姜太子!” 姜野笑道:“三弟文韬武略才高八斗,五弟运筹帷幄骁勇善战,七弟德才兼备智勇双全,论文,儿臣不如三弟,论武儿臣不如五弟,论德儿臣不如七弟,堪堪占了个嫡长子名头,便得了别人抢破脑袋的太子之位。可父皇从未问儿臣是否想做这九五至尊,儿臣并无雄心壮志,至始至终只想做个闲云野鹤,只因父皇厚望,努力多年为达父皇期许,可倘若这位置要用心上之人交换,儿臣情愿拱手相让。” 皇帝气的浑身战栗,他颤抖道:“你若..执迷不悟,朕,情愿做个恶人,叫那..和尚,死在你面前。” 姜野不语,只定定望着皇帝,皇帝被他眼中决绝一惊!究竟何时,竟到了这般地步。他回忆往事,竟一时记不得这个儿子儿时是何性子,只记得他每每考教课业,答不到预期他便会失望的罚他,偶有课业答得好的时候,便觉理所应当。一直是将他当完美的太子方向培养,是否是他太过严厉,可皇家本该如此。疲惫的挥手让姜野退下,待姜野走远,终是没忍住,呕出一口血.. 第9章 一起睡..时御 姜野一路沉思,他喜欢时御的事只有楚文彦和米公公知道,这两人都不会背叛他,怎会传到父皇耳中,难道是自己表现太过明显?父皇万一真对时御做什么,他还是到时御身边去,才能安心些。 姜野随便收拾了伤口,命人装好日常衣物用品,又派人买了几坛仙人醉,这可真是个好东西!随后便上山找时御。时御不在屋中,应当又在诵经,他看见他送的礼皆被放在一处角落,轻哼出声:“不解风情!”坐在书桌前翻看案前经书,哈欠连天,他放弃了,还是出去找时御吧... 他先去了正殿,时御不在,倒是瞧见一位高僧正在诵经,身侧各一名小弟子。在殿外多张望了几眼,随即高深莫测的声音入耳:“施主,久等了。” 姜野尴尬行了个礼,道:“打搅了,在下前来寻时御小师傅,不知道圣僧可知他在何处?” 圣僧道:“因果不能改,智慧不可赐,真法不可说,无缘不可渡。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天道无常,顺其自然就好。” “..”姜野心道老和尚说话都是这般高深莫测吗?随即又行了个礼告辞。 姜野迈步前往后山,果然在瀑布之下看见心心念念的身影,就地坐下,静静地望着。片刻,时御睁开看他,姜野打趣道:“和尚,你成日在这坐着作甚,莫不是不想敲你的木鱼便跑这偷懒?” 时御起身,纵身一跃落入岸边,淡漠开口:“回去吧。”说着便迈步回走。 姜野走到时御身侧伸手搭在时御肩上,特地放轻了声音:“咱俩都有肌肤之亲了你怎还这么冷漠啊,时御~” 时御破天荒没有甩开他的胳膊,停下脚步偏头望着姜野不语。沉默半晌,姜野呼了口气沙哑开口:“你再这般看我,我又要亲你了。” 时御道:“你可知后果?” 姜野脱口而出:“什么后果?” “招惹一个和尚的后果。” 姜野走到时御身前,双手搭在时御肩上,正色道:“我说过,我只想珍惜当下。时御,我已向父皇表明对你心意。” 时御微微一愣,皱起眉,姜野轻轻抚过他眉间,指腹带着一丝冰凉,似那山中清泉,潺潺流入心尖,姜野继续道:“虽然是他先发现的,我告诉他是我单方面纠缠你,你不必担心。”随即心思急转可怜兮兮道:“时御~我可是为了你被父皇扫地出门了,你可得收留我。” 时御思忖片刻终是点了头。将那人放他肩侧的手拿下,便又自顾自往前走。 姜野暗暗自喜,深深吸着林间的花草清香,抬眼望天,脑海天马行空,想着夜幕将至,他该如何把时御摁在身下这样那样。随即害羞的捂着眼睛发笑,克制的抿了抿嘴,心道不行不行,得慢慢来.. 时御余光瞥见旁边之人模样,轻轻蹙眉,暗自走快了些。 晚膳时分,姜野看着眼前的青菜粥,叫苦连天,酒都记得带,怎忘了带些糕点。他心疼的望向时御,抬手摸向时御胳膊,掐了掐,好硬... 时御默不作声将手拂开,慢条斯理的喝粥。姜野道:“天天就吃这些,你怎还能长这般壮实..”随即用汤匙在碗里搅了搅,毫无食欲,问:“时御,可还有别的吃食。” 时御:“没有。” “那你晚上不会饿吗?” “不会。” 姜野叹气,之前住广元寺时好歹还有一个馒头,认命的将碗里的粥喝个精光。 姜野躺在时御床上,静静的看着时御在书案上抄写经文,这人当真是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举一动都优雅的恰到好处,怎么看都看不够。直至子时,姜野困的已不觉得饿,只怕一闭眼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呢喃道:“时御~你怎还不睡。” 时御:“便要睡了。” 姜野瞬间精神:“那..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时御:“你睡便是,我在此处打坐便好。” 晴天霹雳!!当即下床坐时御身侧将下巴放在时御肩上,糯糯道:“这多累啊。”眼睛精光流转,任谁都能看出其中深意。 时御微微侧头,一只手伸向姜野脑袋,姜野以为时御又要将他推开,正想自己起身,便觉时御大掌抚上自己耳侧,温柔出声:“去睡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姜野得寸进尺,双手缠上时御腰腹,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些,嘴唇挪向时御耳垂,轻声道:“一起睡,时御..” 时御整个身体僵在原地,清楚的感觉到姜野强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在他的手臂上,意识劝他将人推开,却迟迟不忍动作,他沉醉在这亲密的氛围里,好似这世间只有他们二人..当真要疯了.. 姜野还在一步步逼近,在时御耳边呢喃,一遍遍喊他的名字:“时御..时御...”热气喷在时御耳根,灼烧着他的灵魂,姜野红唇微张轻轻咬在时御耳垂,时御终于忍不住,伸手紧紧抓住姜野胳膊,沉默半晌,道:“去睡吧。” 姜野怎么肯?都到这个地步了,即便不做些什么,也要将人先骗上床再说!他在时御耳后低笑出声,道:“你与我一起,不然我便同你一起坐在这。” 时御闭眸沉思了片刻,轻吐了口气,挣开姜野,起身出了门... 姜野跟在身后,被时御关门挡回屋中,门外传来时御沙哑且慌乱的声音:“别跟来!” 姜野坐回床上郁闷,怎么说走就走了!罢了,心道如今已经好很多了,再接再厉,时御迟早都是他的!这么想他突然想到,他要不要提前备好脂膏.. 时御飞速疾驰在林间,惊起阵阵飞鸟,到了寒潭处衣带未解便纵身跃入湖中,水花自周身溅起如他心尖绽开的烟火,月色渐凉,初冬的潭水凛冽冰凉,将他的**一点点浇灭,心绪平静,低低开口:“姜野..你可莫再惹我。” 姜野睡到巳时才醒,屋中没有那人身影。也不知时御昨晚何时回来,在哪睡的。桌上放了一碗白粥,已经凉了,姜野端起碗两口便喝完了,这日子.. 第10章 我是你的劫 姜野哼着小曲儿下山,心情愉悦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的目的地是聚香楼,一家以美食闻名的酒楼。 一走进聚香楼,姜野径直走到柜台前,点了一只烧鸡和一些精致的糕点,心满意足地提着食盒回广元寺。 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阿野?” 姜野朝那人笑了笑道:“阿彦!”便抬步行至楚文彦跟前。 楚文彦提议在聚香楼一起用膳,姜野拒绝了,晃了晃手中包装精美的糕点:“那和尚定然没尝过,我带些给他尝尝。” 楚文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我随你同去。” 姜野没问缘由,直接应了。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和煦的阳光洒在姜野身上,给他整个人都添了一层金色薄雾,他正毫无设防的同楚文彦分享他和时御的进展,满眼皆是溢出的幸福。 楚文彦一脸淡漠,好似这些事都与他无关,袖中紧握的双拳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他突然问到:“你喜欢他什么?” 姜野一愣,认真思考了片刻像是在问自己:”可能是好看?”又不以为意笑道:“实际上我也说不清这种感觉,但喜欢便是喜欢,见到他就满足,不见他便心生想念。”随即拍拍楚文彦的肩头:“待你日后有了心仪之人,便能懂这种感觉。” 楚文彦推开他的手,自嘲笑笑:“不会有。” 时御手持扫帚,正专注地清扫着院落中的落叶,微风拂过,落叶翩翩起舞,纷纷扬扬地飘落,他的动作轻柔优雅,与此时美景融为一体。 目光突然被远处两个人影吸引。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定睛看去,只见楚文彦和姜野正朝他的院落走来。楚文彦的步伐稳健从容,他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淡漠的神情,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而姜野则恰恰相反,他正对着楚文彦谈笑风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如冬日暖阳,不知在说些什么。 姜野也瞧见了时御,加快了步伐,笑着朝时御走去。时御目光锁在姜野身上,嘴角不自觉扬了几分。 姜野夺过时御手中扫帚放在一旁,拉着时御道:“一会儿我帮你扫,我给你带了些糕点你来尝尝。”又回头唤楚文彦一同进屋。 姜野行至桌边,缓缓替时御拉开椅子,将时御按在座椅上,拿出食盒在桌上一一摆开,提起茶壶替时御倒了杯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旁的楚文彦出声道:“何时见过你这般殷勤。” 姜野没理,坐在时御身边拿起一块糕点放在时御唇边,他凝视着时御,眼中充满期待和爱意,言语温柔:“尝尝。”仅仅两个字却让人听出无尽的宠溺。 时御看着姜野动作,并未张口,伸手接过他手中糕点,目光挪向楚文彦。姜野一笑:“怎么,害羞了?阿彦是我至交好友,早已知晓你我关系,放心吧。” 时御一顿,终是没有反驳。 姜野拿出仙人醉替自己和楚文彦满了一杯,又扯了一只鸡腿,目光狡黠望着时御,语带诱惑道:“时御,要不尝尝肉吧~嗯?” 时御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了句不必便起身朝院中走去,姜野立刻出声:“哎~时御!我不让你吃了还不行嘛!” 时御淡淡道:“我已饱了,你们用吧。”说完又拿起扫帚清扫落叶。 姜野只好作罢,饮下一杯酒。楚文彦突然开口:“你如今是打算日日宿在这了?” 姜野犹豫片刻点头,道:“父皇不知怎的知晓了我与时御的事,将我训诫一番,还拿太子之位说事,你知道的,我本就不欲坐这太子,丢了便丢了,但拿他时御性命要挟我,我必须待在时御身边才能安心。” 楚文彦皱眉:“我知晓你不愿当那太子,可广元寺的僧人皆小有名气,时御更是今悟座下弟子,若是被世人知晓,你..时御呢?他可愿为你弃了这条修行之路?” 姜野轻笑:“我不在意世人如此看我,可我不愿见他被世人诟病,否则我早将他带走了。但我绝不可能放手,至于其他,且慢慢来吧。”说罢又一杯酒水入喉,眼神往院中望去,眸中的温柔打在楚文彦心头,荡起阵阵酸涩。 楚文彦坐了会便走了,时御正欲往后山修行,姜野将屋中收拾一番又拎起一坛酒跟上。 时御盘坐岩石上闭目,姜野在岸边寻了块山石躺下,酒水一口接一口送入腹中。瀑布如星辰坠落,水声激荡,回响在山谷间,冬日的阳光虽不炽烈,却足以驱散寒冷,轻风拂过他微红的双颊,带起丝丝痒意,令他有些困倦。手中酒坛滑落,清脆的破碎声令时御睁开眼眸朝姜野望去,片刻后又闭上双眸。 太阳渐渐西沉,留下一片绚丽的霞光在天边舞动,轻风逐渐变得凛冽,扫在时御脸上令他睁开双眸,起身轻轻落在姜野身旁,手指不自觉伸向姜野眉间,却迟迟未落,最终滑向姜野肩侧,将人轻轻拍醒。 姜野睁眼便瞧见时御静谧的双眸,那一刻仿佛世界都静了,独独为他狂跳的心。本不信一见钟情,却想尽办法只为再见一面确认心中情意。手肘将身体撑起,一手搂住时御后颈将人往前带了几分,下巴一抬便碰到那张日思夜想的红唇。微微张口在时御下唇轻咬一口,低笑一声便将人松开,并未多做停留。 时御静静望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姜野唇角颇带着丝得逞的笑,眼中的深情不言而喻。时御极力隐忍,望着姜野,目光逐渐柔和,抬手伸向姜野脸庞,却停下半空,手指微微蜷曲,姜野一把握住,将手按在自己脸上,手指轻轻摩挲时御手背,轻轻道:“世间万物都有定数,动心起念皆是因,有缘躲不开,无缘手难牵!时御,你说伤人伤已..能伤到你的都是你的劫数,我若是你的劫,你便躲不开。” 良久,时御微微扬了唇角,嗓音低沉:“嗯..我躲不开了。” 第11章 云雨 冬日的夜格外冷清,寒风呼过带起丝丝寒意。姜野与时御并肩在林间漫步,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姜野伸手往时御袖中摸去,抓住那只冰冷修长的手,望着时御侧颜,眉目含笑小声道:“时御,你可要保护好我~” 时御微不可见的勾起唇角回握他的手:“嗯。” 姜野偏头过去在时御脸上亲了一口,似觉不够,另一只手掰过时御下巴,在另一边脸上又“啵”了一下,感觉这下巴触感颇好,又在脸上捏了捏,笑意盈盈的望着时御。 时御无奈笑了笑,将他手掌抓在手心道:“别闹了。” 两人继续往寺中方向前行,姜野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握着时御的手在指尖把玩,忽然又偏头望向时御,眼神带点恶劣的趣味,问:“时御,喜不喜欢我?” 时御轻轻嗯了一声。 姜野立刻走到时御身前抱住对方,抬脸在时御脸上蹭了蹭,道:“时御,我可太喜欢你了..” 时御轻抚姜野后脑温柔开口:“夜晚寒凉,先回去吧。”姜野不舍的将人放开,道:“那你今夜可要与我同睡?”嗓音低沉沙哑,带着丝期待和魅惑。 时御望着那人发亮的双眸,轻轻勾起唇角,道:“好。”姜野正要在心底放烟花庆贺,又听时御道:“但不可再那般逾矩。” 姜野垂头:“是~”心想:到了床上可由不得你! 姜野又在时御床上躺着,百无聊赖的翻看米公公新买的话本:《清隽小生俏郎君》..深得他心!时而还附有插图,看得他面红心热。又是等到子时,时御才起身洗漱。 时御熄灯躺在床的外侧,姜野伸出胳膊欲让时御躺他怀里,时御道:“不必。”姜野便自己贴上去环上时御腰身。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道丝线将他们的心缠在一起,四周被旖旎的氛围填满,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两人心尖流淌。时御察觉姜野指腹在他腰间摩挲,伸手紧紧抓住那人手腕极力隐忍,语气略带沙哑:“别再闹了..姜野..” 姜野支起身体,一手掰过时御的头,精准堵上他的双唇。他们之间的距离近的过分,彼此的呼吸将灵魂紧紧缠绕,唇间带着丝丝甜味,令两人深陷其中。 姜野缓缓欺身而上,手掌滑入时御衣襟..时御微微睁开眼眸,双手扶在姜野腰侧,一个翻身便将姜野压在身下,局势瞬间逆转。姜野正欲出声,便被堵住双唇。 时御的吻与他清冷的外表相反,带着野性,霸道,肆意的侵入姜野口中,舌尖交织在一处,诉说两人之间的爱意。细密的吻滑落颈间,每一下都带着无法言喻的深情。 两人身上的衣襟早已散开,姜野沉溺在时御时而轻柔时而激烈的吻中无法自拔,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姜野杏目圆睁,不可置信,对着时御怒道:“时御!你!你混账!”只是此时经过暧昧洗礼过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怒气,倒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时御..啊..你..唔..”双唇再次被堵上,时不时溢出一声呜咽和喘息。良久,时御咬上姜野耳垂,五指穿过他的发间,轻轻抚摸,低声道:“我警告过你的..” 姜野一口咬在时御肩头,声音绵软带着丝娇嗔:“时御..你真过分。” 时御吻在姜野发间,又落在耳垂,唇角微勾:“嗯。”抬首借着月光注视身下之人微微泛红的双颊,鼻尖蹭着鼻尖,再次擒住那红肿的双唇,开启新一轮奋战。 天光渐亮,**终歇。 姜野醒来时时御已不在身侧,起身坐在床头,身上的酸楚与疼痛正对他提示着昨夜的疯狂。姜野咬牙:“该死的和尚!” 拿上一身干净衣裳朝后山走去,一路都在暗恨昨夜如何就发生到那个地步,明明将人按在身下这样那样的该是他!! 行至寒潭边,见时御又在那岩石上打坐,姜野将衣裳放好,跃入潭中,时御眉目含笑,望着直直朝他游来的身影。 姜野停在时御身前,耳根有点发红,抬手拂起一阵水花,溅在时御身上,轻哼一声,道:“好你个和尚,我道你平日清心寡欲,原都是装出来的!” 时御扬起唇角,宠溺的替姜野擦拭发间滴落的水珠,道:“可用膳了?” 姜野小声嘟囔:“气饱了!” 时御轻笑出声,笑声清脆甘甜,让人听了心尖荡起阵阵涟漪。他柔声劝道:“潭水冰凉,早些上去,莫要着凉。” 姜野这才在水中解开腰带,衣物尽褪,身上朵朵寒梅绽开,叫时御看直了眼。姜野细细擦拭身躯,感受到某处目光灼热,抬眼对上时御眸光潋滟,嘴上便想犯混:“可要一起?” 时御认真发问:“当真?” 姜野一噎,身体还隐隐传来疼痛,当即又朝时御拂去一串水珠,背过身去! 待天边红霞绕梁,波光粼粼的水面镀上一片火红,时御与姜野一同往寺中方向走去。今日晚膳自然还是那青菜粥..姜野叫苦不迭,腹中空空却毫无食欲,最终还是尽数喝下,心道明日定要下山补补。 夜幕将至时御将姜野搂进怀中,亲吻他的发际。姜野今晚可不敢再勾引时御,老老实实枕在时御臂弯,心下虽老实了却管不住那双躁动的手.. 原本搭在时御腰腹的指尖渐渐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时御腰际,后又滑入衣襟,揉捏时御腹肌。坚硬的腹肌随着呼吸如山峦起伏,时御带着**的眼睛望向姜野发顶,终是心疼怀里人只是轻轻道了句:“乖一些。” 月光如细沙洒落房中,两人紧紧依偎在这片小天地,沉醉在彼此的温柔里,静静地享受这寂静的夜,渐渐进入梦乡。 姜野辰时才起身,时御自是不在屋中,将衣物穿戴好便下山去,也不知道时御这些年怎么度过来的,太苦了! 回到宫中用了顿丰富的膳食,随即命米公公以后必须日日派人上山给他送吃食。米公公心疼的看着姜野,道:“才几日不见殿下,殿下都清减了许多,这山中蚊虫竟这般毒,瞧给殿下雪颈咬的,奴才这便命人备些驱蚊的香囊。” 姜野一愣,耳尖微微发红,轻咳一声,道:“去吧。” 楚文彦得知姜野回宫便来寻他,姜野靠在软榻上让楚文彦随意坐下。楚文彦刚要开口,便瞧见姜野颈间一抹红痕,当即又闭了嘴,饮下杯茶,将茶盏重重放至桌面。 姜野略带疑惑,道:“怎么了?” 楚文彦沉默半晌,问:“若你挚爱之人,与你有血海深仇,你会如何?” 姜野闻言,不假思索道:“若是血海深仇,我又怎会喜欢他,若真喜欢了,那便要看是何仇怨,若是杀父杀母这等,即便是我所爱,我也会将他手刃。”随即姜野望向楚文彦,心下疑惑,楚文彦父母尚在,他这是与何人结了什么仇怨吗? 楚文彦静默片刻,朝姜野走去,在他身前蹲下,与之平视,语气又变得温柔带了丝祈求:“听闻梁北辽阔无垠,天蓝草碧,白日草浪随风动,夜晚星辰浩如海,冬季雪覆千里,更是美观,你可愿与我同去?” 姜野轻轻扬眉:“你要去梁北?”随即又摇头:“你自去游玩吧,时御定不愿走,我在此处陪他,你早些回来便是。” 楚文彦轻笑,笑意未达眼底:“那你便陪他吧。”说完起身离去。 姜野感觉有些怪异,却未深究。待米公公将东西收好,便欲回广元寺去。米公公好似有话要说,在原地局促,姜野问:“怎么了?” 米公公犹豫开口:“其实皇上他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不过叫奴才不要和您说..” 姜野蹙眉,将包袱放下,不满道:“你怎才说!”随即跨步出门。 姜野来到御书房,小太监通传后便迈步进去,行礼后便开口问道:“听闻父皇近日身体欠佳?可查出是何缘由?” 皇帝闻言放下手中毛笔:“哼!你若真关心朕,与那和尚早早断了便是,如此,朕自然不药而愈!” 姜野又行一礼:“父皇恕罪!” 皇帝当即咳了几声,姜野担忧上前替皇帝抚背顺气,并倒了杯茶递去,皇帝接过:“朕无事,你,且回吧。” 姜野歉疚道:“是儿臣不是!父皇莫再气了,还需多注意休息。” 皇帝道:“休息?你看看这堆积如山的奏折,朕又无人帮衬,咳咳...叫朕如何休息?” 姜野顿时明白皇帝心思,懦懦开口:“不如唤三弟...” 还未说完只见皇帝蹙眉,凛冽目光射来,并伴随阵阵咳嗽声,姜野终是软了下来,道:“儿臣替父皇分忧便是。”皇帝这才满意。随后姜野便差人给时御送口信,这几日事务在身,不上山了。 这一忙,便是好几日。 第12章 亡国 姜野忙了几日终于将堆积的奏折处理完,不免感叹,当皇帝真辛苦,这个位置谁爱要谁要吧反正他是怕了! 突然一阵石海哨响起,姜野大惊,门外立刻有士兵来报:“太.太子殿下,城外梁军来犯,皇上命我等护送殿下出城!” 姜野即刻朝大殿奔去,城中仅仅一万精兵,不知城外来了多少梁人。太监将太子引入仪事殿,皇帝眉头紧锁,不负往日威仪,一脸疲惫道:“镇守京都的将领叛国,梁国士兵已不知道何时进了城,如今正往皇宫赶来,这江山,朕恐怕..守不住了!阿野,朕派人将你护送出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日便靠你复我大姜兴盛!” 姜野摇头:“儿臣身为太子,父皇都愿与大姜共存亡,孤,怎可临阵脱逃!” 皇帝拍案而起:“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外边至少5万大军,即便有人助你,能不能出去也不一定,但你若留在这皇城,便是死路一条!阿野,朕已将希望全部寄托给你了...” 姜野望着皇帝发白的鬓角,别过脸去,坚定平静道:“儿臣定会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 姜野召集宫中侍卫,派人分别守好宫门布置战术,宫外城中已惨叫连天,烟火弥漫.. 时御在瀑布之下感到身下岩石似在震颤,往远处望去,一缕狼烟自城中升起,那是,皇宫的方向... 此时的宫门外,梁军即将冲破宫门,敌军实在太多,姜野心下一凛,这宫门怕也撑不了太久,他将提前安排好的侍卫带至皇后跟前,命人趁乱带领皇后逃离宫中,皇后犹豫片刻应下,随即前往大殿欲跟皇上一起离去。 颤颤巍巍的宫门终是撑不住了,无数敌军涌入,姜野在人群中厮杀,刀光剑影间血色飞溅,整个皇宫顿时血色冲天,皇帝也加入这场战争,皇后大惊,侍卫拉着她劝道:“皇后娘娘,速速走吧!”皇后腿脚发软,艰难的挪动步伐跟着侍卫离去。 此时的姜野护在皇帝身侧,替他抵挡进犯的刀剑,皇帝本就病重,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却也砍死好些敌军。皇后频频回头,忽地被一名敌军拦下,抬刀朝她袭来,她大喊出声,旁边的侍卫一刀便将那小兵斩杀。 人群中的皇帝听到皇后叫喊不由分了心朝皇后望去,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随即映入他眼底的便是无数双战靴,他正游疑着,便没了生息.. 姜野惊骇的望着落在地上的头颅,目光猩红一片,耳畔的厮杀渐渐变得迷糊不清,心中痛苦万分,杀出一条血路行至皇后身侧。 皇后看见夫君身故画面,泪水模糊双眼,双脚长在地上无法挪动半分。他们年少相识,成婚数十载,昨日还在温柔缱绻,今日却阴阳两隔,内心伤痛不已,没了活下去的信念。 姜野一手拉着皇后,一手将逼近的敌人砍杀。直至逃到一处宫院,满地尸骸,这里已被血洗过,应少有敌军,他拉着浑浑噩噩的皇后,迎面撞上楚文彦,当下一惊:“阿彦?你怎会在此?快走!”一边说着一边将皇后拉向一处角门,出了这宫门,活的几率便要大些。 他又急急对楚文彦道:“外面危险重重,你且尽快回府带上家人离了这京城,如今的我,已顾不上你了,你....” 话语生生止住,姜野不敢置信的望着身旁皇后胸口透出的剑尖,清晰的听见鲜血一滴一滴落入地面,整个人如被浇了一头冰水,浑身发寒。 剑尖抽出,鲜血喷涌而出,皇后倒地不起..姜野望向持剑之人冰凉的眼眸,双目血红,嘴唇哆哆嗦嗦,:“为..为什么..”随即持剑朝楚文彦刺去,怒吼:“为什么!!” 楚文彦一面抬剑抵挡攻势,一面淡漠道:“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姜野发了疯的砍向楚文彦,别处梁军听见动静前来支援,数十把剑刃朝姜野袭来,姜野奋力抵挡时不忘朝楚文彦刺去,身上早已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好累...视野已然模糊,周遭的脸皆成了父皇头颅落地时的表情,还有不久前躺在地上的母后... 时御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姜野漠然望去,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此,抬剑朝时御刺去,时御迎上,剑尖刺进肩头,时御不为所动,将人揽在怀中,持剑将身侧的梁军一一斩杀,楚文彦一旁默默看着,最后时御抱着姜野突破重围,纵身一跃消失在墙头。 身后梁军立马要追,楚文彦抬手:“不必追了。” 宫内的哀鸣直至天光渐亮才逐渐淡去。时御此时已带上姜野逃出京都,逃亡路途姜野早已撑不住昏死过去,他身上伤痕累累刀刀见骨,不能再拖了!见有一处破庙,时御将人安顿,便去找了水源将伤口擦拭一番,撕碎自身里衣,终于将比较重的几处伤口包扎好。 时御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小心翼翼把姜野背在身后,往皇宫相反的方向逃去。行至一处小镇,时御到了一家当铺前,将藏于胸口的玉佩拿在手心,正是姜野赠的那枚,手指摩挲片刻便往里走去。 有了银钱,时御将人安置在一家客栈,便出去买了伤药。 时御把姜野身上伤口全都上药重新包扎一番,衣裳也换了一套。到了夜晚姜野还是发了热,时御喂他喝了药,睡梦中的姜野口中不断呢喃:“不..为什么..父皇..不要..母后..为..为什么..” 姜野身上都是伤口,时御想轻抚他都不知道从何下手,便将吻落在额间,轻轻抚摸脸颊,一遍遍小声道:“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我陪着你..” 一遍遍低语传入姜野耳畔,声音温柔细腻,令他暂时忘了烦恼,渐渐不再梦魇,沉沉睡去。 姜野醒来已是第二日,他迷茫的环顾四周,原来之前的一切是做梦啊,太好了..随即翻身牵扯到伤口..疼痛令感官逐渐清晰,脑海中一幕幕血色朝他袭来,顿时无法动弹,眼睛怔怔望着床幔。 时御端着煎好的药推门而入,见姜野醒了心下一松。坐在床沿,将姜野轻轻扶起靠在床头,舀了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吹,随即放入自己唇边,觉得不烫了便送到姜野口中。姜野乖巧的喝下,眼中噙满了哀思,他唤道:“时御..” 时御温柔的用指腹擦拭姜野唇角,道:“我在。”” 姜野缓缓倾身过去,将头靠在时御肩上,低低喊道:“时御..” “我在。”依旧是那么温柔。 时御将药碗暂且放至床头,伸手轻轻抚上姜野后背,不敢使力,因他背上也是满目疮痍。 良久,时御才将人轻轻扶起,道:“先吃点东西,我去把药热一热。” 姜野并无食欲,还是点了头。 时御热好汤药,进门看见姜野正乖巧的喝粥,脸上病容未减,双唇因失血过多隐隐泛白,两只眼睛空洞无神的望着碗中热粥,背脊却挺的笔直,一勺一勺的将热粥送入口中,如此情形依旧不减风雅,好似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时御原以为姜野醒来会发疯,会癫狂,用膳喝药更得好生劝诫一番,未曾想竟这般乖巧,倒叫他更担心.. 时御喂姜野喝了药,姜野似想到什么看向时御肩头,他好像刺了他一剑..时御看向姜野目光所及之处,轻声道:“无事,皮肉之伤,早已上了药。” 姜野沉默不语,只抬手轻轻拉开时御衣襟,见伤口已包扎好便安下心,又道了声:“时御..” 时御望着他,眼神包含了无尽温柔,,抬手摩挲姜野脸颊,轻声张口:“嗯,我在。” 第13章 祥云 在客栈休养了几日,身上伤口已然开始结痂,城镇偶有梁国士兵经过,他们没敢出门,一直待在客栈。直至有一日,姜野立在窗口瞧见楼下金戈铁马行过。眼神钉在领头人身上,恨意滔天!楚文彦骑在马背,身后跟着一队人马,还有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微风将车帘吹起,姜野瞧见里面坐着两名士兵,中间坐着一位老妇,有些熟悉好似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目光又移至楚文彦身上,心底的仇恨正熊熊燃烧着,恨不得一跃而下一刀将那人头颅砍下。 姜野浑身发抖,眼前浮现父母死时景象,他愤怒,他不解,楚文彦为何要那般做?指尖紧紧抓着窗沿,溢出丝丝鲜红。时御察觉到异样,自窗外望去,手掌轻轻覆上姜野手背,眼神示意他冷静,将手轻轻拿下。 楚文彦好似察觉到灼热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回首往方才姜野身处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扇即将合上的木窗,看不见里头的人是何模样,便继续前行。 姜野坐在床沿,双目血红冷汗涔涔,他的手指紧紧抓着时御小臂,指甲陷进肉里。时御似察觉不到疼痛一般,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姜野后脑,将人按进怀里,安抚了片刻又将人挪开些许,低头将两人额头相贴,一下又一下的轻抚姜野后脑,用鼻尖在姜野鼻尖上蹭了蹭,随即双手捧着姜野双颊,吻上他的额间,墨眉,长睫.. 姜野思绪逐渐平稳,缓缓坐直身体,望着时御,道:“马车上的人,我应当认识。” 时御等他继续说下去,姜野道:“但我不记得是谁,我总觉得,她应当很重要。” “我想见见。” 时御点头,将姜野的手握在掌心,道:“我陪你。” 他们这两日时而出去打听楚文彦住处,很容易便打探到。替姜野购置了一柄长剑防身,在一个黑夜,偷偷潜入楚文彦所住府邸。 并没有太多士兵把守,他们很容易便摸索到一处僻静的院落,明显与其他院落不同。今晚如此顺利的行动让时御有些不安,姜野欲往那院落走去,被时御一把握在腕间。 姜野回眸与时御对视,眼神中的坚定不容置喙,不远处传来好几个脚步声,大抵是巡逻的人正往他们方向走来。时御心念急转,轻声开口:“你小心,我去将他们引开。” 姜野点头,迈入院中。时御则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故意制造出动静,那几个士兵果然齐齐朝他追去。 姜野轻声走到一个主屋门前,里头灯光微亮,他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孔瞧朝里望去。坐在桌前的正是马车上的老妇,散乱的头发挡了小半张脸,他目光钉在老妇脸上,欲想起此人究竟是谁。 老妇替自己替自己倒了杯茶,伸手拿起一片酸枣糕含在口中,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里屋响起,令他浑身发颤,那人道:“既来了,何不进来。” “楚文彦..”姜野咬牙,推开房门,楚文彦自屏风后走出,与姜野四目相对。姜野抬剑便朝人挥去,身上的伤还未好,很容易就被楚文彦躲开。 楚文彦平静道:“阿野,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杀你母后。” 姜野沉默望着他。 楚文彦眸光看向老妇,又对姜野道:“你想知道什么,便问她,至于信不信,随你。”说完抬步出门,将房门掩上。 脚步声逐渐远去,姜野注视着座上老妇。老妇放下茶盏,抬眸望向姜野,眼神慈爱,静静的望着,好似在他身上找寻他人的身影,良久,她才开口:“小祖宗...” 姜野浑身一怔,思绪回溯。 5岁的姜野刚完成皇帝布置的课业,在御花园的荷花池边喂鱼,一抹白色的身影从他眼前闪过,他眸中精光流转,朝那抹白色身影追去。 直至那抹银白跃入一个女子怀抱,那人温柔的叫了声:“咪咪~” 小姜野立在原地,局促着不敢上前,那女子瞧见他,笑着朝他走来。行至姜野身前停下,将怀中的小猫递给小姜野,道:“可是大皇子殿下?你要抱抱吗?” 小姜野欣喜若狂,点了点头。 后来他知道这是宫中的祈贵人,父皇对她很是宠爱,如今已怀有龙嗣。 小姜野一得空就去祈贵人处撸猫,直到一日夜间高烧不退,经太医查出是伤寒。汤药一盅一盅灌下都叫他吐了出来,太监宫女们急得手忙脚乱,皇后急得焦头烂额预亲自照料,被嬷嬷们极力阻止,皇后身边大宫女祥云便自告奋勇,祥云做事细心还会医术,皇后对她自是放心,便让她照顾小姜野。 祥云在小姜野身边细心照料,将汤药分几十次一滴滴的喂进去,在他梦呓时轻抚他的背,温柔在他身前一遍遍道: “快些好起来,我的小祖宗~” “喝药药咯,小祖宗~” “看看我的小祖宗今日好些了没?” 虽然小姜野多数处梦魇中,依然能模糊听见那个温柔的声音,几日过去终于退了热。 皇后那边也查出,原是那祈贵人有了子嗣,便开始肖想太子之位,故意用咪咪吸引小姜野,后来寻了重症伤寒去世病人的衣物制成小衣给咪咪穿上,咪咪没了用处,便被丢进枯井中。皇上得知大怒,命人将人看管,待生下龙嗣后去母留子,不过还没到生产时便去了。 小姜野退了热仍是要喝药,祥云会在他喝完药后奖励一块酸枣糕,是祥云亲手做的,比宫中特贡的蜜饯都好吃。后来小姜野便一口一个祥云姑姑叫着,祥云最是疼他,每每一个小祖宗的喊他,尽显宠溺。 这般大胆的称呼,在这宫中只有祥云和小米敢这般叫了,可小姜野7岁时,他的母后竟将祥云赐给一位即将前往边疆的老将军,当时的祥云也才25岁,如今不过十几年,怎变得这般模样? 思绪回笼,姜野轻轻唤道:“祥云姑姑..” 祥云慈爱的对他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似淬了毒:“娘娘最是疼你,你,该去陪他的..” 姜野双唇微张,祥云自顾自道:“自我离了娘娘身边已有12载,我日日夜夜都念着她,终是将她盼死了,哈哈哈哈..” 当年祥云是皇后身边最信任的宫女之一,另一位便是曾经的宛嫔,覃海的姐姐,覃清。姜野心道:可是母后将祥云姑姑赐给了那位老将军,才让她这般记恨? 思绪被推门声打断,原是时御,他已甩开侍卫,不放心他,便进来瞧瞧,见姜野无事,便安下心,走到姜野身侧停下。 屋中多了一个人,祥云毫不在意,替自己斟了杯茶喝下,眼神飘向远方,道:“二十年前,梁国曾送了一位嫡公主前来和亲,便是梁国最貌美的雅静公主。既是嫡公主,自是要许正妃之位..当年你父皇还不是太子,夺嫡之争很是激烈,你父皇已有了大皇子妃,便是你母后。年纪合适尚未娶妻的只剩二皇子,三皇子,还有五皇子,其中二皇子呼声最高,也最得民心,其次,才是大皇子..姜国绝不会让一个梁国人坐上皇后之位,谁娶了雅静,便是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娘娘便给你父皇出了个主意,给那二皇子和雅静公主牵红线,断了二皇子的可能。” 祥云又含下一片酸枣糕继续道:“娘娘时常约雅静品茶赏花,次数多了二人倒是成了闺中密友,在娘娘有意安排下,雅静跟二皇子频频邂逅,一来二去的两人倒真看对了眼..二皇子被雅静的纯善深深吸引,情愿为了红颜舍了江山,便求皇上赐了婚。” 若事情到此结束,倒也算阴差阳错凑成的一段佳话。只怪那雅静与那二皇子都是个贤德之人,平日设粥铺助难民,声名远扬。有段时日匈奴来犯二皇子请缨平定匈奴,不过两月便将匈奴人打的节节败退,在百姓中名望越来越高。只怕再这样下去,一切都不可控。 于是娘娘命我研制出一种迷香,平日用倒也没事,若长时间与竹茶一起食用,便会叫人精神涣散,那二皇子,便有每日喝竹茶的习惯。娘娘亲手缝了个香囊送给雅静,她从未怀疑,日日佩戴在身,那二皇子自是中毒了。在一个月夜迷糊的走在府中,别人唤他也听不见,而后被潜在二皇子府的内应一把推入湖中溺死了。当时的雅静公主已怀有身孕,得此噩耗险些闭过气去。后来查出二皇子中毒已久,他这个二皇子妃,大梁人,便成了怀疑对象,皇上怒极,认定是大梁人所为,阴险至极!将雅静公主囚禁,等待临盆之日..” “雅静孕期深受打击,日日以泪洗面,身体虚弱,生下一子便去了。没有父母的孩子在宫中活得何其艰难,西陵侯夫人宁安公主,与二皇子一母所出,自小便没有母妃自是知道其中艰辛,不忍哥哥的孩子在宫中受苦,买通了产婆和侍卫将孩子换成一个死胎。将二皇子血脉带回了西陵侯府,养在一个妾室名下。” 祥云朝姜野望去笑道:“哈哈哈..你应当猜到那孩子是谁了。娘娘其实一早便得知此事,太子之位已是板上钉钉,她并未宣扬,不过是个孩子,便当做对雅静的弥补...” 姜野不可置信,怪不得..怪不得西陵侯府唯有楚文彦是琥珀色的瞳孔,儿时初见便觉特别,大梁人,瞳孔皆是琥珀色...而他一向以为温柔慈善的母后,怎会如此不堪..他不愿接受,却无法质疑这话中真假。他知道,祥云所说,大抵都是真的! 第14章 还命 良久,姜野询问道:“姑姑为何如此憎恨母后?” 祥云慈爱的眼神瞬间消失,凌厉的瞪向姜野,声音还带了丝委屈:“不论娘娘让我做多少恶事,我都心甘情愿,我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哪怕要我的命,我亦能给,我只想待在娘娘身边,可为何..”语气突然发了狠,眼中噙着泪:“为何将我送人!她不该!她不该!那将军说看上我,她便将我送出,还说是为了好,哈哈哈哈,说我跟了他有前途,哈哈..” “我跟了将军后,便随他去了边境,我一点一点将他毒死哈哈哈,一路艰辛终让我回到京都。可我再也进不去那皇城!只好找了一处山脚隐居。即便如此我依旧时常打探皇城动向。我日日都在念着她,可她,怕是早将我忘了..” 祥云抬手将泪水拂去,露出一抹得逞的笑继续道:“一日,我在山脚捡到一个濒死的少年,我把他救醒,得知他竟与覃清有仇怨,我便知道我等的机会来了。我给他指了个西陵侯府,一直与他保持联系。直到四年前我见到楚文彦,我和他说了一切,他起初不信我,后来查证才慢慢信了我的话。我告诉他血海深仇,换娘娘一条命,我让他亲手杀了她。哈哈哈哈..” 时御突然出声:“所以当初广元寺其实也是你一手谋划?” 祥云道:“是!阿清与我都是娘娘身边大宫女,凭什么我被丢到边境,她还能留在皇宫!!凭什么她想见娘娘就能见,我只能在这怀念!凭什么!” 姜野久久不能言语,他粗粗的喘气,今夜的一记记重拳打在他心头,令他无法呼吸。不想再听下去,只想离开这。刚迈出一只脚,差点跌倒在地,时御一把将他扶住。 祥云轻笑,恢复往日慈爱,她道:“小祖宗~我该去向娘娘请罪了,也不知娘娘在底下,要如何罚我..”说着竟是一脸怀念与温柔,随即望向窗外皎月轻声道:“娘娘,奴婢来了..” 姜野看见祥云嘴角溢出黑血,缓缓将头趴在桌上,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没了生息.. 时御揽着姜野走出院门,姜野道:“带我去见楚文彦吧..” 时御拒绝了:“今日先回客栈好好休息,明日我陪你。” 不等人开口,将手环住姜野腰身,纵身一跃翻过墙头,穿梭在这寂静的夜。 回到客栈,姜野坐在床沿,身体直直往后倒去。时御叫了热水,替他解下衣袍,将他抱入浴桶中。浑身浸在温热中,心中苦闷却未随这水汽消散,阖上双眼低声呢喃:“我该如何做..” 时御将姜野自水中捞出替他穿好衣物,自己也洗漱一番才往床上躺去。 姜野并未看向时御,他自嘲道:“时御..我该如何做..原以为是楚文彦狼子野心,未曾想是我母后罪大恶极..我该如何做..”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这么多天来,时御还是第一次见他落泪。 时御轻轻为他擦拭眼角泪痕,又听姜野道:“自小,父皇母后便教我将来要做个明君,不愧于民,不愧于心..” 时御道:“善恶报应,福祸相承,身当自之,无谁代者。你不愧对任何人。于楚文彦有愧的是你的父母,他们也因此付出代价。” 姜野轻笑:“是了..我只是不愧他,我曾在儿时救他一命,也曾在宫中放我一命,算扯平了。我父母欠他父母的命,也还了,他欠无辜百姓的命..也该还...” 时御轻抚姜野额间,道:“我会陪你。” 姜野笑了,偏头狠狠咬上时御下唇,随后又变成温柔缠绵的吻。时御温柔回应,姜野远觉不够,当即扯开时御衣襟,欲将人腰带解下,动作粗莽却解不开,低头用牙撕咬,时御将人捞起,解开自己腰带,又将姜野衣物褪去,翻身将人压下,一起在这**中沉沦。 姜野睡到晚间才起身,见时御已坐在床头看书,问道:“看的什么?” 时御淡淡道:“总之不是清隽小生俏郎君。” 姜野:“...” 起身洗漱完毕,与时御一同下楼用膳。经过昨夜的发泄,他已不想找楚文彦了,用完膳便与时御游走在这繁华街市。可因果何曾饶过谁,这也叫他遇到刚从酒楼走出的楚文彦。 姜野站在原地,漠然的望着曾经的至交好友,楚文彦也朝他看来,好巧不巧,又叫他瞧见这脖颈间的青紫。 楚文彦气笑了,转身便走。 姜野不予理他,拉着时御的手往反方向走去。 翌日,流言四起。 姜野与时御下楼用午膳时,便觉许多目光他们身上,自周边听了个大概,得来结果便是广元寺今悟座下高僧,竟与姜国太子苟合在一起,这太子与高僧就住在这间客栈。如今见二人一同出入,不是他们又是谁。况且他俩脖颈间的青紫并未刻意遮掩,早叫他们瞧了去。 如今的姜国已是梁国的附属国,许多梁人已经在姜国扎根,原本姜国人便不耻此等行径,更莫要说对佛教尤为敬仰的梁人。当即有人站出来,扬言要将他二人火祭,向佛祖告罪,其他人纷纷起哄。 姜野见事态有些控制不住,不管是姜国还是梁国,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不好叫他动手。拉着时御便回了房,将行囊收拾好,带着时御往外走去。 出了城镇,姜野将包袱递给时御,对时御道:“去个全新的地方生活吧。” 时御皱眉,不解道:“何意?” 姜野:“我说过,姜国百姓从未对不起楚文彦,我要让楚文彦还命。” 时御:“我也说过,我陪你。” 姜野见时御眼神,便知道他劝不动,若是换成他,他也会陪着时御。无奈的点点头道:“那先去找一处落脚吧。” 姜野找到一处废旧屋舍歇了半日,夜幕将至,与时御前往楚文彦府邸。 第15章 身死 这晚府中的侍卫同上次相比多了太多,更何况上回本就是楚文彦有意为之,今日要进这府邸并不容易,只能靠杀进去。 姜野与时御持剑浴血奋战,终于打入正堂,楚文彦早已得知此事侯在堂中,食指轻扣桌面,淡淡道:“阿野,你竟这般迫不及待见我?” 姜野神情冷淡:“嗯,迫不及待要你的命。” 楚文彦嘴角溢出苦涩的笑,目光如毒舌般缠在时御身上,轻声出口:“他倒对你用情至深..上回在宫中,也是如此..怪不得你会喜欢。” 随即又道:“可那又如何,你的喜欢何其廉价。阿野,你可还记得你曾说喜欢我...” 姜野蹙眉,楚文彦当即笑了:“呵~看来你是忘了。” 姜野思忖片刻,随即,孩童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姑姑以后让他多来宫走走吧,他长的好看,阿野甚是喜欢。” 姜野本不欲做解释,又怕时御误会,便道:“当日孩童之言,竟叫你这般误会,我一向将你看做知己,未曾有过别的感情。” 楚文彦望着将姜野,轻轻叹了口气,他道:“你如今迫不及待要我的命,可知,真正害死你父母的究竟是谁?”又看了眼时御,轻笑出声:“我本想放下仇怨,只要你与我一同去梁北,可你偏偏为了他..” 怪不得那一日他如此反常! 姜野不欲多说,持剑朝楚文彦刺去,周边侍卫当即加入战斗,时御替他拦下众人,姜野只管朝楚文彦挥剑,楚文彦一面抵挡姜野的攻势,一面对侍卫道:“将这碍眼的和尚,杀了!” 姜野恨极,刀刀致命,最终楚文彦抵挡不过,腹部被剑刃滑过,血如涌注。当即眼前一黑,被侍卫扶向里屋。 外头士兵不断涌入,时御早已负伤,姜野心道今日怕是取不了楚文彦性命,当即护着时御打算逃离,士兵们可不会放过姜国太子,朝着姜野就是一顿乱砍,姜野和时御都身负重伤,时御拼死带着姜野逃出重围,躲入一处暗巷。 不远处追来的士兵正往他们这赶,时御不作他想,起身欲将人引开,被姜野一把抓住手腕。此时的姜野鲜血自腹腔涌出,已无力再开口,虚弱的摇了摇头,时御深深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轻轻将人手拉开,朝街市奔去,将士兵引入别处。 姜野脑中混沌,无力的倒在地上,嘴唇轻启,无声地道了句:“时...御..” 姜野醒来已是三天后,他是被收绍水的老妪发现倒在暗巷,老妪认得姜野本不想管,终是于心不忍将其救下。 姜野问老妪:“有没有看见一个和尚?” 老妪道:“跟你相好的那位?今日便要行刑了。” 姜野一惊,从床榻坐起,问:“什么行刑?” 老妪颇有些怜悯道:“哎,听闻今日要在惩恶台受三百刺骨钉,向佛祖告罪。” 姜野焦急道:“惩恶台在何处?” 老妪给他指了个地方,姜野不顾身上疼痛飞速往惩恶台奔去。 姜野到惩恶台时,便瞧见时御被绑在木桩上,身上鞭痕累累..时御见到姜野,眉头紧锁,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姜野不顾一切就要上前,被士兵拦下。 楚文彦就是故意放出消息引姜野现身,如今见人如此,却不觉得开心。命人将姜野拿下,今日,他便要这世间,再无时御。 姜野夺过一士兵刀刃,奋力上前,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衣裳上印着触目惊心的红,刺痛楚文彦双眼,当即眉头轻皱怒道:“都没吃饭吗?还不快将人擒住!” 血水浸湿了姜野的衣裳,一时头晕目眩被摁倒在地,当即手脚被人牢牢束缚,再无法动弹,姜野吐出一口鲜血,道:“时御..” 时御望向楚文彦,道:“你..莫再伤他。” 楚文彦目光冰冷对士兵道:“行刑吧。” 姜野闻言,止不住的恐慌蔓延至心头,他对着楚文彦摇头,随即被士兵将头摁在地上。眼睁睁的看人将手指般长的刺骨钉往时御身上钉去,先是手..再是脚..肩头..心底似被巨石压着,泪水成了唯一释放的出口。 时御极力隐忍不让自己露出痛苦表情,身上的汗和着血水将他整个人泡在湿热里,姜野不断挣扎,嘴里不断发出怒吼,时御用尽全力,对姜野吐出两个字:“别..看..” 三百刺骨钉全部用上,均是在不致命的地方,这便是刺骨钉之刑,让受刑罚的人遭受极致的痛处,感受血液一点点自伤口流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文彦抬手示意士兵将姜野松开,眼神恶劣至极,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时御。 姜野撑起身体,颤颤巍巍朝时御走去,停至时御跟前,抬手夺过身旁士兵刀剑,刺进时御胸膛,明明走路都不稳,挥剑却是行云流水,时御只轻轻勾了勾嘴角便断了气.. 姜野抬手摸去脸上泪痕,却染上一片血污,他抬剑朝楚文彦刺去,被士兵击倒在地,再一次爬起又朝楚文彦攻去,士兵正欲再次出手,被楚文彦出声制止:“都退下。” 姜野不要命般一剑接着一剑,皆被楚文彦躲过,楚文彦虽用了上好的伤药,可毕竟也伤的极重,又只守不攻,渐渐便显得有些吃力。 姜野则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不断重复动作,脸上已经血色全无,楚文彦目光变得柔和,随即自嘲笑笑道:“如今,你可曾后悔救了我..” 姜野双眼布满血丝,眼神如刀般往楚文彦脸上剐去,他道:“悔,我后悔没与旁人看着你溺在水里。” 说罢继续抬剑朝楚文彦刺去,这次,没有被躲开。 剑尖没入心口,穿透后胸,楚文彦吐了一口血,笑了:“如此,便遂了你的意..” 身侧士兵大惊,再也顾不得是否违抗命令,齐齐朝姜野刺去,十几把长剑袭来,将他身体贯穿。姜野倒在地上,最后一眼,落在时御的尸体上.. 魂魄缓缓离体,意识混沌,口中呢喃着:“时御...时御..” 第16章 夏侯衍 姜野缓缓飘到地府大门,意识逐渐回笼,关于赤零的记忆涌入脑海,恍然道:“原来如此..” 一道红光闪过,地君出现在眼前,赤零行了一礼。地君平静道:“恭喜仙使成功渡过一世。” 随后地君便领着赤零前往神官专属的轮回台,赤零站在上方,下面便是凡人轮回的地方,成百上千的鬼正排着队。 时御站在群鬼中,一抹青色衣角自头顶闪过,他望了过去,一眼便瞧见赤零。赤零正略过一张张脸找寻熟悉的容颜,忽被灼热的目光注视当即朝时御的方向望去,目光交汇,顿觉周围都安静了。 赤零只是望着时御没有动作,地君终是叹了口气,问到:“仙使可要与他再说上一句?” 赤零沉默一瞬,眼神依旧在时御身上停留,嘴唇轻抿,道:“那便说一句吧。” 地君轻挥衣袖,时御腾空而起,落在赤零跟前。 赤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时御倒先对赤零弯起唇角,眼神柔和,只他一人。 赤零也笑了。地君道:“仙使要说什么,便快些吧。” 赤零犹豫片刻,对时御道:“我需历三世凄苦,这一生注定命运多舛,悲欢离合..”赤零垂下眼眸,带着歉意道:“时御..今生,终究是我害了你..” 时御不以为意笑笑,望着赤零,眸中深情,不言而喻,他道:“前世相欠,今生才会相见,若觉对我不起,下一世,再来寻我。” 赤零道:“与我牵扯,注定万劫不复。” 时御淡然,思绪纷飞,目光逐渐柔和,轻声道:“哪怕片刻的目光交汇,我亦甘之如饴..” 赤零闻言,笑笑:“好..” 地君挥袖将时御落回原处,对赤零道:“仙使,启程吧。” 赤零:“嗯。”在即将投入轮回台时,他突然侧身望向底下群鬼中的时御,他也在望着他,地府中的蓝色鬼火映在眼帘,眸中流光溢彩,二人眼中似只有彼此,他朝时御喊道:“时御,记着我的名字,赤零~”说闭,便消失不见。 时御对着空空如也的上方呢喃:“好,我,记下了。” 一位小鬼差好奇问地君:“地君,他们下一世可还会相见?” 地君未替鬼差解答,却道:“缘起缘灭缘自在,情深情浅不由人呐..这小和尚在佛门清净之地破了戒,犯下孽,下一世,恐怕身有残缺咯~” .. 暮色透过参天古树间撒下斑驳光影,一处石阶上铺满岁月积累的青苔,往里赫然是一扇禁闭的石门,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石阶上打盹,四周静谧的只能听见老者细微的鼾声与远处乌鸦的低鸣,给这片土地更添了几分凄凉。 石门里头闪动着昏黄的烛火,空旷的陵墓群四周站着几名侍卫把守,一位清瘦的少年跪在一处石棺前,烛火将他身影拉的老长,更显几分哀愁。 每日只开一回的石门今日又发出声响,站在门口处的是一道挺拔的身影,脸上蒙着黑布,目光冰冷深沉朝少年望去,手上持的长剑正垂向地面落下滴滴血红,侍卫大喝:“什么人!”便直直朝蒙面人攻去。 众人顷刻间倒地不起,空气中噙满了血腥,蒙面人朝少年走去,少年望着那人并未害怕,反而松了口气,直直站了起来,瘦弱的身躯更显萧条,因长久跪地双膝有些发颤,他突然扬起嘴角,许久未说话的嗓子低沉沙哑,他道:“我怕疼,少侠可否利落些..” 蒙面人逐渐逼近,少年又道:“只不过我...” 剑端已没入心口,少年抬眸望着蒙面人冰凉的双眸,就不能等他把话说完吗... 剑端抽出,血花四溅,蒙面人不作停留,转身便走。 少年倒在地上,眼神迷离,望着昏暗的四周,视线逐渐模糊,人生仿佛转瞬一逝,他在这地宫,已待了七年,如今,也将成为这荒凉的一部分..胸口被贯穿的疼痛遍布全身,终是要解脱了,只是让他将话说完便再好不过,只因他的心脏,长在右边... 少年眼前浮现一幕幕景象,他最为怀念的,是唯一对他好的兄长,如今,是否又能见到了.. 东夏国的帝后,是历代以来最为恩爱的一对,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却独给皇后恩宠,皇后多年终于又怀有身孕,皇上在皇后孕期一次醉酒宠幸了一位嫔妃,未来的轨迹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东夏太子夏侯彻是整个皇宫唯一的皇子,自小出类拔萃,智慧非凡,又得帝后恩宠,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夏侯彻八岁那年,皇后终于为他诞下一位弟弟,夏侯衍。 东夏第二位皇子诞生,举国同庆。可皇后却在此次生产伤了身子,不到两年便去了。皇帝心痛难忍,一瞧见夏侯衍便感哀伤,便将精力全放在夏侯彻身上。夏侯彻则极宠爱这唯一的胞弟,时常亲自教他读书识字,弟弟身体不好,便教他拳脚。 上一次醉酒那位妃嫔诞下东夏的第三位皇子,之后皇帝又宠幸了一位妃嫔,只因她肖似前皇后,经此宫中又多了位公主。 夏侯衍在父皇漠视,长兄疼宠中长到十一岁。不过近两年兄弟见面的次数少之甚少,因为他的兄长已成了一位威风凛凛的将领,夏侯衍对兄长充满崇拜与羡慕,暗暗下决心以后定要成为兄长的副将,随他一起征战沙场。直到某天一封边关急报,浇灭了他憧憬的心.. 太子夏侯彻战死了.. 皇帝几经昏厥,这是他曾与皇后,一起疼宠长大的孩子,是他的骄傲,东夏的希望,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同时朝中开始传起二皇子克亲之说。 皇帝勃然大怒,自是不相信此等言论,他再如何漠视,夏侯衍也是他与爱妻的血脉,随即罚了几位大臣。可事态不仅没有制止反而愈演愈烈.. 大臣纷纷谏言将二皇子送去皇陵为先皇后和太子守灵,皇帝迫于压力终是同意了,过两年再将人接回便是。 此后,皇帝立了那位生了皇子的妃嫔为后,将那皇子策立为太子,便是夏侯隽。一晃七年过去,皇帝身子愈差,终于记起了还在皇陵的夏侯衍,便派人将其寻回。 皇后顿觉不安,皇上怕是没几年活头,在此时将人接回,莫不是要夺他儿子的太子之位..为绝后患便派了手下太监在皇帝的人到达前,将其击杀。 太监走后皇上的人也到了,见夏侯衍还有微弱气息赶忙将人送回皇宫救治,竟真保住了命.. 第17章 江允之 夏侯衍醒来时环顾四周,早已习惯地宫寒凉的身躯此时被暖阳包裹,屋中的炭火啪啪作响,周围的富丽堂皇与记忆中重合。 他这是..回到了皇宫? 他的父皇..真的接他回来了? 一位模样秀丽的宫女手持托盘推门而入,见到夏侯衍半睁的双眸微微一顿,便喜道:“奴婢锦香参见二殿下!殿下您终于醒了!” 夏侯衍轻声道:“锦香?” 锦香:“是。奴婢曾在慈宁宫伺候,自太后仙逝一直未分到差事,经得皇上赏识派来服侍殿下!” 夏侯衍淡淡应了声:“嗯...” 锦香便伺候夏侯衍喝药,药汁入口,苦涩无比,但他好似没有味觉般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连一盘备着的蜜饯都未看一眼。 皇陵的七年早已习惯自给自足,生病了也没有太医,多是门前守卫的老者替他寻来草药,他自小病弱,地宫湿寒,时常生病,久而久之,已将草药认了个大概,有时药也不煎都是直接嚼下,一点苦算什么,他独独怕疼。 皇后得知夏侯衍已然清醒,砸碎了手中杯盏,朝身边宫女怒道:“将那江允之给本宫寻来!” 江允之到皇后跟前跪下,声音冷静低沉:“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挥手将一花瓶砸至江允之脚边,嘲讽道:”东厂出来的高手,竟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皇子都杀不死,本宫要你何用!” 江允之将头磕在地上:“奴才办事不利。” 皇后唇角倾斜:“呵..那本宫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敏德宫如今能用的人寥寥无几,本宫将你放进去,你寻个机会,把夏侯衍杀了,做干净些,莫要留下把柄。”随即目光一凛,威胁道:“可别牵扯到本宫身上,否则..本宫定叫你求死不得!” 江允之:“是。” 内务府又给敏德宫送来三名宫女三名太监,江允之便在其中。夏侯衍看着身前一一向他行礼的奴才们,眼神落在江允之的眼眸上,带着一丝探究,江允之则一直垂眸,面无表情。 夏侯衍在床上躺了十日,他身受重伤,自是无需向皇帝请安,皇帝却也没来瞧过他。宫女太监们日日在夏侯衍跟前进进出出。这日醒来,江允之便近前伺候,替夏侯衍倒了杯茶水,屋中只有他们二人,夏侯衍开口,直接了当:“你为何到我这当差?” 江允之垂首恭敬道:“回殿下,此乃内务府决定,既是总管大人之命,奴才必当遵从,能伺候殿下,亦是三生有幸。” 夏侯衍挑眉:“哦?那是内务府派你来杀我的?” 江允之闻言一愣,抬眸望向夏侯衍,面露不解。 夏侯衍:“莫不是你杀我一次不成,你的主子派你来杀我第二次?”说完冲江允之笑笑,好似完全不在乎自身生死,丝毫不担心此人狗急跳墙,将他就此抹杀。 江允之指尖深入袖中摸向银针所在,又听夏侯衍叹气道:“罢了,若你要动手,记得利落些,我的心脏与常人不同,长在右侧,你可是害我受了好些苦。”随即艰难的想起身,虽养了十日,但他身子本就羸弱,又极其怕疼,挣扎了一会儿却起不来,又对江允之道:“你先扶我去外面走走行不?” 江允之不知道夏侯衍卖的什么关子,犹豫半晌上前将人扶起。走到院中的夏侯衍抬头望了望天闭上双眼,阳光洒在脸上将他白皙的脸庞镀上一层光辉,轻风将他的发丝从眼角拂过,手掌轻轻扶上胸口蹙起眉头,咳了几声。 江允之道:“殿下还是进屋歇息吧。” 夏侯衍慌忙摇头:“不要不要,七年不曾见过太阳了...也不知道我这副身躯,还能看多久..”回头对江允之笑笑:“没力气,别处就不去了,搬把椅子来,我就在这歇着。” 江允之自屋中搬出一把摇椅,小心扶夏侯衍躺下,进屋拿了大氅替他盖上。 夏侯衍闭目沉浸在这日光中,江允之便立在一盘侯着,夏侯衍突然出声:“其实不论我死不死,我都挺感激你的..死了,便是解脱,活着,竟还让我回到皇城..” 江允之看着他人禁闭的双眸,皮肤透着非比寻常的白,是了,七年不见日光,自是与常人不同。 江允之未承认地宫行刺是他所为,却也没有否认,自这日后,二人心照不宣,都未提及此事。江允之终年沉寂的心有了一丝裂痕,倒是有些同情这小皇子,再叫他多晒几天太阳吧... 太子夏侯隽办完政事回京,得知二皇子回宫消息,便来探望。礼貌的嘘寒问暖一番,送了好些补品,没有疏离,也不亲近,礼仪举止都恰到好处。这又让他开始思念他的皇兄,他的皇兄对别人也是如此,独独对他疼爱有加。 宫中唯一的小公主夏侯世媛早就想前来探望从未见过的二皇兄,却一直不好意思,如今见她的太子哥哥都来了,也屁颠屁颠跑来了。 夏侯世媛被锦香迎进院中,就见到正欲躺上摇椅的夏侯衍,眉目如画,肌肤似雪,病骨支离,娇喘微微,似风中残烛,活脱脱一病美人。她笑着走上前去,微微福身语气娇憨可爱:“世媛拜见二皇兄~” 夏侯衍望着眼前七八岁的孩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世媛抬头对夏侯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眸中熠熠生辉。 见夏侯衍待人温和,世媛也不再拘谨,趴在夏侯衍的腿上双手环腰,笑着道:“皇兄怎日日待在殿中,也不出去走走?皇兄可要去世媛殿中,世媛教你投壶~” 夏侯衍自记事起还是第一次被哥哥以外的这般亲近,有些欣喜随即又歉疚道:“皇兄眼下不移走动,待身体好转,世媛可莫要嫌皇兄愚笨。” 世媛嘟嘟嘴,瞬间又笑开颜,道:“嘿~好吧~” 世媛在宫中原本只有太子一个兄长,还都忙于朝政,如今多了个好看的二皇兄,连续好几日,都来找他聊天,还将投壶带了来。 夏侯衍年少也是玩过投壶的,他的兄长投的极准,百发百中,他靠兄长教的技巧,十次也能中个六七回,如今手生倒是忘了个干净,十次一次没投进,逗的世媛哈哈笑。 夏侯衍随即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立着的江允之,这人会武功应当也会投壶吧?朝他摆了摆手,道:“江公公,你来,来教教我。” 江允之静默一瞬,道:“殿下恕罪,奴才不会。” 夏侯衍:“不信,来。” 江允之只得过去,替夏侯衍摆正姿势,淡淡的药香随即钻入鼻尖,他定了定神,教他使力技巧,夏侯衍一箭投去,眼神一亮:“哦?差点!再来再来。” 江允之便再次俯身,夏侯衍突然偏头,额角从江允之下巴略过。江允之随即后退,夏侯衍丝毫不觉异常,道:“你别光教我,你先投一次让我瞧瞧,正确的投法是何样。”随即伸手递了根箭去:“喏。” 江允之接过箭矢,道了声:“是。”将姿势摆好,认真替他讲解,手腕发力,箭矢准确无误投入壶中,夏侯衍满意点头,重新拾起一根箭矢,眼神盯着壶口,唇角轻挑,小声嘟喃:“还说你不会~” 江允之假装没听见。 翌日,皇上终于来看了夏侯衍,和蔼的关心了几句,便谈及他的婚事。夏侯衍忙拒绝:“父皇,儿臣如今这副身躯,怎好拖累他人。” 皇帝道:“身体终归能养好,这几年让你守在皇陵,怕是连女子都未见过,便这般着急拒绝。” “儿臣只怕拖..” “拖什么?”皇帝直接打断,脸上一派皇家威仪:“你是皇子,嫁给你便是正经皇子妃,多少人争着抢着这个位置,待你身子再好些,朕便为你办个晚宴,你从中看看有无顺心意的。” 夏侯衍无奈点头:“是..” 皇帝起身:“那你便好生歇着,缺着什么派人去内务府取便是。”说完走出屋门。 第18章 朽木? 这几日,皇帝那边查出刺杀夏侯衍的乃是一群胆大包天的山匪,多亏前去接驾的人去的及时,好险救回了夏侯衍,也没财物损失,皇帝将那群山匪尽数斩杀。夏侯衍自是不信此等说辞,呵,山匪能使唤得动江允之?不过他并未深究。 将养月余,夏侯衍总算好上许多,至少能同常人般行走,不用人扶了。皇帝便设了宫宴,各大世家贵女皆在邀请之列。 夏侯衍第一次出席这等场合,身着锦衣华服,原就容貌清隽,脸上带着一丝病容,更添几分柔美之感,羸弱的身躯丝毫不减优雅气质,天生就带了一种高贵。他只点了锦香与江允之在旁伺候便入了宫宴。 夏侯衍坐在皇帝下手,吃着盘中糕点,赏着歌舞升平,不知哪来一位不懂事的小太监,竟给他倒了杯酒,被江允之蹙眉制止。 夏侯衍疑惑道:“怎么了?” 江允之平静道:“殿下身体不宜饮酒。” 夏侯衍后知后觉:“哦..我还从未喝过。”突然有点新奇,眼含期待:“我能否尝一点点,就一小口~” 江允之沉默一瞬:“殿下,不可。” 锦香也在一旁劝阻,夏侯衍泄了气,这江允之不是来杀他的吗,管他身体作甚,他病死了,不正遂了他的意!可恶! 席间,贵女们纷纷献艺,时而纤纤玉指拨动琴弦,时而舞步轻盈烛光摇曳。眼下已然入冬,夏侯衍看着殿中女子皆是轻纱曼妙,叫他不由得将衣领攥紧几分,冷死了.. 忽得一抹火红的身影出现殿中,手执长剑翩跹起舞,剑影交错,时而如龙腾九天,时而似凤舞九霄,一派飒爽英姿,又不失柔美灵动,叫他颇为欣赏多看了几眼。 皇帝看他神情,心下了然。待所有贵女表演完毕,大大赞扬了那位舞剑的女子,乃丞相嫡女,温婉言。夏侯衍觉得这女子名字却如长相一般,温婉贤淑,配上那一曲剑舞,倒真是刚柔并济。 今日宴席大家都知晓是皇帝在为夏侯衍挑选皇妃,温婉言亦然,本无所谓日后嫁与谁人,宴席开始见到夏侯衍时便改了主意。自小长在京中,见到的男子多是心机深沉,如夏侯衍这般眼神纯澈的,却从未遇见过..便想在他面前表现一番,才有了那惊鸿一舞,结果她也非常满意,她察觉到夏侯衍目光在她身上多留了片刻,皇帝也对她颇为赞扬,怕是回去便能得赐婚圣旨了,心下暗喜。 宴席散去,皇帝将夏侯衍叫到御书房,欣慰道:“原你也并非朽木~那温婉言,容貌出众,秀外慧中,与你颇为相配,朕便将她赐于你,做你的皇妃。” 夏侯衍大惊:“不..不不不,父皇,儿臣,儿臣..” 皇帝蹙眉:“怎么?朕分明瞧你见她与常人不同,朕这是..会错了意?” 夏侯衍道:“父皇,儿臣只觉此女子有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对其只是欣赏,并无他意,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叹气:“那你可有其他中意女子?” 夏侯衍摇头:“没有没有,父皇莫再为儿臣烦心,皇兄如今亦未立妃,好女子自当皇兄先选..”夏侯衍将摊子甩到太子身上,觉得自己当真聪明至极! 皇帝又叹了口气:“你以为朕不想给隽儿选妃?怎么朕生出的尽是你们这般朽木!”说罢恨铁不成钢挥了挥衣袖,“罢了,你且早些回去休息吧,朕乏了。” 夏侯衍告退。 回到敏德宫,夏侯衍命人备汤沐浴,江允之在一旁侍奉。夏侯衍泡在温汤中眯起双眸,口中舒服的溢出一声惊叹,双颊被蒸腾的雾气染红,暖汤褪去他心中冰寒,温暖直抵心灵深处,他突然感叹:“还好父皇是个明事理的,并未逼我娶妻..” 江允之问到:“殿下为何不愿娶妻?” 夏侯衍依旧闭眸,语气中带了丝惆怅:“没有心动的人,为何要娶旁人,若为延绵子嗣那更大可不必,生了,也不尽然能养好..” 江允之知晓他想到自己,心下沉默,又听夏侯衍问到:“你可曾有过心仪之人?” 说完夏侯衍便后悔了,他怎问一太监这等问题,太失礼了,江允之却不以为意道:“未曾。” 夏侯衍:“噢..那你可知心动是何感觉?”说完又后悔了!大哥..人家不都说了未曾有过心仪的人怎会知道心动是何感觉! 江允之闻言眼神不由落在夏侯衍身上,夏侯衍正巧看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懊恼,双颊因在热汤中泛着红光,褪去往日病容,俊逸的容颜颇有一丝可爱..当即又将视线移开,言语恢复往日淡漠:“不知。” 夏侯衍笑笑,只轻轻嗯了一声。气氛变得有些旖旎怎么回事..当即准备起身,江允之上前递上浴巾。先前在人面前宽衣解带,全身早被看了去,如今倒有些局促,他道:“放着吧,你出去,我自己来。” 江允之当即走了出去。 又过几日,皇后派人将夏侯衍叫了去,江允之跟在身侧,皇后一脸慈和的对夏侯衍嘘寒问暖,最后问到主题:“过几日便是皇家围猎,衍儿可要一同去瞧瞧?” 夏侯衍犹豫道:“儿臣既不懂骑马亦不通箭术,去了怕是要给人添麻烦,还是算了吧。” 皇后慈爱笑道:“怎会,年年围猎都有不通骑射之人,衍儿在皇陵多年,眼下当好好放松,多玩玩才是。”说罢眼神瞟向江允之,江允之默不作声。 夏侯衍想了想道:“确实如此,那便去吧。” 皇后满意道:“那母后便命人准备准备。” 夏侯衍告辞回到自己宫中,江允之一路都在沉默,不过他话本就少..这次怕是皇后等不及,想叫他对夏侯衍下手了,猎场多野兽,箭矢不长眼,确实是个暗杀的好地方...江允之望向神情如常唇角带笑的夏侯衍,心道:抱歉了.. 第19章 围猎惊魂 到了围猎这日众人皆整装待发,不会骑马的乘坐马车,夏侯衍便与夏侯世媛共乘一辆,夏侯世媛带了两名宫女,夏侯衍只带了江允之一人,他明知此人对自己存在威胁却日日带在身边,他也不知其中缘由。马车中皆是女子,夏侯衍便唤上江允之一起,也能避嫌。 皇宫离猎场倒不远,仅一个时辰,初始与夏侯世媛谈天说地的激情褪去,在马车晃晃悠悠中困意席卷上身。夏侯衍靠在软枕上缓缓闭眼,山路颠簸,夏侯衍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撞着车壁,最终忍无可忍,将江允之胳膊捋一捋,调整成一个适合的高度,道:“我靠靠。” 脑袋贴上肩膀那一瞬,江允之全身紧绷,手指微蜷,夏侯世媛已然躺在宫女腿上睡去,两个宫女则害羞的望着他随即移开目光。江允之无奈只能僵持着身躯,将脸偏向一旁。 一路身心折磨,总算到了!江允之落地深呼一口气,林间的松香沁入鼻尖,叫人陶醉。太监们寻好位置将帐篷和伙房搭好,众人便随着皇上入了山林。 夏侯世媛撒娇着也想去,被皇帝拒绝,与一干女眷留在原处。夏侯衍忽得也想见识见识,皇帝念他在皇陵受了几年苦,便同意了,于是,他便和江允之共乘一骑... 夏侯衍坐江允之身前,江允之勒着缰绳,夏侯衍也紧紧抓着缰绳,看上去便像被江允之抱在怀中。 他们跟在队伍后头,夏侯衍心血来潮想射箭,便叫江允之教他。江允之握着夏侯衍的手,见着野鸡野兔便帮他调整姿势,拉开弓弦,感受到江允之的心脏在他背上跳动,手指不由发颤,瞄准好目标,握着他的手一松,弓弦发出轻轻的翁鸣,震在夏侯衍心尖,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精准地落在猎物,的旁边~猎物受惊而逃。 夏侯衍尴尬一笑:“额,嘿嘿..再..再来。” 江允之偏头,喉间发紧:“不来。” 夏侯衍未料到一次失误竟就被人拒绝了,认命点点头。若是回头看去,便能瞧见江允之发红的耳根.. 二人跟在队伍后,夏侯衍左瞧瞧,右看看,完美贴合游山玩水四个字。江允之一路都在纠结,该不该故意脱离队伍,假意迷路,将夏侯衍带入深林,送入野兽之口。他望着夏侯衍侧颜,这人嘴角扬着一抹惬意的笑,偏头看来,眼神干净纯粹。 两人距离极近,在空隙间抢夺着呼吸,夏侯衍对江允之笑笑,言语十分认真:“允之,我今天十分开心。” 江允之握着缰绳的手蓦地一紧,将眼神从夏侯衍脸上移开,目视前方,喉间微动,迎面的风将夏侯衍的长发吹至他的颈侧,缠在他的心头。 思绪如此轻易便被牵动,单凭这点,此人,也不能再留... 江允之调整缰绳往人群偏移,夏侯衍毫不设防,依旧惬意。直至远离人群,夏侯衍才堪堪回神,道:“你是不是迷路了..” 江允之淡漠:“找找便是。” 他确实在找,找野兽足迹。 一声低吼传进两人耳中,前方出现一头巨大黑影,还不够,江允之要将人再往里面带几分,握紧缰绳继续朝深林驶去,黑熊在后面追,马儿也受了惊,已不听江允之使唤。 夏侯衍大惊,眼看黑熊就要追上,江允之正犹豫将人丢下,却见夏侯衍欲跳马动作,当即一惊,心脏骤停,手臂不受控制的将人环住,往身前带了两分。 夏侯衍轻喘出声,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你,把我丢下吧,否则我们都要死在这了..我本就活不了几年,你还有大好前程..” 江允之轻嘲,此时,必须杀了这熊了..又不能将夏侯衍一个人留在马背,他本就不会马术,乘在惊马上凶险也不比此时少。思绪急转,待马儿行至一处平地,将夏侯衍紧紧环在怀中,一个翻身跃下马背,滚入丛林间,一手扶在他的后脑,一刻也不停留立即起身拔剑朝黑熊刺去,黑熊见状猛的朝江允之抬爪拍去,这一爪下去,恐怕磐石也得被拍成几段。 江允之飞身躲过,一剑刺入黑熊腹中,黑熊吃痛当即发了狠,庞大的身躯快速而有力,不断朝江允之攻去。江允之虽躲过致命攻击,身上还是被划了几道,黑熊也被刺了数剑,血水喷涌,腥臭刺鼻。这黑熊精力太过旺盛..江允之与其周旋小半个时辰终于将其杀死,身上数道血痕,触目惊心。 夏侯衍上前替江允之查看伤口,随即目光在周边游移,找到了他想要的草药,放入口中咀嚼,隔着衣服将药渣在江允之伤口上点拭,道:“眼下先随便处理一番,需先出了这密林,否则还不知这血腥气要引来多少野兽。” 江允之点头。马儿已不知去向,凭借记忆往回走,心中将自己暗骂一通,将人带到黑熊跟前的是他,替他将黑熊斩杀的也是他,他究竟是怎么了,本是大好时机.. 天光渐暗,江允之发现他真的迷路了。好在寻到一汪清泉,将自己收拾一番。夏侯衍瞧见他身上伤口,深可见肉,心中不由一紧。又寻了几株草药,将自己衣裳撕下替他缠上。 夜幕将至,还未寻到出路,江允之只能将人一搂,跃上树梢,待天明继续前行。周边传来狼嚎,夏侯衍在树上倒不觉害怕了,就是又冷又困,他对江允之道:“你抱好我。” 江允之一愣:“什么?” 夏侯衍将身体靠过去,原本抓着江允之衣襟的手,环上他的腰,顿觉安心,声音因困倦带上一丝鼻音:“我怕我睡着掉下去,我要撑不住了..” 江允之默默将人搂上。察觉怀中人身上尽是寒意,道:“你很冷?” 夏侯衍吸了吸鼻子:“嗯..” 江允之将人抱紧了些。 夜半三更,夏侯衍早已睡去。江允之抱着夏侯衍,感受怀中人身上体温逐渐升高,眉头轻蹙,低头将唇贴向那人额头,好烫..将人往身后一背,落入地面,朝一个方向走去,总能出了这山..背上的人似入了梦魇,嘴里时而呢喃,江允之偏头将耳朵贴近,似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夏侯衍眉头紧锁,双手挂在江允之胸前,指尖轻颤,口中呢喃:“时御...” 江允之听清了,沉默良久,轻声询问:“时御是谁?” 无人应他。 另一边的皇帝迟迟不见夏侯衍和江允之,正焦急的派人进山搜寻。 江允之走到天色微亮,终于遇上了前来搜救的人马,侍卫上前欲将夏侯衍接过扶上自己马背,被江允之偏身躲过,上了马同昨日一般将人抱在怀中。 到了营地,随行太医将夏侯衍带去医治,江允之则去向皇帝请了罪。皇帝见夏侯衍没有受伤反而江允之伤痕累累,心下满意许多,免了他的责罚。 夏侯衍醒来时又是熟悉的景象,他躺在自己屋中,江允之坐在桌边,见人醒了倒了杯水递来。夏侯衍喝下,问道:“我睡了多久?” 江允之:“三日。”随即犹疑开口:“你,你是因我刺的那剑,还是身体原就这般差。” 夏侯衍笑道:“多数还是我自身身体不好。”随即又道:“那日,多谢你了。” 这让江允之如何接话..随即转移话题道:“我才去命人将布膳..” 夏侯衍大病初愈,狠狠用了两大碗饭,满足的躺在摇椅上揉肚子。江允之一整天都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什么。夏侯衍当即就问了:“允之,你怎么了?” 江允之一愣:“什么?” 夏侯衍道:“看你魂不守舍的。” 江允之垂眸:“没什么,谢殿下关心。” 夏侯衍:“...”怎么突然又生疏了,经过这次,不应该更亲密才对? 皇后命身边宫女送了补品来,夏侯衍道谢接过,宫女临走前看了江允之一眼,江允之心下了然,此次围猎的多数人今早才回宫,皇后怕是得知他救了夏侯衍,此刻问罪来了。 江允之寻了个机会到皇后宫中,见着皇后磕头行礼,皇后嘴角浮现一抹嘲讽,道:“江公公真有本事,竟能在黑熊爪将二皇子救下,当真是,功~不~可~没~啊!” 江允之淡然道:“奴才只是不愿拖累娘娘。” 皇后挑眉:“哦?你倒说说,如何不愿拖累本宫。” 江允之道:“二殿下与奴才同入密林,若他身死而奴才活着出来,必遭怀疑,倘若被人发觉奴才与娘娘有牵扯,恐对娘娘不利,因此,不能让他的死与奴才有关,不如将计就计,将其救下,获其信任,另寻时机。” 皇后闻言终是满意:“嗯,你倒是想的长远,起来吧。” 江允之心下微松:“谢娘娘。” 皇后道:“如此,早些回吧,莫让人抓到把柄。” 江允之:“奴才告退。” 第20章 红封 自围猎后,夏侯衍顿觉外边世界精彩,开始憧憬宫外的繁华街市,兄长曾与他说过宫外有许多节日都热闹非凡,真想去见识一番。他将江允之叫到跟前,问道:“允之,你几时入的宫?” 江允之闻言思忖道:“六岁吧。” 夏侯衍眼神清澈明亮,当即问道:“好玩吗?宫外。” 江允之道:“不好玩。” 夏侯衍眼光顿暗:“不好玩啊..”随即又问:“那你是如何进宫的?” 江允之眸光幽暗:“家人故去,流浪街头,有人与我说宫中能吃饱饭,便来了。” 夏侯衍目光变得深邃温柔,抿了下唇,笑道:“放心,以后我定不会饿着你。” 江允之:“嗯。”随即想到什么,又道:“过几日便是腊八节,你若想去,可同皇上禀明。” 夏侯衍顿时神采奕奕,充满期待:“那到时你与我同去。” 江允之点头,沉默半晌,终是开了口:“殿下。” 夏侯衍:“嗯?” 江允之犹疑道:“时御,是何人?” 夏侯衍:“不认得。” 江允之心道他既不愿说,那便不问了。 夏侯衍满不在意,卧在摇椅上憧憬着过几日的腊八节。 夏侯衍如今时常在宫中闲逛,尤为爱去御花园的湖心亭,每每将鱼食投入湖中,鱼儿争先恐后的追逐抢夺,生命,便该是如此鲜活。 这日在湖心亭望着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宛如人间仙境。他心想若是此时听上一曲,饮口热酒,该是何等惬意..回眸望向江允之,江允之立在不远处望着他,他如今上哪都要带上他。 江允之望着夏侯衍,夕阳洒在那人肩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纱幔,白皙的脸庞衬的他的唇瓣鲜艳欲滴,此时正挂着淡淡的微笑朝他走来,江允之微微垂眸,只见那人停至身前,微微倾身,将唇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想喝酒..” 声音温软香甜,带着丝丝蛊惑,灼热的呼吸喷在耳畔,若他不是个太监,此时不知有多难堪.. 还不等他反应,夏侯衍又道:“可以吗?” 夏侯衍也不知道,明明他才是皇子,为何要征求一个小太监的同意。 江允之定了定神,差点就要着了道。他冷漠道:“殿下,不可。” 夏侯衍瞬间将唇角的笑容收敛,哼一声转身离去。 江允之见状一时竟不知所措,只得抬步跟上。 夏侯衍偏头瞥见身后身影,抬首望天感叹:“哎~我这副病体,不知道还能撑多少年,如今只想试试从未做过的事,弥补这几年的空缺,哎~” 江允之沉默不言。 夏侯衍继续道:“如今想尝一口酒都不得,这活着,还有何意~~”说罢摆出一副惆怅模样。 江允之缓步走近,道:“待你身子再好些,我便陪你喝。” 夏侯衍委屈道:“若是一直这般呢..” 江允之冷漠道:“那便死前喝,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夏侯衍气呼呼的走了。 第二天竟又开始发热,许是昨日在湖心亭待的久了些,身子真般差,竟还想着喝酒..江允之在床沿用热酒为他擦身,望着手下匀称的身躯,皮肤白的发光让人忍不住想种下红梅..心下一骇,慌忙将衣裳合上。 夏侯衍又在床上躺了几日,憧憬了许久的腊八节便错过了,内心的失望毫无保留的写在脸上,江允之端了一碗腊八粥进门,喂夏侯衍喝下,安慰道:“其实,外面腊八节也不好玩,就是吃个腊八粥罢了,在哪过都一样。” 夏侯衍笑笑:“嗯,确实。” 江允之便又说道:“再过一月便是新年,我...” 双唇被一根手指堵住,夏侯衍道:“嘘..”他可不想再满怀期待了。 江允之一时愣怔忘记动作,夏侯衍瞧着江允之呆滞的模样,忽觉指腹下手感极好,将手指抬了抬,又点了几下。 江允之顿时一惊,肃然起身,道:“殿下!” 夏侯衍茫然道:“怎么了?” 江允之见此人茫然的神情,心中不知是何情绪,他在皇陵待了七年,或许什么是情爱都不知道。何况他们都是男子,自己又是太监,有什么好忌讳的。心中说服了自己,又坐下道:“失礼了。” 夏侯衍笑道:“大惊小怪~”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侯衍突然好奇问江允之生辰是何时,江允之报了个年月,夏侯衍轻哼道:“竟还比我小三月!长的比我还高半个头,还说小时候没饭吃!” 江允之语塞。夏侯衍又问到:“允之,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是心愿?” 江允之看向夏侯衍,一时间也想不到要什么便问夏侯衍:“殿下呢?” 夏侯衍道:“健康的身体,然后游历山河,尝遍美食,喝尽美酒,学会骑马,射箭,有一身好武艺,还得长得比你高,再突然有个20岁的儿子替我养老送终。” 江允之:“你在和谁许愿。” 夏侯衍道:“其实,此时我便有个小小的愿望。” 江允之问:“什么?” 夏侯衍笑道:“你给我说说你遇到的趣事吧,我日日待在屋中无趣得很。” 江允之似真仔细想了想,道:“好似真没什么趣事,不过,我倒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 夏侯衍:“爱过。” 江允之不解:“什么?” 夏侯衍笑道:“瞧你这模样就没看过话本,想问什么,问吧。” 江允之:“你是如何认出我是皇陵刺杀你的蒙面人?” 夏侯衍唇角微扬,看着江允之的眼眸,道:“眼睛,你的眼睛很好看。” 江允之定定望着夏侯衍,夏侯衍抬手遮住江允之双眸道:“允之,莫要用这眼神看我,你若是个女子,我此时便要亲上去了。” 江允之喉间滚动,低低应了声:“嗯。” 夏侯衍缓缓将手放下,道:“可还有别的问题?” 江允之摇头。其实还是有的。 夏侯衍起身至窗边,将窗户打开,寒风拂过,江允之走过去,将他衣领合上几分,鬓角的发丝被吹至脸庞,抬手轻轻替他拢在耳后,指尖隐隐从耳尖蹭过,带起一丝薄红,眼光落在圆润饱满的耳垂上,不知在指尖摩挲是何感觉。 夏侯衍侧头望去,江允之便对上他的眸,夏侯衍嘴角扬起一丝挑衅的笑,道:“允之,你再这般看我试试。” 江允之当即移开目光。 新年将至,宫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红色灯笼高高挂起,宫女拿着对联问夏侯衍:“殿下可要亲自写副对联?” 夏侯衍不好意思笑笑:“不了,自我离宫便未读书,就我这学识能写什么好词好句。” 夏侯衍朝江允之望去,他道:“晚上,应当有焰火吧?允之,放焰火时你切记切记切记一定要将我叫醒!” 江允之点头应是。 夏侯衍晚宴是与皇上等人一起用的,没吃多少便不再动筷,硬生生等到宴席散去才回寝宫,便问江允之:“允之,你可用过晚膳了?” 江允之点头:“用过了。” 夏侯衍:“啊..那不如再吃点,我没吃饱。” 江允之疑惑道:“宫宴上的佳肴不合你口味?” 夏侯衍将江允之推出门,道:“哎呀,你快去让宫人做两碗水饺来,算了,汤圆吧,饭后甜点,你陪我吃。” 江允之无奈应是。 汤圆端上桌时,江允之又问:“为何要我作陪?” 夏侯衍咬下一口汤圆,甜在心,暖在心,满足的眯起眼睛,他道:“你便当这是我的愿望吧,新春吃汤圆的愿望,但今日宫宴没有汤圆。” 江允之点头,舀起一粒汤圆送入口中,甜蜜瞬间溢满口腔,原本不爱吃甜食,此时倒觉得回味无穷。 夏侯衍吃饱便歇在榻上,江允之在燃焰火之际将他叫醒。他迷迷糊糊醒来穿好衣物便往院中走去,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江允之拿上大氅替他披上,雪夜静谧,只有偶尔传来的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咔嚓声。夏侯衍道:“怎么还不开始?” 霎时,空中升起点点星火,在夜空中炸开,如星辰大海。璀璨的焰火在二人脸上铺上一层光晕,江允之素来淡漠的眼神也变得流光溢彩。 火树银花间,夏侯衍伸手抱向江允之,双手环上他结实有力的腰腹,眸中繁星涌动,江允之一时僵住,低头看怀中人,夏侯衍也朝他看来,四目相对,似星星撞进了眼眸。 夏侯衍抬起下巴,在江允之耳边道了句:“新年快乐,允之。” 随即江允之察觉手中被塞了什么东西,抬手一看,是个红封。 夏侯衍望着江允之,笑靥如花:“压岁钱,你莫不是忘了,我可比你大三个月。” 江允之愣怔,一动不动,望着夏侯衍。 夏侯衍叹气:“你怎老不长记性。”随即移开目光,又道:“我银钱不多,这些给你,在我身故前会将你送出皇宫,你便在宫外好好生活,但我没死你可休想我将你放走。” 江允之皱眉:“不许胡说!”他将红封塞回夏侯衍手中,道:“心意我收了,银钱便不要了。” 夏侯衍忙递了回去,道:“别啊,还有别的呢。”当即双颊泛起红晕,抬步进了里屋:“我睡下了,你且回去看吧。”说罢将门合上。 江允之回房坐在床沿打开红封,几张银票间藏着一张字条: 一愿好运连连喜乐安 二愿所念所想皆实现 三愿岁岁年年常相见 江允之轻轻勾起唇角,小心翼翼地将字条塞进红封,藏在枕下,心中的悸动像春雨延绵,滔滔不绝。忽地又倍感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