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咲》 第1章 再遇 初春,樱花散落一地,阵阵微风入人心脾,一眼望去,柔和的粉色盛满校园。 玉林大学迎来了六十周年校庆,喜庆的大红色横幅悬挂在大门口,校园内也染上了这红,与樱花的粉红融汇在一起,突兀但不难看。 “李老师,报告厅那需要您过去一下。”陈雨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敲响办公室的门。 她紧张的看向这位刚入校就被誉为文学院“高岭之花”的女老师。 只见老师站在窗户旁,窗外樱花拂过她黑长直的发丝,短款白色长袖衬衫下面搭配一件黑色西装长裙,掐腰设计更显腰盈盈一握,偏生人还高挑,气质十足。 李木怜朝门口看去,然后和妈妈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她对门口的学生扬起唇角,丝毫没有被打扰通话的不悦:“好的,我马上过去,你先去忙吧。” 陈雨看愣了,眼前的老师脸很小,五官恰到好处,或许被文学浸淫久了,身上带着淡淡的书香气。 “同学,还有事吗?” 声音也如小泉流水般温婉好听,陈雨连忙道“没有了,没有了。”走时脸还是红的。 李木怜转头再看手机时这才发现群聊里好几条@她的短信,但她刚和妈妈在通电话,并没有看见。 一滑群聊原来是一个上台表演的同学礼服破了一个洞。 她思索一下,蹲下身翻找了下柜子,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去年妈妈给她买的随身针线包。 李木怜省吃俭用惯了,就算工资高了,衣服还是刚入职买的那几件,以及朋友许暮趁着商场促销,拉着她去捡漏买的。 有些薄衣服洗多了难免出现误差,妈妈看不下去才买了一个针线包给她。 李木怜将它放入自己的黑色大容量包里面,还收拾了其他几样放进去,这才出门朝目的地走。 原本负责场地布置的不是她,是另一个辅导员老师,但她由于家里有事,只能李木怜这个住学校还没有任务的老师临时顶替。 一路上好几个学生打招呼,李木怜都轻轻点头微笑回应。 玉林大学是春江市唯一一所双一流大学,师资强悍,校园占地面积约于一个小型县城。 李木怜当初就是玉林大学出来的,一路读到了博士,毕业后就在玉林大学当了老师。 手机响了,刺耳的铃声仿佛惊扰了什么。 她刚要接通,草丛突然蹦出来一只黑色野猫在她眼前飞跃,李木怜一时受到惊吓,连忙后退好几步,但穿的高跟鞋,没有踩稳,眼看身体就要往后倒。 下意识她闭上双眼,浓郁的苦柠香代替了一路的樱花,将她入怀。 宽大的手掌贴着她的腰侧,炙热的温度令她耳根一红。 “站好。”他的声音好像很近,又仿佛很远。 远到令她回想起多年前的春天。 近到——她此刻清晰的听见他的心跳。 李木怜反应过来立马站定,随后她转身朝那个人道谢,却没有抬头。 陈景炽盯着她头上的发旋,表情一如既往冷漠,甚至说得上烦闷。 身旁的助理小李看得清清楚楚,他老板看来真的有恐女症,没救了。 啧,陈景炽下意识想从兜里拿出烟,但他克制了自己的动作。 “没事。”他稍带点个人情绪在回应里。 李木怜听出了他语气的不悦,心里又愧疚几分,果然,他一点也不想看见她了。 后面的老师认出了李木怜出声喊她:“诶呦,这不小李嘛。” 李木怜刻意忽略近在咫尺的人,在浩浩荡荡的人群里找到喊她的老师,“嗯。” “各位领导好。” 校长就在旁边,他对新老师向来没有印象,“来,这是我们学校最大的捐赠者——陈总。” “小李打个招呼。” 迫不得已李木怜僵硬的扭动脖子,她抬起脸。 风骤然起,片片樱花擦肩而过。 男人穿着黑色风衣,内搭是一件白衬衫,配了条黑色西装裤,他气定神闲的插着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陈总好。” “老师怎么称呼?” 李木怜呼吸一窒,“陈总,我姓李。” “抱歉,记性不太好,李老师不介意吧。”他唇角微扯。 “没事的。”她没放心上,或许他把她忘了也是件好事。 只是心口处莫名有点酸涩。 —— 等李木怜急匆匆跑到报告厅后台时已经都准备好了,只剩女主角宁朝早站在原地掉眼泪,身旁还有好几个女同学哄着她,让她别慌。 “老师你终于来了!”众人和看见救星一般围了上来。 “不好意思来迟了。” 学生哪好意思接受老师的道歉,纷纷都说没事。 “好了,不哭了,我看看。”她走到哭成皱巴巴的柿子的女生身边。 宁朝早“嗯”了一声,任由老师看。 李木怜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洞,裂口边缘的纤维异常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缺口大且明显。 她心下有了答案,李木怜没有说出疑惑,先把问题解决目前才是最重要的。 她拿出针线包,取出一根小巧的银针,手指捏着线,对准针孔,一伸一拿,顺畅的穿进,之后一点也不拖沓,开始细致的缝针,几分钟的时间便完成了。 漂亮的演出服在光的照射下十分耀眼,带着亮彩的光芒,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缺陷和缝补痕迹。 “老师好厉害!”七嘴八舌的夸赞声迎来。 李木怜抿唇一笑,“行了行了,快去准备吧。” 等她赶到自己的座位时,舞台正好开幕,刚刚在外面撞见的男人信步走了进来,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群平常见不到面的大领导。 光线不好,但依稀能看出男人不俗的身高比例以及那逼人的气势,更别谈身后的跟着的那群人了。 她坐在正中间的位置,正好对着他那颗黑乎乎的脑袋,李木怜怔怔盯着他的头发看,不经感叹人果然还是会变的,现在的他比以前更让人难以接近了。 旁边的女老师和李木怜是一个办公室的,也是今年新入职的老师,见她也一直盯着那个极品帅哥,她激动的扯了扯李木怜的衣服。 “木怜,那个男人很帅对不对!” “你连脸都没看到。”李木怜失笑。 “那可是景苑集团的总裁!你是不是不爱上网,他网上好多张帅图,惊为天人!我刚在校门口撞见,没想到本人竟比网上更帅更高!” 李木怜又往前面一瞧,只能看见他的头发,他的姿势很松散,背靠在椅子上,完全没有印象里总裁的一丝不苟。 “好了,别花痴了,你们班节目第一个呢。” 三两句话,女老师的注意力就放在了舞台上。 台上的节目依次展开,流程顺畅而紧凑。随着掌声渐歇,灯光聚焦到了舞台中央,主持人用洪亮的声音宣布: “现在,让我们隆重欢迎——为我校慷慨捐赠十亿元的来宾!” 全场目光汇聚的刹那,他从容起身。剪裁利落的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轮廓,眉宇间沉淀着商界精英特有的沉稳与锋芒。 步伐坚定地踏上台阶,射灯在他肩头镀了一层淡金色光芒。 他颔首向台下致意,脸上挂着笑容,让本就桀骜不驯的脸更为痞气,陈景炽手撑着发言桌,“想必各位都听腻了那些长篇大论的演讲词。” “不如,听听我和玉林大学的渊源。”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 他指尖轻叩话筒,低沉的嗓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礼堂,“我从小就以考上玉林大学为目标,可惜十八岁那年,我没能参加高考,遗憾出了国。” 一个男生突然高声问道:“那陈总为什么突然选择出国?” 校领导皱眉起身,却被陈景炽抬手制止。他低笑一声,眼底却不见笑意:“因为家里安排迫于无奈远走他乡。”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某个位置。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李木怜却觉得那道视线如有实质,让她如坐针毡。 “说实话,我曾经发誓再也不踏进玉林大学。”他摩挲着演讲台边缘,“这里留给我的,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回忆。” 礼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但现在能站在这里,”他忽然展颜一笑,那股阴郁的气息瞬间消散,“也算是圆了少年时的半个梦。” “我在哈佛最艰难时,教授送过我一句话“It is never the umbrella that can get out of the rainy season,but the one who is not afraid of the wind and rain.” 掌声如雷。李木怜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死死攥着裙摆,指节泛白。 当陈景炽开始为获奖学生颁奖时,她的视线始终低垂。 可即便不抬头,她也知道——有些事自己逃避不了。 报告厅的灯光渐次熄灭,人群如潮水般退去。李木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转身走向后台——那里还有一场风暴等着她收拾。 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原绮,昨晚最后锁门的人是你。”宁朝早攥着破损的演出服,指尖都在发抖,“化妆间的钥匙只有三把,一把在我这,一把在学生会,剩下那一把就不用我多说在哪了吧!” “证据呢?”原绮倚在男友怀里,杏眼里漾着水光,唇角却挂着讥诮的弧度,“空口白牙就想栽赃?” 祁溯不快的看着眼前的闹剧,但转念一想,正是这个事情,才能将怀里娇小的女友搞到手。 “查监控啊!”宁朝早猛地甩开劝阻的同伴,“反正某些人做贼心虚!我又不怕!” “够了。”祁溯掏出手机,屏幕冷光映出他凌厉的下颌线,“多少钱?我赔。” 宁朝早的朋友林悦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大小姐性格,她嫌恶的看着原绮,“原绮当初谁不知道你脚踏两条船,还被挂学校论坛的事。” “现在傍上富二代了,就在这装?” “你之前就针对早早,这次更是因为跳的不如早早,没有选中你,就心生嫉妒害早早吗!”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原绮。她松开男朋友的禁锢,手一挥就要打向林悦,李木怜一个箭步冲上前—— “啪!”她抓住原绮的手腕,但锐利的指甲在李木怜颊边刮过一道红痕。 空气凝滞,原绮慌了,“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说着说着声音都抖了起来。 她只是冲动想打那个出言不逊的女的,根本没注意老师来了。 祁溯脸色也不好,并不是因为她打了老师,而是因为林悦说的那些话。 门锁咔哒轻响。 “祁溯。” 陈景炽的声音像柄薄刃切进凝滞的空气。他斜倚门框,西装裤包裹的长腿格外扎眼,肘间还挂着的大衣。 祁溯揽住原绮发抖的身子,朝门口问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吃饭。”陈景炽目光扫过这剑拔弩张的场景,在瞥见李木怜脸上的红痕时不着痕迹停留一秒。 原绮扯了扯祁溯的衣袖:“阿溯...”挂着泪珠的睫毛轻颤,一副楚楚动人的委屈模样。 少年喉结滚了滚,最终只是揉了揉她的发顶:“等我五分钟,我和我哥说一下。” 谁知这一去就没回来,李木怜带着事件两位主人公直接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中蓝光映着三张神色各异的脸。当画面定格在那个凌晨溜进化妆间的身影时,原绮精致的妆容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你想怎么解决,公开处分加道歉赔偿还是私下和解。”李木怜询问宁朝早的意见。 宁朝早攥紧裙子,半晌后才出声,“私下和解吧。” “行,那你们聊,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李木怜关掉屏幕,“原绮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书面检讨放在我桌上。” 夜色已深,时针堪堪划过十点半。 李木怜拢了拢刚刚拉架松散的头发,加快脚步穿过林荫道。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梧桐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远处宿舍楼的灯火渐次熄灭,只有零星几颗星子缀在墨色天幕上,忽明忽暗地闪烁。 身后忽然亮起一束车灯。 她往旁边避了避,那光束却如影随形。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她,将前路照得通明。 李木怜猛地回头——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身侧,车窗降下,露出陈景炽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上面佩戴着一块银色的百达翡丽。 她下意识退后两步,“陈总有事吗?” “没事不能找李同学叙叙旧么。” 霎时间黑夜仿佛不是黑夜,远处也没有亮光,他们眼中只剩下对方。 李木怜愣神,心中千丝百缕,脑中已然乱成一团。 陈景炽靠着窗户,金属打火机在修长指间翻出冷光。 “咔嗒”一声,幽蓝火苗窜起,映亮他深邃的眉眼。香烟在薄唇间明灭,烟雾模糊了轮廓,却遮不住那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明明她是站着的,却感觉他才是那个俯看她的人。 李木怜是胆小鬼,装得再好,也是一个胆小鬼。 演讲中的英文一段出自网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再遇 第2章 洪水 2016年十月十七日,晚上九点半,江城一中灯火通明,教学楼里人声鼎沸。 暴雨从傍晚开始就没停过,等学校发现情况不对时,校门口的积水已经漫过了膝盖。 此刻浑浊的洪水正拍打着教学楼的柱子,一楼楼梯间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转眼间就淹没了大半截台阶。 “快看!操场都要变成游泳池了!” “我靠,那边飘过去的是我自行车?” 走廊上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一个个扒着栏杆伸长脖子往外张望,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楼道里回荡。 “都给我回教室!”教导主任的吼声从三楼炸开,中气十足的嗓音硬是压过了嘈杂的人声,“再凑热闹的统统记过!” 李木怜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攥着班主任给的手电筒。 突如其来的停电让整栋教学楼陷入黑暗,只有零星几束手电光在走廊上晃动。 幸好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说笑声冲淡了黑暗带来的不安。 李木怜刚走到楼梯转角,手臂突然被人狠狠一拽。手电筒从指间滑落,在台阶上“咣当咣当“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三楼平台处。 她下意识要去捡,却被一个染着黄发的寸头男生拽住了衣领。 “有事吗?”她冷静下来,声音清冷。 寸头男生嚼着口香糖,带着一身烟臭味逼近她:“你就是那个不肯包庇阿芷的贱人?”他每说一个字,带着口臭的热气就喷在她脸上。 李木怜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她迟到是事实,我只是按规矩记名。” “规矩?”寸头冷笑一声,突然揪住她的衣领,“我看你是欠——” “你的手电筒。” 一道清冽的嗓音突然切入,像利刃划破凝滞的空气。 刺眼的光束直射过来,李木怜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那束光已经精准地打在寸头脸上,逼得他不得不松开手。 李木怜看见黑暗中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手电筒,光束在墙壁上划出凌乱的弧线。 当那张脸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时,李木怜呼吸一滞。 男生凌乱的黑发垂在额前,发梢泛着月光。黑曜石的瞳孔仿佛跳动着星星,下颌线条分明。 是陈景炽。 “陈、陈哥...”寸头男像触电般松开了手,声音突然矮了八度。他身后的同伴已经开始往后退,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陈景炽没说话,只是慢慢转着手电筒。一颠一颠碰撞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每一声都像倒计时。 直到他走到他们面前时,才突然将光束直射寸头男的眼睛。 “你喜欢林芷。”陈景炽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男生,低沉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不是疑问,是审判。 寸头男被强光刺得眯起眼:“不...不是...” “啊...”陈景炽拖长音调,忽然笑了。 下一秒他猛地揪住对方衣领往后一掼,抬腿就是一记狠踹。寸头男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陈景炽的球鞋碾上那只碰过李木怜的手,鞋底慢慢施力:“不喜欢你出什么头?”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寸头男疼得脸色煞白,却不敢叫出声。 陈景炽转头看向剩下的人,眼神冷得吓人。那几个人立刻作鸟兽散,脚步声慌不择路地消失在楼梯间。 而李木怜始终站在阴影里,月光只照到她校服上被攥出的褶皱。 “站够了?”陈景炽的声音裹着夜风的凉意。 李木怜低低应了一声,校服袖子突然被拽住。他走得很快,几乎是拖着她进了杂物间。 门锁“咔嗒”合上的瞬间,手电筒的光“啪”地亮起,刺得她眯起眼。 “你真会给我找麻烦。”光束从上往下打在她脸上,而陈景炽整个人投身与阴影中。 李木怜别过脸。 陈景炽收回刺眼的手电筒,“怎么,我好欺负?” “谁敢欺负你。”她声音闷在衣领里。 陈景炽忽然笑了,喉结滚动时带起的气音像羽毛搔过耳膜。他看见女生绷紧的侧脸,睫毛在强光下颤抖得像受惊的蝴蝶。 不知道为什么,李木怜耳朵霎时间滚烫起来。 但她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很镇定。 “你把手电筒还我。”她摊开掌心。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得那只手莹白如玉,指尖还泛着淡淡的粉。 陈景炽一瞧,太小了,他的手能完完整整包住她。 “行啊。”他将手电筒竖着放进她手心。 就在她握住要抽走时,他突然收紧手指。李木怜猝不及防往前踉跄,柠檬香扑面而来的瞬间,他却松了手,稳稳扶住她肩膀。 “同学,”他低头时呼吸扫过她耳尖,“我承认,是我在欺负你。” 李木怜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还没来得及反驳,陈景炽突然逼近。 他单手撑在她耳边的储物柜上,气息瞬间将她包围。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却偏偏没有真正碰到她。 “记住。” “我们两清了。” 门开合的声响惊醒了她。李木怜这才发现双腿发软,后背抵着冰凉的铁柜慢慢滑坐在地上。手电筒的光圈里,浮尘像星屑般旋转。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长叹一口气。 李木怜抱着膝盖,望着对面墙上小窗户外的圆月,回想到了半月前的那个周五,月亮也是这般圆。 “滴答——滴答——”墙角锈蚀的水管漏着水,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晚自习结束过后,李木怜独自走在仅容两人并肩的窄巷里。连续半个月的阴雨让青石板路覆上一层滑腻的苔藓,墙缝渗出的水珠在路灯下泛着晶莹的水光。 巷子错综复杂,她转了好几个弯,走到最后那个拐角时一道修长的身影突兀地闯入视线。 那座轮胎堆成的小山。黑色的橡胶在月光下泛着潮湿的光泽,堆积的高度几乎与她齐肩。 陈景炽半靠在轮胎上,凌乱的黑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头上。黑色T恤紧贴着起伏的胸膛,局促的空间迫使他的长腿折起,左腿放在地上,右腿立起撑着手。 在看清是他后,几乎没有犹豫的,李木怜走了过去。 “你...还好吗?”李木怜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男生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着烦躁。只一眼,他又闭上了眼睛,用全身的肢体语言写着“滚开”。 “是喝醉了吗?”她蹲下身。 这次他终于正视她。光在他们之间流淌,照亮女孩瓷白的肌肤和微微蹙起的眉尖。 “每个倒在路边的醉汉,你都要捡回家?”他轻撇这个女孩,眼里流露的恶意一眼便能得知。 李木怜只当没有看见,她仔细观察着男生,然后在看见他泛红的眼尾和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发烧了。” 陈景炽嗤笑一声。他确实在发烧,还要拖着病体去酒吧给那个废物表弟收拾烂摊子。 更讽刺的是,回去路上居然被几个混混堵了,手机摔得粉碎,现在连个求救电话都打不出去。 “所以呢?”他歪着头,露出一个危险的笑,“要带我去你家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没有拒绝,对于一个花季少女来说太不正常了。 陈景炽眯起眼睛打量她,碎花衬衫洗得发白,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月光将她的身影切成两半,一半浸在光里,一半沉在暗中。 这样的人,放平常或许他都不会多看一样。 而且就算他此刻身体状况不好,也可以一瞬间制服她。 陈景炽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柔顺的黑发顺在耳畔后,厚重的齐刘海遮住了眉毛,她的眼睛偏圆,很适合扮无辜,但嘴巴却稍薄,略微有点清冷挂。 李木怜汗毛都被他盯得竖了起来,正当她想说什么的时候,墙角垃圾堆传来“吱吱——”的窸窣声。 陈景炽的背脊瞬间绷直,指节扣紧了轮胎边缘。 “只是老鼠。”李木怜轻声说。 …… “带路。”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幽深的巷子里,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当停在老旧的小区前时,李木怜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经褪去了血色。 一路吹过凉风应该更严重了。 “真的不用去医院?”她问道。 “……不用。” 陈景炽盯着斑驳的楼道灯,突然觉得这个多管闲事的女生比高烧更让人头疼。 跟着爬了几楼,最后在三楼靠近楼梯的屋子门前停下,女生拿出钥匙,转动两下,推门而入。 “你身上湿了,别坐着,我给你拿衣服,你去洗个澡。” 他站在原地,陈景炽第一次来这么小的房子里,好像伸展不开身体。 房型是三室一厅的构造,也难为这么小的地方还要切割出三个卧室了。 他百无聊赖的如此想。 最大的那个房间就对着他,陈景炽一眼便可以看见少女蹲在收纳箱面前翻找着什么,上衣随着动作往上滑,露出若隐若现的腰部,莹白的,不堪一握的。 “你可以穿l码的平角裤吗?”她突然转过头问道。 他丝毫没有察觉观看别人的惊慌,依然气定神闲的。 “新的么?” 李木怜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衣服和内裤,“是的,你可以试试。” “不用了,我其实可以真空。”他两手一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当事人都不怕羞,李木怜自然也不怕。 “那给你衣服,这个衣服虽然是旧的,但是已经洗了。” “内裤呢?” “你不是不要吗?” “同学,你很想看吗?”他轻笑,姿态松弛。 “洗手间在左手边,热水往左边转。”说完她直接把内裤和衣服往他怀里一塞,转身进了厨房。 “成,谢谢了。” 李木怜突然后悔自己的一念之差把人带回家了。 第3章 网吧 砂锅里的白粥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将厨房氤氲成一片雾色,她捻起一撮嫩绿的葱花,又添了几丝姜末,再用勺轻轻搅动,葱姜的辛香混着米香在雾气中晕开。 她取出小碗,舀了满满一勺。 饭碗刚落在餐桌上,卫生间的门“咔嗒“一声轻响。 扑面而来的热气里,陈景炽踩着拖鞋走出来。 那件灰色短袖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露出锁骨处一片泛红的皮肤。宽松的短裤下是一双修长有力的长腿。 他整张脸都蒸得通红,浑身还冒着热气。 李木怜轻轻将两粒白色药片和温水放在茶几上,“吃完记得喝药。” 没等他回应,她转身指向走廊尽头的房间:“有事去那个房间找我。” 过了片刻,陈景炽站在门口,“我今天睡哪。” 李木怜头也不抬地指了指角落:“那。” 他眯起眼睛顺着李木怜手指的方向看去——墙角支着一张简易行军床,上面铺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格子被套,在灯泡光晕下显得格外单薄。 房间没有空调,连风扇都安静地立在墙边。但奇怪的是,空气中流动着丝丝凉意。 陈景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行军床在他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胡乱扯开被子,被太阳晒过的棉布味道混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气扑面而来。意识沉入黑暗前,他恍惚看见书桌前的身影。 柔和,温暖。 梦境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各种颜色混作一团。他在梦里穿梭,像巨大的万花筒,眼花缭乱。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额头上贴着什么冰凉的东西,但很快又沉入更深的黑暗。 再次睁眼时,房间里天光大亮,陈景炽发现自己的T恤已经湿透,黏腻地贴在背上。 他撑起身子,看见李木怜正伏在桌前,发尾垂落在摊开的试卷上,手中的红笔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轨迹。 “咚、咚。”两声轻叩。陈景炽敲了敲旁边木床。 李木怜转头去看他,“你醒了?”白天她反倒面对他更不自在。 “我想洗漱。”他的声音有点低沉。 她放下笔,领他到卫生间,她从洗漱台下的储物柜里取出一支未拆封的牙刷。 “给你。”她将牙刷和刚刚客厅的一次性杯子递过去。 没等他道谢,那道瘦削的背影已经转身离开。 陈景炽洗漱起来,最后用凉水洗了个脸,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 陈景炽斜倚在门框上,指节在木门上叩出两声轻响。 “谢了,走了。”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个始终低着头的背影。 李木怜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应声。 男生没有留恋,走得很干脆利落。 李木怜清楚的听见脚步声穿过客厅,然后大门传来把手转动的声响,几乎是大脑发出的指令,她扔下笔冲了出去,喊住了他。 “等等。” 陈景炽的手停在门把上,转身时眉骨投下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锐利。李木怜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我可以问你件事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就当帮你的报酬。” 门把手弹回原位,陈景炽松开手,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谈钱反倒让他自在了些:“多少钱?” “我不要钱。”她那双眼睛很坚定。 陈景炽打量这个看似怯懦却敢在深夜收留陌生男生的女孩。 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闪过,他嗤笑出声:“总不会是要我吧?”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了怔,尾音带着罕见的迟疑。 李木怜向后退了半步,突然清醒,再这么样也不可能这么巧,江城不小,怎么可能因为某个奇怪的原因就和眼前的混世魔王扯上联系。 “没事了。”她微微有点落寞的摇头。 陈景炽遇见过很多直球的女生,但从来没有一个这么怪。 他直起身,喉间溢出一声低笑:“行啊。” “那我等着你需要帮忙的那天。” —— 思绪回笼,李木怜面无表情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 疼。 是真的。 搁教室里趴了一整晚,醒来时洪水已经退去,只剩满地淤泥和泡烂的垃圾黏在校园各处,一眼望去像一场荒诞的梦境。 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七嘴八舌的抱怨声混着喇叭声炸成一片。 每一个地方都染上了脏污,李木怜低头看了看自己缝补过的球鞋,毫不犹豫踩进污浊的水洼里。泥浆“噗嗤”一声漫过鞋底,凉意好似渗进袜子。 到家时已经是晚饭点了,中世纪的砖瓦围在这弯曲的四方天地,巷口种了好几棵黄梨树,走过一条条街巷,停在了一栋栋小幢单位房。 扑面而来的陈旧感应该遗留了几十年,墙上还有绿油油的爬山虎悄然爬上。 这块区域地势较高,距离河边也远,并没有受灾。 屋子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李木怜往厨房一看,妈妈手撑着桌边,面色苍白,地上散落着铁盆和勺。 “怎么了?都让你留着这些给我来了,你上完班就歇着不行嘛。”李木怜捡起地上的物件,语气很冷,话语却隐隐透露出无奈。 方慧莲摆了摆手,“你好好学习就成,这点事你妈我还是可以的。” “你去写作业吧,顺便洗个澡换掉你这身脏兮兮的衣服。” 李木怜没法,只能又劝:“那等我出来炒菜。” “不用了,中午剩菜热热就行。” “叔叔和弟弟呢。” “你叔叔他带着弟弟去奶奶家了,我们就凑合吃点。” 李木怜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今天正巧是弟弟的奶奶七十大寿,她状似无意开口:“妈妈你怎么没去。” “你笨啊,你们学校都被淹了,到时候你回来没人,别以为我们出事了。” “别愣着了,快去洗澡,你看看你裤子脏成什么样了。”方慧莲嫌弃的看着她的裤脚。 “哦。” * 学校由于需要清理洪水后带来的污秽,给全校师生放了一星期的假期,但相应的,每天都有作业要完成。 叔叔和妈妈还是需要上班,家里通常只有弟弟和李木怜两人大眼瞪小眼。 弟弟秦礼爱闹腾,一会看电视一会玩玩具,时不时又跑进李木怜逼仄的房间里跑动,惹得她不安生。 又一次撞到了李木怜的身体,写的字往外划,她放下笔,深吸一口气,抓住秦礼的手,对他说:“你再跑我就不带你去玩泥巴了。” 秦礼手肉肉的,摸着很软,让人想多捏几把。 “我不要。”他奶声奶气的看着姐姐,眼珠子圆滚滚眨巴。 “我乖乖的,姐姐下午带我玩泥巴。” “嗯,等吃完晚饭太阳要下山了我们就出发。” 今天妈妈和叔叔都是晚班,往常这个时候都把秦礼送他奶奶家,但这次李木怜不需要上学,所以带小孩的任务就交给她了。 等她简单弄完面后,分了一小半在秦礼碗中,然后自己拿大碗吃还加了三勺辣椒酱。 日落西山后,她牵着秦礼去了公园,是个半废弃的小公园,没有什么健身器材,但离得近,附近的小孩也爱来这玩。 秦礼活泼,快到公园的时候就跟挣脱的野马一样飞奔找其他小朋友玩了,园子中央有个沙坑,他就拿着自己的小玩具和同伴玩。 李木怜不管他,她走进拐角处的小网吧,网吧灯光很暗,一进门还有阶梯,稍不注意很可能就摔倒。 她头发扎成低马尾,穿了件碎花连衣裙,像上个世纪的衣服,但她穿上很清丽,或许是因为白。 前台的小哥一下便注意到了她,每周总有那么一两次开个一小时的台。 “阿怜又来了。”小哥招呼她喊道。 李木怜和他也算混熟了,不在乎这么亲昵的称呼。 “老样子。”她把钱递过去。 然后往自己经常坐的位置开了台电脑,用的钱是妈妈拿给她,让她给弟弟买零食的。 她熟捏的输入自己的CF游戏账号,鼠标灵活的滑动,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般让人眼花缭乱,耳机里传来一枪又一枪爆头的声音。 “妹子够厉害啊。”身后一个男生注意到了,由衷夸赞了一句。 另一个身旁的男生已经见怪不怪,“我一开始也佩服,这网吧我常来,就没看见比我旁边这位枪还稳的。” “你是不是忘了那位啊?”对面那边的大哥听见悠悠开口。 “啊?” “说曹操曹操到,诺。”大哥往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 “陈哥啊,陈哥玩什么都在行。” “怎么,又讨论我们阿炽了,这次需不需要带上分。”顾逸耳尖,听到了夸赞那句话。 带着陈景炽就过来了。 一时间李木怜身旁聚集了好几个男生,但她丝毫不慌,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游戏里。 陈景炽淡淡扫了眼她,然后看向她的操作,只见她提前预判了敌人的点位,瞬间架枪,露头便被秒,队友菜也丝毫不慌,表情变都没变过。 可惜扫枪不行,段位也并没有很高。 这局输了。 “别愣着了,走吧。”他兴致缺缺起来,喊还在认真观摩的顾逸。 李木怜游戏结束了她摘了耳机,正好听见陈景炽说的话,她看了眼桌侧边的他,黑衣长裤,很常见的装扮,脖子挂了副耳机,看上去就很贵的样子。 顾逸倒有点兴趣,“小姐姐,要不要加入我们战队,一起开黑。” 李木怜光明正大看了陈景炽好几眼,他一直是副漠然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再看下去,转而婉拒了顾逸,“不了,平时比较忙。” 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退了账号,便起身去前台网管那退剩下的押金。 顾逸看了眼这纤细的背影,撞了撞陈景炽的手臂,“以前没看见过这女生啊,够冷。”他竖起大拇指。 “是么。” “我们学校的。” “啊?不是吧,你看过。” “诶!“ “你什么时候记女生这么清楚了?” “别走这么快啊?” “喂!” 第4章 旧校舍 短暂的休假一过,就马上要迎来月考,李木怜正盯着公告栏处的奖学金公示栏出神。这次考试,她必须考进年级前100。 “听说老图书馆有教辅资料,”许暮咬着吸管凑过来,“要去看看吗?” “现在?” “吃完午饭就去!”许暮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眨眨眼,“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老图书馆二楼最里面的位置,连管理员都很少去。” 李木怜来江城一中半年,确实还没踏进过图书馆。 “好啊。”她轻轻点头。 等到中午刚吃完饭,许暮就感觉体内一股暖流涌动,她脸色一变:“阿木,我好像来那个了。” “要我去帮你买吗?”李木怜立即问道。 “不用不用,我包里有。”许暮把斜挎包塞给李木怜,“你先去图书馆吧,我换好就来找你。”说完就急匆匆地往教室跑。 “等等——”李木怜话还没说完,许暮已经跑没影了。这个傻丫头,都没告诉她老图书馆怎么走。幸好校门口有地图。李木怜凑近看了看,老图书馆不算远,有条小路可以抄近道。 她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着,天空却突然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打在石板路上溅起一朵朵水花。高树上的花也耷拉着头。 李木怜把书包护在怀里,冒雨狂奔。瞥见不远处有栋建筑的屋檐可以躲雨,她来不及多想就冲了过去。 等站定才发现,这竟是一栋废弃的旧校舍。斑驳的墙皮大片剥落,仅存的几块红色涂料也被茂密的爬山虎覆盖,整栋楼透着阴森的气息。 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李木怜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抱紧双臂。她突然想起许暮说过,这栋旧校舍闹鬼,据说有男生在这里看到过长发的鬼影。当时她还笑话许暮迷信,现在亲身站在这里,却不由得头皮发麻。 李木怜不怕蟑螂老鼠但对这种鬼怪一说很是恐惧。 她攥紧怀里的书,躲到一根廊柱后面。仔细看,校舍内部倒不算太脏,只是积了厚厚的灰尘,墙角结着蛛网。 “嗒、嗒、嗒......” 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走廊深处传来。 李木怜浑身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脚步声在距离她几米外戛然而止。她鼓起勇气,慢慢探出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深蓝色。视线往上移,是开叉的...校服裤腿? 再往上,对上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那张脸很白,五官精雕细琢过,她第一时间看到他的下半张脸,李木怜感觉自己被妖怪摄了七魂六魄,着了狐狸的迷,连尖叫的忘了。 “同学,看够了么?” 低哑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 “啊!”李木怜脚下一滑,直接跌坐在地,手忙脚乱地往后挪。 “见到我这么激动?”对方挑了挑眉。 “我、我只是来躲雨...”她盯着男生黑色T恤上的骷髅图案,声音越来越小。 陈景炽眯起眼睛,这个女生三番四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规规矩矩的校服,头发有点散乱,前面的散发黏在脸上,皮肤苍莹白,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此时看上去像只容易受惊的兔子。 怎么说呢——特别好欺负的样子。 这个念头让他忍不住嗤笑出声。 “喏,”他伸出手,“拉你起来。” 李木怜迟疑地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虽然对方表现得很友善...但她不信。 “不用了,谢谢。”她自力更生地爬起来,拍了拍沾灰的裙摆。 他也不在乎,指了指幽深的走廊“那个走廊尽头有把伞,你拿去用吧。” 李木怜困惑地皱眉。这人怎么突然这么热心?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老旧的门扉在风中吱呀作响,隐约传来诡异的低语。李木怜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不了!” 雨还在下,但她已经顾不上了。李木怜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湿透的校服外套贴在她身上,活像棵被暴雨打蔫的小白菜。 “哈。”陈景炽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喊声:“炽哥!快点,就等你了!” “来了。”他懒洋洋地应道,转身走向走廊深处。 雨水顺着李木怜的发梢不断滴落,校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她刚冲出旧校舍,就看见许暮举着伞慌慌张张跑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许暮一把将伞罩在她头顶,“我来晚了。” 李木怜摇摇头,“没事,我们改天再去吧,我身上有点黏。” “正好我有套备用校服在换衣间,我们先去换掉。” 两人往教学楼走去。雨幕中,一个高挑身影与她们擦肩而过。李木怜此时低着头,只看到那人的白色帆布鞋。 * 教室里开了空调,凉飕飕的,“啊欠!”李木怜很没有精神气的趴在桌子上。 这是她打的第三个喷嚏了,半干不干的刘海黏在额前,许暮伸手试她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应该就是感冒:“我帮你去接点热水。” “不用”她把许暮校服外套衣领往上拽了拽,继续补充道:“就在班上后面,不麻烦的。” 许暮看她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 饮水机在后排男生堆里嗡嗡作响,不知谁泡的方便面味道混着汗味飘过来。 她小心避让着,慢慢挪到了饮水机旁。 按下开关,水流慢慢流进保温杯里。 眼看着水快满了,李木怜松开了按钮,正要拧紧瓶口。 一个巨大的冲力撞向李木怜,瞬时滚烫的热水飞斜出来。 正要往自己身上泼的趋势。 “哗啦。”想象的刺痛没有,湿意也全无。 她刚才下意识闭了眼,一睁眼,有力的臂膀挡在了她身前,白皙的手臂通红一片。 李木怜惊愕抬眼。 “啧,闹够没?”陈景炽甩着手臂上的水珠,烫红的皮肤下青色血管突突跳动。 原本哄笑的男生们瞬间噤声,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对…对不起陈哥!”为首的寸头男生九十度鞠躬。 “该给谁道歉?”陈景炽掀起眼皮,沾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翳。 寸头转向李木怜时差点扭到腰:“同学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没事。”对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闹大来。 她盯着陈景炽手臂上鼓起的水泡,“谢谢你,要不你还是去医务室处理下吧?” “当我是瓷娃娃?”陈景炽扯下袖管盖住伤口,门外突然探进颗小卷毛脑袋:“炽哥!网吧五连座差......我靠你这手!” “闭嘴。”陈景炽揪住顾逸卫衣帽子往外拖,经过李木怜时扫了眼她有点瑟缩的样子“你才应该去医务室看看。” * 当天放学,教室已经空荡荡的了。 李木怜从自己位置上起身往最后一排走去。 陈景炽的桌洞被各种各样的礼物和情书塞得爆满。 倒显得自己的药膏不伦不类,甚至于不好放在哪,正打算放桌子上时就听见走廊传出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 三个影子斜斜切进门框,为首的男生踢开挡路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又是上赶着当舔狗的。” 另外两个跟班样的男生也笑了起来,几个男生眼神都不友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李木怜径直走向后门打算溜走。 打头的男生坐在靠后门的桌子上,另外两个男生拦住了她。 “阳泽哥问你话呢,耳朵聋了?”另一个男生推她肩膀,力道重得让她踉跄着退到墙角。 陈阳泽瞥见她攥紧的右手,突然欺身上前。 两个男生一左一右按住她肩膀,力道大得让校服布料皱成一团。他掰开她手指时,烫伤膏管被体温焐得发软。 “就这?”赵阳泽晃了晃药膏,塑料管身折射出刺眼的光,“买这个还不如买…。“ 他贴近她,说了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词。 “这样兴许更能舔到他。” “不过吧,他上过的女朋友一个可以组个篮球队了。” 他凑近时,李木怜闻到他校服领口残留的香水气,混着烟味气令人作呕。 “我可比他厉害多了,”陈阳泽用膏管轻拍她脸颊,“你还不如......”话没说完,李木怜突然抬头直视他眼睛:“人渣,我看你是他狗才对。” 李木怜后背抵在墙上,右手在课桌上摸索着可以充当防卫的工具,冰冷的课桌上零零散散还留着上节数学课需要的学习用品。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她摸索着轮廓,是一把圆规。 赵阳泽扬手的瞬间,她已经把圆规拿了起来,与此同时,篮球裹挟着风声破门而入,精准击中他的后腰,他直直的跪在了李木怜的面前。 李木怜望向门口,陈景炽单肩挂着书包倚着门框,夕阳给他凌乱的金发添了光辉。 “靠,谁啊!”陈阳泽起身转头,看见当事人,咽下接下来的唾骂。 陈景炽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陈哥……”赵阳泽揉着膝盖讪笑,话没说完就被拎着领口按在墙上。 陈景炽踹开想上前的小弟,指节抵着他喉结慢慢收紧:“再有下次,我让你像上次一样爬着回家。” “滚。” 说完那群人狼狈跑走,陈景炽扫过她掌心的圆规,扯了扯嘴角。 “胆儿挺肥啊。”说完便大步离开。 李木怜想起手中的东西,抱着篮球小跑追人。陈景炽突然停步转身,她差点撞上他。 “忘记和你说了,我收狗也不收那样的。” 她不自觉“啊”出声,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烫伤药膏没送出去,还忘记道谢。 手中还有颗篮球,最终带回家塞进房间床底角落里。 第5章 KTV 当天傍晚,窗外的雨声淅沥,方慧莲一进家门就听见李木怜在咳嗽,她走进她的房门,皱着眉头问:“怎么搞的,这种天气也感冒了。” “空调吹久了。” 方慧莲声音大了起来,“那就带件外套去穿上,你看看现在感冒了吧。” “多大个人了,自己都照顾不好,你马上还要月考…” 门外秦礼不知道因为什么哭了起来,方慧莲赶紧跑出去查看,然后温声细语哄着。 截然不同的反差对待她早已习惯,只是还是不免在昏黄的背景板下被这温馨的一幕刺伤。 她捂住嘴又小声咳嗽了几下,本以为妈妈不会再进来了,她把房门给掩住。 但谁料方慧莲去而复返,“等会吃完饭,泡杯板蓝根,晚上再喝点我给你炖的梨汤。” “听见了没有。” 莫名其妙的,李木怜竟然喉咙开始发酸,“好。” “还有,你最近离你弟弟远点,别传染给他了,等下你继父该不乐意了。” “我会的。放心妈妈。”她嘴角轻扯,弯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方慧莲手机响起,“好了,你快写作业吧。”她匆匆带上门。 门掩上,微微可窥见妈妈将秦礼搂在怀里,轻声哄着:“来,告诉爸爸你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李木怜抓紧手里的笔,努力将知识灌入脑中。 三天月考晃眼就过,李木怜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 月考下课时间比往常都要早,李木怜和许暮收着东西计划去地铁口的甜水铺买一碗糖水喝,权当放松。 “今天我生日邀请全班同学去KTV玩,你们来不来?”后桌拍了拍许暮肩膀,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整个人笑嘻嘻的。 许暮犹豫道:“我们等会还有事,就不去了吧。” “哎呀,有什么事啊,和班上人热闹热闹多好玩啊。” “反正是我请客啦,我爸特意定的云庭的KTV,里面可多好吃的了,我还定制了一个大蛋糕。” 李木怜和这个女生不熟,只简单说过几句话,但她知道许暮和她关系还不错,不想让她为难,“我都可以。” 见有人一起许暮便点头答应了邀请。 “行啊,在这个地方,六点开始哦。”女生灿烂的背起书包,和她们道别。 —— 下午五点半,李木怜应下方慧莲的各项叮嘱,然后和匆匆下楼。 楼下许暮正在等她,她穿着嫩黄色的连衣裙,扎着高马尾,透漏出这个年纪的青春洋溢。 看见李木怜下楼时提着一袋垃圾以及一个小盒子叹气:“我看你家饭都给你弟吃了。” 李木怜歪了歪头,眼神透露出不解。 “你看看你这腿细的,快跟我胳膊一样了。”她装出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引的李木怜不禁发笑。 “你也不胖啊,多可爱,抱起来可舒服了。” “嘿嘿,我妈也这么说。”许暮走到垃圾桶旁接过李木怜手中的垃圾桶顺畅的扔了进去,然后看见那个小盒子好奇问道:“那个是什么?” “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我觉得空手去不太好,毕竟还吃了人家的饭。” 许暮猛的砸脑袋,“你瞧我个猪脑子,我出门前还把生日礼物放客厅茶几了,想着出门能看见,结果和我妈唠几句就忘记了。” “啊啊啊啊。” “要不你陪我现买一个吧。” 李木怜点了点头,“我拿我妈手机查了一下,我们先坐公交车到那边,然后直走两百米到那条街,那边应该有精品店。” 见李木怜冷静分析,许暮激动的摇了摇她,“阿木木幸好有你!” 两人到精品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了,许暮一会看看发卡,一会看看手链,随后挑挑拣拣,皱着眉头为难的问身边默不作声的李木怜:“送这些会不会太廉价了啊。” 李木怜没想到这茬,她送的是自己初中时在海边采集的贝壳自制而成的手串。 她思索一下,“应该不会,我们本来就是学生送这种东西很正常,而且她人也很好不是吗?”她指的是邀请他们的女生。 “也是。”许暮瞬间放宽心,最后选了一支六十多的钢笔。 她们走出店门时,指示灯正好变红,许暮无聊眼神就乱飘,一眼就飘到马路斜对面有一辆黑色的小金人车停靠,随后便下来两个男生。 许暮眼尖,视力好到大老远就能认清对方,她拽了拽李木怜的衣服,“我去,陈景炽他们。” 李木怜也看过去,陈景炽站在一旁,手滑动屏幕,顾逸站在旁边叼着根烟。 应该是等人的样子。 灯变绿了,李木怜扯了扯许暮,“走了。” KTV里面弯弯绕绕的,里面的人大多数打扮成熟,她们都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最终喊住一个服务员将两人带到KTV包厢门前。 服务员还帮两人打开包厢门,示意二人入内,从没有被如此对待过的两人弄得不知所措。 包厢内已经有很多同班同学在里面玩起来了,穿着私服,带着首饰,有些还化了妆,反差很大。 生日的主人公踩着小高跟鞋冲了过来,裙摆掀起一阵甜腻的风,她热情的喊叫:“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们放我鸽子了呢。” “没有没有,我们走得慢了点。”许暮解释道,然后把自己的生日礼物递给她,并祝福此次生日主角陆晴。 同样的李木怜紧接着把礼物递过去,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谢谢你们啦。” “你们快进来玩吧,我们等到七点再切蛋糕,可以先吃点零食和水果垫垫肚子。” 许暮和李木怜是班上小透明,没想到这个包厢很大,她们随便挑了个角落坐着。 另一边就是林芷的小团体,班上活跃的几乎都在那边,这一边都是班上比较话少的。 那边小团体声音大,其中林芷尤为,“诶,陆晴你不是说邀请了陈景炽他们吗,怎么还不来。” 陆晴脸色也有点难看,但还是扯出笑来,“可能堵车了吧。” 台上的歌切了一首又一首,眼看着林芷那冷嘲热讽起来,陆晴也开始挂不住脸,幸好几个男生转移话题。 这边许暮和李木怜吃着西瓜看着那边硝烟弥漫,许暮凑近李木怜,小声咬着耳朵:“我刚刚听见他们说陆晴要表白。” “表白?”她疑问。 “对,和陈景炽。” “你说我们刚刚不是在门口看见他们人了么,怎么还不过来。” “不会是...” KTV包间声音瞬间变小,只有抒情的歌声环绕,李木怜看了眼门口,“现在来了。” 视线聚焦在来人身上,讽刺的是仿佛他才是主角,风向皆由他变。 陆晴今夜很漂亮,粉嫩嫩的礼裙穿在身上,头发绑着高丸子头,像一个小公主。 陈景炽随手将手里的袋子递给陆晴,“生日快乐。” “谢谢。”她眼睛亮闪闪的,爱惜的抱住袋子。 “诶,陆美女,还有我的礼物呢,别光顾着阿炽啊。”顾逸探出脑袋开了句玩笑。 “不...不好意思。” 瞬间陆晴的脸红成西红柿,像被戳穿了什么心事一般。 “你们快坐,蛋糕就要来了。” 李木怜心觉没有很久,看了眼手腕的手表,果然才六点五十,提前了十分钟。 服务员推着三层蛋糕进入包间,身边人拍着手,音乐播放着英文版的生日快乐。 陆晴站在中间,陈景炽就在她旁边,她带着礼帽,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眼身边的男人,而后吹灭蜡烛。 “许的什么愿望!” 有人起哄问道。 陆晴摇摇头,脸颊透出薄红,“说出来就不灵了。” 蛋糕被她分好,李木怜捧着蛋糕,不觉间自己竟然也有一年半的时间没有吃过蛋糕了,细腻的奶油味在唇齿间留香,心里不由回想起一些东西。 “我去,来了来了。” 许暮紧张的说道,李木怜跳出刚刚的回忆,“什么?” 她跟着别人的视线望去,陆晴端着高脚杯站在陈景炽面前,“谢谢你今天来参加我的生日会,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很卑微的一句话,明明她才是主角。 “答应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是我晚了,抱歉。” 李木怜印象里陈景炽特别叼,没想到其实很多方面能体现出他的优秀教育。 班上的体育委员紧接着跳出来喊:“听说陈哥特别会唱歌,要不要来一首献给我们的小寿星!” 顾逸不乐意了,这堆人干哈呢,一个一个的,套陷阱似的。 但没想到自己的好兄弟竟然真答应了。 陈景炽起身时,包厢的喧闹声突然低了。他指尖在点歌屏上轻叩两下,“那我给大家唱下副歌好了”。 灯光倏地暗了下来,只剩一束冷白的光柱斜斜打在包厢中央。陈景炽不知何时已经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着琴弦试音。 那束光描摹出他侧脸的轮廓从优秀的眉骨到挺拔的鼻梁,他手指拨动琴弦,然后掀起眼皮,目光越过晃动的彩光灯,玩世不恭朝台下弯唇。 李木怜正吃着一颗蛋糕上的青提,此时愣住了,好像,如果把眼睛蒙住就更像了。 众人安静下来。 “And that''s when l caught.” 陈景炽的声音低哑,每一个音节都磨得人耳尖发烫。 “Me hoping you''d stay a while stay a whine.” 陈景炽忽然屈起一条腿踩在凳沿,吉他抵着膝盖微微前倾。 “Baby I''d give up anything——” 细腻的烟嗓,尾音仿佛带着无限缱绻,他漫不经心扫过台下,目光却在掠过李木怜时突然放慢。明明包厢里挤满了人,那一眼却像穿过人群只为独独望向你。 一曲结束,掌声轰然炸开。 “太牛了,陈哥全能啊!” “我都快爱上陈哥了!”一个男生跳出来说道。 另一个男生不甘示弱,“我耳朵都快听怀孕了。” 陈景炽有点无奈的笑,而陆晴走到陈景炽跟前,含情脉脉,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爱意。 “我能不能和你说几句话。”她看上去用足了勇气,整个人微微发抖。 陈景炽没有拒绝,“这里太闷了,出去说吧。” 两人走了出去,屋内一下子吵翻天,纷纷开启了赌注。 许暮也拉住李木怜开始猜,“你说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李木怜想说不会,但还是希望那个女生能在生日这天得偿所愿,便说了个万能回答:“我也不知道。” 门再次打开时,只有陆晴一个人。她眼眶通红。好友围上去的瞬间,她终于崩溃地捂住脸,哭出了声:“他...他拒绝了我。” “我们要不走吧。”李木怜见眼前已经成这个场面了,便不好再留了。 显然许暮也是这么想的,点了点头。 离开时,她们还听见林芷那伙人嘲笑陆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想表白。 听得人颇为不舒服,许暮便有点气了,“她们怎么能这么说。” “因为她们不敢,所以便嘲笑一个勇敢的女生。” 文章中歌词引用于NIKI的《Every Summertime》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KTV 第6章 运动会· 翌日清晨,陆晴的座位空荡荡的,班上也没什么人提了,毕竟陈景炽刚入学就收到了一大堆情书,平均一星期一个人主动表白,失败案例比比皆是。 其实他们根本没看好过陆晴的那场表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一个人欣喜,一个人悲伤。 等陆晴再出现在班上时已经是出成绩的当天,没有人会那么没情商再提这件事。 “阿木木,你看月考成绩了吗?”许暮肉乎乎的脸兴奋的凑近李木怜,打断了李木怜的思绪。 李木怜这才想起今天出成绩。 “你是不是太焦虑成绩了,连这个都忘了?”许暮歪着头,随即又骄傲地挺起胸,“还好有我帮你记着!” “你这次年级120名,总分589分。”说完又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李木怜皱了皱眉,这个成绩比她预期的要差。 “你刚才说什么?”她没听清许暮的嘟囔。 “我说——“许暮凑到她耳边,眼睛却瞟向教室最后一排,“陈景炽又是年级第一。“ 李木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角落里的男生正懒散地撑着下巴,听周围人吹嘘,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察觉到目光,他突然转头,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她。 李木怜立刻别过脸。 “成绩好、长得帅、家世好,这种人肯定没什么烦恼吧。”许暮蔫蔫地趴到桌上,显然对自己的成绩很不满意。 等到试卷全部发下来,李木怜才发觉很多题目明明不该错。 放学后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许暮家里有事,下课后火急火燎地冲出了教室。 而她却不能立刻回家,因为今天秦礼奶奶会来,她在的话会很尴尬。 方慧莲也特意叮嘱过她,所以今天早上她就是在想怎么打发这段难捱的时间。 李木怜收完东西,正巧今天的值日生提着垃圾桶出来。 半人高的蓝色圆桶只有她一个女生搬着,垃圾很满,散发着夏季沉闷又难闻的气味。 李木怜是高一下册转学过来的,班上人员名字一半都没摸清,眼前带着黑框眼镜,扎着普通低马尾的女生也想不起名字,只知道每次看见她都是一个人。 但值日一般有4个人,倒垃圾也是两个人一起,显然是被人刻意如此。 她自然的上前提起垃圾桶的另一边,那个女生有点惊慌的望着她。 “我往这边出校门,一起吧。”李木怜语气很平淡,像是做惯了这种事情。 女生像小兔子一样,但却有点太过胆小,“谢...谢你。” 李木怜一般不爱主动聊天,那个女生显然也是,两人一路尴尬到了垃圾站倒完了垃圾。 “那个...我叫于枝,今天谢谢你!” 没想到她会自我介绍,李木怜脚步顿了一下,“没事,我叫李木怜。” 寂静的垃圾场,太阳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远处走来一个清瘦的男生。 “于枝。” 如甘泉般清润的嗓音在垃圾场外传来。 李木怜呆住,她定在了原地,眼神一直望着那个影子,她轻微近视,看不清,面容模糊,身形也高了许多,但她不会听错,那个声音如此清楚明白。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连风声都停住化为乌有。 “我要上去放垃圾桶,你在那边等我吧。”于枝兴奋的对那头的人喊道。 随后栾枝和李木怜说了一声“拜拜”后急忙提着垃圾桶跑走,而那个影子也消失不见。 只剩她一个人驻足,她的手抓住背带,死死抓着,已经被勒出红痕,却丝毫不觉疼痛。 脑海里一遍遍回想刚刚的场景,她为什么不动呢? 她后悔,反复鞭策几分钟前原地呆住的自己,可也明白,再重复刚才的场景,她也会原地不动。 因为她害怕那个人不是他,却又害怕那个人是他。 手陷入掌心,身上开始冒汗。 就算是他又怎么样,他视力这么好,刚刚一定看清楚了自己,为什么不过来找自己呢。 是不是不想看见自己。 其实她也是那堆不勇敢中的一个,连上前一步都不敢的懦者。 回到家后,饭桌上只有残羹冷饭,方慧莲还在厨房里收拾杂乱的瓶瓶罐罐,清洗厨具。 “妈我回来了。” “阿怜回来了啊。”她“哎”了一声,然后从厨房里出来,大热天小小的房子没有开空调,她擦了擦脸上的汗。 “忘记和你说,让你在外面吃了。” 此时桌子上只有吃剩的鱼骨头,几根蔫了的绿叶子,和辣椒。 “没事,我吃几个面包就行。” 有时候方慧莲上完晚班回家太困就会直接吃几个面包垫肚子再睡觉,因此家里常常备着。 李木怜把自己的月考成绩条放在了客厅桌上,“妈,我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了。” “来我看看。”一到这种时候她嗓门总会高起来。 “哎呦,怎么才120名啊。” 她下意识想和妈妈解释其实这个成绩在市重高已经很好了,但又觉得妈妈骂她不思进取。 “都是你爷爷奶奶那边教育太落后了,你中考都是文科状元,应该把你早点接过来的。” 其实就算早点接过来也不一定能考得高,李木怜来这边读书才知道,他们英语都是从小抓起,奥数班补习班每个节假日都会去上,甚至从小还有少年宫这种东西。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英语口语很蹩脚,也只在小学数学书上看过少年宫。 “我下次期中会考好的。” “行吧,你快回房好好复盘。”方慧莲脸有点耷拉,但也没说什么了。 李木怜拿着面包回了房,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些面包没有被秦礼消灭了,因为很难吃,没有味道,吃在嘴里像嚼蜡。 但方慧莲吃了好多个下完晚班回来的时刻。 * 周一班会上,班主任刚宣布校运会消息,教室里就炸开了锅,终于可以不用面对那一张又一张的卷子了,班主任不爱管这些,便全权交给了体育委员管。 体委王磊去年也是他管,深知让人报项目的不易,于是提出抽奖。 同学争先恐后的上去抽,有人抽到不好的怨声载道,有人兴奋的跳出来自己抽到轻松项目,李木怜和许暮是等人少点才上去的。 李木怜还好抽到跳远,许暮就不是很幸运了,抽到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项目,跳高。 两人还没坐下,就看见于枝对着体育委员说着什么,看上去鼓足勇气,但体育委员颇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都抽好了,你跑不了就找别人换。” 许暮见状说道:“好像每次体育课她都跑到最后,其他运动也从来不参加。” 半晌没听见回话,许暮转头一看,身边的人已经走上前去。 “我和她换。”李木怜递出那张抽签纸条,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体委摆了摆手,“成。” 于枝感激的冲她道谢,李木怜摇摇头,她有自己的私心。 “我去,李木怜你脑子没事吧。” “老师不是从小就教导我们要互帮互助吗,我只是尽同学之谊。” “不对,你不正常,我和你坐同桌一年了,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许暮怀疑的上下扫视她。 李木怜都被盯得毛骨悚然了。 随即,许暮大喊一声,“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霎时间,班级里的人都看过来,李木怜饶是练就厚脸皮的人都忍不住脸庞烫了起来,一个班啊!所有人! 许暮也意识到了,赶紧捂住嘴,“啊,我这破嗓子。” 说什么也没用了,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 运动会当天,烈日当空,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 李木怜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运动短裤站在检录处,裸露的小腿在阳光下白得晃眼。看台上传来几声口哨,她丝毫未觉。 “喂,炽哥,快看那边!”苏安用手肘捅了捅正在闭目养神的陈景炽,“那腿绝了。” 陈景炽懒洋洋地掀起眼皮,视线落在跑道上那个纤细的身影上。阳光下,李木怜正做着热身运动,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我看解剖室的骨架更适合你。”陈景炽把校服甩在苏安脸上,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女子800米比赛开始前,李木怜深吸一口气。她本就不擅长长跑,只求能完赛就好。发令枪响后,她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很快就被其他人甩在身后。 第三圈时,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喉咙像被刀割般疼痛。看台上许暮的加油声隐约传来,她咬紧牙关,机械地迈着步子。 冲过终点线时,李木怜双腿一软,被许暮及时扶住。 “你真是自己找苦吃!”许暮麻溜递上矿泉水。 两人找了个树荫休息。这时广播响起:“请参加男子1500米的选手到检录处集合。” 看台上顿时骚动起来。许暮兴奋地拉着李木怜回到看台:“快看!陈景炽要和体育班的对决!” 起跑线上,陈景炽一身纯白运动服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额间系着条白色发带,将平日散落的黑发尽数箍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双总是半垂着的桃花眼此刻完全展露,眼尾微微上扬,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他在起跑线前俯身做准备,紧绷的小腿肌肉线条清晰可见。看台上的女生们已经按捺不住尖叫。这样的陈景炽,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鲜活的生命力,像是被阳光融化了周身的冷冽,只剩下纯粹的少年意气。 发令枪响,他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很快就拉开距离。 李木怜眼神不自觉被他吸引,被这么多人喜欢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么大个圈子尽管人模糊,但他白得亮眼。 最后一圈,陈景炽突然加速。他奔跑的姿态像头矫健的猎豹,冲过终点线时,他一把扯下发带,黑发瞬间散落,在风中划出流畅的弧度。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而他只是随意抹了把额前的汗水,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这样的陈景炽,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越仔细观察他,便能清楚的知道,陈景炽实在是一个骨子里都透着的与生俱来的傲气与从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