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地府文学城后,成首负了》 第1章 第 1 章 从大医院辞职,离开京市后,受不了父母唠叨,韩澍收拾行李,浑浑噩噩地跑去爷爷奶奶所在的乡下,开启了在一家乡镇小医院里混日子的生活。 在大城市生活,每天身后像是有上百只触手跟赶鸭子一样追着你跑,鞭策,催促,责问,逼迫…… 到了乡下,这些触手全被围着乡村的大山斩断,倒是落了个清净。 在乡镇医院上班比在大城市里轻松不止半点,工资也少的可怜。 那点工资韩澍不至于计较,之所以在医院上班也是因为家里的几个老长辈见不得他摆烂躺平。 他的学历高,又有在大医院工作的经验,简历好看,无需太奶奶走关系,回乡三天,就轻松进了镇上的医院。 医院的病人不多,来这里看病的人得的多是些简单的病症,稍微复杂一点的病这里也看不了,只能去县城里更大的医院。 上了一个星期的班,韩澍没什么不适应,他适应得要命。 …… 正值夏季酷暑,烈日当空,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这种天气,只有蝉才有精气神,扯着嗓子叫得扰人心烦。 林路知开着一辆红色的三轮车,头上顶个大草帽,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所有地方被太阳暴晒,就跟跳进了一个大烤炉里没什么两样。 “呕~” 三轮车后部的车厢里坐着一个五十左右岁的男人,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正对着塑料袋干呕。 塑料袋里呕吐物的气味飘到车头,林路知也跟着干呕。 车子开到医院门口,林路知跳下车,去扶着男人下车,“二叔,到了。” 医院里的病人不多,挂完号,可以直接去诊室找医生。 上一个病人已经走了七八分钟,以前上班忙,没时间玩手机,现在有时间,玩手机玩吐了,手机不再是韩澍的新宠。 上班时间,只能无聊地对着电脑发呆。 “医生你好,麻烦给看看我二叔是怎么了?”林路知敲了两下门,没等人回话就扶着**走进来。 说话人的声音刺破夏日的沉闷,轻易抓住韩澍的耳朵。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韩澍坐直身子,指着办公桌前面的黑色椅子,“坐吧。” **捂住肚子坐下,脸色嘴唇发白,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林路知:“我二叔是不是中暑了啊?” 电脑后面的人问声抬眼凝视着她。 林路知第一次和韩澍对视,身穿白大褂的他,五官深邃,留了一个寸头,浓眉长眼,不苟言笑。那双眼睛给人十足的压迫感,林路知当下就觉得他很不好惹。 前几天,她的好朋友珀利斯小姐,杨善从医院回去,跟她说镇上的医院新来了一个年轻医生,脸臭,但是很帅。 这下看来,脸臭的医生,估计就是这位了。 林路知被他盯得有点尴尬,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要发呆吗? 林路知礼貌微笑的同时,出声打断他的注视,“我二叔他今天早上在太阳底下做了两个小时的活后,肚子不舒服,一直吐,给他用了风油精也没用。” 韩澍扭头看向**,“除了恶心想吐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扭头不解地看着林路知,林路知双手比划动作,用手语问他。 **强撑着身体用手语回答。 林路知:“肚子胀,还有拉肚子。” 韩澍:“你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林路知翻译二叔的手语,“昨天晚上煮的豆角。” 韩澍说:“不排除有食物中毒的可能。” 为了验证是否是食物中毒,林路知跑出医院,捏着鼻子在医院门口的垃圾桶扒拉刚才丢进去的塑料袋,自己也快要吐了。 忙了半个小时,确实是食物中毒。 **被带去洗胃,林路知就坐在医院大厅里的长椅上等着。 刚才那个医生长了一张有点眼熟又令人讨人的脸,自己一定在哪见过。 事后还需等医生开单子去拿药,林路知再次去了二楼的诊室。 电脑后面的人抖着腿,骨节分明的手指嗒嗒敲响鼠标。 林路知探出头往里瞄了一眼,随即被他转过来的的目光威慑住。 林路知讨好似的笑了笑,“医生,我二叔没事儿吧?” “目前没什么事,不过他的症状有点严重,我建议还是先住院观察一下。” “好的。” 韩澍停止抖腿,在诊疗单上签了字,交给她,“药室在一楼。” 林路知看了一眼纸张上刚写上去的名字,随口念了出来,“韩……澍?” 韩澍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自觉地望向她。 这个声音与那个夏日的夜晚,女孩唤自己名字时的声音完美重合。 周六,学校大部分的学生回了家。热闹的校园难得安静,留校的学生在教室里看电影,整个校园只有两种声音,教室里传出来的电影背景音乐以及操场上稀稀疏疏,篮球落地的声音。 高三教学区的小广场上,她和朋友并排站在高三年级优秀学生的照片墙前。 那时的他在教室楼下的打印室里打印完试卷,抱着试卷出了打印室走了没几步,广场上的一个声音轻而易举地擭住了他。 “韩……澍。” 他寻声转头望去,左上方的照片墙前面站着两个女同学。 最右边的女生说了他的名字。 很多人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都会叫错,把自己叫成韩澎甚至是韩湃。 韩澍不禁看了她几眼,女生的后背挺直,下巴微微抬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她穿着红白色的校服T恤,绑着蓬松的高马尾,头发很长,发尾垂至后背中间。额边长软的碎发被她别至耳后,又被晚风带了出来,轻柔随意地铺在白净的脸颊上。 “韩澍。” 她再一次说了自己的名字。 下一句是“这个人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数学不错。” 自己的数学确实不错。 那个夜晚,女生的侧颜有着青春赋予的青涩,回忆予以的朦胧与美好。 今日的女生头戴一个棕色的大草帽,两条麻花辫垂在身前,上身穿一件纯灰色的宽松T恤,下身一条黑色短裤,十分随便的穿搭。 脸上的青涩早已褪去,现在的她明艳而张扬,又带有几分随意自在。 只是叫自己的名字时,她的声音一如那个晚上清亮。 韩澍用力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怎么了?” “没什么。”林路知如实说:“就是看见你的名字,突然想起我的两个高中同学。” “他们一个叫曲羡,一个叫方程。” 听起来就触霉头的名字。 韩澍很想配合她说两句有意思的话,奈何与她同处一个空间,压力倍增,大脑空空,一出口就是简单的,“哦。” 林路知拿着单子出门右转,韩澍突然喊道:“林……” 他知道她的名字,却从未当她的面叫出来过。 门口的人折返回来,“有什么事吗?我们俩看起来差不多一样大,不用说“您”。” 韩澍:…… 韩澍指了一下左边的方向,“药室在大厅左手边。” “好的,谢谢。”林路知换了一个方向走。 在走廊里走着,纸张上的两个字越看越眼熟,“韩澍?韩澍?韩澎?!” 林路知眉头紧锁,慢慢停下来,又折返回去。 “那个……“ 韩澍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此时她就站在门口,这一次她的神色比较严肃,“那个我问一下哈,你以前是不是在平蓝一中读过书?有没有去过京市啊?” 她知道我了? 第一次正式对话,哪怕多年未见,他在面对她时,消失已久的紧张感又一次袭来。 韩澍开始乱了,握住鼠标的右手不经意间就加大了几倍的力度。 心里乱的一批,面色依旧平静,“嗯,我是平蓝一中毕业的,大学是在京市读的。” “哦!这样啊!” 韩澍反问:“有什么事吗?” 她还记得自己?韩澍表面淡定,心脏不知怎的,跳动频率陡然加快。 不应该啊,都这么多年了,怎么看见她还会有这种感觉。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得一副成绩很好的样子。”林路知眯着眼睛,离开了诊室门口,并不屑地吐出一口气。 全部记起来了。 当是谁呢?原来当初寄恐吓信给自己和在学校医务室里拿棍子要打自己的人是同一个。 不就是吓同学时不小心吓到他了吗,虽然自己有点毛病,但是当时也道歉了,他当时也说没关系的呀。 对自己有暴力倾向不说,还要故意写信恐吓自己,害自己担惊受怕那么些天。 林路知骂骂咧咧地走下楼,莫名觉得晦气。 高二下学期期末,有一天中午,班里有个男同学说有人托他给自己一封信。那封信不小心掉厕所里了,所以他就把大体的内容写了下来。 她一打开,整张纸上全是威胁人的字眼。 “你等着,我会在京市等着你的!” 这几个字写得何其用力,仿佛能把纸张穿透,想必写信人写信的时候,心里能把自己咒死。 落款名字为韩澎,男同学说写信人的名字他记不清了,就随便写了一个相似的上去,反正内容大差不差。 林路知当时以为自己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原本想考京市的大学,突然就不想考了。 原来是这个家伙! 彼时,韩澍沉沉呼出一口气,这么巧的吗?他以前在京市等了一年没等到的人,在这个地方撞见了。 …… 为了送二叔来医院,没来得及吃午饭,林路知现在饿得不行。 打了电话通知二婶来医院,自己先去找个地方吃饭。 叮的一声,一道八卦的电子音在脑内炸开,【录之,本系统知道那个医生的信息哦,其实你觉得他眼熟也没错,他就是池韵老太太的重孙,也是】 “停,打住!”林路知最讨厌多功能的这个坏脾气,每看见一个人,就跟个身份信息分析器一样把别人的身份背景调查得一干二净。 她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这跟开人盲盒有什么区别。 系统主动闭嘴,不过它说的前一句话林路知听进去了。 韩澍居然是池老太太的重孙! 怪不得眼熟呢,她不仅在高中学校里见过他,也在池老太太的家里看见过他和池老太太的合照。 池老太太是个参加解放战争的退伍老兵,在乡镇上颇有明名望。 她去老太太家里写素材时,偶尔也听过老太太夸她的重孙子在京市的大医院里上班,很有出息很有能力。 现在怎么跑到乡下来了? 而且,老太太嘴里的优秀后辈居然是在高中给自己写恐吓信的家伙。林路知不禁唏嘘,看样子老年人对晚辈的迷之自信会跟着年龄上涨主动生成。 林路知随便进了一家面馆,点了一碗面,店里没什么人,接着打开手机戴上耳机,假装在跟人打电话,其实是在和系统对话。 多功能:【旭日小学最新招录的教师名单里,陈贵华在里面,给他编写的文章该完结了。】 林路知坐在风扇底下,抽出一张卫生纸擦掉额头上的汗,“放心,我心里有底,故事后续的走向,他的死法,我已经有想法了。” 【怎么个死法?】 “哎呀,公共场合不方便说。” 面馆老板端面过来,听见她这样说,好奇地暼了她一眼,这是在和谁聊一些乱七八糟的。 林路知拿起筷子开始拌面,“你别催了,我晚上保证完结,倒是你要想好该用个什么样的方式让他穿进书里面。” 【本系统做事无需你操心。】 【对了,有个名为王香的女人说想知道她儿子这几年的近况,在书局给你打赏了五十万。】 “她儿子在哪?叫什么名字?离兴阳镇远吗?” 【她的儿子名叫汪胜康,就读于兴阳镇明德中学,家住在距离兴阳镇十五公里的落花村。确定接受打赏吗?】 “接吧。一个在底下思子心切的母亲,她的心愿能满足就满足呗。” 【已接受打赏,恭喜录之,目前书局的打赏金额已累积至五千万,需要提现吗?】 所谓的提现,就是将系统内部的虚拟货币转为现实银行账户里的实际金额。 “暂时不用。”林路知喝了一口汤,差点被烫着,赶紧喝口水压压,“我现在的钱够用。” 【汪胜康的情况特殊,系统建议你以青禾守护工作组织的工作人员身份进行访问。】 “好。” 这些年,林路知通过写书给死人看,收到的打赏数不胜数。 多年前,母亲承包的几处果园连连亏损。干旱,冰雹,冻雨各种极端天气将母亲的心血榨得一滴不剩。 母亲一病不起,手下五六十个工人没饭吃。那时,林路知在读大学,空闲时间也会在网络上连载小说。 母亲病危当日,她跪在医院的走廊里,西方的上帝东方的神明全部求了一遍。 上帝没有听见她的祷告,神明没有听见她的哀求。 一个连接阴阳两界的书局系统听见了。 叮的一声,一道电子音在她脑内响起。 虽然惊诧,但她愿意相信它是真实的,因为它的出现,让林路知看到了神明的存在。 她写过穿书小说,知道小说体系里的系统是什么东西。 系统自称是天气之子,能让特定地区风调雨顺。林路知当时听后两眼发光,风调雨顺对办果园的老妈来说至关重要。系统明示如果和它建立连接,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需要她当一个横穿阴阳两界的写手。 系统说网文界里逼着女主角攻略男主,攻略反派攻略各个男性角色的穿书系统或者穿越系统太多了,它要成为独树一帜的系统,不是为女主攻略各种男性角色服务的系统,而是为逝世之人服务的系统,为还存在于世间的恶人服务的系统。 林路知当时病急乱投医,她只认它为神明,慌乱中和它建立了连接。 幸运的是,母亲脱离了危险。 而在系统的提示下,她开始给亡灵在人间当记者,写小说给活人看,也写给死人看。给一些恶人专门写剧本,让恶人死后穿进她写的剧本里,怎么恶心怎么来。 人间几块钱就能买十万上百万纸钱烧到地府,地府里的亡灵打赏大方,在系统后台的书局给她打赏动辄十万甚至是百万。 当然,打赏的金额是实打实的。即活人烧纸给地府的亡灵有汇率,而她在系统书局里收到的打赏没有汇率。 亡灵打赏十万块,她就真的赚了十万块。 有这么个暴富机制在,林路知上进心爆棚,给亡灵打工可比给周扒皮老地主打工实在。 她给系统取了一个名字——多功能。 总的来说,多功能系统用风调雨顺诱惑她成了阴阳两界的写手。 这几年,林路知毕业后上了一年的班,与领导和上司吵了一段时间架后,就回家接手了母亲路元的果园。 在路元打下的基础上,她承包了不少山头,将果园的规模扩大了几倍。不仅种水果,还种辣椒,种烟草。 不仅如此,她还开了水果加工厂。 目前的水果加工工厂的部分产线建成了,生产的果酱罐头有几类产品去年已经完成出口准备,今年年初就开始销往国外。 另外几条产线的食品还在试验阶段,即将上市。 父母只知道她写小说卖版权赚了点钱,但是不知道这些钱有多少。 林路知简单的一句自有打算,父母再怎么劝她,她也不理会。 除此之外,她的工厂还专门收购农民们栽种的水果,辣椒。目前,她的工厂和果园以及烟地还有辣椒生产基地至少让小镇上三分之一的家庭收入有了保障。 总是说农民靠天吃饭,其实有时候老天爷给足了面子,农民也吃不饱。忙完自家的农活,还需要给别的人家做活做贴补,才能养活家人。 路元以前是办砖厂的,后来改成了果园。 林路知问过母亲果园里工人的工资,七十块一天,还是乡镇农工市场上最高的工资。 许多人六七十岁了还要争着来挣这七十块钱。白天去果园打工,下午天黑之前赶着去自家土地里忙农活。 几年前,农工的工资涨了,普遍涨成了一百一,早上六点半到晚上七点半。而且活计不固定,断断续续的,工期最多一个月。 林路知承包果园后,争取每个月果园都有应季水果产出,让工人们的工期稳定。 工资月结,轮班制度,每周休息两天,每天八小时工作制,特殊岗位有夜班要求。缴纳社保,扣除社保后,工资普遍五千五以上。 林路知记得以前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些同学中午放学还要跑回家去帮忙割草喂牛喂猪,忙完了又跑山路返回学校读书,就是为了帮父母分担点农忙。 在学校里读书对他们来说是简直奢侈。 父亲办学校,除了焦虑资金问题,更要焦虑学生的学业问题。他每年要去拜访无数个家庭劝学生的父母让孩子完成义务教育,很多次都是碰一鼻子灰,无功而返。 现在,农民的收入变多了,学校里的教学设施好了,学生也多了。 除此之外,她还建立了一个爱心机构专门帮助求学困难的学生。赚亡灵的钱赚得那么狠,怎么说也该给底下挂念孩子的父母长辈做点好事。 截止目前,光是果园和工厂的人工成本,她已经花出去了大几千万,更别提工厂里的产线投入。 至今果园还在亏本,而她在系统书局里也拖了上百万的稿子。 有些亡灵喜欢看恶人自有恶报的文,她开了六本预收文至今还没写,而亡灵提前打投的钱她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现实生活中,她连载的小说的存稿快要没了。 不能鸽现实生活中的读者,会被骂,也不能鸽地府里的亡灵读者,会没钱用。而且底下的读者诅咒起她来,是真的阴的慌。 水果加工工厂的一半设备还没给钱,员工的高温补贴不能不发。 中考和高考结束,**月份是新学期开学,镇上不少穷苦学生考上大学和高中,她作为和政府对接的爱心机构负责人,至少要帮一点忙。 总之,到处差账。 第2章 第 2 章 吃完午饭,林路知开着三轮车回家。 重新收拾一番,洗了把脸,将头发梳成高马尾,穿上白色的背心,外面搭配一件天蓝色的薄衬衫,下身穿一条白色的西装阔腿裤,戴上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回房间拿上笔记本和慈善机构的宣传册,打开车库的卷帘门,将里面放着的白色电瓶车开出来。 落花村是隔壁乡镇的村落,她去过几次。 那里的桃林很多,三四月份桃花开的时候,甚至有不少外地人来打卡拍照。她开的水果加工工厂其中有两条产线生产的桃子酱和罐头用的部分原材料就是这个村子的桃子。 【前方两百米处右拐】 有多功能担当导航,林路知外出从来不需要看手机电子地图。 林路知被太阳光刺得眯了眯眼,前方两百米处确实有个拐角,不过是往左边拐的。 马路在左边,右边则是一片竹林。 【前方二十米处右拐】 “多功能,你被晒昏头了吧?你要我拐进人家竹林里去吗?” 【你把车停在竹林旁边,目的地就在竹林后面。】 林路知根据系统提示,停下车,目光穿过竹林里的缝隙,隐隐看见一间青砖房的屋顶角。 竹林里有一条小路通往那栋房子,上面铺满的竹叶被人踩进泥土里,大概能看得出这是一条过道。 林路知顺着小路走到竹林的另一侧,下了几层石阶,终于走到青砖房的正前方。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楼房,第一层房子外面铺了白色的墙砖,第二层仅仅是个水泥砖搭成的框架,窗户都没装。 一楼正中间的红色大门半掩半开,林路知敲了敲红色的木门,“你好,我是镇上关爱未成年人成长,青禾守护机构的工作人员,这里是汪胜康同学家吗?” 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小男生来开了门,男生的个头比林路知矮了点,睡眼惺忪的,看见她的第一眼先是发愣,被林路知打断注视后才把门完全打开,“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林路知装模作样地打开宣传手册,将机构的宣传手册翻至有她和镇政府工作人员合照的那一页,拿给男生看,“我是青禾守护生活机构工作人员,下乡走访呢,也是想看看村里未成年人的生活情况,如果需要帮忙,我们机构会适当帮扶一下。这边需要对你进行一个了解,你看你方便吗?” 汪胜康看了一下宣传手册,上面还印的有政府工作人员的照片,对林路知的来历信服度直线上升。 “哦哦……请进。” 林路知走进屋,左右看了一眼,堂屋里的地板上堆满了竹片,还有五六个编织好的竹筐,小马扎旁边的竹筐只编了一半。 “姐姐,你先等一下。”汪胜康揉了揉头发,“我去给你倒杯水。” “谢谢。” 在他去倒水的间隙,林路知粗略地扫了一圈屋里的陈设。灰黄的墙壁,屋顶中间悬挂着一个拳头大的小灯泡。 屋里没什么物品,除了竹片就是竹筐以及堆放在墙角各式各样的篮子。 汪胜康端着水跑过来,右手还给林路知提了一张木椅子。 拿着玻璃杯的手,三个指头上裹满了白色的医用胶带,手背上细长的伤口颜色有深有浅,林路知接过玻璃杯,坐在木椅上,“屋里的这些竹筐篮子都是你编的?” “对的。” “手艺不错啊!”林路知指着马扎说:“你也坐,别站着。” “好。” 林路知进入主题,“我今天来呢,是想了解一下你的生活近况,你别害羞哈。” “姐姐有什么想问的,你问吧。” “我看你家挺安静的,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汪胜康点头,“嗯,家里只有我一人。” “你家大人是务农还是外出务工呢?” 汪胜康从容回答:“我爸是外出务工的,不过他有两年没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你母亲呢?” “我妈……”男生的目光迷离,沉默半晌才说:“我妈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 “这样啊!”林路知在笔记本上写下相应的情况,”那你还有别的长辈或者是亲戚吗?” “我有个奶奶,但是我奶奶住在大伯家,不经常来这里。我大伯每个月会给我两百块钱的生活费,平日里马路旁边的邻居们也会经常过来。” ”好的。”林路知看向屋里的竹筐,继续问道:“你编的这些竹筐,是编来卖的吗?” “是的。”汪胜康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要中考了嘛,读高中要交学费,所以提前编点竹筐去卖来当学费。” “我看你情况蛮特殊的。”林路知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村委有对你的生活进行过实质性的帮扶吗?比如低保什么的。” “这个……倒是没有。”汪胜康苦笑,“我的低保是我大伯帮我去村委办的,他说工作人员说我父亲还健在,不算是孤儿,没能够上低保的申领标准。” 多功能的声音响起来,【录之,他跟你以前帮过的那些孩子不同。他有低保,不过他没有银行卡,收到的补助全被他大伯一家昧下了。】 “好的,我明白了。”林路知提醒道:“村委那边我们组织会代替你去交涉,你这种情况,应该能得低保的。” “好……好的,谢谢姐姐。” “还有半个月就要中考了吧?”林路知扬起嘴角微笑,“方便问一下你的学习情况吗?是这样的,我们组织针求学方面有经济压力的学生有专门的补助政策和激励政策,你看你方便告知一下吗?比如成绩,在校的学习生活等。” “啊,有的。”汪胜康起身跑去隔壁的房间拿了几张月考成绩单出来,有全年级的学生成绩汇总,也有单独的班级成绩。 汪胜康的成绩在全年级四十名到六十名的阶段,班级排名前十五。 这个成绩上县里数一数二的高中足够了。 汪胜康读的初中在兴阳镇,和林路知的大孙子同读一所中学。林路知拿着最近一次的月考成绩单翻了翻,翻到底终于看到了她要看的另一个名字——林深。 这死家伙全年级六百三十二个人,他考五百九十八名,前一次月考他说考了三百多名,这次直接掉了两百多。 林路知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拿出手机拍照,“我需要照几张照片,做个记录。” 最后,林路知拿了一个挂脖摄像机交给汪胜康,“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用这个摄像机记录一下生活,多给姐姐拍几个视频,姐姐需要写文件做宣发。你尽管拍就是,剪辑什么的,我们机构来搞定。” “啊???” “放心,不会让你白拍的。我们青禾守护机构想要帮助更多像你这样的孩子,自然少不了宣传什么的。你给我们机构提供视频素材做宣传,我们机构自然不会让你白帮我们做活。我们机构就在兴阳镇大街上,农业银行对面。你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去我们机构。机构里面的人都是很有爱心的大哥哥大姐姐,部分是刚高考完的学生。学习方面有困难的话,可以去问他们。”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有银行卡吗?有的话我记一下银行卡账号,如果你过了机构帮扶条件评估,以后机构每个月发放的补助,会在一号左右打到你的银行卡上。” “我没有银行卡,不过我正打算明天下午请假去银行办。”一直焦虑的事情得到解决,汪胜康笑得开心极了,如果真的得到帮扶,学费就有了着落。 “这个是我的电话。”林路知指了指宣传册右下角的联系方式,“如果银行卡办理好了,就发信息给我。视频的话,你先暂时拍一个星期的吧。你觉得有意义的事,生活中碰见了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记录。如果你身边有像你这样的同学,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们机构,我们机构会尽力帮忙。” “嗯,好!” 离开前,林路知花了七百块把汪胜康编织的那些竹篮和竹筐全买了。 离开时,她的电瓶车后面的竹筐垒了一米多高。 跟着系统导航,骑着车去落花村的村委,向村委工作人员告知汪胜康大伯霸占他的低保补助金后,林路知辗转拉着箩筐和竹篮去樱桃园。 林路知的每个果园都用铁网围着,东南西北每个方向设一道大门和门卫室,有人定期巡逻,防止有人进果园偷摘水果。 路过的人嘴馋,想吃点水果,林路知没什么说的。只是还没装监控之前,有的人实在太过分了,有一天傍晚她来果园,看见十几个人开着车来一筐一筐地拉李子桃子,这可不行。 装了监控和铁网外加有人巡逻,那群贪便宜的人才老实。 樱桃园北门的门卫室的大爷看见她,连忙笑呵呵地打招呼,“小林总来了。” “江大爷。”林路知把电瓶车后面的竹篮拿出来,“待会摘樱桃的工人们休息,你把这些篮子拿进去让他们用这个篮子装樱桃。” “好。”大爷把竹篮放进门卫室,拿起办公桌上装着樱桃的塑料篮,“小林总,我这里有中午摘的樱桃,还没吃完,你吃点。” “你别说,果园里的樱桃比我家自己种的还甜呢。” “不了不了。”林路知坐上车,“我还要把这个竹筐拉去给他们装火龙果。” 多功能听见大爷说的话,臭屁地说:【在本系统带来的风调雨顺环境里成长的水果,味道自然是不用说。】 “是是是。” 【园子里的樱桃做的果酱,外国人可是爱得很呐。】 “嗯嗯,你最厉害。”林路知骑着车,被太阳晒得大汗淋漓,“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让这太阳小一点,晒死我了!” 【果园里的水果的生长环境本系统可是计算好的。日照时间、降雨量、温度、湿度这些不能轻易改的呀。除非,你想要果园里的水果质量降低。】 “行了!”林路知早知道它会这样说,“我知道,我热着行了吧!” 车子开到树底下的阴凉地,林路知又停了下来,扭动屁股调整坐姿,“多功能,你能不能试着开发出空间功能啊。后面这些竹筐老是顶我屁股,我想把它们扔空间里去!” 多功能哼笑,【本系统的功能太杂了,光是书局和风调雨顺本系统就忙不过来。有了空间,你什么东西都想扔进去,本系统才不想做你的仓管员。】 林路知:…… 【你可以叫人来取呀,你手下那么多人!】 “算了,他们有自己的活,都挺忙的。”林路知挺着腰,重新理了理遮阳帽。 早知道就开着三轮车找汪胜康,好歹有个货箱可以拉货呢。 第3章 第 3 章 田里蛙声四起。木窗的窗扇向外打开,屋外的窗户底下摆放着四个花盆,里面种满了驱蚊草。 晚上是林路知创作的时间。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晚风夹揉着驱蚊草特有的香味吹在脸上。林路知只想对着窗户,趴在书桌上睡觉。 奈何脑内长了个关不掉的闹钟。 【录之,快把今天和汪胜康的对话整理好发给我!】 “知道了。” 林路知打了个哈欠,翻开笔记本,将今天下午和汪胜康的对话在电脑上重新整理成一篇流畅的文稿记录,通过电脑桌面上的一个老式台式电脑图标发送给系统。 【收到!】 林路知低垂着眼皮,“别在我脑内咋呼这两个字!” 【好的呢。】 “不过,王美认识字吗?她看得懂我写的这篇文章吗?” 【我可以将文字转成语音呀。】 “还是你厉害!” 【陈贵华的那篇穿书文,你该写结局了。】 “嗯嗯。”林路知有点犯懒,拿起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我先打个电话给二婶,问一下二叔怎么样了。” 【你二叔没事。】 “你别说话。”林路知把手机放在耳边,“有没有事我要亲自问一下。” 的确没有事。 【可以开始写结局了吧?】 林路知放下手机,“好,这就写。” 她写小说向来是刚开始打字很难,写了十几二十分钟后,进入状态,速度就快了,并且越写越有劲。 而她最讨厌的就是在劲头上有人打断自己。 所以,一般这个时候,父母在家只要透过门缝看见她在打字,几乎不会打扰她。 急事除外。 但是父母现在不在家,夫妻二人出差,人在外地哪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创作。 十点,林路知刚写完陈贵华在小说里的死状,手机屏幕就亮了。 是母亲大人打来的电话。 林路知接通电话,母亲大人的急切声传来,说林深那个混小子又犯事儿了,大晚上逃了最后一节晚自习,和别的女同学翻围墙跑出学校去玩。 林路知挂断电话,珀利斯女士接着打了电话过来。 “喂,有什么事待会再说,我现在有急事。” 电话那头似乎很吵很闹,林路知只听清了对方让她过去。 她现在哪有时间去派出所,“珀利斯女士,我这段时间可没浏览什么不健康的网站,你一个当警察的别乱请人喝茶啊,我很忙的!” 杨善:“你大孙子骑摩托车摔了。” 得了,两件事合一块了。 林路知挂掉电话,穿上外套换上鞋,打开卷帘门骑着电瓶车去杨善说的地方——八大弯。 八大弯是兴阳镇去县城的一节路,顾名思义,有八道大弯。 因为路面宽,弯道大,这条道也成了机车族和鬼火少年们晚上炸马路最喜欢去的地方。 每逢不下雨的晚上,摩托车的轰鸣声在山谷里震天响。住在附近的村民们不堪其扰,多次报警,警察每次来最多能压个半个月,消停一段时间后,又开始了。 林路知骑着电瓶车拐了两个弯,才看见警车上的警灯。 一伙人在马路上呜哇呜哇地叫,摩托车倒了一地。警车和救护车停在边上,警察和医护人员蹲在路边给摔伤的人处理伤口。 电瓶车距离人群越近,粪臭味越明显。 林路知把车停在几十米开外。 警车旁边站着一个穿蓝色制服的女警,正在登记甩尾摩托车的车牌号。 林路知捂着鼻子跑过去,“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臭成这样?” 杨善憋着气说:“下午天黑的时候,有个村民开三轮车拉粪水去地里,拐弯的时候开得急了,车上的粪桶翻出来,里面的粪水和大粪全倒在路上。他们这伙玩车的车速太快,打滑,全摔粪堆里了。” “我靠!”晚上扰民还要偷村民的大粪,林路知想笑但是太臭了,只得憋住,“这粪的臭味怎么也太杂了一点?” 杨善:“鸡屎牛屎人屎全都有。” 林路知:“……” 乱杂杂的声音里,韩澍的耳朵尖,瞬间捕捉到林路知的声音。 他扭头看向斜对面的警车,果然看见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女生盯着前方的乱像,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十几个戴着安全帽的人扶着摩托车停在路边,林路知找不到林深,回头问杨善:“林深那家伙呢?” “他应该在救护车后面,那小子带女生骑摩托车不戴头盔的,你该教育教育了。” 飙车还不戴安全帽! 一股火窜上来,林路知顾不了了,风风火火地走向对面的救护车。 “林深!” 她的一声怒吼,躲在救护车后面林深身躯猛地一颤。 站在他身旁,身穿蓝白校服,披散着头发的女生问:“谁在喊你?不会是你们班主任吧?” 林深摇头,“不是。” 路面上全是还没干透的粪水,又臭又脏,林路知顾不上那么多,她今晚不把混小子揍一顿,她怎么向底下整天给她打赏的老二哥老二嫂交差。 韩澍给一个男人包扎完小腿,穿着蓝色衬衫的女生正大步向自己走来。 林路知太生气了,只顾着找人,以至于忘了脚下的情况,一个不留神,鞋子打滑,整个人猝不及防向后倾。 “地上有粪!”韩澍几乎是第一时间冲过去拉她。 两人的手指在空中差点触碰上。 韩澍一个转身,敏捷地绕到她身后去接着她。 林路知倒下去,上半身没有碰到地面,全压在韩澍的身上。她用尽全力将双腿悬空,还好,没有沾到屎。 只是手粘上了。 “我靠!!”林路知眉心紧皱,不敢抬起手看自己碰到了什么。 “咳咳。” 韩澍一声咳嗽,林路知双手撑地爬起来,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是韩澍。 “抱歉抱歉。”林路知急忙道歉,手心里沾满了黑绿色的发臭液体,下意识地擦在韩澍的T恤上。 韩澍瞪着眼睛,当垫背是他做的选择,但是用自己的T恤擦粪水有点过分了吧。 林路知擦完手,忍住恶心,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当成擦手布了。” 杨善在对面看见,本想来帮忙的,见状先是笑了林路知几声,就开始忙自己的事。 韩澍愣了片刻,才道:“能拉我起来一下吗?我现在感觉靠自己似乎起不来。” “好好好!”林路知伸出自己的胳膊,“我手上不干净,你拉我的胳膊。” 透过光滑单薄的布料,韩澍握住她的胳膊。袖子底下的胳膊纤细,轻轻一握,就能握满。 韩澍爬起来,后背湿了一片。 林路知无暇顾他,一个扭头看见在救护车后面探头探脑的林深,气不打一出来,一个箭步就冲过去,“你再给我躲!” 没一会,林深就被她揪着耳朵拉出来,“大晚上你翻围墙来这里扰民,还不戴安全帽,你想死啊?!” “姑奶奶,姑奶奶…”林深佝偻着身子,“你的手刚摸过大粪,别捏我耳朵行不行?” “我还想扇你的嘴呢!”林路知说罢就要用左手去打他的嘴,“你要中考了你知不知道!上次月考你考了多少?七百五的满分你考两百八,全校五百九十多名,你还敢骗我你能进普中。我不打烂你这张嘴,我就不跟你爷爷姓一样的姓!” 林深的嘴差点挨了一巴掌,他最怕的就是林路知,不光她是长辈,她还是随时爆金币的金蟾。她一生气,自己的零花钱就会少一大半。 “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我真的错了!” 自己的生活费零花钱全来自于她,他不敢不服。 林路知松开手,指着正在看着他们俩的女生问:“她是谁?” “我同学。” “还有呢?” 林深低着头不敢说话。 “女朋友?” 林深沉默。 林路知几掌拍他脑袋上,“在学校早恋,大晚上带着人骑车压马路还不给人戴头盔。你厉害得很嘛!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你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让她活了?” “姑奶奶姑奶奶,你先松手行不行?”林深蹲在马路护栏旁边抱着头,“我只是听他们说这里玩摩托车舒服,想来试一下,白天学校不准出门,我只能晚上来了!” “你来还带着人女同学?提前知道要和粪堆打交道,带人来见“屎面”是吧?” 林深辩解道:“他们说今天的月亮圆,这条路上看月亮好看,我这不是觉得浪漫吗?” 林路知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你还觉得浪漫!” 韩澍时不时看一眼林路知打林深的场景,没想到今晚还能撞到这出戏。 原本这一切他是碰不上的。 下午下了班,他去街上看房子,尽量这两天就搬过去住。毕竟,长期和长辈住一起,受到的关心太多了,他应付不过来,还不如在外面随便租个房子。 反正,街上的租金也不贵。 看完房子,吃完晚饭,去街上给几个老长辈买夜宵零食。 刚从超市出来,就听见救护车的声音。 救护车经过超市,车里的同事看见他,人手不够,就把他拉上。 现场臭是臭了点,不过,这个班加的挺值。 第4章 第 4 章 摔车的人里面有几个人摔得比较严重,只得搭乘救护车回医院。 其他人扰民,该罚款就罚款。 林深无证驾驶,但是未满十六岁,只是被罚了几百块钱和被警察叔叔教育一番。 和林深一起的女同学没好到哪去,校服裤后面全是鸡粪。 实在是受不了身上的臭味,她鼓足勇气走向林路知,“姐姐,学校停水,我能不能去你家洗个澡啊?” 林深纠正道:“姐什么姐?那是我姑奶奶,差辈儿了啊!” “你就叫我姐姐!”林路知暼了林深一眼,带着女生去了自己停车的地方。 韩澍扯着体恤后方的衣摆,脸色比T恤上的屎色还难看。 今天下午去看房,他拧过房子里的水龙头,里面没水。房东还解释说因为修路,总闸给关了,所以会停水两天。 下午回家,奶奶想洗衣服还没水呢。 这大晚上的,街上的水店都关门了,上哪买水洗澡啊。 林深在后面喊道:“姑奶奶,你待会能不能来接我,我也想洗个澡。” 林路知:“臭死你得了!” 女学生戴上安全帽坐在林路知身后,声音低若耳语,“姐姐,今天是我拼着要来这里看月亮,林深才联系朋友带我过来的。” 林路知开着车,听到了个大概,捋顺呼吸后才说:“他带你来这里飙车,还不给你戴安全帽,对自己不负责,对你也不负责,连这种基本的问题都没考虑到的人,你到底是看上他哪一点了?” “林深只是有点大大咧咧的,” “有时候就是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造成的损伤才大呀!”林路知耐心地劝道:“青春期嘛,在感情方面悸动,想潇洒,但也不能用命潇洒吧!你们现在年纪小,要是今晚交代在大弯道上,你让记挂你的人怎么办?人有时候不能只为自己活的,还是要适当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的呀!” 林路知苦口婆心说了一路,女生只是在身后小声说知道。 回到家,林路知拿了自己的一身衣服给她换洗。 女学生连连道谢,拿着换洗的衣物去了卫生间。 林路知看着她的背影,这一路上她问什么她回什么,面对面交谈时,她的眼皮总是低垂着。看起来一害羞腼腆的小姑娘,怎么胆子那么大,敢大晚上逃晚自习和男学生出来骑摩托车。 算了,不想了。 路上还有一个野猴子呢。 林深打电话来喊她骑三轮车去接人,因为不止自己一个人要坐车。 林路知只好开着三轮车去。 只不过这次刚到半路,隔着几十米的路,就看见前方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下来。车上相继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色的薄款冲锋衣,一个穿着灰色的T恤。 面包车同样是去接人的,顺道带上了林深和韩澍。 林路知将车开到两人跟前,林深把刚才韩澍对他说的话稍加修饰一番转述给林路知:“姑奶奶,这个医生好歹是因为帮你垫背才摔粪水里的,现在街上停水,人明天还要上班呢,他上哪洗澡去啊?” 林路知犹豫了,林深这家伙真会多管闲事。 刚才这个人帮了她不假,但他是曾经写恐吓信还对自己有暴力倾向的人诶。 多功能看不下去了,【录之,他不是坏人。】 林路知:…… 算了,有多功能做保,大晚上的把人扔山道上确实有点不合适。 “行吧,上车。” 韩澍的臭脸难得展开,“谢谢。” 林深坐在车厢里,得意地对韩澍说:“你看,我就说吧,我姑奶奶是个心地很好的人,看不得你大晚上在山路上走的。” “别吹捧我!”林路知看破他的心思,“你爷爷奶奶要是知道你大晚上玩这么野,托梦给你也要在梦里把你揍一顿!” 林深:“……” 韩澍接话,“你姐姐说的挺对的,每年因为玩摩托车死亡的人数上万,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这种活动,你们学生还是不要参加的好。” 林深专门听自己想听的,“什么姐姐,她是我姑奶奶。” 韩澍怔了怔,林路知在前面说:“不是语气词,是单纯的长辈称呼。” “她的辈分大。”林深说:“她是我爷爷的妹妹,她是我大姑奶奶,我还有另一个小姑奶奶。” 韩澍只想感叹国人的辈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林深的爷爷在血缘上与林路知的关系倒不是很近。 但是老头子作为母亲大人果园的合伙人,和林家的关系就好了很多。 以前林路知的母亲路元办了一个砖厂,后来因为宅基地政策,农村不许私自建房,工厂的收益直接腰斩。 老头子包了两个山头种水果树,没人投资他,路元投了,两人合伙种水果的这些年也赚了点钱。 老头子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儿媳在外务工出了车祸,双双殒命,只留了一个孙子给他。 这个孙子就是老两口后半辈子的心血。老两口对他也是竭尽全力的好。 因为路元和老头子交好,林深从小就跟在林家两姐妹的屁股后面长大。 对这个大孙子,林路知和妹妹林路杳才不会像他爷爷奶奶那样惯着他,犯了事,该骂就骂,该打就打。 老头子和妻子病逝,家里为了医病欠了些钱,没有亲戚肯接手林深,只有林木和路元夫妻俩搭理他。 林深就顺理成章,被林木和路元照管着。 车子停在大门外,韩澍跟着林深跨过林家的大门槛。 林家的房子重新修了一遍,以前只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现在是一座中式小院。 房屋主体由石头和黄棕色的木材构成,屋顶是青色的瓦片,院里大部分区域铺上了形状各异的石块制成的地砖。有的地方空出来,栽种一些花花草草,不显得突兀,院子也看起来也不空旷。 家里有两个卫生间,其中老的卫生间里的水来自于家门口田边的水井,因为建得早,水管没有连接上自来水。翻新后,林路知怕撞上停水的状况,就没改动老卫生间的管道。 林深家在隔壁,回家一趟就能拿换洗的衣服。韩澍个子高,林深的衣服他穿不得,没办法,只能等林路知停好车,专门去给韩澍拿毛巾和换洗的衣服。 林深在洗澡,韩澍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等着。 林路知去父母的房间找了一身家居服,手里拿着一块新的毛巾过来给他。 在八大弯他给自己垫背,自己还没说声谢谢呢。 “之前在弯道上,谢谢了。” 韩澍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和衣物,“没什么。” 想到今天中午她在办公室门口问自己是否在平蓝一中读过书,韩澍还是想试一下她是否记得自己是否在她的记忆里存在过。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听起来像是非常老套的搭讪方式。 林路知心里一紧,不会被他认出来了吧? 这家伙的报复心理那么重,可别认出自己来。 “没有……你应该没有见过我!”林路知尴尬地笑了两声,“要说见过,就是中午在医院里。” 这个回答,韩澍有点失望,“那你中午为什么问我是不是在平蓝一中读过书?” “我的意思是。”林路知大脑飞速运转,“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不认识我,但是我见过你。我认识你太奶奶,池老太太,我在你太奶奶家看见过你和她的合影。老太太和徐奶奶还有韩爷爷在我面前说起过你。” 韩澍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 她居然还认识家里那三个老长辈! 这个回答让韩澍讶异的同时,真的挑不出半点毛病,她果然不记得自己。 林深洗完澡,林路知便把他赶回他家去睡觉。 林沐的身高有一米七六,他的衣服套在韩澍身上,韩澍的大半截脚脖子全部露出来。 刚洗完澡的他头发半湿半干,从卫生间出来时,没有弯腰,稍不注意,头就撞在门框上。 林路知坐在院里,听见门框被他的脑袋撞响的声音,回头,“完事了?” 韩澍揉着脑门,嗯了一声。 林路知手里转着电瓶车的钥匙,她身侧的石桌上放了两个白色的安全帽,“我送你回去吧,韩爷爷家离这挺远的。这条道上有户人家喂了两条狗,夜里听见人的步子声就会出来乱咬。大晚上的,你容易被盯上。” “谢了。”韩澍提上卫生间外面装着脏衣服的塑料袋,“走吧。” 林路知分了一个安全帽给他,电瓶车就停在外面。 坐上电瓶车,林路知面色镇定,其实大脑早和系统干起来了,“多功能,他真的不是坏蛋吼?” 【哎呀,他真的是好人!你信本系统就是!】 与其让他留宿,还不如把他放生。 韩澍戴上安全帽,老老实实地坐在后面,离她的后背仅有两拳的距离。 车子启动,他的身躯向后移了点距离。 漆黑顺直的头发被晚风撩动,发梢不经意间从韩澍的下颌扫过,带有一股淡淡的清新自然的香气。 田间的蛙鸣声不止,韩澍的双目被她扬起来的发丝系住,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明明只和她说过一次话,仅仅与她对视过两次,一次在楼道里,一次在医务室。 从此,她的脸就这样牢牢地扎进自己的回忆里。 车行带动的气流与晚风对撞,韩澍双手撑在身后,尝试打破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你以前是不是平蓝一中的学生?我总感觉我们俩以前好像是校友。” 林路知啊了一声,“我高一高二是在平蓝一中读的,高三那年就转到我们县城的高中了。” 韩澍嗯声,怪不得他大一暑假那一年回学校,站在校门口张贴的高考喜报前没有看到她的录取院校。 “我想起来了。”韩澍假装记起她来,故作轻松,“我知道在哪见过你了。我好像在平蓝高中的楼道里被你吓过!” 林路知皱眉,咬牙硬笑,“是吗?你是不是记错了呀?” “或许吧。”韩澍继续讲述道:“我记得我读高三那年,有天晚自习之前和同学去高二年级组的办公室找我们数学老师。刚走到楼梯间,就有一个高二的女生从旁边冲出来,嘿地一声大喊,她脚下的地砖上有水,她没注意,可能是想吓朋友,结果自己脚底打滑,在我和我同学跟前摔了一跤。看起来摔得挺严重的,我记得当时我和我同学被吓得够呛。” 林路知平静地应了声,“哦……” 记得还挺清,果然记仇。 “我当时伸手去扶她。但是她的朋友在我们身后跑过来,早一步把她扶起来,无情地嘲笑她一阵后,她跟我和我同学道了歉,就出去了。” “可能是感到尴尬吧。” 既然他想回忆,林路知就帮他回忆回忆在学校医务室,他用棍子指着自己的事。 林路知追问道:“那你对吓你的那个女生还有别的印象吗?” “当然有。”韩澍盯着她的安全帽,话音里夹杂着浅浅的笑意,“我看她当时摔得挺严重的。第二天第一节晚自习上到一半,我室友发烧,我请假带他去医务室输液,果然看见她因为腰疼待在医务室里。晚自习下课后,我去医务室找室友,顺便带了一根扫帚的棍棒去给她当拐棍,毕竟她摔伤腰,可能是因为得知吓错人,被我们反过来吓着,一不留神才摔倒的。” “你……你还挺贴心的嘞。” 林路知扯扯嘴角,眉头紧皱,现在是一百个问号脸。 那天晚上,他用棍棒指着自己的脑门,居然不是为了恐吓报复自己。 也是,他的脸臭,当时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关心人的样子。 林路知:“那你告诉她那根棍子的用途了吗?” “我当时好像没有说什么话。”韩澍说:“因为晚自习上课铃响了,我急着去上晚自习,就把棍子放在她的凳子旁边。” 多功能:【录之,他说的是真话。】 林路知:“……” “抱歉。”韩澍笑着说:“我只是觉得你长得有点像她,突然想到高中生活里有这么一件有意思的事,所以就情不自禁说出来了。” “没事,能理解。我长得确实有点容易跟别人撞脸。” 林路知突然觉得耳畔发烫,一个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被她当做恶意误会了这么多年,顺带讨厌他那么久,想想真的觉得有点抱歉。 学生时期的一个误会就这样被解开。 电瓶车的速度越来越慢,缓缓停在一扇黑色的铁门门口。 林路知看着大门说:“到了,大晚上的,韩爷爷徐奶奶都睡了,我就不去打扰了。” 韩澍下车,解开安全帽,再次道谢。 “要不我们俩加个微信吧,你到家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就七八分钟的车程而已。” 林路知把他戴的安全帽放在双腿上,韩澍的手机刚拿出来,人已经骑着车掉头跑了。 她的背影在马路尽头拐了个弯之后,就消失在路边李子树后面。 徐竹梅听见动静,打开院里的灯,走出房门,“回来了?” “嗯。” “那些骑摩托的没死人吧?” “没有,就是地上滑摔了车。”韩澍走进院子里,把塑料袋放在水龙头下方的木盆里面。 孙子回来了,徐竹梅终于可以安心去睡觉。 刚走到门口,又被孙子的声音喊停下。 “奶奶,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林路知的女生?” 徐竹梅转身,“你说小林啊,我当然认识。她跟你太奶玩的好,经常来家里读书给你太奶听。” 韩澍半张着嘴,原来太奶奶嘴里念叨的那个小林就是她呀! “那我为什么来一个星期了,也没看见过她?” “人这周有事出差。”徐竹梅嗅出不对劲的气味,“怎么?你遇见她了?突然问她做什么?” 韩澍摇头,“没事,奶奶你去休息吧。” 深夜的月色尤其明亮,桂花树的树叶沙沙作响。 韩澍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身影与地板上密密麻麻的叶影接壤。 从家里去林家不过几公里的路,而他每年回来过年却没见过她一次。 地板上的人影折叠,聚成一团,韩澍蹲在树下,有些烦闷地挠着头顶。十年了,为什么这十年来老家过年只在奶奶家待两天就急着回市里,为什么那两天的时间自己一直宅在家,不多去街上转转? 这样,或许能早些见到她呢? 再多的遗憾后悔在大脑回想着刚才坐在她身后的场景后,似乎淡了一点。 韩澍站起来,去往房间。 其实,乡下的日子也不是那么无聊。 躺在床上自我安慰得好好的,一闭上眼又开始砖牛角尖了。 为什么以前就觉得无聊,只想宅在家,不想出门逛,连见她一面的可能都被自己隔在那扇大铁门外啊! 第5章 第 5 章 林路知在小说里写过不少懵懂的学生在青春时期初尝爱情蜜罐的桥段。 小说里男女主的爱情故事始于青春里看不透的朦胧暧昧,暧昧一旦被戳破,因为误会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原点的男女主幸福happy ending,小说内容就没什么看头了。 小说终究是小说,现实里她可看不得未成年早恋。 林路知还是说出小说里棒打鸳鸯的长辈常说的话,“你们现在是学生,首要任务是读书,学习。拼搏的时间用来谈恋爱,以后谈恋爱的时间用来后悔吗?” 坐在车后的林深仰着脖子睡得很香,只有周诺接了她的话,“姐姐,其实……我和林深只是朋友,我们没有谈恋爱。他是为了帮我,才故意扮我的男朋友的。你放心,我会和他划清界限,不会耽误他的。” 林路知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松开,这话听起来,怎么自己像是个阻碍男女主情感发展的刻薄长辈啊? “为了帮你?”林路知盯着前方路,“所以故意扮做你的男朋友。你们现在的学生都这么有意思的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嘲讽,林路知收回笑意,认真地说:“需要帮忙可以告诉家长老师啊,实在不行,以后也可以跟我说呀,林深他只是一个初中生,能帮多大的忙?” 周诺扭头,平静地看着坐在她左边的男生。 男生的皮肤有点黑,为了耍帅,故意晒成这样。长长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上,双手环胸,呼吸均匀,睡得很安静。 周诺笑着回头,“谢谢姐姐,不过不用了,现在不都要中考了吗?中考结束,就没事儿了。” 多功能的声音传来,【录之,本系统建议你多了解一下周诺同学的情况。她真的活得很累。】 车子停在校门口,林路知从副驾驶的背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周诺,“需要帮忙的话,打电话给我。林深只是一个学生,很多事不能帮到底,我可以。” “嗯,谢谢。”周诺客套性地收下名片,权当林路知在说表面话。 她所憎恶的垃圾,不能脏了别人的手。 林路知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林深,别睡了,下车!” “到了?”林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背上书包,打开车门,“姑奶奶拜拜。” 周一早上七点十分,初中校门口全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 林路知将车停在校门口的小吃街,给两个学生一点钱买早点就把车子掉头,离开了。 “你要吃油条还是包子?”林深揉揉眼睛,昨晚没睡够,现在还是瞌睡连天的。 “我随便买杯豆浆喝就行了。”周诺背着书包走在前面,回头明媚地冲着林深笑,“你要吃什么?我请你,毕竟你还要陪我上一个多星期的晚自习。” 林深只选了两个包子,另外自己付钱买了一杯豆浆。 今天在校门旁边检查学生仪容仪表的老师是宿管办的主任。 杜主任穿着墨绿色的格子衬衫,挺着鼓出来的小腹,双手叉腰站在伸缩门的一侧。 穿衣不符合他要求的学生完全逃不过他那双三角眼和塌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 学生校衣拉链没拉,站在门卫室前面;拉链拉到顶,衣领是竖起来的,站在门卫室前面;没背书包的,站在门卫室前面;校衣上画动漫娃娃的,站门卫室前面;女学生披头散发,站门卫室前面;男学生头发过长,站门卫室前面…… 七点半不到,门卫室前面已经站了**个人。这些学生需要站到早自习开始,等班主任挨个来领回去。 林深故意拉开校服拉链,三两口把手里的包子塞进嘴里,将吸管插进豆浆杯里再抽出来,手指扣紧狭小的洞口,用力把塑封拉出一个大口,再拿着豆浆顺着人群走过去。 在距离校门口只有两米的时候,杜主任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严肃地警告道:“不能带外来食物进校你不知道吗?今天周一有升旗仪式,你还不穿校裤!” “对不起,主任,我校裤洗了没干。”林深手里提着豆浆走向他,嘴巴里还嚼着韭菜鸡蛋馅的包子。 杜主任差点被他张口发出来的一股韭菜味呛着,嫌弃地捂住口鼻,“去站着!” “哦。”林深懒懒地看了被罚站的同学们一眼,双脚听话地拌了一下,杯里的豆浆连带杯子全部抛向主任的西瓜肚子上。 被淋了一身的杜主任一下炸了,吼了林深一通,林深自愿站在门卫室门口。 杜主任去公共厕所清洗,原来站在门卫室的同学趁他不在,跑得一干二净。 周诺去给林深买完笔,走到校门口发现今天没有守门的老师,只有林深站在校门旁边,一个劲地喊同学们快进学校。 门卫室的保安大叔看主任早就看不顺眼,一天到晚该抓的不抓,偏偏盯着这些细枝末节不放。 学生讨厌他,自己也因为他干了不少活。 所以被罚站的学生们溜了,他也当做没看到。 …… 林路知把车开进兴阳镇旭日小学,停在老师办公楼旁边的停车场,顺便在车里补两个小时的觉。 九点十分,小学第一节下课铃声把她吵醒。 林路知打开车门,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走进办公楼。 林木是这所学校的校长,早年间他办这所学校时,资金欠缺,路元开砖厂不少往里贴钱。 乡镇上的留守儿童多,很多小孩一年级就开始住校,自己照顾自己。以前学校条件不好,宿舍只是由原来的一栋两层老教学楼简单改成的,屋顶漏水就用盆接着,停水的时候正好用来洗脸洗衣服。 床位不够,就两个小孩挤一个床位,一间教室里能睡五六十个学生。 近几年,路元逐渐淡出果园的经营,林路知成了往学校投钱的大头。 学校里的各种硬件设施因为她哐哐砸钱,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夏日里,学生们的宿舍不再潮湿闷热,冬季也不再漏风漏雨。 很多种在外务工的家长回乡进入林路知建立的工厂里上班,学校里的留守儿童一下少了一半。 因为她对学校建设做出的贡献,林路知在学校的名气很高。 在街上碰见学校里的老师,老师们都会和她打招呼,聊会儿天,学校里的学生也经常喊她小林老师,即使她不是学校里的老师。 刚走到办公楼下面,里面出来正要去教室的老师看见她,习惯性地说:“小林总来啦,林校长不在办公室。” “我知道,是我爸喊我去他办公室找个文件。” 林木的办公室在三楼,或许是没睡好,爬个三楼爬得林路知喘气连连。 在办公室里坐了二十分钟后,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秃头中年男人在别的老师的带领下,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 “这门不是大开着的吗?”陈贵华抬起头看了眼门口贴着的门牌,轻轻推开深棕色的门。 只见校长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绑着高马尾,长而媚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陈贵华被她看得有些紧张,心里不禁哇了一声,这个女的小时候长得肯定很漂亮。 可惜长大了,现在指不定已经被别的男人糟蹋过了。 多功能嫌弃地说:【他真恶心。】 林路知没有回系统的话。 陈贵华把身后的门关上,笑容满面,“这不是有人吗?刚才带我来的老师还说校长不在办公室,要我等一下。” 林路知随口回道:“校长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我这次来是想请校长帮忙盖个章。我是新转来这个学校任职的老师,我姓陈,我和林校长已经说好了,他说让我今天来学校找他。” “这样啊!”林路知无聊地点击着桌面上的鼠标,“我爸去别的学校参加培训,今天早上可能回不来。” 陈贵华谄媚的笑容堆了一脸,“你是校长的女儿?” “嗯。” 林路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我听我爸说起过有个很有资历的老教师新学期会来学校教书,我想应该就是你吧?” 陈贵华倒是答得不含糊,“是我是我。” “我爸说陈老师您是那种很有能力的人啊,你的资历去县城绰绰有余,为什么会来一个乡镇小学呢?” 面对美女的问题,陈贵华向来是耐心满满,“你还年轻,你们年轻人呢眼界宽,是看向大城市的。我们这群有点经验的人跟你们不同,教育资源分布不均,就需要有人注意到那些没人在意的边边角角。现在城里的学生占据了大量的资源,乡镇上学生的起跑线本来就落后,需要得到更多的关注,不然他们拿什么跟城里的学生拼。” 说的是人话,但是从这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恶心呢? “哦~”林路知识趣地配合他的高谈阔论,等他吹嘘完,才笑嘻嘻地说:“看来陈老师不一样啊,真是个好老师。听说有些城里的老师师德欠佳,学做人啊跟着畜生学,被检举后,通个关系,调到乡下待一阵子,等风声一过又回城里了,真是什么都奈何不了他呢。” 陈贵华脸上的笑容褪去,愤愤地叹了一口气,“那种东西连人都不配做,还配做老师?” 林路知义愤填膺地拍桌子,“对!有些甚至更恶心。看着人模狗样的,脑子里装的全是下三滥。尤其是那些死恋童癖和死raper,我要是遇见,鸡儿都给它剁下来塞它嘴里。” 说完,又笑着问陈贵华,“你说是不是,陈老师?” 这些话一个年轻女孩当着自己一个中年男人的面说出来是不是太糙了。 陈贵华怔然,她是在乱说什么呢? 看人愣住了,林路知故意哈哈哈笑了两声,“不过我们学校来了陈老师,您一看就是个洁身自好资深老教师,我相信您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陈贵华脸不红心不跳,微笑着点头。 “我爸让我给他发的文件我也发了。”林路知关掉电脑,站起身,“我先走了,陈老师你下午再来一趟吧,那时候我爸应该回来了。” 林路知哼着小曲儿走向门边,陈贵华转身,看着她的背影,细细回想她刚才说的话,目光逐渐幽暗。 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个……小林啊,” 陈贵华喊了一声,林路知回头笑看他,“有什么事吗?” “要不晚上我请你吃一顿饭吧?”陈贵华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请你和你爸爸吃一顿饭。其实吧,你爸和我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我算得上是他的师弟。以前读师专的时候,我们还打过球呢,正好叙叙旧嘛。” “这样啊。”林路知爽快地答应,“我问一下我爸,他答应了,我就去。” 林路知站在门口等他出来,把门关上。 两人说说笑笑地下楼,走去停车场。 林路知去到自己的车里,透过车窗看他开着车离开。 叮的一声,多功能说:【录之,本系统已经全方位录入他的面部特征。】 “好吧,让这畜生东西今天下午就穿书。” 【可以。】 林路知双手用力握住方向盘,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真想油门踩到底,追上去把那狗东西撞进阴沟里。 之前有两个亡灵女学生在书局小说评论区里给自己留言,说的就是陈贵华对她们做的脏事。 这个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依着老师的身份,从乡村小学升至城市中学,用无私奉献这个词标榜自身,给自己打出名气来,连教育局都高看他几眼,殊不知有多少孤立无援的女孩遭了他的手。 最近几年,他做过的事被爆了一些出来,在原来的任职学校负面新闻缠身。即使身后有人特意帮他摆平那些事实性的负面消息,学校里仍有部分师生对他存有偏见。 林路知通过多功能以旭日小学高薪聘请教师的噱头吸引他的注意。他在网上看到别的学校高薪招聘教师,学校校长还是自己曾经的师哥,校址又是在乡镇上。打着暂避风头的由头来应聘,说不定可以在这个乡镇物色几个新人呢。 林路知一想到他的那张鬼脸,心里就发毛,“多功能,你能不能开发出变脸功能啊?要是能换个样子,我立马冲过去在校门口把他揍个半死。” 【不能哦!若是真的揍了他,下午他突发意外死亡,可能会查到你的头上。】 手机铃声响了,林路知接通电话,是工厂里的人打来的。 “小林总,监督管理部门的人来了,你什么时候到?” “你先代我在办公楼招待他们,我马上就来。” 林路知做了两个深呼吸,稳定好情绪,对着车里的镜子整理好仪容,启动车子。 今天管理部门的人来厂里视察,这可是关系到厂里的产品是否上市的大事。 …… 下午三点半,一个中年男人被人送到医院抢救。 急性心肌梗塞,送过来时已经过了黄金抢救时间,韩澍给他做了心肺复苏,用了除颤器也没有抢救回来。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了医院。 送他来的人是一家粉馆老板,他出门送粉的路上,看见他晕倒在路砍下,这才把他送过来。 医院联系了他的亲属,他是外省人,亲人都不在省内,遗体只能暂时放在医院。 医院里的人都在感叹,他还没五十岁,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说走就走,真是残忍! 林路知送走监管局的工作人员,听多功能说陈贵华被送到了医院,所以特意开着车来医院,顺便看看二叔的身体恢复情况。 **已经能吃清淡的流食了,林路知去看他的时候,他在中学教书的女儿正在喂他喝粥。 陈贵华的事她听**的女儿说了大概。 差不多就是晕倒在路边,被人送到医院,还好没被救回来。 …… 一束白光穿过破漏的房顶射在眼皮上,陈贵华的眼皮颤动,耳边磨刀声霍霍作响。 他此时正躺在两张长条凳上,用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发霉的茅草屋顶,屋顶顶端有个长篮球一般大的洞口,雨水如断线珍珠般穿过洞口,噼里啪啦砸进放在黑泥地上的木盆里。 木盆里装了半盆雨水,雨滴敲打水面,叮咚作响。 正在磨刀的老人身着破布麻衣,衣上补满了布丁,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忙起身去查看。 “你醒了?” 陈贵华望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嗓子眼被一口气堵住,迟迟说不出话来。 那人似乎也不想听他回话,自顾自地说出来,“我喂你喝了点药,现在药劲还没过,你先别开腔。” “阿贵啊,爹对不起你。你知道的,你大哥此番落榜,我们家实在拿不出银子供他读书了。县里的韦大爷对你有意,你从了他,好歹能给你大哥捐个官做。” 陈贵华目光颤抖,下身一片清凉。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好端端地在路上走吗?怎么会出现在这?还碰见这么个神经病。 老人手里握着刀,弯着腰走上前。 一股冰凉贴着自己敏感地带的皮肉,陈贵华眼神一滞,接着张开嘴沙哑地叫唤着。 “阿贵,韦大爷心念你,他不喜爱宠拥有此物,纵使上不得台面,但这是你大哥入官唯一的法子了。” 老人下手快准狠,一股暖流随着痛苦流出,陈贵华被绑在木凳上,弓起身子用力挣扎。 老人慌忙拿着准备好的布匹为他止血,听见儿子的叫喊声,他何尝不心疼。 这一刀,怕只是他日后最轻松的一关。 韦大爷喜养禁脔,这是县里所有人看破不说破的事。 韦大爷是何等权贵,别说在县里只手摭天,就算在城里,他也是个大人物。 如今时局动荡,各方势力混战,县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要看他脸色得以生存,更何况是他这等贫民。 第6章 第 6 章 “第一次遇见你就撞掉你手里的糖葫芦,原想还你一串后便两不相欠,怎料又接着欠了你上千串的糖葫芦。我可真是个欠债大王!” “……” “鲜血浇筑的爱情,热烈,滚烫,残忍,凄美,浪漫。如果能再次和你重逢,我只愿与你的相遇始于始于一个明媚的清晨,一辈子平淡无声。” 韩澍翻滑着太奶奶的阅读器,坐在太奶奶的房门前,阅读小说里的内容。 木制摇椅上的老太头发花白,被编成两条细细的麻花辫垂在耳后,身穿粉白色的碎花小衫,干瘦的手臂在肚前缓缓摇动一把浅棕色的蒲扇。 “结束了?”池老太太闭着眼,双脚悠哉悠哉地晃动摇椅。 “对。”韩澍将小说翻至目录,太奶奶追的这本小说没有什么吸睛的封面,上面仅仅写了作者的署名——录之。 这本小说是从男主的第一视角写的,从男主学生时期参加革命开始,倒像是一本自传,不过偏爱情向。 “死骗子!”摇椅上的老太太睁开眼,低骂了一声。 “我没骗你啊,太奶。是你遇上不靠谱的作者,他今天就只更了一千来个字。”韩澍给太奶读这本书已经读了几次了,今天干脆直接说出来,“太奶,你一把年纪了看爱情小说,而且还是看民国时期的。民国时期的悲剧多了,这本书写到这,基调已经开始沉重,后续剧情很可能往悲剧发展,你还是别看了。” 池老太拿起蒲扇往他的脑袋上用力拍了一下,“悲你个头,不要瞎说啊!” “你太奶那是在字里行间忆往昔峥嵘岁月呢,你不要乱说话。”徐竹梅一手端着个竹篮子到院子里,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洗竹篮里的樱桃和桑葚。 韩澍把阅读器放回太奶的房间,“奶,你今天挺大方,还去买了车厘子。” “什么车厘子,这是樱桃!”徐竹梅把桑葚拿给池韵,樱桃递给出房门的韩澍。 “这是小林中午的时候送来的。”池韵坐直身子,拿了一枚黑紫色的桑葚塞进嘴里,“我就爱吃她送来的桑葚,甜滋滋的。” 韩澍急忙坐在马扎上,“你说的是林路知?” “不然还能是谁?”徐竹梅站在太阳底下,“她家种的水果味道都很好。你尝一下这个樱桃,很好吃的。” 韩澍拿了两个樱桃吃,汁水很甜,甜中带点酸,确实不错。 “她家是卖水果的吗?” “卖水果?”徐奶奶纠正道:“她家是开果园的,而且是大果园。” “还有水果加工工厂。”池韵补说道:“听村里的人说她还种烟草,种辣椒,花大价钱包了不少山头。” “这小姑娘以前说自己要当大官,现在大官是没当成,当大老板了。” “对啊,她比她妈还厉害。一个人小小年纪就能扯这么多东西,真是了不得!” 两个老太太你吹我捧的,把林路知夸上了天。 徐奶奶叹气道:“幸亏有未婚夫了,要不然林家的大门得被人踩成什么样子。” 未婚夫? 未婚夫三个字重重砸进韩澍的耳内,韩澍茫然抬起头,嘴里泛着樱桃的甜,樱桃自身带有的那一点酸味却顺着喉咙浇进心口。 “她……有未婚夫了?” “对啊。”徐竹梅用手接着吐出来的樱桃核,“人家小林能干,学历长相也是一等一的,镇上前两年馋着她的人多的是。去年林家一传出她有未婚夫的事,登门拜访的人就少了。” 韩澍呆滞的神色池韵尽收眼底。 人家有未婚夫,你失落个什么劲儿? “她的未婚夫还是你太奶介绍的。”徐奶奶八卦地看向池老太,“是吧,妈,听说家里是在市里开陶瓷厂的,人在德国留学,一时半会回不来。” 韩澍讶然,脖子机械地扭了个方向,一动不动地看着太奶奶。 开陶瓷厂的,还德国留学? 怪不得人一时半会回不来。 池老太太对着重孙冷笑,“对啊,人在慕尼黑,学的还是工科。” 更难回来了。 徐奶奶去厨房做晚饭,韩澍干脆蹲下来,两手撑着头部两侧,说红温就红温,灼烫的红色从耳朵根延伸至整张脸。 池韵笑问:“听见别人有未婚夫,你脸红了?” “没有。” “那你是脸熟了?红成这副德行。”池老太好心把手里的蒲扇递给他,“降降温,瞧给你热的。” “我没事,我不热。”韩澍蹲了两分钟,心脏急得怦怦乱跳,心里幻想着以冲刺百米的速度跑去林家,站在林路知的面前问个清楚,身体却只能窝囊地慢慢站起来走进楼梯间。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别人呢? 她走进自己的眼里时,仅是一个名字的发音,就轰轰烈烈,而自己连她视野盲区的位置也没占到分毫。 他的房间在二楼,上楼的整个过程,腿跟灌了铅似的。 以前是无缘再见,留下一片白可以自我想象,这会是直接over了。 韩澍走到阳台上,飞机自云层穿过,在蓝天留下一道长而直的白线。 韩澍不死心,垂下头看往楼下,“太奶,你怎么还认识个家里开陶瓷厂,而且在德国留学的人专门介绍给人家?” 池老太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你妈不就是开陶瓷厂的吗?” “我妈开的那个叫手工坊。” 嗯?不对劲。人家未婚夫家里的陶瓷厂为什么要说成是老妈的手工坊。 这时候的他大脑不再空白,钻字眼钻得精细,韩澍眼前的阴霾散去,豁然开朗,“太奶,你是不是压根就不认识这号人?还是你和别的男人编造身份背景一起骗人家小姑娘?又或者是根本没有这号人物,是你们编来骗人的?” 池韵躺在摇椅上,懒懒地说:“胡说八道,是真是假你问别人去啊,问我一个老太婆做什么?我哪懂得你们年轻人的心思?” …… 太阳已经落山,白色的小电瓶在田边的沥青路上行驶。 车上的人嘴里念念叨叨地说个不停,“你暑假不回家帮我,还好意思问我要生活费,想peach吶?” 此时的林路杳躺在宿舍的床上,望着床帘上的蓝色星空图案,有气没力地说:“我要找我们专业的实习啊,我才不想进工厂。” “想要生活费,可以。”林路知皮笑肉不笑地说:“去找爸妈要,我这边没有生活费,倒是有个商单,你接不接?” “什么单子?” “给我们厂的青椒酱和辣椒酱设计一个包装,之前你同学给樱桃酱设计的还不错,这次你问一下她们愿不愿意再接个单子?” “愿意!非常愿意!”林路杳从床上爬起来,“这次你出价多少?” “如果我满意的话,比上次高点。” “好!” “就这样吧,小朱姐会跟你联系,将设计的要求发给你,你和你同学商量着做做看。” “谢谢林总。不过我的生活费” “挂了。”林路知停下车,拿出手机挂断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林路杳垂着眼皮,一说生活费她就挂电话。 这个月老妈给的生活费已经花光了才问她要的,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 宿舍门被人推开,三个女生提着晚饭回来,短发女生把给林路杳带的炒饭放在她的书桌上,“马力,你的饭放你桌上了。” 路遥知马力,室友们喊林路杳就喊马力。 林路杳掀开帘子,探出头看向几个室友,“朋友们,来活了!” 寝室长最先反应过来,“又有外快可以赚了?” “对,我姐让我们给设计两个产品的包装。”林路杳双目含笑,“而且,给的报酬比上次还高!” “芜湖!!!” 宿舍里顿时沸腾起来,上次设计的两个产品的包装被采纳后,她们每个人可是赚了好几千块。 “我姐给我寄了水果,明天应该就到。” 林路知经常给妹妹寄自家栽的水果,宿舍里的人都是水果脑袋,林路杳说完这句话,宿舍里更吵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林路杳点开手机,是微信收到了林路知发来的新消息。 林路杳两眼发光点开聊天框。 这个月还有小半个月呢,她就转了五百块。 林路杳:…… 当甲方的时候花钱跟拉肚子一样,怎么当姐的时候,这么抠搜的?便秘了? …… 一阵狗叫声传来,林路知揣好手机回头,只见一个人提着一个红盒子在极速朝着自己奔跑,而他的身后有两条黑狗露出獠牙,汪汪汪地叫。 村里的看家狗并不好惹,有时候站在门口冲它吹个口哨它就能把你当死敌追着咬。 目前被追的人和狗之间的距离大概还有四十米,依照被追之人的奔跑速度,他还能跑几分钟才能被追上。 只不过,被狗追的那人,发型有点眼熟呀。 村里的年轻人很少留寸头的,毕竟颜值压不住。 “韩医生?”林路知大喊:“你对狗做什么了?” 虽然很不想,但是当下最糗的一面确实被她遇见了。 韩澍看见她,不由得加快速度,后面的狗咬的紧,嗓子里冒着血腥味,实在没办法答她的话。 林路知把车往后开,停在韩澍面前,“上车!” “谢……谢!” 韩澍跳坐在车后面,林路知一个急转弯,差点把他甩出去,情急之下只得两手抓住她的肩膀。 “汪汪汪!汪汪汪!” 两条黑狗在距离电瓶车只有三米的时候,电瓶车一下冲了出去。 电瓶车距离两条狗越来越远,韩澍的手依旧抓着林路知的肩膀。 林路知双肩承受着沉沉的压力,“那个……追着你咬的是狗吧?” “什么?” “没什么,我就确认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追着你咬,你抓我抓得那么紧。” 韩澍的手从她的肩膀上弹开。 肩膀上的压力消失,林路知终于可以适当地活动活动,“那两条狗很凶,你以后从那扇蓝皮大门口经过,注意一点。他家喂的狗,除了本家人,谁都咬。” “你被咬过吗?” “当然。脚被咬得血淋淋的。”林路知点头,有些得意地说:“但是我打回去了,咬我的那条狗的尾巴被我打断了。” 韩澍惊圆了嘴,他刚才被狗追的原因就是路过经过蓝皮大门,一个晃眼看见院里的一条黑狗的尾巴短了一截,就好奇地看了几眼,谁知道两条狗就跟发了病似的,冲出来追着他咬。 韩澍实话实说,“你也挺厉害。” “当时那条狗跟疯了似的,压着我在地上咬,我的小腿被咬了一口,疼得要命。危急关头我一把抓起被扔在路边一块生锈的菜刀,顾不上那么多,就用力砍,大人们来打狗的时候,半狗截尾巴都被我砍了。”林路知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依旧很生气,咬牙切齿,“所以那条死短尾巴狗现在看见我……咬得更凶了!简直烦死!” 这个转折出乎意料又有点合理。 韩澍有些心塞,“狗这么凶残,还咬过人,主人家难道就不知道拴一下吗?” “虽然不想帮那两只凶狗解释,但是你想,狗都这样了,狗主人能好到哪儿去,只能比狗还狗。” 被狗咬的那年她读大一,不过是放暑假回家时,拉着行李箱从门口经过,滚轮滚动的声音被狗听见了,那条狗就冲出来追着她咬。她被狗咬伤,狗主人因为狗受伤,连续一个星期每天都登上门骂人。 最后得知她打狂犬疫苗要花几千块,终于哑了火。 韩澍本来是计划去林家找林路知,顺便旁敲侧击问一下她未婚夫的事。既然在半路上遇见,那就开始套话,生硬地把话题转个方向。 “我太奶喜欢瓷器,我听说你有认识的人家里是开陶瓷厂的,我想问一下能不能向厂里订制一套瓷具送我太奶,正好她要过九十七岁的生日。” “订制瓷具?”林路知大脑瞬间宕机,“网上不是也有能定制的店吗?你要不在网上找找?” “这不是怕碰到不良商家不给认真做嘛。”韩澍步步紧逼,“我奶说你未婚夫家在市里有个陶瓷厂,我想过段时间去看看。” “他家应该不接受私人订制吧,毕竟是开厂子的。” “是吗?要不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问一下试试?”韩澍又说:“我表姐家开了一个卖餐具的店,最近正在找供货商,我顺便帮她问一下。” “啊?”林路知犹豫片刻,“行吧,我晚上帮你找找看吧。” 多功能那么厉害,应该能调出市里陶瓷厂的位置。 “好,谢谢。” 电瓶车停在林家大门口,韩澍下车,林路知提醒道:“那两条狗记仇,才过去没几分钟,你现在要是回去被看见,只会被咬得更厉害。你先在我家这边待一会儿,晚些时间再回去。” 韩澍抖了抖手里提着的红色包装盒,“没什么,我本来就是要来给你家送这个。” “嗯???” “你今天中午送水果去我家,我太奶让我送点红参过来给你家煮汤。” 林路知看了一眼纸盒上的红参图案,“可是中午徐奶奶就让我拿着一盒回来了耶。” 韩澍:…… 这是他打着还礼的由头来林家,特意拿的礼品。 韩澍有些结巴地说:“这个红参好,我太奶说再多给你家带一盒。” 林路知:“哦~大补气血,谢谢!” 好歹圆回来了。 林路知把电瓶车开进旁边停车的车库。 路元在厨房里听见女儿和男人说话的声音,连忙走进院子里往大门口看,只看见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 韩澍扭头,正好和手里拿着洋葱的路元对视。 “阿姨你好。”韩澍微微鞠躬。 “你好。” 林路知停好车,跑过来,“进去啊。” 恍然察觉到老妈疑惑的目光,林路知解释道:“妈,他是韩医生,哎呀,就是池老太太的重孙子,送点东西来我们家。” 一提池老太太,路元就没什么问题了。 池老太太是谁,那可是镇上有点年纪都知道的人物,小镇的第一任镇长。 韩澍跟在林路知身后,解释来由,“我太奶让我送点红参来给你家做汤。” 路元笑呵呵地说:“哦哦,炉子上正煮着红参的汤呢,用了一些,又补齐了。” 第7章 第 7 章 没一会儿,卷帘门再一次升上去,林木也开着车回来了。 林木走进院子,看见坐在石桌边上吃西瓜的韩澍,有些疑惑。 韩澍直接猜他的身份,“你是林校长吧?” “嗯,我是。”林木踩在石子路上一边走一边盯着他看,“你是?” 厨房里的路元走到窗户旁边,“他是韩叔的孙子,路知的朋友,送点东西来我们家。” “路知的朋友啊。”林木好像只听见这句话,走到客厅把车钥匙挂在门背后,就过来和韩木坐在石桌边吃西瓜。 “路知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个朋友,我都没见过。” 林木戴着眼镜,平时教育学生教育多了,脸几乎是板着的。普通的对话,说得像是在教育问责一样。 韩澍被他盯着看,身体莫名紧绷,“我是上周才来镇上的,我是林路知在平蓝一中的校友。” “哦……”林木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同学嘛。” “做什么工作的?” 路元拿着勺子走出来,“你是来查户口的吗?没什么问的就进来给我打下手。” 林木暼了妻子一眼,“昨天我做晚饭的时候喊你半天,也没见你来给我打下手。” 路元:…… 韩澍回道:“我在镇上的医院里上班。” “医生啊,不错。”林木上下打量着这个小伙,模样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留个寸头,不做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像个痞子,“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东大。” “京市的东大?” “嗯。” “那不错呀!”在林木眼里,好大学的光芒已经压住了韩澍脸上的痞子气,“你东大毕业,怎么想着来一个乡镇医院上班?” “这个……” 韩澍脸上的笑容开始尴尬起来,这个问题,要回答的话,只能用一个词,逃避。 林路知换了一身衣服,打开房门,“爸,他又不是你学生,你问那么多干嘛?” “这不是聊天吗?聊天聊天,先了解清楚才有的聊呀!” 林木指着林路知说:“她当初也想考京市的大学,只是啊,高二那年收到一个混蛋写的一封恐吓信,吓得她立马把目标改到南方的院校。” 林路知:“爸!” 韩澍啊了一声,原来她没去京市读大学还有这个原因。 “你收到恐吓信了?”韩澍扭头看向林路知,“不就是想去京市读大学吗?谁那么无聊还专门写信吓你?” 他一脸疑惑,不像是装的。 多功能的电子音响起来:【他的确不是装的。】 林路知开始自我怀疑了,不是你吗?难不成平蓝一中还有另一个人叫做韩澎或者韩嘭韩蟛? 林路知:“就是同学的恶作剧,你别听我爸乱说。” 赶上饭点,韩澍被留下来吃晚饭。 天气热的时候,林家吃晚饭都会把饭菜端到院里的石桌上。 吃完晚饭,韩澍要回家,想着要走半个多小时的路,林木主动提出要送他回去。 这次去林家,韩澍蹭了一顿饭不说,打着问陶瓷厂信息的幌子,还成功加上了林路知的微信。 林路知哪知道什么陶瓷厂,说有未婚夫的事是她和池老太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来赌别人的嘴的,就是怕有人烦她。 当初老太太编这号人物时编得有鼻子有眼的,陶瓷厂的位置都说上了。 “多功能,你还记得池老太太假装给我介绍男朋友时说的陶瓷厂地址吗?” 【风南市青平区兴民街22号】 “工厂不都是建在市郊吗?这个地址怎么听着像是街区啊?” 多功能说:【这是一家陶瓷工坊。】 韩澍回到家,洗漱的时候手机在充电,洗漱完回到房间,手机屏幕里显示微信有新消息。 他打开微信,是林路知发过来的。 一个陶瓷厂的定位。 韩澍点开定位,地图里显示的地方十分眼熟。 这不是老妈开陶瓷工坊的地方吗?地图软件里目标地点的照片就是老妈的门面。 韩澍抑制不住笑容,咧开嘴角,笑得没心没肺,接着给林路知发了一个“谢谢”。 呼~ 一块石头落地,韩澍大喇喇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 还好下午的时候多问了两句,不然,非得郁闷死。 韩爷爷在院里抽烟,听见二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笑声,立马走到阳台下面问:“小澍?你干嘛呢?吃笑药了?” “差不多。” 韩澍举着手机,点开林路知的朋友圈,额……没有一点内容。 韩澍试着发出和林路知在微信上的第一条信息,【你家种的樱桃和桑葚很好吃,我想给我老师寄一些过去,可以发一个采摘地址吗?】 五分钟过去,对方发了一个链接。 他点进去,是果园卖水果的直播间,而且压根没人直播,显示直播时间为明早九点十分。 llll:【樱桃和桑葚的种植区没对外开放,只有工人能进。目前支持顾客自己采摘的区域仅有草莓大棚和葡萄园。草莓还没到采摘期,如果你喜欢吃葡萄的话,可以去葡萄园。】 没一会儿,对方又发来葡萄园的定位。 Han:【ok.】 llll:【请多多支持!】 …… 汪胜康满了十六周岁,去银行成功办理了自己的第一章银行卡。 周六中午,他将拍了一个星期的视频拿到青禾守护爱心机构,请里面的工作人员交给林路知。 回到家,下午村委的工作人员就登上门。 村长还有村委的三个工作人员带着大伯大伯母来家里,大伯和大伯母在工作人员的面前,笑脸盈盈地数了四千块给他。 汪胜康的大伯嘴上说着这是给他准备的高中学费,不需要还。汪胜康没心眼,推诿半天不肯收,村长硬逼着他收下。 村长并没有当着汪胜康的面说他的低保被大伯一家占了好几年的事。 当时村委的工作人员去找他大伯询问低保一事,汪大伯死不认账,说了要找侄子核实,他才承认自己做的缺德事。但是要把吃了的钱全部还回去,不可能,最多还三千。工作人员和无赖讲道理,讲得嗓子快要冒烟,这才多争取了一千块的还款。 从此,每个月的低保补助会发放在汪胜康的新银行卡上。 送走了村委里的人,汪胜康接到了林路知打来的电话。 汪胜康在电话里感谢一通,谢谢她帮忙和村委周旋。 林路知要了他的银行卡号,当晚就汇了两千块的生活补助给他。 汇完款,林路知再将汪胜康拍的视频剪辑了一下,通过电脑系统上的图标发送给系统。 阴间里的王美通过书局的视频号看儿子拍的日常vlog,她的儿子长高了,但也变黑了。 她生前得了重病,丈夫得知后,第二天就抛下他和孩子跑了。 一年来,十二岁的孩子和她为了凑钱治病,只要有时间就去砍竹子去编织竹筐上街去卖。 杯水车薪,自己终究不得不离开。 她死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遭上个病秧子的妈,不负责的爸,这辈子也是苦了他了。 林路知重新浏览了一遍自己剪辑的视频,汪胜康记录的不过是一些日常。学习,去食堂,回宿舍休息,继续学习,和同学们在教室看电影,教同学做题,和朋友有空就打会儿篮球。 标标准准的学生生活,林路知叹道:“这才是青禾守护机构该守护的未成年嘛。” 不需要成绩十分优异,只要是个品德正常的孩子就行。 半年前林路知也曾想资助一个像汪胜康一样的学生,那个学生的亡灵父亲在书局评论区里写了一篇八百字作文向她求助。林路知同样给了那个学生一个记录生活的挂脖录像机,结果录像机差点没收回来,好不容易找回来了,里面的录像简直不堪入目,全是各种偷拍女学生女老师的视频。 她没有将视频发给那位父亲,反被亡灵父亲在评论区里抹黑,给她写的小说乱刷负面评论。 反观现在,林路知点击电脑桌面的电脑图标,进入系统书局后台,王美给她发来的语音全是真挚的道谢。 多功能:【录之,王美很满意这条视频呢,要是人类都是这样的就好了。】 “怎么可能,那如何才能保持地球上的生物多样性。”林路知扭了扭脖子,“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可比与不同物种之间的区别还大。地球上之所以能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生物,全是各种奇葩人类死后去地府重新投胎投出来的,投得千奇百怪。” 吐槽完,林路知又在后台回应王美的感谢,并说明汪胜康低保补助被大伯霸占的事。 不出意外,今天晚上的汪大伯会做个好梦。 林深敲了敲门,轻轻把门推出一条缝,透过门缝喊道:“姑奶奶,吃饭了。” “嗯。” 林路知将电脑息屏,站起来活动活动四肢,随手拿上放在桌面上的黑色发圈,一边走一边给头发绑了个低马尾。 饭桌上,林路知不好当着父母的面问林深有关周诺的事。饭后,两人在厨房洗碗,林路知洗第一道,林深洗第二道。 “你和周诺同学最近怎么样?”林路知把带得有泡沫的碗放在林深面前的水槽里。 “姑奶奶,你放心,我和周诺最近都在忙着努力学习,没时间谈情说爱。” 林路知:“谈情说爱这个词是双向箭头才能有的,你顶多是个单相思。” 林深拿着陶瓷碗在水龙头底下冲水,“那至少我的箭头还能指着一个目标呢。不像你,人人都说你有未婚夫,只有我知道,你那个单箭头是抛出去了,现在上面还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你连个目标都找不到。” 被暗戳戳地怼了,林路知也不恼,“你姑奶奶不需要找目标。你不知道吗?美女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吸引脏东西了,更何况是我这种身上挂满钱袋子的大美女。我在箭头上挂了个蚊香抛出去,蚊虫鼠蚁,牛鬼蛇神都少了不少。” “所以说,在你眼里,你那个不存在的未婚夫只是一盘蚊香?” “嗯呐。”林路知一边洗碗一边说:“你是不知道,凭空捏造的蚊香都比现实生活中的男人好用得多。” 怎么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了? 林路知又把话题转回去,“周诺同学最近这段时间怎么样?” “挺好的,跟平常一样。” 第8章 第 8 章 中考逼近,通常情况下,在考试前一周,学校对初三生的管控会适当放松。 以前初三的学生晚上会比初一初二的学生多上一节晚自习,一共上三节,最近为了让学生放松,晚自习也变成了两节。 不过这仅针对那些有能力考上普通高中的同学。 对于分数不够,又不想读中专的学生,学校采取的措施就是加紧补课,能多补一秒是一秒,说不定能让其中几个学生考进县里分数线最低的老牌高中。 基础加强补习班里一共有六十八个学生,全是从各个班级里挑出来,基础差但是又想考高中的学生。补习班采用轮流机制,每个月月考成绩出来,成绩不达标来补课的学生也不一样。 每天第三节晚自习,这些学生便会整理好书本,去相应的大教室里进行补课。 林深和周诺在这群补课人员当中。 林路知怎么着也是个重点大学毕业的,在林深的教学路上,她仅仅坚持了两天。 两天的时间,她嗓子冒烟的主要原因不是给林深讲课讲出来的,而是骂出来的。为了不走武打教学这条路,她决定让林深回归学校的教育。 最后一节晚自习不上课,班上的其他同学在教室里打开多媒体,跟着音乐合唱。 周诺走到补课的教室,坐在自己经常坐的窗边第四排的位置,看着斜对面教学楼里同学们打打闹闹,一脸麻木。 上半个学期,她坐在这里看斜对面的同学,眼里满是羡慕。她当时激情满满,心想着用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间去拼搏,争取这个时候也和他们一起坐在斜对面的教室里。 一年了,她还是没能过去,她也过不去。晚上九点四十分来这个教室里的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自己被钉在了这个位置,雷打不动。 教室里的学生越来越多,旁边的位置上也有一个女同学坐了下来。 周诺正过头,将初三下学期物理课本翻至目录页。 这几页纸张被她用用完了的笔芯画得几近破烂。 她讨厌上这门课。 今夜的物理课,老师下令,她不得不来。 林深坐在她后两排的位置上,目光牢牢地锁定她。 上课铃声响,杜国强腋下夹着一本物理资料书走进教室,视线往台下看了一圈,三十四张课桌都坐满了。 见状,他十分欣慰,“临近中考,那些有基础的学生有资格放松,幸亏你们有自知之明,今天都来了。” 说完,他随即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电路图,“这是上节课让你们下去琢磨的题,都弄明白了吗?要不来个人上讲台做一下试试?” 教室里响起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笑眯眯的眼睛随便看了一转,杜国强伸手指向右手边窗边第四排,埋着头的女生,“周诺同学你上来做吧,这个班里我好像只对你的印象要深一点,毕竟你待的时间长嘛。” 话里话外,皆是讽刺。 林深双目瞪着他,握住圆珠笔的右手用力握成一个拳头。 什么东西? 这是来补课的,不是让你来找人做题浪费时间的。 林深敞开声,语气实在说不上好,“老师,我们都是来补基础的,把时间浪费在看别的同学做题上面,会不会有点得不偿失了?” 杜国强食指推了推墨色眼镜,看向林深,脸上甚至连虚伪的笑容也没了,“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之前翘晚自习出去彪摩托车的学生啊!怎么,今天也想着来补课了吗?你这半个学期隔三差五来这间教室蹭课,你的补课费交齐了吗?” 一个坐上学校管理层的渣子而已,林深也不惧他,“主任,学校里的阅读室,新的宿舍楼都是我家里的长辈出资帮忙建的,你觉得我会差这点补课费吗?” “哇喔…” “我靠!” “牛逼!” 教室里唏嘘声一片。 杜国强脸色黑沉,他只知道学校有个资助人,很有钱,姓林。而和他还嘴的男同学他知道名字,也是姓林。 会有这么巧吗? “安静!起什么哄!”杜国强用力拍了两下讲桌,“我喊人上来做题,是以她做的题为例,给你们讲解容易犯错的地方。至于耽误时间,你不觉得应该怪上讲台做题的同学做得慢吗?” 周诺抬起头,盯着黑板,声音稳而响亮,“老师,我不会!” “不会还说得理直气壮的。”杜国强朝他招手,“你上来做,哪里不会,我一步一步教会你,别的同学也趁机学习。” 林深举手,“老师,那岂不是更浪费时间!” “这位同学,你要是对我的教学方法有质疑请你出去,不要在这里当混子,浪费大家的时间好吗?”黑脸开始变红,杜国强气得拿出手机,“还是你需要我现在打电话,让你班主任通知你的家长,让她亲自来接你回去重新教育你课堂上的纪律和尊师重道的问题?自以为家里有两个钢镚儿就目空一切,难道你的长辈就没想着多在你的为人教育上多花一个硬币吗?” “老,” 林深的话还没说完,他前面的女同学突然站了起来,让边上的同学给她让位。 “老师,我做。” 语气坚定,似在回答杜国强,也在回应林深。 林深举起来的手又垂了下去,提笔在物理书的封面画了一个没尾巴的大王八。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两人当着班上同学的面打嘴仗。 周诺此时双耳滚烫,踩在去讲台几米长的过道上,脚下跟踩在虚空似的,没有实感。 杜国强手里捏着半截粉笔,好心递给她。 他那粗短的三个手指将半截粉笔全部捏住,在等待周诺的手指和它们又一次发生触碰。 周诺走到讲台上,往粉笔盒里重新拿了一支新粉笔。 杜国强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藏匿在讲桌下方的右手已经将手心里的半截粉笔捏成了三截。 …… 林路知写完一万字的存稿,倒头就睡,不过睡了十分钟,手机铃声如闹铃似地响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又是杨善女士。 杨善私底下联系自己是在微信上,打电话就代表她现在是以警察的身份。 林路知头埋在枕头里,接通电话,“又出什么事了?” “你得来派出所一趟。林深这次犯的事比较严重。” “好。” 林路知瞌睡全没了,挂断电话就爬起来,淡定地换掉睡衣。 杨善在电话里说得越是简短,林路知越是不安。 多功能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连忙劝道:【录之,你先冷静,林深这次没犯事,他只是想帮助同学而已。】 来到派出所,派出所大厅只有一个值班的民警。杨善和另外一个同事分别带着两个同学去问话。 留在大厅里的民警林路知认识,她送东西来派出所时跟派出所里的不少人都打过照面。 民警看见她进来,不等她问就先说:“你是林深同学的家长是吧?” “嗯。”虽然多功能已经告诉了她,但是林路知还是走了一个流程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深拿刀把他们学校宿管办主任的生殖器切了。” “什么?”林路知啊了一声,“那伤者现在怎么样了?送去救治了吗?” “镇上的医院救不了,只能去县城或者去市里的大医院抢救。”民警又道:“一般来说,生殖器被切断只要被切断的部分能保留好,通过手术还是能重新接回去。但是现在,你家孩子说他把那部分扔路上给狗咬了,这个问题可就更严重了。” 林路知沉沉地诶了一声。 这林深真的是,狗做错了什么,什么都扔去喂它。 多功能:【录之,那玩意儿没有被切下来。】 杨善带着周诺出来,周诺在拐角处听见大厅里两人的对话,径直走到林路知面前,“姐姐,这件事跟林深没有关系,全是我做的。” 她的头发披散着,校裤上残留着一片片鲜红的血迹。 林路知明白这些血迹是怎么来的,她没有理由责怪她。 “我明白。” 林路知双手压在她的肩膀,让她坐在墙边的椅子上。 自己则是和杨善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周诺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了杨善,杨善今晚没有直接打电话给林木和路元,而是打给林路知,其中的一成缘由就是她是青禾守护机构的创立者。 “那位女同学父母离异,父亲外出打工,家里就一个年迈的奶奶。她长期遭受伤者性侵,今晚也是,只是防卫过当,把人给阉了。”杨善背墙而立,“她未满十六岁,又属于留守儿童,父母不管事,我叫你来其实是想问你们机构能不能和提供法律援助的机构联系,在法律上对她进行帮助。” 林路知的回答干净利落,“可以。” 周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依稀能听出隔壁两人对话的声音。 此时的她紧张过后,就像一根崩断了的弦,大脑一片空白。 坐牢也好,进少管所也罢,她都不在乎了。 “我可怜的儿子啊!”一对年迈的夫妻推开派出所的玻璃大门,对着大厅里的民警哭天喊地,“警察同志,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对我儿子做出那种事!你们一定要把他抓紧大牢啊!” 民警起身去拉跪在地上的二人,“两位老人快起来,现在人已经送去急救了,这事我们警方会处理的。” 周诺空洞的眼神里终于多出一丝别样的神色,她猛地站起来,“你去啊!在我进去大牢之前,你信不信,我先去告死你儿子!” 杜国强的父亲闻声,双目圆睁,手指颤抖地指着周诺,“是你做的?” “对,就是我做的。”比起杜国强那畜生对自己做的事,她今晚做的那点事算什么,周诺欲哭无泪,“你们生了一个垃圾你不知道吗?” 刘老太身体虽老,行动依旧敏捷,拉她起来的民警刚松开手,她就冲上去扇周诺的脸,“我打死你这个丧尽天良的贱姑娘!我儿子对你做什么也是因为他看得起你!” 民警呵止:“老太太,这里是派出所,不是斗殴地。” 周诺的右耳被扇了一巴掌,两个老人跟疯了一般要去打周诺,民警一个中年男人用尽全力拉他们,两个老人连带他一块踢一块打骂。 杨善和林路知赶来挡在周诺的面前,林路知用尽最大的声音,“你们去告,尽管去告,我们这边奉陪到底!” 林路知回头,神色自若地对周诺说:“无论是他们要告你,还是你要起诉他,我都可以出资帮你请好的律师。你是未成年,他犯的罪,判死刑也不为过。我说过,林深帮不了的忙,我可以帮你。” 周诺对她的认识不深,但是上次在她家过夜,她就觉得这个姐姐是个好人。 周诺望着她的眼睛里被泪水填满,真是心酸又好笑。她不敢告诉父母这种事,自己现在最相信的居然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眼泪还没流出来,周诺抬手挤压着眼眶,试图将眼泪压回去,带着哭腔回道:“姐姐,他能被判死刑吗?” “……” 林路知不敢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多功能刚才告诉她一些相似的案例,很少有被判死刑的。 “我…无论如何,我们先告他,所有的事我都会帮你。” 法律上事她会帮她,法律做不到的地方,她也可以帮她。 第9章 第 9 章 “死刑,你怎么那么厚脸皮,还想告我儿子死刑!”杜老头对着周诺破口大骂,“我不告你死刑都不错了,你把我儿子害成那样” “教出杜国强那种杂碎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该判一判啊!”林路知帮周诺还嘴,指着杜国强父亲的脑门骂:“你儿子身为公职人员,吃喝嫖赌样样来。你在村委任职时,挪用残疾人和五保户的补助金,是不是也该进去蹲几年!” “你要是再给我叫唤,你信不信我去你们村告你一通,把你以前做的那些腌臜事全部爆出来!国家每个月给你发那么多退休金,全部沾屎上了,真是不值得!” 林路知一声吼,杜老头被她吼得发怵,“你……乱说话!你去啊,你尽管去!” “我明天就去!到时候你跟你那下三滥儿子一块进去!” 双方打嘴仗你来我往,杨善拉着要动手打人的老太太,嗓子喊哑了两方还在对峙。 杨善身心俱疲,仰着头望着安装在天花板 上的白灯,面对罪犯她可以采取强制措施,面对这种情况,除了用嗓子大喊,能怎么办? 干脆把购物车里的小蜜蜂和大喇叭买了算了,调解纠纷时,嗓子稍微好受点。 “闭嘴,别吵了!!”民警大叔一声喊出来,嗓音刺破喧闹的争吵声。 双方难得安静,周诺和林路知同时被吓了一跳。 大叔被闹得脸红脑胀,“这里是派出所,不是菜市场,你们还想打一架让我以斗殴的由头把你们抓紧去关几天啊!” 这时,林深被问完话,自己一个人走到大厅,看见林路知在大厅里,他喊了一声,“姑奶奶。” 他看着林路知,眼神飘忽不定。 林路知没想骂他,转头问杨善:“他们两个今晚我可以带回去吗?” …… 周诺的父亲已经联系上了,明天她的父亲才能从粤省回来。 得到肯定,林路知走完流程,和老两口又干了一仗,幸亏有几个警察拉着,她才能带着两个学生去自己停车的地方。 回到车上,林路知一直不说话,林深坐在后座偷偷瞄她的侧脸,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路知系好安全带,“现在太晚了,你太爷太奶睡了,今天晚上去我在街上的房子。” 林深轻轻地嗯了一声。 路元闲不住,林路知以前想着给母亲在街上开一家奶茶小店,用自家水果做果茶卖,给她打发打发时间。为了开店方便,所以在小镇街口新建了一栋房子,如果她不想回老房子,走个几分钟就可以去街上的新房。 新房子年前刚装修完,林路知只来睡过几晚上。 新房是一栋带有前院的两层小洋房,院里铺上了整齐的青石板。林路知不常来这里,相比于老房子,新房的院子非常空旷,除了左边的围墙附近栽种得有一颗海棠树,院里再也没有别的绿植。 海棠的花期已过,海棠树下方的地板上铺满了被风雨打落的绿叶。 车子停在门口,林路知拿钥匙打开大门。 一进门,装在二楼青色屋檐下方的监控器转了一圈,将红色的摄像头对准他们。 一楼大厅,林深和周诺坐在沙发上,林路知搜便各个房间都没找到什么吃的,只能去二楼看看。 林深的视线随着她的背影移动,直至她消失在楼梯转角,才回过头问周诺,“我姑奶奶在派出所里有跟你说什么吗?” 周诺点头,“有。她说可以帮我请律师告杜国强。” 林深后背顺着沙发靠背滑了一节,懒趴趴地瘫在沙发上。 她还是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了。 “林深,我说过,你不用帮我顶罪的。”周诺双手交叉握拳放在双膝上,哪怕用力握紧,手肘还是连着拳头在微微颤动。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装出一副从容镇定的神态,“我现在未满十八岁,我……我的手机里有杜国强胁迫我的证据。我是受害者,哪怕……哪怕我今天真的把他” 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刻意隐忍的哭腔击溃死守的防线,一滴眼泪掉落在校服袖子上,浅蓝色的布料瞬间被洇出一团深蓝。 林深打断她:“你别说了。” 她好似没听见,喉咙像是被一团压缩的空气堵住,“就算我今天晚上真的提着菜刀把他阉干净,把他杀了,警察也会考虑到我是受害者,就算要坐牢什么的,我或许可以从轻处罚呢?” “但是你冒冒失失说是你做的,你肯定被罚得比我还严重!” “我跟你不一样。”林深安慰她:“我姑奶奶不会不管我。我把那个畜生打个半死,我姑奶奶也会帮我的。你还有你奶奶,你要是被抓了,你奶奶怎么办?” 林深第一次察觉到杜国强威胁周诺是在这半个学期,他第一次去上基础补习班那一夜。当时,他碰巧和周诺同桌,晚自习结束后,忘把桌箱里的书拿回去,折返回教室拿书,撞见了杜国强假借教她做物理题,手在她身上不安分地摸来摸去。 傻子都能看出杜国强是变态。之后他故意和周诺走近,故意跳出来打断杜国强私下和她的相处。 今晚也是,杜国强故意让周诺留堂,他就跟着一起留。 杜国强在手机上用裸照威胁周诺去教师宿舍,他就一直偷偷跟着周诺,她去哪他就去哪。 林路知手里拿着一身睡裙还有仅剩的两包薯片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听见两人的对话,于是走下楼,“感情我在你眼里是专门给你擦屁股的?有我撑腰,所以你可以无法无天了?” 林深坐直身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林路知走过来,把手里的睡裙递给周诺,“今晚好好洗个热水澡。” 两包薯片被她撕开,拿给周诺和林深吃。 两个孩子估计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都没什么胃口。 他们不吃,林路知吃了两片。 具体的事她听多功能和杨善说了。 简单来说,杜国强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后胁迫周诺去他的宿舍拿错题集。林深不放心,悄悄跟在周诺身后一起去了教师公寓楼。 在教师公寓里,杜国强因为周诺晚自习上讲台做题时没接他递过去的粉笔这一小事开始发疯殴打周诺。 周诺拿着菜刀自保,这才把他的命根子切了一半。 如果是故意全切了,成了防卫过当,倒是有点棘手。这才切了一半,而且她主动拨打了急救电话。 只要能装上去,周诺还是有可能全身而退的。 她一来,两人就不说话了。 林路知打破沉默:“这件事你们别太放在心上。今天晚上该休息就休息,要相信法律是尽可能保护受害者,不会让那个渣子逃开的。” “周诺,你先上楼去洗澡。”林路知温柔地对着周诺笑:“这个房子里目前只有两张床,今晚我们两个睡我房间。” 周诺抱着睡裙站起来向林路知鞠躬,“谢谢姐姐。” “去吧。” 林深:“那我呢?” “一楼卫生间对面有张床,你今晚睡在那里。”林路知说:“明天我会给你请假,杨善姐姐如果通知你去派出所,警察问什么你答什么。你知道杜国强做的腌臜事,你是证人,别想着充当正义使者去顶罪。知道吗?” “哦。” “去洗漱休息吧。” 林深打着哈欠去了卫生间,林路知看了一眼手机,快十二点了。 二楼卫生间里,流水声哗哗响,周诺的哭声淹没在流水声里。 林路知站在门口,默默叹了叹气。 好在周诺面对杜国强有反抗的勇气,可是那些被陈贵华害死的女学生,只能努力把对陈贵华的恨和厌恶转变成畸形的爱意,以此自我麻痹自我拯救,直到最后杀死自己。 之前多功能跟她说过周诺的家庭背景,父母离异没两年,双方各自再婚。她被判给父亲,父亲被继母怂恿,带着同父异母的弟弟去了外省,只留她一人和奶奶生活。 祖孙俩的生活来源就是奶奶每个月的低保补助,做米糕去街上摆摊卖钱以及父亲每隔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打来的两千块生活费。 林深这傻子,明知道自己成立了爱心机构,就没想着带她去机构里问一下。 林路知回到房间,在手机上查看本市比较好的律所。 多功能在脑内抢答:【光川律师事务所】 “光川律师事务所?怎么了?” 【这个律所是韩澍他父亲开的。】 林路知啊了一声,“所以呢?” 【这个律所对弱势群体提供无偿法律服务,尤其是在未成年保护方面。】 “这样啊!厉害吗?” 【它处理过不少未成年权利被侵害的案子,有几例与周诺同学类似。】 “好。” 周诺吹干头发,在门口听见林路知的说话声,还以为她是在和谁打电话,等她说完再推门进去。 听到推门声,林路知回头,“洗好了?” “嗯。”周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关上房门,“姐姐……你是在帮我联系律师吗?” “你放心……律师费……我可以先” “没事,我联系的律所有针对未成年的无偿法律援助,公益性的。” 周诺勉强可以松口气。 “其实镇上有家对未成年进行帮扶的爱心机构,我跟里面的工作人员比较熟。如果得不到公益性的法律援助,所需要的费用他们机构也可以承担大部分的。” 周诺小声问道:“我知道那个机构,是叫青禾守护吗?” “嗯。” “林深跟我说过,他带我去过一次。但是……我我以为是专门帮助贫困未成年的,我和奶奶在物质方面还能过得去,就不占位置了。” “这能占什么位置啊?”林路知莫名觉得心酸,“你以后有需要就去求助,它是爱心机构,不代表之只能在物质上提供帮助。” 周诺走到床边坐下,林路知把被子掀开,让她睡进去,“今天晚上睡一觉,明天起,我们就开始给杜国强的判刑铺路。放心,有我呢。” “嗯。” 林路知关掉灯,只把书桌上的台灯打开,调到最小的亮度,得以让房间不至于太过黑暗。 躺在床上,林路知闭上眼,“多功能,陈贵华那本书的进度到哪了?” 【目前已经进行到他被韦大爷带进府里的情节。】 “我想往里加个人物。” 多功能明白她的想法,【录之,本系统不建议你现在把杜国强加进去。杜国强的背景不一定和陈贵华的一样,他很有可能被法律定罪被审判。他现在死了,对周诺不利。我们先等等,等他被判刑。】 “那要等多久啊?这种案子的判决结果需要等很长的。” 【你可以在这段时间构建故事情节呀。】 “这种渣子需要给他构建什么故事情节,浪费我脑力,直接先被阉,再被绝望地玩死得了。” 第10章 第 10 章 韩澍值夜班值到县医院,与他一起送杜国强来医院的还有中学里的一个男老师,以及医院里的一个同事。 县里的医院做不了修复手术,半夜杜国强又被县医院的救护车送去了市里。 他的妻子在县里的一所小学任教,儿子和妻子长期居住在县城。妻子收到消息,早就在县医院大门口等着。 看着县医院的救护车离开,韩澍才和同事返回小镇。 …… 林路知必须去市里的医院看看杜国强。 多功能让人穿书的前提条件就是通过林路知的眼睛对穿书的人进行全方位扫描,从而保证穿书的目标人物正确。 系统的内部储存了任何生物生命从开始到结束的整过过程。 林路知记得刚和多功能绑定时,她经常跟这位大神聊天。多功能神话自己是生死簿的进阶版本,人世间所有人一生的经历它皆有记录。 但是如此厉害的系统也有一个bug,它的内部记录跟加密了一般,必须通过林路知的眼睛才能解密查出。即若想全方位调出一个人的所有信息,这辈子的所有事迹,林路知必须亲眼见过这人。 林路知没有见过杜国强,不知道他的模样。系统可以通过林深和周诺的记忆得知出杜国强的伤势,也可以通过韩澍的记忆得知杜国强去了市里的医院。但是韩澍和同事回到小镇,韩澍这条线断了,杜国强目前的状况它也不清楚。 早上七点半,林路知睁开眼就问多功能:“杜国强在哪个医院?” 【风南市第一人民医院,你今天要去看杜国强吗?】 “我想去。” 多功能可以通过一张正面照片把一个人的信息了解至百分之五六十,饶是如此,林路知还是决定亲自去见杜国强。 他做的所有肮脏事必须全部暴露出来,说不准还有别的受害者就是隐藏在未知的百分之四十里面。 多功能:【今天是周五。提醒一下,你九点有水果加工厂的巡查安排,十点半有及新产品的生产协调会议。下午两点要去烟叶种植基地,第二轮烟叶采摘工程就等你今天下午一声令下。另外,我们工厂七月初会有三十四个应届毕业生入职,人事那边有一个欢迎新员工入职的视频需要你出面录制,你答应了,就定在今天下午四点开拍。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青禾守护爱心机构里的五个毕业生志愿者都上了本科线,他们正计划晚上要出去聚餐,聚餐这件事也是你答应要出面的。 综上,就是你今日的行程安排。看起来不紧迫,但是工作地点分散。】 “打住。”林路知闭上眼睛,不敢想今天会有多累。 【明天周六,你可以明天再去医院。】 林路知的计划是明天爆更小说,星期天休息。 看样子,只得明天出差了。 …… 周诺一夜无眠,林路知起床,她也跟着爬起来。 林路知瞧她眼皮肿泡,一看就是没睡好,“我是有工作,你昨天睡得晚,起这么早干嘛?” 周诺揉了揉眼睛,“我睡够了。” “学校那边昨晚那个警察姐姐打了招呼,你今天可以不去学校。” “我知道。”周诺拿出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我昨天晚上已经跟我班主任说了。” 微信提示音响起来,林路知点开手机微信,是杨善发来的消息。 珀利斯:【今天下午县公安局的人会来,到时候可能需要与林深和周诺同学见一面。】 林路知把这句话转述给周诺。 周诺慢点了点头,怕耽搁林路知的时间,主动说:“好的,我到时候可以和林深一起去派出所。” “那……吃完早餐,我带你去机构,我会跟机构里的工作人员说清楚。你父亲一时半会回不来,没有大人的话也别害怕,机构里的工作人员会陪着你们两个的。” “嗯,谢谢姐姐。” 林路知换好衣服,洗漱完匆匆下楼去敲林深房间的门,“林深,快起床,一起出去吃早饭!” 林深难得不赖床,听到叩门声,两眼一睁,瞌睡全没了。 林路知开着车去街上,车子停在街边,三人随便找了个早餐店进去。 这家店卖小笼包,油条,粥,豆浆还有粽子。 走读的学生开始上早课,店门口就没什么人了。 此时店里只有一个顾客。 林深眼睛扫了一圈,自顾自地点起来,“两屉小笼包,一份牛肉馅的烧麦,三个牛肉包,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碗燕麦粥,一碗南瓜粥,还有一个咸蛋肉粽。老板,就这些。” 老板娘心里算了一下,“好嘞,一共四十八。” 瞧他这阵势,估计是帮所有人点的。 林路知:“你点的你付钱哈。” 林深啊了一声,“姑奶奶,我自从上次飙车后,零花钱被我太爷和你不断削减,这周在学校都吃不饱了。” 林路知拿出手机付款,“行了,逗你的。” 周诺和林深走进店里时,店内的那位客人正在看着他们。 林深看见韩澍,惊圆了嘴:“医……生大哥!” 这糟糕的断句。 生什么大哥? 林路知付完款,偏头看向店里,早餐店右侧第二张餐桌旁边坐着的人就是韩澍。 韩澍抹了一把脸,扫去熬了一夜的疲惫,“我叫韩澍。” “啊,这样啊。”林深干脆喊道:“大树大哥,你也在这吃早餐呢?吃完要去上班吧?” 周诺轻轻叹了一口气,人家医生昨晚值的夜班,这时候刚下班就要去上班了吗? 林路知走进来,看林深的眼神里带有一丝对他智商的怜悯,“有没有可能人家刚下班呢?” “对哦!”林深干脆坐在韩澍对面的凳子上,赶紧招手唤周诺坐在他左手边。 餐桌是四人桌,林路知看他们两个都坐下了,白了林深一眼后又问韩澍:“介意我们跟你用一张餐桌吗?” 韩澍放下手里的筷子,将凳子往墙边挪了挪位置,让林路知有足够的空间,“不……不介意,你坐吧。” 韩澍与林深只见过几次面,两人上次在八大弯说过几次话,又一起坐车回了林家,昨晚去学校的医生也是他,林深已经把他划到自己的熟人圈子里,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大树哥,你是医院里新来的医生吗?我怎么以前在街上在医院都没见过你?” “我刚来半个多月。”韩澍解释自己的名字:“而且,我名字里的“澍”应该不是你理解的大树的树。” 老板娘摆好餐具,接着端了两个蒸屉过来放在桌上,“你们要的小笼包和烧麦!” “谢谢。”林路知夹了一个烧麦放到对面周诺的碗里,“她家牛肉馅的烧麦好吃。” 周诺拿起筷子,“谢谢姐姐。” 林深再次纠正:“都说了她是我姑奶奶,你这样喊岔辈了啊。” 周诺倔脾气上来,“我就喊姐姐。” 林深对着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注意到对面的韩澍,又道:“澍哥,你也吃。” 林路知将早餐摆放到餐桌中间,好让每个人都能夹到。 韩澍没有什么好害羞的,随便夹了一个小笼包放进自己的碗里面。只不过,林深这一声声的哥叫着,叫得他有点别扭。 “对了。”韩澍认真地对林深说:“我的年纪比你姑奶奶还大,你以后还是别喊我哥了,叫我韩医生什么的都可以。” 林路知憋不住,一声笑出来,“你是觉得他这样喊,我占你便宜了吗?” “有点。”韩澍如实说:“我还是比较想跟你当同辈。” “行吧。”林深一筷子插进小笼包里,辈分低不说,怎么现在总有给每个人都当孙子的错觉。 吃完早饭,林路知喊林深和周诺先去车里。 韩澍猜到她有话要对自己说,正好,自己也有点事需要告诉她。 两人站在早餐店门口,周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韩澍这才开口:“昨天晚上,医院的救护车去了中学,是林深和那个女同学打的电话。我怀疑那个女同学可能遭受到学校老师性侵,你那个警察朋友或许能帮她的忙。” “这个我知道,昨天晚上她已经告诉警察了,是我去派出所把接他们回去的。我留下来也是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听说你父亲在光川律所工作,我在网上查过,这个律所有针对未成年的法律援助。有个叫做郑其胜的律师,我在官网上没找到他的联系方式,能麻烦你帮我问一下吗?你放心,律师的来往路费,我都可以负责。” 她说别的律师名字韩澍可能不知道,郑其胜他还是熟悉的。 父亲的朋友,就住在家对门。 “郑叔他倒是律所里专门负责这方面的律师。巧了,我就有他的微信。”韩澍打开微信,将郑其胜的微信推送给林路知。 林路知收到他发来的消息,做事就是爽快,多功能查不到的联系方式,随便问个人就能解决,“谢谢。我家的葡萄园,你可以免费进去吃一顿。” 韩澍笑道:“需要靠你刷脸我才能进去免费吃吗?” “我在微信上说一声,看园子的大爷就会让你进去了。”林路知给郑其胜发了好友申请,只等他通过了,“走了,拜拜。” 她往南边走,韩澍站在原地看她走了很远,这才转身走去北边,手里拿着手机,在给郑其胜发微信。 对方几分钟后才回他的微信,告知收到了林路知的好友添加。 林路知在微信里向郑其胜说明了缘由,也说出了兴阳镇的地址,顺其自然地暴露出韩澍的位置。 刚到家门口,韩澍就收到父母的夺命连环call。 跟预料的时间大差不差。他早料到郑叔知道了自己的下落后,一定会告诉父母。 两个人的电话他都没接,韩父又发来微信。 【你在兴阳镇?】 韩澍会了个:【嗯。】 对方一问他工作,他就懒得回了,权当没看见。 母亲大人又打了电话过来,韩澍干脆就站在家门口的马路上接电话。 “喂。” 赵瑜把陶瓷坯体送进窑炉,关上窑门,“儿子,你怎么跑老家去了?你不是说要去旅游吗?” “游着游着游到这了呗。”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暂时不回。” 赵瑜回到大厅里,走去茶桌旁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始准备打一场长时间的嘴仗。 韩澍听见茶水打击茶杯的声音,立马说:“我现在没有回市里的打算,工作我自己有把握,你和我爸别瞎操心。就这样了,拜拜。” 茶还没喝一口呢,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赵瑜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她还没说呢。 第11章 第 11 章 林路知在隔壁茶水间和机构里的社工许舟进一步说明周诺的情况。 周诺和林深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面前的白色茶几上放着两杯奶茶。 这是昨天高考成绩出分,分高的志愿者请喝的奶茶。 今天需要去镇上的两所小学进行未成年保护与预防犯罪以及儿童性知识教育宣讲。 三个高中毕业生在大厅里准备宣讲需要分发的手册和绘本以及和学生们互动的问答环节提问的题目。一边工作,一边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昨晚查高考分数时的紧张激动。 林深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两口,三个志愿者里面,他就认识其中一个男生,“则哥,你考了多少?” 杨则雨张开五指,“五百四十三。” 林深慢点着头,“牛!” 杨则雨手指向坐在对面的女生,高声道:“这位才厉害,六百零七,理科。你敢信,她中考只考了四百零七。” “我去!”林深的眼珠子差点瞪得跑出来,“姐,你可别跟我姑奶奶分享什么学习方法,不然我会死的。” “我的学习方法可不外传。” 女生放下手中的笔,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她的视线从林深身上一扫而过,注意力慢慢集中到有些走神的周诺身上。 早上她刚到机构,许舟就跟她说了部分周诺的事。 因为基础不牢固,成绩说不上好,不过是想通过学校专门为基础差的学生开设的第三节晚自习补课来夯实基础,进一步提高成绩,却进一步落入他人的囚笼。 那个畜生真是该死。 …… 下午,县公安局的工作人员来了。 周诺在许舟的陪伴下和来调查的警察见面。 周诺的微信里有不少和杜国强的聊天记录。 人模人样的东西在微信上褪去人皮,露骨,油腻,恶心,下贱。 他们的手指滑动相册里的照片,指尖仿若抠进自己的脊背,在血肉里转动。 空调吹出的凉风入骨,整个过程周诺弓着身子,逼迫自己冷静地回答他们问出的问题,身体紧绷着,不至于剧烈颤抖。 周父早上的飞机,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临近傍晚也没抵达镇上。 反观宋淑芬一个六十多岁的独居老人,得知了孙女的遭遇,风风火火地赶到镇上,将周诺接回家去后,打听到杜国强父母的居住地址,提着菜刀上门将昨晚在派出所骂天骂地的老两口吓得蹲在卫生间不敢冒头。 在她的一番攻势下,邻居们都知道杜家那个有威望的教师儿子是个死raper。 杜老头和老太婆出门必被秒,邻居但凡看见他们冒出头,纷纷骂他们教出个死raper,杜国强被判死刑也不为过,最好阉干净了再判死刑! …… 次日,早上十点,一辆白色的迈腾驶进市医院的停车场。 有多功能这玩意儿存在,林路知顺利找到了杜国强的病房。 医生忙了几个小时才把杜国强的命根子救回来,林路知想到日后杜国强穿书,那玩意儿又会被切干净,真心觉得医生这几个小时的努力有点白费。 单人病房里,杜国强的妻子守在床前,可谓是尽心尽力。 她不知道自己守着一个糟心东西,杜国强在她面前一向是温文尔雅的形象,这个天生的演员伪装得天衣无缝。 林路知以杜国强学生的身份进了病房,女人信了,以为她是单纯来看望老师,特意拿了一些葡萄放进果盆,端出去清洗。 此时,病房里只剩下林路知和杜国强。 杜国强现在是醒着的,下身的撕裂肿胀的疼痛没有规律地袭来,他只能咬牙用力捏住病床的床单来忍受疼痛。 他教出去的学生不说上千,也有八百,眼前的女学生应该是七八年前毕业的。时间长了,自己也记不清了。 林路知的视线从房门移向病床上杜国强的脸上,“你还疼吗?” 杜国强信了她是自己教出去的学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问道:“你是哪一年毕业的学生?” “刚才是我骗了你,我不是你教出去的学生。你这玩意儿除非你死穿了地心,学生才会来看你死没死透。”林路知抱着双臂,声音逐渐刻薄冰冷,“我只是来看看你被阉干净没有?” 杜国强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扭曲,“你是谁?” “我来给你带句话。”林路知走到床头拿起一个苹果,一步一步地走到床沿中间,拿着苹果的左手慢慢抬起,伸到床中央的位置,“真希望你早日能下床,毕竟法院和警察那边可能要找你了解情况,好让你能早点被判刑进大牢。” “进大牢?”床上的人嗤笑,喘着粗气叫嚣,“你们知道什么?那个小**说什么你们都信?你是个成年人,你觉得哪个老实本分的小姑娘会勾引老师,她就是表面看起来” 林路知懒得听他靠污蔑别人自我开脱,直接松开手,她手中的苹果也跟着落下。左手距离床铺中央的高度是多功能计算好的,苹果从这个位置落下去,砸在他身上,不至于让他的命根子断裂,但是可以重新折磨他。 红彤彤的苹果从高处落下,准确无误地砸在能要杜国强半条命的区域。 “你凭”伤口上承受苹果坠落带来的重击,杜国强仰起头用力嘶吼,”什么?!!!啊…!!! 林路知捡起床上的苹果,跟畜生说话还是不能和和气气的,被他吵得心烦,忍不住疯狂输出,“你***的,你个畜生东西全身上下只要是个洞,你都喜欢往里面塞粪是不是。你个死恋童癖,你妈怀你的时候你爹是不是在旁边看小日本的变态片给你当胎教了,还是你爹在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对你言传身教的?你这个蛆玩意儿,不对,茅坑里的蛆好歹还能分解有机物促进循环,你丫对这个社会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作用,你就是个挂着淫棍到处乱跑的毒瘤,墙上有个洞你都想伸进去。你*你大爷的,怎么没把你从根部给切干净,反正你大脑里长的全是烂**,给你脑袋开个瓢,随便往里拿一根出来,你都做不成太监。死raper,我去你****的,”林路知骂得急了,握紧手里的苹果,手肘往后撤,恨不得把苹果用力砸在他身上。 在她的右手挥出去的时候,多功能出声制止了她。 【录之,用这个力度扔苹果砸他,他现在就真成死太监了。】 “呼……” 林路知高举着的右手不情愿地慢慢放下来,做了个深呼吸,气得大气都喘不匀,“真想现在把你扔进去当禁脔!该死的玩意儿!” 杜国强疼得满头大汗,被林路知骂得仿佛已经快要入地。 他的妻子回到房间时,来探病的人已经走了。 床上的苹果也被林路知放回果盘里。 林路知走在医院的过道里,假装跟人打电话,“除了周诺,还有别人吗?” 多功能:【没有,不过周诺初三临近毕业了,他新物色了一个初二的学生,所幸没来得及下手。】 …… 中考时间在六月底,为了不影响周诺复习,这两日警察和律师都尽量不打扰她。 杜国强有一对好父母,儿子犯了罪,不想着去派出所,反而找去儿子工作的学校,计划大肆宣扬她儿子的无辜,试图将所有脏水泼在没有返校的周诺身上。 脏水还没泼出去,警察就来把他们带走。 可最终,这件事还是传开了。 同学们知道了周诺的遭遇,有人同情周诺,有人憎恨杜国强。 还有人同情林深,觉得林深傻叉,天天贴着一个和老师裹在一起的女生。 在这个人口趋于智障化的时代,免不了一些智化过的特殊人类和同类站一条战线,大脑皮层跟打了羊胎素一般,将矛头指向受害者。 即使学校有意保护受害者**,也曾开会教育师生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但是智化人类的思维岂是普通人类能撼动分毫的? 林路知在中学设立了一项奖学金,因为这段时间非正常人类发言实在太多,在系统的分析下,她成功免去了八个学生的奖学金资助。 工厂和果园里,三十多个口嗨的男工人以及几个同情杜国强的女人被成功开除。 可惜了,还得赔它们n 1。 …… 周诺没有参加中考,中考当天,她站在街口,手里提着考试袋看街道上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去学校,有说有笑。 偶有几个学生看见她,不免多看了几眼,她能察觉到他们目光在自己身上驻留的时间好像长了一点。 她迈不出那一步,没有去学校,扭转脚尖,去了青禾守护机构。 这个地方这段时间自己常来,它比学校安静,空气中的氧含量比学校高。 许舟还没来,机构里志愿生抓住空闲的时间在聊天。 他们在聊填报哪个大学的志愿,唐若恩转头晃眼看见站在玻璃门旁边的周诺。 点开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为九点十六。 今天早上考语文,九点钟开考,现在过了十五分钟,已经不能进考场了。 唐若恩起身走到门口,自动门向两侧移动。 听见门开的声音,周诺回头,唐若恩对她笑了笑。 这几日,她每次来这里,身边不是律师就是警察。她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唐若恩看见她总是点头微笑。 唐若恩问:“你怎么不进来?” “我……” 周诺欲言又止,她只认识林路知和许舟,跟里面别的工作人员交集不多。刚才一鼓作气闷着头来到这里,看见里面的人聊天,她又发现这个地方好像与自己的距离不似自己想的那般亲近。 唐若恩注意到她手里拎着的绿色考试袋,没有问有关中考的事,“吃早饭了吗?” “我没胃口,不太想吃。” “那……我们去喝奶茶?”唐若恩扭头偷偷瞄了机构大厅一眼,“趁现在许舟姐还没来,我请你。” 周诺迷迷糊糊就被她拉着手腕走。 走进一家汉堡店里,汉堡店没什么人,除了她们,只有右边的餐桌旁坐着一个女人。 唐若恩给自己点了一杯杨枝甘露,给周诺点了一杯烧仙草。 “谢谢。” 周诺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把考试袋放在自身边的椅子上面。 坐在隔壁的女人看到椅子上的考试袋,心里大约猜到了她是中考生,看样子是没去参加考试。 唐若恩坐在她对面,周诺双手撑在长椅上,小心查看店铺里的装修。 点餐区,用餐区,实在没什么看的。 唐若恩主动介绍自己,“我叫唐若恩。” “周诺。” “周诺?”坐在隔壁的女人听见这个名字,目光又一次转向周诺。 杏林村有个跟奶奶住的女生,读初三的一个女生,被禽兽老师欺负的女生…… 这几天各种各样的限定词被绑在这个名字前面,女人有所耳闻。 “那个……我叫你若恩姐吧。”两人坐着不能就这样干瞪眼,周诺试着和唐若恩交谈,说实话,她心里确实有想问的问题。 “可以啊。” 周诺笑道:“我感觉你们机构上班好……就是在那里上班,感觉很好,氛围很舒服。” “你要来吗?”唐若恩主动邀请道:“等你的事忙完,只要你想来,路知姐和许舟姐说不准会答应呢。” “林路知?”隔壁的女人听见这个名字,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周诺:“是吗?” “如果是暑假工还好,志愿者的话,工资……唉!” “我明白,志愿者嘛。” “你好,你的果茶。”服务员相继提了十二杯果茶去了隔壁桌。 一个人大早上就点十几杯果茶,周诺和唐若恩很难不注意她,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隔壁。 女人五十岁左右,肤色偏黄,穿一件白色棉质T恤,搭配黑色短裤,很简单年轻的穿着。 唐若恩遗憾地说:“只是暑假工志愿者都是要十八岁以上的。不过只要路知姐开口,你想来,说不准可以进来。” “社会机构工资低。”女人听了两人的对话,提着两杯果茶移到唐若恩旁边坐下来,对着周诺抬了抬下巴,“你如果想赚点钱,可以来我的店。” “嗯?”两人不明所以,她是什么时候冒过来的? “你们应该刚从农业银行那边过来吧?”女人低声说:“来的时候看见隔壁街道有家正在装修的奶茶饮品店了吗?那是我的店。” 女人对周诺说:“我的店快要招工了,等开业了,你一来,我给你一个月开四千,活忙的话,一个月合计下来五千块左右。” 唐若恩觉得她在吹牛,一个月四五千的工资,在一个小镇上,谁会信。 不过碍于礼貌问题,她没有反驳她。 “谢谢你的好意。”周诺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去找您的。” “好。”女人指了指桌上的两杯果茶,“这个请你们喝。” 说完,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只手提五杯奶茶,离开奶茶店。 第12章 第 12 章 杜国强性侵未成年事件被立案调查,兴阳镇明德中学已经停了他的职位。 七月中旬,小镇益民街街中央,一家国风饮品店在寻常的日子里安安静静地开业。 周诺在青禾守护机构进行完心理疏导,离开机构后,走到银行旁边的大十字路口,路口的绿灯适时亮起来,她跟前几次一样向右转,顺着街道走了百米路,最后停在饮品店门口。 这条街道的修建工程才完工两年,半新的街道两旁坐落着各式各样的新门面,电动车店,瓷砖店,窗帘店,裁缝店,火锅店,蛋糕店…… 她隔三差五就会来这里看看,今天,这条街唯一的饮品店已经开始迎客了。 没有开业典礼,没有放开业鞭炮,店门口也没有花篮,没有顾客,宁静的氛围倒是符合店里的装修风格。 大门上方的棕木牌匾上刻了三个白色正楷大字——果风糖。 店内的装修呈中式原木风,U型吧台上放了两个竹筒,里面插满各式各样的吸管。吧台后面和右边的墙壁上做了两排悬空的橱柜,右侧的橱柜里空着,没有放任何物品。后面的橱柜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饮品灯牌,灯牌下方垂有两扇门帘。 靠窗的位置整齐地摆放着八张四人餐桌,上下提拉的窗户敞开着,竹帘垂在中间。周诺试想着坐在木桌旁看向街道,视线可以不被遮挡。 真好看的店啊! 周诺站在外面,太阳光刺眼,店里的冷气吹到跟前就被炎热吞噬。 她干脆走进店里,吧台后面的米白色门帘被一双手掀开,走出来一个围着深棕色围裙的女人。 她的围裙上印得有店铺名字的白色logo,周诺看见女人,怔了怔,忽然开始结巴,早就打好的腹稿怎么着也说不出口。 “你来啦。”女人对她微笑,自来熟一般地说:“正好你来了,来帮我试一下味道。” 说完,就从橱柜里拿五个透明的玻璃杯,开始鼓捣。 十几分钟后,吧台上摆了五杯泛着白气儿的冰饮,每杯冰饮里都插着一根吸管。蜜桃乌龙茶,百花果茶,金桔柠檬,葡萄奶绿,樱桃气泡水。 周诺轻轻尝了一口葡萄奶绿,忍不住赞叹,“好好喝。” “尝尝别的。” 周诺挨个尝了一遍,小声夸赞道:“都好喝。” 这些通常的果茶随便一家奶茶店里都卖得有,但是这家店的饮品里做出来的,水果味非常浓郁。 她只说了两个字,好喝,没有大肆夸赞,但是女人听后心花怒放,“谢谢你。” “老板……”周诺眉眼低垂,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之前你在汉堡店里说” “说请你来我店里上班的事吧。”女人大大方方重新邀请道:“如果你想来,我这边随时欢迎。不过……你满十六岁了吗?当天只知道招工了,忘了问你的年龄。” 周诺连忙说:“满了满了,我前天刚满十六岁。我可以拿身份证给您看。” “那就好。”女人说:“其实我这个店里也不需要做什么,就是做做果茶,打扫卫生。暑期里每天早上九点之前到,晚上五点走,包中餐,早饭的话,柜台里有面包,吃得惯你可以搭配果酱一起吃,不要钱。客人少的时候,你在店里看书学习都可以。客人多的话,我会另外请别的帮工,让你尽量别那么忙。” 老板娘看起来很好说话,周诺渐渐卸掉紧张,应声,“好的。” “这个是工时表。”女人从橱柜里拿出一厚本册子,“如果有时候店里忙,多加了班,记得写在这上面。加班费虽然不多,但一定是按照1.5倍算的。” “好,那今天算是我第一天上班吗?” “算,我就算你早上九点开始上班好了。”女人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玻璃杯,“但是,今天会比较累哦,因为我要教你做果茶,我的口味可是很刁钻的。” 周诺坦然接受挑战,“嗯。” …… 屋外各种鸟类啼鸣,蝉鸣声聒噪不堪,林路知心里万马奔腾。 电脑显示器上显示的正是林深的中考成绩,总分七百五,他考了三百二十三。 通常情况下真正的中考试卷的题目难度会比学校出的月考试卷简单不止一星半点,而对林深来说,题目简单困难于他又有什么区别。 简单题考三百二,难题考三百二,还不如题难一点呢。 林路知懒懒地靠在椅子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这就是你考的分?” 林深盯着自己的分数,心虚地说:“我觉得我这次考试还是大意了,那个数学很多题我看着都会,但是做着做着想别的事去了,一回头,就忘了解题过程。” “县里学生能考大学的高中,最差的也要四百五十分才能进去。”林路知的食指用力敲打323几个数字,“你考323?我的天呀,你小姑奶奶成绩那么差,平时月考只能考三百八,但是人中考都能考四百七。我记得你前几次月考都是考三百四左右啊,怎么中考还越考越低了?” “我这不是……没注意吗?” “没注意?”林路知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周诺没参加中考,你不会是想和她一块复读吧?” 林深挠着头否认,“哪有?” “老天啊,我服了你了。”林路知捶着胸口说:“这个分,你爷爷知道了,大半夜都会跑进你梦里把你打死。” “姑奶奶,你又乱说。”林深打了个冷颤,急忙摇头,“你每次这样说,我晚上都会梦见我爷打我,我奶守着我从天黑哭到天亮” “我也想像你爷一样揪着你的耳朵揍你一顿。” 林路知说着说着,撸起袖子,打算动手了。 林深接连后退,万幸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 “姑奶奶,电话,电话,有人打电话过来了。”林深赶紧抓住这个救命电话。 林路知坐了回去,脸色一变,接起了电话。 林深自觉退到一旁,看林路知跟人通话时笑呵呵地祝贺别人,那是她从未给过自己的温柔。 林路知挂断电话,这个电话是汪胜康打来的,他说自己考了六百九十七。 人比人,气死人,林路知的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下来,音调陡然拔高,“人家一个孤苦无依,有时间就靠编竹篮卖钱读书的学生能考将近七百分,我花那么多钱给你补课给你买课,你给我考三百二!你是想让我亲自下场,用武力重新给你补课吗?” 刚才能看出她是心累,现在能看出她开始暴躁了。 林深咻地一声跑出林路知的房间,声音在林家小院里里飘荡,“姑奶奶,我复读初三,我一定会考上的。” 多功能尝试安慰道:【录之,林深他考试时确实经常走神,这才考这么点分。】 “他从幼儿园到现在,每次考试都在走神,神识越走越少,人变得越来越呆,这下给我考了三百二!” 【不说他了,佳联影视那边有意买你的作品改编成电影。】 “是吗?”总算听到个好消息,“哪本?” 【小狐狸的梦幻乐园。】 “这本?那你得问一下胡莉啊,她答应的话,我这边没问题。反正佳联影视改编我之前写的那本修仙文改编得挺好,团队也很真诚,我觉得他们挺尊重原著剧情和原作者的。” 《小狐狸的梦幻乐园》是林路知通过胡莉的日记改写的一部童话梦幻风的短篇小说。这本书刚开始连载到一半的时候仅有几百个人看,直到完结后,在小说平台的点击率暴涨,梦幻治愈内容,幽默风趣的文笔,以及结局的爆泪点引来不少读者,还小火了一圈。 【胡莉那边没问题,她现在忙着乘纸飞机在天上托马斯全旋。】 脑内的电子音消失,林路知的电脑邮箱里就收到佳联影视工作人员的邮件,邮件内容就是询问她这本书的影视改编意向。 这本书是林路知用马甲号写的,对方和她有过合作,但是不知道这是她的马甲号,她也没和小说平台签约,影视公司只能通过小说后台她留下的邮箱账号发邮件给她。 …… 林深考了三百二十三分,晚上林木从学校回来,听见这个数字从林路知的嘴巴里跑出来,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懒得讲了,不说了,直接打电话跟在安水中学任职的朋友说了一通好话,九月初务必让林深进入安水中学复读。 安水中学在另外一个小镇,是一所以教学严苛闻名的寄宿学校,正因如此,一所乡镇中学甚至能超过县城里的中学,在整个县城排名第一。学校里的优秀生冲刺的是市一中,省会城市的好高中,剩下的一大半全是冲刺县一中的料子。 吃晚饭的时候,林路知幸灾乐祸,把下半年去安水中学复读的好消息告诉林深。 林深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桌子上,“什么?姑奶奶,你想让我死直说,你让我去那里干嘛?” 林路知笑着看了老爸一眼,“不是我让你去的,是你太爷。” “好好学习就是让你死了?”林木板着一张脸,“安水中学又不是大牢,很多人想去还进不去。” 林深:“反正我不去,去那里跟进大牢一样。” “进这个大牢你还要有钱才能进去。”路元用筷子指着林深:“虽然初三归于九年义务教育,但是进这所学校,学杂费你半个学期至少要交三千块。我看你假期里也不想学习,整天骑个破自行车乱跑。这样吧,你去家里的店打两个月的工,我一个月给你一千八,正好交学杂费还有第一个月的生活费。” 林深不情愿地睨了林路知一眼,林路知吃排骨吃得津津有味,“别看我,这是你太奶和太爷的决定,我说不上话。” 这顿饭吃到一半,难以下咽,林深埋头扒饭,心想明天就去省会找小姑奶奶。小姑奶奶在实习,租了一间公寓,三室一厅,百分之百有自己的落脚地。 林路知早就猜到他要做什么,“你小姑奶奶之所以有钱租房子是因为这段时间完成了一个我给的商单,她才有钱租房的。而且她是和学校里的室友合租,你十五岁了,你好意思跟一群姐姐住一块吗?” 林深:“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你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啊。” ……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路元骑着电瓶车将林深带到店里。 路元没有进店里,而是在门口对正在擦桌子的周诺说:“小周,我给你带了个帮工,什么跑腿的事都可以喊他。” “嗯。”周诺回头看向店外,太阳地里,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生正在解开头盔的带子。 路元交代道:“辣椒地那边有人闹事,我要去看看。中午的时候人比较多,你在店里勤快点。” “知道了。”林深把头盔拿下来交给路元,“太奶慢走。” 周诺在店里听见这要死不活的声音,转过身单手撑在桌子上看着外面的人,“怎么是你?” “这话该我问吧。”消失十几天的人在自家店里打工,林深一肚子问题想问她,“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发□□你不回,去机构找你也没碰上。” “我……打工啊。”周诺扯了两下身上的围裙,“我很累的,要打工,下午六点还要去找若恩姐补习。” 得知周诺有复读的心思,唐若恩前段时间主动提出要帮她补课的事。周诺不想麻烦她,但是奶奶听说此事,拿了一千块的补课费,无论如何都要请唐若恩帮忙。 “你私自补习你都不叫我!”林深气急,三两步跑进店里,“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学渣当的好好的,你现在找到大腿可以抱,却把我踢开了。” “我跟路知姐说过让你跟我一块去机构找若恩姐补课,不是你说你不去的吗?” “我那是……” 林深顿住了,因为中考结束,林路知曾对他说过,如果觉得考不上,可以先去请人重新补补课,明年再来一年。 他当时觉得晦气,说不想补课。 周诺:“是什么?” “是……是当时中考成绩还没出来,我这不是觉得自己能考上吗?” “看来你挺自信的。” “不过如果复读,我一定能考上。”昨晚劈在脑门上的大雷,现在也能拿出来炫耀了,“因为我要去安水中学复读。” “是吗?” “要不你也去呗?” “我?”周诺甩了甩手里的抹布,“我不去。” 她回答得十分肯定。 杜国强的事还没完,她哪有时间想转学的事。 第13章 第 13 章 案子处于侦查期,周诺的父亲坐了一个月的飞机,终于从粤省回到了兴阳镇。 他这次回来,是尝试增加诉讼请求的,要求杜国强对女儿进行赔偿。 杜国强被批捕后,杜国强父母如粪坑里臭石头的脾气终于软了下来,隔三差五地来家里哭着跪着求谅解。 只要周诺肯谅解,他们愿意支付上十万块的赔偿。 之前老两口每次来,周诺的奶奶都拿着扫帚追着他们打。 今天中午老两口提着礼品前来,只有周诺的父亲在家,几人坐在家门口你来我往,交谈甚欢。火药味仅仅在空气中飘了几分钟,就被铜臭味吸收得一干二净。 宋奶奶回到家里,看见儿子和畜生父母和和气气地聊天,一股气窜上来,在路上随便捡了两块石头追着几人打,这才把人打跑。 周诺打了一天的工,回到家,在家门口听见父亲和奶奶争吵,争吵的原因竟然是奶奶不肯接受杜国强父母提出的赔偿条款。 屋里男人的哀求声宛如利刃插进周诺的耳朵。 “十万啊!妈,那是十万块!你要卖多少米糕才能卖十万块!” “你有没有一点良心?你这么多年没管过诺诺,现在她被欺负了,你不回来帮她不说,一回来就想着把她卖了!你滚!滚出去!我没你这个儿子…” “诺诺她已经着了手,这个时候不收点好处,到时候什么都捞不到!” “诺诺她是我孙女!她是被人欺负了!”宋奶奶嘶声力竭,提着扫帚打在他身上,“她不是妓女!你的心子怎么那么黑呀,她怎么着也是你女儿吧,你这个当爹的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欺负她呀?” 扫帚一而再再而三地敲在自己的头顶,扫帚头里的灰土接连几次抖落在脸上,掉进嘴里。 周荣昌呸呸吐着落进口中的头发,从家里跳出来,一脸狼狈,看见周诺正站在大门口,有点尴尬,脑袋上又挨了一扫帚,这才把他打回神。 五六年没有见过面的父亲此时出现在家门口。他当时离开家的模样周诺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时候的他好像比几年前黑了一点,也老了一点,唯一不变的就是自私到根儿里的本性。 周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感情,“滚,你滚!” 周荣昌可以当孙子被母亲打,绝不可能被女儿当成孙子骂,“滚?这里是我家!你们住的房子是我建的!” “如果我没记错,这栋平房三分之二的钱是我奶出的,人工费也是我妈出的。”周诺从容地说:“你一共就拿出来的几万块。你二婚送出去的彩礼还有你们一家去粤省的这几年的落脚费全是跟我奶要的,你怎么不说?” “你也不想想我这些年打了多少钱回来给你们用。”女儿硬的不吃,周荣昌长叹一口气,语气竟然软了一些,“诺诺啊,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呀。那个畜生不是人,你被欺负了,我们可以报警,但是不代表这件事不能协商啊。我咨询过别人,这件事我们可以要赔偿,杜国强也可以被判刑的。” “所以呢?所以呢?”周诺抬起右手用力压着额头,试图将漫上来的泪水压下去,“所以你是想代替我收了那笔钱,和和气气地给他签谅解书吗?你有什么资格?” 出事的那天晚上,在派出所,当警察打电话给父亲时,她听见电话里父亲急切的声音,心里对父亲还存有一丝期望,哪怕他的飞机第二天飞了一天也没飞回风南市。 现在看来,他比自己想的更不堪,还不如不来呢,看见就恶心。 “你这孩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周荣昌急得跺脚,“你已经是受害者了,我们现在不能当人财两空的冤大头!” “周荣昌!!” 祖孙俩同时对着周荣昌大吼,宋奶奶扔掉扫帚,冲上去用力扇儿子的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窝囊的儿子?老天呀,警察怎么就没把你一起送进去关着呢?” “妈!妈!”周荣昌被打得跳脚,“你打我干什么?如果不是你家乖孙女,我至于跑这一趟吗?” 周诺大哭道:“我让你回来了吗?你回来除了要钱你做过一点有意义的事吗?” “你没让我回来?”周荣昌气急败坏,用力挣脱宋奶奶的钳制,脸涨得通红,“那警察为什么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你跟你妈一样,总是给别人惹麻烦,你以为我想来啊?如果不是你和老师厮混,现在反咬老师一口,你们班主任和派出所的警察至于天天打电话给我让我回来吗?” “你跟老子装什么呢?你和老师裹在一起的时候你不说委屈,现在又出来装什么自视清高的受害者?你以为老子稀罕那点钱?你白卖了那么多次,老子这是在帮你算账!” 他的嗓门很大,像是在宣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邻居们听见动静纷纷出门看,好死不死听见他说周诺出去卖的话。 周诺的哭声在男人的辱骂声和邻居们异样的眼光里里戛然而止。 有血缘加持的攻击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追上了她被杜国强喊去教师宿舍拿试卷的那个下午,他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从事发当晚到现在,周诺从未尽情地大哭过。 她逼迫自己冷静,逼迫自己面对,逼迫自己勇敢,逼迫自己走出来,去打工去挣钱,去复读。 她自以为自己编织的盔甲可以穿戴到杜国强被判刑,穿戴到自己考上高中,高考,上大学…… 没想到这件盔甲如此薄弱,薄弱到能轻易被父亲的三言两语瓦解。 周诺心如死灰,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慢慢走进家里。 周荣昌骂上劲了,指着她的背影诅咒道:“生出你这种不自爱的女儿,还不如早点打死。你知道丢脸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宋奶奶扯住他的头发嘶吼,“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是想让我们祖孙俩死你才满意吗?” “死!尽管去死,你以为我会怕?老子告诉你,这种脏东西就算死了,老子的眉头也不会皱一点!” …… 周诺迟迟不来上班,林深出门看了几眼,都没看见那个骑着粉色自行车的身影。 墙壁上的木钟时针已经指到了9这个数字,林深返回店里,向吧台后面的路元告状:“太奶,周诺她迟到了哦。” “人家不是迟到,人家请假了。”路元将三杯果茶打包好,吩咐道:“送去对面的蛋糕店。” 木钟的分针停在三十至四十的刻度盘中间。 周荣昌在睡梦里被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吵醒,他打开手机,女儿发来了八条短信。 内容像是遗书,又像是诅咒。 她在短信里说自己死了之后,会让他和杜国强清楚什么叫做脏东西,脏东西保证会他们的余生不得安宁。 周荣昌读完信息的内容,愤怒之后,惊骇随至。 睡意一扫而空,立马跳下床,跑到家门口请求邻居们帮忙找人,自己则回到家抓紧收拾行李。 …… 办公室的门开着,人事敲了敲门,“小林总,这是七月的工资表,需要你签个字。” 林路知听见声音,急忙将电脑上小说后台的页面关掉。 人事把文件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离开了办公室。 林路知翻开桌面上的文件。 【录之,监测到周诺有强烈的求死心理。】 多功能的声音不打预防,在朗朗晴天向林路知的大脑劈下一道响雷。 “什么?”林路知发出一百个疑问,“为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快速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打电话联系杨善,联系医院,拿上车钥匙,赶紧出了办公室,一气呵成。 刚才去她办公室的人事坐在工位上看见她风风火火地出来,林路知和她对视一眼,告知道:“字我签了,去办公室里拿就行。” “好。” 林路知等着电梯上来,在电梯门口抱着手臂来回踱步。 气愤和焦急跟两条相交的带子一样在胸口来回穿刺。 她前几天才去了饮品店,当时的周诺结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还笑着说要请自己去别的奶茶店喝奶茶。 她明明在朝着光亮的地方发展,却又转身扎进深渊。 真是不幸,碰上那种玩意儿当爹。 林路知开着车跟着多功能的指示走,周诺目前要去的地方是小镇边上的一个池塘。 前段时间天天下雨,池塘里的水涨满,这几天水面下去了,也不代表淹不死人。 林路知油门踩到底,飞快赶往目的地。 车子停在大马路上,周诺所在的池塘没有直达的马路,需要走小路穿过一片草林才能看见。 【录之,小心,草林里有毒蛇。】 林路知哪顾得上那么多,只知道扒开挡在眼前的杂草往池塘边跑。 多功能急切道:【录之,周诺开始割腕了!】 “我去!她怎么那么急啊?” 林路知跑得大汗淋漓,不敢歇下来。 【快到了快到了!再快点!】 距离池塘水域五米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将眼前的杂草吹得倾倒,林路知得以看见前方水面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沉入池塘中央。 “周诺!你别这样!”林路知大声喊她的名字,此时她的头顶已经快要被水面淹没。 浅绿色的水面泛着黄气,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从池塘边上延伸至池塘中央。 林路知一头扎进水里,用力往池塘中央游去。 池塘中央是一个深坑,林路知小时候,遇到消水期,来这里捉蝌蚪,通常不会靠近这个地方。哪怕别的区域全部露出底泥,这个深坑依旧填满了水,没有谁知道它有多深。 救护车和警车相继停在林路知的车旁边。林路知游到中间时,水底的周诺已经没有了意识。 恐惧暂时被多功能的鼓励和救人的心思压住,林路知往水底游去,在多功能的帮助下分析到周诺的位置,双手伸向她的腋下,用力把她拉离深水区。 两人游到浅水区的时候,周诺开始咳嗽。 多功能:【还好你跳水及时。】 林路知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杨善和同事跳下去帮忙,几人合伙,速度快了一点。 随行医生开始对周诺进行急救,林路知浑身湿透,对深水区的恐惧跟上来,心里紧张,冷得发抖。 杨善又开始打电话通知家属,没一个的电话是打通的。 杨善挂掉电话,“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同学我前几天在街上碰着,她还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怎么今天就想不开要自杀啊?” “她爸回来了。”林路知用力拧掉头发上的水,“几年没回来,一回家就开始打压女儿,说一些很剜心的话。她本来就抑郁,努力建起来的心理防线被父亲击溃,谁受得了?” “靠!!”杨善皱着眉头,脸色有点难看。 早知道就不给她父亲打那几个电话了。 林路知:“我现在有点事,我要去她家接她奶奶” 杨善预料到她要说什么,“我会陪着她去医院的。” “那好。”林路知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穿上鞋子,走去马路上。 她开着车,一路飚到周诺家。 邻居们都在到处找周诺,林路知却在周诺家门口打听到一件滑稽讽刺的事。 有个女人说她半个多小时前亲眼看见了周荣昌背着行李包去了客车站。 林路知被气得哭笑不得。 跑了! 逼着女儿去自杀后,这个贱男人连女儿的死活都不管,居然又跑了! 第14章 第 14 章 林路知拉着宋老太去了医院,自己再去街口的房子里重新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衣服后接着折返回医院。 医院里,韩澍去药房给太奶买完药,还没走到大厅就听见大厅里传来担架床轮子滚地和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患者已经送到了急诊室,韩澍赶来时,只晃眼看见担架床上患者身上的衣服是湿的。问了刚从救护车里下来的护士,护士说是跳塘轻生的一个女孩,好在有人及时施救。 目前医生也已经给她手腕上的伤口做了处理。 林路知跳水跳得快,周诺的溺水时间不长,多功能对她进行了扫描,短暂的缺氧并未造成器官衰竭。 宋奶奶一个人守在病房。她早就哭过了,不想让孙女醒来看见自己哭死哭活的样,从进病房的那一刻起,老太太就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没有哭,没有骂人,神色一如往常。 周诺已经醒了,视线随着老太太在病房里转来转去。她或许在想应该说什么才不会打击到自己,这才在病房里一会儿坐在凳子上,一会儿去窗台旁,一会儿又来给自己掖掖被角。 自己求死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小老太太,周诺望着她红肿的眼眶,胸口被一股气堵住,轻声喊道:“奶。” 差点死了一次,在水底晕过去的前一秒感受到的解脱远不敌对她的愧疚。用一夜的时间筑起的狠心和自私终究是败在她的手里。 她后悔了。 奶奶老了,姑姑年纪轻轻就离开了她,生了个儿子又是个白眼狼,如今她最疼爱的孙女也开始变得像她的白眼狼儿子。 自己就这样死了,真对不起她。 “嗯?”孙女开始说话,宋老太应声,“医生说你这几天要住院观察,只能吃流食。”宋奶奶弯腰去理了理周诺额前的头发,“你留给我的钱我都看见了,我怎么会舍得用你给的钱?你放心,以后我就当没周荣昌这个儿子,我就只有你这个孙女。他回来我不认他,我把他打滚出家门,那栋房子就我们祖孙俩住。” 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周诺抬手遮住眼睛,止不住抽泣。 宋奶奶抹掉眼角的泪,替她擦掉顺着侧脸滚落的泪珠,“不要哭了,你想想要吃什么,中午我去给你买。” 林路知去一楼付完费用,回到周诺的病房。 杨善和她站在走廊里,病房的门轻轻闭着,两人都没进去,让祖孙俩单独说说话。 杨善靠着墙,眼神上下打量林路知,狐疑道:“你怎么知道周诺要去那个水塘轻生的?” “那个水塘以前每逢涨水期,隔几年都会有人掉进去,我就试着去看了看。” 她说话时,鼻子跟被堵住了一般,鼻音很重,杨善听她说话听得难受,“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了?受凉了?” “就是觉得鼻子堵得慌,眼睛酸胀。” 杨善提醒道:“这里是医院,还是去看看吧,见义勇为也别把自己伤着了。” “知道啦。”林路知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待会一起去吃午饭?” “你请客?” 林路知:“……” “林总~你知道的,基层民警的工资不高的。”杨善扯着她的袖口对她撒娇,“我今天中午想去黄鹤酒楼,听说那个酒楼能做的菜系多的很呐。” 林路知反手指着自己,眯着眼睛笑道:“我诶,这个镇上认识我的人少说也有一半。”又指着她身上穿的制服,“你穿这身衣服和我去大酒楼,你不怕被人传你是我的保护伞?” “你这个大山头需要我这把小破遮阳伞?啧啧啧……”杨善砸着嘴摇头,“唉!吃路边的凉面总可以了吧。” “一碗凉面你都要我付钱。”林路知嘲讽道:“你要是当初来当我的保镖,你吃凉面还可以多加一份冰粉嘞。” 小时候俩人可是约定好长大后林路知去当大官,杨善当她的贴身保镖。 小学到初中,两人在一所学校一个班级读书,自然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高中林路知去了市里的高中,杨善在县二中,两人只有每次放小长假回家时才能见一面。 到了大学之后,两人之间的联系就变得少了,最后甚至断了联系。 大学毕业一年,林路知回乡创业,深夜拜读禁忌文学作品学习写作技巧时误点开危险链接。 偶然接到杨善打来的防诈骗电话,当天中午杨善和派出所的同事就亲自登了林家的门给她做防诈知识教育。 林路知这才发现她定了多年的私人保镖已经回乡成了人民的保镖。 保镖临走前还劝她少浏览不健康网站。 林路知常往街上跑,建立的青禾守护机构免不了和警察打交道,两人断了几年的友情又建立起来。 杨善翻了个白眼,开始上价值,“你不懂,我的身份是小镇上所有居民的保镖。你作为小镇居民,按理来说,我也算得上保护你。可是这两年你都没给我结过工资,我可是能去劳动局告你的。” “噫~去吧,你快去吧,人要是知道你打两份工,你就只能来给我当保镖了。到时候,我一个月给你开三千,每天让你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杨善:“……” “不和你说了,我先去楼下开药。” 鼻子堵得严重,林路知微微仰着头,打了一路的喷嚏去一楼的药房。 “多功能,你能不能给我开通一个自我诊疗的功能啊?我稍微有点不舒服,你对着病灶咻咻咻地几下,我就恢复如初的那种。” 【不能哦,医疗体系十分复杂庞大,本系统只是一个书局系统,能分析人体的健康情况就很不错了。风调雨顺已经是附加技能,而且畅享漂流瓶这个功能还在开发阶段,再进化一个技能,本系统会崩溃的。】 林路知:“……” “要死要死,喷嚏上来了,啊,鼻涕也要流出来啦。”林路知停住脚,摸了摸身上的口袋,这身衣服是新换的,口袋里没装纸巾。穿的还是半袖,鼻涕流出来只能流到胳膊上。 酝酿半天,半张嘴等了一会儿,要冒出来的喷嚏又缩回去了。 “靠!” 世界上最不痛快的事就是酝酿很久的喷嚏快要到达鼻腔,在口腔和鼻腔准备出力的情况下,它又跑了回去。 韩澍从检验科出来,走到大厅,看见她一个人在边上骂骂咧咧的,还以为认错人了,走进一看,果然是她。 韩澍试着喊道:“林……路知?” “嗯?”林路知回头,仰着脑袋,左手捂住口鼻,朝他伸出右手,“韩医生,你身上有卫生纸吗?” “有。”韩澍从白大褂里拿出一包纸巾,帮她抽出一张卫生纸,连同剩下的纸巾一块递给她。 “谢谢。” “感冒了吗?” 林路知捏住卫生纸揉了揉鼻子,总算舒服多了。 “没有,就是下水游了个泳,鼻子有点堵。” “游泳?不排除有得急性鼻炎的可能,你是在哪游的泳?” “放心,我没事,我已经请别的医生看过了。我正要去开药吃呢。”林路知重新抽了两张纸,还回去。 “你用吧,我办公室里还有。” “那谢了,拜拜。” 林路知转身往药房的方向走去,韩澍嘴里的“拜拜”两字还没吐出来,她随即停了下来,回头看他,“下午有时间吗?” “有。”韩澍脱口而出。 “我想请你吃个饭,你推给我郑其胜律师的联系方式,我还没认真给你道个谢呢。” “不是说葡萄园让我免费进去吗?” “可是你也没去啊,我给看果园的大爷打了招呼,他说都没见到你这个人。” 这件事无足轻重,韩澍本来就没放在心上。 但是她说要请自己吃饭!这可是能再见她一次的机会。 小镇不大,私自约她,既害怕她拒绝,又怕令她生厌。 这样看来,若要见她,只能全凭偶遇。 “好。”难得的机会,韩澍当然要抓住。 “那六点我来医院接你。” “嗯。” 韩澍只知道应声,目送林路知的背影离去。 杨善在走廊里游走,走到大厅正上方的过道,目光停留在大厅中间,从刚才就在听两人的对话。 她重新审视一遍韩澍的长相,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眼熟,眼下再认真看一遍,倒是…… 杨善眼前一亮,两手一拍,记起来了。 这不是徐奶奶家在京市大医院里上班的孙子吗?以前去徐家做反诈宣传工作的时候,徐奶奶说她曾经接到孙子的视频电话,说是出了车祸,腿受伤,让赶紧去银行汇款。她当时留了一个心眼,打电话去问儿子和儿媳妇,儿子问了在京市上班的孙子,说是人没事,她才明白这是遇到骗子了。 当时徐奶奶还把和假孙子聊天的截屏拿给她看,那个用AI做的假孙子跟眼前的真孙子长得能有八成像。 不得不说,现在诈骗犯的手段真的是越来越高明了。 杨善用力摇了摇头,不对,现在不是想诈骗犯的时候。 大厅里,韩澍的眼睛跟被林路知牵了线一般,一直追随着她。在她离开后,还因为被请吃饭暗自窃喜。 这一切杨善站在二楼上,全部看在眼里。 听见两人约饭的事,杨善心里掂量了几下,不行,她也要去。 …… 下午五点五十八分,一辆白色小车停在医院门口。 韩澍出了医院,停在右手边的白车后车窗落下来。 林深探出头喊道:“树……医生,走啊,益民街新开了一家烤鱼店,我姑奶奶请客。” 林路知打开车窗,“上车,韩医生。” “好。” 韩澍打开车门进去坐下,车里除了林深,副驾驶上还有一个人,早上在医院看见的警察。 “你好。” 杨善回头和他打招呼,韩澍点头回应,“你好。” 小镇的街道杂乱,靠走的话,能抄小道,半分钟就能从一条街穿到另一条街。 如果开车,只能跟着大马路走,有时候甚至比走路还慢。 车子停在烤鱼店对面的停车点,几人一下车就闻到店家门口飘过来的香味。 热油与香料碰撞,辣椒红油在烤盘里翻滚。 烤鱼店的店外支了篷布,几人没有去店里的包厢,而是在外面随便找了个位置。 夏天吃烤鱼就得在外面吃。 新开的店,有不少顾客来尝味道。 外面桌位一半的位置都是满的,两个圆桌旁坐满了光膀子的男人,划拳喝酒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其他顾客聊天的声音。 林路知点了店里的招牌套餐,外加几份小菜。 林深按着另外三人的口味去店里的冷柜里拿饮料。 出来时好像听见三个大人在说什么溺水的事。 韩澍:“她今天下午的精神好多了,抱着奶奶哭了一会儿,跟她奶奶道了歉,说以后不会再让奶奶担心她。” 杨善:“在医院的时候我不敢说。你不知道,我们早上赶过去时看见你游向那个深坑里,我腿都软了,就怕你和她一起溺在里面,我也要去捞你的尸体。” 林路知:“我的水性你还不知道?不过说实话,我当时也很怕交代在那。” 韩澍:“什么你在里面?今天早上你说的下水是跳池塘救人?” 林路知:“对啊,还好救出来了,就是后来鼻子有点堵。” 韩澍现在才知道林路知跳水救人的事,早上他听医院的同事说收了一个跳水自杀的学生,幸亏及时被人从池塘里拉了上来,不然只能送去县医院抢救。 林路知在医院里撞见他,请他在医院有时间去看一下周诺的情况,他才知道跳水自杀的人是周诺。 现在听杨善和林路知的对话,他反应过来跳水救人的是林路知。 韩澍一脸担心地看着林路知:“救人的前提是先顾己,盲目的救援很容易搭上命的。” 林路知被他急切的目光盯得愣怔,“我当时应该算是能顾几……吧。” 杨善偷偷观察韩澍的神色,他这个担心是没错,不过表现得有点太担心了。 林深抱着冷饮出来,桌上的三人,杨善死死地盯着韩澍,韩澍担忧地看着林路知,林路知一脸茫然,左顾右看。 这是聊到什么禁忌话题了? “谁溺水了?”林深走过来将冷饮放到桌上,打破诡异的气氛,“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谁啊。”林路知拿起一瓶可乐,拉开拉环。 手机铃声响起来,林路知一看来电显示,是母亲大人打来的电话。 手指滑动手机屏幕接通电话,路元说自己刚从医院出来。 没等林路知问原因,她就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已然知道了周诺的事和林路知救人的事。 “我去接个电话。”林路知捂住手机离开了座位,去了个人少的角落跟她解释。 韩澍的视线也跟着她绕过去。 杨善全看在眼里。 “咳咳。”杨善故意咳嗽两声,等韩澍的头扭回来。 韩澍正过头,就迎对上她似笑非笑的脸。 杨善:“韩医生,你的高中是在平蓝一中读的吗?” 韩澍点头,“嗯。” 林深:“哇喔,你和我姑奶奶居然是校友!” 杨善:“大学也是在京市读的?” “嗯,怎么了?”韩澍随手拿了一瓶橙子味的芬达。 杨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那你是不是给林路知写过信啊?” 还是恐吓信。 作为林路知的学生时期的好友,林路知转学后就把自己在平蓝一中遇见写信的变态和暴力狂的事告诉了杨善。 罐子里的气体随着拉环被拉开迸发出来,韩澍两只手突然颤动了一下。 “写信?写什么信?”林深一脸吃瓜的样子,“你和我姑奶奶以前认识吗?” 第15章 第 15 章 杨善下班之后专门去了趟饮品店,向路元告知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在某些事上,她作为警察,即使再三提醒林路知,也比不上路元唠叨几句来的实在。 听完杨善打的报告,路元急忙关了店,赶去医院求证。 林深送饮品回来,店已经关了,只有杨善站在门口告诉他今天可以下班了。 路元来到医院,确实看见了住院的周诺。 事实如杨善所说。 周诺向她道歉,自责一时想不开,还害得林路知跳进水塘去救她。 路元安慰她一番后,叮嘱她注意休息,一出医院就打电话给林路知。 “好了,妈,我的水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当以前上的游泳课是假的啊?” “不管游泳课是假的真的,你也不应该这么莽撞啊。你做什么事情都是急头急脑的,那个水坑以前游泳淹死过多少人在里面你不知道吗?” “当时杨善他们不是在旁边嘛。”林路知若无其事地拍打着大腿上的蚊子,“而且救援的人没几分钟也到了,现在不都没事了吗?” “这次没事是你命大!” “行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别告诉我爸啊!” 林路知挂掉电话,手臂上已经被蚊子叮了两个包,大腿和屁股缝也被咬了一口。 大腿上的包还好,可以挠。只是大庭广众下挠屁股,实在有点…… 趁着附近人少,林路知抓紧挠了几下,挠得还是不尽兴,语气也跟着发狠,“多功能,我打算给蚊子写一本末世小说,让这该死的蚊子一夜之间全死干净穿进书里,也算是造福全人类。” 【蚊子这种生物在自然界对维护生态系统的平衡有着重要的作用,不能随便灭绝哦。】 林路知:“我就是口嗨一下。” 回到桌位,四人的餐桌目前只有林深一人。 林路知:“他们两个去哪了?” 林深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是有什么大人之间的话要聊,去某个角落说悄悄话去了。” “他们两个能有什么悄悄话?” “谁知道?”小菜已经上了,林深拿了一粒被剥过的毛豆扔嘴里,“姑奶奶,到底是谁溺水了?你们刚才跟我打什么哑谜呢?” “没有谁,吃你的吧。” 彼时烤鱼店篷布的另一侧,杨善抱着手,不苟言笑,跟审犯人一样在对韩澍进行问话。 “你高中时期真的没给林路知写过信?” 韩澍:“没有。” “这样啊。”杨善站直身子,双手垂下来,故意说道:“我跟你说件事,你别觉得烦啊。” “你说。” “林路知以前是个学习很好的学生,中考还考到了在市里名列前茅的平蓝一中。只是,高二结束,她就转来我们县里的一中。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杨善的声音变得阴沉,在一定程度上将事实进行恶化,“因为平蓝一中出现了两个盯着她的变态。” “也不知道她在学校招惹到谁了,有个变态在高二学期期末写了一封恐吓信给她,警告她好好等着,他一定会在京市华大的校门口等着她,到时候有她受的。林路知因为这事被吓得郁闷了一个暑假,高三那一年就转了学。当时写恐吓信给她的那个人,名字跟你的有点像,也信韩,不过叫做韩澎。”杨善目光幽幽地盯着韩澍看,“你说会不会是她看错了你写的名字,把你的“澍”看成了“澎”?” 这件事韩澍倒是有点印象,之前去林家的时候,林校长说过林路知想考京市的大学,后来因为一封恐吓信就将志愿填到了南方的一所大学。 不过……韩澍瞅着杨善质疑的眼神,她说的话听起来怎么像是自己就是那个变态啊? “喂!”韩澍打断她怀疑的目光,“你别这样审视我行不行?你看见过哪个傻子写恐吓信还留姓名的?” “万一写恐吓信的人喜欢人家呢?又或者这中间出了什么误会?” 韩澍:“……” “短短几行字,林路知就对这个陌生人的印象颇深,已至到恨的地步。”杨善继续编道:“那个变态名字和你的相似,就读的高中和你一样,大学也位于京市。这样看来你确实有点符合要求。如果林路知也问过我刚才问你的那些问题,我想她应该已经认出你来了,心里很可能把你和变态画等号。若是你暗恋她的话,我真心觉得你有点无辜。” 小心思就这样被戳破,韩澍只能用疑惑来掩盖实情,“我暗恋?” “你愿意听我说这堆有关林路知的杂事,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呢。我单方面认为如果你喜欢她的话,被误认成变态对你有点不太公平。” 韩澍的思绪骤然回到在小镇上和林路知的第一次见面,那天她走了又折返回来问自己的高中学校和大学。 他当时以为是她记得自己,还有点小庆幸,原来是认为自己是写恐吓信的变态!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其实……我高三那年临近毕业,的确给她写过一封信。”韩澍脑袋一热,决定说出来,再不说自己真的被当成变态了,“我当时确实写了一封信,说我会在京市的华大校门口等她,但字里行间都是祝愿她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如果有缘,我会在新生报道当日在华大的校门口迎接她。” “所以……你真的喜欢她?” “嗯。”韩澍如实说道:“我之前在食堂不经意间听见她和朋友聊要考哪所大学的事,她说要考京市的华大,我的目标院校是东大,刚好这两所大学离得近,我一时头热在毕业前写了那封信给她。但是我确定,那封信的内容里面没有任何威胁人的字眼。那封恐吓信绝对不是出自我的手。” 杨善:“或许是有人篡改了这疯信的内容,因为林路知当时说那封恐吓信是她有人拜托她同桌拿给她的。她的同桌是一个男生,也是她黑历史里的前男友。她的那个同桌因为扬言要帮她躲避变态,可是献了好一阵的殷勤,偏偏林路知还吃这一套。” “什么??!”这样看来自己的告白信让自己被误会成变态不说,还给他人做了嫁衣。 韩澍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 拍毕业照那天中午,他站在高二十二班的教室门口等了二十分钟没等到林路知。 韩澍回忆道:“我当时没有等到她,就……请了她班上的同学帮忙送信。只是请帮忙的那个男同学,记不清样貌了。” 杨善分析道:“你能考上东大,在学校里的成绩理应排在前面,作为优秀生,应该有人听说过你。或许某些竞争对手觉得比不上你,暗中使坏呢?唉,林路知这个人从初中开始就不缺追求她的人,情书都收了不知多少封,她从来不会看的。无形之中你能通过这种方式让她记了你那么多年,也是你的本事。” 韩澍耷垂着眼皮,“你看起来我像是很想这样的样子吗?” “不行,我要跟她解释清楚。这样看来,她人生中的部分规划都是因为我不得不改变轨道。我岂不是成罪人了?” “解释什么?”杨善喊住他:“你真以为林路知没有继续在平蓝一中就读,没有去华大是因为你的一封恐吓信啊?” “不然呢,你刚才就是这样说的!” 杨善用手给自己扇着风,无所谓地说:“那是我故意说来诈你的。” 韩澍:“……” “林路知还不至于因为一封没来由的恐吓信郁闷那么长时间。她没在平蓝一中读高三的主要原因是平蓝一中对高三生的管控太严厉,而且离家太远,两个月也不见得回一次家,她受不了了。没去华大也是因为她的高考分数能进南方比华大还好的明大。” 韩澍拔腿就走,“那我在她眼里的形象也不能是变态。” 走了没几步,杨善跟了上来,“你等一下,你现在去不就是自爆喜欢她了吗?” “你知道林路知最讨厌的人是谁吗?” 韩澍及时刹住脚。 “她最讨厌的是喜欢她的男人。” 韩澍又走了回去,“这是什么逻辑?” “因为以前只要男生说了喜欢她,就会没皮没脸地追她,她再三拒绝对方依旧死缠烂打道德绑架。她很讨厌那样,以至于后来只要听见有谁喜欢她,哪怕和对方的关系挺好,她也会不自觉地厌恶对方。” “她之前可能认为你是变态,手上沾了粪都故意往你的身上擦。现在还能请你吃饭,说明她对你已经有了改观。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你已经用行动让她对你的印象有了改变。你先不解释,让她慢慢发现自己误会了你,然后对你的好感度在愧疚感里进一步拔高,说不准你还能真的能暗恋成功。他的那个前男友就是利用她的愧疚感和她在一起的。你现在自爆,我估计林路知以后都不稀罕看见你。” “哈?你这个逻辑听起来有点别扭但是又有点正常。” 韩澍开始仔细地琢磨,自己有做过什么事让她对自己改观吗? 他拢共才和她见过几次面而已。 听杨善分析得头头是道,韩澍被忽悠了这么久,终于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以前林路知转学后跟我说过遇到神经病的事,我当时觉得她离开了平蓝高中会没什么,谁知道你来镇上了。而且你是池老太太的重孙子,池奶奶为人那么好,我对你的人品还是持有保留意见。再说了,为了林路知的安全,我肯定要为她测试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变态啊!暗恋者总好过真变态。” 韩澍除了沉默就是无语。 “你说林路知在平蓝一中遇到的两个变态,除了……我……之外,另一个你有印象吗?” “有。”杨善一边走一边回道:“一个在医务室用扫帚棍棒指着她脑门要打她的暴力狂,她当时伤到了腰,又有点发烧,不是别人的对手。幸亏晚自习上课铃声响,那个暴力狂被召唤回去了。” 韩澍:“……” …… 脑内一股像是有一股电流在滋滋作响,林路知起身去店里拿矿泉水,趁机问多功能,“你有病吧?你漏电了?” 【没有,本系统在浏览笑话合集,被笑到了。】 “神经系统。” 回去的时候,去联合国开会的两人已经回来了。 一个笑容满面,一个苦大仇深。 林路知:“你们在聊什么?烤鱼都端上来了多久了,还不回来。” 杨深:“肯定是杨善姐姐又拿出那一副做派吓唬人了。” “什么姐姐?”杨善轻轻一巴掌拍在林深的后脑勺,“岔辈儿了啊!” 林路知:“人家韩医生就是脸长得臭一点,还不至于被当成小混混教育。” “是啊,我这张脸就是因为不做表情时看起来有点凶。”韩澍夹了一片土豆块放进自己的碗里,光明正大地瞄了林路知一眼,“所以……容易被人误会。” 意识到说的话有点打击人,林路知连忙找补,“哎呀,脸臭是臭了点,但还是很帅的。” 对方无心的一句话就横扫了他眼前的阴霾。 韩澍打起精神,“真的?” 林路知点头,“嗯,帅到我去医院都不敢挂你号的那种。” 韩澍抿住嘴偷笑,“有点夸张了。” 杨善不忍心地戳破,“她的意思是真进了医院,只敢挂长相成熟的专家号。” 这是肯定完颜值又开始否定实力了吗? 韩澍窃喜的脸顿时变成那张臭脸,眼睛跟没生气儿了一般。 林路知:“我可没那个意思啊,是她乱说的。” 嘴上是这样说,但是只要生了病进医院,林路知最先找的通常是看起来一把年纪的资深医生。 第16章 第 16 章 周诺住的病房是三人间,前两天只有她一人,今天早上住进来一个开三轮车翻车摔伤了的女人。 女人的右腿被石头喇了一个巴掌长的口子,手也被摔折了,缠着纱布,下不了床,加上没人陪床,想喝口水也是同病房的周诺帮忙喂给她喝。 “谢谢你啊,小妹妹。”女人喝完水,满意地躺回去。 “没什么。” 女人是个爱聊天的主,在路上碰见个眼熟的人都能和人聊半天,开三轮车翻车也是因为在路上和地里的人聊天打招呼,一不注意车子开到阴沟里。 女人面容和善地打量着周诺,这小姑娘跟自己的小女儿差不多一样大,莫名地一眼熟。 “小姑娘,你是生了什么病?”女人问。 “我……就是不小心掉进水里,有点发烧头疼。” “哎哟,以后要小心点啊。我们镇上的水库水井最好都不要去挨着,听人说前几天还有个人掉水塘了呢,幸亏警察去得及时。” 周诺浅笑着点头:“嗯。” “我也有个小女儿跟你差不多一样大,你读初几了?” “初……三。” “比我家小女儿小了一点。”女人喋喋不休地说:“她今年升高中了,现在学校里在军训呢。你们这群快要升初三的孩子啊,以后中考之后去到高中也要军训的。唉,看来我们进医院都一样,身边都没个人的。我大儿子在读大学,假期不能回来,要在外面找实习,大女儿嫁到了外地,小女儿要忙着军训,不过她们今天军训结束,今天就会回来了。” 女人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周诺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算了,当催眠曲吧。 短暂地睡了一觉,周诺是被一道女声喊醒的。 她睁开眼,翻过身,隔壁床铺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一道瘦长的身影。 “妈,你下次开车的时候能不能集中点注意力啊!”女生的声音急切焦急,又有几分埋怨。 “我就是这一次倒霉,我开了那么多年的车,也没见我隔三差五地往医院里跑。”女人瞧见女儿的脸黑了一圈,忍不住笑出来,“你军训一个星期,怎么黑成这样,不是买了防晒霜吗?” “涂了,没用。” “哎哟,你太黑了,跟你一块回家,人家指不定以为我去买了块长脚的黑炭带回去。” “那我打算今天回去就在家里的电瓶车和三轮车上都绑一个喇叭,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妈是和别人聊天翻到阴沟里才摔伤了腿和手,这样你以后出门,就没人敢跟你聊天了。” 母女俩怼来怼去,不相上下。 周诺侧身听着,原本还觉得女生的声音耳熟,听着听着,不由得羡慕起隔壁这番互怼的光景。 大脑试图将这个情景移动自己的病床前,可是那个和她吵闹的人影模糊不清,看不清,摸不着,甚至连她说话的声音都想象不出来。 离开得真是彻底啊。 女生听到隔壁翻身的声音,连忙给母亲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顺着床尾绕到周诺眼前,想看周诺睡了没有。 周诺睁开眼,两双眼睛对视,女生连忙道歉,“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我妈出了车祸,我急着赶来看她,没注意到你还在睡觉,说话吵到你了。” 周诺转过身,平躺着,“没事。” 女生的脸被晒黑了一大圈,周诺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反而自己的脸一眼被她认出来。 “你是……周” 女生斜看了母亲一眼,她了解母亲的脾气,终究是没把周诺的名字说出来。 这两个月,周诺这个名字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不仅是学生,家长们也有所耳闻。 周诺认出她是班上的同学,“江倩?” 一个平日在班上话很少的好学生,没想到私底下和母亲的相处是这样的,怼人的话说来就来。 女人好奇地插话:“你们两个是同学?” “不是。”江倩否认道:“她是我同学的妹妹。” “这样啊。” 江倩小心查看周诺的神色,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随即走上前压低声音补说道:“不是我不想说实话,是我妈她的话多,她知道我们俩是同班同学,说话直肠子,容易问东问西。” “我明白。”周诺苦笑,“对了,刚才听阿姨说你军训,你是在哪所学校军训啊?” “我在一中。” 周诺爬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瓶,“挺好的,你的成绩本来就该进一中。” 两人平时在班里属于两个闷葫芦型,不吵别人,更不吵对方。在学校里没说过几句话,现在倒是能说上好几句。 她喝水时,腕间的一抹白入了江倩的眼睛,江倩看着她左手手腕上缠着的绷带,一时间失了神。 周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江倩眨了眨眼,思绪回拢,“我是在想之前好像在益民街的一家奶茶店看见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是不是你啊?我本想过去招呼的,但是我看那家店装修得太好看了,就不太好意思进去。”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个人是我,我就在那打工。”周诺说:“等我好了,你可以去我们店里,我做果茶的手艺是老板亲传的,做出来的果茶很好喝的。” 听她这样说,江倩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可以向下调点位置,“好,我会去的。” “你是在那里打暑假工吗?还是长工?” “长工吧。” “那你……还回学校吗?我的意思是你还要继续读书吗?” “肯定要的啊,不然一辈子待在奶茶店啊。” 江倩连忙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我初中这几年做好的笔记给你。你要继续读书的话,我或许能帮点忙。”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周诺看出她的小心翼翼,不好意思地道谢,“好的,谢谢你啊。” …… 朋友出事,除了林深,所有人都知道。 接着三天,林深每天在饮品店里忙死忙活,他的同事兼朋友都没来上班。 路元说周诺请了长假,这个星期会多多辛苦他,工钱也给他每天涨了二十块。 直至周六上午,他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果茶,蹲在吧台后面清理时,两个顾客走进来,在大厅里聊天聊到周诺今天出院的事,接着两人又谈到杜国强大概什么时候会被判刑,如果周诺真的溺水身亡会不会加重他的判决。 林深立马站起来,“所以说周诺这些天是因为住院请假,吃烤鱼那天你们说溺水的人也是她?” “哎哟妈呀!”林路知坐的位置正对空调口,被林深这一激,冷不丁吓了大跳,“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一直都在。”林深目光灼灼,看着杨善,“是不是?” 杨善:“是。” …… 周诺出院,林深提了一堆礼品去看她。 不问她住院的原因,一味嘱咐她多吃水果多吃营养品,尽量早点恢复体力去饮品店帮忙。 医院走廊里,林深一出门,看见林路知提着一竹篮水果走过来,立马冲上去抢。 林路知用力从他手里抠出果盘,这家伙想把自己带来给别人的礼品也全部抢过去献给周诺。 林路知打开他的手,“周诺已经收到三个果篮了你还来抢我的!” 林深欠打地说:“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果篮要好看一点。” “有本事你自己去买啊,拿我的献什么殷勤?”林路知厉声警告,“你再抢,我数三声,三、” “行吧,给你给你。” 林深松开手,两人在走廊里暂时恢复和平。 “你们先在病房里等会儿,我去送个东西再过来开车送周诺回家。” “知道了。” 林路知提着果篮走到楼梯口,跟着多功能的指示,上了一层楼后左转,直至韩澍目前所在的办公室。 现在是午休时间,别的医生去吃饭了,韩澍仍坐在电脑前写病历。 办公室后面还有一个医生,拉了两张凳子过去接着他的椅子,躺在随意搭建的小床上看手机。 林路知轻轻敲了敲门,韩澍没注意,她便径直走到他身旁,把果篮放在左手边空着的桌面上。 韩澍余光瞟了果篮一眼,继续忙自己的事。 不对… 韩澍扭头,此时林路知正在盯着他看。 被她看了几秒,她的眼睛像是会放电一般,韩澍的左耳突然开始升温,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这个。”林路知拍了拍果篮,果篮里的水果是跟着多功能的提示准备的,全是他爱吃的。 “我不能常来医院,这几天谢谢你帮我注意周诺的情况。” “这有什么,我本来也在这里上班啊。” 目的完成,林路知也不好打扰他,“那你忙,我先走咯。” 见她转身要走,韩澍急忙道:“那个……要不一起吃个午饭?” “我吃过了。”林路知说:“而且我待会有点事,实在没时间。” 第一次邀约,就被拒了。 韩澍只得点头:“行吧。” 林路知离开后,躺在办公室后面,窗户旁的男医生挺起半个身子,“小韩,你喜欢她?” “哪有?李哥你睡你的吧。” 同事看破说破,“你的右耳已经红到耳朵根了。” 韩澍用力捏着耳朵,“我这是热的。” 男医生看戏似地八卦道:“这有啥?你知道吗,咱们院里不少的医疗设备都是她赞助的。她一个招呼打过来,院里就有不少好的设备。那叫一个霸气,当时有两个刚毕业的小年轻在院里看见她的第一眼,眼睛都直了。有钱不说,人出手还大方,心地又好,单凭这几点,很多人都比不上。所以说,你喜欢她很正常。” 这话听起来怎么充满竞争感呢。 危机感袭来,韩澍只知道林路知办果园开工厂,但不知道她的名气大到竟然连医院里平时话少的同事都知道她。 韩澍试着打探道:“她在小镇上很出名吗?” “出名?”李永放下手机,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她简直是红人。小半个镇子上的家庭都靠着她生活,谁不知道她?她还是个好人啊,专门在我们医院还有市里的大医院建了一个什么帮付系统,家庭困难的病人,看病付不出钱,只要在系统上登记过审,百分之八十的钱都是她出的。当然啊,她是这个系统的建立者这事儿只有我知道。我也是之前有个病人有难处,我帮忙登记时,不小心发现的。你别跟别人说啊,要是说了,所有人有点小事不想费钱都去求她,可不能让好心人当大脓包。” 韩澍震惊之余,“那你还告诉我。” “这不是只有我知道吗?我憋得难受,我看你也跟我一样不太爱说话,我相信你。” “……” 韩澍又问:“还有呢?” “太多啦。”李永睡回去,头枕着手,“我儿子他们学校里的食堂和宿舍,大部分她都有捐款。我们读小学的时候,那个学校的操场上全是吃草的牛。你看,现在学校里什么都有,学生们吃的好住的好,住宿费还便宜。我媳妇在她家工厂上班,一个普通员工,假期比我都多,工资比我们医院不少医生的工资都高,她们团建还能出省旅游,我都没建过。” 李永说着说着突然嫉妒起来了,稳好心态后又道:“我们镇上有个未成年爱心机构你知道吗?” “有听过,我太奶每个月都往里捐钱。” “我见过她往那个机构跑,说不准她也往里砸了不少钱帮镇上的穷苦未成年。”李永赞叹道:“这种人,你喜欢她是非常正常的事儿。她简直是活菩萨,很多人都喜欢。” 只是,菩萨是民众的。 也难怪她对周诺的事那么上心。 韩澍有点泄气,这样看来,自己的那点暗恋真是狭隘,莫名其妙喜欢上她最不起眼的一角,却没发现她整个人是何其的耀眼。 “你还是悄悄喜欢吧。”李永不忍心打击他,但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她虽然像个活菩萨,但也活在俗世间。” “什么意思?” “她有未婚夫了,现在在国外读博,说不定一回来就要结婚了。” 韩澍:“……” 这点他倒是能接受。 第17章 第 17 章 林路知返回周诺的病房,周诺的衣服行李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宋淑芬看见她过来,把手中的行李包放在病床上,特意迎上去,“小林啊,我们祖孙俩真的多亏了你,这段时间你费心了。” “宋奶奶,这些话你都说好多遍了,你没必要放心上。”林路知看了一圈,“都收拾好了吧,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周诺:“嗯,路知姐,我先跟我朋友打声招呼。” “好。” 周诺走到隔壁的床铺旁,江倩在喂她母亲吃午饭,周诺拍了拍她的肩膀,“江倩,我先走啦。” “好,拜拜。” 周诺的眼睛转看向床上的女人,“阿姨,祝您早日康复。” 女人咽下嘴里的食物,视线从站在门边的林路知身上扭转回来,“好的,谢谢你啊,小妹妹。” 周诺离开她的视野,她可以清楚地看见林路知的全貌。 女人立马喊道:“小林总,是你吗?” 林路知正发着呆,突然被凭空冒出来的问候吓了一跳,眼睛到处乱看,谁在喊我? 多功能:【录之,是3号床位的病人。】 江倩收回喂饭的手,“妈,你又遇到什么熟人了?” “你妈的老板。” 林路知走到她的病床旁,认真看了她几眼,女人右边的眼睛青一块紫一块的,肿得不行,看不清样貌,右手也缠满了绷带,脖子上挂着吊臂带。 多功能:【她是烟草生产基地的员工,王丽梅,昨天开三轮车翻沟里了。】 女人自我介绍道:“小林总,我是烟草地里的员工,就是刚才看见门口有个人长得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林路知大概能回忆出她没出事之前的模样,烟叶采摘的时候她在地里见过女人。 “王姨,你怎么成这样了?是在哪弄的?” 女人摆摆只能灵活运动的左手,“昨天我休班,我是自己骑三轮车翻车的,跟基地没关系。” 真是个直肠子。 多功能:【手臂骨折属于轻微骨折,没有扫描到有更严重的内伤。】 “嗯。”林路知提醒道:“缴费的时候记得走职工医保。费用超过一千块,可以在工厂内部的网站上传医院开的证明,工厂会承担百分之四十的费用。” 王丽梅惊道:“我之前培训的时候听说过这个机制,我还以为是上班时间受的伤才能找工厂报销费用呢。” “如果真是上班时间受的伤,工厂承担的是全部费用。” “你不会在手机上操作的话,可以等回去上班时,去找生产地的行政人员邓姐,她会处理的。又或者,”林路知转眸看向江倩,“让你女儿在手机上帮你弄,直接点进官网里的职工医疗报销栏目,走的流程就能少一点。” 王丽梅点头,“好的,我明白了,多谢小林总。” 林路知也不好让另外的人多等,只得先结束这边的对话,“那好,王姨你休息,好好养伤。” “好,小林总再见。” 一行人离开了病房,江倩继续给母亲喂饭,“刚才那个姐姐是你们工厂的老板?” 王丽梅边吃边说:“对啊,而且她高中跟你读的是同一所学校,是你的学姐嘞。” “这个我知道。”江倩说:“她来我们学校做过演讲,我中考得的奖学金就是她亲手发给我的。” “哇喔。”饭盒里的饭菜已经吃完了,王丽梅伸出左手去拿水杯,“你信不信,过两天就会有人来看我,还会带着不少好东西。” 江倩把饭盒盖上,“谁啊?” “公司的人。”王丽梅满怀期待地说:“之前你陈叔伤了腰,住了五天的院,公司里的人去看他,带的礼品少说也值五六百呢。” 母亲的脸上挂着笑容,江倩忍不住拆穿道:“你现在是在觉得你这个车翻得挺值?” 事实如王丽梅所说,在她的伤好的差不多时,工厂总部那边来了三个人,并带来了不少好东西,还说她返工会有返工红包。 …… 青禾守护机构 许舟和宋淑芬面对面坐着,宋淑芬不识字,看不懂郑其胜带来的文件。 许舟大体看了一遍,“所以说,杜国强即使被判刑,刑期也不会超过十年?” “嗯。”郑其胜说:“因为周诺同学第一次被杜国强胁迫时,她已满十四周岁,属于未成年,但不属于幼女,刑期通常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宋老太太看着面前的玻璃桌,两眼无神。 果然是这样啊,还死刑?死刑那么容易被判,世界上的□□犯能少一大半。 还不如阉干净来的实在。 “郑律师,那个畜生以后真的被判刑了,进了监狱,如果表现好装模作样一段时间,是不是还能减个一两年?”宋老太一口气吐了几次才慢慢顺出来,“到时候,判七年,减两年,跟超市做活动一样。” 老太太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听到大概的刑期判决,她还是不能接受。 郑其胜用沉默回答了她的问题。 老太太的情绪开始崩溃。 “这个世界上最不配被减刑和酌情考虑的就是□□犯!他们就是屎,换位思考也好,整体看待也罢,从任何角度看待他们都找不到任何能替他开脱的点。他们就该死!凭什么只能判几年?难道非要在精神上多杀几个人又或者连带□□上也把人杀死了,才能被判死刑吗……” 林路知来到机构,在咨询室门口听见宋淑芬的质疑声,门把手上的手又收了回去。 她背靠着墙站在门外,门内老太太的哭声透过门缝在耳边盘旋。 讽刺的是一些渣渣甚至觉得给别人造了一段噩梦,即使自己进去待了几年,也是占了便宜。 林路知心里大概估计了一下和多功能绑定后,为□□犯写下的小说少说也有十本。 多功能已经替她算好了,【一共两本长篇,十三本短篇,成功穿书三十一人。】 在穿书受折磨的人群里,因为管不住下半身穿书的占大部分,这类脏东西也是她见过最多的。有的在现实生活中被判了死刑,有的被判无期,有的走了大运逃脱法律制裁,她必须亲自去找寻。 真是各式各样的屎。 …… 周诺也曾在网络上查过,杜国强被判死刑的几率结低。 她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才逼自己接受这个结果。 所以,当林路知将律师的话转述给她听时,她坦然面对,还反过来安慰林路知。 “我知道,是不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啊。”周诺榨了一杯西瓜汁端给林路知,“我上网查过。不过,路知姐,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林路知给冷饮插上吸管,“是啊,你那么厉害!” “但是有一点,我可能真的不太能接受。”周诺竖起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就是,他出来后,还能阖家团圆,幸福美满,活得潇洒恣意,我见不惯!” “你放心,有我呢,他的日子没那么好过的。”林路知也只能说些空话安慰她,“虽然这话很老气,但指不定它是真的。人在做,天在看,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因为几年的刑期就能把自己造的孽还完的。倘若哪天晚上,你做梦梦见了那个渣子遭受了跟你一样的事,你要相信,那才是他真正遭到报应的开始。” “嗯嗯。”周诺用力点完头,噗嗤笑出声来,“路知姐,对不起。你一脸严肃地说这些话来安慰我,但是我却觉得你比我发疯的时候还神兮兮的。” 林路知:“……” 在她的笑声里,林路知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就笑吧,我这个人有个更神更准的点,我会算命,我说的话可能真的会成真。” 林深送完最后几杯果茶,跑进店里,“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别聊了,我要结账关店了。” 林路知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现在才五点四十五,你关什么店?” “太奶说只要没什么人,就可以关店了。” 林路知:“我喝完再关。” “那我先结账。”林深把印有二维码的立牌拿到林路知面前,“二十块。” 林路知没好脸色地斜眼看他,“我妈开的店,你敢收我一杯果汁二十块?” “和小费一起的嘛。”林深谄媚地笑道:“太奶说我的提成是根据每日销量来算的,这杯果汁里,我能赚两块钱。” 周诺纳闷道:“我们店里没小费这一说吧?” “小费只针对我。”林路知暼了林深一眼,拿出钱包掏出三个硬币,“之前无聊去玩抓娃娃,还剩三个游戏币,拿去吧,省着点用。” 林深:“……” 林路知的果汁刚喝了一半,林深正等她喝完关店,没曾想,店里又来了顾客。 “哈喽。” 一个简单的问候声打断三人的聊天,三人同时往门口看去,只见江倩抱着一个塑料箱子走进来。 她手中的箱子貌似有点重量,周诺赶紧起身去帮她,两人一起把箱子抬到最边上的木桌上。 江倩拍拍箱子,“我跟我妈来街上,顺便给你带来这个。这是我整理的我从初一到初三的的笔记,辅导资料我也给你带来了,我一般是用荧光笔做的重点,红笔圈着的内容就是重中之重。” “这些吗?”周诺打开箱盖,“好多呀,你应该跟我说的,我直接去你家找你拿,还麻烦你给我送到这里来。” “可是……我不知道你扣扣啊,联系不上你。” 这就有些尴尬了。 林深插了一句,“那现在加上也不迟啊。” 说完,两人又拿出手机开始添加好友。 林路知撑着下巴打量刚走进门的女生,有些肉肉的脸颊泛着浅浅的红,刘海被中分成两块,底下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住额头,想来搬这小箱子书过来费了一些力气。 多功能:【她是之前因为翻车进医院的王丽梅的女儿。】 “我知道。”林路知随口说道。 林深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放在桌上,“姑奶奶,你知道什么?” “啊?”林路知回过神,脑海里对江倩额外的印象开始浮现,“我说我知道她是谁。” 林路知看向江倩,“你是明德中学今年中考考了年级第八的那个女生是吧?” 林深难以置信地再一次回头问江倩,“我去,你学霸来的呀?” 江倩没有留意到他的问题,脸红地看着林路知,“嗯,你还在办公室里给我颁发过奖学金。” “我就说嘛,之前在医院我就觉得你眼熟,只是没想起来。” 多功能:【你没有。】 “有!”林路知反驳道。 其余几人听她突然冒出话,纷纷看着她,林路知连忙解释道:“我是说你整理了这么多的学习资料,能不能让我家林深也借鉴借鉴?” 江倩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 林深:“……” “谢谢啦。”林路知拿起林深刚解下来的围裙,扔到他面前,“你要喝什么,店里的果茶很好喝的,林深去给你做,我请你。” 林深穿戴上围裙,不怀好意地问:“姑奶奶,你真的要我做?” “我做吧。”周诺走去吧台后面,对江倩说道:“他做的果茶不好喝,我做,我请你喝。” …… 九月,周诺转校去了隔壁乡镇的初中读复读初三,林深去安水中学复读。 案子还在调查中,没个准信。 直至九月中旬,杜国强死在了看守所。 凌晨两点四十,林路知被刺耳的电流声吵醒。 【录之,监测到杜国强的生命体征亮红灯,你需要尽快完成这一人物在书里的故事结局,并更改穿书原因。】 林路知睡意全无,快速下床打开电脑,“是你做的吗?” 【不是,杜国强自身就患有高血压,长时间的焦虑外加她的妻子起诉离婚,多重压力下,他即将死于心力衰竭。】 林路知点击桌面上的老式电脑图标,进入系统书局后台,电脑桌面瞬间出现一条条红色的进度框,代表穿书的主要人物目前完成的剧情进度。 林路知点开红色进度条最短的一本小说,找到杜国强这个人物第一次出场的剧情,进入编辑修改状态。 她之前写的内容是杜国强会因为死于急性肺炎穿书,而现在杜国强即将死于心力衰竭。 穿书的原因对不上,杜国强就穿不进书里,必须在他死亡之前将穿书原因改为心力衰竭。 林路知码了一个小时的字,凌晨三点五十三,电脑上《贱宠》这本小说的进度筐里多了一个灰色的进度条,这是专属于杜国强的进度条。这个进度条开始流动,说明他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死亡,穿书剧情启动。这个进度条完成直100%,就代表他在书里杀青,灵魂去不了地府,就此消散。 系统的穿书功能是地府新推出的电子地狱,目前只有林路知一人是设计者。 于是,陈贵华在书里,多了一个同伴,一个韦大爷出征打仗时,从敌方阵营里带回来的俘虏。 …… 深夜,周诺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做了个噩梦,不对,是做了一个专属于杜国强的噩梦。 她只记得梦里杜国强中了箭伤,脚被系在一匹马的身上,白马疾驰。他就这样躺在泥路上被拖了一路,最后进入一顶营帐内。 然后…… 那些画面模糊不清,她只能听到对方嘶哑的悲鸣。 次日,林路知便打电话通知她杜国强的死讯。 她的案子很有可能因为被告死亡而被撤销。 等待的判决还没到,案件就被终止。 周诺挂掉电话,双目微怔,嘴角也开始抽动。 他就那样死了?他还没被判刑,凭什么就死了? 不对,哪怕被判了刑他也死不了,到底,还是死了好啊! 繁杂的思绪仅仅持续了半分钟,嵌进心脏的铁丝消失得飞快,被钳制已久的心脏很长时间没有如此激动地跳跃过,心跳声穿过胸腔,在耳内振奋。 心里有些空荡,但是莫名的顺畅。 周诺打开房门,奶奶在门口淘米,准备做糯米糍明在中秋节前去街上卖。 周诺走到水龙头旁边,帮奶奶用漏勺把糯米从大盆里舀出来,“奶,街上有月饼卖了,你要吃什么口味的,我去买。” 第18章 第 18 章 杜国强成功穿书,林路知难得双休日可以将码字的时间从晚上九点提前至早上十点。 突如其来,路元一声令下,林木被她赶去守店,林路知被她赶去摘桂花。 路元最近在研究各种口味的冰酥酪,金秋八月,桂花口味的自然是不可少。 林路知不过早上在厨房里说了句池老太太家院子里的桂花树结的桂花是可食用的,一眨眼,手里就多了一个竹筐,就这样被赶出家门摘桂花。 路元:网上买哪有林路知顺手去摘快。 打开卷帘门,戴上安全帽,骑上小电瓶车,林路知说走就走。 车子才开到田间的马路上,旋即被微信铃声逼着停下来。 是林路杳打来的,不是工厂里的工作人员。 林路知的眉头瞬间舒展,接通语音。 “姐,我没钱啦~” 对方一张口就是扯着破锣嗓子哭诉,又是来要钱的。 “你不是在实习吗?上个月你还说有钱,这个月没发工资吗?” “我和一个室友跟狗公司闹掰了,他们天天让我们加班,半夜三点还要起来改稿,剽窃我们的设计。我们和公司负责人理论,负责人不仅把我们开了,还反过来说我们侵犯公司的著作权,不仅不给我们发工资,还要告我们!钱都拿去仲裁找律师了。” 林路知耐心地听她说完。 这个妹妹每次打电话给自己,最大的事不过是想要点零花钱,真的有要事,能自己处理她绝不会打电话回家。 这次能打电话回来向自己求助,想来是真的碰到壁了。 从她去上大学开始,林路知隔三差五就往她其中一张银行卡里打钱,只是那个蠢蛋的那张银行卡没开通网银,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卡里有多少钱。反正一没钱,就只知道在微信上向林路知要那三瓜两枣。 前段时间想到她要出去实习,林路知专门往她的卡上打了点,只是工厂里的产品忙着上市,除了海外的销量比较可观,国内的销量实在是……一言难尽。新产品试生产,卖出去的烟叶,一大笔尾款被拖,要跟对方交涉…… 太多乱七八糟的事,忙着忙着,她就忘了告诉林路杳自己往她的银行卡上打钱的事。 林路知:“你高中用的那张银行卡里面有钱,卡号后四位为3201的,你现在不常用了。只是你长时间没用,现在可能取不出钱来,需要去银行柜台弄一下。” “什么?我卡里有钱?多少?” “少说也有十来万吧。” “啊?我马上去银行里看看。” 林路杳挂掉电话,和小姐妹坐在公交站牌前面的长椅上两两相望。 不用说明原因,小姐妹通过她脸上震惊的表情就猜得到她的这通电话给她带来多大的财富。 还坐什么公交,直接坐出租。 出租车直达离得最近的农业银行,林路杳在取款机上查了一下存款,差点没把她吓晕。 卡里有二十三万的存款,而自己却因为一个月四千块不到的实习工作每天加班到半夜,没加班费不说,还得挨那肚皮抱西瓜的四眼男骂。 “呼!”林路杳拿上银行卡,和小姐妹对视一眼,直接去自助取号机取号排队。 狗公司对学生之所以这么猖狂,不就是觉得学生就算有时间也没钱跟它打持久战吗? 现在有钱了,你大爷的,告不死你。 …… 小电瓶车直达池老太太的家门口,还没进去,就闻到院子里飘出来的桂花香。 林路知摘掉安全帽,拔下车钥匙,走到铁门前。 两扇铁门半开着,林路知手握上去,滚烫的灼热感袭来,烫得她急忙松开手。 “韩爷爷,徐奶奶?有人在家吗?” 她知道池老太太肯定在家,不过还是问一下,冒然进去不太好。 二楼阳台右边的房间里,韩澍正在和母亲通电话。 “你中秋节也不回来是吗?” 韩澍:“嗯。” “上次你郑叔从兴阳镇回来,把你在镇上医院里上班的这件事告诉了你爸,你爸差点没气晕过去。还想着叫你中秋节回来,在家附近找个班上。京市的医院我们这里自然是比不上,但是也有不少好医院,总比在乡镇的医院好!” “妈,我说了,我现在不想回城里,就在乡下待着挺好的。” “韩大爷!”林路知又唤了一声,“在家吗?” 韩澍听见有人在楼下喊,那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赵瑜在电话里问:“谁叫你大爷?” 韩澍匆匆结束这通电话,“不跟你说了,有人来家里了,挂了啊。” 韩澍打开房门去到阳台上,果然看见她站在铁门外面的树荫下。 “你直接进来就行。” 收到韩澍的回应,林路知终于可以进院子里。 在客厅午睡的徐竹梅醒来,看见她在院子里,连忙招呼道:“小林什么时候来的?快进屋。” “好。” 林路知坐在沙发上,把手里的篮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我刚才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韩大爷,我还以为是做梦呢。”徐竹梅说:“你韩大爷跑去街上跟别人下棋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哦,那池老太太还在午睡吗?” “她每天听完戏曲后就会睡小半个小时,现在估计睡得正香。” 韩澍在房间里捯饬发型,三个月了,头发长长了点,前天去理发店重新弄过一次,现在看起来还是有点像海胆。 额……下次无论太奶怎么说,都不剪寸头了。 林路知瞭了一眼围墙旁边的桂花树,说明来意,“徐奶奶,我妈喊我来给跟您要点桂花。” “你随便摘。”徐竹梅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呢,“我昨天也摘了一些桂花做了桂花糕,给你拿几块尝尝。” 韩澍刚到楼下,徐奶奶就让他去保鲜柜拿桂花糕,他专门来到客厅问林路知,“我奶做的桂花糕噎人,要喝什么吗?” 林路知指着玻璃门旁边的饮水机,“我喝水就行,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会倒。” 韩澍端了一盘桂花糕过来,林路知吃了两块,确实噎人,喝了一杯水后,拿上篮子去院子里摘桂花。 韩澍找了一根竹竿,站在桂花树旁边说:“我负责打,你拿个竹筛在下面接着。” “不用。”林路知还是只想用手摘,“那样太浪费了,一朵一朵地摘就行。” “可是这样有点慢。” 池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此时杵着拐棍站在堂屋门口看林路知和韩澍摘桂花,“人家想用手摘就用手摘嘛。” 急头急脑地全打下来,一会子的功夫就完事儿了,人也该走了。 林路知跟池老太太打了一声招呼,池老太太回应后杵着拐棍进屋里和徐竹梅一起吃桂花糕。 徐竹梅喝了口水,站起来,拍掉手里的糕沫儿,“他们俩太慢了,我帮帮去。” “不用去。”池老太太伸出拐棍挡住她,“外面太阳大,不用帮忙,就在这看着。” “妈,你想帮你重孙牵红线也不是这样牵的吧。”徐竹梅一眼看穿她的用意,“人家小林的对象还是你介绍的,你这样你觉得合适吗?” “就因为是我介绍的,我才觉得合适。”池老太太扯住她的袖子,固执地拉她坐下,“反正你现在就是不能去。” …… “你家的水果很好吃,上次我专门去果园门口买了一些樱桃和桑葚寄去给我老师,我老师现在还在问我还有没有?” “是吗?”听见别人夸自家的水果好,林路知自然是高兴,“我家的水果那是在整个县城都出名的。只是需要做成别的食品,能卖的也就那些,时间一过就没了。待会我给你发个时间表,各种水果上市售卖的时间段都有,这样你就不会错过了。而且,我们厂产的果酱,罐头味道也很不错,镇上的超市都有卖的。你如果喜欢早餐吃面包,搭配我们厂生产的果酱,保准你会爱上。” “我买过,味道确实很好。” “你喜欢吃辣吗?”林路知又说:“我们最近推出一款青椒酱,简直是吃辣者的福音。” “我妈喜欢吃辣。超市里有卖吗?有的话我可以推给她。” “那个还没大批量生产。”林路知笑着推广道:“我们辣椒酱的产品名字叫红火火,之前出的剁椒,红油的都不错。” 她在太阳底下,说起自家产品时,一脸骄傲和自豪,几乎把所有的产品全介绍了一个遍。 韩澍认真地听着,这辈子第一次听人打广告听得这么认真。 直到广告插播被树上的洋辣子打断中止。 林路知一边摘桂花,一边介绍产品,上头后丝毫没注意桂花树叶片上的刺毛虫。 一只翠绿色的刺毛虫贴在桂花树的叶片底下,林路知的手在摘桂花时,叶片抖动,刺毛虫身上的刺也刺破她手臂上单薄的防晒衣布料,稳准狠地插进肉里。 “我去!”剧烈的灼烧感和刺痛感逼得林路知抓紧收回手,她不清楚刺毛虫具体在哪张叶子上,结果手腕缩回去的过程中,又挨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逼得林路知暴躁,“我靠,你大爷的!我*” 意识到说了什么,林路知及时收回嘴,碍于身后有两个老人,她可不敢当着长辈的面口吐芬芳。 韩澍在斜对面注意到她的情况,“怎么了?” 林路知的左手用力捏住右手被刺的地方,疼得原地跺脚,“我被刺毛虫扎了!” “你等会儿。”韩澍赶紧跑去客厅找胶带。 “之前我摘桂花的时候也没看见那玩意儿啊。”徐竹梅赶紧去卫生间接水拿牙膏和肥皂,“哎哟,被那玩意儿粘上可不好受,得赶紧用肥皂水涂一下。” 池老太太也跟着出主意,“去把刺你的那个玩意儿摘下来踩死,用它的汁水涂抹被咬的地方。” 林路知坐在水龙头旁边的马扎上,脱掉一边的防晒衣,露出右手臂。 被刺的第一个地方在大臂下面,那个地方已经开始起红色的小泡,韩澍用胶带帮她把里面的毛刺沾出来了,只是手腕里的毛刺没被沾出来。 林路知瞬间觉得手里的筋脉跟中毒了一样,开始变得肿胀麻木,但是大脑不断反射出灼烧和刺痛感,疼得她不得不咬紧牙关。 用肥皂水清洗后,涂抹了牙膏,五六分钟过后,痛感稍微减轻一点。 最后她干脆和韩澍去把被刺毛虫附着的树叶摘下来,按照池老太太的方法做。 很恶心,但是有点用。 好在桂花已经摘得差不多了。 以后再也不摘了,直接花钱买。 韩澍关心道:“还疼吗?” “好多了。” 林路知走回客厅吹空调,在外面待这么久,她早就热得不行。 “小林啊,你过来。”池老太太对着她招手。 林路知看了眼放在她腿上的阅读器,急忙走过去,并且朝她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说漏嘴。 林路知坐在她身边,池老太太抬起她的手看了一圈,心疼道:“这细皮嫩肉的,被刺得又红又肿。” 听到林路知说不怎么疼了,又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问了一个问题。 韩澍把肥皂拿回卫生间,徐竹梅在院子里给竹筐里的桂花浇水,没有人在客厅。 林路知悄声回道:“我国庆去**看升旗,到时候一定给会拍视频发给您看。” “他们也看得见吗?” “当然啊,每年国庆都在看。” 池老太太摆摆手,“好啊,我这几天老是做梦,梦见他说要去看升旗,吵得我呀,睡都睡不好。” 林路知:“昨天更新的章节,您看了吗?” “看了,没想到他去了那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事。你在书上轻描淡写地带过,实际上我也知道,那寥寥几笔所记录的,压在他身上到底有多沉重。” “至少他现在知道他做的一切不是投进虚无,我这不是国庆要去**拍升旗嘛,还能将成果展现出来给他们看。” 徐竹梅提着装满桂花的竹筐进来,不能放在太阳底下晒着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一会儿书一会儿升旗的?” “对啊,我在门口也听见了。”韩澍三两步走到沙发旁边,狐疑地盯着两人看,“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密谋什么?” 林路知:“是池老太太问我国庆要不要出去旅游,我说我要去**看升旗。” “你国庆要去北京?” “嗯,去旅游,顺便有点事要出差。” 徐竹梅也凑过来,“那书呢?我可听见你们两个说什么写书的事。” “写啥书?”池老太太举起腿上的阅读器,“是我问她这段时间怎么不来找我,说书给我听了?” 徐竹梅:“对哦,小林你已经很久没来家里了,你池太奶念你念得不轻呢。” “这不是有他吗?”林路知随手指向韩澍,“他识字呀,可以念书给老太太听。” 韩澍反手指着自己,自己居然是导致她不常来家里的罪魁祸首? “他可能也靠不住。”池老太叹着气说:“他说要出去租房住,租了俩月也没见他租上,说不定过几天就搬出去了。” “我已经决定不搬出去了,太奶你没发现吗?” 韩澍没皮没脸地说。 他之前是计划着租房的,自从听徐竹梅说林路知常来家里读书给池老太太听,和池老太太聊天后,他就决定不搬了。 谁知道她两个月也没来上一次,不过今天终于来了。 “那以后我有时间就来,多跟您说悄悄话。”林路只对着池韵挑眉,“有什么小道消息我都给您带来。” “好。” 这句话跟加了密一般,只有两人明白第二层意思。 第19章 第 19 章 回家的路上,多功能的声音又弹了出来,【录之,后台收到一条订单预约,初步打赏金额五百万元整。订单完成,总金两千万。】 “定金五百万?这个人是有多大的事儿呀?” 【此人名为武新平,性别男,上一年国庆当日死于一场工厂事故。他想知道自己死后,公司对他的家人是否进行了合理的赔偿,他的死是否有主要责任人?】 “离兴阳镇有多远?” 【死亡地点在风南市信高区恒源化工有限公司,距离兴阳镇一百零一公里。】 林路知减慢行车速度,“化工公司的意外事故,主要责任人?” 【我根据他提供的信息检索了相关资料,他的死亡事件并不属于刑事范围,而是属于民事赔偿范围。他具体的死因是工厂意外事故,不过他在书局留言区里的留言说自己原本不会发生意外死亡,是工厂负责人和主管的逼迫,才造成他的死亡。】 这可是两千万的单子,林路知只得加快速度回家,回到房间,打开电脑,进入系统后台。 多功能已经在她骑车回家这段时间内将武新平的诉求和意外的前因后果整理出来。 武新平死亡时,才有三十七岁,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膝下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十五岁,小女儿十岁,妻子无业,家里还有一个六十五岁的母亲在老家种地。 因为国庆期间工厂违规逼迫他进行动火作业,勒令他对装有有机溶剂的反应釜进行补焊工作,不料泄露的溶剂遇明火发生爆炸,而负责人和主管却在进行修补工作前告知他反应釜内部物料已经清理干净,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才让他进行的作业。 他想知道家人的近况,公司有没有对他的家人进行合理赔偿,以及负责人和车间主管是否提前知道反应釜内部有物料残余。他的死究竟是因为两位领导的刻意隐瞒还是因为自己倒霉。 林路知在网上查询相关的事故,并未找到相应的报道,倒是在某个论坛里,“你见过哪些化工厂的骚操作”这个话题的评论区里找到了一条来自今年一月份的评论。 合理来财:【去年我以前待的公司就炸死了一个,听别人说是被人诓了才死的。好笑的是,公司被下令整改,国庆时间禁止动火作业。那个罐子是一号炸的,公司却对外宣称说死的那个兄弟是七号来上中班的时候死的,因为他自己违规,不想浪费时间去开作业票,私自对那个反应容器动火修补,容器里溶剂泄露,这才把他炸死。说是会赔偿,但是两三个月了,他媳妇和老妈隔三差五在公司门口举牌子申冤,压根没人理。据说公司打算赔偿十万块完事儿,她媳妇要求赔偿八十五万。我跑路的时候,那十万块都没给人家。现在那个兄弟的老妈和媳妇把事情公布在短视频平台上,想请人帮忙。我专门搜来看过,一个视频才个位数点赞,低得要命,发了半年时间的短视频,到现在作品还是只有五个,压根闹不大。之前有个兄弟说会帮忙作证,笑死,没两天就被公司捂嘴,直接哑火。现在听说要打官司,也不知道进度到哪了。】 这条评论下面全是骂公司的,说到底,资本家和畜生还是有点区别的。 林路知看了眼这条评论的id,确实是省内。点开他的主页一看,什么都没有,就连头像也是软件的默认头像。 林路知又在裁判文书网上检索工厂车间主管和负责人的名字,没有查到相应的案件。 多功能:【录之,这个单子要接吗?】 林路知点开当下流量最大,用户最多的短视频软件,“等我再找找,你问一下武新平,让他把他家人的手机号发来。” 【好的。】 两分钟过去,多功能通过武新平发来的两个电话号码,成功搜索到相应的短视频用户账号。 林路知点进他妻子的账号主页,一共有七个视频,全是揭露恒源化工恶心操作的。 视频里,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和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在镜头前要求恒源化工偿命。文案里写了恒源化工如何威胁她们,不允许她们发声,原本说是赔偿十万块和安葬费,现在只打算给四万块,还反过来威胁她们,如果她们再继续闹下去,甚至要求她们赔偿爆炸的反应釜的价钱。 内容倒是与那条评论大差不差。 “多功能,这几条视频内容的真实度有多少?” 多功能:【百分之八十五。】 林路知点头,“接吧。” 多功能仅仅通过视频就能判断出真实度在百分之八十五,或许,自己真正见到视频里的人时,85%就会变成100%。 林路知接着在后台留言区回复武新平其中一个诉求。 录之:【目前,我还没有与白女士见面,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公司有意隐藏意外发生的真正原因。所以,你的家人并未获得相应的赔偿。】 wu:【求求你帮帮我,我已经死了,我妈她年纪大了,两个孩子还要上学,没了经济来源,我媳妇一个人她扛不住,这笔赔偿金必须赔给他们啊。】 录之:【我已经接下了你的订单,我会处理,后续有新的情况,我尽量及时通知你。】 wu:【谢谢,谢谢,麻烦了麻烦了。】 录之:【再提醒一下,书局有个功能名为“梦联”,托梦成功率百分百,如果需要,请点击你眼前屏幕右上方的信封图标,输入被托梦者的相关身份信息,被托梦者一旦进入梦境,我这边会帮你和被托梦者的梦境建立联系。】 wu:【多谢提醒,我试一下。】 没一会,林路知点开后台的“梦联”功能,收到四个梦联要求。 他妈,他媳妇,他儿子,他女儿。 “是真的很挂念家人呐。” 虽然林路知很想一次性全同意了,但是同一个晚上,或者一天的时间内,四个人同时梦见同一个人说同样的话,这样对生者来说,实在有点诡异。 录之:【抱歉,目前梦联没有群发功能,你需要填写四条梦联信息,发出时间不能是同一天,至少间隔三天。】 对方按照她的要求填写,林路知点开手机继续搜索化工公司的背景资料。 【录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市里?】 “周二早上去,快要中秋了,没法团圆,至少也该带个好一点的消息给人家。” …… 傍晚,路元和林木坐在院里聊天,商量中秋节是买鸡来杀还是买鸭子。 林路知码完字,走出房间透气,伸了一个懒腰,告知院里两人自己中秋节要出差去市里的事。 她每个月至少要出一次差,即使这次是中秋出差,路元和林木也没太多疑惑。 “来的时候帮我在市里带几个瓶子过来。”路元说:“店里的橱柜空着,我打算放几个陶瓷瓶进去当摆设。记得啊,我要颜色不能太艳,也不能太素净的瓶子,最好一眼就能吸引人的眼球那种。我相信你的审美,你去市里的陶瓷市场帮我带一些回来。” 林路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网上都有卖的,你随便在网上买点不就得了。” “你妈是想买来当展示品的。”林木替妻子解释道:“她在网上刷了好几天了,觉得网上卖的都是用机器做的,跟流水线产品一样。她想买手工的。” 林路知:“好吧,我尽量去找找。” …… 临近放假,恒源公司接收到一个大单。 客户很好说话,周一当天刚介绍完产品的性能,下一秒订金就打了过来。 客户说想来工厂参观,进一步商量后续合作的事。 大客户要来公司参观,公司从周一下午就开始抓5s。 周三,公司负责人不在公司,生产经理亲自带领客户参观公司。介绍完产品,开始去参观产线,由技术人员一一说明各个工序。 技术人员在吹嘘他们用的设备和生产原料的品质如何之高,林路知在多功能的指示下,也跟着了解了整个产线的生产。 一个上午,大体把这个工厂从外逛到内。 在外面换上无尘服,生产经历领着她去了事故发生的车间,“林总,这里就是我们中间体的生产车间。” 林路知大体看了一圈,产线上倒是中规中矩,至少生产工人该穿戴的劳保用品穿戴着。 多功能:【现在倒是安全生产了,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林路知的视线上移,在车间上方的各个角落移动,这么大的一个生产车间,摄像头真是少的可怜。 林路知被带到意外事故发生点的区域,她停下来,陪着她的工作人员也跟着停了下来。 多功能:【录之,右上方的监控器的监控记录有被删除的痕迹。这个车间,所有的摄像头都有被删除的痕迹。不过,本系统可不是吃素的,本系统可以恢复。】 “林总,我们公司的这道产线建立了多年,从实验研发到生产,质量方面都有把控。” “好。”林路知假意同生产经理说话,实则在回答多功能。 林路知接着看车间里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的今天被逼得穿的严严实实,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想找个去年国庆值班的员工都找不到。 只能吃午饭的时候去食堂碰碰运气。 出了车间,林路知到处看,“请问员工食堂是在?” 经理以为她是饿了,笑着回道:“林总,中午我们定了酒楼的,我们去酒楼吃。” “咱公司距离市里挺远的。下午都要上班,就别费力了,我在食堂吃一顿就行。接风宴晚上再和程总一起吃不就得了。” “啊,是,林总怎么高兴怎么来。”经理随即招来助理,让她先去食堂吩咐食堂中午先做一顿接风宴。 林路知的耳朵尖,回头看了他一眼,“钱经理,不用麻烦了,我就随便在员工食堂吃一顿,一天吃两顿大餐,实在受不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有眼力见也该听她的话了。 中午的大餐被取消了,林路知进了员工食堂随便点了几个菜。 跟自家工厂的食堂比起来,这个工厂吃的是真差。 炒菜的油跟往里加了水一样,油腻的猪肥肉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能有如此清爽的一天,一点油气也见不着。 碍于她,工厂里的主管和经理都来陪她吃午饭。 只不过吃午饭时,这群人的脸色比她还难看,想来本就不常来这个地方。 工厂的作息是两班倒,食堂并不大,现在里面坐满了人,没有空调,只有天花板上有两个灰沉沉的电扇在无精打采地转动着,乌泱泱的,人声嘈杂,又闷又热。 林路知的脑袋跟个监控器一样,这边转来那边转。 多功能:【录之,从你的位置往前数四排,那个有点胖,头发半秃的男人名为罗友,是设备工程部当日和武新平一起值班的技工。他曾经想帮武新平的家属发声,但是因为父亲生病,急需用钱,所以就收了公司给的钱,被捂了嘴。】 林路知多看了对面的秃头男人几眼,想来他就是那个评论里说的想帮忙作证,却被公司捂嘴的人罢。 钱经理见状给坐在身边的助理使了个眼色,林路知吃掉两口饭后,助理就买了几瓶冷饮过来,一人一瓶。 “林总,给。” 林路知正过头正视她一眼,“谢谢。” 吃完饭,林路知在去卫生间的间隙和多功能进行对话,“罗友他父亲生了什么病?” 【肺癌,晚期,每个月吃药至少要五千块。】 “公司给了他多少钱?” 【倒是没给多少,给了两万,但是程立德威胁他,只要他发声,就会开除他。工厂的其他人各有各的难处,现在工作不好找,这个厂子里的工人一个月至少还能赚五六千,真碰上了威胁到饭碗的事时,谁敢冒然站出来?】 林路知摁了冲水按钮,推开厕所门,略带嫌弃地说:“这个程立德,真是个” 话还没说完,多功能连忙提醒:【接待你的行政专员沈初在门口。】 话峰一转,林路知无事一般走出卫生间隔间,“厉害的人物。” 沈初在洗手台旁边洗手,林路知走过去,和她站在一块,“我还挺想见见你们程总的。” “林总,程总听说您今天过来,专门改了航班,下午回来,晚上的酒宴他会过去的。” “你也会去吗?” “我当然会去。” 对方脸上的笑容笑得真是标准,年纪轻轻一小女孩,又是人事,又是行政,还需要跟老板陪客户喝酒谈生意,和人交谈时,嘴角上扬的幅度,眼角的弯度恰到好处,做得习惯了,这个表情随时可以切换。 “真累啊。”林路知抽出一张卫生纸擦掉手掌里的水,并把纸袋递给她,“今天晚上可以不用喝酒,我不喜欢在饭局上喝酒。” 沈初沉默了片刻,“好的,林总,您不喜欢喝酒,那就不安排。” 如她所说,晚上七点的酒局在市里一家酒店,大圆桌上没有一瓶酒。 程立德来了,在饭桌上对她各种阿谀奉承。当然,那张颧骨凸出,毛孔粗大的瘦削脸皮上即使挂着笑,林路知也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东西。 他在想自己背后是傍上了哪个大款才能自己开那么大的农业公司。 程立德笑眯眯地让沈初给林路知倒果汁,“林总不喝酒,那喝点葡萄汁,这里的葡萄汁,口味简直一绝。” “谢谢。” 多功能:【程立德人物信息检索进度100%。】 一顿饭吃下来,林路知什么鬼话都说了,把人唬笑得合不拢嘴。 饭局结束,在酒店大门口,程立德跟喝高了一般,把人行政一小姑娘推到自己跟前,“林总今天累了一天了,让小沈送你回去吧。” 现在九点不到,林路知打算待会直接去找武新平的家人,不好有人跟着,拒绝了,“不用,我自己开车回酒店就行。” “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了,林总你这么大一公司的负责人,怎么出差没想着带个助理?” “这不是助理休假了吗,我难不成还得让她在假期中陪我出差啊?你们公司生产的产品前段时间助理就已经给我做过汇报,无需再让她出一趟远门。” 程立德配合地笑了几声,“那林总你慢走。” 说完,就把自己车钥匙递给身前的沈初,“今晚你送我回去。” 沈初脸上的标准笑容没有及时收回去,开始变得僵硬。 林路知向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望着远处被霓虹灯照射着的车水马龙,深吸一口气,又转回去,笑道:“程总,这顿饭你出手实在是大方,刚才没什么感觉,现在真心觉得有点撑了,还是想问你们公司借个人,让沈初送我回去吧。” 吃饭的一群人里,就沈初一个女生,林路知专门点她的名字。 沈初接下任务:“程总,我送林总回去吧。” “去吧。” 刚定下的人转眼被别人撬过去,程立德没什么好不爽的,谁让人是客户呢。 第20章 第 20 章 沈初跟在林路知的身后来到停车场,这个酒店的停车场内少不了各种豪车,只见她打开了最普通的一辆车的车门。 沈初没来得及多想,“林总,我来开车吧。” “我开就行,你又不是司机。” 林路知坐进车内,沈初弯腰看着她,局促地站在车门外。 林路知:“你快进来啊,我捎你出去。” 同为女性,沈初对她的戒备心理少了很多,这才应声上车。如果车上的人是程立德,她现在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哪怕把自己身上吐得脏兮兮的,也绝不会上他的车。 林路知开了两公里,中途停在一处商户和行人比较多的路口,“我待会还有事,你在这下车可以吗?” “可以。”沈初推开车门,“谢谢林总,林总再见。” “拜拜。” 林路知开着车子扬长而去,沈初的目光追随着那辆白色的车身,直至它被淹没在车流里。 这种老板真好啊,让助理休假,自己一个人出差。 就是自己遇不上。 车子逐渐驶出市区,最后停在一所学校附近的小吃街街口。 武新平死后,白英退掉了原来租的房子,在学校附近租了两间平房,摆摊卖点炸串,学校旁边学生流量大,即使是在最边上,一个月还是能赚点钱,不多,勉强够用。 林路知下了车,在红色的木门前面站了将近半分钟。 白色的灯光透过灰蒙蒙的窗户,均匀地洒在马路边贴着各式各样小广告的水泥电线杆上。 窗户下方的摊车表面盖了一张塑料篷布,残余的油腥混合着清洁剂的气味窜进林路知的鼻腔。 屋内的女人在呵责儿子手机玩得有点久了,该削土豆到现在也没削。小女孩在母亲身后追问有没有火腿馅的月饼,水果味的月饼不好吃。 林路知才想起来昨天离开工厂时,人事给她拿了厂里的中秋礼盒,她放在后备箱,回家时忘了拿出来。 思及此,林路知又去到马路对面,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拿礼盒。 突然来拜访,两手空空实在不太好意思。 还好厂里的中秋福利不错,当礼品送人勉强看得过去。 几声叩门声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来开了门,“你是?” 她的手里还拿着穿串用的木签,不过三十五岁,现在头发白了一大片,面容也苍老了很多,脸色灰黄暗沉。 林路知:“你好,这里是武新平家吗?” 女人上下打量着她,警惕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他以前的同事。”林路知简单道明来意,一脸悲悯,“我听说了武哥的事,公司不负责,我这里有些东西,我想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这么久了,第一次听见狗公司里的同事愿意来帮忙,女人眼眶里冷水翻滚,防备心理被林路知的一句话冲垮了大半。 女人热情地招呼道:“诶,快进来快进来。家里忙着准备明天要用的食材,有点挪不开腿,你别在意啊。” 林路知手里提着两盒月饼,还有一瓶食用油和一袋米,她实在提不了了,只能提几个稍微实际点的东西过来。 十二岁的小女孩听母亲的话把她带来的东西全部拿到里面的房间。 屋里的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活,连忙去给她拿椅子。 林路知坐在墙边,和一家人聊了一会儿天,大体了解了他们这一家这段时间的生活后,终于把话题扯到武新平身上。 说到死去的丈夫,老太太泪流满面,白英简单地掉了几颗眼泪,哭得死去活来的日子过去了,现在她不允许自己为这件事再流太多的眼泪。 林路知:“你们找过律师吗?” “找了。”白英叹着气摇头,“只是现在取证困难,监控没有拍到意外发生时的场景,同事说不知道不清楚,不肯帮我们作证。不是我把人的心子往坏处想,实在是那个公司真的很……当初工厂给他排到一号去上班,说是国庆的加班费可能会多点,他很乐意,三十号下午就去公司宿舍了。一号那天中午,我在微信上跟他说妈来家里了,他还回了我的微信,结果晚上打电话过去就打不通了。我也没当回事,只是后来几天的时间都打不通电话,他说排班排到四号,四号那天我去工厂找他,在门口从早等到晚也没看见他来上班。后来,听他们厂里的人说,七号下午死了一个人,我到处打听才打听到那个人是他。工厂里的领导说他私自违规操作,害得产线停工,损失巨大,只能赔给我们安葬费和棺材费,他的遗体早就送去了殡仪馆,我们只能去殡仪馆见他最后一面。可他给我说的明明是一号上的班,公司系统里的排班表显示给他排的班却是五号到八号的班。我们要求尸检,但是他被炸成了碎片,他们说查不出什么来……” 老太太跪地恸哭,哀求林路知,“姑娘,你帮帮忙,我们无论做什么,他们公司都有人插进去,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 “老太太,您先起来呀,我就是来帮忙的。”林路知赶紧伸手去扶她,“你儿子死得冤,他们公司再怎么只手遮天也会有漏洞。” 林路知把老太太拉起来后,立即从包里拿了一个U盘,“这个是能给公司负责人和车间主管定罪的证据,你们收好,明天联系律师交给他。” “这是?”女人胡乱擦掉脸上的泪,双手去拿那个银色的小东西,抽噎着问:“里面……有证据?” “对。” 这是林路知忙了一个下午,根据系统恢复的视频整理出来的。从事故发生之前到事故发生后,公司的一切操作都被记录。 包括用钱捂嘴值班员工的视频,即使公司没有监控拍下来,但是多功能根据工厂的内部结构,从特定的角度将当时发生的场景转化成监控视角的视频。 除了这场事故,U盘里还有不少能治理程立德的内容。 用低廉的二手产品替代符合标准的劳保用品,克扣拖欠员工加班费和工伤赔偿,违规排放化学物质,污染附近的水域…… 林路知离开时,专门打开微信扫了一下桌上的收款码。 一家人出门送她。 她只给自己留了三百块,把微信里的钱全部转给了白英,再怎么说,白英给武新平烧了那么多纸钱,一下让她接了两千万的单子,确实是该给点回报。 林路知在门口压低声音对白英说:“请律师维权需要用钱,给你转了点,你先用着。” 说完,就小跑去了马路对面。 “诶?小姑娘,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林路知把车掉头,打开车窗,“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租个大一点的房子门面,生意好做一点。武哥在底下看着,心里也舒服。” 白英打开微信,原本以为是几百最多不过几千,一看数字,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颤抖,“不行啊,真的用不了这么多钱,小姐,” 可是那辆车已经开走了,对方很明显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 次日十点,林路知去罗友父亲看病的医院,帮他缴清了父亲看病拖欠的费用。回到酒店,继续躺在床上刷手机。 社会新闻热榜四十七名的新闻字眼里终于出现了“恒源化工”几个字眼。 林路知心安地睡了一觉,下午三点,多功能把她吵醒,【录之,白英找的律师已经整理了U盘里的证据,相关部门去了恒源化工,白英那边根据你留的信息也和罗友取得了联系。】 “罗友现在怎么样?”林路知翻了个身,头埋在枕头里。 【医院让他把父亲接回去了,再怎么治疗,也无力回天。你帮他缴清了父亲治疗欠下的费用,网贷平台的款也帮还了,贷款欠款一个上午清零,加上公司出了事,所以白英联系他时,他如你要求那般,答应出庭作证。”】 “那就好。”林路知在床上抻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下床去了卫生间。 【你还要去医院吗?】 “对啊,每个月都要去一次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月提前去,月底一忙,可能没时间去。” 林路知拧开水龙头,捧水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钱都准备好了吧?” 【时刻准备着。】 “帮我搜一下附近最大的三甲医院,收拾收拾,我又要去当散财童子和梦想小说家了。” 医院,作为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当年路元病重,林路知在医院守了她一个多月。 短短的一个多月,和多功能绑定后,她在走廊里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在缴费处看惯了口袋空空的无可奈何。 被重症折磨的将死之人,活着受了那么多苦,没有通往天堂的路,怎么着也该给他们编一条出来。 …… 下午,监管部门和处理局的工作人员刚走,恒源化工公司门口又来了一辆警车。 程立德从早上睁开眼到现在,滴水未进,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当初全部删掉的监控视频一夜之间全暴露在网上。多个营销号在网上发布公司在整改期间违规开了一条产线生产,发生意外后,又隐瞒员工真实的死亡时间的视频。 去年中秋,工厂因违规操作被勒令整改后的事也被爆了出来。 不仅如此,程德立养小三小四的消息不胫而走。他的原配打电话来骂了他半个小时。 工厂又被下令停业整改,昨天刚接触的大客户看了新闻里的报道,打电话过来说后续的合作有待商榷,煮熟的鸭子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就飞走了。 沈初接到门卫打来的电话,走到程立德办公室的门口,敲了几声,“程总,警察来了。” 程立德挂掉妻子打来的电话,回头冲着来人发火,“我*你妈的!警察来了,你不会先去接待拖着人啊,问老子做什么?招你来干什么吃的?” 骂完又把手机朝着门外的沈初扔了出去。 手机在地板上弹跳,砸在沈初的鞋面上。 一早上接了无数个电话,被陌生人在电话里责骂,因为你养小三小四又被你家里的凶婆娘在微信上各种辱骂,现在还要装作无事人一样承受你的暴脾气。 沈初的脸上依旧是标准型的微笑,凑近一看,下颌两侧都在轻微的抖动。 “好,我这就去。” 在他的视野盲区梅,沈初抬起脚踩着他的手机,脚尖在手机屏幕上碾动了几下才离开。 一共来了四个警察,沈初去门卫室把他们带了进来。 其中一个警察问:“你们程总在公司吗?” 沈初抬起头,坚定地指向行政楼三楼正中间的落地窗,被窗户反射的太阳刺得眯了眯眼,“他在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就在那。” “1005车间呢?” 这就问对人了,沈初往门卫室边上移了三步,指着去车间的路道说:“沿着这条路走,左边的第四个厂房就是。从卷帘门那进去,直走的第二间屋子就是车间办公室,孙主管就在那里办公。”又指了指办公室一楼最边上的房间,“那里是厂区的监控室,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 配合得打紧。 四个警察分成三拨,两个跟着沈初去了监控室。 跟着来的女警问道:“你们厂区的监控数据一般保留多长时间?” 沈初领在前面,像是寻常聊天一样,“通常是三个月。如果生产上产品出了意外,相应的数据会保存得更久,以便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但是如果是员工出了意外,这个时间就说不准,可能过几天就没了。” 女警察听后瞟了同事一眼,说得真是不藏着掖着。 沈初说:“你们想要问什么,我都可以配合你们。” 另一个警察好奇道:“你是打算辞职了吗?” “嗯。” 工厂出事,这个饭碗本就难保,与其让它摇摇欲坠,摆动不定,还不如自己先摔在地上,好歹心里落个敞亮。 沈初打开监控室里的门,里面看监控的员工打着瞌睡,见有人来了,还是警察,不由得急忙站起来。 上面的人说可以配合调出相应的监控录像,反正去年国庆节当日的监控录像该删的也删了,删的彻底。 所以警察说要调监控,他们十分配合。 不过……好像见鬼了。 警察要调查的监控录像早就删了,偏偏今天他们来,不用手段恢复,居然能这么轻易地调出来。 那天的监控视录像像是完整地保留着,一直等人来调取一般。 此时,眼前各个屏幕上都在播放事发当日,意外发生时监控器不同角度的监控录像。 去年10月1日下午七点,程立德不想浪费釜里的原料,所以只关闭了电源,物料输送管道的阀门,却告诉武新平所有的物料已经清理干净,让他去修补反应釜。整个事故从原因到结果监控拍摄得非常清楚,当时程立德和生产主管怕出意外,专门站在应急出口的外面,就这样抱着手看着别人被炸死。 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一脸震惊,怎么回事? 连沈初也跟着纳闷,程立德那人有这么老实吗? 当初武家的家属来公司闹,赔给她们的丧葬费用都是自己掏的钱,程立德觉得因为爆炸产线停了那么长时间,自己亏的钱远比人一条命的价格多的多,连丧葬费都不给。 员工伤到手指,赔了几千块就赶紧删监控的人,怎么会老老实实地把爆炸现场的监控保存起来等警察来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程立德一定是撞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