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月亮》 第1章 第 1 章 安市。 时鸢下了飞机,帽子口罩装备齐全,从VIP通道一路默默直行,饶是再小心不过,还是被娱记拍到了几张照片。 经纪人程阳叹了口气,看着渐渐上涨的热搜,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保姆车后座闭眼小憩的女人。 时鸢未施粉黛,皮肤白皙透亮,长发微垂,双眼紧闭,眉目如画。 她生来面容姣好,十二年前凭借一张大气美丽的脸在演艺圈崭露头角,一路从配角做到主角,从电视框演到大荧幕,一步步脚踏实地发展。五年前凭借电影《下雪时见你》一跃成为三金影后,被誉为国民女演员也不为过。 当然,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下雪时见你》不仅给她带来了三座沉甸甸的金奖杯,也带来了她在当时为人称道的模范婚姻。 四年前,影后时鸢公布和《下雪时见你》导演邹明冶的结婚消息。全网震惊,震惊过后是祝福。 国民女演员和知名青年导演,年龄相当,奖项相衬,情投意合,不失为一段佳话。 与这些大张旗鼓的官宣消息相比,她离婚的消息倒是被隐瞒得很好。 婚姻的热情期一过,男人变心,爱情不再。两年前,邹明冶出国拍摄,和外籍女演员睡到了一起。双方安静地协议离婚,所有相关手续一并办齐。从此以后各自生活,互不干涉,互不打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者说,邹明冶是个感情泛滥的男人,今年回国后不久就夜会佳人,被媒体拍了个一干二净。 热搜一个接一个地上。这边时鸢刚刚封闭拍摄结束,那边媒体的求证电话就接踵而至。跟拍的娱记狗仔也多了好几家,就为了能做一些“时鸢不敌婚变形容憔悴”的噱头。 “老板。”程阳来回翻动着那几张照片,照片里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风尘仆仆,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仿佛真如大众所想:情场失意,佳人憔悴。 当然,程阳知道这疲惫感不过是因为时鸢刚刚连续拍摄36小时不曾合眼,累的。 “被拍到了?”时鸢没有睡着,飞机上睡了一觉,现在有些头痛。程阳在车上转来转去的动静不小。 邹明冶的事她也略有耳闻,经常能从朋友的嘴里听到一些他的“新恋情”、“新消息”,不堪入耳。 “嗯。”程阳回,“我看要不就趁着这个机会公布离婚的消息。” 他替时鸢愤愤不平:“光是最近半年他就被拍到两次和不同的人约会。对我们的影响也不小。” 当初离婚后还是邹明冶提出的暂时不要曝光。继金奖之作《下雪时见你》后,他灵感渐失,再也拍不出优秀的作品。 一旦离婚的消息公布,《下雪时见你》的评价也会受到影响,他唯一的代表作也将受损。 时鸢看在他还算诚恳的面子上,又考虑到家里的因素,同意了暂时秘而不宣。 但是“暂时”也终归只是“暂时”,时间越久,他们离婚的消息就越容易被捕风捉影,娱乐报道每隔几个月就会将他们的婚变讯息拿出来宣传一次。 时鸢虽不是流量明星,但是国民度摆在那里,一点小消息就容易引发大流量,对于正式消息的公布也是慎而又慎。 年关将至,北方的冬天早已落雪。保姆车外雪花渐次,一朵朵清晰可见地飘大在车窗上又消融。 时鸢想了想,哈出一口气,随手在车窗的雾气里画了一个圆。 “联系邹明冶经纪人吧。” “明白!”程阳喜出望外,笑眯眯地着手联系相关人员,准备公布离婚相关事宜。 离婚消息赶在元旦前一周公布。双方工作室共同声明,双方已于两年前和平分手并结束婚姻关系,未来相互支持,还是朋友。 消息选在了工作日白天发布,虽然不至于让微博崩盘,但也确确实实让网页卡了几分钟。程阳在官宣离婚前提前和相熟的媒体通过气,整体的舆论倒是还可控。 路人大多是吃瓜的态度,结婚和离婚对时鸢的口碑影响不大,毕竟多年的积累让她早已脱离流量的桎梏。 倒是她的超话里喜气洋洋,不少粉丝换上了红色的头像,过新年的喜上加喜,做了不少转发抽奖的活动,庆祝她脱离苦海,远离渣男专心事业。 诚然,对于时鸢的粉丝来说,时鸢当时嫁给邹明冶,确实是邹明冶高攀。 好友廖云竹来电慰问,时鸢在家里休息,边接电话边胡乱翻着手上的杂志。 “恭喜呀~总算是能彻底摆脱那个烂人了。”廖云竹刚下戏就看到了新闻,马不停蹄来道贺。 时鸢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话,倒是也没有表现得多高兴。 “怎么了?”廖云竹意识到了她兴致不高,原本调笑的语气也淡了几分,“你担心你爸那边?” 话尽于此,她不再多说。 时鸢脑海里仿佛都能想到她爸的训诫口吻和台词,呼吸都堵了一些。 “别担心啦,你都离了这么久了,也该坦白了。”廖云竹性格飒爽,宽言劝慰,“难道他还能再逼你复婚啊?” “也不是。”时鸢叹口气。她说不上来,只知道时父会习惯性反驳她的想法,不知道怎么言说,只好说,“没事,他也拿我没什么办法。” 倒也不是时父对这个女婿有多满意,相反,当年他们结婚,时父就持反对态度。 时父是滨海大学的文学教授,执笔三十年,颇有一些自以为的文人风骨。虽然对演艺界没有什么偏见或不满,但也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安稳生活。当时时鸢选择做演员,他就是反对的,时鸢要和一个圈内人在一起,他更不同意。 从小对于时鸢的教育就是坚定、果敢、从一而终。 感情方面也是如此。从一而终,执手相伴,时父也以身作则如此教育。 当时她和邹明冶在一起不到半年就结婚了,时父认为他们过于草率,对于提出结婚的邹明冶也有些意见。但是既然已经结婚了,他还是随大流支持女儿的婚姻。 不喜欢邹明冶,不代表支持她离婚。 “人的试错成本是有限的,时鸢。”果不其然,时父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不悦,“我不认同你草草结婚又草草离婚的处事方式。这说明你还需要提高自己的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 时鸢早已习惯他的说教,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已经离婚很久了,爸爸。最近才公布而已。” …… 电话那头的时父显然是被她噎到了。不过他向来只发表自己的看法,不干涉时鸢的任何决定。他自诩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富有教养、有文化、有熏陶的父亲,是不会在子女的人生大事上做任何掌控的。 “你识人不清,但及时止损也是未为晚也。” 时父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一旁的时母一把夺过,还被吐槽了一句“啰嗦”。 “囡囡呀!离婚这种大事怎么不和妈妈说呀?虽然妈妈是很支持你的任何决定的,但是你这种大事不和妈妈分享我可是要伤心的。”时母之前在中医院坐诊,现已退休,每天在家里莳花弄草,说话也温柔。 “妈妈,我当时离完就进组了,而且不想你们担心我嘛,就暂时没说。”时鸢和妈妈说话就软了一些,“对不起,妈妈。还有爸爸,也对不起。我应该早和你们说的。” “没事没事,囡囡。离婚也不算什么大事,你姑婆离过三次,现在不也活得潇洒幸福得很吗?”时母道,“不过下次有这种事还是要先和爸爸妈妈商量商量,听听我们的意见。” “我知道了。”时鸢自知理亏,只能连连应好。 “对了宝贝。”时母还有别的正事要说,“周茗的儿子下周要周岁宴了,前几天问我你回不回来。” 周茗是时鸢的表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周茗前几年已婚生娃,说起来,时鸢还算她儿子的半个干妈。 “你没空也没关系,妈妈替你去看看就行了。”时母温柔道:“主要是妈妈也很久没见你了,想见见你。” 时鸢正在休息期,下一部戏还要过几个月才进组,想了想说:“有空的妈妈,我下周回家住几天。” “那可太好了。”时母在电话那头笑出声,“那我把你弟弟也叫回家,刚好咱们一家人聚聚也好。” 回滨海两小时车程,时鸢自己开的车,没带助理。 傍晚结束一个简单的口播拍摄,暮色四合时出发,到父母家已经快九点。 “回来啦?”开门后爸妈不在家,只有弟弟时棱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地躺着,手上拿着遥控器,电视里在放央视台的篮球比赛。见她回来,毫不犹豫地把电视关了,起身迎接。 “嗯。”时鸢把箱子一起拖进来,看到弟弟起身帮忙,才去餐桌边倒了杯水喝:“爸妈呢?出门了吗?” “出去吃饭还没回来。”时棱起身把箱子拎到楼上,在时鸢房门前放好,站正后一米九的大高个挡住了一些光,“姐,你最近减肥吗?” 时鸢拿着水杯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火锅,我觉得挺好吃的,带你尝尝?” 时棱在滨海大学读研究生,滨海大学区外的小吃一条街已经被他吃遍了。时鸢前几年还经常偷偷去看他,也跟着沾了一点美食的光。 “有多好吃?”时鸢想了想,“比暑假吃的那家还好吃?” 暑假的时候时棱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一顿饭换了时鸢一顿肠胃炎,害得时棱被全家人集火攻击了一个月。 “绝对不会再出现上次的问题。”时棱回答,“这家真的好吃,我去过不下十次,还有包厢,你也方便。” 时鸢一路回来没吃晚饭,正巧也饿了,又一次将岌岌可危的信任交给亲弟:“行,你开我车。我收拾一下我们出门” “好嘞,我打电话订个包厢。” 时鸢回房间把脸上的妆卸了后,戴着帽子口罩跟在时棱后面出了门。 时棱也在她梳洗的时候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在家里只随便穿着睡衣,出门还特地穿得人模狗样,穿上了高筒马丁靴,脖子上还挂着闪瞎人的项链。 时鸢脚伸进拖鞋里,上下来回审视了好几眼,问:“怎么?等会儿还有你女朋友一起?” “没有啊。”时棱没看到她扫视的眼神,正专心致志地对着镜子梳理头发。 一丝不苟地把刘海从中分改成三七分,对着镜子确认了几秒后又梳回来。这么一个臭美的动作重复来回四五遍。 “那你这么——花枝招展的。”时鸢嗤笑,“孔雀开屏呢?” “最近有剧组在我们学校附近拍戏。万一有狗仔在,拍到咱们,我可不能给你丢脸。”时棱最后随便撩了一把头发,拿起钥匙开门。 这事时鸢倒是知道。 这个在滨海大学取景的正是廖云竹最近拍的现代言情剧剧组。廖云竹听说她要回滨海,耳提面命要约她吃饭。 约饭的时间倒是没定,快杀青了,廖云竹这几天的戏份比较零碎,大部分都是一些补拍,碎片化时间比较多,假也难请。 时鸢想了想,给廖云竹发了一条消息,问要不就今晚一起吃饭。 时棱的车技不错,开车去滨海大学半个小时,时鸢睡了二十分钟。 休息期不拍戏,但是广告和杂志的拍摄也不少。为了把这周的假空出来,时鸢前一周几乎是陀螺连轴转,睡眠也少。 车里的香薰是她自己挑的,淡淡的柚子清香味。时棱没开车里的灯,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开车。车内空调温度适宜,时鸢盖着自己随身携带的薄毯,要深入梦乡时被手机提示音叫醒。 她看了一眼吵醒自己的手机,是刚刚回复自己的廖云竹。 [我正好就今晚有空,但是可能得带两个朋友,介意吗?] 时鸢想了想,斟酌话语:“云竹姐就在你学校附近拍戏,要不请她一起?” “随便啊。”时棱漫不经心回答。他和廖云竹已经见过多次,彼此也算相熟。 时鸢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在手机上又问: [你那两个朋友我认识吗?] 廖云竹大概刚好下戏,这会子秒回:[周漾、谢懿琅。你认识吗?] 廖云竹:[周漾是我新戏的男主,谢懿琅是他朋友来探班的,两个弟弟人都挺好,我介绍给你认识。] 第2章 第 2 章 周漾。 谢懿琅。 这两个名字时鸢没怎么听说过,她念了出来,问时棱:“你知道他们吗?” “当然啊,很红的。他们之前是一个组合的,不过已经单飞了。”时棱这个毫无娱乐生活的人都知道,可见确实是时鸢不太关注最近的同行。 “组合名叫啥来着,一时间想不起来了。”时棱回忆道,“但是真的帅。尤其是谢懿琅,不得不说,我这个颜狗真的臣服。” “怎么突然问他们?”见时鸢没回话,时棱转头看了一眼。 廖云竹的信息又跟过来:[拜托拜托啦,我本周只有今晚有空,还得靠他们俩帮我说请才能出来。时鸢宝贝,就一起吃吧,好不好嘛~] 时鸢皱眉,有些纠结。 她和廖云竹确实很久没见了,也挺想一起吃个饭的。 但是这两个人她不认识,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人。如果一顿饭吃得几个人都辛苦,反而得不偿失。 时鸢换了个问法:“你想和他们一起吃饭吗?” 话一出口,时鸢就看见弟弟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他的态度显而易见,时鸢也不是什么社恐,她想了想,回复廖云竹。 [好吧] 她补充:[但是冷场了可别怪我。] 廖云竹秒回:[okok,保证不冷场!],还附带了几个亲亲表情包。 还有几分钟就到达目的地了,时鸢把定位发给廖云竹后,沉默着点开了百度百科。 虽然不认识他们,提前做做功课知道长什么样子总是好的,别到时候把两个人弄混了就尴尬了。 廖云竹他们过来还要一阵子。时鸢和时棱先点了一个鸳鸯锅,时棱热情推荐的几个招牌菜也点上。 时棱坐在时鸢的左手边,假模假样地玩了会儿手机,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姐姐,时鸢正认真地看着手机,看不出情绪。 时鸢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认真做事的时候不太外露情绪。时棱有记忆的时候时鸢已经读初中了,从那时候开始,时棱眼里的姐姐就一直这样,没有什么夸张的情绪,很少生气,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柔地笑眯眯的,但是又看不到她的眼底的真实。 他们家是标准的东亚家庭,家里话语权最大的是父亲,母亲性格软也不爱吵架,时棱记忆里小时候总是父亲说一不二。 后来长大一些,姐姐从听话懂事的小女孩儿变成了有棱角的成年人,他们家就默默地有了两个权利中心。一个是自说自话的父亲,一个是一意孤行的姐姐。双方谁也不服谁,碰上总是有争锋,但是又很和谐地避免吵架。 姐姐成年之后就离家很远,像她的名字一样飞出了困顿她的家庭和城市,越飞越远,却总是心甘情愿地将风筝线留给家庭。 她柔软又坚硬。 这么多年时棱也摸清了姐姐的性格。 他清清嗓子:“姐。” “嗯?”时鸢抬起头来,杏眼里含些疑问。 “你还好吗?”时棱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离婚的事……” 他也是出了新闻才知道,当时只是向时鸢求证了真伪之后就被挂了电话,也没来得及关心。 虽然知道姐姐向来是有自己主意不需要担心的,但是作为家人还是需要在这种大事上给予支持。想想都知道父母会怎么说她,时棱迫不及待表忠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别人怎么说我都支持你!” 包厢里现在除了他们俩没别人,回到家父母又会围着时鸢转,现在是双方沟通的最好时机。 “没事啊。”时鸢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关心自己,眯眼笑了笑,手抚上时棱的后脑勺揉了一下,乱了他精心打理好的发型,“前年的事了,怕粉丝担心一直没公布而已。” “上次你打电话过来我就说啦,我没事。”弟弟大了会关心自己了,时鸢深感欣慰。 “那就行。”时棱松了一口气,又不满地抱怨道,“那这么大的事,和家人说说也不行吗?连我们也一起瞒着,太不厚道了。就算不和爸妈说,我可是从小到大和你统一战线,你还瞒着我。” “抱歉啦,让你们为我担心了。”时鸢回家也是想当面和他们道歉赔罪。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恐怕不是她的事。时鸢把手机推到时棱的面前,示意他看:“你给我讲讲周漾和谢懿琅吧,我怕等会儿下不来台。” 周漾和谢懿琅这两个人,其实时棱也不算特别了解。 他们参加了一档选秀综艺出道,大爆后限定团解散各自发展。谢懿琅和周漾是他们团如今发展得最好的两位。 周漾解散之后就专注演戏,参演了一部大爆剧后男主戏不断,粉丝也多,现在已经跻身流量四小生之一。 谢懿琅则截然相反,组合解散出了几张专辑之后一直不温不火,后凭借一首《浪》再次翻红,粉丝迅速增长,现在已经可以说是顶流。 “确实是我孤陋寡闻了。”时鸢听完时棱的简单介绍,心里开始反思。 她去年在国外闭关拍电影,回国后连进两个组,对外界的信息确实不太敏锐。再加上她本身就不太关注外界的事,对娱乐圈的其他人也一知半解。这不行,她回头就让程阳把最近几年新晋的艺人明星列给她,后面碰到了才好交流。 “那……”时鸢正想再问,包厢的门被服务员推开。 “宝贝~”廖云竹人未至语先行,声音从服务员身后传来。 她比拿着锅的男性服务员矮不了多少,穿一件剧组统一发的黑色及膝大棉袄,脚底下一双随意的黑色拖鞋。廖云竹刚下戏就赶过来,还保留着剧组做的妆发。 跟在她身后的两位男性都戴着帽子,身形高大。 走在前方的男人稍矮一些,有些稀碎的湿发散落在额间,星眉剑目,五官分布只在一小块,脸型略微有些方正,下颚角明显。他的头和身材对比相当小,迈的步子很大,整个人看起来很端正,三两步就走到了座位前。 时鸢凭刚刚紧急补习过的照片和视频认出了这是周漾,那跟在他身后的就是谢懿琅了。 谢懿琅的身高略高一点,和周漾相比整个人有些懒散。他头戴黑色鸭舌帽,脸上挂了一个快遮住整张脸的黑色口罩。身上穿得和前面的两个人不一样,没有穿剧组统一发配的长棉袄,敞开的黑色长款风衣里是一件简单的衬衫,本就瘦削的身体也因此更显单薄。 他眼睛里没什么神,跟着周漾的动作在他身边随意地坐下来。 “时老师,你好。我是周漾。”周漾也是先跟着廖云竹坐下,“不好意思了,还打扰两位老师用餐。” “不打扰不打扰。”时鸢连忙挥手,顺道把刚倒好茶水的茶杯推到廖云竹面前。 “这是我好朋友谢懿琅。”周漾替好兄弟发言说话,“他这两天重感冒,说不出来什么话。” 周漾介绍的时候时鸢看向他身旁的男人,此刻谢懿琅已经摘下了口罩,正看着自己。 他和照片里长得不太一样,搜索引擎上搜到的大多都是一些他选秀时期的青涩照片,他照片里看起来稚嫩一些,现实比照片清瘦一圈,也因着变得瘦削的脸庞而显得成熟。 他下颌线清晰,眼睛却很大,眼下的卧蚕中和了狭长的形状,唇色偏淡粉色,长得很有辨识度,介于少年感和成熟男性之间的感觉,是大众会连连称赞的长相。 很适合镜头,但不太上镜。 两人目光对视时,时鸢看到他抱歉地笑了一下,嘴角使劲往上扯也盖不住他脸上的病态苍白,谢懿琅垂下眼,双手接过了时鸢递过去的茶:“谢谢时老师。”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嗓音分外沙哑,鼻音也重,听着确实是像重感冒的样子。像是很长一段时间被人诟病的网络“气泡音”,只是这气泡不属于碳酸饮料,像是浓烈的气泡酒被拔开瓶盖后经年累月的味道。 “这是我弟弟,时棱。”时鸢给在座的两位男士介绍。 时棱和他们年纪相仿,只两三个话题就和他们聊开了。聊起一款冷门游戏时,周漾像是找到了人生知己,直接换了一个座位,坐到了时棱的身边。谢懿琅还在原位,周漾这一动,他左右两边都空了出来。 时鸢和廖云竹许久未见,两个人也凑近了压低声音聊天。旁边的时棱和周漾已经开始称兄道弟。谢懿琅一个人单独坐着,偶尔放些青菜去涮清汤锅,就着一碗蘸料安静地吃,没什么声音。 他的动作并不着急,慢吞吞的,咀嚼时眼神也不乱瞟,低垂着眼,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莫名的乖巧。 时鸢聊到兴起时,一抬头就看到他这幅模样,脑子里刚想好的话一下子退回肚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这才意识到五个人两两聊天,谢懿琅默默地像是被排斥在了一个隐形的结界外。 她摸摸鼻子,伸手招来服务员,小声交待了几句。 “我还没讲完呢。”廖云竹被她打断,伸手拉她小臂,“你有没有在听呀,我……” “在听在听,你继续说。”时鸢一心二用,一边被廖云竹拉着聊天,一边伸出手又拍了拍时棱。 大概是姐弟天生就有的默契,时棱抬头看一眼时鸢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招呼道:“谢老师,过来坐吗?” “没事。”谢懿琅的声音低低闷闷的,仅有的长句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们聊,我坐着休息就可以。” 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才又继续解释说:“我不是很方便说话。” 也就自然没有办法参与到他们的话题讨论中,不如就自己坐着。 刚刚被时鸢交待出门的服务员快速推开门进来,把手上拿的东西递给她:“您好,您刚刚要的纸笔。” 店里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好的纸笔,点菜纸被扣在小木板上,质量不算很好,标题处还写了店里的名字。圆珠笔也普通,黄黑色的笔身,笔帽是按压式的,上面还有店家楷体的宣传大字,笔杆光滑,摸起来还有些油光。 服务员在进来前还特意用湿巾擦了一遍,只是环境使然,再用力也擦不去笔上的油光。 她递出纸笔时已经做好时鸢拒收的准备。大明星嘛不都这样,高高在上得意洋洋的。他们店之前有明星来过,一张椅子用消毒湿巾擦了三遍后还要铺一层毛毯才坐下,人走了毛毯留在这里扔了。 时鸢不在意地接过纸笔,一心二用。一边歪着头竖着耳朵听廖云竹絮絮叨叨的话,一边在纸上写着字,时不时停笔回忆一下。 写完,她把那一页单独撕下来对折后放进了口袋,剩下的递还给在一旁的服务员:“谢谢你。” “您客气。”服务员心里改观, “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下次再约哈。”廖云竹打了个哈欠,站在火锅店门口等来接自己的保姆车,对着身后的时鸢道,还摸了摸她的头。 时鸢比她矮一个头,因此两人中虽然是时鸢年龄更大,但廖云竹总喜欢把时鸢当妹妹照顾,也是时鸢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这样的人。 “知道了。”时鸢点点头,拍了拍此时也已经戴上了口罩的时棱,“弟弟开车我享福。” 滨海的凌晨又降了温,时鸢穿着厚外套,还是被吹来的风冻得倒吸了口气,缩了缩脖子。 门口不断有车排队出场,廖云竹的保姆车就在队伍中。 “你也是,别感冒了。”廖云竹最近拍反季节戏,更容易感冒,今天棉袄里也只穿了一件T恤,时鸢伸手把她的帽子往上拉了拉,“这个天气出门可以围个围巾。” 保姆车开到了面前,坐在后座的周漾降下了车窗,招呼廖云竹上车。 他们俩一路,一起回剧组安排的酒店。 时鸢把手放进口袋里,摸到了那张纸,送廖云竹上车的时候往里探头问:“周老师,谢老师不和你们一起吗?” “他今天来探我班顺便蹭饭,现在自己开车回家。”周漾探出头往后看了一眼,“他车就在后面。” 时鸢道了谢,目送两人的车开到前面扫码缴费,才小跑几步走到后车旁边。 谢懿琅开了一辆黑色的车,时鸢跑到面前时已经降下了车窗,主动开口:“时老师。”他把车往里开了一点,不挡住后方的车继续驶出。 他还是那样安静的,打过招呼后就只看着时鸢在口袋里翻找,耐心地等她开口说话。只是他看人的眼神很直接,一双大眼盯着人看,毫不避讳也毫不顾忌,看得人心痒痒。 时鸢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避开他直视着的目光,眼神随便找了个支点,手在口袋里翻找。 视线落在他扶着方向盘的手上。他身高不低,手指也对应地修长,手腕处腕骨清晰,单手贴着方向盘的那一点触碰处是粉色的,其他地方都白得发光。 “给你。”时鸢把那张对折的纸拿出来,透过副驾驶的车窗递过去。她手指纤细,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手指团在一起,指尖捏着软趴趴的菜单纸。 “这是我之前嗓子哑了开的药方,喝了两贴就好了。”时鸢看他打开了那张纸,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说明,“你们歌手都重视声音,希望这个对谢老师能有用。” “谢谢。”上面写着很多熟悉的中草药名称,谢懿琅没有仔细看,把它收到了口袋里,“我会用的,时老师。”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人的时候带些真诚。 后车催促的鸣笛声盖过了谢懿琅的后半句话,时鸢任务完成,圆满地往后退一步,没认真听他说什么,点头示意他先开走。 谢懿琅只能颔首,升上车窗将车慢慢驶离。 * “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谢懿琅琢磨了一路,开车到家里还是没明白。 今晚好好的一顿饭,宾客尽欢,时鸢到结束了给他塞张纸是什么意思。 纸条他在停好车的第一时间就拿出来看过了,最普通最薄的那类纸,正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中药名和对应的克重,背面什么也没有,透光也没有隐藏的什么文字。 按照他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一般这样的纸条里都包含着递纸人的联系方式。他在车上开着手机手电找了五分钟,确认这真的只是一张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药方。 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 “什么什么意思?”周漾刚接他电话,就听到对面的人嗓音沙哑还要扯着说话,在那里意思来意思去的,都没反应过来。 “她这么做,能是什么意思?”谢懿琅到家水都没喝一口就坐在了沙发上,手里捏着时鸢给的这张药方翻来覆去地研究,纸在他手上都快化了。 难道还真是就只给他个药方,日行一善助人为乐?不会吧? “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周漾在电话那头真不耐烦了,他刚和相见恨晚的好哥们儿进了游戏,还没加载完成就在这儿听谢懿琅的废话,“你这么猜来猜去确实没什么意思。” “人家就是人美心善,见你有需要就帮你一把呗。”周漾手机开了免提,直接说,“时鸢本来在圈子里风评就很好。谁和她接触之后不说一句温柔周道?姐是娱乐圈老好人了,谁有事她都会出手帮一把。” 他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之前我和云竹姐在乡下拍戏,她找人来探班,知道我急性过敏还安排人开了一小时的车帮忙买过敏药。你看她今天像是认识我的样子吗?” 周漾那头已经开始游戏,键盘声噼里啪啦的,他也不在意谢懿琅能不能听清,继续道:“我看是你想加人家微信吧?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一边吃饭还一边偷瞄人家,至少三眼。” “少自作多情想来想去了。” 他长篇大论输出完毕,还不忘邀请谢懿琅:“我和时棱一起打游戏,你来不来?” 是吗? 谢懿琅听着周漾的话,听着听着开始不自觉摸脖子,到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只好按捺心里莫名的激动 他正想应一声一起打游戏,又听见周漾说:“算了,你别来了。你那破锣嗓子真不想听,下次吧。” …… 行吧。 谢懿琅也不强求,把手上的药房放在抽屉里收好,归置前还不忘拍个照片留存。 洗完澡出来,谢懿琅看着茶几上随意摆放的菜单纸,又想到了今晚见她的第一面。 大学城附近的平价饭店都是如出一辙的简单包厢,发黄的墙面上贴着不同风格的明星海报,桌椅是绿色的荷花套装,天花板吊顶上垂掉下一根孤零零的电线,和一个要亮不亮的发着黄光的灯泡。 带着锅气的汤冒着热烟直窜到点灯下,显得整个房间都烟雾缭绕的。 时鸢就在这样的烟雾中用一双清晰的眼看向自己。她眼波流转,第一眼还能看到一些礼貌和疏离,坐下后再递茶时变得包容客气,神色也变得温柔。 谢懿琅之前也看过她演的电影和电视,在大荧幕上放大的美丽不及她真人的十分之一。她骨相极佳,面部线条流畅,除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最吸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红唇。随着她的说话起伏,嘴唇像裹上一层粘稠的蜂蜜糖霜泛着光泽。 很美。 用漂亮形容不足够,用美形容勉勉强强。 周漾说他偷瞄对方,谢懿琅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这样,但确乎可能,不然他不会将她轻易的动作记得那么深刻。 过去的这几个小时他脑袋像浆糊,重感冒搞得他头痛,再回忆起来好像只剩满屋的缭绕和他面前的这张药方。” 第3章 第 3 章 过年前的活动往往都是一年里面最多的。时鸢今年为了离婚新闻需要避风头,只参加了一个卫视盛典,还是实在推脱不了,才勉强出席。 因着只有这一次露面,主办和工作室的宣发也都分外上心。 光是红毯礼服就备了好几套,白色纯洁,黑色气质,红色妖艳,放在时鸢身上都美得绝仑。越到截止日期越是没法决定。 最后还是时鸢拍板:“低调一点,穿个简单的黑色就行了。” 时鸢此刻的重心都在挑剧本上。去年就定好的年后档期是一部民国年代剧,演员导演的开机准备都大差不差了,制作公司却陷入了税务绯闻,制作人也进了局子,项目只能临时搁浅。 突然就这么空了近半年的档期,不少导演都闻风而至,又递了好多新本子过来。 “这些本子我都提前看过了,万变不离其宗,无非都是一些制作一般的都市恋爱或者古装恋爱剧,没有新意,和你现在的发展规划也不是很相符。” 同期比时鸢年龄小两岁的女演员还在拍你爱我我恨你的偶像剧,时鸢已经在多年前彻底转型,放弃偶像剧转走其他赛道。 程阳在一旁发表自己的看法,对于时鸢的作品选择,工作室在评估后会给出一定的建议,但拥有最终决定权的还是老板本人。 “确实。”时鸢把剧本都看完了,没有什么能特别吸引自己的。 “要不趁这段时间放个假休息休息?”程阳把冰美式递给时鸢,“今年不仅天气冷,咱们这个行业也是寒冬。” “正好也当给自己放个假,避避冬。” 时鸢听出了他话里还有一层意思,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程阳放下自己手里的热咖啡,殷勤地捏起时鸢的肩膀:“我有个大学朋友,最近在做一个综艺,还缺一个能镇住场的女星,就拜托我来问问。” “当然了,不去也完全没关系,就是在你面前过一道,我也算帮了他这个忙。”程阳也明白帮上这个忙的希望渺茫。时鸢已经快三年没有拍过综艺了,几乎都是刚杀青又进组,露出都少得很,更何况是这种常驻综艺。 只是这时间段又恰好太凑巧,时鸢空出了一大段时间,他们又能马上开拍,正好补上这个缺口。 那个制片人偷税漏税的事情他没有及时发现规避风险,险些让时鸢陷入风波,已经让他的职业生涯被记上了狠狠的一笔,要是再办砸个事,以时鸢的性格,他可不止要捏一把汗。 时鸢没有回复,只还是翻着手上的一沓剧本。 程阳明白了,这是根本没把他的这个提案考虑在内,只过了耳朵就算过了。 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时鸢是个对自己的职业有清晰规划的女人,常驻综艺放在她再年轻5岁时还会接,但现在她已经三十出头,正是女演员奋斗拿奖的最好时机,反而更是要减少平时的曝光,把形象留给荧幕。 “再帮我看看有没有好本子吧。”时鸢开玩笑,“我现在就是求好本子若渴,别的都不考虑。” “明白。”程阳适时沉默,不再提这事儿,在微信上回绝自己的同学。 手机上传了一条信息,是时鸢的私人号码,她点开看了看,眉心微不可查地皱起。 “可以出场了。”主办方安排的酒店离场地还有些距离,足够时鸢和程阳聊完再浅眠一会儿。 化妆师从后排探出头来最后再确认了一遍,松口气放人:“没问题,可以下车了。” 当然,每次时鸢的活动她都是这句话。 时鸢本就漂亮,事业顺心之后人的状态更是一飞冲天,再加上平时认真进行管理,几乎没有在外形上出错的时候。 天生丽质,能打的一张牌。 时鸢眨眨眼,把身上披着的毯子递给助理,准备好迎接接踵而来的闪光灯。 “时鸢。” “时鸢看这边。” “时鸢,左边!” 粉丝的热烈呼叫声很快盖过了媒体的呼喊声,时鸢保持浅笑,微微扭头找到了粉丝的方向。 粉丝看到她的动作,尖叫声更大了,像是要冲破天际。 “啊啊啊啊,鸢鸢,妈妈爱你!!!!” “鸢鸢,天冷多穿衣服!!”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时鸢颔首,看粉丝的相机快门不断闪动,等待了一会儿,才往媒体拍照区走去。 “来了,来了。”拍照的记者早已见怪不怪。时鸢虽说每次都会先让粉丝出图,但是拍照时十分配合媒体,脾气也好,记者们也都喜欢。 “谢谢各位。”因为没有安排采访环节,时鸢拍完照就和记者打招呼,步离红毯。 一进室内,助理小天就迅速用厚外套包住了她。 “冻坏了吧。”程阳给她递上热水,时鸢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身体才渐渐回暖。 零下的天气,还要保持微笑拍照,偏偏她的拍照时间又最长,时鸢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了。 “没办法,每年都要受这罪。”小天插上吹风机开暖风远远地给她吹四肢,“今天冬天尤其冷,说不定咱们这儿还会下雪。” 时鸢缓了一会儿,肢体逐渐回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器官,有力气说话了,道:“也就这么一个红毯,冷冷就过去了。” 她嘴里的牙还在打颤,一个不慎把“忍忍”说成了“冷冷”,一语双关,待机室的工作人员都笑起来。 “可以去换衣服了。”造型师还准备了一套内场的礼服,相对暖和一些。 造型师喜欢玩“奇迹鸢鸢”的游戏,红毯穿的是纯黑色的气质款,到了内场就换成了香槟色大裙摆抹胸公主裙,裙摆底下时鸢可以贴很多暖宝宝,起码不会再受冻。 只是这裙子穿起来麻烦,为了漂亮还有一层裙撑得先穿上,上半身为了突出事业线还挤得慌,一穿上就有些呼吸困难。 “晚点再穿吧。”不着急入座,时鸢还有一段时间休息,她的咖位也不需要提前穿好礼服备着,“我先去找下云竹。” 廖云竹今天也来了,只是没走红毯,此刻还在她的待机室收拾,只能时鸢过去。 廖云竹妈妈特意送了家乡特产给女儿的小姐妹,两人最近行程重合实在太少,干脆趁这个时机碰一面。 晚会后台工作人员和明星不少,大多场景是戴着帽子口罩挂着会牌的人对着耳麦和对讲步履匆匆,也有明星带着好几个助理保安从通道快速走过,有的一路走一路还边打招呼,还有的则面色高冷,一副目中无人油盐不进的样子,高昂着头颅,谁也看不见。 只有时鸢,身边就带着一个比她矮一头的助理,小天一边拎着她黑色的裙摆方便她走路,另一边替她撩起往下掉的羊毛披肩,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两个人一边走,她一边看小天在慌乱中逐渐变红的脸色。 小天的老毛病了,看到帅哥美女就容易脸红。 对面看来是又有人即将经过,远远的传来的动静不小,时鸢在原地不动,往通道旁靠了一点。 这一段后台通道狭窄,堪堪能供四个人并肩前行,前方来了一大坨人,想必拥挤也是必然。 她习惯性低着头准备避让,反正自己这边也就两个人。 只是小天的脸色随着来人的靠近变得越来越红,让时鸢也不免有些好奇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威力。 抬起头就和迎面而来的谢懿琅对上了眼。 是他。 原来如此。 情有可原。 时鸢做好两人对视一眼后互相点头的准备,对方却在隔着一米处停下。 “时老师。”谢懿琅先开口,他周围一圈围着的人在他说话时自动绕到他身后,两个人面前空了,他才又提步往前走,边走边说,“好久不见。” 时鸢眼睛亮了亮:“你嗓子好了?” “嗯。”谢懿琅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站定,“还得多谢时老师的药方。” 她穿了高跟鞋也比他矮一个头,时鸢抬头与之相对,分神猜想他的身高。 时棱一米九,感觉也比他还矮一些。他大概得有一米九三?或者再高一点九五? 时鸢不算矮的,标准的167身高,穿10公分的高跟鞋,抬头看他脖子会累,她更偏向后者。 “不客气。”那药方是她母亲开的方子,时鸢从入行就开始喝,因此熟记于心。做演员总是避免不了大段的台词或者嘶哑竭力的片段,她从小就被她妈妈说嗓子眼薄,说话很容易哑,音调也不太高。 她因此不太爱说话,也不以自己的音色为傲。 “主要还是你感冒恢复了,喉咙就自然而然好了。”她不冒领功劳,“这个药方也就是温润护嗓的功效,我一直在喝,所以分享给你。” “多谢。”谢懿琅不是客气,他还真去抓了药,甚至差点对着药方怀疑起来,“很有用。我刚刚还在喝。” 身后的大型道具移动轨迹打乱了他们的寒暄。 时鸢往谢懿琅身后看,不少工作人员在安静地往前一寸寸地挪动。 她及时结束话题:“那你先忙,我这边还有事。” 谢懿琅点点头。他明白制造短暂堵塞的人是自己,提步迈出,又在下脚前被叫住。 “那个……”他回头看身后只隔着一寸远的时鸢,对方晃晃手机,手机的黑色屏幕反射吊灯的光,晃他的眼睛。 他听见她坦荡道:“加个微信吧”。 * 时鸢没和廖云竹聊多久就回休息室换好了礼服,又在待机室等了会儿,有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来引导入场。 整个会场硕大,舞台和嘉宾席一分为二,嘉宾席按圆桌摆放。时鸢顺理成章被引导到最前排正中间那桌。 “您坐这边。”场内的灯光有些暗,时鸢坐下来看到了放在自己正前面的席签,看到了旁边的座位,脸色冷下来。 程阳一直跟在后面,看到她脸色变样,心道一声不好。 转头一看,果然。写着“盛蝶”的大名就被安排在了隔壁,虽不在同一桌,但两人的座位恰巧紧挨着,坐下就能肩碰着肩。 他上去顺毛:“我马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时鸢和盛蝶不对付,已经是历久经年的事了。 最开始是盛蝶打着“小时鸢”的名号出道,还特意将名字改成了对称的来膈应人。时鸢也不是小气的人,对方多次碰瓷,自己当笑话看看也就了了。 但盛蝶野心太过,偏偏做了一些蠢事,让时鸢正眼都不看她。 具体是什么事儿,程阳也不太了解,估计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事儿闹得太大,一般的主办都会尽量避免将两个人安排在一个活动。时鸢团队在对接的时候也会格外关注同组艺人,避免两人正面接触。 原本主办给的名单里是没有盛蝶的,不知为什么今天不仅出现了她的名字,她的席签还**裸地就摆在那里膈应人,怪不得时鸢看到了不悦。 程阳很快了解完情况回来,给时鸢发信息汇报:[老板,我马上安排人将她换走。] 盛蝶怎么来的晚会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先将眼前这个碍眼的人移开。 程阳和主办沟通,时鸢已经坐下,更何况论咖位,十个盛蝶都不够一个坐主桌的时鸢,他们自然知道谁轻谁重。 一旁的工作人员默默将盛蝶的席签移走,时鸢和朋友寒暄完,再去看时已经没了“盛蝶”的名字,给程阳发了一个[嗯]字。 活动很快开始,时鸢戴上假笑,认真看台上的表演,在颁奖环节适时鼓掌。 整个活动全程都有观众和记者跟拍,更需要做好表情管理,不能出错。 桌上摆了精致的水果和点心,但那都是不能用的,一方面是因为身材管理,另一方面吃相也容易不雅。时鸢一天没吃饭了,只简单拿了几个无籽葡萄在嘴巴里含着充充饥,再喝水试图填满空荡荡的胃。 “姐。”小天从角落猫着腰上来,“阳哥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可以走了。” 时鸢没看小天,只点了点头,意思是她知道了。 即使能提前退场,但是也需要把握好时机,在有女演员的场合退场是万万不能的,合作过的男演员有节目或者颁奖时离场也会被拿来做文章。 这样的场合一点小细节都能出错,时鸢向来慎而又慎,最后挑了一个出道没多久的男爱豆表演的时候悄悄离场。 换上常服,她总算能正常深呼吸。小天递过来一盘蔬菜沙拉,她几口把圣女果全吃完了,剩下的蔬菜看了就让人脸色变绿,她没动。 程阳知道自己事情又没办好,怕时鸢真的生气,这时候腆着脸上来说好话:“今天就不节食了,我请大家打边炉!” 时鸢瞥他一眼,还算他反应快,及时处理,也就高抬贵手放过他,点点头。 团队的工作人员欢呼起来,商量着吃顿大的,也算庆祝即将到来的农历新年。 “她时鸢什么意思,仗着自己年纪大为所欲为,还有没有道理了?” 团队的人在后面收拾,时鸢带着助理先走一步,刚下停车场的电梯,就听见一道尖锐的女声。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谁年纪大。 女人三十一枝花,奋斗事业的大好年华。 身后的程阳和小天眼观鼻鼻观心,这茬刚过去,就遇上了作死的正主。 远处,正咬着牙狠狠唾骂毫无形象的除了盛蝶那“小白花”还能有谁? 她身旁的助理低伏做小也拦不住她,这时候只能徒劳无用地试图将人拉上车。 “你拉我干什么呀!”盛蝶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时鸢听见,“她敢做,就不怕人说。” “我好不容易找关系托人进的晚会,还买了个奖,凭什么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赶我出来?她以为她是谁啊?”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少说两句吧。”盛蝶助理恨铁不成钢,恨不得现在就能粘上她的嘴,祸从口出,这个教训在盛蝶身上可吸取得够够的了。 除了盛蝶自己不自知,团队的人都巴不得她能做个哑巴美女。 “我就不!”盛蝶正来气,“我也不没做什么,不就是……” “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怎么还没改?”时鸢走到自己的保姆车前,没等她把嘴里的话说完就出声。 “抓到一次还不够?盛小姐。”时鸢“呵”了一声。 盛蝶听见时鸢的声音,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愣在原地不敢出声。 “我可没说话。”时鸢在车门关上前又开口补充,怕盛蝶误会自己对她上心,“我只是给了一个眼神而已。” “对付你,还不需要我说话。” 时鸢最后利落地关上门,扬长而去。只留留冷汗的经纪人和噤声的盛蝶感受车尾气。 “查下她最近在接触什么项目。”时鸢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闭上眼休息前说。 “明白。” * 另一边。 谢懿琅彩排结束,回了待机室,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沙发上,单手抱臂,另一只手掌撑在脸上,五指张开,盖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挡不住他上翘的嘴角和眼底逸出的笑意。 他掏出手机给周漾发微信。 谢懿琅:[她加我微信了。] 周漾:[谁?] 谢懿琅不信他不知道自己指代的是谁,就非要点那么明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心照不宣地多好。 他换了个更轻松的姿势,双腿岔开,准备好好和周漾说道说道。 谢懿琅:[时鸢。] 谢懿琅:[你上次还说她不是这个意思。] 谢懿琅:[今天见到我主动加我微信。] 谢懿琅:[兄弟,这事儿怎么说?是怎么个意思?] 他等着周漾的回信,一边笑一边等。 手机振动的一瞬间他就拿起来看,周漾手速更快,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周漾:[害。] 周漾:[时老师的微信我早就加了,就吃饭那天晚上。] 周漾:[云竹姐推的。] 周漾:[我们还微信聊了会儿,你说什么意思?] 他“嗤”地一声冷笑出声。 算了,和他这种搞不懂的人说不清楚。 手里的手机又振,显示有联系人新发来一条信息。 谢懿琅真不想点开,不想看周漾狗嘴里又吐出什么象牙。 但耐不住好奇心和好胜心,还是挣一只眼把微信点开。 不是周漾。 是她。 她的信息毫无防备地就展示在面前,也开门见山地回答了自己上一秒的猜测。 时鸢:[聊天记录] 点开聊天记录,是她和对面一个粉色荷花头像的人的对话。 粉色荷花发了好几个不同的药方,中药名和克数以及服用方法条理清晰。 对话框里她的第二条信息又抵达。 时鸢:[上次那个药方有用,但男性不能多喝,这几个更适合你。] 谢懿琅看着这几条信息,皱眉。 没意思。 她是什么中医药宣传大使吗? 没意思!!! 他和这些不懂的人都没什么多说的! 但片刻后,谢懿琅还是拿起手机,斟酌着回复道: [收到!谢谢时老师~] 对方没有再回。 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