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爱情故事【上】》 第1章 第 1 章 1945年夏天,马来西亚吉隆坡茨厂街。 马来在这个季节是最热的,而我却觉得寒气逼人。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我亲眼看着我的父亲母亲带着妹妹坐上去往老家的火车,我就知道,这个世上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和金钱。 今天是我的婚礼,一场在茨厂街城区别墅的热闹婚礼。婚礼上,婆婆的冷脸,公公的酗酒,都让我感觉到这个家不是个过日子的好地方。 至于带着胸花身穿黑色西装的志峰,则是一脸忧郁和不满。 比起我的这个丈夫,我更在意的,是文家产业的二把手,文家的二公子志明。他精明能干,是文家产业的继承人。 熟悉的流程一步步走着,透过薄薄的红纱,我能看到生无可恋的志峰,他一直手挽着我的胳膊,眼睛却不时的看着另一只手上的东西。 那是志峰初恋的照片。半年前他的初恋随父母移民德国,随后俩人就断了联系。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我对爱情又不憧憬。在我遇到的男人中,不是见色起意就是另有所图。 在按照华人习俗拜堂之后,我来到志明的面前,在与他一番交流后,我连续敬他几倍威士忌,总算是把他灌醉了。 “呦呵,兄弟可以啊。” 来人是婆婆的哥哥家的二儿子,名叫赵三炮,以前仗着是清朝一品大臣的移民后代,有不少基业,所以吃喝嫖赌抽了许多年,终于把家产败光了。 日本人占领吉隆坡后,他干脆靠着自己在本地的人脉,投靠了日本当了黑衣队长。 六个骑着自行车的黑衣队撞开大门冲进来,他们掏出三八大盖,两人一队分别立在了院子两侧。赵三炮叉着腰挺着肚子走了进来,拿着棍子指着志峰,“都是亲戚,结婚不请我?” 志峰两腿哆嗦,根本走不前。婆婆赶紧上去笑呵呵的迎接,一边递上一根香烟。 “一盒烟就想打发我?”赵三炮嫌弃的看一眼,一把将香烟整盒抓过来,丢给身后的小弟们。 “他哥,快坐快坐。”婆婆赶紧腾开一个空桌,邀请他们坐过去。 赵三炮点根雪茄吐出一个烟圈,朝志峰勾勾手指头,示意他过去。 志峰吓得两腿一软,下意识地抓住我的胳膊。还好我用力的撑住,才不至于俩人都摔倒。 “过来!我又不打你!”赵三炮有些不高兴,把桌子拍的啪啪响。 志峰往前走两步,却始终不放开我的胳膊,硬拽着我一起走过去给他壮胆。 刚走到赵三炮跟前,两个小青年一脸坏笑的把我拽到一边。赵三炮站起来,手掌在虾酱里面蘸蘸,然后抚摸起志峰的脸,“让哥看看,新郎官洗脸没?” “洗了洗了。”志峰掩住鼻子下意识地往后躲。 “哦…看来是正常人。”赵三炮突然脸色沉下来。 “哥,我是正常人。”志峰缩成一团,他现在脸上已经被涂成了花猫。 啪,赵三炮一巴掌呼到他的脸上,揪住他前面的刘海儿,骂道,“是正常人不知道规矩?” 婆婆赶紧上前,把志峰护在身后,陪着笑说道,“他哥,我们真不知道什么规矩。” “装是吧?”赵三炮冷笑一声,搂住身后一个小弟,拍拍他的胸脯,“替哥告诉他们,他们文家坏了什么规矩!” 小弟仰着头,硬挺着胸脯说道,“咱们茨厂街的大小商铺,哪家每年不交保护费。你们文家可以啊,不光不交钱,还抢走我们的货,胆儿真肥啊!” 婆婆一听,赶紧叫来公公,一家人一对账,却是一头雾水。 看着她们慌慌张张的模样,我的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对账无果,婆婆把管家叫来,悄悄吩咐几句。随后,管家回屋里头,取了五百英镑恭恭敬敬的奉送过去。 “他哥,你高抬贵手。我们确实是不知道这回事,是不是弄错了。” 婆婆弯腰到了90度,就差跪下。可赵三炮是出了名的不吃亏,根本不会息事宁人。 他把钱揣进兜里,然后说道,“今天大喜的日子,我也不想弄你们。看在亲戚的份上,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钱和货双倍送到我的店里。” 婆婆显然是想拖延再想对策,他拉着赵三炮坐在座位上,赶紧让人上齐了好酒好菜,然后一拍手,立刻出来了两个长的妖艳的白人妓女。 “孩子他哥,这两个女孩,是咱们吉隆坡最漂亮的女孩,你好吃好喝好玩着。就当给我这个老长辈,一个小小的面子,成吗。” 面对这几个女孩的搔首弄姿,赵三炮明显被吸引住了,摆摆手就让人放开我,然后一伙人搂着女孩吃喝起来。 趁着这个空隙,我赶紧离开,悄悄的来到趴在桌子上的志明的身后,然后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没有意识,只是挠了挠自己的太阳穴。 我将一份重要的东西藏在他的衣兜里。然后回到志峰身边。这个笨蛋加怂包,此时吓得只知道擦汗了。 趁着婆婆在赵三炮旁边小心翼翼的陪着唠,我一步步的往后挪,洁白的婚纱托尾却被他一脚踩住。 “别跑啊,新娘子!” 赵三炮使个眼色,他的几个手下醉醺醺的迅速将我按住。 他掏出枪指着志峰道,“你以为是我吃饱了没事干呢?老子是来公干的。” 说罢,赵三炮换了幅官腔,喊道,“根据吉隆坡日本司令部的情报,你们这里窝藏了反日暴乱分子,所以要来逮捕。” 婆婆和公公吓得脸色煞白,赶紧陪着说好话,“他哥,看您说的。咱都是一家亲戚。你姑姑我和你姑父,还有咱们这一院子的人,哪个不是安分守己的呢!” 赵三炮不耐烦的扣扣鼻孔,“知道,文家。额…比如说你们,志峰,志希,都知道,是良民。” 随后他看向志明这边,“可是这志明就有很大的怀疑了。带走!” 婆婆赶紧求情,这次直接跪下来,又是磕头又是哭喊。然而志峰,他只是露出了难堪的神色。 我推开束缚着我的人,走到赵三炮跟前,大声的怼他,“做事要讲证据,今天你从我们身上搜不到证据,不然我们绝对不会跟你们离开。” 赵三炮把烟头掐灭,点点头,“行,那我就一个人一个人的搜!” 很快,我们几个都被搜了身,赵三炮自然是一无所获。这时,志明却从醉梦中醒来,他揉揉眼睛,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他兜里的东西掉了出来,被风吹到了赵三炮的脚底。 赵三炮捡起来一看,嘴里骂了一句,喊道,“这不就是老子被你们抢走的货的提货单吗?王八蛋,果然是你们!” 还不等大家有所反应,赵三炮从怀里掏出手枪,竟然对着志明连开了五枪。 “儿子!”婆婆和公公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抱着浑身是血的志明痛苦。 志峰此时才有微微触动,他嘴唇颤抖着,问,“赵三炮,你太过分了。” “过分?老子让你看看什么叫过分!”赵三炮一挥手,“去把新娘子给我带走,我要回去享用!” 我的胳膊被绑成了麻花,赵三炮得意的挑了挑浓厚的眉毛,说了声“走”。 刚走几步,人群中一个稳健而沧桑的身影冲了出来,拉住赵三炮,眼神如炬,“赵三炮,把我弟妹留下,都是亲戚,你这样的行为简直是禽兽。” 出来的人是志希。他在澳洲深造,前天才搭飞机赶回来的。 “你算什么东西!”赵三炮踹他一脚,他身子瘦,一下子就被踢出好远。他硬撑着地面站起来,又要冲上去。却被志峰拉住了。 “兄弟,这是你媳妇儿,你救她呀!”志希顾不得擦掉脸上的土,挣脱了志峰的束缚,不顾一切的朝我冲了过来。可没想到,却被黑衣队的几个壮汉丢出老远。 我没想到,这个计划竟然会把我自己牵扯进去。 赵三炮继续走,刚走到门口,却见一辆黑色轿车领着一辆吉普车停在了大门口。吉普车上下来五六个警察,把赵三炮给包围了。 随后,轿车上下来一人,他戴着黑色帽子,穿着一身褐色西装,又戴着一副墨镜,派头十足。 赵三炮看到他就腿软了,不由得矮了半截,连忙立正,把嘴里的雪茄拔出来丢到了地上,“王局长,您怎么来了?” 王局长是吉隆坡最年轻的警察局长,曾经留学德国,在德国英国有不少人脉。如今才十八岁就当了警察局长。 日军侵占这里,把吉隆坡几个局长都暗杀了,也没敢动王局长一根汗毛,就是顾忌他在德国的人脉。 王局长走到赵三炮面前,拍拍他的油光铮亮的脑袋,“我不来,难道再看着你把好人抓走,强抢民女啊?做人别太过分,你已经有十几房姨太太了。” 赵三炮还想解释,却被王局长一把手抓住衣领子,带到我这里,“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姑娘怎么就是暴乱分子了?” 赵三炮满脸的难堪,挠挠头道,“前几天司令部有个少佐在街上给人用枪打死了,我这不是按照司令部的命令在排查嘛。” “用枪是吧?我现在就帮你审审。”王局长走到我面前,认真的问道,“你会打枪吗?” “不会。”我摇摇头,看着他的脸,越发觉得有点熟悉。 “口说无凭。”他狠狠的瞪了我身后的黑衣队,黑衣队们立刻给我松了绳子。 他递过来一支枪,放在我手里,“你拿起这把枪,对着赵三炮,如果你能打到他,我就放了你。否则就还交给赵三炮处置。” 第2章 第 2 章 这是我第一次摸枪,又哪里会打?我很为难的看着他,但他却用眼神告诉我,不许停下来。 赵三炮吓得够呛,头上全是汗,跪在地上恳求道,“我的局长兄弟,这不是玩具,玩笑开不得啊!” 我想到他的嚣张与跋扈,于是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对准他就疯狂的按动了扳机。 没有出现任何响动,因为我不会拉保险。但赵三炮也瘫在地上,□□湿了一片。 王局长蹲在他面前,问,“一个连枪都不会用的女孩,你说她能刺杀井户三郎少佐吗?你做事有点太草率了吧?” “对,对。”赵三炮几乎说不出话来,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带着人跑了。 公公站在门口看着,就像是一个木头人,眼睛瞪着溜圆。 王局长走到我面前,他摘掉墨镜,把帽子拿在手里,“小姐,还记得我吗?” “您是…”我尽量表现出困惑的语气和样子。 公公近乎震惊的看着我,不可置信的问,“我家媳妇,是怎么会认识您的呢?” 王局长抚摸着自己,左手手背上的齿痕,笑道,“怎么说呢?我们算是唇齿之交吧,哈哈。” 我紧张的几乎无法呼吸,捏了捏他的袖子,瞪他一眼。 他似乎有意放我一马,用挑逗的眼神看我一眼,然后缓缓地转身看着公公,“这块地界归我管,有事只管报我的名字。” 公公结结巴巴的说,“那…那局长大人进来喝杯喜酒吧,我家大儿子正在办事!” “父亲,局长大人很忙的。”我赶紧说道。 “不忙不忙,正好我渴了,喝杯酒解解渴。”他得意的看我一眼,将墨镜和手套交给旁边的秘书,然后自顾自地进了院子。 等我回到大厅,志希请来的日本医生和法国医生已经将志明抬进了救护车,响着汽笛往医院去了。志希陪同着一起。 王局长脱下手套,和婆婆握握手,然后问,“情况怎么样?” 婆婆擦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医生给检查了一下,说幸好子弹没打到要紧部位。现在要去给做手术取子弹。” 我心中不禁紧张起来,“那,二哥他会没事的吧?” 婆婆轻轻地点头,她不愧是文家产业的掌舵人,遇到这样大的事情,竟然也能临危不乱。换成其他女人,早就随着救护车往医院去了。 随后,婚礼继续照常进行。王局长特意挨着我坐下,这让我感觉到,他是专门冲我而来。 我急忙站起身,想要敬而远之。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王局长竟然在桌子底下,暗暗的攥住我的手。 “哎呀。”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婆婆奇怪的看着我,“怎么了?” “没事,大概是被臭虫子咬了。”我没好气的看着王局长。 王局长刚端起酒杯,先是一起碰杯喝了一盏。而后,他端着空空的酒杯举到我面前。 我抓起酒瓶,给他倒满,“谢谢局长今天解围。要不然我们这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局长也端起酒杯,轻轻在我的酒杯上磕了一下,“我也同样谢谢你,谢谢你在我平淡无味的澳洲之行中,留下精彩的一抹回忆。” 我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心,明知我不想提起,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说。 我的脸发烫,一旁的公公关切的看着我,问道,“儿媳妇,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喝多了?” “大概是喝多了吧。”我生气的看向了旁边的王局长,他此时已经开始饮酒,眼神向我这边投来,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直到这时,志峰才拖拖拉拉的,从他的房间出来。婆婆起身,赶紧上去给他揉耳朵,同时,嘴里念叨起来,“刚才把我儿子吓坏了,不怕不怕。” 王局长忍不住笑了。志峰撅着嘴,十分不情愿的走了过来。婆婆赶紧上前来,笑着说道,“要不…还是让他们小两口坐在一起吧?” “哦,实在抱歉!我没注意,居然坐在了新郎的位置!”王局长站起来,又找了个位置坐下。 志峰用力的一拉椅子,极不高兴的坐下。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冷冷的问道,“局长大人怎么会突然来我这喝喜酒啊?” 王局长也不介意,先跟大家敬了杯酒,然后才扯着官腔说道,“我呢,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不过你们放心,这是件好事。” 公公一听突然眼神一亮,“敢问局长大人,是什么好事儿?” 王局长说道,“战争马上结束,这里很快会恢复和平。现在敌人控制力量已经薄弱,我们应该大力恢复经济,你们是咱们马来西亚数一数二的服装大公司,英国政府愿意提供低息贷款帮助大家办分厂,促进吉隆坡经济繁荣!” 虽然他说的慷慨激昂,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做。宾客们一番讨论过后,也都无奈的摇摇头。 王局长点名了几位大亨,他们都支支吾吾的含糊其辞,既不反对,也不答应。最后,他点到了文家。 婆婆满怀歉意的站起来,说道,“都说战争要结束,可谁也没个底儿。文家比起各位大佬,可还差着一大截,我们是真的没办法。” 王局长严肃起来,说道,“我也不要求你开多大的场子,先开个小厂子试一试。” 婆婆诉起苦来,“哪有那么多人呢?我跟志峰他爸照顾这几个厂子,已经到极限了。志希在念书,志峰又不懂做生意。实在是没有人了呀!” 王局长看向了我,我捏紧手上的酒杯。 他拉住我的手,当众举了起来,“怎么就没人了?我看你家媳妇就是个很好的老板!” 我试着把手缩回去,他就握的紧紧的。他郑重的看着我,用唇语告诉我,“你想让我把你的秘密说出来吗?” 婆婆一脸的不悦,还想再说什么。王局长先站起身,用话堵住了她的嘴,“反正你们考虑考虑吧,如果答应,我自然会给你们家尽可能的帮助。如果做不到,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我就爱莫能助了!” 送走王局长,已经是黄昏。我忐忑不安的坐一下午,很快天就黑了。 晚上的洞房花烛夜,志峰褪下外套,与我并排坐下。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忧郁与不甘。 他掏出初恋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万分不舍地,将照片拿到蜡烛跟前,亲手烧掉了它。 烧完照片,他仿佛受尽酷刑与煎熬似的,和着衣服,直接躺在了床上。 我脱掉外套,躺在他的旁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前,画了一个圈。 “你干什么?”他侧脸看着我,语气冷冷的。 “今天可好险,你差一点儿就能当上文家产业公司的二把手了。”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慵懒的说道,“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我对产业生意不感兴趣,所以我也不稀罕。” 我故意激怒他,冷笑一声,“难怪你的德国女孩会跟你分手。大概是人家看出了你的不上进吧。” 我把枕头丢到他的手上,然后开始铺床。看得出来他有些惊讶,有些恼火,把牙咬的咔咔响。 我取出两个高脚杯,故意只倒了一杯,冷冷的对他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你抽大烟把身体都搞坏了,连喝低度酒都会吐血。还想什么上进的事儿呢?” “谁说我不能喝?”他爬下床,从我手上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我依旧奚落他,“你喝杯酒能证明什么?” 他已经泛起醉意,眼睛发红。索性,他抓起酒瓶,猛地往嘴里倒了半瓶。“我告诉你,我不仅可以喝酒,还有能力继承家业。要是志明死了,公司就是我的!” 他把酒瓶子摔到地上,玻璃溅落满地。丫鬟听到动静,急忙推开门。 我看看外面空荡荡的,于是问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丫鬟回道,“三少奶奶,志明少爷回来了,现在在大院休息呢!所有人都去伺候他了。” 丫鬟名叫雨河,我走到她面前,问她,“刚才的一切你都听到了?” 雨河点点头。我很是满意,一脚将玻璃残渣踢到她面前,“三少爷喝多了,你把屋子收拾好。” 第3章 第 3 章 我看了一眼忙碌的雨河和因痛苦陷入癫狂的志峰,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房间。 来到院子的一口枯井旁,我掏出预先藏好的一块锋利的玻璃渣,对准自己的脚踝,麻利的割出一个口子,我的白色袜子立刻呈现出了酒红色。 我把玻璃渣握在手心,一瘸一拐的往大院走。 门口传来几声狗吠,是文家养的旺财。我想出去到大院,但志峰所住的院子里有只狗,只好做罢。 于是,我打算从志希住的独栋小楼绕路过去。 “弟妹,还没睡呢?” 站在我面前的,是志希,他的手上粘着个纱布,应该是白天被赵三炮弄伤的。 我一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于是赶紧把玻璃渣子藏好。勉强装出笑容跟他打招呼,“没呢,大哥也没睡呢?” 他点点头,目光很自然的落在我的脚上。 “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志峰他欺负你了…” 我摇摇头,“没有,我不小心碰伤的。” “我去找他!”志希说着就要过去,我急忙拉住他,“别去,他就是那样的人,我都不计较,你又何必大动肝火。” “他虽然是我弟,但真的是个混蛋!”志希的声音很大,我赶紧警示他安静。 他这才作罢。这一番推搡,让我伤口疼的更厉害。志希脱下自己的白色西装铺在枯井沿上,然后强硬的拉着我坐下。 “大哥…”我惊呼一声,但他已然蹲在我的面前,脱掉我的鞋袜。 他满眼心疼的抚摸着我的割痕,然后竟然从枯井旁,取出了医药箱。 我立刻明白过来,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或许早就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或许一直跟着我。 他取出止血棉,用镊子夹着开始为了擦拭血迹。 “志明哥回来了?”我感觉着他手掌的温热红着脸问他。 “嗯,虽然还在昏迷,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在他自己的屋里打点滴。”他看着我的脚,一丝不苟的回答。 在这一刻,我被他的温柔所感动,情不自禁的对他说道,“要不然我离婚吧,我和你在一起。” 他猛地抬头,细微的皱纹下,一双忧郁的眼神与我目光交合,“不可以,你们的婚约是文家和赵家的约定。我这个外人不能破坏了你们的约定。”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我和他都在疼痛里煎熬着,我们沉默许久,终究是再没有一句话。 第二天我去婆婆房里敬茶的时候,婆婆公公两人都是面露愠色。 志峰一脸的惊讶与困惑,目光望向了我。我的眼神和志希交织在一起,看得出他很是不安,两只手插在兜里,就没掏出来过。 “最近天气是热,但是你们年轻人也不能晚上到处乱跑。”公公终于憋出一句话,顺带瞪我一眼。 “知道了。”我和志希竟然不约而同的回答。志峰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志峰,你呢?”公公问道。 “我昨晚喝多了,什么也不知道。”志峰说完,打了一个浓浓的酒嗝。 “没出息的东西,给你娶媳妇真是个错误。”公公嘟囔道。 婆婆看看墙上的自鸣钟,指针指向九点的方向。她喊来在门口打扫的雨河,吩咐道,“去,看看志明少爷醒了没有。” 雨河微微鞠躬,然后飞快的跑去了大院。不久之后,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文家大院。 我们赶到大院的时候,雨河瑟缩在墙角。顺着她指的方向,我们看到了席梦思床上,被割喉的志明。 公公婆婆抱住志明就嚎啕大哭。志希上前,仔细的看了一眼脖子上的伤口,说道,“这是被利器割破了喉咙!” 婆婆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我们每一个人,“到底是谁干的,我要把他五马分尸!” 志希把目光投向我,而我则看向雨河。雨河犹豫片刻,还是举起手来。 “我不能确定,但是我看见昨天志峰少爷喝多了,用酒瓶的碎渣子伤害三少奶奶。” 说话时恰好志峰姗姗来迟,他一把揪住雨河的衣领子,上去就打了一巴掌。 婆婆回过头看着我的脚上的绷带,看向志希,志希郑重的点点头。 志峰晃晃悠悠的,指着我们,“你们,居然怀疑是我?” 公公冷冷的道,“但你的嫌疑最大。你最好赶快承认!” 志峰咆哮起来,“凭什么就我嫌疑最大?就凭我是你最不看好的儿子吗?” 公公走到他跟前,用力的踢了一脚,“非得让我把话挑明白吗?志希是我收养的儿子,他杀了志明能得到什么?反过来你杀了志明,那可得到的多了!” 志峰道,“那也不能说明就是我杀的啊,你怎么不说晓艳,她是我媳妇。” 随后公公又指向我,“你媳妇第一天进门,她怎么可能没事干去杀人?” 志峰哭咧咧的,脸拉的很长。我对公公说道,“爸,光凭雨河的说辞不能说明什么。而且,昨天志峰对我是耍酒疯。我相信他本质是善良的。” 公公叹口气道,“你是新媳妇,不知道志峰这小子有多混蛋。谁敢保证他抽完大烟以后不精神失常?” 我还是摇摇头,转身去书桌前给公公倒茶,“我不信,倒是雨河,仅凭昨晚志峰的行为就判断他杀人,简直就是妄图挑拨,我看应该把她打死!” 志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扯着管家的袖子,骂骂咧咧的道,“还不赶紧去把这个死丫头处理掉!” 不出我的所料,雨河吓坏了,赶紧跪在地上,继续道,“老爷太太我冤枉啊。我其实还听到志峰少爷说什么,等志明少爷死了,我一定有能力取代他,继承家业之类的话。只是事关重大,我刚才不敢说。” 我手一抖,手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粉碎。公公和婆婆立刻把目光射向我这边。我赶紧低下头,弯腰去捡起地上的残渣。 “我去把它扔了。”我赶紧抓起碎碗往外走,这时公公突然发话了,“站住!” 他走过来,锐利的眼神直视我,“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我回头看一眼志峰,却被公公呵斥,“你看他做什么,听到什么就老实告诉我,不然我连你也处置!” 我长叹一口气,抱歉的看志峰一眼,“确实,雨河说的都是真的。” 话才一半,但公公的情绪已然爆发,他发疯似的冲到志峰跟前,一拳将他击倒,狠狠地在他身上踢打。 我和婆婆还有志希赶紧去拉开。我拦在中间,恳求他,“爸,志峰或许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但我们都知道,吸完大烟之后,人做事是不受控制的啊!”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打死他。我跟他说过多少遍,不要碰那些邪恶的东西。可他都置若罔闻!” 公公把我们都甩飞,然后继续对志峰施暴。 很快,志峰的脸上多出几条伤疤,他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停的发抖,眼睛也失去色泽。我知道,是志峰的烟瘾犯了。 看着他可怜的模样,公公终究是没有狠下心来。他失落的离开,留下一道失落的身影。 解决完志明的事情,已经是一个月以后。志峰被公公打伤了右腿,又被关了禁闭。每日只能在屋里转悠。 而我也在怀疑,到底是谁提前做了我要做的事? 这天晚上,婆婆把我跟志峰叫去她的卧室。起初只叫志峰一个人去,让我早点去休息。志希却说志峰腿脚不便,让我跟志峰一起去,并且具有深意的盯着我。 婆婆将一把钥匙从枕头底下取出来,打开了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大盒子,放到志峰的手里。 我惊讶的望着这个盒子,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原本属于志明的东西。 志峰打开盒子,里面俨然是公司的收据和公章,还有几张支票。 “妈,您这是…嘿嘿”志峰虽然嘴上说着对生意不感兴趣,但此刻眼中还是冒着金光。 “志明不在了。我还能把家业交给谁呢?”婆婆叹口气。 婆婆又极不情愿的,掏出了一本存折递给我,“上面是五千英镑,王局长再三说了让咱们开一下店铺振兴经济,你就意思一下得了。” “给我。我是一家之主。”志峰从我手上夺过存折,我只是淡然一笑,因为我会得到更多。 第4章 第 4 章 又过了两天,王局长托人送来一封信,上面写着:明天在万国楼的洋房里有一场酒会。 我十分欣喜,兴冲冲的换衣服。因为来的都是商业界各方的大佬,去那混个脸熟,将来创业时绝对能多些助力。 我选了条青色碎花高开叉旗袍,配了双黑色高跟鞋。头发倒是因为新婚刚烫过,所以只是简单的进行了打理。又配上了一对儿黑珍珠耳坠,倒也看起来像个回事。 梳妆完毕,我正准备出发,路过婆婆的房间,却发现门紧闭着。 窗户半掩着,里面飘出婆婆与志峰二人的对话,“万国楼的酒会,可是你作为文家公司新继承人的首次亮相,要把握好机会,以后咱们家的产业,就靠你呢!” 志峰纳闷道,“不让艳华跟我一起去?” 婆婆压低声音说道,“当心别让她听到。其实,我只让你一个人去,主要是让你去认识一下王局长的姐姐。” 志峰道,“王局长的姐姐?我认识她有什么用吗?” 婆婆笑道,“王局长的姐姐和你年纪相仿,刚刚从德国留学回来。等你进去,就主动去跟她跳舞,增进感情!” 志峰疑惑道,“把握啥机会?那你说明白点。” 婆婆说道,“傻小子这还够不明白呀!你那么帅,要是能把他的女儿追到手当老婆,在吉隆坡,咱们家不得横着走啊!” 志峰道,“我这都结婚了,人家能愿意吗?再说了,我还等着汉娜回来,那万一回来,人家看我俩老婆,我们还怎么破镜重圆啊?” 婆婆骂道,“人家都把你甩了,你还搁这吃心呢?天呐!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傻儿子!你赶紧给我去!” 接着屋内就是一阵开门的声音,我赶紧躲在旁边的假山后,看着志峰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马来西亚的天气就像跟雨神结了盟一般,刚刚才晴空万里,现在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去跟管家要车的时候,管家告诉我,志峰已经开着家里的轿车出发了。随后,他狐疑的打量着我,打探式的问道,“少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没车,恐怕今天您出不来门了。” 我笑道,“哦,没事,有几个朋友打电话来约出去逛逛。家里不是两辆车呢吗?” 管家带着笑脸道,“两辆车都被开走了,车库现在是空的。” 然而,他却低估了我的视力。虽然我离得车库较远,但窗明几净的玻璃,还是照出了里面那辆敞篷车的身影。 我明明是这个家的主人,他一个管家却故意为难我。我也就不再给他面子,直接指着车库说道,“车不就在里面吗?你这么为难我,看来这个家不是姓文,而是跟您姓赵。” 管家一愣,眼珠子飞速的转起来,想了好一会儿说道,“少奶奶,您看这么大的雨,那车也没法开呀!再说司机也都请假了。” 下大雨我倒不怕,只是没有司机就真的难住了我。我十分害怕汽车,总觉得自己开不好会出事。现在,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把开汽车学会! 管家转身要走,那个方向分明是要去向婆婆通风报信。我再也顾不得这么多,把伞一撑,迈进风雨当中。 我就是坐马车,也要参加这个酒会。否则,以后我的创业与在文家的处境会更加的艰难。 此时,街上的积水已达十厘米之多,我走到门口一脚迈下去,一阵冰凉的感觉透过我的丝袜,传遍了我的双脚。 我低头一看,整个鞋袜已经全泡在了水里。我心一横,反正也湿了,索性把另一只脚也迈了进去。 刚走起步,我看到前面有一辆人力马车,于是向他招招手,然后加快步子跑了几步。却一不小心踩到了街上的地漏。 我的左脚整个陷了进去,身子失去平衡,慢慢倒向水中,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我。 这力道极大,一下子就将我抱起,从地漏当中解救出来。我低头一看,一双白皙的大手正箍在我的胸前。 来的居然是志希。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头上的风帽早已被雨水打湿,滴滴答答的落下水来。 我脸一红,轻轻的掰了掰他的手。他也意识到我的尴尬,赶紧窘迫的把手缩回去背到身后,小声的说道,“没事吧?” 我把要参加酒会,用车却被管家拒绝的事告诉了他,他转身回去,直接从屋里边把管家揪出来,让他打开了车库大门。 志希跳上车,将一把大雨伞递过来,然后发动了汽车。我跟着他上了车,俩人撑起了伞。 挂了挡下去,汽车缓缓向前开动。管家转身要跑,却被志希一脚油门冲过去挡在前面,“想去告状吗?我告诉你,你今天就给我站在这,我们不回来,你别动!听明白没有?” 管家立正站好,愁眉苦脸的目送我们离开。此时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看看表,还有20分钟,酒会就要开始了。 我们一路没有说话,只能听到雨刷器急促的摩擦玻璃的声音。等赶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响起了隆重的音乐。 推门下车,又等着志希把汽车停好。正要进去,却被门口俩穿着红色制服印度门童的给拦下了。他们抱歉的说,“已经过了入场时间,任何人都不准再进去了。” 我递上名片和邀请函,门童查看一番,当他看到上面王局长的亲笔签名时,瞬间转变了态度,微笑着打开大门表示可以进去。 志希也递上了名片。印度门童却执意拦着他。他先后提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志峰的名字,门童却都不为所动。志希着急了上去就要硬闯,结果却被两个门童一起,扛在了肩膀上。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俏丽服装的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在附近打量了一下,然后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问道,“你就是佳慧婷?”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向她点点头。她随意的一挥手,转过身去,拉开了大门“进来吧,我哥哥让我来寻寻你!” 看着被举得高高的即将丢出去的志希。女孩也注意到了他,走过来,仰头看着他的脸。 “这是我大哥,我们一起来的!”我赶紧解释。 “那就一起进来吧!” 姑娘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起了十分大的作用。两个门童将志希慢慢的放下来,毕恭毕敬的打开了大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此时,酒会已经开始,大家在喝酒热闹,台上的英国女郎穿着超短裙在唱着曼妙的歌曲。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但还是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刚进到金色的大厅中央,周围的宾客便投来异样的目光,且不时的传来讥笑声。 就在我举足无措的时候,我看到二楼贵宾处有人招手。原来就是梁局长。今天他没有穿制服,而是一身灰色长衫,梳着油头,手上夹着一根雪茄。 他指指旁边的沙发,示意我们先坐一下。我抖抖身上的雨水,来到了沙发的角落。 沙发的中央,正坐着两个打扮的像保镖似的马来人和一个白人姑娘。他们眼珠转动着,露出讥讽的模样。其中一个马来人走过来,指指门口的垃圾堆,“乞丐不要坐在这里!去那边等着施舍。” 志希向他们解释不是乞丐,但他们却皱着眉头,似乎听不懂我们的话。随后两人叽里咕噜的,将志希硬拽起来。 这时我才发现,他们是两个日本人,用蹩脚的英语混杂的日语骂道,“我们酒井先生要跟汉娜小姐谈生意,你给我滚开!” 说实话,他们的英语还算可以,完全可以礼貌的说话。但他们这嚣张的态度,让我决定不能受辱,志希也是一样。我们两个对视一下,又坐在了沙发上。 两人愣了一下,将手摸到了口袋里的枪。这时却过来一个身穿和服的中年男人,他两只手分别按住了两个人的胳膊,用低沉的话说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做事不要冲动。” 说完,那中年男人斜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与那位白人姑娘握完手之后,两人便一起上了二楼。 原本以为这事儿过去了,谁知那两名保镖不甘心,在路过舞台的扩音器时,故意用英语大声的喊道:“看哪,东南角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丑八怪女人!” 顿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来,他们在迟疑了几秒钟后,都像看笑话似的笑了起来。 志希生气的站起来就想冲他们理论,我拦住了他,旁边的一个白人男子却小声的说道,“看到那个丑八怪,居然站起来了!华人也配进来这样的酒会,真是耻辱。” 第5章 第 5 章 “怎么,你难道没有四分之一的华人血统吗?在这里装什么?” 我回头一看,王局长正走过来。他只不经意的瞪了那白人男子一眼,那男子就连说抱歉,退到了一边。 他看着我,让服务生递来一块大毛巾递给我,“怎么淋的这么湿?没跟你家先生一起来?” 我接过毛巾,擦擦自己的头发,看着周围满是人,我也不想丢脸只是说道,“我先生…走的匆忙。” 王局长左手握拳挡在嘴边笑了笑,“不是走的匆忙,只怕是别有用心吧。” 我擦掉脸上的水珠,把毛巾递给志希,“说实话吧,他其实不想让我来。他可能,不太想认我当这个老板娘。” “当不成老板娘那你就当老板嘛!女人又不比男人差!”王局长一挥手,喊来自己的秘书小王,小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来递给我, “周小姐,在市中心办厂的手续我们局长已经大致都替您办好了。现在需要你拿着这些,去吉隆坡商业中心签字按手印就行了!” 我双手捂住了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要知道,现在马来的局势日趋紧张,各方势力参杂,都想在市中心这块肥沃的土地上分一杯羹,普通人想办场,简直做梦一般! “太谢谢你了!”我激动的接过手续,反正里面密密麻麻的英文文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志希也连连点头致谢,兴高采烈的说道,“弟妹你自己当老板,一定要弄出个名堂,这样就没人敢小瞧你了!” 才刚说完,志希就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王局长捏捏他的脸,笑道,“这个兄弟倒是比志峰要强的多。以后能成一番大事,你看你湿漉漉的,我让小王领你去换衣服!” “请跟我来!”小王礼貌的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两人一起穿过了舞台中央,从旁边的一个棕色暗门去到了后台。 “那我也去换一件!也不知道有没有!”我问。 “先等等!”随后他叫来服务生,要来一杯热红茶。” 他把红茶的盖子打开,吹了几下,递到我的面前,又跑去吧台要了一个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说道,“换衣服之前先喝杯红茶热热身子,这红茶是从印尼来的,我特意带到酒会,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我接过红茶,一阵芬芳的茶香沁入鼻子,但却略微苦涩。王局长又掏出一包白砂糖,到了约1/3在里面,笑着说道,“这回试一试!” 我喝了一口,果然甜度适中又不失茶的芬芳。我不禁赞叹道,“茶是很好的茶,烹饪的也很好,加的糖也适合。王局长对茶很有研究呢!” 他笑笑,自豪的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夸我的人不少,但这样真诚中肯的夸赞,周小姐是第一个!” 我好奇的问道,“别人是怎么夸的呢?” 他凑到我耳边,小声的说道,“无非就是一通吹捧,什么上帝之水,什么世界第一红茶,被不懂茶的人夸,我听着也难受。直到遇到周小姐,我才感受到,那几年的茶没白种!” 我问道,“王局长,以前还种过茶叶呢?那一定不是普通的种茶叶!” 王局长道,“年轻时候异想天开,竟然想成为马来的茶叶之王。其实我在爪哇岛还有印尼都有种,生意好的时候,一年也能卖到百万英镑。” 我不由得赞叹道“那是相当厉害的,怎么之后不做了呢?” 王局长说道,“我觉得人生一世就是用来体验的,用着短短几十年,来体验不同的生活,最后才不会后悔。所以放弃了茶叶生意,选择从政,想为老百姓做一些事!” 听着他的人生轶事,我第一次认真的观察他。温润如玉且潇洒自在,这个世上少有这样随性又成功的人吧? 突然吧台那边一只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引起了全场的注意。我和王局长不由得往那边看,原来是有人发生了争执。 我站起来一看,起争执的人竟然是志峰,他正用左手抓着一个姑娘的胳膊,而那位姑娘,却是刚才在门口放我通行的那个女孩。 我和王局长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就跑了过去。志峰此时还抓着人家的手不放,一脸谄媚的说道,“交个朋友吧,我真对你一见钟情,就赏光让我请你吃饭吧!” 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孩**,我当即就对他大喝一声。他吓得一激灵,看到我,惊讶的瞪大眼睛,问道“这么高贵的地方,你怎么进来的?” 我说道,“你进的我怎么就进不得?我倒还想问问,你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女孩纠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志峰左右看看面露尴尬,小声的说道,“臭婆娘用你管!赶紧回家洗衣服去!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随后,他又变回了那副谄媚的模样,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那个女孩,“在下姓文,是茨厂街文氏服装厂的三公子。一定要让我请你吃个饭,拜托了。” 女孩冷笑一声,倒是接过了名片。她举起名片,对准了我的位置走来,然后挺起芊芊细腰,仿佛自带一股傲气。 她走到我的面前,仿佛嘲讽似的笑道,“文少夫人,您是个大美人,可管理丈夫的能力还是不够,否则您的丈夫向别的女人示爱,一定会成为家常便饭的!” 说完,女孩随手将名片撕成两半丢到了地上,袅袅挪挪的走了。志峰推开我就想去追,却被王局长伸手拦了下来,然后一掌将他推回原地。 志峰吃了瘪,郁闷的朝众人挥挥手,“别看了,别看了,都给我走!” 宾客们这才散去,他猛的灌了两口白兰地,然后晃晃悠悠的走到我跟前,指着我说道,“今儿的事儿都是他妈怨你,给老子滚回家去!” 说完,他一拍手,又喊进来一个印度门童,然后指着我说道,“来,给我把她撵出去!” 这个换班的门童之前没见过我。他打量着我,仿佛在确认我的身份。随后,他做出捏钞票的动作,示意志峰给他些小费。 志峰点点头,从兜里抓出一把钞票塞到门童手里,“让她从我面前消失,越快越好!” 王局长上前,对门童说道,“你可以把这位女士赶走,不过你也就不必进来了。这里有我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别的不说,开除个人还是有权的。” 门童眼睛瞪着溜圆,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随后用冷脸看着志峰,说道,“文先生,来者都是客人,请与大家和谐相处,我是不会做客人赶走这种龌龊事的。谢谢。” 志峰气的直跺脚,他刚想刷起袖子亲自动手,王局长却走到志峰的跟前,按住他的胳膊“文先生,按说你们的家事我不该管。可这里是我的地盘,以后别当着我的面指手画脚,要不然以后你可就参加不了这种聚会了!” 说完,王局长揽起我的腰,推着我离开了吧台。我一愣,有些尴尬,有些脸红有些局促不安,却感觉安全感满满。 他们又回到了刚才的沙发上,王局长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我确认他确实是真的生气了,于是站起来向他道歉,“我家先生惹你生气了,我替他向您赔个不是!” 他抬起头,淡淡一笑拉住我的手,让我坐在他的身边,“我和你一样,一点儿也不生气。我只是想发笑,居然有人会喜欢我的妹妹!” “啊?”我暗自震惊,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您怎么知道我不生气。” “你嫁到文家是另有目的吧?既然如此,你也不是真心爱志峰,所以你当然不生气了。” 我紧张的心跳加速,他却一转话题,“对了,拿到手续以后你准备在哪里开厂?” 这可把我问住了,市中心寸土寸金,文家也只有一块地,根本不会给我用。 “我考虑不周了。”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只想到给你在市中心开厂子的权力,却忘了你在市中心没有地。” 我羞愧的点点头,“让王局长白费心了,您帮我弄好了合同和手续,我却没有地皮。” 他笑了笑说道,“这就是今天让你来的原因。今天的酒会,不光是喝酒跳舞谈交情,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就是市中心那边,有一个厂子要拍卖。” 我无奈的笑了笑,“这对我就是天方夜谭,市中心数一数二的商业街,我没有那么多钱去拍那个。” 他站起来伸伸懒腰,最后认真的看着我,“你觉得没有把握的事,我会让你来吗?” 随后他看了看表,说道,“舞会差不多要开始,舞会结束后就是拍卖,你只管放心,我会替你拿下的!” 我惊呆了,潜意识里让我拒绝了他,“还是不要了吧,我想,我可能没有钱还给您。” 第6章 第 6 章 他笑着耸耸肩,手指划过我的脸庞,“对于喜欢的人,我就是愿意给她做事。这就是我的性格!” 金碧辉煌的大厅,古铜色的留声机播放起了《友谊天长地久》。王局长脱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说道,“快去换件衣服。” 我摸摸身子,对他说道,“没事,已经干了!” 他摇摇头,在我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告诉你个小秘密,我的面前有一只可爱的小花猫。” 商会会长古杜尔出场了,正举着酒杯穿过金色走廊向宾客致意。王局长朝古会长摆摆手,迎了上去,就在两人握手的一瞬间。在场的宾客无不举杯欢呼。 我走到吧台旁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在家时化的妆已经全部花掉了。头发也被雨水打湿,果然像一只花猫。 我走到了一边的长廊上准备去换装。恰好这时王局长的秘书小王进来了,是因为办手续有不清楚的地方,需要向我询问,最好能亲自去商业中心一下。 “我去吧,弟妹。”志希正好从对面的屋里出来,他这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蓝色的西装,只是他的脸稍显沧桑,和这衣服搭配起来有些不称。 “你了解流程吗?”我问。 “我会仔细的问的。你就放心吧。”志希冲我眨眨眼,修长笔直的双腿迈着健步的步伐与小王一起出了门。 远处,王局长还在和古会长说着话,偶尔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期间王局长还指了指我,似乎在跟古会长比划着什么。 我从没来过这里,所以一时之间有些茫然,看着每一间都差不多的化妆间,实在也不敢贸然进去。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鼓起勇气朝着其中一间走了进去,却不想这里是谈话室,几个马来人和几个白人男人正在交谈。 我说声抱歉,连忙就往出退。其中一个白人男人指着我,嘲讽道,“看呐,这不刚才门口的那个乞丐吗?难道你也要参加舞会?马来商会的档次已经降到这么低了?” 旁边的马来人调侃道,“马克,说不定这是你一会儿的舞伴哈哈。” 那个白人做了个祷告的姿势,“千万不要啊,上帝。看她那丑陋的面容,我宁愿跟母猪去跳舞。” 这个时候,右侧的门里出来两位打扮时尚的妙龄女郎。他们谦卑的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您是周小姐?” 在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她们打开了右侧的门,示意我到里面的化妆间更衣打扮。 我看了一眼左侧的更衣室,发现就是小小的一间,于是习惯性的觉得右边应该也是一样。 但当我进去的时候,我就傻眼了。这里不光地方很大,而且衣架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在靠窗的位置,摆着一个巨大的梳妆台,里面还有三个女孩在调试着化妆品。 这种地方我虽不曾来过,却也知道这种地方专门服务于名媛和明星,于是下意识的想退出去,“不好意思,你们找错人了吧?” 她们摇摇头,微笑着说道,“如果您是佳慧婷小姐的话,那就没错。我们几个,都是为您服务的。” 我疑惑的问道,“可我没有要这样的服务啊?” 拿着眉笔的一位姑娘说道,“这是王局长特意安排的,他特别交代,一定要把您装扮成全场最漂亮的女孩子。” 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自问,这真的是我吗?吉隆坡琉璃街因被陷害,家道中落的周家女儿? 又一首曲目更换,是著名的《蓝色多瑙河》。一个女服务生走来,说是王局长在前面等着。 我跟着服务生下了楼,此时王局长和古会长已经站在了大厅的中央,周围的人也都开始围着他们落座。 我穿过人群,走到他们跟前,王局长揽住我的腰,让我站在他和古会长的中间,开始介绍,“古会长,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我的救命恩人,文家的三少奶奶。” 我连忙行礼致意 ,“古会长,久闻在商界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我友好的主动向他伸手,却见他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兄,要抽烟吗?”王局长递上一支雪茄,古会长才如梦初醒,接过雪茄来。 王局长偷偷塞给我一个精致的铜打火机,我会意,然后为古会长点了烟。 “谢谢。”古会长吸了一口,看我一番,又看向王局长,挤挤眼。 “那,古会长照顾照顾这个新人喽。”王局长打了个响指,让服务生过来,分别倒了红酒,才问道,“周小姐,你不是要敬古会长一杯么?” 我才反应过来,忙端起酒杯来,“我初入商圈,什么都不懂,还请您多照顾。” “那是自然。”古会长看着我和王局长,爽朗的笑了,“说起文家当年能崛起,全靠你婆婆,至于你那公公,着实差点。都说媳妇性子像婆婆,你一定能青出于蓝。” 说罢,古会长示意音乐换成轻柔的小提琴协奏曲,然后走到台上的话筒跟前,清了清嗓子,开始欢迎致辞。 我在下面听着,王局长问我,“不要光顾着听,想好了一会儿跟大家说什么嘛?这是你的首秀。” 我一愣,“还要上去演讲?我不会啊。” 王局长来到我身后,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一只手指指那金碧辉煌的舞台中央,“不会也得去,这是特意给你争取的。你要用这个机会,最快的展示出你的个人魅力,去征服他们。” 我看着他,虽然点着头,心里却犯难。该怎么说呢?应该是自我介绍,可是该怎么给人留下好印象,这是个问题。 就在我努力的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王局长推推我的腰,“古会长喊你呢,别忘了我说的。” 我深吸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就在我准备上台时,王局长却拉住我的手,给我塞了个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个小纸团。 “我大致打的草稿,但你不要迷信它,还是得展现自我。”王局长小声说着,然后率先鼓起掌来,为我让出一条路。 我点点头,也不知道怎么的,与他眼神交汇的瞬间突然有了十足的勇气。我踩着如血的红毯,一步步的走到了话筒跟前。 古会长站到了一边,我把话筒挪过来,略一沉思,决定先报姓名。 “诸位前辈朋友好,我是我,是商界新秀。还请各位多多提携。” 音乐声戛然而止,还在喝酒助兴的人们都瞬间笑出了声,饶有趣味的看着舞台中央。我心一紧,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现场出现了冷场。宾客们纷纷议论起来,互相之间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看着台下,只有王局长在认真的看着我。我打开纸条,上面写着:用心去说,无论是真是假,打动了别人,就是你的。 这时,台下一个黑人向我问道,“周小姐,我想问一下,你是要自己创办公司吗?还是说你是一个管理人员?” 我说道,“没错,我要准备开一个公司,自己做老板,虽然它还在筹备当中,但我想应该是,以服装业为主,同时,我会招大量的女工。” 这时有一个印度人问道,“我觉得你异想天开了,我承认女性可以工作,甚至可以当一个小小的主管。但是你说要做老板,你觉得你会成功?” 我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嫁到了一个富商家里,公公婆婆给她安排了个副经理的职位,她一干就是六年,在这六年里她却连自己婆家的公司在哪里都不知道。” 印度人努了努嘴不屑的说道,“你的这位朋友也太懒了。” 我摇摇头,“你错了,不是因为她懒,而是婆家始终防着她,她名义上挂着个副经理,却始终被公婆关在家里后来甚至限制人身自由。这六年间,她饱受了公婆的冷眼,丈夫的出轨虐待,最后郁郁而终。” 这时一个红发白人女郎举起拳头,说道,“没错,男人太可恶,我们应该把他们踩在脚下!” 女郎的额头上粘着一块纱布,好像是受伤了,说完还不忘狠狠的瞪一下旁边的丈夫。 我同样摇了摇头,同情的看着她,“所以我想创公司当老板,可我的目的不是把哪个男人踩在脚下,而是我觉得男女应该平等,女性也应该有追求理想的自由。” 第7章 第 7 章 现场一片沉寂,大约僵持一分钟,那个白人女郎率先激烈的鼓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时,王局长双手举起,用力的在空中鼓起了掌,瞬间他好似一颗火花,将全场燃爆。 随后便是其他几个商会新秀发言,我下台的时候,两腿还在打哆嗦。王局长好像算过似的,早就等在了合适的位置,扶住我的手。 “说的不错。”王局长为我竖起大拇指,我看着自己仍然打颤的双腿难为情的笑笑。 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上台讲了几句。随后,古会长宣布,“下面是舞会时间,舞会时间结束,我们就正式进入地皮拍卖环节。” 随着悠扬的圆舞曲响起,在场的嘉宾纷纷寻找自己的舞伴,双双伴随着舞曲的节奏,踏入了舞池。 “小姐你好。” 听到有人用英语问我,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那几个在化妆间对我嘲讽挖苦的白人男子当中的一个。 “有什么事情吗?”我警惕的问他。 他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玫瑰送到我的面前,“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将玫瑰给他推回去。他拖着下巴想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响指,让服务生过来,取了一大束玫瑰过来,又重新递到我面前,“其实我想说,能请你跳一支舞吗?等跳过舞后,你就会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 很明显,他没有认出我就是刚才被他挖苦过的人。我推掉他的玫瑰,径直走向吧台对面的沙发。 他却仍然不死心,追上来说道,“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亚洲女孩,我发现我爱上你了。” 我正要义正言辞的拒绝,王局长却来到我的旁边,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笑道,“不好意思詹姆斯,这是我的舞伴。” 他很自然的搂着我走进舞池,就好像我俩是相识已久的恋人。 “我们跳一支舞吧。”他揽住我的腰,将我拥入他的怀里。 “我…不太会!”我尴尬的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嗅着他身上的香水味。 “我教你。”他抓住我的右手,放在他的胸前,“舞者要想配合默契,要先感受到对方的心,你感受到了吗?” 我不懂他的意思,但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心跳的有力震动。 “靠近我。”他慢慢的往后退,似乎有要退出舞池的感觉。 我随着他的节奏缓缓前行,就在我们要离开舞池的时候,我的高跟鞋却被台阶绊倒。 “小心点。”他敏捷的拖住我,下一秒他看着我一笑,竟将我抱起来。 “王局长,您要做什么…”我感觉脸上发烫。 “我们到那边去谈。”他丝毫不顾忌周围不同人种肤色的起哄,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抱到了露台上。 “我不是随便的女人。”我想要拼命地推开他。 他把我放下,嘴唇紧紧地贴在我的耳边,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镜子。 “乖,你不要动,很快就好。” 他抱着我转了个方向,然后掏出镜子,放在了太阳底下。镜子在阳光照射下,一道耀眼的光向露台对面的一个高台射过去。 “八嘎。”对面的高台传来一声日语。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日本狙击手在对准舞池。他被镜子照射,现在一直在揉眼睛。 “吓到了吧?”他仍然抱着我,神色却凝重起来。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要对我轻薄。我小声问他,“原来如此,好危险,幸亏有你。” 他担忧的看着VIP席位,“只怕还没这么简单。” 坐在VIP席位,正在品尝生鱼刺身的酒井。他看似悠然自得的吃饭,但期间不时的看着自己的金色手表,仿佛在等着一位重要的客人。 就在不久之后,居然放起了日本的音乐。随即前方的大门被暴力的推开,随后进来一队日本陆军。 大家吓得直往后退,挤成了一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是酒井商会的驻军!” 我寻声望去,却发现那个酒井已经站了起来。随后,两个人从大门走了进来,一个瘦瘦戴着眼镜像一个翻译。在他身后,是赵三炮,正挺着肚子,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古会长急忙从二楼办公室小跑下去,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边走边伸出手去迎接。酒井却不伸手,只是笑着看看自己的翻译。翻译上前来,拦住古会长,“酒井先生有点累,不想伸手。酒井先生此来,是为了看看几位商界新秀,顺便和大家谈谈合作。” 古会长脸色难看起来,但还是请酒井入了贵宾席。待到红酒点心摆上,酒井才从包中掏出一个文件来,分别送到几个商界大佬和王局长的手中。 我才刚站起来,赵三炮就看见了我。挺着大肚子跑过来,打量着我说道,“呵!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任凭老子阅女无数,看到你现在也感觉神魂颠倒。” 说完,他就要上来拉扯。却一眼看到我旁边的王局长,又急刹车,不甘心的走了。 我定了定神,正要道谢,却一眼看到了消失已久的志峰。 志峰战战兢兢,看到王局长,跑过来扯着他的袖口,哀求道,“求求王局长,带我离开这吧,我看见那些枪呀炮呀的,尿都快吓出来了!” 我看看门口,四周早就被重兵把手,根本插翅难飞。 王局长淡淡的说道,“你先去卫生间躲着吧,有我在,应该不会动手。” “好好。”他仿佛得到救赎一般,双手撑住着地面爬了起来,拼命的扑向了卫生间的隔断。 我过去的时候,古会长和几个英国商人,正在看酒井递过来的条款。他们紧锁的眉头,和不断的摇头,告诉她这事绝对不简单。 我向旁边的一个商人打听,才知道,酒井强闯商会聚会,是要进一步染指茨厂街的布业。大致意思是所有的服装厂以及相关的衍生产业都必须使用日本的机器,包括从采桑到纺线再到成布和染布,都改造成日本大机器生产。 我隐约感觉,日本没那么好心。古会长和王局长他们脸上的表情每翻一页合同就会变得更加的凝重。 等到他们合同翻完,酒井笑嘻嘻的问道,“怎么样?我们的机器可要比英国佬的先进的多,跟我们合作,茨厂街甚至吉隆坡的出布量,会增加至少30%!” 王局长道,“那您这么好心,想必是有条件吧?” 酒井道,“那是自然,不过条件不高。只要把今天拍卖的那块地给我就行。” 古会长摘下眼镜摇摇头,“这份文件全是日语,我们根本看不懂,我要对吉隆坡商业负责,不会随便签看不懂的合同。” “敬酒不吃吃罚酒!”酒井站起来,一把将旁边的古会长给推倒在地,又八嘎八嘎的骂了起来。几个日本陆军也抬出了枪。 我等几个新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兼有一身实业救国的爱国热忱。便都相伴着,来到了谈判桌前,为古会长助威,丝毫不惧枪支的威胁。 我和王局长扶起古会长,古会长的眼镜都被打掉了。我一股怒气涌上心头,竟不知道哪里来得勇气,问道,“酒井商会宣传做买卖以互利合作为宗旨,如今,这强买强卖的架势,未免也太让人笑掉大牙了吧?” 周围尽是一片愕然,王局长捏捏我的胳膊,轻轻地摇摇头。 酒井似乎是听懂了一点,又或许是从人们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拽着翻译指着我用日语比划了一阵。 随后,翻译上前问我,“酒井先生问你,你为什么要骂人,你们东南亚人就这么无礼吗?” 王局长要把我拉到他的身后,而我却在这一瞬间脱口而出,“礼仪是人与人之间的。酒井先生到底是什么思维,竟然觉得打人对而反击骂人不对,我作为一个人不太能理解。” 大家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赵三炮突然从身后窜出,掏出枪来,黑色的枪管对准我的眉心,“社长先生,这个女人胆敢侮辱您,请让我把她抓起来好好教训!” 酒井没听懂我说什么,翻译给他解释。赵三炮趁着这个空隙,迅速打开了保险,紧接着就喊来三个人。 我早被愤怒冲昏头脑,挺着胸脯就迎了上去,却被王局长一拉落在他的怀中。他一只手臂护着我,另一只手一把捏住赵三炮那黝黑的枪管,牙齿咬的咯咯响,“你有胆量开抓人试试看!” 此刻的呼吸和思维都仿佛陷入了停滞,我屏着呼吸,只能感受到王局长沉重的呼吸,还有混合着的雪茄味。 他大概也是紧张的,衣领露出的脖子以上上,浸着不太明显的汗珠。我们谁也不能预测,是不是子弹真的会穿透我和他的身体。 “我开的口,我去承担。”我小声的在耳边告诉他,他并未理会,身子却剧烈的抖动起来,我回头一看,他正抓着枪管,用力的往后拽。 赵三炮是个瘦猴,虽然嚣张跋扈,但平日里吃喝嫖赌抽,早就掏空了身体。这会儿又怎么会是王局长的对手? 王局长用力一抽,赵三炮手里的枪已经到了王局长的手里。 “你,你想干嘛?”赵三炮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急忙躲在酒井的身后,酒井一愣,急忙招呼黑衣队,抬出所有能拿出的武器,对准了他们。 惨案一触即发,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被打的古会长踉跄的跑过来,挡在中间,极力周旋,“别冲动,别冲动,都是朋友,是朋友。大家放下枪,好好谈。” 王局长抬着的手臂缓缓放下,酒井也示意便衣队收起了枪。古会长拉着凳子分别放在酒井和王局长跟前,王局长才坐下,说道,“酒井先生请。” 酒井不情不愿的坐下,仍然趾高气扬的看着他们。王局长回头看我一眼,“给酒井先生倒杯茶吧。” 我一愣,对他努嘴。他小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人多枪多,没必要跟他们硬碰。” 这个道理都懂,但奈何气血之勇占据身体,使我平复了一会儿才恢复理智。我上前去,从服务生手上接过茶壶,为酒井斟满茶杯,然后看向翻译,“请帮我转达我的歉意。” 第8章 第 8 章 翻译在酒井耳边说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翻译加了什么词,反正酒井听罢后喜笑颜开。 “这才是大东亚共荣该有的样子。咱们言归正传,我带来了合同,确确实实是来帮你们发展生产的,我们有信心相信,我们统治马来亚会比英国人更好。” 说完,酒井让翻译从公文包中取了一份新的合同出来,推到古会长面前。古会长戴上金丝眼镜,翻了几页,皱起眉头,看向酒井,“这些日语实在不懂,请容我找来翻译。” 王局长接过合同来,看了几眼,也是摇头,“我们这里没有懂日语的,稍等一会儿翻译。我们必须得弄明白,合同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局长当即让人打了电话给翻译局,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却见古会长的秘书满脸是血的跑进来,大声喊道,“咱们请的翻译,被几个蒙面人给枪杀了!” 在听完翻译之后,酒井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真是太不幸了。当然,你们可以继续找日语翻译,不过他们出不出问题,我们可不知道哟。” 古会长再次拿起了合同,心有不甘的捶了下桌子,喊道,“被逼到如此份上,我来当这个罪人!” 说完话的功夫,古会长就从上衣兜里掏出了黑色钢笔。我按住它,轻声地对古会长说道,“我就是现成的翻译,我来为两位翻译大致内容。” 他们两人同时惊讶的看着我,“你会日语?” 我不说话,只是走到古会长和王局长中间,拿着合同为他们口译。王局长喜出望外,当即要来纸笔,又给了古会长一份,随后开始认真记录起来。 等我翻译完前边两页,古会长看着条款,思忖着说道,“却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平等的地方。无非是一些互利互惠的内容。” 酒井露出狡黠的笑容,摆摆手,“那是自然,我们可是真心实意的。” 我突然想起之前几年,菲律宾商会与酒井商会签定了一个合同,但不久之后,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国货价格高涨,生产陷入停滞,最后大量日货占据了各大市场,造成巨大危机。 此时我已经都翻译完毕,王局长和古会长也分别在纸上记下了大致内容。俩人把记下的笔记互相看看,随后古会长问道,“王局长,我们所记之内容大同小异,看来酒井先生是真的和我们平等合作。” 王局长摇摇头,“他们要是真的平等的对我们,就不会侵略我们。” 但话虽如此,王局长却也看不出什么猫腻,酒井的翻译这时把两只钢笔分别放到他们面前,脸色暗沉下来,“两位也分析了,没什么问题。就请签字吧。” 王局长勉强撑起一丝微笑,拿起钢笔,却又放下,“我还是找朋友研究一下吧。” 酒井抬起了手,随即几十条枪齐刷刷的指向了他们,用别扭的汉语冷冷的说道,“我很忙,没有时间等人。你们必须现在就签。这是很平等的条约!不要不知好歹!” 王局长与古会长互相看看,都沉默下来。我知道,他们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好了。毕竟合同也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酒井又这样咄咄逼人,若是不签,所有人都命悬一线。 我上前几步,王局长拉住我的手,小声问道,“你要干什么?快回去。” 我摇摇头,挣开他的束缚,走到酒井面前,“请问酒井先生,您这么着急逼我们签合同,是因为这是不平等条约感到心虚吗?” 翻译将话递给酒井,酒井一拍桌子,“胡说,我们大日本帝国一向平等对待友邦,互惠互利。绝不可能和你们签定不平等的合同。” 我点点头,“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合同是不平等的有猫腻的,它就不算数喽?” 酒井听完翻译,黑起了脸,用力的拍了下桌子,“嗯。” 等的就是他的这几句,我把合同要过来,开始寻找那些不易被察觉的地方。 王局长像捡到了宝似的,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发现不对了吗,坐这里慢慢看。” 与此同时,古会长也把椅子让出来,给王局长坐了。自己则站在我身后,跟着一起看起来。 很快,我就发现了几处不对的地方。这几处地方本应该用汉字却是用了片假名。而且把字迹印刷的小了很多。还恰好排版在了角落不起眼的位置。 王局长的手扣在了我的手上,看得出他注意到了我的停顿。 “这个地方是有什么问题吗?”王局长顺着我两指的缝隙,指着上面的数字问。 “我也不是很懂,总感觉不太对,这个数字是关于机器使用加价的。” 我照着合同上的原话翻译了一遍,随后古会长像是猜到什么似的,在纸上计算起来。 没一会儿他叹道,“按照合同写的,我们使用日本的机器,虽然可以提高生产量,但是每一件产品增加80%的使用费,这样一增一减,我们的产品非但没降低成本,反而一件货还得加价卖出去才不亏本,那谁还买我们的货!” 王局长面色凝重,他缓缓的站起来,走到翻译身边,死死的捏住他的胳膊,“你帮我问问酒井先生,这叫平等合同?这是把我们的商业往死路上逼!” 翻译疼得直叫,放大了嗓门,“我…我都是按照酒井先生的意思做事。而且我也没看见那行字啊。” 王局长一把将他推倒在地。酒井哈哈大笑起来,“梁桑,撒完气了吧,撒完和古会长赶紧签字。” 我站起来,直接用日语跟他对话,“酒井先生,别忘了您刚才亲口说的,您从来不和我们签有猫腻不平等的合同,难道现在要食言?” 酒井先是一愣,随后拍起手来,“没想到这位漂亮的小姐日语说的这么好,我手下正好缺个生活秘书,不知道这位小姐可愿意屈就?” 我摆摆手,“请不要叉开话题,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您是不是要违背您刚才的话,还是说日本国本来就是个言而无信的…” “八嘎!”酒井掏出微型手枪对准了我,“不准你侮辱我们伟大纯洁的大日本帝国!我告诉你,这个合同你们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王局长挡在我的身前,同样掏出对准他,然后问我,“他说什么?” 我把酒井的话翻译给他,王局长随即打开保险,“看来今天是得拼个你死我活了。我很抱歉,今天把你牵扯进来。” 我丝毫不惧,大不了同归于尽。酒井大笑,“就凭你们?你们要知道,大炮才是真理的决定者。你们最好签了,否则就别想出去这个门。” “我签!别杀人!”古会长长叹一声,抓起笔来,将笔尖按在了合同上。我正要去阻止他,一旁的赵三炮却对我开了枪。 几乎就在同时,我被王局长一把推倒在地上,枪声响起,子弹打在了他的身上,随后重重的摔在了我的身旁。 “王局长!”我扑过去,将他抱住,替他检查了一下,却见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再看他的西装,在左臂的位置被打穿了个口子,原来是子弹穿过了衣袖,没有打中人。 我大大的松了口气,正要扶起他,却被外面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的耳朵发痒。随后一名便衣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酒井先生的汽车被炸了,有几名日帝国士兵也被打死了!” 顿时现场乱做一团,酒井吓得魂不附体,不甘心的带着人跑路。现场的人在古会长的指挥下,分别从侧门和后门进行了撤离。 我扶起王局长,他开始咳嗽,我赶紧倒杯水给他。他刚举起胳膊要接,就“啊”一声眉头紧锁。 我赶紧接过水杯,喂他喝了两口。他用力的将左胳膊从西装里掏出来,白色的衬衣竟显出了红色的血迹。 “估计是被子弹蹭到了。”他用手按着伤口,痛苦的咬着牙。 恰好这时古会长带来了大厅放置的急救包。我将它一一倒出来,从里面找了酒精和止血带出来,刚才还够一个人用。 “你…会包扎吗?”王局长有些发怵,似乎很不信任。 我揭开盖子,将棉花沾上酒精,对准他的胳膊上流下的瘀血,“试试看吧。” 当我熟练的帮他包扎起来,他紧张的表情才舒展开来,话也多了,“周小姐,我有个问题问你,请问你是全能女郎吗?” 我笑笑,抬头看着他,“什么全能女郎,只不过家道中落前家里有点条件,父母也开明,让我学了几年护理。女子和男子一样,就应该去学习,并且只要愿意学习,无所不能的。” 他欣慰一笑,俯下身子问我,“爱学习的女孩子,很不错。要不要去德国留学?我能为你争取名额。” 我淡淡一笑,拒绝了他。 古会长又拿来一些新购置的纱布,递给我,颇为惋惜的说道,“你是我见过最有胆气的女子,只可惜你的首秀无疾而终了。” 第9章 第 9 章 我和王局长相识不约而同的问出了口,“那拍卖的地皮呢?” 古会长抱歉的说道,“估计是日本那边使了坏,那块地皮的主人突然打电话来说要放弃拍卖,估计是为了两边不得罪吧。” 小王附和着说道,“就是被施加压力不敢卖了嘛。” 在帮王局长简单的处理了伤口后,我们一起来到了门口,看到的尽是满目疮痍。 酒井的三辆汽车被引爆了,炸飞的碎片还受到冲击波影响,不仅震烂了附近大楼的玻璃,连离得近的几辆汽车也被炸的不成样子。 志希还没回来,这也代表着他坐的汽车躲过一劫。 估计是之前淋了雨,被微风吹拂,我感觉凉意满满。我的毛披肩又不知丢在哪里,于是连着就是三个喷嚏。 “你受凉了。”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很是利索的披在我的身上。 我连忙拒绝,“您受伤了,多穿点可千万别招了风!” 他按住我的手,眼中满是关怀和认真,“不准拒绝我的衣服,你要做的很多,现在最要紧的是保证自己不生病!” 我抚摸着他带着余温的衣服,很是愧疚,“都怪我,要不是我故意逞强,赵三炮也不会开枪,你也就不会受伤了。” 他看着我微笑道,“既然你觉得我是为你受伤,作为报答那你就送我回家吧。” 我突然想到了王局长的妹妹,“茜蒂呢?” 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脸上没有丝毫焦虑,“你放心吧,她没事的。” 小王开过来汽车,王局长帮我打开了门,随后自己从另一边上了车。 一路上他没有说话,应该是感到了疼痛。颠簸的路途让他几次触碰到了他的伤口。他眉头紧缩着,用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受伤的手臂。 “要不,我们去医院吧”,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劝他。他依旧仰着头靠在后座的靠背,嘴角微微抽搐,“不,现在不能去医院。刚才酒井还想暗杀我,我去医院被他们用了毒药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微微侧过脸,半睁着眼睛,已经近乎迷离的望着我,“周小姐,我现在很疲劳,需要靠着你休息一会儿。” 我还未回答,他的身子就已经倒在我的肩上。 “你身上的味道很香。”王局长微微抬起胳膊,闭上眼睛,像个安详的孩子。 几只流浪狗过路,小王为了避开拐了个大弯。王局长身子一歪,整个人都侧躺在了我的大腿上。他的体温与触感透过光滑的旗袍,传到了我的身上。 过了一下,他醒过来了,古铜色的脸颊却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他用一只手想撑着坐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大腿内侧,于是又赶紧缩回去,“对不起,我…” “您别动。”我轻轻地按住了他,开始为他解开旧的带血的纱布,“又渗出血了,我现在为您换药。” “麻烦了,周小姐。”他停止了不安的躁动,身体变得平静下来。我将旧纱布取下,扔出车窗外,又取了块新的纱布,在上面抹上止血药和消炎药,再重新帮他绑好。 上药的一瞬间,他发出了轻微的嘶嘶声,待到重新止住了血,他已经是汗流浃背,我知道,这是失血导致低血压的症状。他不是故意要倒在我的怀里,是真的虚弱。 他微微的动了动胳膊,缓缓开口,“周小姐,我一生要强,从没有让别人看到脆弱的样子,你是第一个,所以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好吗?” 我点点头,附和着他,像安慰一个孩子,“不会的,您已经很坚强了,这可是枪伤。不过,我还是希望您尽快去医院。” 许是太过虚弱,他又沉沉睡去。我看着眼前虚弱的男子,不由得伸手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他的脸。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脑子里越想越多,望着窗外时而飞过的洋房和白桦,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沉沉的睡着。等到再次醒来,汽车已经停在了王局长的别墅门口。 “我们到了。”小王下了车,去公馆找人来帮忙。 我揉揉眼睛,看王局长正睡意朦胧,便准备叫醒他。却听见右侧的玻璃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我寻声望去,竟然是王局长的妹妹。她果然早就安全的回到了家。 这时,王局长也醒了,他看看我,也顺着我的惊讶的目光看向了窗外。三人的目光就这样尴尬的互相交织在一起。我向她摆摆手,示意她把车门打开。 她看到我怀里的王局长,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哼一声,粗暴的把车门打开。 王局长虚弱的睁开眼睛对她笑笑,茜蒂却一把抓住王局长的手,极其不高兴的样子,“你不是说过,除了我姐你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了么?混蛋!” 茜蒂赌气的跑走了。王局长踉踉跄跄的下了车,捂着胳膊边追边喊,“茜蒂,不要跑,你误会了,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茜蒂毫不留情,一直跑到门口的喷泉下才停了下来。王局长又是一番苦苦解释,茜蒂很不客气地指指他,然后冲进别墅里。 后来我才知道,茜蒂是王局长的小姨子,因为战争,茜蒂的姐姐在暴乱中被流弹打死。此后,茜蒂就被王局长送到德国留学。一年才回来一次。 “那我走了。”远远的向他挥手。 王局长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道,“马上到晚饭时间了,一起吃了再回去,今天我们吃中餐和法餐,一起尝尝吧。” “算了。今天让她误会,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您放心…我以后会尽量和您保持距离的。” 我想脱下他送给我的西服,他按住我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你穿上吧,我们两个已经成为温暖彼此的人。” 远处传来滴滴声,是文家的汽车,志希正开着车停在马路对面,朝我招手。 “我想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我这个人注定是六亲缘浅的女人。” 我穿过马路,王局长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却被茜蒂横在前面。 我没有回头,只是穿过稀稀拉拉的车流。 可是王局长的身影,却不知道怎么的,开始不时的出现在我的脑海。 第10章 第 10 章 这天晚上,志峰笑嘻嘻的走进来,抱着个个长筒卷轴,说道,“送你个礼物。” 我放下手上的账本,问道,“结婚半年了也没见你送我礼物。想也知道是没安好心。” 他嘻嘻一笑露出自己的大白牙,然后将筒的盖子打开,倒出了里面的一幅画。 随后他坐在我的旁边,慢慢的打开画来,一点一点的给我看。 当他将画全部打开时,我才发现这上面画的是我自己。这倒让我有些兴趣,于是忍不住问他,“这是你自己画的?” 他自信的拍拍胸脯,“要是我说假话,就被丢到河里喂王八。” 说实话,他有这点天赋我以前却没有发现。他画的这幅画,虽然谈不上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但在一般人的水平中,算是好点的了。 他掀开我的被子,跟我一起躺进来,一只手托着额头,凑到我的眼跟前儿,小声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你也发现我很有天赋?我刚看了看,我这水平,至少是大师级别了。” 我忍不住笑了,给他泼了点冷水,“见过自我良好的,没见过你这么自我良好的。” 他撇撇嘴,挑了挑眉毛,“这不叫自我良好,这叫自知之明!我竟然有这样的才华,那肯定也能跟着上面赚大钱!” 我一下警觉起来,捧着画问道,“难道你要去卖画?” 他兴奋的一拍被褥,说道,“就是这个意思,其实今天就想跟你商量个事。我呀,想办一个画廊,一边展览一边卖画,肯定能成为第二个毕加索!” 我点点头,“那你去吧,大剧院街上不是有很多的摊位,你去租一个就好了。” 他有些尴尬,摸摸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呀,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租,我想自己干一个画廊公司,或者叫画廊展览馆。一边开馆收展览门票,一边卖画儿,到时候人们都来看我的画买我的画,那钱得赚大发了!” 我说道,“我又管不了你,何必来跟我说?” 他笑嘻嘻的,凑到我鬓边嗅了嗅,亲了一下,弄得我毛骨悚然。 “我这不是没钱吗?这样吧,你把嫁妆全交给我,我保证不抽不赌,全部用来盖展览馆,等挣了钱,咱们五五分成。” 我说不出他是天真还是不务正业,“其实说实在的,你现在的画还可以。可是距离大师级别,还差的十万八千里呢。” 他一听,瞬间冷下脸来,一脚将被子踢到地上,赌气的说道,“就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好不容易想出点正事,你又不支持!” 我抽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不是不支持你,是你真的实力不够。这样吧,我认识一个人绘画能力很高,你跟他先学着,等学上三年,看看具体怎么样,我再决定要不要给你。” “你这臭婆娘,真他妈的软硬不吃!”他彻底冷下脸来,又露出了原来的本色。他蹭的跳到地上,抓起自己的鞋,胡乱套在脚上,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我原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但没想到第二天婆婆就脸色难看的把我叫去她的房间。 她刚刚吃完饭,穿一身绿色女士休闲短衫,斜靠在躺椅上,用烟斗抽着小烟。 我刚一进去,她的烟锅子敲在桌子上,咔咔咔的响,“既然你嫁过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有责任有义务把自己的那份资产,一起交给你男人去做大事?” 我尽量耐心的向她解释,“志峰是什么样的人,妈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咋会做大事?无非就是手头紧赌牌抽烟没钱了而已。” 婆婆却说道,“你总得让他去试一试啊,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去做大事?” 我问道,“这事说来容易,可若他又再次挥霍一空,我的钱怎么办?” 婆婆说道,“那就当给他交了个学费,他还年轻,谁年轻时候受不了几个挫折呢?” 我胸口像堵了一股气,几乎呼吸都变得困难,“为什么给他做人生历练,要用我自己的钱?” 婆婆白了我一眼将烟灰缸一袖子甩到地上,“什么你的钱?你嫁到咱们家那就都是…咱们家的钱!” 婆婆依旧耍起了无赖。我很严肃的告诉她,“我的钱就是我的钱,是我父母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不是给他挥霍的,如果你要让他历练,那您自己给他交学费吧!” 婆婆冷笑一声,翘起了二郎腿,“没看出来呀,当时去你家相亲的时候,你那叫一个老实。现在整个就一泼妇。” 说完,她从床上下来,走到我眼前,嘲讽似的说道,“瞅你这架势,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英国皇家的公主呢!你说志峰一事无成,那你呢?那天偷偷瞒着我去参加酒会,结果屁事都没成,发生爆炸案时,也不护着志峰,顾着自己逃命,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管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候在外面了,在这个时候很合时宜的走了进来,问道,“夫人,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看着管家狡猾的笑容,就知道他是为了报那天的仇来的。 婆婆喜出望外,笑着说道,“你来的正好。” 她围着我转圈,眼睛像利剑一样要将我刺穿,“虽说现在是志明社会了,但是对于那些不孝之徒,咱们华人的规矩,该用也得用。” 管家附和着说道,“夫人,顶撞长辈,要在阳光下暴晒三天来赎罪。” 就在这个时刻,志希冲进来,不顾一切的拦在我的前面。 他一米八的身高,像一堵结实的墙,坚定的为我遮风挡雨。 “志希,这跟你没关系!出去。”婆婆很明显没料到这些。 管家笑嘻嘻的缠住他的胳膊,说道,“少爷,别掺和这些,咱们一起去赏花吧。” 志希狠狠地推开他,走到婆婆面前道,“妈,若是让她受那样的刑罚,她身子受不受的了?” 婆婆说道,“别妨碍我执行家规。你弟妹是块顽石,不琢不成器。” 志希说道,“现在是大夏天,别说一个女人,就是男人在大雨和烈日下那么久也会出事!” 婆婆沉默一阵,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小声说道,“妈知道你在跟妈赌气,你放心,虽然她跟了你弟弟。但是妈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 志希说道,“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你不要伤害她。” 婆婆笑道,“这媳妇儿啊,和咱们永远都成不了一家人,她姓周咱们姓文,隔着两个娘的肚皮呢!” 志希反问道,“那您也不姓文啊?” 婆婆在他额头上拧了一下,随后吩咐管家,“把志希带出去!” 志希说道,“不用,我自己会出去的,可是,我一定要把她带走!” 志希走到佳慧婷的身边,拉住佳慧婷的手就往外走。 “你敢!你简直大逆不道!”婆婆骂道。 志希从怀中掏出一支钢笔,笔尖对准自己的脖子,“我看你们谁敢拦?拦我就捅进去,你们信不信?” 每个人都知道志希的脾气,他是一个倔强的人,有着一股执拗。这就是他和志峰不同的地方,志峰遇到事情,要么是遇事不决,要么是半途而废。 走到院子里,他问,“愿意跟我走吗?” 我点点头,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办。 走到门口,志峰追了上来,揪住志希问道,“你要带我的女人走?凭什么!” “就凭你不在乎她!”志希推开志峰,拉着我出了家门。 “你这个混蛋。”志峰不敢追上来,在后面捶胸顿足。 志希开了他的那辆敞篷车。汽车一路风驰电掣,一直到火车站才停了下来。 看着巨大的列车时刻表,他问,“你想好去哪儿了吗?实在不行就跟我去澳洲吧!” 我道,“要不载我回娘家吧,我回去住几天,等看看再说。” 他有些失望,但还是帮我买了车票。临走时,他嘱咐道,“要是觉得在马来西亚生活不顺,随时打电话给我。” 第11章 第 11 章 我的老家在博茨达,马来西亚东边的一个小镇。 当我沿着回家的足迹,兴冲冲的敲响门时,却并没有人应。看看自己手上沾染的许多泥土,再看看门铃和门板上,已经结满了蛛丝落满了尘土。 这个时候,住在我们家对门的一个印尼阿姨提着木桶走了出来,一眼就认出了我,问道,“这不是佳慧婷吗?怎么回娘家了?” 我掩藏起自己的不快,说道,“就是想家了,想回来看看,我爸妈和妹妹他们是出去了吗?” 印尼阿姨说道,“他们没告诉你啊?他们出国了,英国还是哪儿来着…刚走不久。” 我望着天上自由自在的鸟儿,心里想的自己这下是真的没处可去了,但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难免会辜负志希的一片心意。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大街上。自从马来东部被日本人占领,由于每天的烧伤抢夺,这里的经济文化几乎都惨遭毁灭性的打击。 我路过一所学校,里面传来稀稀拉拉的上课声。我趴在窗户一看,这么多间教室,竟然只有三个教室有学生。 我看了下旁边的牌子,学校居然在招聘老师,要求必须会英语和马来文,而且要求是女性25岁左右。 我寻思着,这不就是给自己量身打造的吗?有时候机遇就是这么巧合,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学校的安保早就不知哪里去了,我直接按照指示牌来到了招聘处,接待我的是本校的校长,他告诉我,自从几场战争之后,学校里的孩子老师大部分都逃走了。只剩下三个班的孩子,他和另外三个老师在支撑着。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我就直接被学校聘了。我负责学校的英文,教授4,5年级。 工作有了着落,但生活和钱上面又成了问题。我来到这里纯属意外,来学校当老师更是纯属意外。就算住在学校可以省下住宿费,但生活物资总是需要钱买的。 可偏偏倒霉的是,我出来的时候压根没有带上钱包。 下午就是发薪日。发薪水的时候,校长居然把我也喊了过去。 在两个老师领完薪水后,最后一个轮到了我。当校长笑眯眯的将500美元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反复的看了好几遍。 确认它的单位不是马元而是美元时,我才问道,“您弄错了吧?咱们这种小地方没有这么高的薪水啊。” 旁边的两个老师上前跟我解释道,“咱们之前一个月只有80美元,这是刚涨的薪水。” 这让我更加不敢相信了,“涨薪水怎么可能是十倍的涨呢,而且我才来了半天,还没有跟孩子们见面,怎么能领一个月工资呢?” 校长笑道,“给你,你就拿着呗,咱们学校别的不说,就是对老师们的待遇好。教育是未来的希望嘛!” 尽管他这么说,我还是觉得半信半疑。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学校唯一的一位男老师端着饭坐在我的对面,在简单的寒暄之后,他问,“要不要下午一起去杂货店采购生活物资?” 我正有此意,正好缺个伴,于是欣然答应下来。他抹了抹头发,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在我面前,又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像这种小地方,人口有限,几乎是人和人之间都打过照面,但我仔细的看了他半天,却还是没看出来他是谁。 他摘下自己的眼镜,又问我,“这回认出来了吗?我姓蔡。”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是自己小学时的同桌。 “你是蔡吉布啊?”我欣喜的问道。 他点点头,笑着说道,“你可算想起来了,我们小时候一起坐过同桌,五年级之前还经常一起去海边拾贝壳玩呢!” 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瘦瘦的,而且黑不溜秋,像一只黑鱼一样。可现在他脸色白皙,身材标准,完全与之前挂不上钩。 “好久没见,你变漂亮了,跟我梦里梦到的一样。”他笑着,神态间露出几分豪爽。 我久违的遇到同学,拼命的用自己的兴奋掩饰着那些不愉快,于是拍着桌子问道“你还梦到我呢?这话没跟你媳妇说过吧?说过了,还不定打你!” 他摇摇头,“放心吧,没人打我,因为我还没媳妇呢!” 然后他又问我,“你是结婚了吧?应该没多久。” 我挺惊讶的问道,“咱们有快十年没见了吧?这消息你还能打听到呢?” 他挠挠头,眼睛看着饭碗,却时不时的瞟着我,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打听着你呢。怎么样?你的婚姻生活幸福吗?” 我脸上的喜悦瞬间一扫而光,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又浮现在脑海。强撑着弄出一抹微笑,对他说道,“还行吧,凑合。” 他又问我,“说起来你怎么会来这儿啊?你不是嫁到吉隆坡去了吗?” 他越问越深,我若再不实话相告就没得可聊了,再加上我本来就需要一个人倾诉,于是就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他听完也是一阵唏嘘,叹着气说道,“这样的婚姻,这样的家庭,任凭他是吉隆坡的大企业,也很难幸福啊。这么说,不知道有没有冒犯你。” 我吃着和生活一样寡淡无味的饭菜,“那倒没有,我原本想着自己做一番大事业,在他们家抬起头来。可如今看来,远远没有那么容易。” 他安慰我道,“每个人的能力不同,运气也不同。实在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的,我个人觉得,你在这里当老师,日子虽平淡些,但应该会比较幸福。” 吃完午饭,我们各自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直接就上了街。这种小地方,别说汽车了,就是人力车也很少。幸运的是,蔡吉布把他的自行车骑了出来。 他拍拍自己的后座椅,笑着说道,“上来吧,这个位置给你留了十年呢。我带着你,顺便再回忆回忆童年时的记忆。” 我笑着说好,然后跨上了自行车。他在前面骑着,倒是稳稳当当的。 他笑着问我,“你怎么样?跟小时候我带着你感觉一样不一样?” 我感受了一下,对他说道,“感觉不一样,小时候你骑的很快而且总是喜欢往坑里骑,现在不一样,你骑的很稳。” 他笑着说道,“那可不!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最后一次坐我的自行车,结果我却在一个坑洼处把你从自行车上颠了下来,从此以后你就再也不坐我的自行车了。所以我就一直在练习骑车技术。”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穿过大街小巷,穿过了繁华的街道最后来到了小时候最常去的杂货店,买了一堆大包小包日用品,挂在自行车的靶子上,才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这会儿已近黄昏,这种小地方不像吉隆坡有明亮的路灯,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已经很昏了。 突然,一辆汽车驶了过来,汽车来不及刹车,直接朝我们冲来。 司机连忙打了个弯,我躲过一劫,而蔡吉布却连人带车都被撞到了。 我赶紧过去扶他,所幸没有受伤。这个时候车上的主人也下来了,我正准备过去训斥他,却发现车上下来的人居然是王局长。 王局长也认出了我,惊讶的问道,“周小姐你怎么在这?” 我同样惊讶的问道,“你怎么会来这些小地方?” 这时,蔡吉布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晃晃悠悠的,我赶紧过去把他扶住。 王局长看着他俩,疑惑的问道:“你们两个是故交?” 我这才把来到这里以及应聘老师和蔡吉布相遇的事情告诉他,然后也给蔡吉布介绍了王局长。 当蔡吉布听到王局长的大名时,像是见到了某个好莱坞的影星似的,急忙伸过手去,谦卑的说道,“原来您就是王局长,久仰久仰。我跟佳慧婷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如今再度相逢,也算是有缘。” 王局长并未伸过手去,只是看着地上满满的物品,问道,“周小姐,你的生活物资,要这么多吗?” 第12章 第 12 章 我捂着嘴笑道,“那怎么可能呢?其实里面有我的还有吉布的,为了方便拿就混在了一起。等回宿舍的时候再分就是。” 王局长皱起眉头,翻着兜里的东西,说道,“这么多东西,男女宿舍又离得那么远,怕一时半会儿分不出来吧?” 我说道,“那倒是无妨,我们两人的宿舍挨着,还算方便。” 王局长沉声问道,“你们住在一起?” 吉布道,“因为之前日军进攻这里的时候,把女生宿舍给炸塌了,所以我们现在只能是男女混住在一个楼里。” 王局长眉目之间显出担忧之色,“孤男寡女的,这不好吧?” 吉布笑道,“这无妨。我们从小就一起,很习惯的。” “我不习惯。”王局长咳嗽几下,“都是成年人了,应该注意点影响。毕竟孩子们还看着呢!” “我记着了,那我们先走了。”我收拾起了东西,又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还没走多远,王局长按着喇叭追了过来。他停下车,探出头来,说道,“天马上就黑了,我送你们回去!” 我连忙拒绝,指了指不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教学楼,“再过个桥就到了,也就5分钟的事,你还是忙您的吧。” “五分钟也有可能发生意外!”他一点没听进去,打开车门,直接将自行车把上生活物资一口气甩到了自己的车上。 吉布受宠若惊的对我小声说道,“王局长真是个热心的人。” 王局长一再坚持,我实在是盛情难却,于是只好跟着他走。小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另一包物资放到座位上。 吉布打开门没加思索的一屁股坐在了后排,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佳慧婷上车,我们挨着坐。” 我一只脚才刚迈进去,王局长却突然把副驾驶的小王给拽下来。 小王愣愣的看着王局长。 王局长道,“你该去开会了!” 小王迟疑一下,恭敬的说道,“局长,那我就去那边开会去了。” “嗯,去吧,”他坐在驾驶的位置,用力的拍拍自己的副驾驶,说道,“周小姐,你到前面来坐。” “没事,后面挺宽敞的。我们两个坐在一起,一点问题都没有。”我随意回了一句,然后关上了车门。 王局长在方向盘上重重地一拍,小王眼珠子一转,笑着把副驾驶的生活物资,一股脑丢到了后座上。 然后小王走到我这边,打开车门,指了指副驾,“周小姐到前面去吧,前面那么多东西,实在放不下呢。” 他恭敬的打开门,由不得人拒绝。我哦了一声,钻了出去。 我刚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吉布也从后排下来了,绕着车小跑一圈到我跟前,说道,“让我坐前边吧。我晕车。” “好啊,那麻烦你开车吧。”王局长的脸色铁青。他推开车门,拉着我的手,一起坐在后排。然后又把后排的物资扔到了副驾驶。 后座瞬间变得宽敞起来,他一上来就直接坐在中间,与我挨的很紧。 吉布尴尬的看看我俩,只好坐在司机的位置,打着了火儿。 看着他一脸不悦的表情,我开始回想,是哪里得罪他了吗?王局长一直盯着吉布,脸上写着俩字,不满。 “局长,我们…现在出发吗?”吉布在尽力的讨好微笑着。 “嗯…出发!”王局长替我关好车门,然后向吉布问道,“蔡老师,你会开车吗?” 吉布愣了一下,连忙笑着点头,“会开会开,家父以前是跑运输的,所以我有机会能够接触到车。” 王局长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我有点腰酸背痛,你来替我开吧。” 开车到底是快,不到十分钟就回到了学校的宿舍。 我和王局长下了车,我正准备把生活物资拿下来,他却抢先一步把物资扛在肩上,冲我摇了摇头,“走。” 我感觉很不好意思,想要把东西拿过来,却被吉布抢先一步。他从王局长身上抢过物资,连自己的那份一起背到肩上,笑着说道,“我来吧,怎么能让您背呢?” 王局长满意的点点头,“那你先去吧,我们慢慢在后面走。” 吉布健步如飞,没几步就先跑上楼了。我在后面走着,刚准备进屋的时候,前面有一片紫罗兰吸引了他。 “一起去看看吧。”他牵起我的手。 此时如血的残阳,宝石般紫罗兰,二者相得益彰,描绘出一片绚烂的光彩。他先走到一个长椅上坐下,然后示意我坐在他的旁边。 我坐下以后,他突然问,“周小姐,以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吧?你的仇还报吗?” 我望着眼前的风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觉惬意极了,于是情不自禁的说道,“我觉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平平淡淡的也不错。”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不成熟的孩子。“你真的能放下文家夺走你的家产?” 其实我又何尝不明白,我这是在麻醉自己。 他很自然的点起一根香烟,在吐出几个烟圈后,扭头道,“其实,是我让你的家人出国的。因为文家已经把你们家的仅剩的房产都夺走了。” “为什么?”我站起来,身子发抖。 “很简单,就为了给志峰开设一个画廊公司”王局长咳嗽几下,“不过你放心,你的家人我安顿好了。” “谢谢您。”我默默地坐下,他将我的双手捧起。 “我喜欢你。”他突然说道。 “您说什么?”我感觉心跳加速。 我从没体会过爱情,也没谈过爱恋。我像只花瓶一样被家里呵护保存了二十年,随后直接出手。 “这些日子以来,你已经占据我的所有梦境。” 我说道,“可我已经结婚了。” 王局长道,“难道你就没憧憬过爱情吗?” 谁小时候没憧憬过一场浪漫的爱情呢?我遗传了母亲的优良基因,而且发育的极早,14岁就成了男生私底下所说的理想型。 然而我家教严,而我小时候又胆子极小,所以,面对课桌里时不时出现的情书,我都是偷偷把它撕了,然后丢到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直到我18岁高中毕业,我的父母突然告诉我,我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我感觉有些突然,但又觉得这理所应当,于是我便糊里糊涂的把自己嫁出去了。 听完我的过去,他笑着说道,“糊里糊涂的爱情,终究得不到幸福。我愿意等你。” 我摇摇头,“我已经过了可以谈爱情的年纪。我一直觉得,人的每个阶段都该有自己该做的事,一旦错过了,就得永远的失去。” 他听了我的话,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这时,吉布在三楼的宿舍打招呼,我们这才上了楼。 我领着王局长来到了我的宿舍,他看看我的宿舍,再看看斜对门正在收拾卫生的吉布,不知怎么的,拉下脸来低沉的问,“你们两个的宿舍离得这么近?” 随后,他轻轻的推开门,走进了我的宿舍。我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内衣内裤,急忙冲了过去,将它们藏在我的身后。 他捂嘴笑了笑,随后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感叹道,“我看这屋子不到十平米吧,也没有卫生间,你在哪里洗衣服晾衣服?” 我随手指了指楼梯口系着的一根铁丝,却突然发现我之前没洗的脏衣服既然都被洗了干干净净的晾在那里。 王局长顺着我指的方向也看过去了,一边眺望,一边说道,“周小姐真是爱干净,那么多衣服都洗了。” 我也正觉得纳闷,吉布却端着个木盆进来,里面放着我的衣服。他从盆里取出一件衣服,一边抖落着一边说道,“玲儿,你的衣服我帮你洗了,剩下的外面晒不下,我把你晒在屋里吧。” 王局长走过去,随手从盆里取出一件衣服,看着说道,“你还帮她洗衣服?” 第13章 第 13 章 吉布擦擦脸上的水,笑着说道,“可不嘛,我们小时候经常互相帮忙。现在我们的关系,完全可以不分彼此。” “你说什么呀。”我一阵脸红,急忙过去从他们手上分别抢走衣服,自己把衣服晾上了。 外面乌钟响起,到了孩子们放学的时间。吉布打开窗户,看看外面路过的孩子,“王局长要不要去看看孩子们?” 王局长往窗下一看,然后捂着自己的腰索性坐在了我的床上,“蔡老师你去照顾孩子们吧,我腰疼,和周老师在屋里待会。” 吉布显得很着急,他从自己屋里端来了水果,一杯热茶都送到王局长面前,然后冲我摆摆手,“走吧,周老师。” 我和吉布一起走到门口,王局长蹭的一下站起来,疑惑的问我,“你们这是要去干嘛呀?” 我解释道,“我们要护送孩子过马路,我和吉布一组,今天轮到我们了。” 王局长眼睛瞪的大大的,“你们两个一分一组?” 校长已经在下面吹哨催促我们了,我应了一声,赶紧跑了下来。我才刚送孩子过完马路,没想到王局长也下来了。 他开着自己的车,然后直接挡在马路中间,拦住了来往的车辆。这让我们很快就完成了工作,也没有与路人发生争执。 然而当我们向他表示时,他却显得很不高兴似的,很不耐烦的摆摆手便开车离开了。 吉布诱惑的小声问我,是不是得罪局长了? 第二天是周末,所以我关了闹钟,直接睡到了上午九点。等我再醒来时,听到一阵缓缓的敲门声。 我一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是校长。他搓着手告诉我,“为了改善教学环境,能留住更多的老师,学校给我们在国际区域租了高级公寓,现在就可以搬过去。” “这样啊?”明明前几天校长才说教育经费不足,怎么现在就突然变得这么阔绰。 就在我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却发现吉布的宿舍仍然安静的很。我想过去提醒他,校长却拦住,“这个福利嘛,只有女老师才有。” 住在我楼下的两个女老师已经提着大包小包上了学校准备的搬家专车。既然是学校的要求,我也不能推辞。 我们出发的时候,透过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吉布在屋子里正吃早饭。他偶然的一回头看见了正在车上的我,丢下饭碗追了出来。 而汽车快速发动,我终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了追到大口喘着粗气的他。 汽车很快越过了控制线,我们脚下的土路变成了干净整洁的水泥路。在走到威廉大街的时候,司机催促着那两名女老师下车。 看着她们大包小包的往下搬,我问司机为什么我不下去?司机却直指前面告诉我我的目的地是贝尔克大街。 贝尔克大街是有名的富人聚集区,我问司机你是弄错了吧?他肯定的告诉我没弄错,还得再往前走几公里。 汽车又走了几公里,走到贝克尔大街39号时汽车才停了下来。当我开门下车,踏在红色的地毯上,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来到了怎样的地方。 司机已经帮我拿下了行李,几乎就在同时,两个身着西装的白人门童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望着眼前这两个高我一头的庞然大物,怯怯的拉住司机,小声的问他,“是不是走错了呀?” “没有啊,就是你。”司机喳喳嘴,有些不耐烦。 “请进。”两个门童帮我提起了行李,在前面带路。等我进去时,蓝色衬衫的前台操着一口浓厚的印尼味英语将一串钥匙交到门童手上,然后帮我按了他身旁的电梯。 这是我第一次坐电梯,感觉很是奇妙,轻飘飘的,就像这是在飞行。 电梯最终停在了13楼,出了电梯后就是一个东西向的走廊,左拐以后一直走到头,便是一扇淡黄色的大门。 门童打开了门,将行李放在了里面,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宿舍。我怀着迷惑疑惑还有略微的胆怯与不安走进了这里,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张距离我40米远的大床。 这样的房间我八辈子没见过,恐怕就算在吉隆坡也不见得有这样豪华的地方。我转过身去,用标准的英语告诉他,这一定是弄错了。 门童还以为我不懂他的英语,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这里就是您的宿舍,一点问题都没有。 说完,他把相关的信息资料都递到我的面前,我翻了几页一看,这信息未免也太详细了,简直就像是对我做了精密的调查一般。 傍晚的时候我洗了个澡,躺在软软的床上时,一阵浓烈的睡意袭来。当我在醒来的时候,耳边响起来电话的声音。 我接起电话,居然是王局长打来的。他告诉我,“这两天也别去学校了,就呆在这。” “我明天还要上课呢。”突然电话就被占了线,等我挂掉再接起,打来电话的是学校的校长。 “学校放假20天,具体什么时候开学再行通知,不要到处乱跑。” 我正想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我为什么会住在贝克大街酒店。这时,门口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就在我迟疑这会儿功夫,电话已经挂断了。 我跑去开开门,进来的却是昨天的一个白人门童,身后跟着一个戴着厨师帽的马来人。门童告诉我,“晚餐的时间到了。” “您好。”厨师用马来方言跟我打了招呼,随即家门口的大型餐车推了进来,他们家餐车上的菜一一摆到桌子上,我数了数足足有15道菜。 厨师和门童礼貌的退了出去,只有我呆呆的望着这一桌的菜,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我越发的觉得疑惑,于是就翻着昨天的信息资料,找到了其他两个女老师所住地方的电话。 我一通电话打过去,才刚提了句晚饭的事,却不曾想铺天盖地的抱怨声就不绝于耳。 “我们住的是一座中式的四合院,是以前的一个华人留下来的。因为年久失修,所以一到下雨时,到处都在漏水,就像住进了水帘洞。讨厌死了。”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女老师迫不及待的抢过了电话,抱怨着说道,“周老师,你吃饭了吗?我们今天吃的是盒饭,只有一个咖喱面还有轻微的馊味。你吃的什么?” 听完她的抱怨,我默默的看着身后满桌子的热菜。 之后我又告诉她们我的住址,电话的那头传来尖叫,随后,他她们迫不及待的表示要到我这里来看一下,顺便跟学校提出抗议! 那边愤怒的挂断了电话,我则关上了窗户尽量的让屋子里保持暖和。过了一会儿,门铃声终于响起,于是迫不及待的去打开了门,谁知道门口站着的,竟然是一身西装的王局长,他的手上还抱着一束玫瑰。 “住的习惯吗。”他微笑着,一步迈进了屋里,然后将鲜花捧到我的面前。 我把手背到身后谢绝了他的好意,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你不喜欢这花?” 我道,“玫瑰代表爱情,只有相爱之人才会相送,这花我断断不能收的。” 我的话并未让他感到吃味,他仍然微笑着,指了指我的胸前笑着说道,“这件睡衣很适合你。” 我身上还穿着露肩的睡衣,因为想着都是女孩子,大家又熟识,所以就没想着换衣服。可如今,他站在我的面前,我才想起来这事,一下子羞红了脸,下意识的从他手上抢过鲜花,堵在了自己的胸前。 “我去换件衣服。”我抱着花,惦着脚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追上来,将一兜子包装精致的东西塞到我的左手上。 “这件衣服更适合你。” 我提起来看看,里面是一件紫色的女士西装,我曾经在电影院见过同款的衣服。 “这太贵重了!”我受宠若惊。 “穿上给我看看。还有更大的惊喜给你。”他微笑着说道。 待到我换好衣服重新站在他的面前,他似乎很满意,当即掏出一张名片给我,要我明天上午跟他前去赴约。 “在这个富人区有一个做服装生意的老板,是个中苏混血。在吉隆坡有个挺大的店面准备转让,所以一直在物色合适的接盘人。” 第14章 第 14 章 王局长,带给我无数惊喜的男人。我情不自禁的跳起来,拽住他的手不停的旋转。 他紧紧的拽着我的手转了两圈,忽然一个用力,竟将我拽到他的怀里。我绣着他那兰花香水的味道,抬头望着他性感的喉结,早已羞红了脸。 他紧紧的将我按在怀里,笑着说道,“你先别高兴太早,我可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须得陪我喝的尽兴才行。” “你真的喜欢我吗?不是一时兴起?”我搂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 就在这时,门铃声再次作响,我过去打开门,正是我邀请的同事。 “你猜猜我们还请来了谁?”她们笑着故作神秘的将大门彻底打开,随后从外面拽进来一个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吉布。他的手里同样捏着一朵鲜花,脸上带着羞涩。 “欢迎。”我走过去。 今天的吉布格外的扭捏,还不等他说话,急性子的女老师就说道,“我们也没打算叫他的,只是我们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他,于是便跟他说要来见你,结果他却跟上了我们,说什么也要来这。” 我笑道,“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快乐,我当然是欢迎的。” 吉布走到我的面前,向我递过了手里的那支鲜花。目光却不自觉的飘向桌子上那大束玫瑰。 他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将自己手里的花又藏到了身后。 我回头看一眼王局长,他正严肃的看着吉布。 “来,快吃饭吧。”我跑到餐桌,将所有的椅子都拉出来,这时,王局长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拉了拉我的手,道,“我还有公事就先走了,别忘了,明天我们的约定。” 他与女老师们分别寒暄,却在与吉布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突然转过身子,饶有意味的在他的肩膀拍了拍。 吉布身子一颤,那束花掉在地上。 这顿饭我们吃了好久,期间,厨师为我们送来了很多的啤酒和洋酒,很快,我们有了五六分醉意。 但从始至终,吉布就只喝了一杯红酒,之后便只喝果汁。等到我抱着两个同事上床后,他突然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怎么了?”我跟着他来到了酒店的花园。当我们走到一棵梧桐下的时候,他才开了口,“可能我这样问冒失,你和王局长是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的老同学兼老乡,我自然对他毫不避讳,便把我与王局长相识的过程告诉了他。他听完,长吁了一口气,面色凝重的说道,“我觉得,这个王局长对你没安好心。” “应该不会吧?我觉得他人挺好的。”我说道。 吉布满脸写着不信,将一片梧桐叶子扯下来撕成了几片,“那他怎么动不动就找你?是不是明天还找你?” 于是我把明天要去约会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听完,急的直摇头,“听我的,明天不要去。说实话,我们都是普通人,根本没有经商的那些头脑。相信我,你当老师是最合适的。” 我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我只犹豫了一分钟,还是告诉他,“我想要实现梦想,我一定要混出个名堂,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 吉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拿出了一份报纸,这是三年前的一份报纸。 我看了下上面的头版头条,上面讲了这样的一个故事,大概就是一个女孩想要成为电影明星,于是傍上了一个老板,这个老板带她去酒会上见了几个著名的投资人,假意是帮她打通关系,结果却是见色起意。 当我看到结尾这个女孩儿被几个投资人玩弄的精神失常时,我不禁冷汗直流。吉布默默的从我手上抽走报纸,低声的道,“你可真想清楚了!” 我鬓边一阵瘙痒,用胳膊擦了一下,才发现全是汗珠。 吉布咳嗽一声,从旁边的小门走了。我回头一看,王局长正朝我这边走来。我看着地上散落的报纸,下意识地便要溜走。 “周小姐!”他很是惊讶,随即疾跑几步追上来堵在我的前面。 “看你脸色不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着。 “没什么。”我用鞋踩住了地上的报纸。 他从上衣兜里取出两张票来,递到我的面前,“忘了说了,那位富商举办了一场音乐会,周小姐,是否愿意赏光?” “富商!?“我连忙摆手拒绝,速度之快似乎引起了他的怀疑。我把票推回去,然后快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去之后,我立刻收拾自己的东西。随后,我拨通了吉布的电话。在忐忑的等待中,一个小时后,吉布出现在了酒店门口。 他也看到了在阳台上的我,朝我挥挥手。我提起箱子,打开门,刚走到楼梯口,却被正巧赶来的门童拦住了。 这个门童似乎是个新人,不会说马来语,所以用英语问我要去什么地方? 我告诉他,我要回学校去处理一些事情。他却摆摆他黝黑的手,并且抱歉的告诉我。王局长已经下了吩咐,三天之内,我不能离开这里。 我还想再解释,但奈何语言有限,说了半天,他似乎也没明白我的意思。反而一手接过我的箱子,又将我送回了房间。 当门童重重的把门关上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变相软禁起来了。我急忙向楼下的吉布传递消息。他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天,突然跑向里旁的垃圾池。示意我从垃圾通道滑下来。 此刻我也顾不得再想什么了,打开垃圾通道的门,顺着就滑下去了。这个通道并不是很陡,滑下去的时候。正好被一堆软厚的垃圾接住,所以除了身上脏兮兮的,倒是没有受伤。 箱子也顾不得拿了,吉布拉起我,从酒店的小路绕了出去,然后直奔车站坐上有轨电车。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我们跑下了车。 “好险好险。”他大口的喘着气,打开了学校的大门。 我们一路走向了上课的地方。然后紧紧的锁住教室的门。暂时松了一口气,他才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说道,“我就住在学校,那他还能从学校抢我不成吗?” 他带着几分嘲讽,否决了我的想法,“你可太天真了。凭他的实力,别说是抢你。你信不信?他会把这个学校买下来,亲自控制你。” 外面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的声音,使我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心烦意乱。吉布向我提出建议,他还有个远方表哥,在印尼做咖啡生意,可以带着我一起去投奔他。 然而此时的我,却被越发清晰的啼哭声吸引了。直到我打开窗户,才看见一个穿着鲜亮的小男孩正坐在地上抹眼睛。 吉布才注意到,担忧的望着窗外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哭声这么大,会把人引来的。” 就是说话的空儿,我已经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校门外,一个晃晃悠悠的黑影。 那是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孩,穿这一身米黄色小西装,梳着正亮的油头。看起来像一个富家的少爷。 我向来受不了小孩啼哭的声音。看到他满眼惊恐无助的样子。便准备下去,把他接上来。 吉布阻止了我,说道,“你疯了?说不定现在王局长,已经发现你不在了。你把他叫上来,还不暴露了自己。” 我说道,“这条路上,来来往往汽车很多,万一撞到他。岂不是咱们良心会永远不安逸?” 吉布不屑一顾,“那你能怎么办?万一他是被扔掉的呢?你养活吗?” 我说道,“看着不像,他穿的那么精致。说不定是谁家走失的大少爷。” 吉布叹口气,“算了,我去吧。” 说完,他悄悄下了楼,一会儿就来到了孩子身边。 可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孩子比较认生。他抱起孩子,孩子一下子哭的更厉害了,两只小手在他的脸上打来打去。 我只好亲自下去。我赶到的时候,孩子都已经哭哑了,衬衣上面,粘的全是花花道道的泪痕。 说来也怪,我向小孩伸出手去的时候,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都不适,反而很乖巧的扑在了我的怀里。 我把他带上了楼,再喂给他一些糖水,小孩因为哭的太累而昏昏欲睡。 第15章 第 15 章 第二天早上。果然,大批的军警,浩浩荡荡的开到了这边,开始在各个街里巡查。 我和吉布蹲在角落里。用课桌将自己围住。我盯着墙上的表,直到时间转向九点的时候,大批军警才纷纷撤离。 脚步声渐小。我才探出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在学校门口徘徊的王局长。 他穿着警察的制服,旁边跟着一个富态的商人。小王远远的跑过来,急切的喊道,“局长,经理。咱们赶紧撤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王局长问道,“这一片都找过了吧?” 小王点点头。王局长望了一眼学校,说道,“你带人撤,我再去学校里面找一圈。” 一旁的经理也哭咧咧的说道,“我也去,我就这一个独苗,找不到他,我没法跟孩子他妈交代。” 之后,他们争执了些什么,我就听的不大清了。小王无奈的带人撤离,只留下了王局长和那位经理。 “怎么还不走!混蛋!”吉布着急的很,一直骂骂咧咧。 王局长找了进来,他打开教室门。去库房寻找梯子,从后门绕出去。 王局长和经理,分别呼喊两个名字,一个是我,另一个就不知道是谁了。 然而,我怀中的小孩,似乎听到了某种感应。突然睁开了眼,嘴里大声的喊着爸爸,然后一下子,从半掩着的门跑了出去。 我几乎是出于本能,跟着他追了出去。就在他要跑下楼梯时,高高的台阶让他的小短腿一脚踩了空。 就在他要摔下去时,我一把将他抱回怀里。然后整个人从楼上摔了下去。 王局长,他们在外面听到了动静。急忙赶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我。他们两个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将俩人扶起。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上却突然传来轰炸机的隆隆声。王局长大喊一声不好,赶紧拽着我跑出了大楼。他在操场上四处一看,赶紧拽着我来到了一个坑洞里。 一枚炸弹瞬间在距离他们几十米的地方爆炸了。就在这时,这位经理也抱着他的孩子冲进了坑洞。出于教师的本能,我把孩子紧紧的护在身下。随后,无数枚炸弹倾泻下来,将整个现场淹没。 我不知道落下了多少炮弹,只能感觉到,不断颤抖的大地和和不断打在我脸上的小石子。等到飞机彻底飞走的时候,我们才从洞口爬出,刚才林立的教学楼,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了一堆瓦砾。 我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像个傻子一样,浑身颤抖且思想呆滞。我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几步,却被王局长一把拽住。他双眼红红的,愤怒的看着我。 “告诉我。你到这来干什么?”他冷冷的问,眼睛却红了。 我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为什么硬要把我留在酒店当中。 他啪的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愤怒的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为了找你。我几乎调动了当地所有的资源。欠下了无数的人情。你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我们这些人差点都丢了命!” 我本来心怀歉意,但脸上**辣的疼痛却又激起我的怒火。我怨愤的盯着他,然后站起来,踩着满地凹凸的弹坑,踉踉跄跄的往校外走。 他也冷静了些,在后面向我发问,“你到哪里去?” 我不理他,仍旧赌气般的往前走。 他这才追了上来,越过深厚的大坑,挡在我的面前,“是我刚才心急了,我向你道歉。但现在还很危险,日本人的轰炸随时会来,请跟我走。” 我冷冷的看着他,这才开口说了一句,“我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才接近我?” 他欲言又止,陷入沉默。 炸平的瓦砾上,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吉布拄着一根树枝,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像是找到了依靠,不知不觉的身体向他走去。 就在我与王局长擦肩而过时,他突然拽住我的手,大声的说道,“你哪里都不准去!” 我道,“理由呢?” 他说道,“你看着我,我给你理由!”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头。这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炙热的目光。那眼神让我浑身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般。 “你知道吗?在你的婚礼上真正看到你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就一直在关注你。”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王局长我不值得。” 他踱步到我身边。我能闻到他身上昂贵的古龙水味道,还有雪茄留下的气息。这味道让我觉得窒息。 “你值得!”他的手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我动弹不得。 “从你失踪,我心慌的毫无章法开始。”他轻笑着,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就确认,你是我心爱的女人。” 我想挣脱,但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在这个男人面前,我就像是一只被困在蜘蛛网中的蝴蝶。 “放开我!”我低声喝道。 他不为所动,反而将我拉得更近。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那种压迫感让我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他突然欺身向前,一把将我拉入怀中。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唇已经重重地压了下来。 那个吻霸道而强势,带着雪茄和咖啡的味道。我拼命挣扎,但在他的钳制下,我就像一只脆弱的小鸟,完全无力反抗。 他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我知道我误会他了。我的手也环在他的腰间,与他热吻。 就在这时,吉布突然扔掉拐杖,痛苦的蹲在地上,向我发出求救,“我的腿被扎伤,快来帮帮我。” 我本能的回应一声,自然而然的与王局长分开。 吉布的腿上在流血,我急忙往过走,刚走到他的面前。突然,天上再次响起隆隆的轰炸机声音。还没等我们做出反应,一枚炸弹又落在了校门口。 我伸手去扶起,想带着他到隐蔽的地方。他却不知怎么的,一把推开我。 我愣住了,不知该做点什么好。 “快趴下!”王局长突然冲到我的身边,将我按倒在地。几乎就在同时,一枚炸弹在我们身边爆炸,我整个人被王局长护在怀里,除了他的温度,只有刺耳的爆炸声。 我紧紧的闭着眼睛,时不时的能感觉到飞起来的沙子,像针尖一样,扎进我的裤腿和袖口。 这一轮轰炸持续时间不长,也就是几分钟时间,就已经听不到飞机的声音了。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本仅存的几座建筑,此时已经彻底的被轰塌。 王局长的长衫被烧了一个口子,他把上衣扯了去,却不打算坐起来,仍旧把我压在身下。还不等我开口,他说道,“我说过。我喜欢你,我会用命去保护你。” 雨点般的吻又落在我的身上,让我感到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他干脆利落的表达了他的爱,然后将我抱起来。 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因为在这几种心情的转换中,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我被他抱上汽车,我唯一的感觉,还是一阵阵的酥麻。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王局长已经通过自己的关系。打听到了日本人即将轰炸这里的消息,于是他才将学校里的师生全部转移。 在这场轰炸中,几乎没有师生死亡,唯一下落不明的,就是吉布。王局长也曾派人在废墟中多次查找,都是一无所获,之后无奈停止。 学校没了,因为多年的战乱和殖民,政府也没有更多的资金去重盖学校,于是只能暂时作罢。 我短短的老师生涯算是结束了,不过好在我因祸得福,那天救下的孩子,正好就是王局长本来要为我引荐的富商。 经过这一系列事件,再加上王局长的面子,富商为了报恩,以较低的价格,将他在吉隆坡的那个小店铺转卖给了我。 在我回到吉隆坡三天后,小王亲自登门送来办厂的一切手续。 我兴奋的举着这一踏薄薄的纸张,看着上面的蓝印,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至于王局长,他在我心里,就像是一弯海港,已经是十分重要的了。 又过了两天,文家就得到消息,当天下午管家来找我,让我回去给婆婆请罪。我二话没说,就把他哄了出去。 又过了两天,邮递员送来封海外信笺,是我母亲写来的。他们告诉我,一家人现在辗转到了英国约克郡。但还是一直受到文家的威胁。除非我回婆家去。 思来想去,我还是回到了文家。我明白,不搞垮文家,我们家是不会安宁的。 第16章 第 16 章 当天下午,志峰的画廊公司手续也下来了。是赵三炮托日本人的关系给办下来的,算是日企。 到了晚上,婆婆提溜着两件新衣服。面带歉意的来我屋里。一进门把衣服丢下我面前,就开门见山的说道,“把你的那个店面送给赵三炮,这样赵三炮就会放弃入股。以后你和志峰一起经营画廊公司。” 我将衣服奉还给婆婆,郑重的告诉她,“这种事情没有可能。” 婆婆再次像往常一样,改回颐指气使的模样,对着我就是一顿辱骂。 然而我只当他空气存在,任凭她像个八爪鱼似的张牙舞爪,我只是继续从桌上拿起没读完的《百年孤独》,还把书翻的哗哗响。 半夜志峰又一身酒气的来到我屋里,趾高气昂的就要我给他端水洗脚。 我正写着企划书没搭理他,却被他一把夺了去,扬到窗外,嚷道,“我他妈让你写!我妈说你得意的跟个妖精似的。呵,我明着告诉你,你不让我办厂,我让你的店也办不成!咱们打翻狗食碗,大家吃不成!” 我这会儿甚至懒得对他作出任何表情哪怕是冷笑,“我吃的是人饭,你自己和别人吃狗食,可别拉上我。” 他把桌子拍的震天响,“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我告诉你,我现在跟赵三炮是好兄弟。当心我把你…” 这个时候他也知道自己失了言,于是没有说下去,只是坐在床上捶背。 我觉察出他憋了什么坏水,于是故意激怒他,指着他骂,“你要做什么?你个鳖孙。” 他一下子也被激怒了,吼道,“老子告诉你又怎么样?老子要把你送给日本人…你同意不?” 我吐他一口,吐沫飞到他脸上。 他突然变得发狂,竟将门锁死,一把将我推倒在地,疯狂的踹我的肚子,又从口袋里抽出荆条,在我身上抽打。 志希跑进来,先是原地愣住几秒,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我的无助的眼神,狼狈的模样都被他看在了眼里,这是志峰第一次打我,同样的,也是志希第一次暴揍志峰。 我已经记不清楚当时志希是怎么打志峰了,他像一只受了刺激的小豹子,抓起地上的板凳,就朝志峰砸了过去。 志峰的身子哪里比得上志希,他吸大烟许久,一下子就被砸倒在地,捂着后脑勺直哎呦。 志希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对着志峰的身上开始无差别攻击,最后干脆骑在志峰身上,结结实实的扇巴掌,声音掷地有声。 直到他彻底失去理智,用力的掐在志峰的脖子上时,志峰开始翻白眼,口吐白沫,我一看大事不妙急忙忍着疼痛将他拉开。我不愿他为了这些小事背上杀人的罪名。 志峰剧烈的咳嗽着,而后坐了起来,人吓得往后缩,嘴里却依旧恶毒,“志希你替她出头是吧?当初没有把佳慧婷嫁给你所以一直怀恨在心对吗?告诉你,我就算抛弃她,我也不会让你拿去用!” “滚!”志希吓唬着又要做出打的动作,志峰才吓得夺门而逃。志希跑过来,将我扶起坐到床上,小心的触碰我手臂上的血痕,要哭出来似的,“我没想到他会这样,你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 我们到了医院,志希去挂了号,我则去门口买了顶帽子又买了副墨镜,用来遮挡脸上的伤痕。 回来的时候,走廊尽头的挂号处围满了人。我看着前面还排了20几个人,于是闭上眼睛,小睡了一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志希的喊叫声:我没有! 我只以为他是遇到麻烦,赶紧赶过去,拨开人群,只见志希正在跟一个女孩理论,那女孩穿着一身洁白的洋服,烫的卷发,同样戴着墨镜,颇有英伦贵族的几分韵味。 这女孩比志希矮了整整一头,双手死死地扭着着志希的胳膊,志希又急又气,拉扯着就往挂号的地方走。 女孩仍然不放手,使劲的往后扯。刺啦一声,志希的裤子被撕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红色秋裤。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志希脸一红,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打。我赶紧冲进去,询问是怎么回事,女孩一指志希,“这小子偷了我的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志希也毫不客气的大声回应,“我没有,她血口喷人!” 两个人像两只打架的小猫,互相拉扯着。 “你们是误会了吧,我是他弟媳妇,他不会做偷东西的事情。”我试着握住女孩冰冷的手,慢慢让她松开志希的胳膊,“要不我们一起去找找,说不定就丢在附近了呢。” “那东西是我哥哥给我防身用的,我很仔细的藏在身上,根本不可能自己掉出来。”女孩坚持道。 她凑到我耳边,用近乎恐吓的语气说道,“我哥哥给我的是一把手枪,勃朗宁。你说我会不小心丢吗?” 我瞬间愣住。没错,如果是一把手枪不小心掉在地上,必然会引起大范围的恐慌,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片云淡风轻。 可是我还是相信志希,我宁可相信是别人偷了手枪,而志希是恰好碰上当了替罪羊。女孩见我还是不信,生气的厉害,推开我就往外走,“我去给我哥哥打电话,让他来抓你们!” 女孩趾高气扬的冲出人群,钻进医院的办公室好久没有出来,看腻了的人群也都纷纷散去,医院又恢复了安宁。 我看着志希,他正在抓着他被扯开的裤口,我说道想,“对面正好是百货大楼,一会儿我去买条新的。” 他淡淡一笑,抚摸着我的脸,“我自己去吧。你需要休息。” 我羞红脸,急忙后腿,“哥…” “哦…对不起。”志希把手上的纸条交给我,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这时女孩子从办公室出来,见只有我一人,冷笑一声,“呵,他做贼心虚了吧,我就知道他会逃跑。不过那是没用的,我哥哥在这个地方手眼通天,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完,她得意的走到我身边,用嘲讽的语气问道,“那你呢?要不要也畏罪潜逃试试看?” 我笑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受伤了,还要等着看医生呢,正好等你哥哥过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这时,女孩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凑近我开始端详起来。忽然,她一把摘掉我的墨镜,长大了嘴巴,惊讶的道,“果然是你!我哥哥天天嘴里念叨的那个佳慧婷!” 我的视野也变得明亮起来,这时我也看到了眼前女孩的样貌,原来竟是王局长的小姨子茜蒂。我本来就与她只有一面之缘,如今她改头换面,我竟然没认出她来。 “呦,挂彩啦!”茜蒂冷笑一声,拍拍手,“这叫什么,这就叫报应。你以为你有个漂亮的脸蛋儿就能勾引我哥?真是老天有眼,让你破了相!” 我急忙解释,一把将她揽到我的面前,“茜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你哥哥只是普通朋友,你一定要相信我。” “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茜蒂甩开我的拥抱,语气越发的冷酷,“你说你没勾引我哥?那我的管家怎么说我哥睡着时,在梦里还喊你的名字?” 王局长!我的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尴尬,我在他的心中,竟是这样的么? 第17章 第 17 章 门口滴滴的汽笛声作响,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门口,车上下来几个警察。茜蒂得意的大笑几声,“我现在就把你的事告诉我哥,让他知道你是个爱偷东西人品差的小偷。” 茜蒂哭着朝王局长奔去,我慌忙戴上眼镜,朝后门小跑。倒不是我怕茜蒂添油加醋的告状,只是不想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当我走到后门门口时,王局长正在疯了似的到处找我。我深深地看他一眼,慌忙逃离了这个地方。 后来我去其他的门诊随意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又开了几副药。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晚上了。当我回到房间,志希就过来了。 “今天真是因祸得福!”他在默默地一直替我物色厂房,没想到还真让他从百货公司那打听到一家,“就在城南的戏院附近,虽然位置比较偏,但交通算发达。” “哥你哄我开心呢吧!” “千真万确”,志希见我不信,当下就拍出了厂房主人的电话和地址。 我试着拨通电话,对面是一个自称是张经理的男人,因为之前经营不善,要把厂房卖出去。要价也不高,9500英镑,也算合理。 我和张经理约定第二天下午在厂房附近见面,一切谈的顺顺利利,直到挂掉电话。 志希笑道,“怎么样?我去买衣服,正好和老同学看见他派人在贴广告,我就把信息抄下来。他才答应晚些时候再贴广告,这样明天肯定没有竞争者。” “谢谢哥。”我也很开心,把从桂顺斋买的桂花糕取了一块递到他的手上。 志希吃了一口,连说好吃。随后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问我,“你觉得,我和志峰比起来怎么样?” 我不假思索的告诉他,“那还用说嘛?你有学问,心地善良,一身正气,又聪明。志峰可比你差远了!以后继续努力!” 他点点头,继续吃点心,只是吃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只以为他是噎住了,忙端起酒壶给他倒了杯,递到他手里。他一饮而尽。 “如果…如果我不是文家的养子,你会嫁给志峰还是我?” 他这个问题问的很认真,而我当时却没有看出他的认真和心中的悸动。我淡淡一笑道,“当然是选哥!” 我没想到,我这时的回答,却在志希的心中种下了一枚种子,在他的心里悄悄生根发芽。才又发生了后来诸多的事。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简单的化了个淡妆,特意找了双平底鞋,包里装上需要的纸笔和合同,然后锁上了门。 志希昨天说要陪我一起去,当我去找他时,他还在屋里熟睡,显然是昨天把他累着了。 我走到巷口还未徘徊,就早有等着拉客的黄包车迎了上来。这个车夫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上身打着赤膊,肌肉却很紧实。他拍拍胸脯,逢迎的笑脸中透露着一股绝对的自信。仿佛是要告诉我,他能很快的把我送到。 我把昨天志希给我的地址给他看了下,他点点头,表示这地方虽偏远些,但还是能去。 我生怕让对方等的太久。这下终于松了口气,我说,如果能在十二点前送到,多给他五毛钱。 他似乎没有太大的触动,只是轻轻地点点头。随即便是一段颠簸的旅行,我承认他跑的是很快,但拉车的水平确实不怎么样。 穿过一条条泥泞的街道,行人越来越多,我望着熙熙攘攘的行人,其间偶尔有几个戴着墨镜,穿着西服的,总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王局长。 我怎么能想他呢?真是讨厌,明明已经很刻意的去看周围的风景了,可他的容貌却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侧面的一个一人宽的小胡同里,突然窜出一个年轻人。他拦在黄包车前面,把车夫吓得差点摔倒。随后车夫绕开想绕开他,却被他一把按住车把,何止住:老实点,我跟车上的人说话!” 小王喘口气,凑到我跟前,道,“周小姐,局长让我来传话,他在文家巷子口等着。” 然而,我却迟疑起来。好不容易逮住了个机会,能够拥有既便宜,又宽敞的厂房,要是因此耽误,万一那位老板把他租或卖给别人,岂不是追悔莫及? “改日吧。我还有事要忙呢。”我吩咐车夫继续出发。小王愣了下神,追着黄包车跑,边跑边喊,“我们局长知道您受了委屈,他心急如焚,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车轮滚滚,很快淹没了他的声音。我的思绪也一如这地上的车痕,绵延不息。去吗?去了又能怎样?不去,我的心中涤然增加了不想有的牵挂和负担。要不还是去见见他吧。 “停车。”我喊了一声,但车夫好像没听见,反而加快了步伐。 “停下来!”我几乎扯着嗓子喊了,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好像一个聋哑人似的。 我想用包砸他一下,但车子越来越颠簸,光是坐着都怕摔下去。就这样一路下来,直到目的地,他才停车。 见我生气的样子,他才赔笑解释,自己刚才是被警察吓破了胆,心中一片空白,只想赶紧逃跑。 够混蛋的。我将几个铜板丢到地上,转身就走。一回头却发现送来的路都不对。 正对的二层小楼里出来一个男人。大老远就伸出手,热情的问道,“这是文家的少奶奶周小姐吧?我是这个楼盘的主人,韦四。” 我抬头眺望着他身后的小楼,才发现这个地方除了位置不对,其他的倒是和广告上的信息描述的大同小异。 “实不相瞒,其实我这里原本是做炼铜的买卖,这里现在成了日占区,日本人下令不准任何马来人使用铜器,断了铜的来源,所以我这里只能关门大吉。” 这是一座三层的房子,有两层在地上,还有一层在地下。楼上的布置平平无奇,开什么场子都可以,电源柜子都是现成的。但这地下一层可就大有来头了。是用旧防空洞改的,台阶多的数不清。 当我的脚踏入地下的土地那一刻,我掏出手表看看,整整走了十分钟,再往前走几步,顿时一股阴冷的风混杂着发霉和水汽的味道扑鼻而来。 韦四提着煤油灯,熟练的往前走了一些,在墙上摸索几下,打开了电闸的闸门。顿时,几盏昏黄的白炽灯点亮了这里。 他指着里面,“随我来,您往里面看。这些生锈的铁玩意儿您认识吗?我估计您不认识,毕竟您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来告诉您,这里的这些东西,现在有多狼狈多不堪,当年就有多大的功德。” “这里是用来炼铁和炼铜的。这些设备虽然现在算不上先进,但在过去,是这儿数一数二的设备,德国进口。可如今,它就像是今日之马来,陷入了无尽的昏暗。” 他讲到这里,眼中分明闪烁着泪光。他用枯黄的手抚摸着那生锈的机器,像是对一个孩子的爱怜。我几乎可以想象,他为了这些机器当年付出了多少心血,又享受过多么伟大的荣光。 “可是,如今日本人要毁了它们!” 韦四按下了机器旁边的一个沾满绿泥的按钮。进来时的大门缓缓的关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你舍得吗?看得出这是你的心血。”我感觉呼吸有些急促,应该是空气急剧减少的缘故。 “舍不得,可是为了保住它,我的家人已经被杀害了。”韦四双手开始颤抖,将手伸进了宽松的裤兜。 第18章 第 18 章 上个月,日本人就发布过拆毁一切冶金厂的命令,限期一个月拆毁。 “赵三炮找到我,说给我一个机会,只要我让你和王局长消失,他就不把机器的事情告诉日本人,这个废弃厂房的秘密,只有我们俩人知道。” 那个车夫强行把我拉来这里,我就该有警觉。那个车夫居然不捡我丢在地上的钱,说明他根本不是个真车夫。 “周小姐,我很抱歉。你年轻美丽,又是个新兴实业家。我一直很看好你。可是…”韦四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枪,一把明晃晃的日本王八盒子,颤悠悠的对准我。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跟前,伸出手轻轻地按下他的手臂,“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吗?没什么,就是对你新厂子未来的畅想。” “好吧,你说吧。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无力的靠在机器上,捂着胸口。 虽然你的厂子在城南,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但你会因此得福,因为它靠近日军司令部。 日本人会让你的机器生产大量的子弹和枪支。你会慢慢的慢慢的成为企业家的代表人物,因为你的厂子造的子弹,遍布了整个太平洋的战场。 你最终会名声大噪,然后你会被提拔,甚至做日本人的大官,或者还会入日本籍光宗耀祖。但在未来的某一天,最终你还是会受到正义的审判。 “你够了!”韦四已经怒不可遏,又掏出枪来邸在我的肩膀,“你凭什么这样侮辱我?凭什么!” “这只是对你的预言!” 我张开双臂,退后几步,将挎包丢在地上,“怎么做,你自己选吧。” 他摘下眼镜,用力的揉搓着自己的眼,“我还有的选吗?” 我郑重的告诉他,“至少我答应你,我会让你的机器真正的活起来,再一次为马来西亚乃至整个东南亚而活起来。” “罢了,我相信你。”他看了眼手枪,露出释然的神色,“这把枪是赵三炮给的。让我杀了你们。我还是不能杀人,我是缅甸人,信佛。” 他将枪丢出很远,从怀中掏出几分文件,捡起我地上的挎包,将它们塞了进去。 “这些文件,是我的产权,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我愿意相信,你能把它用好。” 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取出唯一的一支,叼在嘴里点上,从从容容的走过我的身边,又小跑到了门口。 突然他又回头,冲我笑笑,喊道,“周小姐,再答应我一个条件。让机器生产的子弹装满每一个盟军军人的枪支。这样,我就能替我儿子报仇了。” 他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大门的开关,大门开启了一条缝,他走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白色的光芒之中。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打枪的声音,我急忙跑出去,却见韦四倒在了对面的大街上。 赵三炮的便衣等在外面,几发乱枪一齐打在了他身上。 一个围观的男人冷冷的走到我跟前,问,“你是文家少奶奶吧?” 他却对着我的脚底狠狠地吐了一口,咬着牙道,“狗汉奸的女人。你家男人真是够丢人的,和赵三炮那个汉奸一起,害的我们普通商人活不下去了!” “他是他,我是我。”我羞愤的走开,想起韦四的嘱咐,又掏出文件看看,里面的手续一应俱全,合理合法。 我再次回到这个厂子面前,抬头仰望着那早已分不出字迹的LOGO,这才真正接受,这间厂子已经是我的了。只是心情格外沉重。 几个便衣队的人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嘴里吹着口哨,开始净街。后面跟着一辆小吉普,车上坐着赵三炮和他的狗腿子。 我急忙跑回屋,将门反锁,又把地下一层的大门关好,把挎包藏好,然后静静的等待暴风雨的到来。 果然,没一会儿,赵三炮开始重重的敲门。之后就变成了砸门,便衣队用铁锹砸开了大门,呼啦啦的冲了进来。 赵三炮最后出场,他一眼就看了过来,冷笑一声,“果然有两下子,居然让你活下来。不过,现在我看谁来救你。” 他走过来,打量着屋子,道,“看样子,你现在已经是这屋子的新主人了,来把房产的手续都给我吧。” 我笑着应对,尽量给自己壮胆,“你投靠日本人,要什么抢什么,没人敢对你说什么,如今怎么又重视起这小小几张纸?” “别废话,给不给吧,给了我说不定绕你一命。” 我耸耸肩,“别以为我傻,我不给你才能保住命。” “嘿!”他一拍桌子,“你这娘们怎么这么横呢?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姓王的现在不在,没人救的了你!” 对面的街上响起鞭炮声。是古会长的店铺新开。门口三三两两的嘉宾与股东,鼓着稀稀拉拉的掌。人们的脸上愁云惨淡,丝毫没有新店开业的喜悦。 “也不一定。别忘了我是古会长的会员。” 其实说到这个时候,我纯属是用古会长掩盖我内心的恐慌。但他却反应异常的激烈,甚至一下子冲过来,按住我的胳膊。 “你要把厂子交给古会长?” 其实我并没有想到这层,但他的话却给了我思路。他不把这事告诉日本人,是想独吞这个地方。自然他就得怕古会长知道。 “我保不住,我自然要给古会长,给古会长至少我还能拿到提成,虽然不多,但总比白白给你的好。” 他把驳壳枪拔出来,略微思忖一番后,却将枪放回了棕色的枪盒,脸色也由狠转喜, “佳慧婷,如今你在我手上,但我不想杀你,毕竟我也喜欢过你。这样,你把手续给我,我也给你分成。” 我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正好可以借此拖延时间,等待救兵的到来。 “口说无凭,我信不过你。你立个字据,再简单拟个转让合同。” 我这时就猜想赵三炮一介粗人,是不会带纸笔在身上的。果然,赵三炮高兴的连连点头,随后在身上摸了一通,又让手下也找半天,连根笔也没找到。 古会长的店铺人围的越来越多,趁着赵三炮派人出去买纸笔,我开始往窗户边走。赵三炮也没起疑心,就坐在桌子擦枪。 古会长的店门口,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人,并不是王局长。王局长会来吗? 王局长!我从没这样急切又热烈的盼望一个人。如果说,我一生中能有一个守护神,我真希望是他。 在这一刻,我触及到了自己的内心,跟他穿着相似的街上行人,总是引得我不由自主的去看。 买纸笔的人回来了,脸上无比的兴奋他得意洋洋的告诉赵三炮,自己去买纸笔的路上,碰到了三井洋行的郑君萍,她不仅免费的送了纸笔,还帮忙草拟了一份转让合同。 汉奸!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攥紧拳头,眼睛死死的盯着窗外。古会长的讲话已经接近尾声,人们也都陆续就坐,却仍然不见王局长的身影。 赵三炮随意的翻了几眼合同,点点头表示很满意。他走过来,玻璃上映出他得意的笑脸,“佳慧婷,合同都弄好了,该签的我也签了,按刚才谈好的,以后厂子挣钱,分你二成。” 我接过伸到面前的合同,翻了两页,里面的利益分成倒是不十分可恶。但写的再好也是废纸一张。他有日本人撑腰,合同算不算数还不是他说了算。 古会长讲话完毕,迎宾小姐陆续邀请宾客入内。门口的乐队响起了华尔兹,名字是《成功进行曲》。 终究是没等来他,我缓缓的接过笔,将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页。 又想起韦四刚才的嘱托,心中万分不甘与惭愧,一腔报国热血却断送在我的手中。 第19章 第 19 章 可当我的笔尖落在纸面上,外面响起鞭炮声。笔摔到地上,顺着地势,一头栽进了屋子里的下水道口。 “不好意思,我好紧张啊。”我看看那根笔,已经掉进去无影无踪了。 这着实惹的赵三炮很不高兴。他招呼手下又去买一根笔。“要多备笔。免得遇到这样的笨蛋女人。” 又过了一会儿,笔又买来了。我拿起笔,在合同上写下了周字,但又故意一滑,将笔摔进了下水道。 这下赵三炮是彻底恼怒了,但他手下似乎比他还愤怒,先一步打开枪栓,用枪指着我道,“你他妈活腻了吧?害老子跑了两趟了!老子替赵三哥毙了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说完这句话,枪竟然走了火。 我耳朵一阵尖锐的声响,瘫在地上。 “轰隆隆”,放在屋顶隔断上的两个煤气罐被打中,冲了下来。 我奋力一躲,千钧一发几乎是贴脸躲过煤气罐的冲击。刚才开枪的小弟没有防备,给撞飞了。 他倒地时又开了一枪打中了下面的集装箱。 铁器从四面八方滚落下来,我无处可躲。 “趴下!护住头!” 王局长出现在了窗户边。他将一个枕头扔到了我身上。我抓起枕头,护住头部。 他从窗户跳进来,一下子扑到我身上,将我护在身下。 几乎就在同时,数以百计的废弃金属罐子像野马似的飞奔下来,撞击声震天动地。 煤气罐砸中了赵三炮还有他的几个小弟。而我则安然无恙。等平静下来,我坐起来,看着压在我身上的王局长,双眼紧闭,没有一点儿活气。 我推开压在我们腿上的罐子,竭尽全力的摇晃他。他的面部却没有任何反应,呼吸虽顺畅,但双眼禁闭。 我抱起他,掐到了他的人中。我没学过医学,只是凭着感觉用指甲嵌入他鼻下的肌肤。 好在,他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眉毛微微抖动。我赶紧开门,要去喊救兵,却没想到赵三炮还有意识,一把抓住我的脚,嘴里楠楠着,“先救老子,救老子。” 我冲着他的额头就是一脚。之前无处发泄的怨气,都在这一刻发出来。我心中随即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趁乱打死这个混蛋? 赵三炮躺在地上哼唧着。我回头望一眼情况危机的王局长,还是放过了赵三炮,到外面求援。 一个男孩子疯了似的跑来,我一眼就认出是勤务员小王。他伏在王局长的胸口,突然张大嘴巴急切的看着我,“局长没呼吸了,你会做人工呼吸吧?” 我脑子嗡的一下没了判断力,只记得自己上学时在红十字会陪闺蜜练习救护时看过动作。 “好,你来替局长人工呼吸,我去找大夫!”小王撒腿跑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小心踩了赵三炮一脚。 我哪里还记得赵三炮叫的多惨,脑子里只剩下了在红十字会的场景,但一想到要嘴对嘴,就有些发怵。 但一看到命悬一线的王局长,便又使劲的暗示自己,这不是接吻,是救人。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虽然不会,但我还是去尝试。当我缓缓靠近他的嘴唇只有一厘米的时候,我告诉自己,等王局长真醒了,我就告诉他,他是自己醒的。反正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 外面传来大量的脚步声,是军靴的声音。我脸一红,正要抬头,王局长却突然醒过来,一把揽住我的腰。 “趴下。”他双臂稍微用力,我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倒在他的身上,方才的一厘米也变得荡然无存,我们的唇与身体,都紧紧的帖在一起。 我脸红成了熟透的苹果,他却用力的控制着我。没一会儿,小王带着一队日本兵跑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少佐在我们旁边看看,突然发起火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王自学了日语,跟那个少佐解释了半天。我听个大概,意思就是赵三炮强抢民女,在这个废弃仓库被王局长抓个现行。赵三炮拘捕,双方一番搏斗,结果才造成了现在的样子。 “混蛋,我说怎么有重要事情找不到赵,原来在这里。” 日本少佐喊来俩人,把赵三炮架出去。随即在屋里徘徊起来,边察看边自言自语,“这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心一紧,生怕日本人会盯上这个地方。王局长更紧的抱住我,极小声的告诉我,“别动。” 那个少佐终于注意到了我,蹲了下来。我闭上眼睛,把头深深的埋在王局长的胸口,但用余光我才发现,这是上次跟酒井一起来的那波日本人之一。 “这个女人…似乎的,在哪里见过。” 小王往门口望了一眼,凑了上来,“少佐阁下,古会长开席了,那坛子百年老酒,拿出来了,您快看!” “呦西!”少佐一听,眼神放出光来,跟手下叽咕一阵,便撒腿兴冲冲的跑出去。 结果就是,日本人把赵三炮的人拉了回去。没一会儿,警察局的人也都来了,王局长坐起来没事人似的笑眯眯的看着我。我脸红的发烫,急忙坐起来,锤他一拳,“你早醒了,还占我便宜!” 王局长没笑,周围的人先笑了。我这才注意到,我们俩的周围,已经满满的围了一圈人。 小王在卖力的起着哄。这着实让我羞的无法停留,我推开小王跑了出去,躲过几辆车,直接冲到马路对面。 随后,王局长也跟了过来,他似乎仍然在惬意着刚才的那一刻。伸手挽住我,我一把甩开他,仍旧走我的路。 “你生气了吗?”他快走几步,挡在我的前面,微微张开双臂。 我用包拍打着他的胳膊,抬头回应他,“我生不生气,您看不出来吗?” 他耸耸肩,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我救了你一命,你又做人工呼吸救了我一命。我们一命救一命,很公平,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 “那您真的昏倒了吗?还有那个小王,为什么偏偏在我为你人工呼吸的时候喊来日本人?就为了让他们看到这些?” “是我安排的。包括郑君萍草拟的合同和开枪打中煤气罐,都是我安排的。” 他很自然的走到我的左边,像是个没事儿人,很随意的牵起我的手,开始往前走。他眼睛望着我的额头,开始向我讲述他的一切安排。 “你的伤好些了吗?当我得知志峰居然狠狠地打了你,我十分愤怒,当时一个冲动就想去你家揍他一顿。但是我被小王拉住了。随后今天早上我去了你家,想去看看你,但你出门了。” “后来听志希说你要去签合同,就看了他给你说的那个厂房。他们说你坐着黄包车往东去了,我就感觉方向不对,因为那个厂房的位置在别的方向”。 “我这才让小王去找你,但他没有留住你,还把你跟丢了。我越发感觉不对,就疯了似的到处找你,直到出现枪声,我才找到你的位置。” “过去的时候,我已经晚了一步。赵三炮已经在里面与你对峙。随后我想起这间屋子的陈设,里面有不少杂物,便决定想办法把赵三炮这个汉奸除掉。” “于是我找到藏在赵三炮跟前的卧底,跟他做了交代,让他打烂几个煤气罐子。” “但我没想到,赵三炮居然还很敏捷,居然躲过了第一击。随后我才授意他开了第二枪,把储物柜的门栓打烂,只可惜,还是被那赵三炮给活下来了。” 此时已将近四点,太阳开始西斜。我们走到一条步行街,街上的小姑娘已经开始卖花。王局长招手呼唤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抬出一块大洋,买下一束红玫瑰。 “周小姐,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不过我要说明的是,请你完全相信我。既然我敢让煤气罐砸下来,就说明我有保护你的能力。” 他将玫瑰举到我的面前来,“另外我想说的是,我当时确实是被砸晕了,但日本兵过来纯属意外。” 我此刻已经没什么可气恼的了。他把赵三炮狠狠地修理了一顿,我很开心,真的。 我拥抱他,他却又抱住花不放,继续说道,“周小姐,接受了我的鲜花,首先就算是接受了我的道歉哦。” 我轻轻地嗅了嗅玫瑰的芬芳,对他笑道,“您向女孩道歉,都是附赠一捧玫瑰的吗?代价未免有些大。” 他轻轻地摇摇头,抽出一束玫瑰来,摆到我面前,“那是首先,其次,玫瑰还代表着爱情,我今天在这里正式向你提出,我们交往吧!”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眸真诚又炙热。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脸上又开始发烫。我承认,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承认,从没有人送过我这么大一束玫瑰。我承认,我开始喜欢上眼前的这个男人。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控制着我,我与他的眼神热烈的交织在一起,不由自主地抱过了他的玫瑰。 第20章 第 20 章 他开始环抱着我,让我靠住他的肩膀。我们一起看着霓虹灯下闪烁的电影院的广告牌,《情满人间》正在上映。 我们看了许久的街道与天空,我偶尔看他一眼,脸又迅速的滚烫起来,他只是淡淡一笑。 随后,我们又去蛋糕店逛逛,买了些喜欢吃的甜点。等我们转回电影院门口,我看看表,已经快六点了。 他提出去看电影,说是他朋友当制片人,还在里面客串了一个小丑的角色,酷似卓别林。我来了兴趣,一下子答应下来。 走到电影院门口,王局长先去买票,我等在门口,随意的看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和来往的车辆。当一辆载着三十人的电车经过后,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庞。 是志希!他呆呆地站在步行街的对面,正在焦急的望着来往人群。 我朝他呼喊,他东张西望好久才听见,招招手就往过来跑。他走到一半时,却突然停在马路中央,随后慢慢的退回去。 他看到了我手上的玫瑰。但我当时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这点,以为他是因为车流止步不前。于是我自己跑过去,问他,“是来找我的么?” 他不回答,只是呆呆的指着我怀里的玫瑰,“有人送你花吗?” 我一时语塞,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本想着一会儿将玫瑰送给在附近当护士的闺蜜,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志希。 “这个嘛…”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时,王局长回来了,见到志希笑着道,“我说呢,我买完电影票你人没影了,原来是碰上了志希。正巧,我再去买一张票,我们三人一起看。” 说罢,王局长碰碰我手上的点心。我会意,赶紧把玫瑰交给王局长,匆忙打开点心盒,“我来买点心,竟然偶遇了王局长。麻烦哥帮我带回去吧。我还要和王局长商量下厂子的事情。” 他迟疑的伸出沾满汗水的手,接过点心。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消失在了车流之中。 “志希!”他在我的呼喊中,迅速的离开,很快消失在了茫茫霓虹之中。王局长拍拍我的肩膀,道,“他该不会告诉文家吧?” 一提起文家,我的心就又乱了。刚才我还是自由自在的女孩,现在文家少奶奶的身份又压在我的头顶。 我几乎喘不上气,电影看到一半我就走出来。他追着我到门口,将电影票塞到我手上,“你累了,等你心情好的时候,我们再看。” “抱歉。”我把点心和玫瑰都塞回给他,头也不回地踉踉跄跄往回走。他追过来,表示他的车就在不远处。 我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认真的看着他,“我想,我们的感情还是到今天为止吧。” 他脸色一沉,手上的玫瑰和点心失手掉到地上,花瓣摔的四散开来,被风吹的消散无踪。 “你觉得这样可以吗?你还报仇吗?或者你宁愿一辈子待在文家,做个有名无实的文家少奶奶?” 他咬着嘴唇,神情激动,丝毫不像之前波澜不惊的王局长。 “我很迷茫。”我后退几步,一脚踩住破碎的花瓣,“我以为报仇很容易。但我婆婆太精明,我根本无从下手。” 他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呢?” 我道,“我不想把你卷进来!” 说完,我转身就走。这一次他愣在原地,没有追过来,只是拾起地上的一块蛋糕,一口吞了下去。任由路人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之后如何我不得而知,我招呼了一辆黄包车,原路返回家中,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保姆告诉我,一个小时前,志希就先我一步坐着黄包车回来了,回来之后一头扎进自己房间,连晚饭都没吃。 志希的屋里闪着昏暗的光。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桌前。脚下全是被风吹的凌乱的纸张。 我来到他的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他只是抬头看一眼,便又闭上眼睛。我长叹一声,将煮好的面条端给他,他却起身走到窗户边,独自看着外面。 我拿扫帚来,开始打扫屋里的狼藉。他时不时的瞅我一眼,最后终究还是开口,“别扫了。” 他从我手上拿走扫把,环抱着我,眼神复杂,“你看完电影了吗?” “我没看。” 他又问,“那花跟点心呢?” “我没要。” 他沉默,缓缓开口,“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因为,我在家里从没看到过你那么开心。” “谢谢哥。”我终于松口气。 他摆摆手,“曾经有人说过,爱一个人,就是心甘情愿的让她快乐。我现在好像,感受到了。” 我一愣,下意识地躲闪。他尴尬的笑了笑,道,“没有,我表达的不准确。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这个家。” 忽然保姆急匆匆的跑进来,惊恐的道,“少奶奶,您快躲一躲,志峰少爷回来了,说是要剥您的皮!” 我和志希刚走出院子,迎面就撞见了志峰。他头发散乱,脸上还有一道巴掌印,样子既凶狠又狼狈。还不等我发问,他就从地上抓起根木棍丢到我身上。 “你究竟要惹出多大的篓子?居然敢勾结那个王局长把赵三炮给打伤了。你知道不知道,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日本人!” 他一口一个日本人的喊,也着实惹毛了我和志希。我于情于理都不落人话柄,于是也跟他硬气起来。 “赵三炮要抢我厂子不成,反被年久失修的煤气罐砸中,关我什么事?我有力气把煤气罐丢到他身上吗?” 志峰一愣,咬牙切齿了好一阵子,才说道,“谁知道你们布了什么局?自从认识了那个王局长,你的心就野了。你们狼狈为奸!谋害忠良!” 我被志峰的昏言昏语给气笑了。他冲过来,拽住我,就往外走,边走边喊,“走,跟我去给赵三炮道歉!” 志希抢先一步横在我的前面,两只手挽住我的胳膊,对上了志峰,“你真糊涂,这个时候把佳慧婷送到赵三炮那里,岂不是羊入虎口,你不怕他做什么吗?” 志峰阴鸷一笑,独自走到墙角,一把揪住墙上干枯的爬山虎,扯下几根藤。我走到他旁边,看着他的满脸恨意,问出了那个心中的疑问,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至少…就算你对我没有爱,我们也应该能做到相敬如宾吧?” 他把手上的枯藤揉碎,一点点撒在地上,反问,“那你呢?你嫁给我,就是因为爱了?” 我目光转向了志希。我一直没说,其实当时我母亲想让我嫁的是志希。 但奈何造化弄人,志峰在这期间认识了德国妓女汉娜,还要把她娶回家扶正。于是志峰曾与家里吵得不可开交。 最终双方各退一步,文家把我嫁给了志峰做大太太,而家里人允许志峰可以在外面养着那个汉娜。 第21章 第 21 章 他笑出声来,声音让人有些战栗,“都怪你,要不是你们家把你嫁过来,汉娜也不会跟我分手!” 他抓起我的胳膊,向大门走去,“既然赵三炮喜欢你,我把你献给他,也算替我失去的爱情报仇了!” 志希冲过来拉住志峰,“你可要三思。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少奶奶,这世上哪有给自己戴绿帽子的?” 志峰一脚踹开志希,“她算个屁的少奶奶,我不喜欢的女人,明媒正娶又如何,我想给谁就给谁!” 突然冲进来几个穿黑衣服的赵三炮的手下打手,将志希按倒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快走!”志希死死地拖住志峰大腿,他脸上嘴角全是血,身体颤抖着,嘴里时不时的发出声音,“我要是有枪就好了,有枪就能保护你。” 我掏出帕子,帮他擦掉嘴角的血迹,“好好保存自己,别做无谓牺牲。” 说完这些,我把志希用力的拉开,又拦住了打手,“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走。要不我就自尽!” 打手点点头,朝志希吐了口痰,“老小子,还不给老子们滚?” 志希深深地看我一眼,在墙上用力的锤了一拳,然后消失在了街角。 “带她上车!”志峰上了他的汽车,潇洒的点了烟。 汽车缓缓地发动了,不急不慢的走在了繁华的大街上。 今天过节,晚上有很多人。汽车寸步难行,尤其几个小叫花子挡在路中间,不停的乞讨。 志峰抽着烟,撒了几个铜板给乞讨的小叫花子,“赶紧滚开!” 一个小叫花子没抢到钱,绕到我这边向车窗伸进了手。我抓出几张钞票塞到他碗里。 “多谢太太。您真是活菩萨,刚才在电影院门口,就是您和王局长把点心撒在地上,让我饱餐了一顿。” 电影院门口?我才回想起来。只是短短几个小时,我的心情与命运就发生了根本的颠倒。我现在真的很想见到王局长。 “帮我去找王局长。”我悄悄地告诉小乞丐。 他诧异的看着我,然后疑惑的点点头。 “滚!”志峰不耐烦的摇上车窗,一把薅住我的头发,恶狠狠的道,“王局长?我早就觉得你们有事,不过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前面的黄包车队陆续在巡警的指挥下散开,行人也都走上人行道。 汽车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儿,又停了下来。 前面又一次发生了堵车,看着情况还挺严重,因为围了不少人。志峰气的一拍大腿,摇下车窗,骂道,“还不给老子让开?老子是去日本宪兵队!耽误了公事,日本太君死啦死啦滴。” 前面的汽车突然打开了车灯,紧接着四周的汽车也都两起远光灯。我发现,志峰这辆车早就被其他的车辆包围了。 两个打手见情况不对,掏出枪就打开车门,人才刚下去,就被围过来的人缴了械。志峰踢开车门下了车,骂道,“是谁啊?连我们日本人都敢惹?” “呦,文家少爷,什么时候成日本人了,新鲜新鲜。” 来人正是王局长,他正从密集的灯光中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拿冲锋枪的巡警。 志峰一愣,立刻换了副脸色,笑嘻嘻的掏出烟来,老远就递了上去,“王局长好巧啊,这不是皇军邀请我们夫妻赴宴,我和我夫人正准备出发呢!” 烟递到了王局长的面前,他只是看了眼,并未伸手去接,而是一把擒住他的脖子,一起往我这边走。 “原来如此,文少爷原来这么受皇军器重啊,正巧我这里有一位记者。一定要让他为您写篇报道。” 王局长招呼一声,一个青年便走了来。我顿时愣住了,这人正是志希。 志峰也吓一跳,走到志希面前,低头仔细端详一番,直起腰来,骂道,“你个臭小子,居然敢通风报信!你还是不是文家的人?” 志希冷冷的看向他,“正因为我是文家的人,我才不能让你毁了文家的声誉!” 志峰呲着牙,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猎狗,恨不得把志希给生吞了,但奈何有王局长在,他只能强忍着。 “别激动啊。”王局长伸出手,大大的手掌捏住了志峰的手,他手上青劲爆起,脸上却仍带喜色,“等这报道一出,您可就出名了。咱们东南亚第一个把老婆送给日本人的亲日友人。假以时日,风头上必能盖过赵三炮一头。” 志峰只是略微一脸红,走到我们中间,看看我又看看王局长和志希,摆出一副演讲的姿势。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这很屈辱?你们怎么就不明白,现在是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马来被英国人管和被日本人难道不一样吗?” “这种人已无可救药,文家也无可救药。” 王局长走到我身边,向我伸出手,“跟我走吧,照现在看来,就算没有外力,文家没落也是迟早的事儿。”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犹豫呢?”志希走过来,深深地望了王局长一眼,将车门大开,凝重着看着我,“弟妹,跟王局长走吧。” 志峰大怒,抄起地上的石块就朝志希砸了去,志希躲过了。志峰又朝我要丢石头,王局长掏出手枪,打开保险,邸在他的额头上,志峰这才老实下来,双腿哆嗦着坐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哥你保重。”我毫不犹豫的上了王局长的车。志希用力的点点头。 路灯渐渐的熄灭,午夜的时间到来。王局长一抬手,放跑了赵三炮的两个小弟。志希与王局长说了些话,王局长拍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掏出张类似名片的东西递给了他,然后跟我一起上了车。 汽车缓缓发动,徒留下志峰一人在后面暴躁狂怒。走过的路越发的黑的看不见踪影,前方的路虽亮,却被大灯照的茫茫然看不清方向。 但至少现在,我的厂房是保住了。 第22章 第 22 章 秋风萧瑟,洋楼外的崇明街上,梧桐树叶已悄然落尽。可王家别墅内的花坛却是一片郁郁葱葱,在温热的泉水的滋养下,玫瑰花正肆意的绽放着鲜红的魅力。 来到王家已经两月有余,这期间我不曾有过一分担忧与焦虑。就在昨天,厂房的事情已经摆平,赵三炮也不再对这地方执著,现在已经开始装修了。于是,我的两家店同时开业。 玉坤在我的店铺门口,摆满了鲜艳的红玫瑰。寓意我们的爱情与事业红红火火鲜艳夺目。现在,只等原料商把后续用于大规模生产的原料送来了。 但开业这天我心中极其忐忑,因为我敢肯定文家一定会派人过来捣乱。 在这两个月间,文家曾派人来王家找我,我自然不会回去,他们索性捏造谣言,对我进行诋毁。 但好在一切都有王局长在,利用他的身份帮我摆平了不少。 王玉坤,这是王局长的名字。在私下里,他让我喊他玉坤。我心里酝酿许久,低低的喊了一声。 他显得很开心甚至有些激动,眼角甚至还有泪光,过了许久他掏出手帕擦擦眼角,环抱住我,问,“那我喊你小周好不好?” “听起来像秘书!”我撅着嘴表示拒绝,他也一拍脑袋觉得不妥,随即笑出了声。 “警察局里已经有一个小周了,万一哪天在办公室睡觉说梦话,冷不丁蹦出一声小周我爱你,别人还以为我喜欢男人呢!” “说起来,你最近怎么总住办公室啊?”我问。 “最近出现一伙自称侠盗的人。”玉坤脱下外套,放在椅子上。 “都是数额惊人的连环偷盗案,好几个地方的警察的没抓到。” 他从大衣口袋里,取出笔钱,郑重的交到我手上,“但是呢!却被本人抓到了。上级奖励我一笔巨款,交给你。” 我随手颠了颠,又抛给他,假装生气,“这哪是巨款,局长留着自己消遣吧。” 他两手一摊表示无奈,“都花了呗。” 我双手捧住他的脸,像捏橡皮泥人儿一样揉搓,“我的局长大人,老实交代,这么多钱都给哪家小姐花掉了?” 他捧住我的手,在我的脸上轻轻地划过,看起来很为难的模样,“这…你可把我问住了,那么多笔我也记不清了,那就算算吧,看看谁花的多。” 我一愣,推他一把,“你还真给别的女人花钱了?” 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与我并排在沙发上坐下,点起雪茄,“身不由己嘛,算算就知道了。” 我气急了,一指头戳他脸上,“我看看是哪个美女把你迷的五迷三道的。” 他还把小王喊进来,小王随即端着一沓子票据,坐在一旁拿着算盘算起来。约莫过了半小时,小王才把账本拿过来递给玉坤,玉坤让小王出去,然后在我面前晃晃,“想不想看看是哪个女人花的钱最多?” “当然,让我看看,什么花容月貌啊,值得你一个月花这么多?” 我毫不客气的抢过账本,刚翻几页,就脸红了。他嘻嘻的笑着,吐出一口烟来,凑到我跟前,小声问,“怎么样?看出是哪个没有?你要不要去揍她一顿?” 我在他胸口锤了一下,小声问,“你为我花了这么多钱吗?” 玉坤淡淡一笑,“你的店铺装修,光你喜欢的玫瑰花,我就买了1000英镑的。” 我接着看,意外发现还有更大的一笔钱没有标明用途。他只是神秘的笑笑,说道,“请客用的,晚上就知道了。” 于是,我在好奇和遐想中度过了整整一个下午。他给我的神秘感,实在太多太多了。 晚上,我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等待着原料商的电话。可还不到一个小时,原料商的一个电话毁灭了这份欣喜与祈盼。 原料商告诉我,原料短缺,无法向我按时供货。 刚刚在不久前,太平洋战争发生了重大变化,美国打的日本前线战争物资全线告急,节节败退。 为了弄到战略物资,日军在当地的十几个地方已经贴出了米面油粮布药等几十种物资的交易被禁止或限制。 毫无疑问,这布料也在管控之中。商会现在收不到货,自然其他商家也就无法进货。 玉坤下班回来,见我歪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忙摸着我的额头,担忧的问,“是不是病了?” 我靠在他胸前,把刚才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说着说着我自己被气哭了,揉着眼睛望着冰冷的地面。 “放心吧,战争很快要结束了。”玉坤也似乎被我的心情感染了,用十分沉重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但他转而笑着道,“你说这事我早就听说了,你放心有我呢!现在先卖个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先下楼。” 我半信半疑的站起来,准备下去。他走到梳妆台前喊住我,指指座位笑道,“一会儿宾客很多,你不先化化妆吗?” 原来这就是玉坤所说的晚上的神秘,可我现在真是一点儿也没心思打扮。他淡淡一笑,过来把我拉过去,又把椅子拉出来,让我坐在镜子前,道,“今天你不开心,我来帮你画吧。” 我长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他,“你还会给女人化妆?” 他拿起了眉笔和妆盒,黑色的眉笔在我眉上开始跳动,“我年轻时给我妹妹画过,画的不好。她打了我一顿,然后我就画的很好了。” 我笑出声来,闭上眼睛任由他在我脸上表演,但心里却没报任何希望。 这个过程持续不久,但我却感觉心情舒畅不少。等玉坤让我睁开眼,我却被他精湛的技艺所折服,啧啧啧,活了这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有男人给女人化妆化的这么精致合理。 听着我的夸赞,玉坤像个青春期的少年似的,高兴的直搓手,脚上的皮鞋似乎都要抖动起来。他打量着我,满意的点点头,“像是电影院门口海报上的美女,现在就缺漂亮衣服了。” 他一打响指,随后便进来两个菲律宾女孩。女孩手里各捧了一套衣服。“这三件衣服是从慕尼黑订做来的,至于这两个女孩,是他为我请来的帮佣。” 其中一个穿着蓝色短衫的女孩,很礼貌的朝我鞠了个躬,并且说出自己的名字是艾力。而另外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孩,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冷气质,她只是冲我微微点头,告诉我她叫小红。 本来一片欢喜。突然,茜蒂却抽噎着从门外冲进来,我和玉坤都是一愣。随后她丢掉手上的挎包朝我扑过来,紧紧的抱住我。 我被这突然的拥抱弄的不知所措,只能疑惑的看着玉坤。还是玉坤先发现了端倪,他大喊一声,“茜蒂,你在做什么?” 当我们目光相对时,她突然清醒过来,将我推开,喊道,“你不是姐姐,你居然穿我姐姐的衣服!” 玉坤像是预知到了什么似的,立马冲向茜蒂。茜蒂却突然从怀中掏出手枪,对准了我。 茜蒂的眼神似冰霜般让人瑟瑟发抖,她的食指竟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子弹从枪口中喷射出来。 “小心!”玉坤一把将我扑倒,子弹穿过我的左耳,呼的穿过,打碎了身后的碎花台灯。声音惊的小翠蹲在地上尖叫起来,小红则平静的看着。 茜蒂也瘫倒在地,嘴里呢喃着,“我…我开枪了。” 玉坤见我无大碍,跑过来一把抢走她手上的枪,大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不知道你差点杀了人!” 见茜蒂不说话,玉坤居然一个巴掌打上去。这一巴掌竟是把茜蒂从惊恐中拉回现实,她站起来指着我,眼瞪的比玻璃珠子大,“你别想嫁给我哥哥!我哥哥是我的!” 玉坤大怒,当即叫来小王,上来就踢了他一脚,质问道,“小王,你现在越发的不行了,我不是让你把她送回澳洲吗?” 小王一只手捂着屁股,另一只手扶着眼镜,委屈巴巴的说道,“我把她送到机场口,还看着她进去,我…” “这次你把她亲自送到澳洲!” 小王只好搂着她,半强制的把她拉走。等送走骂骂咧咧的茜蒂,玉坤才赶紧回来安慰我,一个劲的向我道歉,“亲爱的你受惊了。”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回来了,还有她的枪是谁给的,居然还带着消音器…我一定好好查查,给你个交代!”玉坤那里是一团乱麻,我这儿更是。 我稳定好情绪和玉坤下楼的时候,大厅里面已经站满了许多身着华服的贵妇人。 “请来的,都是商界精英们的夫人。”玉坤一边欢迎一边小声说, “现在物质管控的紧,眼下只有国际背景的大佬们手上有货。但大佬们的货可不轻易出手,所以这个时候,就得吹吹枕边风。” 原来这就是他花的另一笔钱,为我举办一场酒会,他肯定是早就预料到了我会有这样的窘境。 我跟在玉坤身旁,随他一一见过这些大佬夫人。玉坤每介绍一个人,我就端起酒杯敬一口。 介绍完后,玉坤与她们随意的聊几句,便因为公事提前上楼了。 我与她们的交谈,倒也没什么矛盾和困难,但有一位那就是香港绸缎庄刘老板的夫人刘太太。她却是十分难缠。 我忽然想起来,她是婆婆的好朋友。 第23章 第 23 章 刘太太四十出头,面容姣好,但身材较为臃肿,据说是清朝落魄贝勒爷家的小格格。后来,随经商的丈夫从中国那边移民而来。 她穿着一身旧清时长衫旗袍,脚上一双天青色布鞋,整个气质与这开放摩登的马来西亚格格不入。 我礼貌的迎上去,向她伸手致意,刘太太微微弯腰,却冷漠的无视我的握手礼,反而两手搭在腰间,做了个标准的中国旧式清朝福礼。 这下子着实把我弄的有些不知所措,我虽学过些中华文化,却从没了解过前清的旧礼。为了生意,我照猫画虎,有样学样的回礼。 果然,我的礼节引起了她的嘲笑。她笑完打量我一番,又问了我年龄。在确认自己更加年长后,便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正中间的太师椅上,露出一派贵族的派头。 就在我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家里多了把太师椅时,刘太太开口了,“你别见怪,这是我随身携带的。我这人从娘胎里出来就坐太师椅,坐不惯你们平民的软沙发。” 接着她指导起来,“沙发这东西坐下去就跟抽了大烟似的,不优雅。这要是在宫里,可是要被老佛爷打断腿的。” “刘太太自便就是。”我笑笑,虽说实在不喜欢她的老古董的派头,但一想到自己有求于人,还是忍了。 刘太太落了坐,其他的几个太太才依次坐下。刘太太冷着脸,她们也不敢笑着迎。 “我来重新介绍下,这是张太太,这是李太太,这是赵太太…” 刘太太依次将她们引荐给我,我也都一一再次热情问候。 待到将她们介绍完毕,刘太太终于指着我,向她们介绍起来,“刚才出去的那位爷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局长,大家都认识是咱们的衙门的。哦对,马来这边叫警察局,是警察局长。至于…” 说到这时,刘太太把目光引向了我,颇有意味的道,“我知道你姓周,但女人出嫁便随夫姓。我如今要问问,我们究竟该称呼你为文太太还是王太太?” 几个太太不失时机的向我投来厌恶的目光,李太太甚至还做出恶心的动作。看得出,刘太太并不是很想来参加这个聚会。 我相信玉坤不是请她们来让我难堪的,既然费了这门心思,就要得出个成果来。所以,我仍然不卑不亢,向她们解释。 “各位太太,我姓周,曾经跟文家有过婚姻,因为某些不得已的苦衷和逼迫,我不得不离开文家。 “至于称呼,各位随意就好。反正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 “啧啧啧。”刘太太摇着头,“按说呢,我们都是客,也是第一回见面,该只做充耳不闻。但我长你几岁,就有责任教育教育你,你乐意听不?” “您说,我洗耳恭听。”正好艾力泡了茶来,我让她分别去沏茶,然后自己坐在了刘太太的对面。 刘太太开口道,“其实都说是新时代了,女人有自己的权利。但其实不是,那一套都是洋鬼子忽悠人的。咱们华人几千年来,女人什么时候不是以夫为天?” 我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刘太太叹口气,“多学点三纲五常的道理,对你没坏处。” 我托着腮把脸深深地埋了下去。刘太太好奇的问,“怎么了?有什么困扰?” “唉,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文家大少爷离婚?”我说。 刘太太一愣,随即摆出一副学究的姿态,又用力把坐姿端正一番,“略知一二。原本怕你尴尬,我们就按下不表,既然你说出来了,那我就得教育教育你。” 说实话,我也觉得文家少爷的做法稍微欠妥。但你好好想想,他为什么会对你做那种事?所谓百因必有果,之所以造成这个局面,还不都是你造成的嘛? 我有些坐不住,她却接着说道:“文太太,你看看,咱们华人圈,哪个女人像你那样?事业是男人该做的,咱们女人就应该在家里边,做饭洗衣。你说是不?” 说罢,刘太太看向一旁的李太太,李太太跟着附和道,“对呀,一切听男人安排不就行了,让男人做主,咱们还省的费劲动脑子呢!” 我心中暗自冷笑,说了半天,避重就轻。你们倒是告诉我,如果被丈夫送给日本人的是你们,你们该怎么做? 这时,出去了好半天的玉坤回来了,手里提溜着两盒点心,我起身从他手上接过点心,然后借口摆茶点,一起回了后厨。 刚一进去,关上门他小声问我,“谈的如何?有没有拿下刘太太?她可是你将来供货的财神爷。” 我冲他努努嘴,“您请的这位刘太太真够可以。” 我把刚才他说的话跟玉坤学了一遍,他也颇为惊讶,拿起一块点心在嘴里嘬着,思忖道,“这位刘太太虽然有些迂腐,但不至于对第一次见面的客人就这样。一定有缘故。” 随后我们来到了大厅。艾力递上了脸盆,他边洗手边说,“知道各位都是华人,刘太太又好老北京口味,我忙完回来,特意托朋友从香港的裕丰楼买了“十八碗菜”,一会儿咱们就开餐。” 吃饭的时候,我们坐的是长长的方桌,我和玉坤坐一边,其他太太们坐一边。刘太太脸上露出的尴尬让玉坤有所察觉,忙问,“刘太太,您觉得菜品不太行吗?看您好像有话要说。” 刘太太把筷子方下,擦擦嘴,才说道,“按说呢,吃饭的时候我不该说这些话影响大家吃饭。可是既然您问了,我就得教育教育您俩位。我说,您俩位是什么关系?” 玉坤正在夹菜的筷子停在中途,抬起头看看我,怜爱的看着我,说道,“我们是夫妻关系啊!哦,准夫妻关系。” 刘太太听得连连摆手,“我可实在听不下去了。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说。” 说完,她从自己的位置下来,拉着玉坤就往门口走。 玉坤疑惑的跟她出去,走到门口,外面传来了他们的对话, “您一个大局长可别被她给骗了,她就是是个勾引人的。她一看就是为了您的财产。您可别一时糊涂,可怜了茜蒂。您又不缺女人,还是赶紧把她送回去吧。” 虽说是悄悄话,却让我听的一清二楚。我这才明白,刘太太是给文家来当说客了。 玉坤并未回应只是从门口进来,指挥一旁的艾力,“来,把这烤鸭给刘太太端过去,尝尝有没有北京的好吃。” “不忙不忙。还是请王先生拿个主意吧,文家那等信儿呢!” 刘太太按住了艾力端起的鸭子,又看看我,“文太太你还是回去吧,毕竟志峰只是让你去陪日本人和赵先生喝个酒,也没说干别的。” “那刘太太我问你个问题吧。”我把筷子狠狠地插在米饭里,“要是您的先生要把您送给日本人晚上陪酒陪睡,您会怎么做?” “文太太,请不要东拉西扯。”刘太太站起来,一副要摊牌的样子,“我实话说吧,我今天来,就是受文家之托,来请王局长高抬贵手送回文太太的。” 玉坤生吞下一大口牛肉,翘起了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您可真是管闲事太多了。” “闲事?我就管了。”刘太太把李太太喊来,李太太从包里掏出个信封,丢给我。 我们打开一看,居然是我和玉坤相识以来的各种照片,不过只有一部分是真的,另外还有一些露骨却全是背影的照片,明显就是特意栽赃。 “如果你们一意孤行,那文家就要和你们打官司,有了这些照片,文太太你就别想离婚!” “走!”玉坤彻底控制不住自己,将照片撕的粉碎,撒到空中,又觉得不解气,抄起个鸡骨头就丢到了刘太太的额头上,鸡骨头恰好插在她的浓密的头发里,引得大家发笑。 刘太太一拍桌子,把鸡骨头取下丢到地上,指着我道,“你是文家太太,这里是王家,别恬不知耻!王局长,为了你的仕途,我希望你悬崖勒马!” 我静静的看向了玉坤。说真的,提到仕途二字,我顿时心里没了底,从政,对玉坤来说比生命都重要。他在仕途上一路爬到现在,付出了太多太多。 第24章 第 24 章 “我现在就告诉你,”玉坤用力的拉起我的手,“我们是注定的缘分,谁都别想让我放弃她。你回去告诉志峰,佳慧婷是我的女人,他要想抢,就尽管来我王公馆来拼!” 玉坤说到激动处,从怀中掏出枪来拍到桌子上,吓得刘太太抓起包就走。等到其他太太都跑出去,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 “你刚才问我,如果是我遇到了你的问题,我怎么办。我现在就告诉你,别说是去给日本人和汉奸陪酒,就是他要杀我,我也心甘情愿!” 我真的气疯了,将床头柜上的小钟表奋力的砸向地面,大喊一声,“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刘太太!” “都怪我,好心办坏事。”玉坤不断的安慰我,话语里满是愧疚。 “怎么能怪他呢?这段时间在为了我的事情忙来忙去,你经常是早出晚归。” 他一个警察局长,不愿意与日本人同流合污,自然处处受到压制,只能靠着德国的背景,明哲保身。 稳定的货源算是断了,为了为我找货源,玉坤每天回来的更晚了,回来都是一身酒气。 有一次他回来后,整整在卫生间吐了一晚上,把黄黄的胆汁都吐了出来。 我说,“要不我这公司不开了,就在家里给你当全职太太。” 他却很不高兴,两手搭在我的肩上,认真的说,“放弃就不是真正的你了,我都不畏难,你怕什么呢?一切交给我就是。” 又过几天,我独自在家。小红和艾力俩人告诉我有客人,指名道姓的找我。 我还以为是货源的事情有了眉目,赶紧换身衣服赶出去,到了门口却没想到是婆婆还有志峰志希。身后还跟着两个汉奸。 不用问,肯定是要我回去的。志希站在婆婆的身边,欲言又止。志峰则一脸的不耐烦,手上提溜着一些礼品。婆婆站在最前面,眉开眼笑的。 还不等她们开口,我就先发了话,“怎么?您是想抢人吗?别忘了这儿是王公馆,凭赵三炮这俩人,还做不到。” 志峰小声嘟囔一句,被婆婆给狠狠拍了后脑勺。她上前来,与我面对面,握住我的手,在她手心里揉搓着,“好媳妇,让你受苦了。你们的事,我也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已经狠狠地骂过志峰了,他以后再也不敢了。” 志峰不耐烦的看着天,打了个大呵欠,喷出一团雾气。“差不多行了啊,我妈亲自来接你,多大面子,别不知道好歹。” 我笑了,“您看志峰这态度,您又何必多此一举。志峰有挚爱的人,我现在也找到了真爱我的人。我希望您能祝福我们。” 婆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双手也慢慢地放下,“你是打定主意不回去了?” 我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了离婚协议书,这薄薄的信纸,是我早就写好的,我把它递给了婆婆,婆婆没有接。最后,还是志希走过来,接下了信笺,回头对婆婆说道,“就成全他们吧。” 婆婆颤抖的接过信笺,本想撕碎,却停下来了,反而将信收起来,“既然你铁了心我也没办法,是我们文家留不住你。但你和志峰毕竟夫妻一场,你把你戒指留给我们,也算个念想。” 看着一脸悲凉的婆婆,我心中顿感轻松与自在,仿佛卸下百斤枷锁。 我把戒指摘下来,递给了婆婆,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今天的重逢没有任何争吵,甚至可以说是出奇的平静,直到我回到屋子,也不敢相信,这事情就这样简单的解决了。 喜悦的心情占据我的身体,我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玉坤。但他中午却没回来吃饭,一直到傍晚,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嘴唇干巴巴的,说道,“快给我倒杯水。” 我倒了温热的红茶,玉坤抓过来,一饮而尽,才说道,“刘太太失踪了。” 原来,刘太太自从那天晚上和我们闹得不欢而散后,就没有回去家。刘家找遍了几乎所有可能的地方,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没来过。 刘先生很是生气,找来了那天一块来的李太太等人,经过她们一番添油加醋,刘先生便认定这事跟我和玉坤有极大的关系。 他们找了议会政府做秘书长的远房舅舅,来施压警察局,让十天之内务必交出人,否则提头来见。 说到这玉坤忍不住抱怨:这刘先生平时把个媳妇打的哭爹喊娘,跪地求饶的,这会儿倒是稀罕起来了。真能装。 我宽慰他:反正不是咱们干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证据他们能怎么样? 玉坤无奈摇摇头,“难呢!”,说完他劳累的靠在沙发上闭目眼神,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睁开眼,看着我问,“你那天说想杀了她,不会是真的吧?” 我有些哭笑不得,在他胸口锤了下,“亏你能想到这儿,行行行是我干的行了吧?真是的。” 他笑的像个孩子,捏捏我的脸颊,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玉坤接到政府电话,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出去了。小红买菜回来,告诉我今天南桥那边围了很多的老百姓,几十个警察在南桥河的堤坝上拿着铁锹和小铲子在那里挖土,连玉坤和政府的专员都过去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中午吃饭也是心神不宁。在下午的时候,我正在认真的起草离婚协议书,才刚写不到一半,玉坤阴沉着脸回来了。 他把正在屋里打扫的小红和艾力赶出去,然后关上了门和窗户,很严肃的拉了椅子坐在我的对面,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 我伸伸腰,左手托着腮,撅着嘴慵懒的看着他,被他弄的有点糊涂,“怎么了?这是要跟我谈判么?” 他沉默着,只是从口袋里抽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放在我面前。我好奇的拿起来一看,随即手不听使唤的让袋子滑落到了桌子上。 那袋子里装着的,是那天文家跟我要走的结婚戒指!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拉到他眼前,在我的无名指上抚摸一下,冷冷的问我,“你在文家的结婚戒指呢?” 我下意识地看向了袋子里的戒指,我无法否认,因为那戒指确实是我的。 我把那天在门口遇到文家人的事情告诉了玉坤,玉坤却不以为然,他把戒指从袋子里取出来,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 “那为什么这戒指是在南桥堤坝上找到的?另外,之所以这样问你,是因为我们在南桥堤坝上,发现了刘太太的包和一只鞋子。” 我从他手上抢过照片,果然是刘太太的鞋子,还有我的戒指都一齐散落在岸边。 “这不是巧合就是栽赃!”我举起右手向他表明心迹,“我的戒指确实是给了文家,文家任何人都有可能把戒指放在堤坝上!” 看到我的急切与真诚,玉坤似乎是信了。他把戒指收起来,去衣柜里换了身褐色的西装,“我相信你,我会去和文家说这事。可…我怕别人不会信啊。” 说着他转身就要出门,我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背景很是心疼,忙喊住了他,“吃完晚饭再走吧!” 他陡然停在门口,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却没有折回来,只是抬头看了眼西沉的红日,又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整整一个晚上,玉坤都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小王一脸沉重的来家里通知,警察局让我去一趟,和文家对峙。 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事情进行的不顺利。当我驱车赶到警察局的时候,文家的人还没有来。玉坤从椅子上起来,冷冷的告诉我,“文家否认了与戒指的关系。” “不可能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了他们联合设计的圈套里。那天婆婆全家过来,就是为了要我的戒指,好把刘太太失踪的案子嫁祸到我身上。 不出我所料,文家在半个小时后才来到警察局,婆婆跟志峰还有志希都来了。 婆婆一进来就剧烈的咳嗽,玉坤连问几个问题,她都避而不谈,只说自己咳嗽厉害不能说话,还不忘推推一旁的志峰。 志峰得意的看看我,小声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都明白,很明显婆婆就是装的,但我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志希身上。我走到志希身边,仰望着他的脸,问,“哥不会撒谎的对不对?我一直相信你。” 他迟疑着,几次都想张嘴。我甚至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他看看玉坤又看看赵三炮的手下,怯生生的问我,“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会有事吗?” 第25章 第 25 章 “会!”玉坤近乎恐吓的喊道,“她会以故意杀人罪被枪毙。” 他紧张的张大嘴巴,双手颤抖。我握住他的手,把一切都交到他的手里,“哥,你难道愿意就这样昧着良心吗?” 他似乎悟到什么,深深地点点头。随后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开始做出自己的决定。 我与玉坤相视一笑,我们都再次相信了彼此,也对志希充满了希望。 仅仅一分钟,志希做出了决定,玉坤特意把志希带到中央,拍拍他的肩膀,“说出自己已看到的真相吧。” 志希看向我,缓缓闭上眼睛,“没有,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这才是正义嘛!”赵三炮的小弟和日本商人都鼓起掌来。 我和玉坤都惊呆了,我们没有想到志希居然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玉坤愤怒极了,上去一把掐住志希的脖子,“你小子,睁眼说瞎话是不?说假话是要遭雷劈的!你信不信我现在一枪毙了你?” 志希眼睛发直,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婆婆赶紧来拉架求救,赵三炮小弟跟着起哄,“看看,警察局长威胁老百姓!” 事已至此,再生气也于事无补。我急忙拉开玉坤,志希被掐的快没了气,一直咳嗽。 志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巴巴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能原谅我吗?” 我摇摇头,“不会,因为你冤枉了我。如果我得上刑场,我会用血把你们的名字写在冰冷的地上。” 志希哭了,眼泪顺着脸颊直往下淌。我却不愿再多看他们一眼,背对着他们,面向玉坤,玉坤不甘心的捏着拳头。 最终因为无法翻供,我即将被法庭传讯。但玉坤还是力保我,在提审之前的这段时间,让我住回王公馆,软禁在我的房间。 晚上,玉坤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就在书房踱来踱去,这会儿是晚上十二点,他脱下自己的白色睡衣换上了一身墨色的轻便长衫,便要出门。 “去哪儿?”我追到门口,打量着他,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从没穿过长衫。 “去转转,想想办法。”他丢下一句,再没其他解释,很快与漫漫长夜融为一体。 他从没在我面前故作神秘,这一次却连去哪儿也不告诉。 到了半夜三更,我被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我最近睡眠一直不好,有点声音都能迅速恢复清醒意识。 我穿上睡衣偷偷的起来,上楼在门口一看,竟然是玉坤在抬沙发。他把脚下的沙发推到中央茶几的位置,随后在地上敲击几下,地面的四块地板砖便像门一样弹开了。 他从书桌上提起一个食盒大小的铁盒子,小心翼翼的放进去,然后又把它盖好。这时,小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随后俩人便去侧门了。 看着他们俩人在隔壁窃窃私语,我顿感疑惑。他口口声声保证过对我毫无隐瞒。 “上峰能答应我吗?” “不知道,局长,您还是去老地方打电话吧,这儿不安全。” 隔壁屋顿时没有了声音。我脱下鞋子,尽量不发出声响,下来一探究竟,我要看看他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我打开地板,上面的箱子竟然没上锁,显然玉坤对这个地方的安全性有绝对自信。 我打开一看,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药品,西洋和东洋的都有,其中就有三盒是盘尼西林。 盘尼西林在我们日占区如今已然是违禁药品,前几个月日军大本营就发布命令,任何人不得使用或私藏盘尼西林,否则无论任何身份一律枪毙。 就在前几天,一户人家,还竞选过市长。只因孙子高烧不退,辗转花了上百大洋从澳洲弄来一支盘尼西林。但一下子就被发现,全家十几口人无论主仆都被日□□挑死在了中心广场上。 我此刻已经是冷汗直流,心神皆惊。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违禁药品,可这被抓住必然是死路一条啊! 这一晚上我都没有睡着,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市长家的惨案。 而玉坤,整整一天都没有回来,我让人去警察局打听,小红却直接告诉我,玉坤昨天就跟警察局请了三天假。 我越发的担忧起来,派出去了所有可靠的人去打探玉坤的消息。我在家里寝食难安,情绪在担忧与生气中转换,心想着等他回来,一定好好的质问教训他一番。 晚上又是夜半三更,小红带了人进来,来的人不是玉坤却是志希。他穿一身黑色西装,手上一把黑色布扇,想来是用来避人视线的。 我一头雾水问小红,这是怎么回事? 小红把着门,不耐烦的说道,“您别问了,有大事,我去守着门。” 说完小红把门替我们关上出去了。我看着志希,顿时脸沉了下来,对他冷冷的说道,“你来是想看看我现在有多惨吗?” 志希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是告诉您,我找到刘太太了。” “刘先生喜欢上了澳洲的一个白人女子,因为他受不了刘太太的长期唠叨。于是便想买凶杀死刘太太。” 几经辗转,刘先生找到了赵三炮。赵三炮收了8000英镑,转头就来找志峰。由志峰一家出面,弄到我的戒指,好把杀人案栽赃到我身上,他们好趁机弄到我手上的钱和店铺。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在回去的路上,刘太太被赵三炮的人抓了装在麻袋里,丢进了南桥河。幸好被事先听到密谋的志希给救了。 志希把刘太太送进了隔壁县的一家私人诊所,但刘太太高烧不退又昏迷,急需盘尼西林。 “他们一直怀疑我,一直监视我。我只有和他们站在一边,他们才会信任我。所以才说我对一切不知情。你还会原谅吧?” 我这才知道志希的用意,拥抱着他,“哪能呢?哥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太好了。只要刘太太没事,一切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志希笑笑,但转而又犯起了难,“那盘尼西林怎么办?没有药,大夫说她很难治愈。” 我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楼顶玉坤书房的那三盒药。可是要不要给他?我怕玉坤生气,怕志希万一被抓,岂不是… “王局长这里有三盒药是不是?” 我愣住了忙问他,“你从哪里知道的?” 志希却也像玉坤那样故作神秘,“我答应了她保守秘密。我来这儿就是来拿药的。放心,若是我被抓,我就说是我捡的,绝不会连累到你。” “有事我们一起担!”每天生活在黑色的恐怖中,我的精神几乎已经接近极限。反正各方都虎视眈眈各怀鬼胎,倒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转机。 我毫不犹豫上了楼,把那三盒药拿了出来。志希小心的把药包好,揣进怀里,颇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感觉。 我把他从小门送出去,以免遇到赵三炮的耳目。 志希走出几步,回过头来,诡异的问道,“如果王玉坤死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好,千万小心!”我的注意力全在四周,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更没有注意他认真的表情。而我却万万没想到,我会为这随口的答应,在日后的某天付出代价。 三天后的清晨玉坤回来了,紧接着就对着小王发了一顿脾气,整个上午,在楼道里徘徊的脚步声就响个不停。 他以为我还在熟睡,但其实那么大的动静,就算我在二楼又怎么会听不见。 看着小王委屈的样子,我心里也跟着难受。他背了黑锅,以后的仕途说不定也会毁了。 看着嘀嗒的金色钟表做了半天的纠结,我还是决定去跟玉坤坦白。我想,如果他知道我拿药是去救刘太太化解危机,他应该会原谅我吧? 就在我穿衣准备上楼时,却见小红神神秘秘的打开了我卧室的门,在屋里环视一周后,才又轻轻地将门掩上。 等估摸着她走远,我才悄悄起来,出去一看,果然小红在上楼往玉坤的房间去了。 第26章 第 26 章 这小红平日里就十分古怪。她从不做家务,也不做饭,只是负责跑跑腿。走起路来也是如影如风,说话的态度也颐指气使。 反观艾力,就十分恭敬温顺。 我当时就奇怪为什么同样是买进家的两个丫头,玉坤会这么偏心小红。原来他早就对小红有了别样的心思。 心生醋意的我二话不说就想上去向他问个究竟,上去后却发现门还从里面反锁了,我正想砸门,却听见里面俩人正在说着什么: “不行,小红。我不许你动她!” “你还不清醒吗?她把药品都弄走了,你的前程,你的性命,你都不顾了吗?” “这…我还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那你就等着栽在那个女人的手上吧!” 随后便是一阵子弹上膛的声音,玉坤惊讶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小红说道,“别忘了。我虽然是你的副手,可上面赋予了我临机决断的权力。” 我越发的怀疑玉坤的身份的复杂,正准备再听一听。却没想到俩人闹得不欢而散。 小红就要出来,如今下楼已经来不及了,我赶紧换上放在一旁鞋架上的高跟鞋,专门走到楼梯中间,故意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上去咚咚咚的敲门,边敲门边喊,“玉坤,你怎么还锁门呀?” 恰巧这时,小红把门打开了,眼神里满是杀气,手放在兜里,很明显是要掏出什么东西。 我故意假装生气,上去就给了小红一个耳光,又冲过去推了玉坤一把,狠狠地骂,“好啊,我说怎么锁门了,你们是不是有一腿?” 俩人对视一眼,玉坤用力的按倒小红,随即小红被迫着跪下了。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只是在训斥她,因为我房间里丢了东西。不想让你担心。没想到还是让你听到了。”玉坤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我故意走进他的房间,打量寻找了一番,再回头问他,“丢了什么?或许我看见了呢?” 他们对视了一下,动作很小,但我还是发现了。小红不情不愿的说道,“局长的一盒进口安眠药不见了,可这不是我拿的。” 不得不说,小红的演技还是拙劣了很多。我从皮夹子里取出来200英镑,塞到小红的手里,把她扶起来。“我相信不是你拿的,你拿这钱再给局长买一盒吧。” 整个下午,玉坤都在不断的跟我解释他和小红的关系。而我呢?则把卧室的门锁的结结实实,自己在屋子里想办法,理思绪。 想了整整一下午,我还是决定先不把事情告诉他。先看看玉坤的做法。 “赶紧开门吧,我的小祖宗。“ 这次敲门变成了拍门,震的窗都微微的颤抖。我终于想起来,玉坤还在门外焦急的等待,这时,他又在外面喊,“你不理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自杀算了。” 红红的液体顺着门缝流进来,我顿感不妙,赶紧打开门,一眼就看见了玉坤手腕上的血红。 “你这是干嘛呀?好端端的寻死干嘛?”我心疼的握住他的胳膊,掏出手帕来包在他的胳膊上。“你等着,我让人去叫医生。不对,我们应该去医院,快啊。” 我让艾力去喊司机,艾力却在偷偷的乐。玉坤笑着用手帕擦干净手腕上的血,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是红墨水!”艾力笑出声来,“这墨水用了好几瓶,还是进口的,不过好歹这几瓶墨水没白牺牲,把您给骗出来了。” 接着,艾力指着桌子上的洋文红墨水,果然有六瓶东倒西歪着。 “你骗人!”我生气的把手帕丢到他脸上,就要回屋锁门,他赶紧抢先一步钻进来,吩咐艾力,“周小姐要锁门,给锁上!” 就这样,艾力把我和玉坤锁在了卧室。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对天发誓,我跟小红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中午那会儿明明是假装生气,现在倒真的生气气来了。我气的当然不是和小红,而是他曾经说过要与我坦诚相待,却没想到他还隐藏着这么多秘密。 他又说道,“我保证,以后说话再也不锁门了。” “你赔我手帕!”我躺回床上,用枕头蒙住被子。 “你别不理我啊,你就不想知道,我刚才和小红在密谋什么?” 听到密谋,我来了精神,坐了起来。 他坐在床边,神秘的说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外面这时汽车笛声阵阵,他拉开窗帘,往下面看看,笑道,“太巧了,正好来了,快出来。” 他不由分说拉着我下了楼。当看到客厅的一刻,我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 客厅里,早已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玉坤松开我的手,轻轻地推一下,露出笑容,“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些礼物都是你的。” 我都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我置身其中,第一次看到礼物堆成了山。置身其中,仿佛一个巨大的百货商店。有最新款的洋服十几件,珍珠项链几条,还有各种小吃,还有耳坠,戒指等首饰也不少。 小王开门进来,手里提溜着两个盒子,他一一打开,里面是一堆银币和钞票。 我愣住了,“小王你这是?” 小王笑笑,“还是王局长来说吧” 玉坤走过来,捧着我的手,屋顶上艾力很合时宜的撒下彩纸,“我把德国的房子都卖了,你可以用这些钱去进货。” 小王补充道,“我们王局长费了千辛万苦,才为您找来了一家可以进货的厂子,虽说很远在海外,供货不稳定,但至少可以让店开张起来了。” 虽然玉坤对我说了假话,但这一刻我相信他对我的心百分百还是真的。他告诉我,我的生日和茜蒂只差十三天,他准备过几天接她回来。 自从那天的事后,先不说我和茜蒂,就是玉坤也和茜蒂搞得很僵。特别是那天她用枪指着我,让我至今都心有余悸。 “委屈你了,和我在一起,让你年纪轻轻就承担了长辈的角色。” “没办法,谁让我倒霉呢?救了个人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我撅着嘴,靠在他肩上。 有了玉坤的资金支持,我终于弄到了一批货源,虽说比不得刘家的货源方便质高,中途运输意外不少还被盘查,但最起码暂时让店铺运营起来了。 这天一大早,我就起来精心打扮一番,准备迎接茜蒂的到来。我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利用这次的机会跟茜蒂把关系搞好。 约莫中午的时候,茜蒂在前呼后拥中回来了。一段时间没见,茜蒂又长高长的漂亮了。在志希和茜蒂的这个年纪,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像绽放中的花朵,越来越明艳美丽。 玉坤推掉了所有公事,专门在门口迎接。茜蒂上前,先把带来的小礼物交给艾力,随后扑上去就与玉坤拥抱在一起。 玉坤看得出我的尴尬,把茜蒂拉到我的跟前,“茜蒂,快抱抱你新嫂子。” 我尽量的笑,不让这美好的氛围冷却下来,然后揽住她的胳膊,“茜蒂累了,快上去休息休息,一会儿呀,咱们拆礼物,切蛋糕。嫂子为你准备了好多礼物。” 我已经默默的准备好去忍受茜蒂的冷眼。但让我惊讶的是,茜蒂居然对我今天格外的好,虽说没有喊嫂子,但还是象征性的和我拥抱了一下。 茜蒂与我抱完,兴奋的上楼去拆礼物了。玉坤高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和睦了。” 说完,玉坤久违的跟个孩子似的,随着茜蒂的脚步上楼。我也正好上去,却被护送茜蒂的一个戴着深绿色帽子的人拉住了手。我仔细一看,来人竟然是志希。 “跟我来。”他示意门外的角落,然后自己先走了出去。这时,玉坤在楼上喊我,“快上来啊。” 我知道志希不会无故找我,哪里顾得上宴会呢,只好朝玉坤招招手,“我去买点水果,一会儿来。” 我随口撒了个谎,找到了志希。志希四下里看看,小声道,“嫂子放心,药已经给刘太太送去,刘太太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清醒过来,就在我安排的医院里。” 说罢,志希递给我一张写着医院地址的纸条。眼见事情有了转机,我正向他感谢,他却担忧道,“现在想刷洗你的冤屈,关键是刘太太愿不愿意作证。但她现在天天发呆,精神恍惚的很。” “给她点时间吧,她现在一定很乱很乱。”我说。 “只怕是没什么时间了,再过一个月就是开庭的日子了。我看最好还是您亲自去医院一趟。否则她未必肯出来作证。” 说着,志希看一眼对面的充满欢笑声的梁公馆,“这事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刘太太的丈夫说不定还在准备杀她。” 我答应下来,志希一刻不敢停留,登上一辆电车就不见了踪影。我回想着志希的话,不知不觉慢慢的回到梁公馆的门口。 “你回来了?” 我一哆嗦,抬头一看,玉坤一个人站在门口。我本能的笑笑,点点头。 他打量着我的双手,问道,“你的水果呢?” 我一愣,看着空空的双手,才想起自己光顾着低头想事情,却把买水果给忘记了。 第27章 第 27 章 我想起了志希的告诫,一番深思熟虑后,告诉玉坤:本想买几个苹果,但去看了下,又小又酸,于是只好作罢。 “那快进去吧,茜蒂等你切蛋糕呢。”玉坤让我看向二楼的窗户,茜蒂正冲我微笑招手。 我伸出手,想挽着玉坤一起进去,他却指着外面说要去拿一份报纸。然后大步的走了出去。 我怕和茜蒂独处冷场,于是在外面等他回来。过了没多久,他手上果然拿着一份日报回来了,并且对我刚才的话表示认同:那些苹果确实又涩又酸。 谢天谢地,我为刚才随口编理由暗自庆幸,心想,等刘太太的事告一段落,或者完美解决,我就把整个事情都告诉他。 ------------------------------------------ 不得不说,茜蒂与之前真的是大不同了。她一改往日的大小姐脾气,很温柔的微笑面对大家。 “嫂子,快来跟我一起切蛋糕!” 她的突然改口,让我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再看看玉坤,他更是笑得露出了酒窝,幸福的样子溢于言表。 “今天是你的生日,应该你来切!”我把刀擦干净递给茜蒂。 玉坤走过来,按住我的手,眼神中闪着幸福的光。他又拉过茜蒂的手,将我们的两手叠在一起,“咱们这个家从你们两人的幸福开始。从此,我们互助互爱,永远幸福。” 最终,我和茜蒂手把手一起切了蛋糕,在吃完蛋糕以后,我们就开始了聚餐,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茜蒂突然问我,“嫂子,你睡觉怎么样?” 说实话,自从忙起店里的事情,特别是和日本人与赵三炮斗智斗勇,劳心劳力最近我的睡眠确实很差。 “唉,不好呢,失眠多梦。”我实话告诉了她,没想到她从布袋里边取出一个盒子,递给我,并且介绍起来,“这是我托朋友从美国买来的安神药,治疗神经衰弱,专门送给您当礼物。” “我们茜蒂越来越懂事了。”玉坤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包装盒的整体背景呈现蓝色,上面是我看不懂的英文,但整体包装华丽,想来价格不菲。难得她的一片心意,我又正好用得着,就笑着接受。 愉快的午餐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去,正好也到午休时间。玉坤想跟我们一块去阳台的草席上睡觉,但警察局打来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于是只好去上班。留我和茜蒂两人独自在家。 我跟茜蒂随意的聊了一会儿天,便在太阳的抚慰下,逐渐睡着了。刚睡了不到半小时,茜蒂突然把我叫醒,问道:“我能问你一些文家大公子志希的事吗?” 听到她说志希的名字,我顿时惊醒睡意全无,侧躺着面向她,“怎么你认识他?” “从医院那件事之后,我其实见过他几次。”茜蒂仰望着天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我介绍起来,“他是志峰的哥哥,名牌高中毕业。人很善良,也很热心,有种天生的正义感。” 不是我刻意抬高志希,在我的心中,他就是这样的形象。 但茜蒂似乎却不这么认为,她也同样告诉了我,他对于志希的印象:个子很高,脸很白,很帅。但是天生缺乏幽默感,故意装酷,做事认死理一根筋。至于善良嘛,确实能看出来些。 对于同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有这样不同的印象,我感觉有些好笑,便对她说道,“他这个人认生,对陌生人不愿意敞开心扉,所以难免做些伪装,其实他人很好的。” “是吗?”茜蒂小声的开始嘟囔,“都跟他见过十几次了,也没见他多热情。” 接着,茜蒂坐了起来,打开了遮阳伞,凑到了我这边,小声的问,“嫂子,那你知道志希的女朋友吗?” 还以为她神秘兮兮的,要问什么呢?我笑出了声,摆摆手,“他哪里有什么女朋友?” 茜蒂换了个姿势,趴在我身上,“不,他有的,我问过!” 竟不知道志希还藏着这样的秘密,但看茜蒂认真的表情,又分明不像是误会或随口胡说。 不过似乎可以看得出,茜蒂与志希已经是旧时相识。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我离开文家有段时间,信息没有得到更新呢。 对我个人来说,作为他的前弟媳,我还是想替他把把女朋友关的。 我问茜蒂,“你认识他女朋友吗?” 茜蒂无奈的摇摇头:我只从他口里听过描述。说的时候他还挺深情。 我摸摸茜蒂那乌黑的秀发,向她问询。 她哼唧了一阵,把脸深深的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才说:他的女朋友比他小一些,长得美丽且十分有气质。很摩登,喜欢现代的生活方式。又很传统,喜欢古典的东方文化,据说举止十分优雅。 听到茜蒂这样形容,我不禁好奇的就连我都想一睹这位女孩的风采了。 茜蒂问,“见过这个口中描述的人没有。” 我摇摇头,她有些失望,又趴在枕头上。 突然,茜蒂盯着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指着我笑道,“咦?我怎么感觉志希说的人就是嫂子啊,哈哈。” 茜蒂缠着我,非让我帮她找出这个人。我淡淡一笑,笃定的告诉她,“我绝对没见过这个人。或许是虚构的呢!” 茜蒂两只小手揉搓着,露出幸福的笑容。此刻我也不需要再问什么,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两个竟然会产生亲密的联系。 “嘻嘻,下次等我碰到他,一定当面就戳穿他的谎言,让他的虚荣心扫地!” 我感觉有些奇怪问茜蒂,“你经常能碰到志希吗?不可能是在你上学的地方吧?” 茜蒂却告诉我,最近志希跟她在同一个城市,她已经遇到志希好几次了。 我越发的感觉奇怪,因为志希从没跟我说过他去了外地。 “就是前些日子,我去我们那百货大楼买东西,路过里海街时,我看见他和几个当兵的在百乐门里面消遣,三块钱的红酒,喝了好几杯呢。” “后来来了一个戴黑帽子的陌生人找他,他们就去了包间里面,那个戴帽子的男人,看样子凶的很,就没有再追进去。” “哎呀,好疼。你掐到我的肉了。” 茜蒂疼的哇哇大叫,我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指甲已经掐到了茜蒂的肉里。 “不好意思,我失神了。”我赶紧小心的帮茜蒂揉搓,茜蒂凑到我的脸跟前,好奇的打量着我,像个顽皮的娃娃,“原来,嫂子这么关心志希啊?跟丢了魂儿似的。” “你们关心谁呢?” 我们聊天聊的热烈,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玉坤的归来。茜蒂跳下床,扑到玉坤的怀里,撒娇的问道,“我要的高跟鞋和电影票呢?” 玉坤把电影票从兜里掏出来,却一脸为难的看着我,“哥实在不知道该买什么高跟鞋给你,让嫂子带你去吧。” 玉坤从兜里掏了500美元给我,让我陪茜蒂一起去百货大楼买双高跟鞋,待到茜蒂兴奋的上楼去穿衣服时,我笑道,“500块钱是要买金鞋银鞋吗?只怕咱们这块也没有这么贵的高跟鞋吧?” 玉坤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剩余的钱你装在兜里。最近盘查的紧,遇到为难的,给他塞点钱。” 茜蒂换了一身蓝色的学生装,拽着我就兴致勃勃的出了门。我们一路坐车来到了百货大楼,茜蒂却抱怨肚子饿,下车就直奔了旁边的冰激凌。 也不知怎么的,茜蒂进去还没有两分钟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伸出双手在我面前摊开,“快,给我钱我们现在去买东西吧,上二楼。” 我给了她200块钱,她却表示不够。我向她解释,咱们这种小地方,最好的鞋也超不过100块钱。 然而,茜蒂却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张口表示,自己不仅要买鞋子,还要买洋服和化妆品。我没办法,只好把身上的500块钱都掏给了她。 拿到钱,茜蒂就一头扎进了百货大楼,等我跟着跑进去的时候,她早已不见了踪影。 想着她反正迟早都要下来,我干脆在门口找了个椅子等她。谁曾想我无意中环顾四周,竟然看到志希慌里慌张的从楼上跑下来。 他迅速的跑到了我面前的那家金店,看样子似乎是在买一条项链。 第28章 第 28 章 我朝他招招手,呼喊了他的名字。他愣了几秒,随后循着声音看过来,迅速的掏钱买下了那条项链,跑到我面前。 当他把金灿灿的项链展示给我看的时候,我用力的推他一把,他一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问道,“你还在怪我?” “怪你?现在都快不认识你了。”我向他求证,那些事是不是都是真的。他坚决的矢口否认,表示自己去那只是为了玩耍,根本不认识什么军队。 “这个茜蒂,真让人讨厌。”志希一脚踢碎了脚下的玻璃瓶。 “人家茜蒂是出于关心你才跟我说的,哥难道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 志希扭头就要进百货商店去找茜蒂算账,我上前拽住他,他却一把甩开我,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说道,“我要做什么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儿?” “我是外人,我不管你。”我与他擦身而过,就要上楼去找茜蒂。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不对,急忙上前拉住我,语气也软和了下来,“好,我现在把事实都告诉你。” 志希的力气大的很,强拉着我来到百货大楼的侧门,才告诉我,他与军人接触的原因。 “那天你把盘尼西林交给我后,我带着药,便去找到了王太太所在的医院。没曾想,刚一进去,就被一个受伤的小伙子给按住了。” “我们在一起扭打了一阵子,后来我逐渐占据了上风。那人自己搞不定,喊来了一大群人,把我给抓了。” 他们把我关在医院地下室,拳打脚踢逼迫我说出盘尼西林的来源。我以为他们是日本人的眼线,生怕说出与我的关联,宁死不肯说。索性豁出了一条命,抓住其中一个人扭打了起来。” “打斗的过程当中,那个小伙子的口袋里掉出一本证件,却是军人的证件。” “几个人这才亮明身份,原来他们是印尼特派到这里的一支秘密行动队,负责去接应爱**的一个带着秘密情报的卧底回到雅加达,却不想在护送的过程中,与日军打了个遭遇战。” “卧底很不幸身受重伤感染,急需盘尼西林救治,但本地盘尼西林已被日军严重封锁,于是那边只好秘密调拨了几个盘尼西林送到这里。” “弄了半天是自己人,我这才表明自己的身份并说出了盘尼西林的来源。” 志希说到这里笑了,“我们双方核对了一番信息,没想到咱俩偷出来的盘尼西林,本来就是玉坤负责送给行动队的,结果却阴差阳错的让我把盘尼西林给送到了相同的目的地。” 他耸耸肩,“一来二去,他们成了好朋友,这才有了那件事。” 本来志希的奇遇已经够让我觉得神奇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玉坤也是是爱**的卧底。怪他对一切都不是百分百信任,包括我。 真相终于大白。这时,志希提出让我跟他去医院说服刘太太作证。再加上开庭的日子,一天天迫近,我也急于洗刷自己的冤屈,便答应下来。 我先去街对面安顿了司机,让他等茜蒂买东西出来后,就直接带着她回家。然后我跟着志希坐车,经过大半天的长途跋涉,来到了他口中所说的那个私人医院。 不得不说,这医院确实隐秘,依山傍水的,两边都还是高高的深山,还走了几里地的泥泞山路,确实不是很容易被发现。 志希带我进了二楼刘太太的病房,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一问值班的护士才知道。今天刘太太心情好了点,早餐多吃了几个鸡蛋,有护士陪着出去遛弯去了大概十几分钟后会回来。 于是志希让我先在病房里等着,他自己跑出去去找刘太太回来。没一会儿,几个受伤的小伙子,互相搀扶的走了进来,他看到我的一瞬间,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看着他们受伤的部位,再结合志希对他们的描述,我一下子就认出了是那几个受伤的行动队的小伙子。都在20岁左右。 我站起来,向他们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向他们热情的伸出了手。几个小伙子这才放下戒心,微笑着一一与我握手。 其中一个长得胖胖的小伙子拉着我的手激动的说,“多亏了你跟志希大哥把药品及时给我们送过来,要不然我们好几个兄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愧疚的很,忙回道,“唉,惭愧惭愧,我也是误打误撞,不过还好,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 胖小伙点点头,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睁大了双眼,打量着我,向旁边的几个小伙子说道,“哎,你们看,这位姐姐像不像志希哥跟我说的,他的那个什么什么?” “女朋友!”旁边的一个肩膀上缠着纱布的小伙子补充道。 说话间,志希和刘太太进来了。刘太太穿着一身蓝色病号服,手腕上和头上都缠着纱布,她脸色蜡黄,眼窝微微有些下陷,精神也不像当初那样容光焕发。 志希招呼这几个小伙子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了我和刘太太。窗台上放着一盆大型绿萝,一只断了翅膀的蜜蜂从叶片上滑了下来,喧翻在地,发出嗡嗡的声响。 刘太太起初不好意思说话,端着桌上的开水不停的吹气,目光闪躲。 我走过去,看她在艰难的从桌上的盒子里取药,便帮她把药倒出来,递到她面前。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我手上抓走药品,放到嘴里用水漱口后,一仰头喝下去。 喝完药之后,她捋着胸脯,似乎舒服很多。她被丢到水里,肺部呛水受到感染,不久之前才刚恢复些。 我帮她拍背,直到她咳嗽几声,吐出几口黄痰。她脸一红,扭过头去,用手帕包住,丢到了脚下的垃圾桶。 “谢谢你。”她不安的顿了好久才开口,长叹一声从床上挪下来,深深的给我鞠了一躬。 我双手撑住她的身子,扶她坐下,对她说道,“都过去了,你的道歉我收下便是。” 她才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斜靠在了床上。她抬头望着窗台上隐天蔽日的绿叶,又看了许久,突然哭出声来。 “怎么,怎么他会这样对我呢?我哪里比不上那个贱女人了?”她抓下一把绿叶,一点点把它们揉碎。 刘太太哭咧咧的向我诉说了她被暗杀的原委,原来有一次,刘先生应酒井的邀请来吉隆坡出差,和日本的酒井商讨布料进出口管控以及为日军提供医用纱布等等物质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情,刘太太和娘家的企业有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那就是纱布包括医用纱布的流通日方不得干涉。而刘先生一开始也能基于这个要求。双方基于这个红线,商讨了不下半个月。 眼见着刘先生的态度坚绝,酒井对刘先生使出了美人计,在两人去舞厅的时候,酒井特意安排了一个白人歌妓给他。 当天晚上,刘先生拍电报给刘太太,将这事儿告诉给了刘太太,还向刘太太调侃这个白人女人如何的丑。包括什么驼背呀,罗圈腿呀,脸上扑了十斤粉呀,逗得刘太太开怀大笑。 但过了一段时间,刘先生就跟刘太太失联了。刘太太在家里就是个着急上火,两天拍一封电报问平安,心想着是不是被日本人给暗害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刘先生才终于回到家里,当他把他和酒井的合同拍在桌子上的时,那一条条的不平等条约,都把刘太太给震惊了。 刘先生不仅接受日本的管控政策,而且还答应以极低的价格将医用纱布送到日军司令部,供日军战场使用。 这样的可耻行为,怎么能让刘太太不生气?刘太太当即跪在刘先生面前,恳求刘先生收回主意。但这时进来的一个白人女人,让她无异于遇到了晴天霹雳。 “我先生,要求这个白人女人加入进来一起生活。” 说到这个时候,刘太太已经抽噎的厉害,“我是大家闺秀,大清的格格。我明白男人是天,他要纳妾,我一点也不反对。但你不能让一个妓女进门呐!何况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外国女人,我怎么能答应呢?” 我上去抱住了她,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哭的更厉害了,“我一辈子没忤逆过他的命令,就这么一次,他竟然就要为了那个白人女人派他的手下把我弄死,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 她一颗一颗的泪珠如珍珠般滑落,我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这个乱世,有很多男人就没能承受的了敌人的威胁利诱,这不是咱们的错。” 刘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也同情的看着我问道,“听说你们家志峰也跟日本人走的特别近,是不是?他们还把我的事栽赃给了你,让你当替罪羊?这些志希都跟我说了。” 这些都是事实,我不可置否。刘太太长出了一口气,骂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29章 第 29 章 可我却不这么觉得,毕竟还有玉坤以及医院这些伤兵小伙子们这些为国为民的正义之士。 “你放心,等我再休息两天,我就出现在大家面前,洗刷掉你的冤枉。” “嗯,你最好找一些报社的记者来,这样你的安全也能保证。” 我不是挑拨离间,而是在这个充满黑暗与暴力恐怖的战争年代,往往记者媒体比去衙门告官更有用。 刘太太赞同了我的想法,并且决定在真相大白之后就官宣与刘先生离婚。说实话,能从她的嘴里说到离婚两个字,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相信这是她这段时间的思想挣扎以来做出的郑重决定。 就在我俩相谈甚欢之时,突然,天上飞机隆隆作响,轰鸣声震得我的耳膜都疼。随即医院大乱,脚步声与摔碎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 志希一脚踢开了门,满头大汗的看着我,“快跑是日本人的飞机,发现了这!” 还不等我和刘太太两人反应,突然,两枚炸弹就在窗前的空地爆炸了,刚才还繁花锦簇的花坛,现在瞬间被炸成了稀碎。 窗户上的玻璃也被震碎,大小不一的玻璃片子向我飞溅过来,志希一脚迈着扑过来,将我按在身下,顿时无数的玻璃渣子混着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泥土将我们深深的掩埋。 又是几发炮弹落了下来,这次震碎了我旁边的墙壁,白色的墙皮纷纷脱落,露出红色的砖块。 志希的身子像一道结实的墙壁,堵住了掉落下来的任何东西。我此刻脑子一片空白,除了紧紧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基本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又是一发炮弹落了下来,这次落下的距离似乎很近,我旁边的墙彻底的倒塌,压在了我们的身上。 虽说有志希在上边挡着,但沉沉的负重感还是压的我喘不上气来。 又是一枚炸弹,弹片飞进一个护士的大腿上,硬生生的把她的大腿炸断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向我袭来,我崩溃了。 我真的崩溃了,泪水伴随着抽咽声,分别流向眼角两侧。这一刻,我将我的脆弱与小女人的情态不由自主的完全暴露给了眼前的这个大哥。 而反观志希,确是从没见过的坚强。他似乎感应到了我的不适,抑或是我不均匀的呼吸。他低吼一声,开始用两只胳膊做支撑,将身体一点点的撑起,好,给我留出呼吸的空间。 他太过用力,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开了,露出了结实的胸肌,给我撑开了一片天地。 不得不承认,在这次战争的洗礼中,他成为了威武雄壮的雄鹰,而我则成了蜷缩在他怀里,受他庇护的小猫。 轰鸣声渐渐远去,直到这时,敌机才停止了轰炸。医院里幸存的护士和医生,还有那十几个小伙子,徒手把我们从废墟中挖了出来。 刚才还静谧美丽的医院,现在到处是断壁残垣。志希跟我也是灰头土脸,万幸的是,我们几乎都没有受伤,但是刘太太还在里面。 我们拍打掉身上的泥土,怀着愤怒的心情投入了挖掘工作。当我们把这块地挖的见底的时候,却只挖出了一位护士,护士清醒后告诉我,刘太太刚才在轰炸时就跑出了屋,随后,一连串的爆炸将她淹没。 我和志希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惨白。我不敢想象,刘太太死了,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旁边又挖出来两个医生,他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他的医生护士只能分身去照顾他们,用担架抬着送往附近的诊所。 这下我们这就只剩下了几个小伙子和我跟志希。志希提议我们去更远的地方去找,并嘱咐几个小伙子往四面八方去分别找寻。 我来时穿的是高跟鞋,就当我准备往南找的时候,后跟卡在了一块石头上,一个重心不稳摔倒,脚筋被扭的咔的响了一下。 志希这时都跑到了门口了,见我摔倒赶紧又折返回来。我疼的直叫,他轻轻的把我的鞋脱掉,在我的脚踝和脚背处轻轻的按了按,凝重的说,“应该没有骨折,但是也扭到筋了,先送你去附近医院吧。” “不用,来不及了。去找刘太太。”我深知刘太太对我的重要性,没有了刘太太,脚踝不受伤又能怎么样? 志希也深深的明白这一点,他也不再坚持,只是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我身上,踩着这地上的残砖断瓦,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南边的小道跑去。 这下子周围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当然也不能闲着,连连呼喊周太太的名字,喊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就这样一来二去,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我感觉又累又渴又饿,各种感觉交织在身上,没一会儿就迷糊着了。睡梦中感觉有冰冰凉凉甜甜的东西喂到我的嘴里,很是舒服。 可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人呢?我瞬间被惊醒了,映入眼帘的居然是玉坤,手上拿着一个透明的小罐,上面写着葡萄糖。 “你醒了?有没有受伤?日本人给你的东西,你收好了吗?” 上来便是一连串的发问,弄得我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话就反问了句,日本人来了? 但下一秒我就反应过来,玉坤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套我的话。但若是真的汉奸,只怕这样迷迷糊糊的已经不知不觉说出来了。 他扶着我坐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眼中含着笑与温暖。他又一次问我这个问题,我心中开始着急,预感不好,忙问他,“你是在怀疑我吗?” 这时小红带着两个人也从南边的小道过来了,似乎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还有老远就喊道,“你不是汉奸,谁是汉奸?这个医院已经很安全的在这隐蔽了三年,你一来它就被炸了,难道这是巧合?” 我百口莫辩,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们说了一遍。玉坤听完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门说道,“我找遍了几乎所有地方,居然没想到刘太太会在我最熟悉的这个医院。我真笨!” 我也说道,“闹了半天,我们都是自己人跟自己人在捉迷藏。要是早点你告诉我你的身份和情况,我们也不必这样麻烦。” 玉坤说道,“你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跟我说吧?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早就过来了。还用茜蒂和司机告诉我。” 他的语气带着抱怨,我也不高兴了,跟他对峙道,“我能说吗?是你先瞒着我的!你要是早点跟我表明你的身份,我会因为顾忌安全而瞒着你吗?” 他瞪大了眼睛,“什么叫顾及安全?我会伤害你吗?就对我们的爱这么没有信心?” 我也毫不客气的回答,“难道不是你没信心吗?你要是有信心,为什么不100%的信任我都告诉我?”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我们两个真的面红耳赤,谁都不敢让谁。 这时候,小王不知道从哪里刨出一些剩余的药品,看着我的腿惊讶的说道,“您受伤了?” 我低头一看,我的脚背已经肿起来了。 玉坤拉开我的裤腿,皱起眉头,随后拿出准备好的医药用品,就要给我上药。 “不用,我自己来。”我把他伸过来的粘着黄色药物的棉棒推走。 他同样把我的手推开,然后强行给我上药,“谁想给你上药似的,我是怕你到时候站不起来,我还得天天背你!” 他很熟练的给我上了药,虽然我们全程一句话都没有交流,但我们的怒气已经散去很多了。 玉坤从兜里掏出一根雪茄点上,吐出几个烟圈,缓缓的道,“就在这等等吧,敌军的飞机刚轰炸过一轮,应该不会那么快到。我也着急刘太太下落。” 小红耸耸肩,轻蔑的看我一眼,表示无所谓,掏出手枪,在附近做起了警戒。 玉坤坐在我的身边,让我靠着他。我倔强的不肯,他就硬把我搂住躺在他腿上。这才跟我讲明了他的身份。 他是1942年印尼与马来联合情报处派来的一名卧底,最初身份只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后来经过上面的安排和自己的努力,做到了当地的警察局长,目的是套取日军的相关情报。 而他藏在家中的那批药物,则是奉上峰的命令送到这个医院,却没想到,不翼而飞了。当然是我拿的。 我问他,你难道不相信我吗?他很平淡的告诉我,他愿意相信我,只是他的职业要求他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亲人跟爱人。 那和你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呢?我坐直身子,揉揉脸,把身上的衣服叠成方块,当做枕头躺在了地上。 他也侧躺在我的旁边,一只手托着头,另一只手按在我的腹,笑起来,“但我是真的爱你,你看你一出事,我一个多小时就赶过来了,就是心心念念你的安全。” 不说还好,他一说这个反而让我火大。我把他的手扔到了一边,没好气的对他说道,“我也没告诉司机我要去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又黏了上来,环住我,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其实这里到处都是我的眼线,只要多打听一下,很快就能推断出来了。” 第30章 第 30 章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直至后背,突然视线停留在我枕着的衣服上,他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这衣服,问我,“这衣服是志希的吗?” “是。” 玉坤把手缓缓的放开,顿了好久,才笑道,“志希有三十了吧?应该成个家了。怎么?我听茜蒂说,他碰上过志希好几次,说是志希有女朋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坐了起来,“好像是吧,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知道的信息跟你差不多。” 然而,玉坤却好像猜到了什么,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接着问,“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据说那女的岁数比他小,长的十分性感漂亮,我仔细一寻思,这不就是我的未婚妻佳慧婷吗?” 我的脚抽搐了一下,撒娇似的推他一把,“我还算性感漂亮的?也就你这么认为,人家志希哥的眼光很高的,至少像咱们茜蒂那样才配得上。” 其实这个想法我也是有的,借着这个机会,我也正好探探他的底。于是我索性也趴在他的耳边,对他低语道,“茜蒂跟志希哥,你觉得他俩咋样?” 玉坤眼睛瞪的大大的,不高兴撅起了嘴:我不太喜欢他。我总觉得他不痛快,做事喜欢故弄玄虚,我们茜蒂拿不住他。 他几乎已经表明了态度,我也只能为他们惋惜,便不再谈下去。突然,我感觉自己另一只脚也有些别扭,拉起库管一看,怎么擦伤了? 我把鞋脱下来,将脚伸到他的跟前,“刚才还说爱我呢,我脚扭伤半天了,你也发现不了。咱们两个果然没有默契。” 他有些哭笑不得,用力的拍拍额头,无奈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受伤了得告诉我呀。我看你一直不动声色,还以为你安然无恙,没有受伤呢!” 我不高兴了,索性把脚伸到他的眼珠子跟前,“这么肿了,你都注意不到的么?你从前不一直都说我的脚最好看么?果然你现在不关心我了,我在你心里现在就是个嫌疑犯对不对?可我是那种人吗?我对你太失望了。” “好好好好,是我太粗心了,我以后一定改正!以后我一定十分十分的关注你,你的一切!以后这个世界上,在我眼中,除了你有一双美脚,其他年轻女性都是没脚的怪物!” 他搂住我的脚,放在自己怀里,一个劲儿的道歉。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让我奇怪的是,他们出去的那些人,包括志希,一个都没有回来。 眼看着太阳就落了山,小红已经等不及了,过来就指着我骂,“你个狐媚的家伙,还想编故事骗我们到什么时候?这里压根就没有人!” 我知道没有人证,说什么都是白搭,于是只好看向玉坤。玉坤低头,揉搓着我的脚,闷声道,“再等一会儿吧。” 小红看着我,往地上啐了一口。就这样又等了一个小时,月亮都已经把大地照成银白色,这时,玉坤抱歉的看着我,帮我穿好鞋,摆摆手,“回去吧。” 我也无法再说什么,只是心里纳闷为什么志希会一去不复返,于是脑海中开始浮想联翩。会不会是路上遇到敌人了?可是没听到枪声,打斗声。如果就这样让志希丢了命,我宁愿被判终身监禁。 “想什么呢?” 玉坤掏出手帕伸到我面前,我才发现,自己早已坐在暖和的汽车里,而凝重的神色已经引起他的注意。 “没事,”我擦擦眼睛,靠在了玉坤肩膀上。我看着窗外深邃的不见底的黑暗,问他,“如果我找不到人证,是不是我就四面楚歌了?法院要判我杀人罪,你们的人也会把我当引来敌人的叛徒吧?” 他身子一颤,用力的抓紧我的手,“应该会没事的,我相信。” 车子走的很慢,直到半夜,我们才回到家。我被直接带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小红从外面上了锁,钥匙由她亲自保管。 短短几天,我的冤屈还没洗刷,又成了锄奸的怀疑对象。这样的日子,这样的身份,注定让我彻夜难眠。 几乎两天两夜,我都没合过一下眼,也没见到玉坤,我只好每天都喝茜蒂给我带来的睡眠药来保证睡眠。但奇怪的是,这药似乎有什么成分,让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有时候甚至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现在只盼着志希带着刘太太赶紧来,把一切说清楚。 又过了两天的一个下午,终于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是茜蒂。她端着一杯水,放在了我桌子上。 她这次进来,穿的就是上次在百货大楼买的衣服和鞋子。她在我面前转了两圈,问我,好不好看? 我点点头,夸她是个初长成的仙女。她笑了,道,“嫂子说好看那就好看,这下我能跟志希去约会了。” 我一听顿时振奋,简直不敢相信,急忙拉住她,问关于志希的消息。茜蒂无奈的说道,“志希是想进来和你说什么来着,但是小红不让他进来。他让我转交给您一样东西。” 说着,茜蒂把个火柴盒大小的紫色盒子打开了。接着,茜蒂又问我,“对了,您最近有喝我带给您的药吗?” 我点点头,把桌子上剩的几颗药给她看,她很满意的点点头,打开盒子,惊讶道,“里面怎么是一堆粉末啊?您看看这是什么?” 居然不是信也不是纸条。这让我感觉很奇怪,便凑近去看。却不想茜蒂将粉末一扬,直接倒在我的鼻子上,害的我大大的吸了一口进去。 茜蒂将盒子扔掉,露出狰狞的笑容,也说出了这个盒子的作用,“实话告诉你,我最讨厌你了,你算什么东西,敢霸占我的家!还害的我被志希嫌弃!” “你…”我觉的大事不妙,刚要站起来,却觉得天旋地转,耳鸣声不断。 茜蒂一把将我按在地上,道,“告诉你吧,我对你好,就是想让你放松警惕。我给你那天买的药,配合上今天的药粉,正好可以麻痹一个人的神经系统。” “你小小年纪,太狠了!”我想抓住她的衣服,却发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毕竟你也对我很好。但你的存在,却让我既失去了我哥的所有的爱,也让我得不到志希的爱。” “那你要怎么样?”我拼命的敲打着头,好让自己尽力保持清醒。 “我不会让你死,那样志希会恨我的,我哥也会讨厌我。”茜蒂咬着牙,冷冷一笑,像邪魅的幽灵, “这种药粉如果吸的多了,会让人失去记忆,我会让你永远的忘记我爸和志希,然后把你送到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至于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自己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死死的抓着她的裙摆,但还未过多久,我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