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 第1章 第 1 章 九月，在伦敦的一间咖啡馆门口，卉子穿上外套后紧了紧身子，把咖啡杯移开，然后打开手中的书《情书》，这是岩井俊二的经典之作，95年由中山美穗、柏原崇主演的同名电影是所有80后的人对恋爱的向往。 岩井俊二的文字和电影一样，清新淡雅，纯洁细腻。卉子一直对《情书》里中山美穗的侧颜念念不忘，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侧脸。清淡的素面，在纯美的雪地里，灵动优雅。 她每次想起中山美穗的那个侧脸，就容易陷在里面一阵子。 一片云游走，阳光跳了出来，穿越过树叶的斑驳，桌子上瞬间明亮了起来。卉子不自觉的眯起眼睛，喝了一口咖啡。 九月的伦敦即使有阳光，风却是清凉的。这是卉子喜欢的。刚从国内回来，她充分的享受着伦敦的诗情画意。 看了一会儿，咖啡从滚烫变温热。卉子将书合上，满脑子都是远西安的孙先生。她即便多么贪恋书本里的故事，回看眼前，她自己和孙先生的故事，也如小说一般精彩。 内心很挣扎，也很纠结。这是一种隐隐的，时不时会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为了爱，可以做到什么样程度的付出？”“这是值得一生去追随的爱吗？”“会后悔吗？”“他会有压力吗？” 如果在20年前，卉子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考虑。她也不是没有干过这样看似冒险的事。当时因为一个刚认识的男孩，说卉子你来苏州吧。卉子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说服了家里人，背起行囊从北京去了苏州。 卉子是天蝎座，一直觉得爱就是要轰轰烈烈风风火火，卉子当时二十多岁，刚从英国毕业回国，她纯粹也是为了给彼此一个机会。男孩不知道当时随口的一句话，卉子当了真。而当卉子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男孩退缩了。 他说，你的气场太强了，像我的领导。听到这样的话，她也不知该回应什么。 他请卉子吃饭，也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点的菜不合卉子胃口。席间，气氛尴尬至极。和男生吃完那顿饭，连咖啡都没喝，她就自己回了酒店。逛了一下苏州园林，独自在去了同里古镇。古镇的花酒喝着清甜，后劲十足，幸好她酒量不错，晕晕乎乎倒还按时赶上了回市里的车。 她在苏州的酒店里望着窗外的风景，心里盘算着接下里的人生要怎么过。她不会后悔此次的奔赴，这是一种青春时候特有的勇敢。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想起梁静茹的那首《茉莉花》：“如果我真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要，为什么不要...” 拖着一大堆的行李从苏州回到老家上海。一路上特别委屈，却再也流不出眼泪。她在路上不断回想着那个男生在接机的时候就显露出来的忐忑和紧张。他说，因为你是我领导的同学，我面对你的时候总会跳出我的领导。 卉子闭上眼睛，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她叹了一口气，那个男生的脸她都想不太起来了，只记得在回上海的高铁上，妈妈送她的名牌钱包和里面的几千块钱一起被偷了。还有身份证。妈妈一阵铺头盖帘的训斥卉子不小心，她的委屈继续升级，当时的她，一定被小偷看出了心不在焉才顺利下手的。 她打电话给上海的婶婶，婶婶来公安局陪着做了笔录后把她带回了家。 决定回上海，拿着刚毕业的名校研究生文凭，非常容易的找到了一份外商企业的猎头工作。卉子喜欢在上海的生活，早起一杯咖啡配新鲜出炉的面包，中午在公司附近就能吃到很多不同品种的餐食，晚上回奶奶家，和奶奶一起吃着姑姑做好的本帮家常菜。 是不是上一次的课题没有答完，命运就又给她出了同样的课题？ 卉子怔怔望着咖啡杯，里面的咖啡已经凉了。 “怎么思绪会跑到十几年前那个不相干的人那里去？真是浪费。”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卉子自己也吓一跳。啊，原来不喜欢一个人是这样明显的。连想念，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看了一眼手表，坐在这里已经快半小时了，咖啡三分之一都没喝到。卉子想起孙先生不喝咖啡，即使喝咖啡也要加牛奶。她跑进店里给咖啡加了点牛奶，搅拌一下，很久没有喝加奶的咖啡了。 味道也蛮好。 卉子不知道的是，孙先生已经在潜移默化的影响她了。除了她更爱孙先生这一点，还有就是她的兼容性相对更强。出生在上海，后随父母去了北京，中学时候来了英国，研究生毕业后回国，在寻工作期间遇到了那个让她去苏州的男生。她觉得可以是一个选择，苏州也是很不错的城市。 她的任性来自家庭给她的各路支持，还有她自幼时就一路也是老师的宠儿。所以内心光明，坦然无畏。 孙先生说，如果在早几年认识卉子，也不敢接，也怕接不住。但随着孙先生离婚以后的自我探索和成长，他有足够的心量接纳卉子，在他眼里的卉子，温暖如太阳，他说，“谢谢你照亮了我。” 卉子心里漾起一阵暖意，浑身像过电一样酥软。这是卉子没有体验过的一种奇特的想念感受。孙先生，像是点了她的什么穴位一样，把她吃的死死的。 快四十的卉子，依然喜欢甜言蜜语。但试问，那个女人不爱呢？ 第2章 第 2 章 不论多少次，卉子都可以津津乐道第一次见到孙先生时候的样子。 那是整整十年前，她还在上海上班，刚换了新的部门不久，她为了迎合同事的节奏，就答应了周末跟同事浩宇一起去看他业余时间的声乐表演的一个剧场演出。当时整个部门的人都去了，虽然卉子不懂为什么下班时间还要跟同事泡在一起，但为了不要显得不合群，她只能在周末依然化了妆，搭乘地铁到了外滩美术馆。 那是一场通过朗读来表演的剧，也是卉子第一次看剧。 卉子一直对表演有很浓烈的兴趣，但也仅限于电影和电视剧。她对戏剧的了解很有限，在英国留学近十年也没去看过一场莎士比亚的戏。这是有原因的。她在高一的时候有一个短暂和她做同桌的同学，过了几年，他也来了英国留学。他给卉子打电话，说：“我现在在学戏剧，我书包里全是莎士比亚。”异国他乡，两个当过同桌的同学分外亲切。卉子答应他春假期间去找他，但却再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再听到那个同学的消息的时候，是他已经死了。死于一场意外。 这是卉子第一次听到一个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同龄人的死讯。那段时间，她常常想起他给她用人民币变出的红玫瑰，还有每次卉子和老师有小摩擦的时候他都挺身而出的仗义。还有，莎士比亚。 后来，只要一看到莎士比亚，卉子就会条件反射的想起那个男生。 卉子本来有些昏昏欲睡，也没来得及买咖啡，幸好观众席的灯光很暗，没有露出她不太情愿的捧场。然而，当孙先生一开口，卉子就被他的声音迷住了。“怎么可以这么好听。”吐字分明，声线干净，温柔沉定。瞬间来了精神，比喝了十杯咖啡还有用。卉子觉得那是她听过的最性感的男人的声音。眼睛立刻锁在了孙先生身上。再看他的脸。那年的孙先生，很是清瘦，眼睛明媚深邃，英挺的鼻梁下，两片薄薄的嘴唇，很像淡水彩清浅涂抹上的。秀气的很。 卉子细细的观察他，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她瞬间被牢牢地吸住，眼神再也移不开。她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觉得会和孙先生有故事。这似乎是一个很明确的感觉，但她当时并不知道这是“认出”的感觉。后来在和孙先生的恋爱里，她逐渐接受，原来真的会有“前世今生”这样的约定。虽然依然觉得缥缈，但似乎也只能用“我们前世约定过”来解释后来所有的发生。 表演很快结束，卉子甚至完全不记得还有别的人在表演。她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认识他，除了知道他叫孙先生，还有来自西安，别的一无所知。 结束后，有人提议说大家一起坐坐，卉子瞬间在心里开出了花，但表面上依然很平静。那是四月，上海的柳絮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在春日里轻舞飞扬，有时候落在身上会觉得皮肤痒痒的，卉子也心痒痒的，像被柳絮轻抚过有隐隐的骚动。她选了一个距离孙先生有两三个位置的空位坐下。那两个位置很快就被其他两位观众填满。他们很开心，很激动，很自然的开始进行讨论。 卉子每次见孙先生都会有时间错乱的感觉。她第一次见到孙先生竟然体会到少女时候的脸红心跳，十年后的重逢，她又觉得回到了初识孙先生的二十多岁。总之，每次相见，都感觉明明是在十多年前的时空里。她面对孙先生的时候，感觉身体都是轻盈的，完全不会记得自己已经是一个五岁女孩的妈妈了。 大家在轮流自我介绍展开探讨的时候，她几乎不怎么说话，好像一出声就会泄露出对孙先生的爱意，所以她全程也就这么淡淡的，别人说话的时候她可以很镇定的去看对方的脸。轮到孙先生的时候，她立刻低下了头。 其实孙先生说话的时候，卉子在心里深深的看着他。她在别人发言的时候已经偷偷的用眼睛记录了所有角度下的孙先生。他当时双手握住，胳膊肘放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向前倾。卉子感受不到他的心，表情也是略显凝重。几乎不怎么笑。听到别人夸他，他也很清淡的回答，谢谢。 那是高中时候卉子看的小说里男主角的样子，总是很冷，很高傲。可是孙先生的长相又并不属于高冷型的。他一定有一个温暖的灵魂。卉子心里暗暗相信。 结束讨论，导演建议大家可以互相加微信，多多走动，多多捧场。 卉子掏出手机，把在座的每一个轮着加了微信，轻轻地介绍自己是谁，是浩宇的同事，表演很好。还会再来。 走到孙先生面前的时候，他没有迟疑的给了卉子联系方式，卉子收到后立刻以同事还在等她的借口跑走了，她生怕再近一些就会被孙先生发现自己的心跳。 通过微信，卉子稍微胆子大一些，问孙先生，你会留在上海吗？他说不，等学习结束我就会回西安了。卉子心凉一半。“你不会结婚了吧？”“是啊，都多大了。”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这条信息，卉子一直一直放在心里没有发出去。 周一上班，卉子在得知孙先生成家以后，就停止了自己的花样心事。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去。 那个“我们会有故事”的奇妙的想法，卉子也只能选择埋进心底。 同年，她收到了英国一家公司的工作邀请函。于是她决定重回伦敦。 第3章 第 3 章 卉子在西安回伦敦飞机上，一路都在想孙先生那个临别时分匆匆的吻。 好像，她只是出个差，过阵子又会回来。没有特别的深沉，没有恋恋不舍。甚至那天早上，孙先生一口气睡到了十一点。他们下午两点半就要出发去机场的。卉子凌晨五点就醒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钻进孙先生的怀里，孙先生拍拍她，然后亲了亲她的脸，说，宝贝再睡会吧。就又沉沉睡去。 后来卉子打电话问孙先生，“我都要走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的睡的这么沉？”孙先生说，“啊，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是如此的安心。就觉得放松的很，睡得很安稳。” 男人在爱自己的上面总是比女人本能地做的更到位。他们擅长在心理上将自己照顾的好。 卉子醒了以后就一直睁着眼睛观察着孙先生的房间。偶尔会冒出他前妻存在过的影子。但好像也没怎么影响心情。毕竟这是曾经属于过那个女人的家。那是孙先生过往人生的一个部分，那是他当年的选择，那是让他成为今天的他的存在。卉子在决定爱他的时候就知道，那是一段吃不到的醋，最酸，却也最没有必要。 孙先生醒来，去厨房热肉夹馍给卉子吃，在卉子吃的时候，孙先生突然看着卉子，“我现在感觉到对你有舍不得。”他拉起卉子的手，亲了一下。卉子笑着摸了他的脸。没有说话。 因为天各一方的现状是两个人在重逢时候就知道的，也是暂时没有办法改变的现状。 卉子望着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十年前就牢牢印在她心间上的男人的脸，她一直觉得像做梦一样。 命运的安排，永远比自己内心幻想的戏份更加出其不意。谁能想到他们会在十年后相遇，而且两人都恢复了单身，所以毫不犹豫的陷入了爱里。 年近四十的卉子，和四十出头的孙先生。 他们的爱意流淌在每一次眼神交汇里，他习惯性的牵起卉子的手的动作里，卉子觉得这是一个等了好久好久的熟悉的牵手。孙先生每次抱她她都觉得快要融化，每一个吻都让卉子觉得如蜜一般香甜。这是她未曾体验过的，超越了以往任何对爱情的渴望和向往。 但是她也害怕。 孙先生的爱有一点若即若离。两个人谁都没有说出要以什么样身份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孙先生问过她，“你希望我怎么介绍你？”卉子说：“红颜知己挺好的。很多人希望自己的伴侣能是自己的红颜，那对男人来讲是一大幸事。”她说这个话的时候没看孙先生。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的。她判断不出这是不是一句试探，但她任何时候都想着要维持孙先生的体面，他如果不直接说你做我女朋友吧，那卉子是万万开不了口主动成为他的另一半的，即使她心里多么渴望成为孙先生的唯一。 刚从婚姻的沼泽里爬出来的她，浑身疲惫，元气大伤，虽然已经在逐渐恢复的状态里，但每每谈及关系，她依然有说不出的怕。她怕自己爱的太炽烈，对方回应的不够及时，她会瞬间冷掉。她怕自己将就，怕太快陷入后随即而来的失望让她无法应对，怕自己越陷越深而对方如果主动先走掉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些都是很悲观的想法，但是没有办法不想。 而且最主要的，他们有时间和空间的差距。西安和伦敦，两个相隔八千多公里的城市，时差有七、八个小时。这是很现实的阻碍。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短期内无法克服眼前这个实际的困难，也没有勇气在此刻就许下诺言。很多时候，最伤害人的，恰恰是那些说了却没做到的誓言。他们当下一定是相爱的，甚至很爱很爱，但永远太长，未来太远。他们的不说，可能也是一种克制。很多哀伤的情歌里，都唱着永远，很多幸福的歌中，只有此刻和现在。卉子内心有一个小小的固执，不说开始，就不会结束。 卉子洗好澡，换好衣服后开始收拾行李。孙先生把大的行李箱拉出屋子，好像卉子只是去远方旅行，过阵子就会回来一样。 卉子也没有极大的不舍，她很确信她还会再来这里，还会再和孙先生在床上缠绵。 第4章 第 4 章 每次聊到两人的重逢，孙先生都会感叹：“我只是在家待着，你的信息就来了。”卉子笑：“当时什么感觉？”孙先生说：“一开始不记得你是谁，然后你说你来西安了，我就想着带你吃点什么。”“所以你带我吃了最好吃的涮肉，虽然还不是西安的本地菜。”卉子调侃。 “是你说顿顿都是陕西菜，想换换口味啊。”孙先生回应的很认真。 “我必须说，那的确是我吃过最好的吃涮肉。而且你们的辣子真是一绝。”卉子每每回想重逢时候的第一顿饭，内心升腾起很大的感恩。 孙先生，你知道吗，遇见你已经是上上签，后来与你的所有都是额外的奖励。 在孙先生和卉子的记忆里，是否存在着偏差？卉子想，她认为十年前认识的孙先生就是缘分的开始，孙先生似乎总只记得这次的再次相遇。这个差异感存在于他们之间，却别有一番滋味。卉子觉得孙先生是个故人，孙先生觉得卉子是崭新的遇见。卉子觉得他们已经拥有十年累积的朋友圈的情分，孙先生至少在当时肯定没有对卉子有别样的心思。 但无论如何，当卉子站在缘分的舞池里的时候，孙先生也下了舞池牵起了她的手。 又是四月，卉子因为一次意外参加的旅行而要去西安，她和好友Steven一起提前三天抵达西安。后来因为Steven要去逛博物馆，卉子生理期不舒服，并不想去，但又觉得难得来西安只待在酒店里有些不合适。于是掏出手机搜“西安”本地的小伙伴。竟然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孙先生。 啊。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陌生是因为自知道他已婚后卉子没有主动的打扰，孙先生非常偶尔的会点赞或留言卉子的朋友圈。次数屈指可数，单纯的就是为了内容，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愫。熟悉，是因为这曾经是刻在她心底的名字。虽然短暂，但，足够深刻。 她翻了一下孙先生的朋友圈，然后想了想，主动发了一条讯息：“帅哥，在西安吗？”大约过了一刻钟，孙先生回复：“在啊。”“我来西安了，有时间见吗？” “咱们是不是在上海认识的？”“可以啊。”“一直没有联系。”孙先生连发三条信息，让卉子喜出望外。他还能记得他们是在上海认识的，这个有点意外。 卉子很兴奋的举着手机给Steven看，说：“我居然约到了我的男神！十年前认识的男神！”Steven知道卉子这些年的经历，所以带着祝福和疼惜，和些许的醋意回应：“祝你们有故事。” 和孙先生约好第二天吃午餐后，卉子独自去了秦陵地宫。那是她08年来西安的时候最喜欢的一个景点。她一直钦佩秦始皇的魄力，沉迷于那段历史。可惜秦陵地宫里空调开的太大，里面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军大衣，卉子在里面冻得瑟瑟发抖。现在的秦陵地宫已经不是二十年前卉子来过的地方了。里面高科技的各种展现反而失去了原本古朴的模样。故事性和代入感都弱化许多。她逃一样的出来让自己站在暖洋洋的太阳下，除了冷，她什么也没记住。 下午去骊山与Steven汇合，一起逛完后，Steven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 未曾想，竟然是西安电影制片厂。Steven郑重的对她说：“记得，这是你梦开始的地方。”。卉子一直有一个想拍电影的梦，所以这个地方无疑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Steven是卉子的挚友和合伙人，他们之间一直都是第四类情感，介于爱情和友情之间。两个人彼此深爱，却永远不会在一起，因为没有化学反应。他对卉子有最深的懂。也是他，一直提醒着卉子，“你如果想要去写作，就去，想要当编剧，就去。你想要成为什么都是可以的，只要你想。” 卉子觉得自己毫无创作的条件，快四十岁了想要换个事业的赛道，多少总有些害怕。 Steven却不觉得，他看到了卉子的翅膀，和每次说到想要当个编剧时候发亮的眼睛。 卉子也很爱Steven，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告诉Steven。 西安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有梦，有男神，有那么多魂牵梦绕的记忆。 第二天，她睡起看到孙先生的短信，问起床了吗？卉子捧着手机开心的像个抽到隐藏款盲盒的资深玩家，“我还在赖床。”她甜蜜的回复。“我也是呢。”是啊，孙先生的信息似有魔法，于卉子而言，连问候都有想象的幸福。 出门前，卉子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于是要比相约的时间晚了，孙先生说没事我等你。 卉子下出租的时候，孙先生在马路对面的餐厅楼下。如果不是孙先生带领，卉子一定不会注意到在三楼的涮肉店。门牌都不显眼。一般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如果有当地人带着，就能吃到游客根本无法搜寻到的好店。 在电梯里的时候两个人都显得拘谨，卉子笑着找话题，孙先生明显比十年前更活泼一些了。他比从前壮实了些，感觉眼神也清亮了些。整个人状态不错。卉子问了他的星座，这真是个在初次见面不知道聊什么的时候非常好用的话题。卉子大学的时候沉迷于此，仔细研究过，了解每个星座的基本特性，常常想把人分成十二种不同类型的人。不知道这样是否会更有安全感。 后来知道，星盘中的月亮星座才是一个人30岁以后的底色。所以后来卉子偶尔会多问一句，你月亮星座是什么呀？一般女生偶尔会有答得上的，男生，尤其是直男，是压根不知道还有月亮星座的事。 所以孙先生自然是不清楚自己的月亮星座。后来卉子给他查的时候发现他月亮是处女，卉子最爱处女座。卉子第一次喜欢的男生，还有第一个男朋友，在孙先生之前最爱的男朋友，都是处女座。所以，当卉子得知孙先生月亮处女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难怪，逃不掉了。” 当时坐在孙先生的车上，他正在倒车，卉子拿着手机，看着孙先生的星盘，真有一种宿命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情有可原，惊叹命运的安排如此浑然天成。 不知道是涮肉真的好吃，还是因为和孙先生一起吃，卉子认为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涮肉。调料和辣子味道是真的好。她吃的喜乐盈盈的。还多要了一盘肉。喝着啤酒，吃涮肉，聊着电影，还有过去的经历。卉子将一个话题抛出来，孙先生回答，然后卉子再说一个自己的答案。 同时得知，孙先生果然离婚了。 孙先生说明了离婚的原因，婚姻是一个很复杂的课题，卉子举起酒杯，为我们是同道中人干杯吧。哈哈。举起酒杯的时候两个人可能脸上还有浅浅的笑，放下酒杯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心底轻叹一口气。 离婚算不算人生的失败？这份两个人共同去答的考卷，当一个人不想再努力了，另一个人就完全没办法了。满分100，就算另一个人付出了100%，也只有50分。一样不及格。 吃完午餐已经是下午四点，孙先生说，我带你去大明宫走走吧。 复原后的大明宫依然雄伟。整个西安都和卉子快二十年前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变得崭新，也更有活力。同时，也因为孙先生，她对这座城市有了更别样的情愫。 因为是下午接近傍晚时分，广场上开始逐渐有带着小孩子在玩耍的老人们。偶尔有些年轻父母，牵着孩子的手，远处有嘈杂却幸福的笑声，偶尔也有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哭声。卉子想起自己在伦敦的时候，自己带着女儿在公园的时候。 女儿小月亮属于比较好带的宝宝，所以还算省心，卉子每次带她在楼下的公园玩儿的时候，都还可以分一部分精力想想心事，还有未来。但心情从来都不明媚而美好。不是因为月亮，而是因为看不到头的婚姻里的无奈。和前夫三天两头吵架，周围邻居但凡认识的他们的，都来劝过架。卉子在人生相对低谷的时候做了个匆忙的决定，得来的便是更无尽的低谷和恐惧。 她陷入了曾经的回忆，深吸一口气。孙先生似乎有所察觉，他也随着卉子的脚步慢了下来。没说话。 卉子说，我想女儿了。孙先生说，我也是。 两个人的女儿相差一岁。孙先生每次提起女儿，精神会格外振奋。他说，孩子真是天使，她们世界的光明常常带给他感动的力量。卉子认为，小月亮的存在，是她在婚姻里经历了无数风雨和委屈以后依然觉得值得的感动。小月亮在五个月的时候就会给哭泣的卉子递纸巾，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就用小手擦去妈妈脸上的泪；逐渐会说话的时候，也会跟卉子说，妈妈不要哭了，或者过来抱抱亲亲卉子。那种本能的爱，真是难以言说的幸福。 她把这个观点告诉孙先生，孙先生没有回应。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卉子端详起眼前的建筑。孙先生开始介绍：“大明宫是唐长安城东北部的宫城。始建于唐太宗贞观八年，也就是公元634年，是唐长安城的主要宫殿群中规模最大的一座。三座主要宫殿有大明宫、太极宫和兴庆宫。”卉子说：“当时不是有个很出名的电视剧《大明宫词》？”“是的是的，你也看过？”“很经典的一部电视剧，李少红导演的。当时剧情还属于似懂非懂看不明白的阶段，但是赵文瑄和陈红两位的造型之惊艳至今难忘！” “这么美好的宫殿，也只存在了两百多年。”孙先生感叹。“赵文瑄是真的帅，他演的《喜宴》我很喜欢，特别棒。李安在里面也客串了，他只说了一句台词，但却是整部电影的精髓。”“是吗？我怎么没有印象？”卉子大约二十年前看的《喜宴》，喜欢里面的顾威威，后来还知道饰演顾威威的女演员高金素梅弃艺从政，很有魄力和思想。她的美有一种特别的力量感，高傲又娇媚。 “李安说：你正见识到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孙先生把李安的台词说了出来，卉子似乎有一点印象，“是不是他们在喜宴上大家起哄新人夫妇的时候？”“对，就是那个时候。” 卉子想到，这本是一部华人视角去看待同性恋群体的伦理电影，在挑战了很多固有的传统认知后的达到了一种开明和圆融。《喜宴》是卉子刚出国的时候看的，那是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电脑，开始自由的使用网络，发现比电脑课上可以触及的领域多的太多了。有几次她还特意通宵看了一些电影，好多在国内的时候完全不知道的资讯向她的世界涌来。 她对“海外华人”的群体特别关注大概也是来自李安。她对于同性恋的初次了解也是来自李安。 她最早知道并喜欢李安是因为《卧虎藏龙》，那个时候她还是个中学生，家里爸爸买了DVD回来，她在一个没有大人在家的午后自己独自看完。那个下午，她感觉自己身体里明显有什么在萌动，她看到章子怡和张震的床戏觉得脸上很燥热。都忘记了用手捂住眼睛。她不理解为什么一开始两个彼此有敌意的人，在睡了觉以后变得如胶似漆。她也喜欢章子怡穿着粗布麻衣下雪白的大腿，露的让人很有**。 还有周润发和章子怡在竹林中的那场经典的对决，有美感，有诗意，有力量。 卉子很喜欢竹子，她常常很想去竹林里闭关修行。当她不知道生命为何的时候，甚至前途不明朗的时候，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每当这些时候，“竹子”，“雪花”，“月亮”，都是让卉子可以立刻沉下心觉得安定的元素。 孙先生见卉子没有说话了，一直低着头往前走。问：“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卧虎藏龙》里的那片竹林。” “我发现了，你是个思维很跳跃和发散的人。”孙先生突然总结了一下。 “啊，是的，我经常会胡思乱想，然后经常被人说我不知所云。”卉子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也是这样的人，有时候就突然想到了，然后我就很想说。说了以后有时候朋友能懂，有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他们能接上我的话题的时候我会特别高兴，但是接不上我也不会觉得不开心就是了。”孙先生这段话让卉子很欢喜。这是一种被托住的感觉。有一种“彼此认出我们有这个点是如此相似”的甜蜜。“孩子的世界才天马行空。”孙先生又一补充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笑，甜蜜化在心里。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卉子要离开了，孙先生说，“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卉子掏出手机，看朋友发来的汇合地点：“永兴坊？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地方叫永兴坊？” “啊，对，距离这儿不远，我送你去。”孙先生礼貌的命令着卉子，卉子欣然接受。她最喜欢孙先生用温柔的语气霸道的安排事情。 第5章 第 5 章 孙先生将卉子送到永兴坊门口，卉子说，“我们一起拍张合影吧，下次见你，是不是要付费看了。”孙先生说：“看演出是要买门票的，但是见我不用买票。”然后两个人都笑了。略有点不舍，但的确也该道别了。 照片随意拍的，还是用苹果手机原摄像头，但卉子觉得也蛮好。不用美颜和滤镜的相片会有真实的力量。 来不及多犹豫，卉子主动上前拥抱了孙先生。孙先生的回抱很认真，能感受到他的手掌放在卉子的背上的温度。卉子和异性拥抱的时候，通常都刻意让胸部不要贴合到对方的胸口，但在面对孙先生，卉子非常自如的让自己柔软的沉醉其中。她伸出双手搂住孙先生的脖子，孙先生顺势抱住她的背部中间和腰部。卉子觉得身体一阵酥麻，似过电一样，蔓延至全身。 孙先生离开后，她踉跄着步子去找Steven。 她觉得自己像是从舞会上落荒而逃的灰姑娘，回到现实中的自己是有些狼狈的。她开始幻想和孙先生的亲密行为，这拥抱绝对是不够孙先生在她心里存在这些年的回应的。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还没有办完离婚手续。一切要等尘埃落定，她真正恢复自由身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会不顾一切的飞奔向孙先生。她顾不上孙先生是否爱她，不管孙先生爱不爱，她都爱。不管孙先生想不想要她，她都给。 卉子见到Steven的时候，立刻扑在他身上，说：“我站不住了，腿好软。” Steven说，“你这是怎么了，不就去吃了个饭吗？”然后打趣问：“难道你俩还干了点别的？”卉子笑着打他，“我想有别的，但暂时还没发生。” 卉子缓了一会，Steven拿水给她喝，然后掏出一袋小米酥，说是现炒的。很好吃。卉子起初没兴趣，用手推开说吃不下，脑子里现在全是孙先生，美食也没那么香了。 Steven往卉子嘴里硬塞了一块：“先别想了，吃眼前的吧。” “哇塞！怎么这么好吃！！”卉子刚吃上还没咽下就忍不住惊呼。据说小米酥是永兴坊出名的网红零食，酥脆可口，甜而不腻。卉子一连吃了四五块才稍微感觉到过瘾。 “都说了，你肯定喜欢的。”Steven对卉子喜欢吃什么了如指掌，两个人一起吃过很多餐饭，卉子的口味、习性他一清二楚。卉子也知道Steven爱吃甜品，所以常常也会给Steven投喂好吃的甜食。两个坚不可摧的战友之情，让卉子很感恩身边有这样的好友。 晚上他们订了票去看《长恨歌》，途中卉子一直沉浸在和孙先生下午的见面里，Steven负责看路线，找路，买军大衣、饮料给卉子。卉子整个人晕乎乎的坐下等开场的时候，对Steven说：“你说我和他会在一起吗？”Steven翻了个白眼：“只要你想，什么都会的。”卉子兴奋的嚼着小米酥，拿出一颗问Steven吃不吃，Steven说：“你自己爱吃就多吃点。”卉子转手把那颗又塞回自己嘴里。 卉子很少会这么不顾及Steven的，那天晚上她所有的反应都很反常，心，大概随着孙先生跑了，演出开始后，她才逐渐回过神来。 《长恨歌》是卉子妈妈强烈推荐一定要看的大型实景历史舞剧，所以此次来西安，卉子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看。以骊山做幕布，华清池为舞台编排出的绝美表演。取自白居易的《长恨歌》，讲述着唐玄宗和杨玉环之间千古爱情。据说当年一票难求，几乎每一个看过的人都惊叹不已。 一开始，“杨家有女初成长”让观众看到了少女时期的杨玉环，娇羞也遮不住的美艳，在被选入宫中后得到了唐玄宗的宠爱，演员们优美的舞姿和华美的服饰令人赏心悦目。 两人后来的卿卿我我，浓情蜜意，卉子深刻的感受到他们之间纯美而浪漫的爱情。歌舞升平，奢华至极。唐代的盛世繁华，风韵魅力，在这部史诗级的爱情悲剧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这美轮美奂的舞台灯光里，山水实景的布场自然而清新。喷泉，水幕投影，多媒体技术与大自然的交融，结合表演者们的倾情演绎，恢弘中有柔美，璀璨里有哀愁，结合的完美之至，令人动容。缠绵悱恻的情与爱，在变乱纷争中的别与离，唐玄宗仓皇西逃，被逼赐贵妃缢死。 被爱人赐死，和赐爱的人死，哪一种痛更痛？曾经的卉子，即使知道唐玄宗是爱杨贵妃的，但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忍心赐死自己爱的人。而杨贵妃，她在得知赐死的人是她心爱之人，死前该是怎样的无奈和心痛？ 而在演出的后半段，卉子也看到了在杨贵妃香消玉殒后，唐玄宗对她无尽的思念和对他们爱情无限的追忆，她甚至觉得，留下的那个人，是更被折磨的。 幸好在最后的一幕里，舞剧用“天上人间会相见”来为这段悲剧画上了一个想象中美好的幻景，也为这段传奇给予了圆满的祝福。 卉子看的泪眼朦胧，久久无法平静。 演出结束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卉子和Steven打车回酒店，路上她很兴奋的给孙先生发了个红包表达今天款待的感谢，但是被拒绝了。孙先生说，下次去你的城市，你招待我。 这代表他们还会再见的。卉子捧着手机甜蜜的笑了。 被Steven看到：“大晚上的，手机屏幕上一个花痴脸很吓人的。” 卉子顾不上打他，“我的爱情要来了。你自己没有别酸溜溜。” 孙先生问他：“演出看完了吗？感觉怎么样？” 卉子开心回复：“爱情真是美好，还是值得期待。” 到酒店的时候，卉子收到孙先生的简讯：“很感谢，感谢今天跟你这个第二面见面的朋友，聊的这么开心、顺畅和放松。这是我从前没有过的体验，很棒很棒，非常非常开心。” 卉子差不多是跳着舞往酒店跑，Steven一把拉住：“前面有车，你不要命了！”在卉子偶尔不靠谱的时刻，有Steven这个靠谱的朋友在身边也是幸运。 爱情的芬芳似美酒，让卉子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沉醉其中，甘之如饴。 第6章 第 6 章 决定去西安待五天后回伦敦是一个很临时的决定。 卉子刚办完离婚手续，离婚的决定是两年前就和前夫共同商量好的，后面拖延了办手续的时间是因为两人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达成共识。所以拿到证的那天，她甚至约了几个好友开了个单身派对。结婚的时候没有办婚礼，离婚了却想好好庆祝。因为有句话是说：“结婚是不是为了幸福不一定，但离婚一定是。”离婚大概率是一个女人自我觉醒后才会去做的一个决定。 人在什么时候会觉醒？当我们在顺遂的时候，不太会有概率想要去觉醒。但当我们痛苦的时候，仿佛命运在无形中把你扔进谷底，让你不得不陷入深深的思考。去想，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境地。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就很像一个房子里，如果每天都打扫清洁，保持干净整洁，那这个房子一定是让人心情愉悦，住在里面的人也会更享受在里面的时光。但我们心里的房子，如果不及时清理，也会累积很多的情绪的垃圾。到达一个极致的点就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知道当下的日子很不对，呼吸都压抑，每天醒来充满着焦虑和恐慌。不肯照镜子，觉得人生无望，想着这一辈子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彻底完蛋的痛苦。那种深深的绝望和委屈，是怎么走都觉得在负重前行。 卉子大概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也一直在清理自己对婚姻的记忆。前夫人是好的，但真的不合适。沟通的不顺畅，让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前夫很喜欢强调自己在婚姻里的付出，卉子是一个付出型却不喜欢讲的人。默默地承受了很多，很多时候对方也不一定清楚卉子背后的努力。这种做了而不说的个性让卉子很吃亏，委屈感也是这样不断累计叠加而成，十分不是滋味。所以每次前夫表达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卉子总会莫名的有很大的怨气。 所以在和孙先生的交往里，卉子开始尝试表达自己的付出，也尝试开始接受孙先生的好。 原本计划要几个月后才可以见面，可那天办完手续的卉子心情很低落，孙先生约她视频聊天，她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快结束的时候，孙先生笑着说，那我们就下次等你回国的时候再见啦。 那一刻，卉子的心动了一下。 她看了看行事历，距离回伦敦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那为什么不当下就去？去见面？去西安见面！ 这个疯狂的想法出来的时候，卉子自己也很惊讶。她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好像复苏了一样。是啊，上海距离西安比伦敦距离西安近的多，何不此刻就出发？ 之前看网上人家说“说走就走的旅行”很酷，卉子一直想象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洒脱，被那么多人如此推崇和羡慕的自由感，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有的。的确，她经常走南闯北，去了很多个国家，很多城市，她以为自己是自由的。 然后她才意识到，那是结婚之前的事了。 婚后的日子总是算计着过，她月子里正好是圣诞期间，她特别想吃Churros（西班牙油条），就跟前夫说，“我想吃香草和巧克力口味的，请各买一个给我。”前夫去了以后，只买了一个，说两个有点贵。卉子大哭，除了荷尔蒙的不稳定，还有对自己的人生怎么连多买一个西班牙油条都这么没有资格的心疼。前夫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反应如此之大，不就是一个小食吗？至于吗？他不理解卉子，然后说卉子情绪大，需要调整。卉子的眼泪更大颗的掉落，汩汩直下，虽然几乎没有感同身受，但两个一起生活的人对对方的感受全然无知是很可怕的。前夫的不懂，比吃不上另一个口味的西班牙油条还要令卉子感受到绝望。 那是只有圣诞期间才会有的一种小食。她想起还有某一年想吃的月饼，前夫也是没有给她买。后面第二年他买了两盒给卉子，卉子已经没有兴致了。并且总会勾起前一年的记忆。 在关系里面，“彼此满足”是可以提升体验的品质感的。不是说一定是吃东西，也可以是言语上的，或拥抱，或亲吻，都是可以加深彼此感情的方式。卉子的一个好友告诉她，“爱的银行”的概念，就是两个人的情感是需要投入“储蓄”的。有时候一个谅解，一个安慰，一个懂得，都是爱的储蓄。她和前夫都不太懂得怎么在里面储蓄，不断的耗尽彼此，于是便有了分手的结局。 前夫也不容易，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卉子当时因为生孩子和疫情没办法去找新的工作，虽然卉子父母也一直在贴补卉子的小家，但前夫也把所有的收入都投入了家里。只是他觉得，吃的上面，未必需要多花钱。尤其这种不是提供人体需要和营养的小食。他自己就是可以不吃这些的人，他觉的卉子也应该这样。 而卉子，曾是及其注重吃喝的人，从小养尊处优，让她基本上想吃什么总会第一时间去买。在吃上面，十分的任性。 婚后的生活，对卉子来说也是很大的挑战。她花钱也变得唯唯诺诺，随着这样的紧张感，她也越来越不自信。 如果一段关系里，彼此都是牺牲和妥协，看到的都是对方的不容易，然后以此来让打压自己的真实需求，觉得，“他可以不吃，那我想吃是不是就是不好的？”这样的精神操控很可怕。 那是匮乏感，是内疚，是无底洞。 卉子闭上眼睛，大喘一口气，那一口气似乎不能算是呼吸，而是她重新活过来的证据。她在上段婚姻里像是游了一段没有预判到风险和不知深浅的泳。终于结束了，上岸了。她在岸边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自由。疲惫，晕眩，窒息的后遗症偶尔还会显现。 所以当她要给自己计划去一次西安的时候，一开始竟也有丝丝的不配得感。 “我把女儿交给爸妈带，自己去一次短途旅行合适吗？” “我依然还有这样任性的资格吗？” “我会不会太主动了？” ... ... 管他呢，想去就去，如果孙先生也高兴，那就开心加倍，如果孙先生没时间，那就再说吧。 第7章 第 7 章 一早，卉子就给孙先生表达了想近期就去一趟西安的想法。 孙先生特别高兴，立刻告诉了卉子他近期的行程安排，让卉子订好时候后告诉他。卉子满心欢喜，选好日子，订了机票，也订好了酒店。 孙先生知道后说，怎么住酒店？我把家收拾好你随时来啊。 卉子说，我先住酒店，看我们两的进展再说吧。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但在卉子知道，她早就已经躺在了孙先生的床上。 出发去机场的路上，卉子收到妈妈发给她的一张小月亮的照片。相片里，小月亮和外公在游乐场玩儿的不亦乐乎。妈妈说：“你看，你小时候也这样疯。”卉子鼻头一酸，她听过一种说法，就是“其实哪有什么隔代亲，只不过是父母想把对你的爱重新再给一遍给你的孩子。”卉子每次看到爸爸妈妈怎样对待小月亮的时候，就都会想起这句话。原来爸爸妈妈如此爱我，她竟然之前都习以为常。 “谢谢妈妈，你们辛苦了。”卉子发的文字，语音还是不太习惯，怕说出口就哭了。 飞机起飞的时候，她还在盯着小月亮玩耍的照片，脑子里竟然浮现出和孙先生一起带孩子的画面。 卉子开始想象，如果跟孙先生有一个孩子，一起去游乐场，她在树荫底下吃雪糕，孙先生带着孩子玩儿水，开碰碰车。然后笑嘻嘻往回跑到野餐垫的时候，卉子给他们递上冰凉的水，还有洗好的水果，小饼干。笑着拥抱孩子，孙先生还会在卉子的额头轻轻一记吻。 那个画面多美好。想到这里，她脸颊开始泛红。 卉子沉浸在这样的甜蜜里，不知不觉，飞机已经飞上云层。她倚着窗口，耳机里放着林忆莲的《飞的理由》。 “如果这个时候 窗外有风 我就有了飞的理由 心中累积的悲伤和快乐 你懂了所以我自由 你不懂所以我坠落 如果这个时候 窗外有云 我就有了思念藉口 爱引动我飞行中的双翅 你回应 我靠近天堂 你沉默我成了经过 翅膀的命运是迎风 我的爱当你把爱转向的时候 我只身飞向孤寂的宇宙 眷恋的命运是寂寞 我的爱当你人间游倦的时候 我会在天涯与你相逢” 这首歌是当年姚谦受邀请为《人间四月天》创作的主题曲。他把新月派诗人徐志摩的浪漫和与人生中三位女主角的爱恨情仇都浓缩在这首歌内。卉子每次听这首歌都会想起那部精彩又经典的电视剧。那是片头曲，每次听到音乐响起，她就跑到客厅假装喝水，听完看完，然后正戏开始的时候她再灰溜溜的回房间写功课。她看到哭着奔跑的无助的张幼仪，看到眼里有爱却矜持隐忍的林徽因，看到风情万种，才情兼备的陆小曼。她们每一个人物都是传奇。 卉子当年痴迷刘若英，饰演的张幼仪实在是太有魅力了。她后来查了张幼仪的经历，十分钦佩。她常常想，婚姻真的是淹没女人才能的牢笼吗？张幼仪在离婚以后的事业风生水起，一个自我意识觉醒后的女人是特别有力量的。 卉子并没有把整部电视剧看完，所以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她特意又去了解过张幼仪。她才了解到，徐志摩和张幼仪完成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桩西式文明离婚，张女士被动离婚后，依然依靠自己留在了德国，并就读了教育学，返回国内后先是在东吴大学教授德文，后又成为上海女子商业银行的副总经理，还在云裳服装公司担任总经理，十分出彩的事业经历很难想象她曾是一个谨遵三从四德的旧时代的女性。 而她的蜕变，就是从离婚开始的。不知道是否是真实的资料来源，但卉子曾对张幼仪的这两段话印象很深刻。 “我要为离婚感谢徐志摩，若不是离婚，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找到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成长。他使我得到解脱，变成另外一个人。” “你总是问我，我爱不爱徐志摩。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是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爱的话，那我大概爱他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卉子想，离开不爱自己的人，总归是幸福的。 卉子曾在一次对话中就离婚的事情对孙先生坦白： “我婚姻的结束来自于我真的不爱他，其实也隐射到我自己，那个阶段的我完全不爱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会遇到比前任更好的人。而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确不怎么爱他，所以他爱不爱我我也没什么要求。他对我的倦怠，不重视，其实也是因为我也没有给他足够的重视。我给他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这些，只是我用传统的贤良淑德的妻子的角色去做分内的事而已。所以这段有毒的关系里，不仅仅我是受害者，他也是。离婚对我们来讲是最好的人生重启键。我曾经真的以为婚姻可以不需要爱情，他是我‘善’的选择，但那不是我毕生向往的。在遇见你的前两年，我在享受独处的时光，自我重建了两年。” “离婚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局限性，我需要爱，需要被滋养，也喜欢滋养别人。我永远不会再选择一个不爱的人进入到关系里。” 孙先生回复说： “有勇气结束也很好。婚姻这门课，我们都是第一次。允许自己对对方有情绪，也接纳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做的不好的部分。因为我们都是人，我们都有局限性。不要苛责自己，也不需要强迫去原谅。我们更多的反省，自我探索，就好。我俩的经历，就像跑完一场不知道怎么上场的马拉松，我缓了三年，现在已经越来越好。你肯定能比我快点，因为你有我，我在陪着你。” 卉子翻着手机上两人的聊天记录，有互相给予的情绪价值，有发表各自观点的自由探讨，有真实的想念，也有共勉鼓励的彼此看见。 那次见面后，孙先生与卉子已快半年未见。 第8章 第 8 章 抵达西安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孙先生在接机处等了半天，卉子过于激动竟然晕乎乎跑去了登机口。孙先生给卉子打电话，“我看出口处已经没人了，你怎么还不出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卉子早上出门的时候有些匆忙，没有来得及化妆，下了飞机后看着镜子，脸色很红，是那种想到孙先生就忍不住的泛红，后来她才知道，这叫生理性喜欢。想起这个人就脸红心跳，距离见面越近，身体反应越强烈。 她尝试往脸上擦粉底液，好像根本遮不住。她看着镜子里越来越红的脸，索性收起化妆品，将头发束起就跑去拿行李。 拿到行李的时候，看见出口处仅剩的几个人里，孙先生自然是最亮眼的。 孙先生看到卉子出来，立刻迎上来。两人很甜蜜的给了彼此一个舒服的拥抱。 孙先生很顺手把卉子的推车接过来，然后开始问：“累不累？渴不渴？上车给你水喝。”他的话通常不会这么密，卉子感受到他的关切和在乎。“还好，我在飞机上有睡一会儿。”卉子回应。 两人多少还是有点生疏，几个月未见，而上一次也仅仅是一餐饭和一个下午的散步，此刻的两人，陌生又熟悉，客套又亲密。这样的张力让空气里有种别样的芬芳。 九月的西安，傍晚时分已经有些许凉意。孙先生带着卉子走向停车场，将行李放置好后卉子很自然的坐在了副驾驶。 卉子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有一次坐男同事的车，她实在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就只能坐在了后车的斜下方的位置。男同事只能在等红灯的时候偶尔回过头跟卉子说话。后来被其他同事知道了，竟然说卉子把那个男同事当成司机。卉子觉得委屈，因为据她所知，男同事是有女朋友的。不坐后座位，卉子宁可不坐同事的车。 但当时就是要去总部开会，又是同一个部门的，男同事也是好心。 而孙先生的车，卉子不需要过问，两个都是清爽的人。是恋人未满的准恋人。卉子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孙先生一上车就将酒店信息打开，开始导航。 孙先生问：“你对开车的人有要求吗？”卉子不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就是你会不会对开车的人指指点点？”孙先生解释这个问题的来源：“有些女孩子好像会对开车有自己的标准。” “我没有。”卉子回答的干脆：“因为我领了驾照以后只开过十个小时。就我这水平，根本没资格提要求呀。”孙先生好像如释重负一般：“那就好，我就担心你这样的女孩会要求比较高。” 卉子没接话，因为她不知道在孙先生眼里她属于哪种女孩。 卉子的异性缘其实一直挺好，她跟很多男同事和男客户关系都不错。但仅限于职场，她几乎没有异性的朋友，即使有那么几个，也是在职场上认识以后，开始的友谊。她常年在伦敦，男性朋友们有些时候会去英国出差，卉子就会与他们见面。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基本也是在聊工作和业务上的事。 她曾经在暗恋过一个合作方的老大。对方似乎也知道，但据说他不喜欢主动，所以都是等这女生主动。卉子实在没有勇气，其实对方也和卉子私交蛮好，在卉子当猎头的期间他也一直给了卉子很多支持和引导，建议等等的。可惜两人后来还是没有缘分。 卉子结婚的时候也没告诉他。 后来有一次，卉子深夜刷手机的时候看到他也结婚了，立刻打电话给他的下属Jendy。 “Jendy，Alex结婚了？！” “那还不是你先结的。”Jendy这句话让卉子五味杂陈。 “当初我特意跑到伦敦跟你说让你考虑清楚，婚姻不是儿戏。”Jendy在那头说：“其实，我不能说的太直白，那其实是Alex的意思。” “Alex的意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嘛，反正现在他都结婚了，我俩更没戏了。”卉子在这头感觉血直往头上冲。 “让你考虑清楚这话不是我说的，是Alex让我告诉你的。”Jendy说。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卉子有些崩溃，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心，不对劲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已经结婚并且孩子都一岁多的女人在听到暗恋对象结婚的反应。他们之间连暧昧都鲜少有，卉子都可以有这样的反应。实属不正常。 “你知道的，他一直很被动。他现在的老婆也是女生主动的。”Jendy继续：“他老婆的工作都和你一样，猎头。” 这实在很难不让卉子想入非非。 挂了电话以后，卉子失眠了一整晚。 “你晚上想吃点什么？”孙先生打断了她的回忆。 “我都可以呀，还劳烦孙先生安排。”卉子面对孙先生的时候总是很自然的会撒娇。孙先生也微微侧头看卉子一眼，两人都掩饰不住心中的爱意，连一个对视都有星星从眼里跑出来。孙先生继续专注的开车， 上一个让她这么自如撒娇的人，是那个她爱而不得的前任男朋友。已经失去了联络，她决定把他埋在心里。 回酒店的路上，对于卉子来说，竟然是一个和过往人生里出现的男主角们说再见的过程。 卉子在孙先生的车上，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她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她好像不需要对孙先生有什么防范，两个人也有着奇妙的默契。话题的节奏和内容自然而亲切，卉子很享受孙先生在一旁的温暖。 这一定是爱。 第9章 第 9 章 抵达酒店的时候，卉子在登记入住，工作人员例行公事的问：“请问就您一位办理入住吗？”卉子望向孙先生。孙先生眉眼含春水：“尹女士，您是否希望我陪您一同入住？”卉子无法拒绝这双漂亮的眼：“一起吧。”自己也按耐不住心里蠢蠢欲动的兔子。说完这话，她低头收回自己的身份证，根本不敢看孙先生。孙先生从包里取出自己的递给工作人员。 两人是没有确定关系的，但两个失婚的男女，似乎也并不需要确认身份以后才可以上床。 华灯初上，酒店高空的大堂似在云端，进电梯，刷房卡，孙先生和卉子不用拥抱都可以清晰的听见对方的心跳。 孙先生主动伸手温柔的从卉子身后抱住了她，将下巴轻轻贴着她的肩膀，呼吸落在卉子脖颈间，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忍冬花的香味，不浓，很美。他忍不住吻了一下卉子的右脸颊。他心跳很快，些许紧张，他对眼前的女人充满着好奇，卉子的很多事情他都想知道。但在知道之前，他只想吞掉。 卉子有些害羞，笑着将他轻轻推开，浑身一阵发热。孙先生没有坚持，很绅士的松开了手。卉子觉得有些驳孙先生面子，伸出手拉住他的手，回应一个浅浅的笑，眼里全是我愿意。孙先生握了握卉子的手，他理解卉子的矜持。 卉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被男人这样对待了。和前夫自怀孕期间开始吵，吵了五年，孩子两岁时候就已经开始分居。两人都觉得这样的关系，连相处都困难，更不可能有亲密的行为了。 与其说不好意思，不如说是不习惯。曾经的卉子，觉得有情饮水饱，性，对她来说是个遥远的词，她甚至觉得这是一个有羞耻感的话题。但自从上次和孙先生漫步在大明宫谈到的“性压抑”，卉子没有接那个话题，但后来她也去读了一些资料，做了一些调查，发现性压抑真实存在且甚至依然存在。包括她自己。她避而不谈的这个话题，长期没有性生活也没有想过如何去解决，这本身，就是一种压抑。只是她从来不知道这就是性压抑。 出电梯后，两人找房间的过程中有些慌乱，绕了个小圈后终于打开房门。 插卡，房间所有的灯立刻亮起，温馨华美。卉子将随身小包放在书桌上，走向窗边将窗帘合起。 “这么快就要拉窗帘吗？”卉子听出了孙先生别有用心的开玩笑，但她还是很认真的回复：“我不习惯开着落地窗的窗帘。”也是后来，她才知道拉窗帘还有别的含义。她惊叹这个说法的妙。 两人在等客服送行李，孙先生再次过来抱住了卉子。这一次卉子没有推开，而是垫着脚搂住孙先生还亲吻了他的脸。两人拉着手，没有多说什么，却也好像万语千言尽在一瞬间。 “你饿了吗？我们要不要先去吃饭？”孙先生问。 “我还好，不过的确该吃晚饭了。”卉子走向洗手池：“我想去洗个脸，等我一下。” 门铃响起，孙先生去迎行李，并将行李放在一个方便打开的地方。 两人都各自收拾了一下后就出门去吃饭了。 在和孙先生分别的日子里，卉子时常会想起电梯里的那个拥抱。 那不是最亲密的时刻，却是让卉子脸红的时分。 他从身后抱住她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里那股强烈的渴望——不仅仅是进入她身体的冲动，更是一种忍了很久、藏了很深的情感爆发。当时他们还并不太熟悉，虽然这半年来两人也常常互发信息，但真正深入的聊天机会很有限，更还没有互诉衷肠。 那个拥抱的**，几乎胜过后来的温存与缠绵。它是静默和克制的，而那个轻轻落下的吻，恰到好处的让那个拥抱有了个圆满的结束。卉子用手轻触自己的右脸颊，心跳又开始加速。 孙先生吻过她许多的地方，她却偏偏最喜欢抚摸右脸颊。那是孙先生给她的第一个吻。 那一刻，她的感动来自于自己依然是被爱的，是被渴望的，是有魅力的。而最最令她惊喜的，是这个对她投递深情的男人，是她十年前就刻在心上的人。 卉子觉得自己的心田被滋润了，自己的美好终于又被看见了。 第10章 第 10 章 孙先生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卉子正在旁边撑着脑袋看着他。孙先生温柔的笑了：“我梦到你了。”卉子惊讶：“我也是！”两人兴奋的坐起来，问梦里在干什么。 卉子说：“我梦到你是我丈夫，还是个干部。家里的布置就好像□□时期，那种方形的桌子椅子。你在和同事说话，一边说，还一边握着我的手。我们很恩爱。” “是吗？说不定那是我们的前世？”孙先生打趣。卉子倒真的非常希望这是真的。 “那你梦到什么了？”她问孙先生，“梦到我们一起去哪玩儿，风景很好。我们有说有笑的，也很甜蜜。”孙先生说。 这也太神奇了，两个睡在一张床上的人，竟然同时梦到了彼此。 卉子觉得，和孙先生的每一个回忆，都像拍电影似的，无限美好。 她起身穿上睡袍，烧了一壶水，兑上纯净水，就是一杯温水。她递给孙先生一杯，自己也喝了一杯。孙先生喝完后起身去洗漱，卉子怔怔的望着昨晚两人共枕的床，陷入昨晚的缠绵里。 孙先生走出浴室，卉子也去收拾自己。孙先生将厚层的窗帘拉开，只剩下薄薄的白纱帘，阳光照进屋子，很惬意温暖。 卉子擦完面霜准备出来换衣服，却见到孙先生又躺在床上，伸开臂弯，示意卉子也躺过来。她笑着脱下睡袍，钻进孙先生的怀抱。 她抬头看着孙先生从下巴开始向上的脸，她觉得这种幸福与梦里并无差别。孙先生可真帅。每次看他，卉子都会有这样的感叹。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痴迷过谁。即使孙先生明明已经睡在了她的身边，她依然觉得不真实。 孙先生将她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将她额前的头发拨开，捧着卉子的脸看。卉子依然不好意思，略有闪躲。她已经不太习惯被男人这么看，而且这么近距离的看。孙先生安慰：“让我看看你，天知道我有多想你。” 卉子鼓起勇气将眼神奉上，孙先生笑着吻了下来。 “阳光，有些刺眼。”孙先生伸手按了开关，房间又暗了下来。 她的手指缓缓拂过他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巴，脖子，到肩头，她要确认这是真的，不是梦，是她曾经起过心动过念的场景。整个房间的**浓浓的，缓缓的氤氲开来。 他们轻缓地结合着，没有急促的动作，像在经历一场深深的确认。她没有说话，只是突然鼻尖一酸，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孙先生察觉到了，停顿了一下，轻声问：“怎么了？” 卉子摇头，低声说：“我好希望，好希望这是永远。” 太久没被这样温柔地看着，也太久没有这么靠近一个人。 他低头亲吻她的泪痕。比刚才的动作更慢一些，她伸手环住他，将他更紧地抱进自己身体里——那一刻她不再去遗憾过去的时光，也顾不上再担忧未来的分别，她只想在此刻，当下，狠狠的记住这个人，这个画面。 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而他也终于没再压抑自己。 就在身体和情绪同时翻涌到极致的那一刻，卉子仿佛被整个人生推向一个边界线 —— 她第一次感受到完整的自己：炽热的，真实的，清晰的，连自己都未曾见过的，全部的自己。 他们相拥着，让这份感动在彼此心间流淌，让这份温热在身体里流动。孙先生又续上几个吻，起身洗澡。他邀请卉子一同沐浴，卉子拒绝了，下次吧。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逐渐的接受和孙先生每一次层层递进的亲密关系。 浴室的水声传来，卉子在棉被里，细细回味孙先生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的碰触和每一个吻。 卉子在心中不断的问自己，我到底爱他什么？除了相貌，我会爱这个人吗？ 他们在过往人生中都经历了无法解释的阶段，此刻的重逢，是心灵的互补和共振。孙先生说的话卉子懂，卉子的异想天开孙先生接得住。他们说的是琴棋书画诗酒花，他们共诉的情深意切是寂寞多年后终于有人看得见。卉子对孙先生，是十年前未完成的心愿的重启，孙先生对卉子，是十年后愿意为之勇敢一次的决心。 卉子将头深埋进枕头里，像鸵鸟一样。她一面无比珍惜这相聚的时间，一面又想避开终究还是要回伦敦的无奈。 她终于不躲闪，而是欢喜相迎这份爱，孙先生也终于愿意走出剧场，以真实的身份走向现实生活中的她。他们的慢慢靠近，有克制的温情。 “卉子，我带你去吃胡辣汤吧。”孙先生建议。 “好的。”卉子没吃过胡辣汤。“那我们还来得及去陕西历史博物馆吗？” “来得及的，很近的。你放心。”孙先生用毛巾擦着身子走向卉子，卉子说：“别诱惑我了，我受不了。” “哈哈，我也得补充能量了，你也洗洗然后咱出发吧。”孙先生拍了下卉子的屁股，招呼卉子起身去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