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我救的姑父是皇帝》 第1章 第 1 章 大魏末年,皇帝残暴,民不聊生,天下群雄并起。 边疆小将萧烈斩下节度使的头颅,经过数年征战,在史书上掀开了新的一页。 他登基为帝,建立大昭王朝,年号昭元。 . 昭元二十四年,五月下旬。 镇国公府经历着一场不小的风波,镇国公沈戎端坐太师椅,面色铁青,胸膛上下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他面前跪着一个少女,少女低着头瞧不起容貌。 沈兰珠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膝盖早已酸疼,脸上也染了几分惨白,正是五月多,天气渐渐热了,她额角渗出汗珠,眼见她爹还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便索性让身体摇晃起来,看起来马上就要晕倒过去。 沈戎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逆女!你可知错?” 眼瞧时机到了,沈兰珠微微抬起头,让那双酷似母亲的眼里盛满委屈,依旧执拗说,“女儿无错,爹若是觉得女儿打那纨绔是错的,那便是错吧。” 她梗着脖子,除了眼睛里酝酿出的几滴泪水,半点不服软。 “你!”沈戎额角青筋暴起,重重拍在扶手上,“你可知你让丹朱打的是谁?” 她让人打的,又怎会不知道? “是谁啊?爹。” 沈戎一口气堵在胸间,用手指着沈兰珠,“他可是巡按使卢大人的独子,你打他这不是诚心给我添堵吗?” 他与这卢巡按早已不对付,见面都是躲着走,自己的女儿反而上去招惹。 沈兰珠故作惊讶,“居然是卢大人的儿子,那还真是......” “真是什么?”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爹,卢大人的儿子是个败类,想来卢大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沈兰珠一脸不屑。 女儿话虽说无错,但也不该打人啊,到时候卢弘那个人寻着味来镇国公府吵闹,也是一桩麻烦事,“那你也不能打他。” “爹不是常教导女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怎么?他巡按使的儿子,当街行凶,殴打百姓,就打得?我镇国公府的人,就碰不得?还是说?” 她顿了顿,突然提高声音,惊讶中带着质问,“难道爹您已经和这位新来的巡按使卢弘勾结上了?要上赶着讨好他,连自己治下的百姓受辱,女儿行侠仗义,都成了您口中的‘错’?” “放肆!” 沈兰珠刚说完,沈戎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声音大的屋子都颤了颤。 这小混蛋懂什么!那卢弘仗着‘巡按使’的头衔,虽只得五品,却是天子耳目,有风闻奏事之权!稍有不慎,一道奏折就能引来朝廷猜忌 他往上京写了几道折子都被刺史拦下来了,“国公爷,忍一时之气。那卢弘位卑权重,若无铁证,贸然弹劾,恐反被他诬告僭越,还是要谨慎些。” 沈戎为顾全大局,已与其虚与委蛇,周旋多次。 未曾想,卢弘的儿子卢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仗着老爹的权势,在幽州十二城内横行霸道。 今日当街纵马,用马鞭抽打躲避不及的买菜老农,老农白发苍苍,布满皱纹的手瘦骨嶙峋,老农倒地哀叫,背上被马鞭抽出血痕。 这一幕巧恰被带侍女出门的沈兰珠撞见,被他宠坏的女儿最见不得欺负弱小,哪能忍得下这口气? 当即让身手不错的贴身侍女丹朱出手,狠狠教训了卢俊一顿,打得他鼻青脸肿。 这本是大快人心之事,却也免不了成为卢弘借机发难的把柄。 沈戎被女儿这顶“勾结讨好”的大帽子气得七窍生烟,仅存的父爱消失地无影无踪,指着沈兰珠的手都在发抖:“好,你你这个逆女,老季,拿家法来,我今天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沈戎被触碰到了底线,管家老季连声应道:“是,是,老爷息怒,小姐快认个错。” 老季是府里的老人了,深知沈戎对亡妻留下的女儿是何等疼爱,所谓‘拿家法’,不过是国公爷盛怒之下惯用的吓唬手段罢了,真要打,第一个心疼的还是他。 他上前给沈戎倒茶,劝慰:“国公爷,消消气,小姐年纪小,不懂事,一时冲动。” 趁着老季倒茶安抚的瞬间,跪在地上的沈兰珠和旁边的丫鬟丹朱飞快对视一眼,丹朱立刻会意,猛地站起身,一把拉起摇摇欲坠的沈兰珠:“小姐快跑。” 主仆二人转身就朝后院跑去。 “给我站住,反了你们。” “来人!拦住她们。” 沈戎连声怒吼。 侍卫家丁面面相觑,无人敢拦,谁不知道二小姐是国公爷的眼珠子?真抓回来让国公爷打,事后倒霉的还是他们。 眼看女儿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沈戎气呼呼坐下,重重喘着粗气,老季连忙递上茶:“国公爷,喝口茶顺顺气,二小姐就是这个性子,侠义心肠,随了您。” 沈戎心里气,瞪了老季一眼,接过茶水猛灌了一口,这顿‘教训’,又是不了了之。 虽说父债子偿,但他女儿闯下的祸,终究要他这个父亲来收拾残局。 卢弘绝不会善罢甘休,沈戎烦闷道:“备车,去刺史府。” 这件事在刺史的极力斡旋和沈戎付出不小代价的“赔罪”下,卢家才没继续寻事。 这位巡按使,绝非善类,说不定就想着什么坏注意要对付沈家。 沈兰珠正悠哉地吃着点心斜躺贵妃榻,好好享受为期三日的反省。 今天刚好是第三日,丹朱匆忙进了屋。 她将自己在路上的所见所闻说给了沈兰珠,沈兰珠立马坐起身来,抓住丹朱的手吩咐道,“你先去丁府,告诉丁伯母和丁姐姐,让她们做好准备。” 卢弘是巡按使,代天子巡狩,他若想构陷丁大人,随便捏造个‘通敌’或‘贪墨’的罪名,幽州大小官员都未必拦得住。 如今要去丁府抓人,想必凶多吉少。 丹朱刚要出门,沈兰珠又拦下她,“若是紧急,先把他们救出来,不能落入卢家父子手里。” 丹朱自幼学武,腿脚快,得了自家小姐的吩咐立马去了刺史府,刺史府离镇国公府不远,翻了几个墙头就到了。 丹朱到院子里时,吓了丁夫人一跳,哪有人像刺客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家院子里过。 未等丁夫人言语,丹朱先说明了来意,此时身边也没有旁的随从,丁夫人急忙去寻了小女和幼子。 他们行动匆忙,方要去大门之时,忽有下人来报,说是卢巡按之子卢俊带了官兵要缉拿犯人。 丁夫人问道:“老爷呢?” 下人跑来道:“老爷已经被带到大牢里了。” 眼看大门出不去,她望了望自己的儿女,千言万语来不及说,只跪下求丹朱将她的儿女带走。 幼子年幼还不懂发生什么事,丁小玉却是哭了出来,“娘,我不走,爹不会有事的。” 怎么会无事? 巡按使带着密令来搜查丁府,必定是证据确凿,他们几个人进了牢,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若是老爷的儿女也留不下来,她还有什么颜面去见老爷。 与其任人拿捏,不如铤而走险。 丁夫人毅然决然的转身朝大门外去,独留下一双儿女。 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消失在长廊尽头。 丁小玉一直在哭喊着挣脱丹朱,她身上的手越来越紧,却挣脱不掉。 最后脖颈一疼,她眼前一黑。 墙外沈兰珠已经在接应了,看到被敲晕的丁小玉,她心里万般滋味,丁家此劫来得太蹊跷,方才经过刺史门口,丁刺史长子已经在门外周旋,卢俊却不依不饶,拿出了杀无赦的密令。 普普通通的马车,行过街道。 车厢内,马车的吱呀声清晰可听。 丁阳被吓到,小小的一团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马车驶近丁府大门,尚未停稳,沈兰珠便急切地掀开一线车帘。 冰冷的雨丝瞬间钻入,模糊了视线。 雨幕缝隙间,她看到卢俊那张挂着残忍笑意的脸,正缓缓将一柄短刃从丁夫人颈间抽离,丁夫人像断了线的木偶,无声地倒在地,脖颈处一道刺目的红痕在青石地上迅速蔓延,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晕开一片狰狞的暗色。 旁边,丁鸿远的长子也已倒在血泊中,没了声息。 沈兰珠猛地捂住嘴,她浑身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窒息感阻挠了呼吸,不是害怕,是极致的愤怒。 卢家怎么敢的? 沈兰珠用力甩下车帘,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 角落里的丁阳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向来听话,沈兰珠将他搂紧怀里,朝外低语,“快走!丹朱,快走。” 丹朱也瞥见了那惨状,再不多言,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马车猛地加速,溅起浑浊的水花,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丹朱急急赶着车,卢俊若是进府寻不到丁小玉和丁阳,城门说不定会被关闭,不许人出入。 他们只能快点出城。 沈兰珠将两个安排在了她家老仆的旧院子,路上还接了丁小玉的外婆一起走的,老妇人心大,还不知发生什么事,非说要收完晒的豆子再走。 还是丹朱将人拽上车的。 将人送走,再回到城门外时雨下得更大了。 “丹朱,夜里你悄悄往小院送点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不能少,还有一些伤药,”丹朱将丁小玉打晕,她脖子上肯定有淤青,“对了,还有,准备几身男子的衣服,倘若有人查过去,丁姐姐还能假扮男子。” “这些都好弄,就是那男子的衣物”丹朱看向沈兰珠,眼里已经有了主意。 “就拿小叔的。” 两人小心说着话,城门口一个官兵拦下了马车。 “什么人,马上下车。” 丹朱拉进缰绳,掏出令牌,居高临下地看向官兵,“镇国公府。” 官兵见了令牌,躬身作揖,国公府的马车谁敢拦,只能放他们进城。 官兵放行,丹朱松了口气,正欲催动马车。 “慢着!”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一个拖长了调子、带着十足纨绔腔和得意洋洋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 沈兰珠攥紧了袖中的手。 该来的还是来了。 卢俊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簇拥下,慢悠悠地从城门旁的岗亭踱步而出。 他站在伞下,脸上被丹朱揍出的青紫尚未完全消退,嘴角却咧着一个恶毒的笑容,目光牢牢钉在沈兰珠掀起的车帘缝隙上。 “哟,这不是咱们‘行侠仗义’的沈二小姐吗?” 卢俊踱到马车前,故意提高了嗓门,引得周围官兵和零星的行人侧目,“这么大的雨,急匆匆地出城,又急匆匆地回来,这是办了什么天大的事?” 沈兰珠冷冷回视他:“镇国公府的人出入城门,何时轮到卢公子过问了?” “呵呵,不敢不敢。” 卢俊假惺惺地拱了拱手,眼神却愈发阴鸷,“只是嘛......家父刚刚下令全城搜捕逃匿的丁家逆犯同党,这马车进进出出,形迹可疑,本公子身为巡按使之子,代父巡查,自然要查个清楚,以免有人‘助纣为虐’。” 他故意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丁家,什么丁家?又与我国公府何干?”沈兰珠故作不知,面上维持着她惯有的高傲。 丹朱握紧了马鞭,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动手。 在她眼里没有收拾不了的人,不顺意的打一顿就能俯首称臣。 卢俊道,“自然是镇国公府旁边的丁家。” 沈兰珠眼里带着震惊,“丁刺史?” “丁刺史若真犯了事,自有司法参军调查,怎么也轮不到卢公子调查。”丹朱没好气道。 卢俊脸上的伤还疼着,他没想到国公府的人真敢打他,见了丹朱,他身上的气焰不得不消了点,挨过打的人自然不想再弄一身伤回家, “沈二小姐,还请您下车。” “镇国公府的马车,岂是你说搜就搜的?你那块‘巡按使之子’的招牌,吓唬得了别人,在我面前,还差得远!” 沈兰珠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城门内外。 周围的官兵面面相觑,脚步犹豫起来,一边是权势滔天的巡按使公子,一边是同样根基深厚的镇国公府千金,两边都得罪不起。 对付卢俊这样的人就该拿足架子,气势上不能输。 “我不过是想去庵里上香,奈何雨太大了,这才不得已回城,卢公子抓不到犯人就来攀咬我们国公府,当真以为国公府可由你们随手拿捏吗?” “若是因为拦我的马车,耽误了抓人,卢公子也承担不起吧,想必巡按使大人也会怪罪你。” 卢俊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当众顶撞的羞怒。 “好,好得很!沈兰珠,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这幽州城......哼!” 他一挥手,狠狠瞪了沈兰珠一眼,转身带着官兵让开路。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丹朱缓缓松开紧握的鞭子。 沈兰珠放下车帘,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夜晚,沈兰珠早早等在沈戎的书房,牢里的消息她打听不出来,就算打听出来也定是被卢弘父子编造的。 她只想听到父亲亲口告诉她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微风带着雨后的闷热拂过窗棂,昏黄的烛光在书桌上摇曳。 许久,门外多了一道沉重疲惫的身影,沈兰珠疾步上前,昏黄的灯光映出沈戎紧锁的眉峰和布满血丝的双眼,他显然也知道了丁府的惨剧。 她对上沈戎的眼睛,声音轻颤,眼里是藏不住的惊悸与哀恸,“爹,丁伯父怎么了?” 白日里的场景浮现眼前,刺目的猩红在浑浊的雨水中蜿蜒流淌,从丁府冰冷的石阶上一路漫延至泥泞的街心,沈兰珠又低下头,"伯母和......" 她的声音骤然哽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这场祸事来得迅疾惨烈,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诉说着白日丁府的血腥。 “兰儿,莫怕,”沈戎怕爱女受惊,将沈兰珠拥入怀里,他收紧手臂,“有爹在。” 沈戎没有将丁鸿远的事讲给沈兰珠,他自己也无法相信昔日同僚竟做出那种事,又如何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讲给爱女。 沈兰珠回到房内已是半夜,屋内熏着安神的香。可不知怎的,那袅袅青烟里,总让她恍惚间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白日里丁府石阶上漫流的暗红仿佛又在眼前浮动。 她心烦意乱,抬手挥灭了香炉。 沈戎镇守幽州二十余载。她如今十五岁,自幼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断肢残躯、哀嚎痛呼并非没见过,可今日的场景狠狠地缠着了她的心。 这不是简单的战场肉搏造成的伤害,而是暗处看不见刀子的另一个战场。 这个战场更恐怖,更让人担惊受怕。 第二日,刺史丁鸿远畏罪自尽的消息从大牢里传出,沈兰珠愣了片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和蔼可亲的丁伯父沦为阶下囚,在牢中自尽身亡。 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又跑去书房问父亲,沈戎不可置信地点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叹息中满是无奈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证据确凿,畏罪自尽。 丁家无一人幸免,都被诛杀,除了早早逃走的丁小玉和丁阳。 刺史府檐角灯笼还残留着寿宴的嫣红,只是门庭冷落,死寂中只余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她想到角落里丁阳那个稚嫩的脸颊,懵懂的眼神,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是夜,沈戎在书房看着一道密信。 端王萧彻言行无状,在朝堂上和勋贵争吵,被陛下贬谪来幽州体察军情。 沈砚道:“兄长,虽说端王是来体察军情的,但此时刺史刚死,说不定是来调查刺史一案的。” 沈戎放下密信,“调查也好,不调查也罢,如今陛下龙体抱恙,睿王和端王之争也会越来越激烈。” 沈砚点头:“此案疑点重重,单凭一个卢弘,弄不出这么大的手笔。这背后......”他顿了顿,目光看向沈戎,“只怕这潭浑水翻涌起来,波及到身边的人。” 他意有所指,沈戎没有接话,只是望向窗外庭院深处,眸色越发幽暗,书房内只余烛火不安地跳动。 一个小小的巡按使关了刺史,又因阻挠办案杀了刺史满门,若没有身后人撑腰,他即使代天子巡狩也不敢如此行事。 沈戎道,“皇权之争只怕会伤到云岫,沈家也无法避免。” . 笼罩上京数日的阴霾,随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驶出城门,似乎并未散去,反而沉甸甸地压向了北方,车轮碾过官道,卷起干燥的尘土,精悍的护卫们沉默不语,铠甲折射着初升日光,车厢内,萧彻闭目假寐,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着膝头一份誊抄的密奏上。 “幽州刺史丁鸿远贪墨军需,勾结外敌,证据确凿,业已畏罪自尽......” 而他却顶着“巡视军备、抚慰将士”的旨意,被发配到北疆之地。 他阖着的眼倏然睁开,眉心锁着一道深深的沟壑,掀开帘子一角,车外是连绵不断的绿荫,萧彻又放下车帘,重新靠回软垫,眸中残余的倦意瞬间凝成两点寒星 . 这几日天气渐热再加上丁家一事,沈兰珠胃口不佳,连平日里最爱糖蒸酥酪也只尝了一口,便觉得索然无味,饭菜没大动,大部分都送到了城外。 丹珠先是每日送一次饭,后来两日送一次饭,城门口和街巷都是搜查的人越来越多,过往的马车都要被检查一遍,为了安全起见,丹朱出去的次数也逐渐减少。 这日,天气晴朗,沈兰珠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思量着将三个人藏在小院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幽州十二城,地域广阔,随便找个地方,让他们隐姓埋名,安身立命也不成问题。 可是丁小玉不想走。 她不信自己的父亲能做出这等事,更无法接受家人的死讯,平日里活泼好动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固执的坚持和不知所措的茫然。 要是搁在沈兰珠身上,她也不信。 她甚至能想到自己,如果换作是她,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怕要彻查清楚,直到确认父亲真的犯了错。 沈戎虽未直接插手刺史一案,但身居幽州权力核心,他总能带回一些风声。 卢俊去了哪条街,封了哪条路,沈兰珠便默默记在心里,想着万一有变,也好给丁小玉他们寻个更稳妥的去处。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兰珠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画着圈,心思却飘得老远。 丹珠轻手轻脚地进来,带着几分神秘压低声音:“小姐,季叔刚透了个信儿,说今儿府衙那边动静可大了!上京来了位顶顶尊贵的大人物,像是冲着丁家案子来的!老爷和那位卢巡按全副仪仗都去城外候着了,阵仗吓人!” 沈兰珠指尖一顿。 上京来的?大人物?她眉心微蹙,卢弘不就是上京派下来的?再来一个,只怕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她轻轻叹了口气,“越是这种时候,越得小心,城外盘查得紧,最近能不出门就少出门。” 丹珠连连点头。 夜色渐深,直至月上中天,国公府的大门才传来车马回府的声响。 沈兰珠本已准备歇下,听到动静,心头微动,披了件外衫便悄然去了父亲书房外的小厅候着,书房里灯光亮着,隐约传来沈戎吩咐管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片刻,沈戎从书房出来,看到厅中灯下的女儿,脚步微顿。他眉宇间积着风尘和一丝冷意,朝服还未换下,身上带着明显的酒气。 “父亲。”沈兰珠起身相迎,看着父亲面如重枣的脸色,心也跟着一紧,“今日......接风宴可还顺利?” 沈戎在女儿对面坐下,抬手捏了捏眉心,没有立刻回答。他接过侍女奉上的解酒茶,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微微嘲讽:“顺利?呵,那位上京来的贵人,架子可大得很。” 沈兰珠屏息静听。 她知道父亲轻易不评价人,能让他说出“架子大”,可见场面绝不寻常。 “卢弘那厮,今日倒是做足了谦卑姿态,一口一个‘辛苦’‘薄酒洗尘’。”沈戎语气平淡,但沈兰珠敏锐地捕捉到他提到“卢弘”二字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殷勤劝酒,劝得那叫一个热络,言语间还带了几分敲打之意,说什么‘棱角太过分明,伤人伤己’,劝人‘圆融通达’。” 沈兰珠听得心惊。 劝贵人“圆融”?这卢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这哪里是劝诫,分明是**裸的威胁和嘲讽。 她忍不住追问:“那......那位贵人可恼了?” 兰兰:又是以为脾气古怪的公子哥![愤怒][愤怒][愤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沈戎冷笑,带着点“看戏”的意味:“恼?何止是恼。那位贵人,连酒杯都没放稳,直接抬眼就钉了卢弘一句:‘卢巡按倒是对我如何来的幽州颇有心得?’那眼神......”沈戎顿了顿,似乎在回味那瞬间的剑拔弩张,“冷得像冰锥子,带着煞气,把卢弘后面想好的奉承话全冻在嗓子眼里了。” 沈兰珠几乎能想象出卢弘当时那副尴尬又惊惧的嘴脸,心底快意滋生,卢弘越是吃瘪,她对这位神秘贵人的好奇就多了一分。“后来呢?” “卢弘自罚一杯圆了过去,宴会依旧沉闷。那贵人后来是越坐越不耐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沈戎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叙述。 “后来,他当着我和卢弘的面,重重放下酒杯。” 沈戎模仿了一下那力度。 “‘哐当’一声,席面都震了震。说‘这酒粗劣,席面也难以下咽,一路劳顿求个清净,竟如此招待。’话里话外,把这幽州贬得一无是处。” 沈戎放下茶盏,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的夜色,声音低沉了几分:“最后,他起身就走,连一句客套话都欠奉,只撂下一句‘这等地方,实在难以安歇!’,留下卢弘赔着笑脸追出去,徒留我一人对着那一桌山珍海味......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最后几个字,沈戎说得意味深长,听不出是褒是贬。 沈兰珠听得心口砰砰直跳。 那位贵人如此不给卢弘面子,甚至对父亲也没有多少敬意? 当真是狂妄骄纵,她试探着问:“父亲可知......那位贵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做派,不怕得罪卢弘......甚至我们沈家吗?” 她爹当年可是随陛下打天下的,后来镇守幽州被封了国公,她的姑姑沈云岫成了王爷侧妃。 他们家谁敢招惹。 “难不成是姑父?” 沈戎收回目光,落在女儿写满担忧和好奇的脸上,沉默了片刻。 沉默里藏着警惕、权衡,还有一丝顾虑。 最终,他只淡淡道:“上京来的贵人罢了,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行了,夜已深,这些事不是你该多想的,回去歇着吧。” 他挥了挥手,显然不打算透露贵人的身份。 沈兰珠知道再问无益,父亲不想说的事,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她只得压下满腹的疑问行礼告退。 大晚上的贵人带着人住了客栈,第二日清早又领着一队侍卫在幽州都城里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他走走停停,目光挑剔地扫过街道两旁的商铺、宅邸,他时而驻足点评某处宅院粗俗不堪,时而又嫌某条街道嘈杂脏乱。 最终,他停在了一处闹中取静,白墙黛瓦的新近修缮宅院前,以远超市价三倍的价格,硬生生买下了雅致宅院。 这消息很快传到了沈戎和卢弘耳中。 卢弘听着下人的汇报,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买宅子?还挑了个最贵的?呵这位爷,是真被京城的气还没消,在咱们这穷乡僻壤摆谱泄愤呢?还是故意做给咱们看的?” “卢大人,” 沈戎放下茶杯,接口道,语气中带着武人直率,“不管王爷是气性大还是别的,他奉旨是来巡视军备、体察将士的。总在城里住着算怎么回事?您......是不是该提醒一下王爷,去军中看看?” 沈戎这话,既是职责所在,也隐隐带着对萧彻“不务正业”的不满。 卢弘沉吟片刻,点点头:“国公爷说的是,于情于理,都该请王爷去军中走一趟,下官明日便去拜会王爷,提一提此事。” 沈戎离开巡按使府,回到自己府中,脸色沉了下来。 他屏退左右,在书房踱步,越想越替远嫁的妹妹沈云岫不值,忍不住低声自语,带着兄长的愤懑:“唉!云岫啊云岫你这嫁的是什么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如此浮躁浅薄,半点沉不住气!在京城丢了脸,跑到幽州来还端着亲王的臭架子耍横!这等心性,他如何能护得住你周全?又如何能......” 他摇摇头,剩下的话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沈戎立刻收了情绪,坐回案后。 萧彻的内侍高德胜亲自端着一盏热茶进来,恭敬地放在沈戎手边:“国公爷,请用茶,王爷特命奴才送些新到的雨前龙井过来。” 沈戎抬眼,对上高德胜的眼睛。 他心头微凛,刚才的自语不知被听去多少,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端起茶盏:“多谢王爷记挂,也辛苦高公公了。” 他顿了顿,试探着说:“让公公见笑了。老夫方才只是一时感慨,王爷龙章凤姿,一表人才,年轻气盛也是常理,小妹能托付给王爷,是她的福分。” 高德胜微微躬身,面带微笑:“国公爷言重了,王爷待沈侧妃娘娘一向礼敬有加,未曾薄待,娘娘在王府深居简出,一切安好,国公爷请放宽心。”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安抚了沈戎,强调了王爷的“礼敬”,又点出沈云岫“深居简出”的现状。 暗示其在王府的处境并非完全无忧,但责任不在王爷“薄待”。 沈戎是老狐狸,哪能听不出其中深意? 他脸上讪讪的,连忙顺着话头恭维:“是是是,公公说的是。王爷人中龙凤,自然是厚待小妹的,老夫也是关心则乱,胡言乱语了。” 他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啜饮一口,心中却波澜起伏,这位高公公,看似谦卑,实则句句含锋,不容小觑。 端亲王身边,果然没有等闲之辈。 那他在宴席和街头的表现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沈戎心中的疑云,更加浓重了。 沈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关切地看向高德胜:“高公公,王爷新置的宅邸,想必还需些时日才能完全安置妥当吧?幽州这地方,比不得京城精细。若是缺了使唤的人手,或是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公公尽管开口,国公府虽不才,拨几个伶俐懂规矩的下人过去,或是帮着采买些合用物件,还是使得的。”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真是出自姻亲的关怀。 高德胜脸上立刻堆起一半感谢一半无奈的笑容,躬身道:“国公爷的心意,奴才代王爷先行谢过了!” 随即,他脸上又露出愁容和为难,“只是唉,不瞒国公爷您说,王爷的脾气您今日也瞧见了些,自打自打京城那档子事之后,王爷这心里头啊,就一直憋着股火没处撒呢。这不,刚才回新宅,底下人手脚稍慢了些,一个茶盏没递稳当,就被王爷......” 高德胜做了个摔东西的手势,压低声音,“当场就撂了脸子!” 他叹了口气,仿佛心有余悸:“王爷说了,这幽州穷乡僻壤,连个像样的奴才都找不出!一个个粗手笨脚,看着就心烦!倒不如倒不如就用他从京城带来的自己人,虽说也未必都合心意,但好歹好歹知道王府的规矩,能少惹主子生气不是?” 高德胜搓着手,姿态放得更低,语气里满是恳切和“掏心窝子”的无奈:“国公爷您一番美意,奴才心里跟明镜似的,感激不尽!只是这当口上,王爷正在气头上,看什么都不顺眼,奴才斗胆,实在是不敢再往跟前送生面孔了,免得再出点岔子,火上浇油,奴才们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等王爷这阵子气消了,心境平和些了,再承国公爷的情,您看可好?” 这番话,高德胜表现得像一个夹在暴躁主子和好心亲戚中间,左右为难,只想息事宁人的忠仆。 将拒绝的理由完全推到了萧彻的“骄纵脾气”和“挑剔难伺候”上,也堵死了沈戎塞人进来的口子。 送走了高德胜,书房门轻轻合上,沈戎独自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并未立刻起身,窗外暮色渐沉,将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他的眉头紧锁,心绪翻腾如幽州城外苍茫的暮色,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透着诡异。 丁鸿远之死,是心头最大的疑云。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与他共事多年,一起在官场上惩处过贪官污吏、整治过豪强劣绅的丁鸿远。 那个在酒桌上与他推杯换盏,畅谈为官之道、民生疾苦的同僚。 那个在他被卢弘步步紧逼时,从中斡旋、巧妙化解的好友。 这样的人,竟会是一个贪墨巨万、私贩军需、甚至勾结北狄的国贼? 而且被打入大牢,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就“畏罪自尽”了? “畏罪自尽?” 沈戎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丁鸿远是什么人?他或许不够杀伐果断,或许有时过于圆融,但他绝不是贪生怕死、毫无骨气之辈!更绝非那种会为一己私利叛国通敌的宵小! 他若真有罪,以他的性子,更可能会在御前据理力争,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在阴暗的牢房里自缢。 这死法,太仓促,太蹊跷,像是急于堵上所有人的嘴。 “唉......” 一声叹息,从他胸腔深处发出。 这声叹息,充满了对故友惨死的痛惜与不解。 而今天这位“妹夫”端亲王萧彻的登场,更是让他心头疑窦丛生。 宴席之上,他的冷郁与烦躁,挑剔粗鄙、当场离席的骄横姿态,完全不像一个能运筹帷幄的亲王,倒像个被宠坏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 可是......沈戎的拇指用力按住太阳穴,脑中飞快地回放着萧彻的一举一动:买宅子、拒绝添加人手、对军务的“不屑”...... “此人......绝非善茬啊。” 沈戎低声自语。 “云岫......” 沈戎喃喃念着妹妹的名字。 沈兰珠自然也听说了这位爷的行径,这等做派真是让她开了眼,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来到幽州如此放肆,不比卢俊好多少。 体察军情,能体察出什么? 那般挑剔的人,怕是连军营都不想入。 沈兰珠正在烛光下修剪屋内的花草,不小心剪掉了新长的嫩芽,把她心疼坏了。 不过,她这次想错了。 第4章 第 4 章 既是奉旨,哪有不去的道理? 就算那位爷不想去,卢弘也得把人带过去做做样子。 翌日清晨,萧彻新宅的门环便被叩响,巡按使代刺史卢弘亲自登门,神态恭敬中带着催促。 卢弘提醒萧彻,奉旨前来幽州一来巡视军备,二来体察将士辛劳,以彰显天恩。 如今他闭门不出,只顾享乐清闲,恐怕......与圣意有违啊。 暖阁内,萧彻正慵懒地逗弄着一只新买的、羽毛鲜亮的芙蓉鸟,指尖轻点鸟喙,闻言头也不抬,语气里带着被扰了清静的明显不悦:“卢大人好生勤勉,本王昨日才安顿下来,骨头还没歇舒展,你这就急吼吼地来催了?当真是我大昭的栋梁之臣。” 卢弘脸上堆着笑,连道不敢。 萧彻这才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极其不耐地挥挥手:“罢了罢了,本王下午就去你那军营走走便是,卢大人,可要安排妥当了,莫让本王失了兴致。” 他刻意将“兴致”二字咬得重些,一副纨绔子弟怕麻烦又不得不应付差事的模样。 下午,萧彻依言来到军营,此地自是镇国公沈戎麾下重地。 校场上卷着沙尘的风,沈戎正在校场亲自操练士兵,并未亲自接待,负责引导这位“闲散亲王”的,是沈戎的义弟,沈砚。 沈砚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英俊却带着几分武将特有的冷硬线条,尤其那双眼睛,沉静深邃,像两口不起波澜的古井,他穿着一身合体的青灰色劲装,勾勒出精悍的身形,行动间步伐稳健,沉默寡言,只在必要时刻才出声指引。 萧彻对他有点模糊的印象,沈戎和沈砚是忘年之交,两人结拜兄弟,在幽州是一番佳话。 沈砚看向自己时,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情绪,虽然立刻被恭谨取代,但那份下意识的回避。 被萧彻敏锐地捕捉到了。 军营的巡视草草结束。 萧彻走了一圈,只对着列队的将士们说了些“朝廷深知将士辛苦”、“军需定不会亏待”、“今年定不会让大伙儿受冻”之类的场面话。 宴席上,卢弘几番将话题引向丁鸿远贪墨自裁一案,言语间暗示此案已结,罪有应得,试图试探萧彻的反应。 萧彻却仿佛对此案毫无兴趣,甚至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耐烦,蹙眉打断道:“卢大人,本王难得忙里偷闲,提那等腌臜晦气事做什么?没得坏了酒兴!”他喝口酒,语气带着一股事不关己的漠然,“死了清净。这等案子,父皇早已圣裁,也有你们操心,莫要来烦本王。” 他似乎觉得宴席沉闷,目光随意逡巡,最后落在侍立一侧、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沈砚身上。 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用闲聊般的口吻问沈戎:“镇国公,” 他略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沈砚的方向,“这位沈小将军看着年纪不大,行事倒是沉稳老练,颇有大将之风啊。是国公爷一手调教出来的吧?” 他漫不经心的打量。 不等沈戎回答,又似乎觉得无趣,话锋一转,更像是在打发时间:“看这年纪...也该成家立业了吧?军中虽好,早日成亲也是人生乐事嘛。” 沈砚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窒,耳根微不可察地泛红,连忙躬身拱手,声音紧绷:“回禀王爷,末将......末将只想报效国家,暂无心家室。” “哦?”萧彻挑了挑眉,唇边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并未深究,很快又将注意力转向了新上的菜肴。 沈戎心中紧绷的弦却松了下来,又隐隐觉得萧彻最后那抹笑意别有深意。 宴席结束后,萧彻走出营门,仿佛终于摆脱了什么苦差事,眉宇间那点刻意为之的烦躁松懈下来,恢复了几分疏离的淡漠。 他正要登车离去,一个急促的身影猛地从旁边冲了过来。 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身利落的练武打扮,小脸跑的通红,气喘吁吁地对着镇国公沈戎喊道:“国公爷!不好了!二小姐......二小姐又把卢巡按家的卢俊公子给打了!” 他还看了一眼旁边的卢弘。 沈戎一听,眉头瞬间紧锁,语气里是又急又恼:“怎么又打了!这丫头真是......” 不让人省心。 一旁的萧彻闻言,脚步微顿,眉梢极快地挑了一下。 他非但没有被冲撞的不悦,反而唇边勾起一抹极其鲜明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沈戎和卢弘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呵...竟有此事?镇国公家的千金,倒是.....颇有意思。” 他没有大笑,但那语气里透出的愉悦和幸灾乐祸,比笑声更让卢弘难堪。 他甚至微微侧身,饶有兴致地看向脸色铁青的卢弘,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卢巡按看来是教子有方啊,令郎想必是......少年心性活泼了些?罢了罢了,”他随意地摆摆手,登上了马车,“小儿女间的玩闹,闹不到御前,镇国公自行料理便是,本王乏了。” 卢弘在一旁气得山羊胡子直颤,脸色由青转黑。 自己儿子又被打,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偏偏打人的是镇国公的女儿! 他想借题发挥,可萧彻那番话,句句像软钉子,堵得他胸口发闷。 尤其是“闹不到御前”和那明显偏向沈戎的态度,投鼠忌器,再不甘心也只能强咽下这口恶气,恨恨地瞪了沈戎一眼,拂袖而去。 马车缓缓驶动。车内,萧彻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并未完全消失,他靠在软垫上,食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规律地轻点着,眼神落在微微晃动的车帘上,却像是穿透了车壁,看到了更远处。 . 沈初七回到气派的镇国公府,小丫头尤自沉浸在“为民除害”的快意中,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初七眉飞色舞地描述后续:卢巡按竟然就这么偃旗息鼓了?连句场面话都没放,更别说找父亲讨说法了?这不寻常! 沈初七小大人似的分析道:“二小姐,你是没看见,卢巡按那脸色,跟生吞了只苍蝇似的,可他愣是没敢发作!当时那个大官也在场呢,卢巡按在他跟前好像特别......特别规矩?我猜,肯定是因为那个大官在,他才不敢像以前那样无礼挑事!” “大人物?哪家的人呢?” 沈兰珠立刻竖起耳朵,追问道,“初七,你看清那人什么模样了没?姓甚名谁?官居几品?” 能让卢弘那老狐狸夹着尾巴,这人绝不简单! 初七挠挠头,一脸困惑:“不知道呢。国公爷和砚叔叔他们嘴可严了,一点风都不透,就叫我们小孩子别打听这些,只说是个朝廷派来‘安抚将士’的大官,但那人排场可大了,卢巡按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可恭敬了,比伺候祖宗还小心!肯定是个顶顶厉害的大官!” 沈初七的话匣子一打开,又补充道:“他们肯定是怕咱们知道了乱说,尤其是二小姐你......”他吐了吐舌头,没敢说完。 沈兰珠撇撇嘴,眼里的好奇更浓了。 顶顶厉害的大官?能让卢弘装孙子?是什么样的人?来幽州真的只为“安抚将士”?还是......跟丁伯父的案子有关? 她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哼,神神秘秘的......”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官大一级压死人呗,卢弘那老狐狸,在更大的官面前自然要夹着尾巴,说不定又是个和卢弘一路货色、或者更麻烦的京城老爷,她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没意思,算了算了,管他是谁呢。” 待到傍晚,沈戎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府中,沈兰珠早已“恭候多时”,像只花蝴蝶般殷勤地迎了上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甜笑:“父亲,您回来了!辛苦了!” 她麻利地端上温度刚好的香茗,又绕到沈戎身后,小手不轻不重地给他捏着肩膀,小嘴更是抹了蜜似的:“父亲今日操劳军务,定是累坏了,女儿给您松松筋骨。” 沈戎是什么人?战场上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女儿这点小心思在他眼里简直无所遁形,他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孝顺”,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小祖宗,又憋着什么坏呢? “爹,”捏了一会儿,沈兰珠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声音放得更软更甜,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女儿......女儿手里的银子不够花了......”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 沈戎心里冷哼,果然!这小丫头片子,吃穿用度他何时短过? 都是极好的份例。 问题就在于她这银子花得太快太“有方向性”了——不是周济这个穷苦百姓,就是“资助”那个蒙冤受屈的,再不然就是她口中那套“行侠仗义”的开销,他若不严格控制月银,只怕整个国公府都能被她“仗义疏财”出去。 沈兰珠:不是好人。 萧彻:嗯,装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