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贤孙》 第1章 楔子·灭门 “啧,全死了?” “是。” 林琦一身黑衣,手中还撑着一把竹青色,书卷味极重的油纸伞,看上去颇不协调。 “凶手应当是被属下们到来的动静惊扰,慌忙撤出,连放火烧院都来不及,”他道,“王大人是最后一个咽气的。” “哦,你们亲眼瞧见了?” “是。属下们赶到时,他脖颈上的血还在往外冒,人却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是属下等无能。”林琦屈膝欲跪,却被人托住了手臂。 “啧,林堂主说的什么话,这还能怪你们么?” 一名身着白衣,年约十七八岁的男子松开托住林琦的手,在他身前缓缓蹲下。 他拨拉了一下死不瞑目的尸体,一双颇为艳丽的丹凤眼眯了眯,忍不住流露出一抹嫌弃。 “我该庆幸真凶忌惮你们,在你们到来前撤退,否则两边打起来—— “墨翎堂绝无胜算。”他笃定道。 林琦低头不语,眼中却满是不忿。 “好了,别垂头丧气的了,墨翎堂不是什么杀手组织,只是一群走街串巷,套取情报的小老百姓,怎好叫弟兄们以身犯险,缉拿真凶?” 白衣男子站起身,拍了拍林琦的肩膀,露出一个邪气又诚挚的笑,“缉凶是官府的事嘛,咱们不过是来看看,林堂主不要对自己和弟兄们太严苛了。” 林琦松开一直紧锁的眉,嘴角勉强勾了勾,“是,三少爷海涵。” “嗯,现下离辰时还有两个时辰,既然他们没一把火烧了此处,咱们就趁夜色掩护,四处寻寻还有没有用得上的物件,尤其是往来的书信或凭证。” 白衣男子回转身,看向那满园尸体横陈,向来漫不经心的眸子暗了一瞬。 “王仪这个老王八,身居从四品太史令却不谋其事,观天文定历法没一件做得好,成天的纠结朋党祸乱朝局…… “也不知这一遭灭门,究竟是在哪儿惹了祸事,还是朋党内讧,杀人灭口啊!”白衣男子背过手,感慨道。 “三少爷,依属下看,即便不是朋党,也一定是朝廷中人。” 林琦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白衣男子挑眉回头,“林堂主有何高见?” 林琦抱拳,伞柄却丝毫未动,“属下不才,在三少爷赶到前便着人将此处查了个遍,发现一极为罕见之处—— “死者共七十二人,七十二具尸首皆被一刀封喉毙命,除此以外,再无旁的伤口。” 白衣男子微一沉吟,顿时明白了林琦的意思。 照理说偌大一个院子,人不可能站在原地被砍,即便站在原地,也很难有如此整齐划一的伤口…… 除非杀手不止一人。 且他们皆受过严苛的训练,极擅暗杀。 可他还是不解,“江湖中不也有类似的暗杀组织么,如何断定下手之人就在朝中?” “刀。” 林琦并指指向王仪血淋淋的脖子,“此伤刃面极薄,创口极小,非精铁锻造的兵器所不能致。” 说着又抽出自己的武器,让白衣男子比对,“而这七十二具尸体刀口深浅虽有不同,可从刀口的弧度上看,属下敢断定,杀人者,用的是同一制式的腰刀。” 同一制式,精铁所铸,那便不是民间私工坊或哪个山旮旯能做出来的了。 是朝廷中人啊…… 白衣男子垂眸一笑,感叹,“王仪啊王仪,你日日观星象,算天命,不知算不算得到有此一劫……” “罢了,让弟兄们先搜府吧,”他一挥手,“林堂主随我去修书一封,兹事体大,咱们要早点通知大哥,早做准备。” “是。” 林琦打着伞,亦步亦趋随白衣男子穿过中庭。 满院尸体横陈,血被游丝般的细雨不紧不慢地冲刷着,滴滴答答淌了一地,而白衣男子目不斜视径直向前,步子走得极稳当,似乎对这样血流成河的场景习以为常。 林琦倏地有些恍惚——男子对鲜血的漠然与他身上蓬勃的少年气息对比过于鲜明,叫人看得心生怵意,又生出一丝无来由的悲悯。 蓦地,白衣男子驻足而立,看向脚边几具尸身。 是一群孩子。 最大那个不过五六岁,应当是王仪家的长孙,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年龄更小的,再往前几步趴着两名奶娘,其中一名怀里还护着一个断了气的婴儿。 白衣男子怔怔看着这一角,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 良晌,他开口,嗓子有点发紧,“七十二具尸体,都验明正身了吗?” “尚未。王家人平日里并不住在一处,只是近日天气炎热,王夫人才请了几房亲戚到府里纳凉,一时多了许多生面孔,属下等还在一一盘查。” 林琦顿了顿,“不过孩子们……倒都在此处了。” 白衣男子微一偏头,听林琦讷讷道,“兴许是为了躲避闯入房中的杀手,又或许是夏日纳凉,凑在一块嬉戏游玩……” “嗯。” 白衣男子声音有些闷,突然蹲下身去,伸手阖上了王家长孙的双眼。 男童最后一抹恐慌被那双温暖的大掌抚去,白衣男子又看了会儿,陡地皱了皱眉,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你方才说,”他偏仰着头看向林琦,“王家的孩童都在此处了?” 林琦迅速蹲下同他确认,“没错。属下们在您赶来前清点过,连上那乳母怀里的,一共八具婴童尸体,全在这了。” “人数不对,”白衣男子眸光遽然一凝,“还有一个孩子。” “什么?” “王仪有个八岁的闺女,因是老来子,他十分看重,去哪儿赴宴都带着的。” 那年官家赐宴,他见过的。 啧,才八岁一个女娃娃……能上哪儿去呢? 啦啦啦,开文啦!第一周连更四章哈,第二周起每周三、周日晚9点更新,如果临时有事会请假嗷! (PS.我忘记楔子章比较短了,那周三连更两章吧,周四周五各更一章,本周任务就达成啦~感谢支持我的UU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灭门 第2章 这算死了还是活着? 疼,浑身都疼。 像踩在虚无的云端,身上的关节骤然没了支点,不断向下坠落。 可他怎么会在云端呢…… 段澜觉的最后一段记忆,是跟两个发小约好,一起去广西自驾游。 几个小时就到的事,没必要坐飞机。 自驾游…… 段澜觉倏地睁开了眼。 SUV撞上大货车前一秒的刹车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尖叫拖曳,但很快便被随之而来的撞击声吞没,只余回响荡漾在连绵不断的盘山公路间。 弹开的气囊,凹陷的车架,瞬间腾空的各种零碎和玻璃渣子,血液、尖叫、天旋地转…… 段澜觉猛地吸入一口冷气,剧烈地呛咳开来。 “咳咳咳咳咳……” 胸腔像被一口淤血堵住,他眼前黑了又黑,想抬起手捶胸顺气,却始终提不起劲儿。 “醒了!兰公子醒了!” “快去叫府医,去请夫人和贵客过来,快去!” 不知是谁将他扶了起来,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又来一只手端着杯子一点一点给他喂水,还有一只攥着毛巾,给他擦汗擦脸擦嘴…… 段澜觉终于不咳了,却耗尽了所有体力,再次昏迷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莫名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这是请了一个蜘蛛人护工来照顾他吗? . 日上三竿,骄阳似火。 段澜觉再次醒来时,胸口的淤闷已经清除大半。 他撩起被灌了铅的眼皮,迷迷瞪瞪地看着天花板,冷不丁发现吊在自己头上的玩意儿和医院的大白墙略有不同。 不,不是略,是很,超级不同。 他眨了眨眼,试图分辩眼前模糊的景象。 没看错的话,这是由老楠木制作而成的拔步床床顶,但这床顶居然稍稍向上拱起,形成了一个穹式结构,雕花的木板通过榫卯结构根根相连,最后固定在六根床柱上,把床严严实实围成了个箱型。 人躺在其间,宛如在一口大棺材里藏了颗蚕豆米。 太诡异了。 段澜觉试图翻身打量四周,却被一张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圆麻子脸吓得心口一突,沉重的眼皮“登”一下掀开了,一句脏话几乎脱口而出。 我擦—— 没有声音。 也不算没有,但那一点点气声,很快就被那号丧般的呐喊盖过去了。 “儿,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啊!!!” 圆麻子脸鼻尖一皱,几乎是整个人扑过来压在段澜觉身上,段澜觉想躲却没劲躲,被两百斤重的胖子陡地一压—— “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气没缓上来,他再度剧烈地呛咳起来。 “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爹可要担心死你了呀……” 圆麻子脸似乎没意识到段澜觉的呛咳由他而起,还扑在他身上哭嚎着,“儿啊,你受苦了呀,为了四少爷,你可是连命都不要了啊!你若是没了,爹可怎么活下去啊……” 别,别压我,救—— 哭嚎还在持续,另一个粗糙如牛的声音又自脚边响起,由远及近。 段澜觉脑内顷刻警铃大作,下意识觉得不好,却全然无力反抗。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被一个更重的躯体压了上来! “我,的,儿,呀!” 那糙牛声的吨位估计和圆麻子脸有得一拼,加起来快四百斤的俩人压得他直翻白眼,眼看着便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诶,诶呦,兰家大叔大婶,两位可不能这么压着兰公子啊,要出事的!” “快快快,快来人把二位扶起来——” 段澜觉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在强烈的窒息中几近休克,倏忽,他身子一轻,新鲜空气随着身体的释放猛地涌入胸腔,他猛吸几口,意识终于在停摆的边沿活了过来。 妈的,人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他虚弱地扭过头,正想看看是谁要取他狗命,蓦地浑身一僵,不敢动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阵仗? 眼前的景象叫他陌生无比,不是医院,也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个地方……一排人齐刷刷地站在床前盯着他,有满脸愁容的,有面带关切的,还有扯着圆麻子脸大叔和疑似糙牛音大婶不让他们过来的…… 最搞笑的是,他们穿的都是——古装? 神经病,玩穿越梗是吧。 既然有精力搞这死出,自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苗兰和段小续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说不定还是这出闹剧的幕后导演。 可他实在是虚弱,没体力也没精神陪苗兰和段小续玩cosplay,只能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盯着红木穹顶休养生息。 然而休养不过三秒,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人群中最格格不入的一位—— 她头上戴着的,是古董? 不不不,不对。 段澜觉眯了眯眼又睁开,试图让自己的眼神聚焦,看清她头顶的发饰。 那对玉簪首一左一右伏在她鬓边,温润生辉,典雅出众,连样式都是他在书上看过的宋代缠枝莲花纹样式,指簪的玉也是书中所写的青玉。 可这青玉外壁完整无瑕,光鲜娇翠,不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呀…… 段澜觉感觉自己有点魔怔了:不可能,这不可能是个古董。 谁会把古董戴在头顶招摇过市? 仿的吧…… 他自嘲一哂,正打算撤回自己不礼貌的目光,那位夫人却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孩子,你别怕。” 夫人款款走到床前,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段澜觉的头顶,又抚过他瘦削的颊,眼中泛出止不住的心疼。 “这儿是梁相的府邸,你很安全。我是这家中的主母大娘子,你也可以唤我为,栾夫人。” 段澜觉只觉得这夫人极其温柔,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母性气息,同方才自称“娘亲”却往他身上猛扑的糙牛音大婶完全不同。 只是……她刚才说什么什么府? 什么冬梅? “你救了我的孩子,为此昏迷了整整三月,叫兰家大哥大嫂如此担心,是我家对不住你家。” 栾夫人有些讪讪,又觉否极泰来,双手合十,“如今你醒了,是上苍保佑,好人有好报,我对大哥大嫂总算有个交代了。” 谁,救了谁? 段澜觉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一头雾水来形容了,但见那位圆麻子脸大叔和糙牛声大婶整了整衣衫,川剧变脸似的一改方才深情痛哭的模样,面上的骄傲与嘚瑟连二五八万都扛不住。 圆麻子脸大叔率先发话:“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我家兰草儿打小便是这般心慈面善,邻里邻居没人说他不好的,你便放心罢!” 你家……谁? 段澜觉困惑地看着他们,只觉自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这个什么兰草儿,说的就是……他? 他不是段澜觉吗?谁给他改的名字?兰草谁呀? 你又是谁啊大叔??? 还没等他理出半分头绪,一旁的糙牛声大婶一掌推开大叔,径直凑到栾夫人跟前。 她脸上的笑比春天里的喇叭花还张扬,说出的话却令在场众人为之一惊—— “没错!咱家兰草儿配你家四少爷,那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丞相夫人呐,您答应过咱们,等兰草醒来后就到咱家去提亲一事……是不是该着手备着了?” …… 段澜觉神情有些恍惚。 他隐约觉得这段话很重要,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从他醒过来那一刻起,他就没明白过……这他妈到底是在哪儿呢?这群人到底是谁啊? 苗兰呢?段小续呢?可爱的白衣天使们呢? 实在不行来个打板子的场记,告诉他这是在拍古装剧你再忍忍就能下班了也行啊! 段澜觉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在场众人,目光一个一个巡过去,妄想从他们脸上找出半分演戏的痕迹,但当他看到脸色铁青的栾夫人时,他心中蓦地一沉—— 演戏而已,脸色至于那么难堪吗? 栾夫人沉默着没吭声,周围一圈人的脸色也不好看——有惊讶的,有厌恶的,还有惊讶过后转为厌恶的。 但糙牛音大婶丝毫没看在眼里,还端着笑凑近了同她商量,“这问名纳吉之事,你家比我家熟悉得多,便由你家去筹备罢,只是这彩礼一事咱们还得好好盘算一番,毕竟我儿救了你儿,这彩礼若是少了,总不好——” “那什么……诶?” 段澜觉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鬼话,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打断糙牛音施法,否则栾夫人的脸色再沉下去,就该直接进棺材了。 可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嫩,还脆生生的? 段澜觉被自己的嗓子雷得外焦里嫩,一时忘词呆如木鸡,一旁拎着药箱弓身候着的男人终于寻着机会走上前去,先检查了他的眼睑和舌苔,又将他扶起来,仔细地查看了他的后脑勺和两条腿。 “夫人,兰公子久病方醒,身子还很虚弱,脑后的伤似乎还有瘀血残留,需得好生将养着才是。” 大夫检查完,垂手躬身向栾夫人汇报,可从段澜觉视角却能窥见他撩起眼皮,冲栾夫人使了个眼色。 栾夫人如梦方醒,点点头,强自扯起嘴角冲糙牛婶笑了笑,“兰家大姐,您方才所提之事……不若还是往后稍稍,等小兰公子身子痊愈后,再作打算?” 糙牛婶明显不太满意,又扯起厚嗓和栾夫人拉扯起来。 纷纷扰扰间,段澜觉终于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打量自己。 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古风里衣,真丝的,左腿的裤管拉到了膝盖以上,露出由布条和夹板包扎好的一个胖墩墩的圆柱,右腿倒没拉裤管,伤的是脚踝,用白布条薄薄地缠了一圈,不算疼,看样子没什么大碍。 后脑勺有点涨涨的,听大夫的意思应该是受了重击,可他清楚记得,suv撞击货车时最先凹进去的就是他副驾驶的车门,他整个身子被弹出来的气垫死死抵住,后脑出事的话,整个头应该都保不住了。 而应该出事的地方…… 他抬起右臂,因嶙峋而显得有些苍白的手骨纤长无恙,关节更是活动自如,连个皮外伤都没有。 …… 直至这一刻,段澜觉才有了一个恍惚的认知: 这副身体,好像不是他的。 前两章走回忆杀、铺垫背景较多,请宝子们多忍两下哈! 这篇预计是百章以上的大长篇,整体节奏会慢一点,我尽力把一些走剧情的地方写得没那么无聊吧(握拳!) 注:本文中称呼已嫁为人妇的女子有两种方式,一是采用本家姓氏,二是冠夫姓,所以梁夫人和栾夫人都代指梁相的妻子栾静,不要弄错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这算死了还是活着? 第3章 邹朝风气比21世纪开放啊 段澜觉大概花了三天时间来接受自己穿越的现实。 实则他苏醒当天就反应过来了,他看着明显不属于他的纤瘦苍白的身体,看着眼前完全不认识却自称是他父母的圆麻子脸和糙牛音,还有栾夫人、大夫、穿着粗布麻衣的一群丫环小厮…… 以及这所陌生又华丽的府邸。 没错,是这间屋子叫他最终确定,他穿越了。 没有任何一个剧组能用真·老红木搭这么一个景,再财大气粗也做不到。 朱门花窗,雕梁画栋,桩桩件件都是顶级玩意儿,是合伙人苗叔看了会走不动道的那种臻品。 他自诩是个唯物主义者,连确认穿越与否都得看证据,却对“穿越”这件事本身毫无头绪,一片茫然。 穿越是个什么程序…… 他的灵魂过来了,那□□呢,死了么? 如果他死了,那段小续坐在驾驶位,有多少生存机会? 还有躺在后头,一路叽叽喳喳的苗兰……苗叔、李姨和段叔都那么大岁数了,能经得住这么大打击吗? 不行,不能再想了。 段澜觉有些痛苦地眯了眯眼,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像一只不愿接受现实的鸵鸟。 冷静,冷静下来,想想怎么办……去他妈的怎么办! 人都穿过来了还能怎么办! 段澜觉内心“噌”地燃起一撮小火苗,越烧越旺越烧越来劲,在想到那对“父母”时到达顶峰,一下子蹿上了天。 这对夫妇到底什么毛病?脑子被门夹了还是没发育好? 不是说古代都很重视儿子的吗,谁会上赶着把儿子倒插到别家,还当什么……男妻? 段澜觉再三确认,兰大勇和朱莲立在床边朝他拼命点头,“没错,你没听错,就是男妻!” 朱莲就是那糙牛音的妇人,笑的时候嗓子里会发出“嗬——嗬——”的风洞声,听着撕心裂肺的,叫人十分难受。 可她自己毫无感觉,还冲段澜觉龇牙咧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儿啊,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呐!你救了梁家四少爷,攀上了大相公府,这是何等的殊荣,是多少人三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呐!” 这段话叫段澜觉听着十分刺耳,他皱眉推拒,“可我……压根不记得我救过他,我连自己姓甚名谁,父母出身都不记得了,怎么能随随便便——” “你记不记得不重要,梁家人记得不就好了?” 朱莲捞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粗糙的手心里使劲搓了搓,“草儿啊,咱家家徒四壁,从前过的都是苦日子,你如今忘了是好事,是老天爷开眼啊!” “但你要谨记一点!爹娘终究是你的爹娘,咱们还能害你不成?” ……草儿又是什么鬼? 段澜觉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脑子转了半天没转过来,半晌才挤出一句,“让梁家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吧……非要当什么,什么男妻——” “一定,当然一定!” 朱莲突然高呼起来,嗓子像被骤然拉劈叉的风箱,又糙又尖刺得人耳膜发酸,“千金买不来梁家少夫人的身份,你懂什么?!” 段澜觉猛地被这一嗓子唬住,不敢再吱声了。 但见朱莲吼了他之后又软下劲来,坐在他身旁苦口婆心道,“我的傻儿子哟,房产地契也好,金银珠宝也罢,哪比得上梁家少夫人的身份尊贵啊……傍上梁家,意味着泼天的富贵,享不尽的荣华,这么简单的账,你怎么就算不明白呢?” 一旁的圆麻子脸——这副身体的老爹兰大勇也上前附和,“听你娘的准没错!” “咱们都同栾夫人商量好了,等你身子彻底康复,就把亲事落定,”他碎碎念着,眼睛里射出万分期待的光芒,“你什么都不必做,擎等着当新娘子,风风光光地嫁入梁家就好!” 商量好了……么? 段澜觉想起栾夫人的脸色,对这句话深表怀疑,却也懒得再反驳。 一旁的朱莲见他不语,以为他被说动了,又置换上一张笑脸,趁热打铁道,“你别多想,虽说是做男妻,传出去是不好听,可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不知有多么羡慕你呢!” “是啊,”兰大勇接连捧哏,“要说也巧了,梁家少爷就喜欢带把的,你正巧是个带把的,不然你妹妹——” “哎呀说这些做什么!” 朱莲横眉冷竖,打断了兰大勇的絮叨,又端起笑安抚段澜觉,“总之,都是缘分,也是你的福分!” …… 三天过去,段澜觉每每回忆起这场聊天的内容,都觉身心俱疲,无奈之余还有些好笑。 怎么小说里的人能穿到清朝去见证历史甚至改变历史,他就只能穿到这个——不知从哪条时间岔道上辟出来的“邹朝”? 最好笑的是,这个大邹朝男风盛行,同性恋好像根本不算事儿,比21世纪还开放。 梁大人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竟然能允许嫡子娶男妻,还是娶一个家徒四壁,目不识字的白丁? 行吧,命运大老爷,你开心就好。 段澜觉向来是个不怎么内耗的人,日子有苦有甜,总带着心事过没意思,还不如过到哪儿算哪。 他松开身体仰面躺下来,舒坦地伸了个懒腰,看着床顶的雕花发呆——他原以为这副身体伤得挺重,但夹板一拆又觉得没什么了,他学滑雪那会儿撞了个粉碎性骨折,伤得好像还更重些? 可既然伤得不重,原主的三魂六魄又是飞到哪儿?脑死亡了吗? 原主,原身,原神启动……够了! 段澜觉迷迷瞪瞪间一抖,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怪不得李婶总说他心大得能装下整个洱海,这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 醒醒吧小段,你穿越了啊!你穿到封建社会了啊!你要给人家当男妻了啊! 你要□□了啊!!! 段澜觉想到这顿时雏菊一紧,说什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趔趔趄趄地朝床头走去。 床头备着一张轮椅,这轮椅据说是梁家二少爷送给他的谢礼,看上去有模有样的,款式颇为精致。 轮子上不知道裹了什么草,摸起来一点也不剌手,而且轴承和榫接结构特别丝滑,滚动起来没有那种“咯吱咯吱”的生涩感。 段澜觉坐定后滚起轮子,慢悠悠地挪到房门后面,“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 院中仆奴应声抬头,接二连三露出惶恐的神色。 “兰公子?” “见过兰公子!” “兰公子怎地自己出来了?” “呃……” 段澜觉不知道门后有这么多人,更没经历过万人瞩目的场景,心里霎时有些发怵。 离他最近的一名小厮反应极快,扔下笤帚便向他跑来,“咚”一声跪倒在他跟前。 “小的该死,没听见兰公子起床的动静,让公子受罪了!” 卧槽? 段澜觉还是低估了古人的一惊一乍,连忙弓身扶人,“你快起来,我没受罪,你千万别跪我!” “是小的伺候不周,小的甘愿领罚,请兰公子责罚小的!” 这下好了,此言一出,满院的仆奴都反应过来了,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小的们伺候不周!” “请兰公子责罚小的们!” “……” 段澜觉脑袋都大了,脸上还要端出一副镇定的模样,“都起来,有话好好说……我就想出来透透气,你们忙你们的就好,我自己能走,何苦要劳烦你们?” “那怎么行!” 那小厮看着段澜觉,眼圈都红了,“兰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们就行,您伤筋动骨还不满百日,若随意走动落下病根,小的们可真万死莫辞了。” “不会吧,我觉得我恢复得挺好的呀……” 段澜觉扯了扯嘴角,心知自己今天是扶不起这犟脾气的小厮了,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那不然……你陪我去逛逛?” “逛?”小厮没回过神,“公子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随便逛,”段澜觉见有转机,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乐呵呵道,“你推我去哪我就去哪儿,不挑,只要让我透透气就行。” “……好,那小的便推您出院走走。” “嗯!” 奴仆们终于三三两两跟着起身,段澜觉松了口气,任由这小厮推着他出了院。 也行吧,有个人推着,省得他人生路不熟还要到处问路了。 梁府不愧是丞相家的府邸,占地面积极大,假山和湖水交相辉映,亭台楼阁一步一景,美得叫人心神俱震。 段澜觉穿过来这么久,今日才得见梁府的冰山一角,在这古色古香的园林风景中逐渐忘了那些烦心事,彻头彻尾放松下来。 他猛地吸了口新鲜空气,脑内混沌一扫而空。 “走,再往前看看。” “是。” 小厮推着段澜觉七拐八拐,顺着石板路走到一处开阔的园子。 园子中庭卧着一块明镜般椭圆形的湖泊,上面疏疏散散地浮着几只大白鹅,浅滩处还立着一对互相梳理羽毛的丹顶鹤。 一顶八角亭如春笋般伫立湖心,与那双丹顶鹤遥相呼应,亭上牌匾十分应景地写着三个大字——“观鹤亭”。 段澜觉觉得这儿景最好,令小厮在湖边停下,饶有兴致地看那两只丹顶鹤亲嘴,又看了会儿大白鹅菜鹅互啄,嘴角不知不觉浮起一抹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他身后安静如鸡的小厮突然开口。 “兰公子,您知道……夫人正在筹办一场谢恩宴吗?” 久等,今天带大家游大观园(Bushi,游梁府了。 依旧是偏背景介绍的一章,但攻下一章就出场了,燥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邹朝风气比21世纪开放啊 第4章 遇见了一个好奇怪的人 “谢恩宴?” 段澜觉仰高了头,对着小厮的下巴眨了眨眼,“是要请我吃饭?” “设宴自然是为了答谢您,也少不了宴请兰家老爷和夫人,届时阖家欢庆,少爷和少夫人凡在府里,都会出席的。” “哦……那请呗。”段澜觉不以为意。 小厮顿了顿,突然绕到他身侧,压低声音道,“小的听闻,兰家夫人最近缠咱们夫人缠得紧,怕是要在此宴上……将公子和四少爷的婚事,定下来呢。” “啥???” 段澜觉倏忽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这么快?不是说——” “嘘!” 小厮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连忙蹲下,做出祈求的姿态,“公子行行好,若让人知晓小的妄议此事,小的便活不成了。” “好好好,我小点儿声……” 段澜觉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心里也有些焦躁,“可我的伤还没好啊,不是说等我伤彻底好了,再上我家去提亲吗?” 他都想好了,实在不行他就一直装瘸,拖得一天是一天,那梁家虽然欠了他的,总不见得要娶一个瘸腿的媳妇吧? 可他真低估了兰大勇和朱莲把他“嫁”出去的决心,也高估了栾夫人对这门婚事的嫌弃。 小厮缓缓摇了摇头,“小的只是个奴才,能打听的十分有限,本不该拿到兰公子面前搬唇弄舌的,只是小的见您连日来在房里闷闷不乐,愁眉不展,想是为了什么事苦恼,便想着,让您多知道些也是好的。” “是是是,你很机灵,你太给力了!” 段澜觉知道这种高门大户里全是人精,给鸡撒把米说不定都能去写申论,可真遇上耳聪目明还偏帮自己的仆奴,也算是老天开眼,撞了大运。 他沉吟片刻,抬眼便换上一张诚恳的笑脸,“这位小哥,你……怎么称呼?” 小厮微怔,倏地一乐,“兰公子不必这般客气,叫我四喜就好。” “四喜啊,好有福的名字!” 段澜觉笑得眯了眯眼,“我问你啊,在我昏迷这段日子里,你家四少爷有来看过我吗?” “有,”四喜点头,“公子是少爷的恩人,少爷一得空便会来看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怎的,自兰家老爷夫人入府后,四少爷便鲜少露面了,只是时不时还会派人送东西到您院里……四少爷,心里还是惦记您的。” “呵呵。” 段澜觉心下了然——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人家不愿意娶他啊! 他苦笑三声,低头叹气,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思考着破局的对策,忽听湖对岸传来一阵骚动,丹顶鹤引吭而歌,夫妻对唱数秒后竟齐齐向蓝天飞去。 段澜觉抬眼,只见隔湖的一道月牙门里,一队精壮家丁正挑着水鱼贯而出。 他们赤着上膊,个个被晒得黝黑锃亮,两个比冬瓜还大的木桶把肩上扁担压出一道弧线,却丝毫没影响他们绕着湖向前迈进的步伐。 段澜觉闲久了看什么都有意思,他短暂忘却了刚才的烦恼,微微探出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却不想亲眼目睹了末尾一人偷懒的全过程。 这人落在最后也就算了,竟敢不跟着大队伍绕圈走,而是踩着水上的装饰石板,走直线横穿湖面? 嘿,丞相家也有摸鱼的哈! 可摸鱼就摸鱼吧,段澜觉眼瞅着这人直奔自己而来,心跳忽然开始加速—— 妈的,社交障碍犯了。 也不能怪他,这几天见的生人太多,还一个比一个闹心,骤然看到一个雄性激素拉满的猛男靠过来,他能不怂吗? 段澜觉下意识摇动轮椅后退,却不料四喜早已起身,像根柱子一般正杵在他后头。 这一退,偌大的车轮正好从四喜的脚背上碾过,四喜哼了一声,段澜觉应声回头—— “我靠,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即刻反滚向前,轮子却卡着四喜的裤腿,怎么也摇不动了。 “嘶——” 轮子似乎压在了四喜最脆弱的趾骨上,段澜觉瞧着他扭曲的表情,心知再不起来他的脚就该废了。 电光石火间,段澜觉来不及深思,握着轮椅向上一抬—— 轮椅后方离地,终于将四喜的脚释放了出来。 可下一秒他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完了,要狗啃屎了。 段澜觉闭上眼拧着眉,准备迎接和晒成铁板的地面进行一场亲密会晤之际,一双汗涔涔的,孔武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 悬空的身体顿时有了支点,段澜觉惊魂未定,整个人挂在赤果果的肩膊上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稍稍支起身子,目光顺着男人发达的背脊肌向下滑,收拢于那道精壮有力的窄腰间。 好腰。 是段小续到健身房练一年都练不出的蚂蚁腰。 男人似乎觉察他在打量自己,稍微动了动,段澜觉立即触发道谢机制,“刚刚真吓死我了,谢谢你诶诶诶诶——” 一阵失重的感觉袭来,段澜觉五官倒置,身体腾空,一句话没说完半句话劈了岔。 怎么回事,他是被人整个扛起来了? 这是要干嘛? 还没等段澜觉开始挣扎,男人已经将他重新安置在轮椅上,他迅速向后一靠,离开那个热气腾腾的怀抱,也猝不及防与男人打了个照面。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沉郁幽深的眸。 诶,是摸鱼哥? 近看之下,这人还……挺帅的? 段澜觉以自己多年扫货看货的本事迅速扫描了他的脸——剑眉利落,鼻梁高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沉淀着冷淡的墨色,一看就是不好说话的刺头。 但好在他下唇中庭微厚,中和了面相的寡情,且这人刚刚救了自己,段澜觉抬眼看他,莫名便觉出三分面善与平易近人来。 但很可惜,这“平易近人”多半是段澜觉幻想出来的。 那人自始至终冷着脸,左右打量了段澜觉一下,确认他身上没有别的伤便挺直了背。 段澜觉只觉一座山在他眼前拔地而起——这人他喵的有多高啊?一米八五?一米九? 男人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向后瞥了瞥,他一愣,耳畔传来四喜低低的叫唤声。 段澜觉猛一回头,惊觉四喜已经坐在地上,一边揉着脚一边紧锁眉关,神情痛楚。 “四喜!” 段澜觉惊呼着,摇着轮椅艰难转身,磕磕绊绊滑到四喜跟前,不顾三七二十一弯腰脱了四喜的鞋,将他的脚托到自己腿上。 “我靠,肿这么老高……”他扭了扭踝关节,“这样疼吗?” “还好。”四喜慌了一瞬,连忙缩腿,“公子您别——” “别动,也别吵!” 他又捏了捏其他地方,“这里呢?” “……不疼。” “你动动脚趾,能动吗?” “……能。” “行,就中间疼是吧,”段澜觉轻轻放下他的脚,舒了口气,“应该是软组织挫伤,还好骨头没断,回去上点药养养就行。 “这段时间你就别干活了,那么小个院子还天天来一堆人打扫,没必要。” 四喜抬眼看他,泪花攒动,不知是感动还是感激,“是,多谢公子。”又急道,“公子脏了手,快去洗洗吧,我——” “嗨,大老爷们哪儿这么多讲究!” 段澜觉直起身,手在衣裳上擦了擦,不在意地笑了笑,忽然想起还没跟摸鱼哥道谢,遂一转头——那人已经挑上扁担 ,从湖心往这边不紧不慢地走来。 嘿,说他摸鱼吧,这还挺勤奋,刚救完人又挑上水了。 段澜觉憋着笑看他,倏忽笑容一窒——等会儿,这人是在短短一秒内安置好水桶,从湖心飞扑过来,然后正正好接住他吗? 卧槽这什么水平?世外高手还是梁府扫地僧? 男人小麦色的皮肤在日头的灼烤下愈发油亮,他稳步向前,如履平地,实则脚底石板才两寸见方,且这些石板晃晃悠悠,也不知是怎么固定在湖面上的,跟21世纪打了钢筋水泥的石墩子根本没法比。 水波偶尔漫过石板,石面被冲刷得又滑又湿,男人眼视前方,肩膀几乎不曾晃动,桶里的水更是平静无澜。 还有一步便可上岸,他抬脚向前,却被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乱了心神。 “兄弟——” 桶里的水漾开一圈涟漪,很快便平复下来。 男人撩起眼皮,轮椅上的人巧笑倩兮,冲他高举双臂,打了个热情的招呼。 段澜觉还是不习惯自己的声音变得这么脆灵灵的,他清了清嗓子,踩在男人上岸的节骨眼又喊了声“你来一下”,丝毫没察觉身旁的四喜陡然绷紧了身躯,从牙缝间挤出一声“四——” 男人上了岸,终于停下脚,段澜觉赶紧比着古人的礼仪,在轮椅上向他拱手一福。 “今天真是谢谢兄弟了,要没你在,我肯定得摔个狗啃屎,服侍我的小兄弟也至少落下个骨折。 “我叫段……兰草,”段澜觉差点咬着舌头,“呃,兄弟你怎么称呼?” 男人睨着他,两道干净的剑眉衬出一张刀削斧凿的脸,在段澜觉话音落下数秒才道,“不必客气。” 说着抬脚就走,叫段澜觉一脸懵逼,面露困惑。 但他反应很快,趁摸鱼哥起脚的空档操作轮椅呼哧向前,几下便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诶诶诶别急着跑,”段澜觉仰头看他,似乎觉察出男人若即若离的态度,好声好气道,“至少得留个名字吧兄弟……你救了我,我总要回报的啊。” 他顿了顿,又给出另一个选项,“如果你习惯了做好事不留名,也可以告诉我你在哪里做事,以后我找机会,在夫人面前提一嘴,让她知道有你这么个人。 “你外形条件这么好,人又善良,又这么……勤奋肯干,相信她很快就能找到你的。” 段澜觉冲男人眨眨眼,龇牙一笑,“这样一来,你在梁府升职加薪,也能更顺风顺水一些嘛!” “升,职,加,薪?” 男人眉峰一挑,目光意味不明。 “嗯呢!” 段澜觉自信点头,心里却一直在打鼓:这人看我的眼神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诶慢着——“升职加薪”是古代用语吗,他会不会……看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