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同耀》 第1章 山路晨光 清晨五点半，泗水村还笼罩在浓重的夜色里。陈泗已经轻手轻脚地从木板床上爬起来，生怕惊醒睡在里侧的妹妹。他摸黑穿上洗得发白的校服，手指拉了拉袖口-----短了，陈泗索性撸上去。 "哥哥..."软糯的童声从被窝里传来，陈也揉着眼睛坐起身，四岁的孩子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像只刚睡醒的小麻雀。 陈泗心头一软，蹲下来用掌心抚平妹妹翘起的一撮毛："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陈也摇摇头，小手已经摸索着去够床尾叠好的衣服。陈泗看着她笨拙地往头上套薄毛衣，领口卡在了鼻子处，两只小手在空中胡乱扑腾。他轻笑一声，帮她把衣服拉正，又蹲下来给她穿袜子。 "抬脚。"陈泗捏着妹妹冰凉的脚丫，眉头皱了皱。初春的山村寒意未消，陈也的脚趾冻得通红。他解开自己的外套，把妹妹的双脚裹进怀里焐了一会儿，才给她套上那双补了三次的棉袜。 灶台边的水缸结了层薄冰。陈泗舀了两瓢水进铁锅，从柴堆里抽出几根干树枝点燃。火苗噼啪作响，映在他过早成熟的脸上。十二岁的男孩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动作，他搅动着锅里的玉米稀饭，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正在门槛上晃着小腿的妹妹。 "今天背古诗了吗？"陈泗往糊糊里撒了把白菜叶，地窖里只有两颗了。 陈也点点头，稚嫩的声音在晨雾中格外清脆："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哥，西湖是什么湖？杭州和汴州在哪里？” "真厉害。语文老师说西湖是很漂亮的湖在杭州......."陈泗搅动锅铲的手顿了顿，嘴角不自觉上扬。他至今记得妹妹两岁那年，只是听他在煤油灯下念过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整篇《静夜思》。爷爷当时吓得烟袋都掉了，嘟囔着"像她奶奶，静澜在学堂一直考第一，可是留过洋的。" 苏静澜是奶奶的名字，陈泗没见过奶奶，听他爸说奶奶在他爸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爷爷一个人拉扯孩子，谁给介绍对象也不见，每天下地干活前去奶奶坟头说会话，回家前再去一次。 热腾腾的玉米稀饭盛进豁了口的瓷碗里，陈泗吹凉了才递给妹妹。陈也捧着碗小口啜饮，陈泗三两口扒完自己那碗，转身从墙上取下两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大的是学校发的，小的那个是他用旧衣服改的。 "《语文》带了吗？"陈泗蹲下来给妹妹系书包带。 陈也拍拍小书包："带了，还有哥哥昨天折的小青蛙。" 晨光微熹时，兄妹俩踏上了山路。陈泗蹲下身，陈也熟练地攀上他的背，小手环住他的脖子。十二岁的男孩虽然精瘦，但常年劳作让他有着超乎年龄的力量。他托住妹妹的腿弯，轻轻往上一颠，迈开了步子。 "哥哥，露水。"陈也突然伸手拂过他的鬓角，冰凉的触感让陈泗缩了缩脖子。他侧头看去，妹妹指尖沾着晶莹的晨露，正歪着头对他笑。 山路崎岖，陈泗的布鞋很快被草叶上的露水浸透。背上的陈也安静得出奇，他知道妹妹又在观察——自从发现她能瞬间记住一切看到的，这个游戏就成了山路上的固定节目。 "今天过去三辆拖拉机，"陈也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第一个司机大大穿了黑色衣服，有四颗扣子，最上面的扣子掉了，右手小拇指缺了一节......" 陈泗耐心的听妹妹说完，笑着说道："小也真厉害，今天张校长是不是考你面积和体积公式？能不能背给哥哥听？" 兄妹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山路上开心的聊着。 转过最后一个山坳，泗水小学斑驳的围墙出现在视野里。说是学校，其实不过是两排六间平房围成的小院。最东头那间屋顶塌了半角，用塑料布勉强遮着。操场——如果那块凹凸不平的泥地能算操场的话——中央竖着根光秃秃的旗杆，褪色的国旗在晨风中懒洋洋地晃荡。 五年级教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学生。看见陈泗背着妹妹进来，扎麻花辫的女生招招手："陈也来，我带了煮花生。"说着把装满花生的红色塑料袋塞到陈也怀里。 “谢谢宝珠姐。”陈也粉认真的抬头道谢。 林宝珠忍不住捏了捏陈也脸颊，眼睛都笑弯了。 林宝珠的爸爸是陈泗他们村的村支书，部队受伤转业回来，对兄妹俩很照顾。林爸爸中年得女，全家都宠着唯一的女孩，林宝珠开朗活泼，但并不骄纵，是个性格特别好的小姑娘。 陈泗把妹妹放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那是张校长特意安排的，方便他一边听课一边照顾妹妹。陈也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卷边的语文书，终于要学完四年级的语文了。 "第三节数学小测，"同桌的王世林捅捅陈泗，"你妹妹又要考满分了。" 陈泗从书包里掏出板板正正的作业本，瞥了眼安静看书的妹妹。上个月张校长一时兴起让陈也做了份一年级试卷，这孩子不仅全对，还把老师没教过的附加题都解出来了。那天放学后，校长办公室的灯亮到很晚。 上课铃是块生锈的铁犁片，被值班老师敲得震天响。第三节课时，教数学的李老师兼带全校体育，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就走了进来。 "...所以3/4和6/8是等值分数..."李老师的声音突然顿住了。陈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陈也正踮着脚去够窗台上的什么东西。阳光透过她细软的发丝，在旧课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陈也！"李老师皱眉。 教室里瞬间安静。陈泗的手已经下意识伸向妹妹，却见小姑娘镇定地举起一个小纸包："老师，蝴蝶。" 纸包颤动着，一只菜粉蝶挣扎着爬出来，翅膀上抖落的粉粘在纸上。全班哄笑起来，李老师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正当陈泗准备道歉时，陈也突然清晰地说："像李老师昨天讲的对称图形。" 老教师愣住了。他推推眼镜走近，看见陈也的语文书空白处画满了对称的蝴蝶翅膀，每道纹路都分毫不差。 下课铃响时，张校长出现在门口。这位四十多岁的女教师发间有了几缕白发，但眼睛很亮，带着喜悦。她冲陈也招招手，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本彩色图画书。 "《十万个为什么》..."陈也小声念着封面，手指悬在书页上方不敢触碰，仿佛那是易碎的梦境。 张校长把书塞进她怀里："校长室还有更多。"她的目光扫过陈泗磨破的袖口，又补充道："放学后可以来看。" 午饭时间，陈泗从书包底层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两张烙饼和一小截腌萝卜。陈也把饼掰成两半，大的那份推给哥哥。兄妹俩坐在操场边的老桂花树下安静进食，远处高年级的学生在踢一个漏气的皮球。 "哥哥，"陈也突然开口，"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陈泗喉头一紧。他想起两年前那个燥热的下午，父亲带着他赶集，顺便去镇派出所给妹妹上户口。办事员问名字时，父亲不耐烦地吐出个"野"字，又加了句“野孩子的野。”八岁的陈泗突然挣脱父亲的手，踮脚在登记表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也"。 "是''也可以''的也，"陈泗擦掉妹妹嘴角的饼渣，"意思是...什么都做得到。" 陈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十万个为什么》："那我现在可以看这个吗？" "当然。"陈泗揉揉她的发顶，心里泛起酸涩的骄傲。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校长室里，张校长正用颤抖的手给丈夫打电话："老杨，我这里有个孩子，四岁就能..."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语文。当老师讲到"程门立雪"时，陈也突然拽了拽哥哥的衣角。陈泗低头，看见妹妹在作业本上工整地写了一行诗："珍重知音审五声，也从纸上得张程。" "哥哥，"陈也用气音问，"这是不是我的''也''？" 陈泗的视线突然模糊了。是校长室里挂的那副字，他用力点头，把妹妹冰凉的小手裹在掌心。 陈泗哄着眼眶：心疼妹妹 陈也面无表情闭目养神：好简单啊，好无聊啊 寒越：数学好难，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山路晨光 第2章 麦田里的阴影 时间转眼到五月中旬。 麦假第一天，天还没亮透，陈泗就带着陈也去了麦场。 五月的晨风裹挟着麦秆的清香，陈也蹲在麦垛旁，小手灵活地捡拾着散落的麦穗。她今天特意扎了哥哥给买的红头绳，在金色的麦浪里像只灵巧的蝴蝶。 “哥，那个人又来了。"陈也突然拽了拽陈泗的衣角。 陈泗直起腰，汗水顺着少年凸起的喉结滑落。顺着妹妹的目光，他看见老赖子蹲在场院边的老槐树下，那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那眼神像条黏腻的舌头，让陈泗后背窜起一阵恶寒。 "别看。"陈泗侧身挡住妹妹，手紧紧握着铁叉的杆。他认得这种眼神——去年夏天在河边，老赖子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在河里玩耍的小孩们。 正午的日头毒辣，陈泗把妹妹安顿在麦垛的阴凉处。陈也捧着语文书，却总忍不住往槐树下瞟。一上午过去，老赖子不知何时挪了位置，现在正对着他们兄妹的方向啃黄瓜，汁水顺着嘴角流到脖领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陈泗弓起的腰背。 "哥！"陈也突然尖叫着跳起来。一只土灰色的老鼠从她脚边窜过，惊得麦穗簌簌作响。 陈泗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却看见老赖子已经站在妹妹身后，黢黑的手正往陈也肩上搭。 "滚开！"陈泗一把将妹妹拽到身后，镰刀横在胸前。十二岁的少年像只炸毛的幼兽，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老赖子讪笑着后退，嘴里嘟囔着"小孩子不懂事"。但陈也看得真切，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令人作呕的兴奋，就像屠夫盯着待宰的羔羊。 回家的路上，陈也死死攥着哥哥的衣摆。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泗背上的麦粒在余晖中泛着金色的光。 "哥，他为什么那样看你？"陈也仰起脸，发现哥哥的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陈泗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去年冬天，村里几个汉子围着火炉喝酒时说的荤话，这些脏事像麦芒扎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记住，"陈泗蹲下来，平视着妹妹清澈的眼睛，"以后见到他就跑，头也不要回。" 那天夜里，陈泗睁着眼等到月上中天。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床底下摸出白天磨得锃亮的镰刀。月光透过窗棂，在刀刃上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哥？"陈也揉着眼睛坐起来，怀里还抱着那本《十万个为什么》。 陈泗慌忙把镰刀藏到身后："没事，我...我去看看麦场。" 接下来的日子，陈泗像只警觉的牧羊犬，寸步不离地守着妹妹。他故意带着陈也在人多的地方拾麦穗，每次路过老赖子家都要绕道走。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井台边，在村口的老榆树下，在放学必经的田埂上。 麦假最后一天，陈也正在灶台前烧火，突然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她探头望去，看见老赖子拎着半袋白面站在门口，说是来换麦种的。 "你哥哥呢？"老赖子眯着眼往屋里张望，汗湿的背心贴在佝偻的背上。 陈也的手紧紧攥住火钳，灶膛里的火苗"噼啪"爆响。她想起哥哥说过的话，突然抡起火钳砸向洗脸盆："哥！有坏人！" 金属碰撞的巨响惊飞了院里的母鸡。老赖子还没反应过来，陈泗已经举着锄头从后院冲过来。 老赖子转身就跑。 当天晚上，陈泗在妹妹床头放了一把小匕首。那是他用旧镰刀改的，刀柄缠着旧布条。 "哥，我讨厌他看你，想把他眼睛挖出来。"陈也静静躺在被窝里。 “不用怕，有哥在。”陈泗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哼起小时候爷爷教的童谣。等陈也呼吸渐渐平稳，他轻手轻脚地躺下。 天刚亮，陈泗坐在村支书家的堂屋里，脊背挺得笔直："叔，我想卖房子。" 林支书吸了一口烟，目光扫过少年磨出血泡的手掌："想清楚了？那可是你爷爷留下的。" "想清楚了。"陈泗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麦子收完就走。" 村里有很多想要买房的，他家屋虽老，但地大，还有后院。 小学毕业那天，陈泗站在村口。陈也趴在他背上，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哥，我们会回来吗？" 陈泗最后看了眼生活了十三年的村子。晨雾中，老赖子家的屋顶像块发霉的疮痂，黏在青翠的山脚下。 "不会了。"陈泗托了托背上的妹妹，大步走向山外的世界。口袋里的一千块钱沉甸甸的，那是他和妹妹的全部家当。 当初麦假最后一天，陈泗一晚没睡，想了很多，村里起码有一半人家是老赖子家的亲戚，告诉村支书，他会怎么办？会帮我吗？会赶走老赖子吗？不会的。怎么办才能让他们出手教训老赖子？ 后来陈泗告诉陈也，让她和村里小孩玩耍时，看到老赖子看孩子就提醒小孩有人在看他，重点提了几户人家的孩子。 而陈泗选的孩子都是家里养孩子精细的人家，陈也琢磨了一下，竟然懂了陈泗的计划。 “哥，这是兵法上的借刀杀人，暗度陈仓，隔岸观火，是吗？” “是吧。”陈泗也有点懵，听妹妹这么一说，感觉自己很厉害的样子，而妹妹竟然猜了个大概，“还有一计。” “什么？”陈也有些疑惑的看向哥哥。 “走为上策啊。”陈泗笑眯眯的看着妹妹。 就这样，陈泗足足等了三个月，找了一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往那几家的院子里扔了一封信，模仿课本上的字体，告诉他们老赖子一直盯着他们的孩子，有了妹妹的记忆力，时间精确到日期和时间，每家起步十次以上。谁家摸了小手，谁家拍了屁股。谁家抱过，谁家亲过。都写的清清楚楚。 扔完，陈泗就带着妹妹开开心心去上学了。 不出所料，当天村里那几户家里炸了。 第二天如愿听到低年级的孩子在抱怨昨晚家长的盘问，都没来得及看动画片。 就这样，在暑假来临前，老赖子双腿残了，听说是自己跑山上，失足摔下来。 可怜见的，他那个泼辣的妈天天在家咒骂。 暑假的时候，在张校长的帮助下，住在了学校。东面那个破了屋顶的房子修好了，兄妹俩住了进去，和住在学校的看门大爷做了邻居。 村支书开着拖拉机帮陈泗兄妹两人把行李拉到学校，又帮两人收拾好。 桂花树下，林支书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看着眼前瘦瘦高高的男孩，眼睛紧紧盯着陈泗的眼“信是你写的吗？” 陈泗面色不变，眼都没多眨一下，两人静静对视了很久。 陈泗转头看着坐在门口看书的妹妹，“叔，你问过宝珠吗？” 林支书听到陈泗的问题，下颚紧紧咬着，没回答。陈泗也不需要听到答案。 轻轻说了一句，“每年在水库淹死的孩子，有谁亲眼看见落水吗？” 林书记脸色变得很难看，自从知道老赖子的事，他想过这个问题，可谁又是傻子呢？老赖子的事瞒不了多久。 后生可畏，是林支书对陈泗的感慨，真是歹竹出好笋，陈泗那个窝里横的爸，怎么养出两个这么聪明的孩子。 六年级就这样安静顺利的过完，期间还去张校长家做客，见到了张校长在镇初中做级部主任的丈夫。 张校长个子不高，但是个铁娘子一般的人，雷厉风行，能力极强，陈泗不止一次听到张校长拍着桌子和教育局的领导打电话。 直到陈也在工作上强硬的做派，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张校长对妹妹的影响。而有这么一位优秀的女性在妹妹的童年给妹妹做了榜样。 陈泗觉得他和妹妹是幸运的。 陈泗：呵呵 陈也：哥哥真聪明啊 寒越：今天幼儿园的饭好难吃啊，真想揍那个掀女孩裙子的小胖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麦田里的阴影 第3章 新生活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陈泗已经背着妹妹走在了通往镇中学的山路上。陈也的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哥，镇上的学校有图书馆吗？"陈也把圆润的小下巴搁在哥哥肩头。 "不知道，等我们到了问问老师。"陈泗掂了掂背上的妹妹，"马老师说学校有四层高的教学楼，还有大操场。" 陈也的眼睛亮亮的，高兴的问道："哥，我重不重？" "轻得像麦秆。"陈泗笑着说，却悄悄把托着妹妹的手往上送了送。这一路走来，他的手臂已经有些发麻。 镇中学的红砖围墙出现在视野里时，太阳刚好跃出山巅。陈泗停下脚步，望着有些陈旧的校牌，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陈泗？"一个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张校长推着自行车走近，车把上挂着的布兜里露出几本教材的边角。"来，把陈也放后车座上。我带你们去找马老师。" 二楼初一老师办公室的窗台上摆着一排绿萝，阳光透过叶片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马连川看着眼前的兄妹，一脸疲态，温和的说道，"宿舍安排好了，就在操场北面的平房小院。走，带你俩过去。" 马主任的目光落在陈也身上。小女孩正仰着头看墙上挂着的世界地图，嘴唇无声地蠕动着。 就这样，三人都静悄悄的看着陈也，谁也没去打扰她。 等到陈也转过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直视着马主任："老师，我能去图书馆看书吗？" 马主任眼睛带笑，语气温和，”当然可以，我今天就和图书馆老师打好招呼。 教师宿舍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是一个两间小院，院里还种着一陇菜。一间客厅一间卧室。陈泗决定回去找林书记，帮忙把家具什么的再拉到中学来。 “你俩放心住在这里，没人赶你们。这个是分配给我的宿舍。”马老师带着两人进屋，一边走一边介绍。 “这是客厅，里面是卧室。”马老师推开里门走进去。 这时张校长开口，“我让马老师在中间拉了个帘子，陈也慢慢大了，要学会自己睡觉。”说着拉开帘子，一张单人小床贴墙放着，小碎花的床单铺在床上。 旁边还有一个书桌和凳子，桌子上有个台灯。 陈泗想想觉得张老师说的对，点点头，低头问陈也，“能自己睡吗？哥哥就在外面。” 陈也平静的点点头，“我晚上能看书吗？” 陈泗摸摸妹妹的头，“能看，但九点必须睡觉。” 张老师赞赏的看着陈泗，“陈泗说的对，陈也你爱看书，是好事，但是要保证睡够八小时，不能熬夜看书。而且，你要注意保护好眼睛，不然近视了，就看不清了。就像马老师这样，戴眼镜才行，眼睛都坏掉了。” 陈也惊奇的看着马老师的眼镜，再看看张校长，认真点头，“我记住了。不熬夜看书，早起早睡。” 张校长满意的点头，“都是好孩子，走，去外面看看厨房。你俩不能用煤气罐，太危险了。我让马老师给你俩起了个小屋，用土灶做饭。” 参观完房子，陈泗拉着妹妹给张老师夫妇弯腰鞠了一躬，“谢谢张校长，谢谢马主任。” 马主任赶紧拉起俩孩子，伸手拍了拍陈泗的肩膀，“和老师客气什么。以后多吃饭，大小伙子太瘦，妹妹也瘦了点。米面都给你放在厨房了，以后每个月学校后勤会给你送来。”说着转头看着张校长，“还有要交代孩子的吗？” 张校长双手扶着车把，干脆利落，“都说完了，陈泗是个稳重孩子，有事就去办公室找马老师。好了，回去收拾行李吧，我要回学校了，今天老师返校。” 一点不给人客套的机会，骑上自行车就潇洒的走了。 马老师无奈的笑笑，示意俩孩子赶紧进去，“收拾好了，中午前去办公室找我。” 屋里 陈泗拉着妹妹说以后屋里怎么布置。这里把家里的圆桌拉来当餐桌，还能写作业。那里搭个书柜，以后放所有的书。阳光从玻璃的窗户缝隙漏进来，在陈也脸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照亮她眼中跳动的光彩。看着哥哥高兴的样子，陈也被慢慢感染，心里也莫名雀跃起来。 陈泗到底是找林书记开拖拉机把家当又拉到中学。林书记伸手点点陈泗，臭小子，会使唤人。 陈泗不找他，他也要来学校看看俩孩子。 林书记还带了一叠草稿纸和两支钢笔,在院子里认认真真看了一圈，又去屋里看了看，“这个窗户还是有缝，过俩月天冷了，灌风。” 兄妹俩探头看着挺好的窗，就以为镇上的窗质量好，不用遮。 林书记看着打理的整洁的小院，点点头，“等回去给你找点塑料布，把窗封封。” 兄妹俩小屁虫似的，看着林书记指点江山，不停点头。 又从院子角落拿出铁锨，出院子把门口的草和小石头清理了。俩兄妹就默默的跟在后面干活。 “行了，叔回去了，好好学习。有事就回去找叔。”林书记直把手拍了怕，也不洗了，赶回去还能吃午饭。 陈泗这时递给林书记一个本子，“这个本子上记的是宝珠数学上错过的题，我整理了一下，叔，你让宝珠重新做一遍，上学给我。不会的标记出来，我给她讲。宝珠就数学不太好，我给她补补。” 林书记都惊了，“宝珠数学考了80分，学的不好吗？比他哥哥强多了，还用再学吗？” 说实话，林书记对孩子学习成绩一点都不勉强，毕竟上数三代家里就没聪明人，不然自己也不会去参军。小闺女能考80，那就是家里最聪明的，夸都来不及。 不过林书记还是郑重的接过本子，都是题啊，不知道回去给小闺女会不会被挠。 第三天清晨，陈泗帮妹妹扎了马尾辫。小心的别了个红色的蝴蝶结发夹。这个是宝珠送的，想起当初送发夹时，陈泗嘴角都压不住，陈也摸着发夹对宝珠说，我给姐姐讲数学题吧。宝珠满眼的不可思议，似乎在说我送你礼物，你要折磨我。就是俩活宝。 "跟紧我。"陈泗牵着妹妹的手走进教学楼。走廊里挤满了好奇张望的初中生，窃窃私语声像风一样掠过他们耳边。 "那就是马主任特批的兄妹？" "听说那小不点六岁就会做初中的题..." "真的假的？神童啊？" 学校的八卦总是传的那么快。 陈也好奇的看着活泼的同学们。陈泗捏了捏她的小手，弯腰在她耳边说："别怕，他们就是好奇。等见识了你的厉害，保管一个个都闭嘴。" 陈也粉认真的点头，“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陈泗紧紧抿着嘴唇，不能发出声音，不然憋不住笑。 第一节课是数学。陈也被安排在第一排正中间，坐下去后两条腿悬在空中晃荡，写字时得跪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任课老师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看到陈也时明显皱了下眉。 "今天我们讲一元一次方程。"老师在黑板上写下题目，"有谁知道怎么解？" 教室里一片寂静。陈也的小手举了起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坚定的弧线。 "陈也同学？"老师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陈也跪在椅子上，声音清脆："可以设未知数为x，根据题意列出等式3x 5=17，两边同时减去5得3x=12，再除以3得x=4。" 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老师的粉笔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很好，这位同学预习的很好，完全正确。"老师推了推眼镜，"大家要像陈也同学学习。" 下课铃响后，陈也被好奇的同学团团围住。陈泗站在教室后门，看着妹妹被一群比她高两个头的初中生围着问东问西，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反而一脸的好奇，对这群叽叽喳喳的初中生好奇。陈也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观察着这个世界。 看着妹妹凳子上那厚厚的垫子他知道，是数学老师下课拿给陈也用，没有多问，就是自然而然的给妹妹垫上。 他知道，他们的新生活，真的开始了。 陈泗：压力大，天才怎么养？谁知道？ 陈也：他们真有意思！ 寒越：这条街最靓的仔，是我，是我，是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新生活 第4章 学神陈也 清晨的阳光透过塑料布封好的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泗站在灶台前，旁边小锅里的稀饭"咕嘟咕嘟"冒着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十六岁的少年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八，校服的袖口短了一截，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哥，鸡蛋要糊了。"陈也踮着脚往锅里看，十岁的女孩身高已经蹿到一米五，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发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陈泗连忙把煎蛋翻了个面，金黄的蛋液在锅底发出"滋滋"的声响。他低头看了眼妹妹，发现她正捧着本《高等数学》看得入神，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吃饭时不许看书。" "最后一段..."陈也的眼睛都没离开书页，小嘴微微嘟起，"哥你越来越像马老师了。" 陈泗无奈地摇摇头，把煎蛋盛进盘子里。三年来，这个小小的教师宿舍已经大变样——墙上贴满了兄妹俩的奖状，书架上整齐码放着从集市上淘来的各种书籍，角落里还摆着陈也用奖金给哥哥买的篮球。 "今天中考，"陈泗把稀饭端上桌，"紧张吗？" 陈也终于合上书，歪着头想了想："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可能会考三角函数和圆，物理的压轴应该是电电学综合题。"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语文作文题目我猜是''关于成长''，上周马老师在办公室讨论过..." "停停停，"陈泗笑着打断她，"我是问你紧不紧张，不是让你押题。" 陈也眨眨眼："为什么要紧张？哥你不是说过，考试就像种地，平时用功了，收获时自然有好结果。" 陈泗被妹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早上的阳光照在陈也的脸上，勾勒出她日渐清晰的轮廓。三年前那个需要他背着上学的小女孩，如今已经能和他讨论微积分了。 "快吃。"陈泗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妹妹碗里。 校园里已经热闹起来。今天连空气都透着紧张。陈也抱着文具袋走在哥哥身边，不时有同学向他们打招呼。 "陈神！咱学校靠你了！" "泗哥，考试完打球啊！" "小陈也，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道题..." 陈泗微笑着回应每个人，高大的身影像棵挺拔的白杨，为妹妹挡开拥挤的人群，弯腰帮陈也整理了下衣领："正常发挥就行，不能二十分钟就交卷，会给别人太大压力。" 陈也点点头，突然伸手摸了摸哥哥的眉心："哥也别皱眉，宝珠姐说会留皱纹的。"又疑惑的看哥哥，“哥你和我一个考场。”说好几遍了。 “一会坐车去市里的考场，不舒服就和我说，不能忍着。”陈泗对考试不紧张，对妹妹紧张的很。 陈也拉住哥哥的手，“记住了，我都按哥哥说的做。” 一个考试而已，看把哥哥操心的。 中考持续了两天。最后一场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明显感觉出所有学生那股喜悦放松的劲。 回到学校，整个初三年级都沸腾了，走廊里乱哄哄。课本和试卷像雪片一样从窗口飞出，欢呼声此起彼伏。 陈也看着发疯的同学，满脸“你们疯了吗？”竟然撕书！ "泗哥！"班长王磊一把搂住陈泗的肩膀，"今年暑假影视城打工去不去？昨天我叔说最近在招群演，有个剧组要拍好几个月。" 陈泗边收拾讲台边问："什么剧？谁导演的？" "民国剧！"王磊压低声音，"说是拍过那个李世民的导演，特别厉害的那个，肯定有大明星！" 陈泗在心里飞快地算着账。群演加上道具特效化妆的活，一个暑假下来，能赚将近一万，足够他和妹妹高中的生活费了。他转头寻找陈也的身影，发现她正被几个女生围着，似乎在讨论什么有趣的话题。 "我得带上我妹。"陈泗说。 王磊了然地拍拍他的肩："早帮你问好了，小陈也可以演小丫鬟、学生之类的，我叔叔说，工钱和以前一样！" 夕阳西下，兄妹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陈泗把打工的事告诉了妹妹，陈也兴奋地蹦跳起来，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甩动。 "这次我要多带几本书去。"她仰着脸，“上次呆的太无聊了。” 陈泗无奈的看着妹妹，就因为陈也无聊，去观察剧组的每个人，然后把剧组的那些问题扒了个遍。女演员A和男演员B拉手了，男演员B绝对亲过某某，摆出各种细节。 当时把陈泗后悔的，这都什么剧组啊，他妹妹还这么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能，不拍戏的时候你就呆在王叔身边。"陈泗笑着捏了捏妹妹的脸颊，"不准和王叔说你观察到的。" 七月的影视城像个巨大的蒸笼。陈泗热的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眯着眼在人群中寻找妹妹的身影——陈也穿着民国学生装，正坐在树荫下看书，乖巧的模样让路过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卡！下一场准备！"导演的喊声响起。 陈泗松了口气，刚想去找妹妹，却被副导演叫住了："高个儿那个！对，就是你，过来帮个忙！" 这一忙就到了深夜。当陈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临时宿舍时，隔壁王叔都睡了，屋里陈也吹着风扇，正趴在小床上写写画画，身边堆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怎么还不睡？"陈泗轻声问。 陈也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哥，我发现剧组用的爆破装置有问题。"她指着自己画的示意图，"这个引线长度计算错了，按现在的设置，爆破范围会超出安全区域至少两米。" 陈泗的睡意一下子没了。他仔细看了看妹妹的演算过程，眉头越皱越紧。陈也的数学天赋他再清楚不过，如果她说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 "明天我去跟场务说。"陈泗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我已经跟李叔叔说过了，"陈也眨眨眼，"就是那个总给你加鸡腿的场务。他说明天找爆破组重新测算。" 陈泗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他早该想到，以妹妹的性格，发现问题绝不会坐视不管。 "做得好。"他拍拍妹妹的头，"快睡吧，明天还有戏。" 有时候陈泗和妹妹说话，都会下意识忽略妹妹的年龄，没有小孩一切的确定，不撒泼不闹脾气，懂事聪明。 陈泗把电风扇挪妹妹远一点，陈也有点贪风，下半夜没那么热了，陈泗爬起来把风扇关了。 第二天中午，爆破组组长特意找到正在吃盒饭的兄妹俩，手里拿着陈也的演算纸："小姑娘，你这算法跟谁学的？" 陈也咽下嘴里的米饭，认真回答："书上看的，《工程爆破安全规范》，图书馆有。" 组长惊讶地看了眼陈泗："你妹妹多大？"看个子不矮，难道是高中生？ "十岁。"陈泗笑的无奈，是的，没骗人。 "什，什么..."组长惊讶都不带表演，"她小学几年级？哎呦，我去，她还给我讲了一遍。” “小陈，你妹妹是天才吧。”组长也是见过世面的，和陈泗也认识，这孩子稳重的很，一脸感叹，“算得一点没错，要不是及时发现，今天的爆破戏得出大事。"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塞给陈也，"拿着，给妹妹买雪糕吃。" “老爷子说你妹妹看书就去他那看，老爷子那凉快。”组长又递给陈泗一张条子，“你一会去找刘副导，老爷子给你安排了个小角色，去签个合同。”说着五指张开，比了比。 陈泗明白了，能挣五万。 赶紧拉妹妹感谢组长，“谢谢您，谢谢老爷子。”老爷子就是总导演葛导。 生活不容易的人多了，在鱼龙混杂的剧组，什么人没见过，一打听这小子能吃苦，口碑也好，还在上初中，伸一把手的事。 组长拍了拍陈泗肩膀，没再多说，就去忙了。 陈泗也知道小角色哪有那么多的钱，拍俩月最多两万，给五万是剧组在照顾他们兄妹。 这个插曲很快在剧组传开。接下来的日子，陈也成了半个"技术顾问"，连导演都开始认真听她关于剧本爆破细节的建议。 暑假结束时，兄妹俩的存折上有八万块了，都是这几年攒的。陈泗特意带妹妹去商场买了新书包和文具，又给两人各添了两套新衣服。 "哥，这套好看吗？"陈也穿着白色体恤牛仔裤走了几步。 陈泗看着镜子里亭亭玉立的妹妹，突然有些恍惚。那个需要他背着上学的小女孩，什么时候已经长这么大了？ "好看。"陈泗温柔的看着妹妹，"要不要裙子？" 陈也都不带想的，“不要，不喜欢穿裙子。裤子好，天都不热了，穿裤子还能爬树。” “什么爬树，谁带你爬树？去哪里爬树？” “不告诉你。” “陈也，我告诉你，你才十岁，小孩子要听家长的话。” 兄妹俩在商场里斗嘴，陈泗暑假还觉得妹妹天下第一懂事，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回到学校时，“热烈庆祝我校陈也同学获得今年我市中考状元”的横幅还挂在校门口。 夕阳正好，陈泗看着妹妹被金色阳光笼罩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背着妹妹上学的清晨。那时的他们，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哥，"陈也突然拉住他的手，"高中我们还能住一起吗？" 陈泗握紧妹妹的手："当然，马老师都安排好了。" “明天我们就去马老师家，把给张校长和马老师买的礼物送去。” “好，我挑的羽绒服张校长肯定喜欢。” “还要找林书记给咱拉行李家具。” “哥，你说宝珠姐能不能考上一中？我想和宝珠姐一起读高中。” 两人慢慢走在这个伴随他们三年的校园里，小声说着话，真想生活这么平静的过下去。 陈泗：竟然要上高中了？ 陈也：哥哥越来越爱唠叨 了。 寒越：作业被我家小狗撕了，真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学神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