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喜欢我,会疯》 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晚意,刘哥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乔晚意看了眼时间。 下午五点三十分。 这个时间点进老板办公室,凶多吉少。 一个月前,大四在读的乔晚意进入了这家三流危机公关公司实习,再之后就当了整整一个月的牛马。 虽然是三流危机公关公司,但是活儿还不少,不是给十八线明星写道歉声明,就是给网红p聊天记录,还有凌晨三点给狗仔塞红包买断客户的照片等。 一个月下来,乔晚意瘦了五斤,让本来就纤瘦的腰肢又细了几分。 不是累出来的。 是被气的。 出来实习后,乔晚意才意识到有些人是天生不会沟通,脑子里全是水。原以为实习能学到点什么,然而并没有,唯一学到的是如何把老板的画饼翻译成人话。 譬如公司不提倡加班,等于活不干完别想走。 譬如弹性工作制,凌晨两点客户要删热搜,老板一个电话将她从被窝里弹起来,而工资倒是很有弹性,永远稳定在最低标准线。 乔晚意叹了口气。 她认命地站起来走进老板办公室。 五分钟后,乔晚意被迫接受了加班。 她在自己工位前收拾东西。 她的同事江可瑶探了个脑袋过来,问:“老板给你安排什么绝密任务了?” 乔晚意说:“去港城出差。” 江可瑶同情地说:“又是那个有钱人太太的单子?幸好我没有办港澳通行证,没法临时出差。” 乔晚意伸出三根手指:“三倍工资加出差补贴。” 江可瑶:“可恶,我也想去!” 这次拍卖会地点不在申城,在港城。 乔晚意回家收拾行李,奔赴机场。 登机前,她打开微信,看了眼置顶。 那是一个风景照头像,晨雾之下的石阶爬满青苔,一棵橡树斜倚在旁,斑驳树皮上挂着露水。石阶尽头隐约可见一座铁艺路灯,昏黄的光晕染着雾气,朦朦胧胧的,像是一幅油画。 微信名字是一个大写字母加一个点:S. 朋友圈是三天可见。 什么也没有。 而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四天前,乔晚意发了一句晚安,对面的人也回了一句晚安。 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对话。 很难想象这是自己的男朋友。 乔晚意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唇角,原本想分享自己出差行程的心思就此打住。她接过空姐递回来的登机牌,说了句“谢谢”,将手机无情地扔进手提包里,头也不回地往飞机舱走。 在座位上坐定,乔晚意不可控制地想起两人的初遇。 其实要论感情深,也未必有多少,她认识司景辰是二十一天之前的事情,而确定情侣关系是十四天之前的事情。 就短短二十一天,吃过三次饭,微信聊天记录也只有寥寥数页,只有在面对面吃饭的时候,两人才会有更多的交谈。 不可否认的是,她这位只认识了二十一天的男友实在令她着迷。 司景辰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从不让她的话落空,相处起来如沐春风,深邃的眉眼带着混血感,鼻梁如陡峭山峰般笔直高挺,不说话时眼尾又微微下垂自带慵懒的撩人感。 他身上仿佛一层神秘的薄纱,就像他微信头像里朦朦胧胧的晨雾,总让人看不清。 乔晚意叹息。 一见钟情归根结底是见色起意。 都怪司景辰长了一张过分出色的脸。 乔晚意重新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有一张四天前两人吃晚饭时她偷拍的照片。 吃饭的地方是申城一栋极具年代感的老洋房,保养维护得很好,没有任何招牌,乔晚意饭后悄悄地搜索过这家餐厅,大众点评网上没有任何信息。 司景辰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银质餐刀,切开三分熟的牛排时,渗出的血丝衬得他冷白的手腕愈发矜贵。 餐厅的灯光是琥珀色的,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排阴影。 乔晚意看得出神。 直到空姐提示“女士,请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乔晚意才回过神,深吸一口气,飞速地点开司景辰的微信对话框,发了一条信息—— 我需要去港城出差,这两天不在申城。 微信一发出,她立马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像个烫手山芋似的塞进包里,又顺手将手提包放在座椅下方,这才松了口气。 飞机滑行时,乔晚意有些期待地想:他会回她什么?会回她吗? 乔晚意给了自己二十分钟遐想的时间。 二十分钟一结束,飞机也进入了平稳飞行阶段。 乔晚意拿出一沓厚厚的资料。 这次出差,目的地是港城的嘉德利拍卖行。 雇主是胡女士。 这并不是胡女士第一次找他们公司了,上一次胡女士也是找了他们公司合作,至于谈了什么合作,老板有所保留,也并未明说。 也是上一次的合作,她在申城的一场高端拍卖会上遇到了司景辰。 严格来说,是她先注意到他的。 彼时,她坐在拍卖会大厅的一楼散座。 他在二楼的包厢区域。 她老板带着她进场,眯眼朝二楼抬抬下巴,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分享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瞅见没?那玻璃,高科技玩意,叫什么PDLC,说白了就是能控制的单面镜。二楼那帮人非富即贵,等会散场你注意看,他们走的是镶金边的vip专属电梯,我们挤的是普通电梯。” 刘哥在吸烟区喷了口烟出来,冷笑道:“这特么就是人生。” 拍卖中途,会场意外停电。 只停了三秒钟。 二楼包厢玻璃因为停电短暂地变成透明玻璃。 乔晚意恰巧抬头,正好看见了司景辰居高临下地倚在玻璃旁,他的身影被玻璃窗外未受影响的应急灯光勾勒出来。 他手里握了一杯红酒,陷入黑暗中也不慌不忙地摇晃着酒杯。 三秒后,电力恢复,玻璃重新雾化。 他的身影再度隐入那片她高不可攀的玻璃之后。 她也没想过两人会产生交集。 直到拍卖会结束,外面下起大雨。 她老板匆匆忙忙地交待她一些工作事宜,让她回去辛苦加个班,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她在屋檐下避雨,看着一辆一辆豪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汇入繁华的外滩夜景里。 乔晚意想打个车,看了眼预估价格,放弃了。 也是这个时候,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停在她的身前,车身泛着冷冽的暗芒,滚落在上面的雨滴像是昂贵的珍珠。 车窗缓缓降落,雨夜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眉骨间流转,如同老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男人注视着她,声音低沉醇厚:“去哪里?我可以送你。” 乔晚意鬼迷心窍地上车了。 时至今日,乔晚意仍旧觉得自己那天的行为一点儿安全意识都没有,甚至暗暗期待过他会是卖茶叶的骗子。 至少那样,这场邂逅会显得合理一些。 然而当车窗落下,车内雪松的气息混合着雨气漫出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望向她,像夜色下的海,神秘又蛊惑,让她明知是深渊仍想纵身一跃。 乔晚意彻底回过神,集中注意力看文件夹里的资料。 这一次的胡女士需求和上次也一样,盯梢她的丈夫在拍卖行里的一举一动。 资料里除了刘哥给她的几张潦草背调资料之外,其余的全是她亲手收集整理的资料。 飞机上没有网,漫长的数个小时很适合处理这些工作。 整合信息的工作枯燥,乔晚意并不觉得。 她甚至觉得有趣。 虽然刘哥没明说胡女士想做什么,但第一次拍卖会结束后,她隐约能推断出胡女士发现她的丈夫出轨了。 不找私家侦探,反而找三流公关公司搜集证据,胡女士的目的就很值得琢磨。 飞机降落在港城机场时,是凌晨一点十五分。 乔晚意犹豫了一秒,才将飞行模式关掉。 她盯着手机里的微信页面。 置顶栏里,司景辰的头像框延迟了几秒钟后,多了一个红点。 一丝莫名的喜悦悄悄爬上乔晚意的心头。 她点开司景辰的对话框。 十二点整时,司景辰回复了她的消息:好。 那一丝喜悦骤然减半。 乔晚意看着这个“好”字,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仔细想想,两人也确实没什么共同话题。 她至今除了知道他叫司景辰之外,其他一无所知。 网上也什么都搜不出来。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司景辰又发来一条微信。 乔晚意定睛一看。 是机场信号不好。 12点05分时,司景辰还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S.:你到港城时该是深夜了,已让朱晴在A出口等候,她开白色奔驰,你的号码已给过她,落地开机便会联系你。晚安。】 先前低落的情绪荡然全无。 乔晚意的嘴角微微翘起,连眉眼也弯出了弧度。 她想,司景辰一定很忙,几天不联系她一定是在忙,这不她一发消息他就来关心她了嘛。还安排接机,怪体贴的。 她盯着司景辰最后发的两个字“晚安”。 也不知他睡了没有,要是睡了她发个晚安吵醒了他怎么办? 思来想去,乔晚意决定算了,等明早再联系他。 开文啦! 放飞自我写个狗血现言~~ 文不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乔晚意没有托运行李,只有一个20寸的登机箱。 她拖着登机箱往港城机场的A出口走去,行李箱的滚轮在凌晨空旷的航站楼里发出清晰的声响。 等了半个小时,她也没见着白色奔驰,更没接到朱晴的联系电话。 四月的港城凌晨带着湿冷的寒意。 机场玻璃幕墙外,细雨将路灯晕染成模糊的光团。 乔晚意只穿了件单薄的西装外套,冷风从航站楼的自动门缝隙里钻进来,企图往她的皮肤里钻。 她抱紧手臂,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十分。 她正准备给司景辰打个电话时,一道女声从她身后响起:“是乔晚意小姐吗?” 乔晚意回首。 站在她身后的女人约摸二十七八岁,一身剪裁考究的驼色大衣,衣摆还带着夜雨的潮气,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精致的妆容。 乔晚意应了声,说:“对,我是乔晚意。” 女人红唇微扬:“抱歉,路上耽搁了,港城的雨夜总是容易堵车。” 她伸出手,宝格丽满钻手镯和镭射白金五花四叶草手链在她白皙的腕间泠泠作响:“我是朱晴。” 乔晚意与朱晴握手。 朱晴很快收回自己的手,踩着高跟鞋利落地走在前面:“走吧,我送你去酒店,阿辰给你留了个房间。” 乔晚意来港城前已经订了酒店,公司有五百块的报销经费。 她说:“我已经订过酒店了。” 乔晚意说了个地址,说:“我这次过来是出差,明天还有工作,住在那儿方便一些。” 朱晴的高跟鞋一顿,扭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乔晚意有点不舒服。 朱晴收回视线,声音懒懒的,说:“也行。” 乔晚意在后备箱放下行李箱后,才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朱晴对着镜子补妆,问:“你在港城待几天?” 乔晚意系安全带:“两天。” 朱晴涂着口红:“以前都没听阿辰提过你,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乔晚意:“他没告诉你吗?” 朱晴说:“没有,阿辰只说了他有个朋友半夜到港城,让我来接一下。” 朋友…… 乔晚意只觉心脏闷闷的。 不过转眼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尽管司景辰亲口问过她要不要当他的女朋友,她也答应了,可是毕竟才认识一个月不到,也没见过几次,称呼为朋友,也挺正常的。 朱晴合上镜子。 她瞧着乔晚意,忽然笑道:“你是阿辰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这两天你有什么事都能喊我。阿辰已经跟我说过了,让我好好招待你。只可惜你已经订过酒店了,阿辰特地给你留了他家酒店的总统套房,那间套房的夜景景色最好,正对着维港,晚上在浴缸里泡澡,仿佛整个城市的灯火都在你的脚下。” 乔晚意的目光却落在中央扶手杯架上。 那儿有一杯喝剩四分之一的冰咖啡。 杯壁上是机场咖啡店的标签。 上面写着朱女士,大杯,冰,拿铁。 时间2025年4月5日 01:25 乔晚意瞬间意识到,朱晴早早就到机场了,这家咖啡店就在A出口那边,朱晴是看着她在门口硬生生地等了半个小时。 乔晚意本来觉得她是司景辰的朋友,又一个女孩大半夜的来机场接她,语气不友善也许是性格问题,可能是她多想了,但现在…… 乔晚意忽然侧首定定地看着朱晴。 一声不吭的。 朱晴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乔晚意似是想到什么,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你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难怪景辰说你……”话到这里,她打住了。 朱晴追问:“说我什么?” 乔晚意低笑道:“你去问景辰就知道啦。” 她笃定朱晴不敢去问司景辰。 但凡她敢去问,她今天就不会在这里阴阳怪气地试探她。 这一句话足够让她抓心挠肺很久了。 接下来,乔晚意不给朱晴开口的机会,解锁手机屏幕,点开微信,发送语音:“我见到朱晴啦,已经在她的车上了,她现在送我回酒店。” 松开手指,语音发送。 她一顿,又摁着手机边沿,继续说:“都怪我没提前告诉你,我公司已经给我订好酒店了,朱晴说你给我留了一间总统套房,我明天还有工作呢,从公司订的酒店过去会方便一些,所以我就不过去啦。” 此时,朱晴发动车辆。 乔晚意眼角的余光瞥去。 方向盘上的手指冒出青筋。 微信响了声。 乔晚意眉开眼笑地划拉着屏幕,又发送语音:“不用接我,我后天也有工作,回申城后得直接去公司,不过周末我有空,我可以跟你一起吃顿饭。” 大半夜的,路上根本没什么车辆。 朱晴开得飞快。 微信又响了声。 乔晚意仿佛看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眉眼弯弯的,又说:“就吃上次的那家餐厅吧,没有菜单的那一家,在小洋房里的……” 她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两下。 “好看吗?前几天我帮你拍的照片,光影是不是捕捉得刚刚好,司先生,你该感谢我帮你拍得这么好看哼哼哼。” 正巧遇到红灯。 乔晚意探过半个身体,递出手机,让朱晴看手机屏幕。 乔晚意的手机屏幕贴了防窥膜,从一侧看去压根儿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有从正面的角度看才能看清手机屏幕。 朱晴的视线一挪,正好就见到了微微垂眼切牛排的司景辰。 乔晚意笑意盈盈地问:“他说我拍的不好看,明明就很好看嘛,你觉得呢?” 朱晴笑容僵硬:“挺好看的。” 乔晚意坐回去,得意洋洋地对着手机说:“我就说很好看嘛,朱晴也觉得很好看。” 红灯转绿。 朱晴踩了油门,刹那间就窜出去了。 乔晚意下车前,还跟朱晴挥挥手:“麻烦你送我一趟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白色奔驰绝尘而去。 乔晚意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微信里。 她的闺蜜宋临夏发了无数个问号。 乔晚意打字:没事了,就跟你的微信演个戏而已。 宋临夏:演得不错,下次再演记得喊我。不过,你也别太把司景辰当回事了,他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会喷火?想发什么直接给他发! 乔晚意盯着宋临夏的信息,拇指悬空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回复。 直接发? 发什么? 问他为什么跟朱晴说她只是朋友? 问他知不知道朱晴故意让她等了半个小时? 还是问他和朱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从朱晴的嘴里听起来两人十分熟络的样子? 乔晚意点开司景辰的对话框,手指在九宫格上敲了敲,最后又全部删掉。 算了。 不问了。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那团郁气勉强平复。 司景辰都安排人来接她了,还给她安排了总统套房,这难道还不够体贴吗? 拍卖会定在晚上七点整。 乔晚意六点半就到了。 邀请函是老板转交的烫金卡片,据说胡女士动用了不少关系才多拿到了一张。这种级别的拍卖会,验资门槛就是八位数起步,连邀请函的纸张都嵌着防伪金线。 乔晚意被安排在低层散座最后一排。 她抬首望向二楼—— 港城拍卖行的包厢与申城的极简科技感截然不同。 环形包厢铺着深红色天鹅绒帷幔,鎏金雕花围栏在灯光下泛着古旧的哑光。 偶尔有穿着白色制服的侍者端着茶点进出。 透过偶尔掀开的缝隙,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身影。 乔晚意看得有些出神,半晌才收回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翻了八百遍的微信置顶,最后一句聊天记录仍旧停留在司景辰发的那一句—— “你到港城时该是深夜了,已让朱晴在A出口等候,她开白色奔驰,你的号码已给过她,落地开机便会联系你。晚安。” 乔晚意之前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这样的恋爱正不正常,只是心里怪闷的,总觉得她这个男朋友说在意她吧,也确实挺在意的,她只发了句她去港城出差,甚至没告诉他航班信息,他立马就安排好了接机和顶配住宿,说不在意吧,也确实不够在意,都过了十八个小时,她没回他,他也不来问她一声昨晚到港城了没有。 乔晚意微垂着眼,再次抬眼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开始投入进工作之中。 前排两个男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飘了过来。 “听说一号包厢留给申城司家了?” “除了他们还有谁配?去年苏富比清乾隆洋彩瓶,司家小少爷举牌当玩具买,最后捐给博物馆了。” “做航运起家的就是不一样。” “航运?司家老太爷民国时就在外滩开银行,现在他们家光陆家嘴那几栋……” 两人突然噤声,抬首望向二楼。 乔晚意循着他们的目光望去。 二楼的VIP通道处,六位身着黑色西装的随行人员正簇拥着一位挺拔身影快步走向一号包厢。 他穿着三件套西装,月光白的马甲掐出精窄腰线,宽阔的肩膀线条在人群中央格外醒目。 包厢门口的白发老管家朝他点头,打开了包厢门。 乔晚意只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那一瞬间,心跳加快。 是司景辰。 第3章 第 3 章 帘子一闭,一号包厢引起的骚动也逐渐停止。 周遭的窃窃私语像水波般扩散开来,乔晚意竖起耳朵,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拍卖目录。 “那是司家的继承人吧?”一珠光宝气的妇人扇着羽毛扇,半掩着唇,“三年前伦敦那场拍卖,司家直接包机运回一尊明代鎏金佛,海关特批免检。” 另一白发老者轻哼一声:“小辈们就爱盯着这些,司老太爷当年在港岛,可是用三箱金条从英国人手里赎回过敦煌经卷。” “可不是吗?司家的族谱往上数三代,怕是比这拍卖行的地基还深一些。” “听说司家的那位继承人眼光毒得很,专收冷门古董。上个月在巴黎,他花了三百万欧元拍下一套没人要的明代航海仪器,据说是郑和下西洋时期的物件。” 刚刚的白发老者又道:“这算什么,去年他在苏富比看中一个宋代碎瓷片,别人都当是残次品,他偏说是雨过天晴云破处的真迹,最后以低价十倍成交。” “难怪今天会来……听说这次拍卖有几件从欧洲回流的重要文物……” 乔晚意心想:原来他喜欢冷门古董。 乔晚意并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也不感兴趣。可是这一刻,却没由来的想去了解他喜欢的东西。 乔晚意向来是个行动派。 目标人物——胡女士的丈夫尚未出现,乔晚意立即上网搜索冷门古董。不搜不了解,一搜才知道原来民俗器物也属于冷门古董,还有科学仪器、工业革命时期的机械、奇特材料制品等。 原来他喜欢这些东西啊…… 似是想到什么,乔晚意将目光锁定在拍卖目录上。 她进来时已经快速浏览了一遍拍卖目录,她记得目录中间有个拍卖品,纯银雕刻的十九世纪法国制“永动机”模型。 她翻到那一页。 19世纪法国“永动机”模型,银制,高25cm,装饰用途 模型做得很精致。 乔晚意莫名觉得司景辰会喜欢这个。 她看了眼价格。 估价:HKD8,000—30,000 ……好贵。 才巴掌大的小玩意,银制品,最低估价比她的实习工资还高。 乔晚意的指尖一顿,目标人物出现了。 上次在申城的拍卖会上,她已经见过胡女士的丈夫陈世康。 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穿着臃肿的西装,袖口露出半截蜜蜡手串,油亮的头发梳成了背头,颈后堆着三层赘肉。 他拍了一条一百五十万的鸽血红项链,全程都被她老板用小型摄像头记录了下来。 乔晚意站了起来,佯作不经意地理了理头发,又调整了下脖颈间的怀表。 那是一枚泛着岁月光泽的珐琅怀表,表盖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中央镶嵌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蝴蝶的翅膀以半透明彩绘珐琅制成,乍看是华美的装饰,实则暗藏玄机。 怀表是老板给她的。 申城拍卖会上,老板亲自给她示范了如何躲过安检的扫描,又是如何不经意地将用怀表里的针孔摄像头将客户需求完整地记录下来。 今天陈世康也是一个人来的。 侍者将他领到第三排的位置,一坐下就开始翻拍卖会目录。 乔晚意的任务只有一个,将陈世康今晚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回去转交给老板,完成这一趟出差。 七点整,拍卖会准时开始。 全场水晶灯骤然暗下。 一束追光打在中央展台,穿燕尾服的拍卖师戴着白手套登场,手握着金槌。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莅临嘉德利港城春季拍卖会,请注意,今晚所有报价均为港元,落槌后需在24小时内完成交割。我们的第一件拍卖品是——” 乔晚意无暇顾及台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陈世康方向,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陈世康似乎对这次的拍卖品兴致寥寥,都没举过一次牌。 乔晚意这次被安排的位置一般,没法拍到陈世康的前面。她左右顾盼,索性起身,假装去一旁的点心台拿吃的,好离陈世康更近一些。 陈世康心不在焉地盘着蜜蜡手串,眼睛抬也没抬。 没多久,他忽然起身,离开了席位。 乔晚意不动声色地环望一圈,旋即跟上。 陈世康穿过拍卖厅侧门,沿着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走廊快步走去。他的皮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只有蜜蜡手串偶尔碰撞,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乔晚意保持着安全距离,借着走廊转角处的绿植遮掩身形。 她心跳声有些快,但呼吸控制得很好。 走廊尽头,陈世康突然拐进了男士洗手间。 乔晚意停下脚步,在门外犹豫了两秒钟。 就在这个时候,洗手间的门突然被猛地拉开,陈世康阴沉的脸出现门缝里。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危险的意味:“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彻底拉开门,上下扫视乔晚意。 “是谁派你来的?我可以出双倍的价格。” 乔晚意面上丝毫不显慌乱,甚至还拧起眉头,用一脸你有什么大病的模样看着他,说:“你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吗?拍卖行是你开的吗?什么跟着你啊?你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啊。” 乔晚意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就要走。 陈世康拽住她。 乔晚意回首,冷眼望去,说:“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这位先生,大家都是来参加拍卖会,你放尊重点。” 陈世康的目光落在乔晚意的脖颈上。 他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忽然伸了过去。 乔晚意心中一惊。 就在陈世康的手即将碰触到她颈间的怀表时,一道高大强壮的身影忽然而至,宽厚的手掌扣住了陈世康的手臂。 乔晚意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是二楼楼道上,那六个黑色西服男人之一。 陈世康火冒三丈地看向男人,还不曾有任何动作,就吃痛地松开了乔晚意,眼神不善地说道:“你他……” 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轻描淡写地打断:“陈总,这位小姐是我们司先生的贵客。” 陈世康面色顿变。 司先生…… 今天拍卖会上姓司的大人物只有一个。 他再打量眼前的高大强壮的身影,神态已然有所变化,甚至还添了一丝诚惶诚恐之色,说:“原来是司先生的贵客。” 他瞬间换了副嘴脸,方才的狠厉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后退了几步,搓着手,蜜蜡手串在腕间哗哗作响,脸上横肉堆出殷勤的笑容,对乔晚意说道:“这位小姐,刚刚都是误会,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乔晚意不咸不淡地说:“哦。” 此时,黑色西服男人微微侧身,对乔晚意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司先生请你包厢喝杯茶,压压惊。” 陈世康讪笑着后退,说:“那……那就不打扰了……” 乔晚意也是此时,才彻底松了口气。 “乔小姐,这边请。” 乔晚意微微颔首,跟上了黑色西服男人的脚步。 到达包厢门口时,另一旁的黑色西服男人拿出了一个扫描仪,正要往乔晚意身上扫时,帷幔后面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嗓音:“不用了,让乔小姐进来。” 黑色西服男人这才收起扫描仪,为乔晚意掀开了天鹅绒帷幔。 乔晚意走了进去。 帷幔垂落的瞬间,外界的喧嚣瞬间被隔绝。 包厢内的光线比外面暗了几分,空气里浮动着雪松的气味。 司景辰坐在一张柔软的真皮扶手椅上,无处安放的长腿优雅地交叠着,月光白的马甲在昏暗的光线下仍旧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将他精细的腰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三件套西装每一处细节都严谨得近乎苛刻,领带结方正挺括,丝质衬衫的袖口严丝合缝地扣着。 这样的司景辰,总让乔晚意有种想撕开他衬衣,破开他一丝不苟的模样的冲动。 她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在想:他在床上也会这样吗?也是这般一板一眼的吗? 也许是她待在门口的缘故,司景辰开口:“晚意,过来。” 她这才回过神,走到他的身边。 扶椅前方是一面单面落地窗,能将拍卖场地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包括座位上的陈世康。 尚未看清拍卖台上的拍卖品,手腕忽然被身旁的一股力道轻轻一拽,下一刻,她直接坐在了司景辰的大腿上。 他的手指应该是刚刚碰过装着冰球的威士忌酒杯,又冰又凉,轻轻地抚摸上她的脖颈,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修长的手指停留在珐琅怀表上。 “有意思,做旧工艺倒是很考究,只不过真古董的包浆,刮不出这么整齐的切面,告诉你们老板,下次做旧时至少该用真正的古董机芯改装。” 乔晚意知道里面的摄像头被发现了,说:“内容我都会过一遍的,我会剪掉这一段……” 她有些窘迫。 一是因为摄像头,二是因为两人突如其来的亲近。 她的心脏砰咚砰咚地用力跳着。 他身上的那一股好闻的气味瞬间席卷而来。 她不用看镜子也知道,此刻她的耳朵一定红透了。 更新来啦! 暂定晚上八点左右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瓷白的肌肤染上一抹胭脂色。 眼前的乔晚意明明紧张得连脖颈间脉搏都在他指尖下急促跳动,却还要强装镇定地绷直背脊。 真有趣。 他漫不经心地想,就像偶然发现了一件做工精巧的摆件,虽然不值得放进保险柜,但也能为博古架添几分生趣。 拍卖厅的灯光忽然有了变化。 展台上一束冷白光精准地打在一只青花瓷盘上。 瓷釉在强光下泛出幽蓝的光泽。 “第二十八号拍品,明代天顺年制青花缠枝莲纹盘,直径21.5厘米,附牛津考古实验室热释光检测报告。” 拍卖师的白手套轻点电子屏。 大屏幕立刻显示藏品编号。 “起拍价90万港元,每次加价幅度10万,现在开始竞拍。” 第一排有人举牌。 拍卖师立即示意:“82号先生出价100万。” “42号女士出价110万。” “38号女士出价120万。” “66号先生出价130万。” 乔晚意猛然起身,离开了司景辰,驻足在落地玻璃前。 她调整了下颈间的怀表。 二楼的一号包厢拍摄角度简直完美。 陈世康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进入拍卖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举牌。 66号是陈世康的号码牌。 她打量着展台上的青花缠枝莲纹盘。 以她对陈世康的了解,从背调资料看来,并不像是会买这种类型的古董。 “明代正统、景泰、天顺三朝因政局动荡,官窑瓷器产出量极少,民间制品也存世稀少。” 身后忽然响起司景辰慵懒的声调。 乔晚意好奇地问:“所以这个青花瓷盘会很贵吗?毕竟物以稀为贵,”一顿,她又观察着底下的人,说:“但好像出价的人不多,如果很稀有,应该很多人抢着要吧……” “正统、景泰、天顺,这短短三十年,因为传世瓷器极少,所以在陶瓷史上被称为空白期。空白期赝品极多,真伪难辨,一般行家也不敢轻易下手。” “原来如此……” 乔晚意听得认真,目光落在陈世康不停举起的号码牌上,又问:“起拍价九十万,一般会在什么价格成交?” “空白期的真品,成交价向来两极分化。如果是普通藏家竞价,三四百万能封顶,但如果是遇到必须得到它的人,就没有上限……” 乔晚意点点头。 她刚刚看得入神,并未察觉到司景辰已经站在她身后,只觉颈间一凉,怀表已经被摘下。 宽厚的手掌覆盖住了怀表。 下一刻,黑色西服男人走进。 司景辰将怀表交给他:“林煜,帮乔小姐完成她的工作。” 林煜应了声,离开了包厢。 乔晚意微微一怔,还未开口,就迎上了司景辰的眼。 他垂眸看人的姿态总带着一丝疏离感,眼尾微微下垂的弧度让他看起来既慵懒又危险。 他嗓音低沉温和:“晚意,六个小时后我要去一趟伦敦处理事情,我和你相处的时间只剩……”他垂首看了眼腕表,“五个小时五十八分,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让你分心。你可以相信我助理的工作能力,他会完成得很好。” 乔晚意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司景辰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胡婉婷为什么放着一流二流的公关公司不找,非要找刘建宏的三流公关公司吗?盯梢、偷拍、操控舆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是刘建宏最擅长的。更重要的是,三流公司的人往往更听话。” 乔晚意愕然道:“你连这些都知道吗!你是传说中的那种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男朋友吗?” 她眼里的光亮取悦了司景辰。 他低笑一声:“你还想知道什么?” 乔晚意想知道的可太多了。 想知道为什么微信上的他会这么冷淡。 想知道朱晴是他的什么人。 还想知道他为什么在港城? 为什么不告诉她? 更想知道他喜欢她什么? 乔晚意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从小到大收情书被表白被搭讪的次数多得数不胜数,可是她很有自知之明,长得好看的女人太多了,尤其是像司景辰这种家境这种相貌的人,身边根本不缺漂亮女人。 可是这些话,乔晚意问不出口。 总觉得问了,他会觉得她很幼稚。 她的目光落在冰桶旁边的拍卖目录上,迈了两步过去,在真皮扶手椅上坐下。 她翻开拍卖目录。 “我看到这个目录的时候就在想,你会喜欢哪一个?” 她快速翻着目录,又说:“是宋徽宗的书画,是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鼻烟盒,还是埃及图坦卡蒙法老的匕首,又或者是珠宝之类的?” 她假装不经意地停留在中间页面,指尖轻点:“还是说你更喜欢这种冷门古董?” 指尖下是作装饰用途的19世纪法国“永动机”模型。 司景辰垂眸凝望,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瘦金体过于雕琢,少自然之韵,像极了那个整日沉迷笔墨却丢了江山的皇帝;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鼻烟盒华丽精致,我书房里有两个,其中有一个还留着毒死她情敌的砒霜痕迹;匕首太危险了,真正的收藏家从不把凶器摆在台面上……”他一顿,指尖也来到拍卖目录的页面上,说道:“这个倒是不错,我中意它明知永动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 他忽然倾前身体,眼里似是添了一丝笑意,说道:“晚意,你翻目录的时候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在祖父的藏书阁里找糖吃的模样……” 修长的手指合上目录。 “……明明想要的是玻璃罐里的瑞士糖,却非要装作对每一本古籍都很感兴趣的模样。” 他又说:“晚意,你真正想知道的是,我为什么会在港城,对吗?” 乔晚意眼睫轻颤。 但还是否认了。 “我……我没有。” 司景辰长腿一迈,走到了一旁的双人沙发旁。 他坐了下来,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又交叠起来。 大腿上放了拍卖目录。 他无声地翻阅着。 乔晚意见他不出声,心里有点慌,侧身看了看他,见他没反应,抿了抿唇,小声地说:“景辰,你是不是生气了?” 司景辰有些意外,问:“我为什么会生气?晚意,我不会和你生气的。” 他扬扬下巴,温声说:“你坐过来。” 乔晚意扭扭捏捏地坐了过去。 沙发很软。 她一坐下,整个人就陷了进去。 司景辰离她大概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她瞥了眼,在思考要不要贴近一点时,司景辰已经靠了过来,彻底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身上那股雪松气味又钻进她的鼻孔里。 乔晚意觉得特别好闻。 雪松香调的香水她以前闻过,但是及不上司景辰身上的气味。 不仅仅是雪松的味道,而且还有一股独特的香气。 乔晚意说不上来是什么香气,只觉得很特殊,那是别人都没有的,只有他有的,闻着会心跳加速。 她第一次见到他就闻到了。 乔晚意被迷得神魂颠倒。 他离她极近。 胳膊贴着她的胳膊,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过来,灼得她心脏怦怦乱跳。她几近迷恋地观察着身边的男人。 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拍卖目录,手指在纸页间游走。 他的指节分明,骨节处微微凸起,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齐,边缘泛着健康的淡粉色,像是从未沾染过粗活的手,却偏偏透着一股掌控力。 ……怪性感的。 拍卖厅忽然传来声响。 “一号包厢出价十五万。” “一号包厢出价二十万。” …… “二十万最后一次!成交!” 乔晚意忽然想起司景辰就是一号包厢,她回过神来,问:“你是拍了什么吗?我怎么没看见你举牌?” 司景辰的另外一个手掌摊开,里面是一个黑色按钮。 他说:“包厢外有小型led灯,绿色是加价,红色是停止,只有拍卖师能看见。” 乔晚意点点头。 司景辰说:“我拍了一个1780年的小玩意,不值钱,但背后有个很美好的故事。原属于一位法国宫廷诗人,是他亲自从诺曼底海岸采集珍珠,请了巴黎工匠镶嵌,送给他心爱的姑娘。底部用微雕工艺刻了一句话。” 低沉的嗓音流淌出一句法语。 乔晚意眨眨眼,问:“什么意思?” 司景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的眼眸比珍珠更令我沉溺。” 乔晚意屏住呼吸。 包厢外忽有声音传来。 司景辰说了句:“进来。” 另一个黑色西服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丝绒托盘,上面有个麂皮小袋。 司景辰拿了起来。 黑色西服男人离开了包厢。 他倒出一对巴洛克珍珠耳坠,说:“这对耳坠兜兜转转流传了两百多年,总共经历过五任主人……” 乔晚意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礼服裙,头发挽起,全身上下只戴了珐琅怀表作为装饰。 他微微靠前,细致地将耳坠夹上她的耳朵。 她只觉耳垂微沉。 司景辰说:“现在你是它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