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三次后我嫁给了死对头》 第1章 冲突 天空一碧如洗,洋洋洒洒倾泻而下的春光打在绿叶娇花之上,薄冰融去,清风徐徐而过,粼粼波光稍漾。正是深居后宅的女眷踏青交友的好时机。 陆知微的花笺恰在此时,递给了陆昭徽。 少女的字极好,稿纸上的字绮靡而清道,媚若银钩。如她本人一般丽且慧。 春日兴浓,邀友泛舟共乐。 短短一行,道明来意。 陆昭徽不喜交际,她和永安侯府大部分人关系不睦,与陆知微只算是泛泛之交,过得去罢了,略想了想,还是回笺应了。 陆知微算陆府少数对她没有偏见之人。偶尔,不牵连于己,还会帮她说上一两句。 捻指过了三四天,到了应期之日。 陆昭徽命人梳了个矮堕髻,斜插两根素色珠花,微微点缀。罩着一身鹅黄色罗衫,下着豆青玉锦百褶裙。面上淡淡打过一层薄粉。陆昭徽对镜左右看过,甚为满意。 镜里花容,少女稚嫩的面容上,长着一对清炯炯的美目,左眼眼角,缀了一颗红色小痣,面颊微凸,嫩生生的脸蛋像打过一层胭脂。杏面桃腮,琼鼻丹唇。光容鉴物,艳丽惊人。 若是再长个一二年,不知能成为何等绝色。这张脸着实好看。 宝珠嫌她过素,想为她添簪,被她止住。 “花里花俏,好看是好看,但是折磨人。我们就过去略坐一坐,给五姑娘撑撑场子,哪要这样打扮。” 宝珠心想有理,也不再劝。 不想去的路上,就遇到麻烦。 陆昭徽与人打了个照面,却被人用力一顶撞在肩上,她脚步趔趄,退了二三步,堪堪住了脚。宝珠惊呼一声,忙忙去扶。 陆昭徽垂眸,入眼是一双玄色的胡靴。陆昭徽明了,不动声色的又退一步,福身行礼。迟疑片刻,还是称呼道。 “阿兄安好。” 一声嗤笑传来。 陆昭徽低着头,看不到少年的脸,却能想象此刻他嘴角扬起的蔑笑。 “是谁你阿兄?” 这话不好答,陆昭徽也不想回答,左右是错,干脆丢开手去,各走各边。她微侧了身,挪了挪脚,转身要走。 却被伸出的一只大手拦下。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陆昭徽又绕开,抬脚要走。许是她三番五次的无视,激怒了少年。 陆昭徽被大力一扯,一阵天旋地转,便落到一个强而有力的怀抱,被死死箍住。 侍立在旁的婢女们,顿时惊慌失措起来,惊呼出声。 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的某绿色软件,这一场景,那便是男女主情感的开端。但放在她这个典型的炮灰恶毒女配人设上,那只是她人生千奇百怪的麻烦之一。 陆昭徽佯装愠怒道:“阿兄如此行事,不怕阿耶责罚吗?” “你真把他当爹,真是父慈子孝,好生令我感动。”陆九皋挑眉,不屑说道。 他紧了紧环住陆昭徽的手,豆蔻之年,少女的身体开始抽条,与上次见面,又高了些,身上却没有几两肉,一身骨头硌得他手生疼。陆九皋稍稍掂量一番,心内揶揄,这么轻,把她丢到水里,怕是能自己浮上来。 “男女有别,我们虽是兄妹,也过了同席之岁,望阿兄注意分寸。” 陆昭徽照本宣科,信手拈来一顶高帽,稳稳戴在陆九皋头上。她只盼快些摆脱麻烦,不愿与陆九皋多加纠缠。 她与陆九皋之间,说不上谁对谁错。上一辈的爱恨情仇,报应悉数落在她的头上。她一个穿越的,真有什么,按说也不关她事,但是吧,一来她还不了原主的身体,二来好处她也受着。硬说干她鸟事,她问心有愧。 所以对上陆九皋,陆昭徽总是能避就避,不能避就逃,逃不了就装死,装死不了就答非所问,回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 近几年,她窝在东苑一隅,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省的招人记恨。 当缩头乌龟惹人发笑,但着实有用。陆家兄弟姐妹的飞刀,像打在一团棉花上,无处着力。他们折磨她的热情,渐渐散去,不再执意寻她麻烦。 也就陆九皋这个异类,像发了疯病的狂犬,咬死她不放。 陆九皋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笑累了,这才回道:“我竟不知,你如此知理,是你阿母教诲,那她后来又为何不懂?” 陆九皋颠久了,加上身份崇高,府里上下,不敢得罪。宝珠等人,心下畏惧,亦不敢上前阻拦。 陆昭徽面色煞白,唇上血色褪了干净。像是被戳中心思,僵在原地。 陆昭徽心知肚明,遂两眼一闭,装作害怕的样子,身体发颤,眼眶慕地一红,哑声说道:“我应了二姊的邀请,怕延误诗会,求阿兄放行。” 陆九皋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旋即嘴角上扬,勾起冷冽的笑意。 他陡然抱起陆昭徽,将她扛在肩上。众人齐齐惊呼,害怕不已。陆九皋大步流星地朝园内走去,后面尾随着一群婢女。宝珠急得落泪,脑子却很清醒,使了旁边的小丫鬟,让她赶紧去告知夫人。 小丫鬟忙不迭地跑了。 陆昭徽心下惴惴,却是不慌。左不过丢些丑,性命应是无碍。 不想陆九皋跨过水榭,直奔湖心亭而去。 漾漾水波,荡起层层涟漪。 绿色的春水倒映出亭台楼阁上的男男女女。陆昭徽倒挂在陆九皋身上,动弹不得。不得不说,这小子挺有力气的。 以前她还可以和陆九皋互殴,现在怕是做不到。 “怕了吗?” 陆昭徽偷摸翻了个白眼,却给了陆九皋一点面子,照顾他易碎的玻璃心。 “阿兄这是要做什么?”她抽抽噎噎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 迎着陆知微与一众女眷讶异的目光,陆九皋得意大笑。 “噗通。” 四面八方的水向陆昭徽涌来,她的鼻腔迅速淹没在水面之下。 陆昭徽落水了。 她倒是不慌。 因为她学过游泳。只要不乱动,沉不下去的。 不能张嘴,憋气,把头浮上去,露出口鼻。 冷静! 放松,手脚不要乱动,把手环抱置于胸前。 在一阵兵荒马乱的尖叫声中,陆昭徽在心里念念有词,慢慢浮出水面。她头向后仰去,口鼻浮在水面之上,可以开始呼吸。她又将双臂缓慢伸向脑后。终于整个人浮了上去。 “别吵了,找人捞我上去。” 陆昭徽浮在水面上,淡定地向岸上众人喊话。她以前报过游泳班,但没学会游泳,划拉三下,人立马下沉。也不是完全不能游,但实在不算行。也算学会了自救,以及水下憋气。所以落水后,陆昭徽不慌不忙。 果然,人还是多点求生技能的好。上岸后,如果以后有机会,她定要学会游泳。 陆昭徽很快被人救起。 有人去禀了大夫人,很快何夫人就急冲冲赶了过来。她不悦地看了一眼落水的陆昭徽,又偷眼窥着陆九皋,眼底闪过一丝嫉恨,很快敛去。何夫人陡然变了一张脸,面上倏忽堆上盈盈笑意。 “哥姐儿打闹玩乐,怎的这般不小心。赶紧的,我的儿,去换身衣服,省的过了凉气。” 陆昭徽裹着厚实的羊毛毡子,蹲坐在地下,瑟瑟发抖。她懒得辩解,便顺着何夫人的话语。 “知道了,阿母,下次定不会这样。” 何夫人恨铁不成钢,她如此要强的人,怎得生了这样一个软弱的女儿。性子唯唯不讨她喜欢也就罢了,入京几年,还是这幅二木头的窝囊样。和她那个死鬼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愧是父女,看着就讨嫌。 早知她这般无用,当初就不应该带她上京,亏她猪油蒙心,觉得她模样出众,将来能有番大造化,所以撇下仪姐儿,带着她改嫁。 如今看来都错了,她大错特错。 何夫人心中愤愤不平,但陆昭徽到底是她亲生的,如今女儿蒙难,就此揭过,她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一众女眷看了陆家笑话,面面相觑,讪讪笑着。陆知微面红过耳,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平视众人。有人起了话头,拉走呆立在那里的陆知微。 陆九皋犯下如此惊天大错,却是老神在在。他直勾勾的往陆昭徽所在处看去,嗤笑一声。 陆昭徽似有所感,抬头回望,那人已收回目光。她心下叹气,倒是不慌不气。她落水这个仇啊,马上就能报了。 即使不为了自己,为了侯府名声,也会狠狠惩治陆九皋。 就不知这惩罚有多重了。 果不其然,至晚间下朝,陆煜归来。闻得此事,勃然大怒。让人去拿陆九皋。 陆九皋倒是无所畏惧的模样,见了陆煜,挺着身板,直直跪下,没有一丝犹豫。 “逆子,你认不认错?” 陆九皋挺着身子,目光如炯。如松柏翠竹,宁折不弯。 “我有何错?” 陆煜见他死不悔改,夺了旁边小厮手里的竹仗,狠狠打去。陆九皋被打的口吐鲜血,愣是一声不吭。 陆持盈、陆知微,陆安,得了消息,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将进来,见到满身血污的陆九皋,陆持盈登时就红了眼眶,嚎哭不止,护在陆九皋身上。 “你起开。”陆煜对着长女呵道。 陆持盈不知哪来的胆气,怒回道:“你逼死了母亲,而今还要逼死弟弟不成?” “你要打死弟弟,那就先打死我。” 陆知微陆安一齐跪下,周围侍立的婢女小厮也跪了下去。 众人齐心为陆九皋求情。 陆煜涨红了脸,对上长女五成肖像的面容,心里发虚,叹了口气,丢了竹杖,坐在椅上垂手不语。 半晌,才说些场面话,给自己找台阶下。 “罢了,罢了。终归是我养出这等逆子。” 陆九皋冷眼觑着,心下冷笑。他浑身是血,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只觉五脏俱裂,登时咳出血来。 而后沉沉睡去。 第2章 前因 夜凉如水,残月高悬。忙碌一天的大众,都早早歇下,偶尔拂过的肃肃清风,越过窗棂,吹过残灯,明灭可见,而又复燃。 值守的朝露,因见熄灭的烛台重燃,趿着鞋子,匆匆披上衣服,把灯吹灭。因下了床,索性不再睡了,朝露又朝内走去,纤指微屈,挑起翠幔,巡视公子的伤情。 轻纱幔帐中,陆九皋涨红着脸,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正喘着粗气。朝露眼见情况不对,立马叫醒秋华,让她去请太医。 秋华急忙穿好衣服,一溜烟跑了出去。今儿的一顿打,打的着实严重。哥姐儿都来看过,陆九皋硬是挺着,像个没事人是的。等人走了,立马就不行了。他人也不好躺下歇着,趴在床上。身上的伤口,皮肉翻滚,血肉糊成团,汩汩鲜血徐徐涌出。才换的纱布,不一会儿,又染成朱色。 朝露怨恨老爷下手狠辣,打成这样,只可惜公子。到底是没娘的孩子,若是夫人在此,哪会如此。 大夫人是多好一人。忆起往昔,朝露一面擦拭陆九皋身上的汗水,一面陷入回忆之中,她不由红了眼眶。 也是外头来的狐媚子再三撺掇县公。不是她们,夫人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死的不明不白。 逸云堂内又燃起烛火,灯火熠熠,照的满室亮堂,屋里众人,手忙脚乱起来。 自有人去报。 动静之大,惊醒府内众人。 陆持盈陆安自不必说,他们三人,一母同胞。大晚上又匆匆赶来。 烛火昏昏,燃过大半。 陆持盈见弟弟病重,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簌簌直掉,她顾忌陆九皋伤势,不敢上前。 陆持盈遂伏在陆安身上嚎哭,姐弟两搂抱着哭作一团。 陆煜何夫人也被惊动,差人来问。 陆昭徽很少与人交际,加上她是何夫人改嫁带来,算不上陆家正经主子,消息总比旁人来的慢些。 她落水后,浑身湿漉漉的。命人打水洗过,换过衣衫,早早睡下。 等她知道,已是次日清晨。 陆昭徽照例前去请安。甬道上站着的婢女先行通告,有人掀开帘子。陆昭徽点头示意,算是谢过她们。 里头有人通报,喊了声,陆娘子来了。 何夫人心里就明白,定是陆昭徽。因她是自己改嫁带来,不计排行,所以也就她一个这么称呼。 纱幔低垂,层层叠叠的纱帘后,是身姿曼妙的女子倩影。何夫人三十有五,已育两子,身材保持得当。束腰高花几上,鎏银百花香炉,燃着乌沉香,陆昭徽略吸了吸,顿觉飘飘欲仙。 微挑的凤眼,飞扬的细眉。面上敷着厚厚的粉,也盖不住的疲态,眼下是肥厚的卧蚕,隐约露出一点青色。妇人端坐正中,有人挑开幔帐。 陆昭徽掐着点来,不早不晚,她向何夫人行礼,又往末排坐去。 何夫人蹙眉,下意识呵斥道:“你真是我亲生的?为何是这个性子。半点都不像我。” “我是不是亲生的,阿母居然问我?” 又把何夫人气个仰倒。 李嬷嬷在旁劝慰:“姐儿还小,过几年就懂事了。” 何夫人瞪她一眼,李嬷嬷讪讪闭嘴。 “早知你这般无用,我何苦带上你。还不是为了你,让你有个好生活,我才撇下仪姐儿,只带你。却不想你是个无用的。我就罢了,你怎么对得起仪姐儿的牺牲。” 说罢,扯出袖内帕子,开始抹泪。梨花落雨,楚楚动人。 若是陆煜在这,兴许还能心疼一二。 但陆昭徽对此无感。何夫人的小花招,那么多年,还是这些,她什么没吃过。 陆昭徽静坐着,腹诽起来,我又不是仪姐儿的父母,你自己生的,自己丢的,还怪起我来。 说的这般信誓旦旦,要不是我提前读过剧本,怕是真被你pua了。 何夫人哭的梨花带雨,不见陆昭徽动作,心中恨极,差点破功,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拿这个女儿真是,拿她无可奈何。 “大公子病了,你作为妹妹,也该去看看。” 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昨日侯爷一顿毒打,陆昭徽落水的事,也算揭过。她合该做点样子,给侯爷瞧瞧。 陆昭徽应下了。 她们母女正说着话,陆知微方姗姗而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呦呦呦,母亲妹妹说了什么趣事,也说给我听听。” 陆昭徽起身,恭身行礼。陆知微牵住她的手,笑眯眯的端视着陆昭徽,拉着她一同入座。 姐友妹恭,甭管陆知微内心想法,她的表面功夫做的极好。 何夫人眉眼微舒,扫向陆知微的眸光多了几分慈爱。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瞪了陆昭徽一眼。 陆昭徽轻抬茶盏,抿了几口茶,假装没看到何夫人凝练成刀的视线。 何夫人与陆知微母慈子孝,不时有笑声传出。 不得不说,她这个二姊是有本事的。谁都不得罪,谁都说上话。 末了,何夫人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等人走了,李嬷嬷又凑上去,给何夫人捶肩捏腿。 “夫人何必心焦。娘子还小,有点小孩心性。等过几年,定下心来就好。她是您女儿,能差到哪去?” 何夫人睨了李嬷嬷一眼,目光倏尔凌厉,嗤笑道:“没用了。” 这话令李嬷嬷一头雾水。 何夫人垂下眸子,皓腕轻摆。 “前儿让你寄的信,可寄出去了?” 李嬷嬷点头,何夫人转过头,手背搭在尖尖的下巴下,撑在桌上。 “我要接仪姐儿过来。” 李嬷嬷纳罕道,说:“这都过了几年了,李家肯应?夫人怎么又想接仪姐儿过来。” 何夫人阖眼,抚上小腹,闷闷不乐。 她眼底尽是惫色,暂且卸下伪装。轻抬素手,揉着额角。 “家里那个不中用,再不找一个有用的来,以后哪还有我待的地。” “真是我福薄,怎的到现在,我都没再生下一儿半女?” 李嬷嬷知她心结,只好耐心宽慰。 何夫人抬眼,慢悠悠说道:“你觉得裴大人怎么样?” 李嬷嬷眼皮一跳,心往下沉,反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何夫人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些许笑意。 “年纪大点,到底会疼人。虽说嫁过去是继室,他儿女也大了。一去就有诰命。总比嫁给破落户,从头苦熬的强。他父母已逝,上没有婆母压着,下没有妯娌掣肘。多好的一门亲。我是她亲娘,能害她吗?” 李嬷嬷迟疑道:“您和娘子说了,她会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同意也得同意。” 陆昭徽从内院正厅出来,沿着长廊一路西行,过了几个垂花门,七拐八拐,到了逸云堂。 陆昭徽心内叹气,站在甬道上,踌躇不前。思绪纷至沓来,久远的记忆像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冲得她脑壳疼。 她不想招惹陆九皋。 也不想见他。 见了总没好事。 不管是他遇上我,或者我遇到他。 何夫人本是小吏之女,幼时曾和陆煜有亲。那时陆煜还未发迹,但人生的高大威猛,身长八尺,相貌堂堂。外祖相他面相,赞他有人杰之姿,许了女儿给他。 不想风云突变,外祖骤然离世。舅舅嫌他家贫,屈屈田舍之郎,无权无财,怎可相配。遂撕毁婚约,另把妹妹许配他人。 陆煜风姿明净,生的俊秀,一日执役,街市回首,刻着繁复花纹的辇舆行至此地,徐和容恰在此时挑帘,惊鸿一瞥,她倾心于这俊秀容颜。 徐和容出身豪门,发誓非君不嫁。不仅多次私授财务,还出门与陆煜相见。徐和容的父母拗不过女儿,只能应下这门婚事。 陆煜靠着徐和容的嫁妆发家,四下结交。后又投靠义军,被收编入了北海王旗下。随军一路挥师南下,多次攻克南梁都城,立下赫赫战功。陆煜因功升任征西将军,光禄寺大夫,进封虞城县公。 陆煜锦衣还乡,几百军士前遮后拥,当地豪族士绅纷纷上门拜会。 来的人里面,就有何母。她携夫同行,共谒县公。 见了昔日情人,陆煜触景生情。何母惴惴,相顾无言。 之后陆煜差人送礼,交与何母。何母亦收下了。 不久两人旧情复燃,勾搭在一处,李父察觉有异,敢怒不敢言,只能悻悻闭嘴,装作不知。 他们就这么私下勾搭了五六年,风声丁点不泄。何母却忽的起了异思。 她想去陆煜府上坐坐,见见徐和容。 丝丝春雨若针,滴滴打在陆昭徽面上,拉回她策马扬鞭的思绪。她挪挪脚,往里走去。 她敲门,门开了。逸云堂的男男女女都认得她,几个值守的婢女面面相觑,许是思忖如何处理。有个面生的大丫鬟,撑起伞,拉她往廊下站着躲雨。 意外的是,陆九皋竟允了她的“热心”。 他还转性不成?那是不可能的,出了那样的事,他不想弄死她们母女,都算陆九皋心善。 陆昭徽心内打鼓,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信步入内,轻车熟路的走到陆九皋床前。 陆九皋病恹恹的,面色惨白,乌黑的长睫无力垂下,阖眼假寐。他只披了一件衵衣,斜靠在床头。朝露和秋月在一旁站着。 陆昭徽漫不经心地望向四周,又转头将眸光落在陆九皋身上。离得有些远,却也住了脚,不往前走走。 陆昭徽如常问道:“兄长好些了吗?” 陆九皋眼眸微煽,没睁眼。倒是一旁的朝露接话。 “娘子不必担心,公子喝了药,已经不烧了。” 陆昭徽点点头,心想见也见了,问也问了,样子也做够了。趁陆九皋没醒,人没发疯,赶紧溜。 “你替我向长兄问好,就说我来过。让他好好休养。” 想象是美好的。 她才踏出一步,陆九皋竟悠悠转醒。 “站住。” 陆昭徽速战速决的美梦破碎,不情不愿转过身来。 她咧嘴,笑得勉强。 第3章 兄长 和风习习,吹人衣襟,丝丝缕缕的鬓发,拂在陆昭徽的面上,和着潮湿的水汽,沾染在她的面颊两侧。 因淋雨而凌乱的发丝,不整的衣冠,让陆昭徽看上去十分狼狈。 陆九皋心间的郁结之气,顿时一扫而空。萎靡的神情,像遇阳的向日葵,骤然抖擞精神,生意盎然,高傲的抖动花序?,昂扬头颅,迎上熠熠晨光。 陆昭徽有点怕见陆九皋。少女藏着一点微妙的小心思,是不能说的秘密。旁人不得而知,她自个儿也不敢晒出来,细细咀嚼。 她问心有愧,思之夜不能寐。梦里走马观花掠过的幅幅画面,如割开幻影的一把刺刀,扎进她的心头,鲜血淋漓。 她只能当鸵鸟,把头埋沙里,自欺欺人。 陆昭徽怔怔思忖。 梦到那些东西,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垂着头,盯着自己软底珍珠绣鞋,有一搭没一搭的向陆九皋问好。 “阿兄好些了吗?” “好多了。” 陆昭徽微讶,心中警铃大震。陆九皋这个混世魔王,又想玩什么新花样? 如此和颜悦色的说话,她还真不习惯。 陆昭徽抬眼,睨了陆九皋一眼。陆九皋侧过脸,正懒散的斜靠在床。乌黑的秀发用石青色发带随意束着,撂下缕缕发丝,搭在肩上。苍白的面颊,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不得不说,这家伙皮相不错。 但性格太差。 她收回眼。 陆昭徽小心接过话头:“小妹应了二姊的事,要回去帮她赶制绣品。阿兄好多了,我也放心了。无事那我先走了。” 像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越是无波无澜,在爆发的瞬间,越是能掀起滔天巨浪。 陆九皋半晌没有回话。 陆昭徽把头压的更低,直勾勾地盯着她绣鞋上镶嵌的小珍珠,一个个数着。 她了解陆九皋,他这个暴脾气,装不了多久。尤其是遇到她,时间还能往前推一推,对半数时辰。 “你装的可以,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是这么个软性子?陆,昭,徽。” 那人一字一顿,喊出了她的全名。 陆昭徽闻言把头猛的一抬,怒火上涌,你爹的陆九皋,别给脸不要脸。 她差点就要叫骂出声,又生生忍住,缕了缕心中阻塞之气,咬牙咽下去。 陆九皋见她不语,墨色的眸子里翻滚着一股暴戾之气,修长的指节按压出脆响,他半眯着眼,目光扫向她,死死盯住不移眼。 陆昭徽抬脚走人。 早知如此,她就不来了。 “陆,昭,徽。” 这次没人伸手拦她,县公下手狠,伤筋动骨一百天,陆九皋暂时下不了床。 他躺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舒坦。 再见,陆九皋。再过几个月,我们就永远不见,你这个讨人厌的小鬼。 有时梦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很残酷。 她没走几步,一股劲风从后袭来,陆昭徽往右微偏,左肩却被人拽住,陆昭徽吃痛,随即转过身来,厚实的阴影压下,她猛然被人扑倒。 十四岁的少年,是瘦长的体型。长年习武积攒下硬实的肌肉,隔着薄薄的衣衫,还硌得她难受。 陆昭徽下意识徒手一接,陆九皋整个人便靠在她的身上。 他绝对是故意的。 她愤愤瞪了过去,搂住陆九皋,缓了缓他下坠的速度。 他人真是重。 陆九皋一手抓住床架,又贴在她身上,堪堪站稳。 陆昭徽手上一湿,她蹙了蹙眉,按下去伸手去看的冲动,拽着陆九皋一只胳膊,把他扶到床上。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在外值守的朝露秋月听了动静,赶忙往里走去。 就见陆娘子扶着他家公子,坐到床上。她们对她印象不佳,碍于身份,赔个笑脸。也不怎么说话。 朝露秋月急忙上前,扶过陆九皋。有人接手,陆昭徽顺势就松了手,朝后退下。陆九皋转头,望了望她。 朝露秋月安顿好陆九皋,不敢移步。省的公子又出问题。 陆昭徽从袖内扯下帕子,擦拭手中血迹。不一会儿,一方洁白的绣帕,便换了个颜色。 她是不能装下去了。 她长吐一口气,语气僵硬:“我走了,阿兄。你下次小心点,不是每次都有人给你当沙包。” 秋月上前,接过陆昭徽手中的帕子。笑眯眯说道:“我把帕子洗净,再还给娘子。” 陆昭徽摇摇头。 染了别人血,洗干净再用?也不嫌脏啊。她是不要。 “不必,我屋里多的是。洗干净后,你要看得上就留下,看不上就丢了。” 秋月温柔一笑,点头收下。 她没心力应付陆九皋。强硬不行,软弱不行。那还不如强硬,省的自己气死。 对付何夫人装傻有用,对付陆九皋,还是凶巴巴管用。 “陆九皋,我走了,你别再烦我。” 雨收云散,微微散光照射进来。陆九皋的眸子折射出淡淡微光,星星点点。微风阵阵,裹挟着芍药淡淡清香,这让陆昭徽有些恍惚。 怎么觉得陆九皋,有点高兴? 陆昭徽晃晃脑袋,甩了甩自己的颅内的奇思妙想,微微恶寒。她怕是忍久了,人也不正常了。 以后这里,她再也不来。 空气里竟是湿哒哒的水汽,和着泥土咸腥的味道,陆昭徽吸了一鼻子,心闷闷的。天既晴,玉竹正在栏杆上晾晒衣物,见陆昭徽回来,忙和她打个招呼。 陆昭徽说:“怎么不见宝珠?” 玉竹努努嘴,示意她进去看看。 陆昭徽小心踮起脚,慢慢走进去。宝珠拿着一吊钱,正一枚枚数着,边数边叹。 “二十三,二十四……” “宝珠儿~” 宝珠被吓一跳,猛的抬头一看,见是陆昭徽,捂住胸口,佯装被吓,蛾眉倒蹙,不高兴地说道:“娘子老拿我打趣。” 陆昭徽好奇问道:“叹什么气,你眉头挤得都能夹死苍蝇。” 宝珠咕哝道:“没什么,数来数去,还是少了二十文钱。” 陆昭徽疑惑道:“每月都有定例,一向是这么多。何得这月却少了钱?” 宝珠一把将钱丢进匣内,愤愤说道:“我今日就去找孙二家的问个清楚。” 陆昭徽点头,支持她的做法。 “宝珠,你想不想赚些银子?” 宝珠杏眼圆睁,清澈的眼眸中透出些许迷茫。 “赚钱?” 闺中的日子总是无聊的紧。 但能赚钱的事,却有趣的紧。陆知微出了二十两银子,请她帮忙,可不是白做。别看她面上淡淡,实际心里却笑开了花。 二十两,知微不愧是她的好姐姐。多才好貌,善解人意。大概看出她的窘迫,又怕拂了她的自尊,故意找她帮忙,实际给她送钱解困。 实乃雪中送炭,豪杰之举。 陆知微的生母吴氏虽是个姨娘,却是商户出身,祖上以贩卖私盐起家,家资颇丰。到吴姨娘父辈,捐了官,有了官身。 虽有了官名,到底底气不足。吴姨娘的父亲,寻得门路,把女儿嫁给陆煜做妾。 吴姨娘深居简出,一心吃斋念佛。她虽嫁给陆煜为妾,但嫁妆丰厚,一应用度花费,不走公中,全靠吴家送钱。 所以陆知微虽是庶女,手头却甚是宽裕。连陆持盈这个原配嫡出,都比不过。 二十两,这可是她十个月的月例。更别说,何夫人每月都要从这二两银子里抠出一两,说她女孩子家家,不懂保管。她帮忙存着,以后她出嫁,留给她做嫁妆。 她反抗不得。都是从公中走账,直接划走,到她手里,可不就紧巴巴的一两银子。 所幸她龟缩在家,不喜交际。没有额外支出。用不着出去送礼,还人情。 就如你每年过年时节收到的红包,你妈妈说交给她保管,你反对无效,你的红包从此不见踪影。 她不能指望何母良心发现,把钱还她。何母为求子,花费繁多,百方延医调治,总不见效。何母本就没什么钱。 她的月例是小钱,可蚊子肉也是肉。她求过母亲,总说一两银子不够花费,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是把剩下的一两给她。 何母总说吃住都走的公中,她又不喜出行,没几个闺中密友,哪来的花费。 “你哪来的花费,一个月用的了一两?照理你该存下,我看你剩下的月例,也交我保管吧。” 她抽抽噎噎哭将起来,发了好大火,总算保住她剩下的一两银子。 陆昭徽和宝珠,将绣架抬到屋外。微风阵阵,拨开水汽,带着甜腻的花香,扑鼻而来,陆昭徽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她却十分贫穷。手里没钱,也找不到赚钱门路。只能死命攒钱,不敢花费。 多年练习,习得一门绣花手艺。宝珠跟着她这个穷鬼,一起卷锈技,不得不说,还卷的不错。 “事成之后,我十两,你十两,咱们对半分。” 吴姨娘信佛,她居住的小院,专门开辟一间小佛堂,供她礼佛。 陆知微找她,便是央她绣制一副双面三异绣的佛像,供在佛堂。 玉竹拿着篮子过来,里面放着各色丝线,宝珠接过,正理着线,外头来报,说陆持盈院里的成碧姐姐来了。 陆昭徽手一顿,疑惑的转头往外看去,大娘子派人过来? 她们一年碰不到几次面,说不上几次话,她来干嘛? 第4章 不喜 大娘子怎么派人来了? 陆昭徽纳罕,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成碧捧着一盆花,施施然从外走来。 成碧捧着花,福了福身,说:“陆娘子安好。” 陆昭徽问道:“是你们娘子派人来的吗?” 成碧拿手指了指她怀内绽开的粉色娇花,眉眼弯弯,一脸得意道:“真定侯府派人给女郎郎君送礼,添先小玩意。有几盆芍药开的不错,女郎让我给府里姐妹都送上一盆,添添生气。” 宝珠遂丢下手里的活计,从成碧怀内接下,又往旁站着,等候陆昭徽下一步指示。陆昭徽转过身,屈指碾了碾花瓣,洇出嫣红的汁液,指腹红红的;又凑近嗅嗅,香气袭人。 陆昭徽回身,一脸喜色,对着成碧连连道谢。 “多谢姐姐送的东西。玉竹……” 玉竹心领神会,耳朵往陆昭徽嘴边靠拢。 “你给她抓一把铜钱,你下手有数,少抓点。” 陆昭徽压低声音,喃喃交待下去。没办法,她是真的穷。月例是固定的不谈,又没人给她额外贴钱,陆知惠是嫡女,还有个侯门外家做靠山。陆知微的亲外公,是赫赫有名的富商,短不了她的吃喝。只有她,每月固定的二两,还得上供一两银子,孝敬亲妈。 她过的是什么造孽的日子。 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玉竹回了个放心的眼神,随即领着成碧,与她有说有笑的领钱去了。 宝珠问她:“花放哪,女郎?” 陆昭徽略一思索,从宝珠怀内接过。 “植物都是喜光的,还是放廊上。又有光,又接地,还通风。” 宝珠崇拜的望着她,夸道:“女郎真是聪明。” 陆昭徽微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这有什么。府里的匠人不都这么做的。我去去就回,你先理着线。” 陆昭徽缓缓踱步在廊下,徐徐而来的微风,夹杂着阵阵恼人地哄笑声,耳畔竟是轰隆隆的回声。 她心下好奇,八卦是人的天性。陆昭徽往杂音处蛄蛹着,寻声而去。她信步而来,脚下无声,趴在窗台下,透过窗棂就着日光往里窥去。 玉竹和成碧不知听到什么笑话,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东倒西歪的。 成碧止住笑声,语带同情:“你在这过的好吗?” 玉竹敛去笑意,疑惑地凝着成碧,回道:“还可以。” 成碧似乎松了口气,拉过玉竹:“是嘛,那你得抓紧了。” 玉竹不解道:“你现在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有什么只管直说,拐七拐八,我也听不懂。” 成碧脸一红,对着玉竹私语一二句。 离得远,又是悄悄话,陆昭徽听不到。 但没关系,很快玉竹就帮她破局。竹筒倒豆子——倒得一干二净。 玉竹面色大惊,高声惊呼:“女郎还有姐姐?” 不止里头的成碧惊了,陆昭徽也惊住了。玉姐儿?她们都几年没见面,怎么成碧提起她。 “你知道的,我们府上的夫人,之前是嫁过人的。” 玉竹点点头。 “她和前头的丈夫生过二个女儿。一个丢给叔伯养着,一个就是你家女郎。” 玉竹扬着脸,满脸写着不解。 “你捡重点的说。” 成碧清清嗓子:“我听我家女郎说,大夫人写信,求过县公,要把另一个接过来。” 玉竹眨眨眼,说:“好事,那和我家娘子有何关系,你让我抓紧?” 成碧恨铁不成钢,食指戳着玉竹脑门:“榆木疙瘩,我好心过来提醒你,赶紧找下家,多的我就不再赘述。” 玉竹闻言,心中忐忑。 “你话说一半,要说就全说。哪有你这样,说一半,藏一半,让人猜的。” 玉竹听了这话,心儿里怯。央成碧多透露点。成碧神秘兮兮,却是不再多说。 陆昭徽偷听个大概,不及躲闪,与推门而出的成碧撞个正着。她略显讪讪。说人闲话,又被正主逮着,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好觍着脸,装作无事发生。 幸亏她没说女郎坏话,老底也没交出去。 “多谢女郎赏赐。我手头还有事,先走了。”说罢,飞也似地跑去了。 玉竹紧随其后,追出来,因见了陆昭徽,不好再追,只能直面。 玉竹扭捏了半天,憋出一句:“女郎,要不我们一起跑吧。” “什么意思?” 玉竹心虚道:“我瞎说的,没什么意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人在紧张无措的情况下,会开始胡说八道。 “刚才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玉竹额头瞬间沁出细细的汗珠,冷汗直流,不安的拽着扣子。 陆昭徽她对着玉竹,神色如常:“你们说的那些,我早就听过了。” 玉竹尴尬,不知所措。陆昭徽摆摆手,不以为意。“多大点事,吓成这样,你先出去,顶我一会,我一会过去。” 玉竹神色微缓,抬脚走人。 陆昭徽随手将芍药在外一搁,大咧咧的走进屋去,往床上一倒。 剧情开始了? 按说还有几个月,怎么提前了。掐着手指数日子,她也没几个月好活了。 没错,陆昭徽来到一本书的世界。而玉姐儿,她的姐姐,正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这是一本在某po连载的十八禁小说。全篇剧情少的可怜,都是在各种和谐剧情中走过。她看过了,如看,她翻翻捡捡,一目十行,压根想不出任何剧情。 除了女主的名字,和男主大概是谁,以及是个好结局,其他也没啥。 作为女主的倒霉姐姐,她在开篇登场,已经是个死人。 陆昭徽在书里,生了场怪病,先是鼻血狂流,而后头发直掉,高热不止,断断续续硬挺几个月,撑不住去了。 这怎么这么像癌症。 天要亡我。 照理她穿越多年,又是草草翻阅的一本书,如何还有记忆呢。 陆昭徽脑壳突突,又疼起来。近几个月她噩梦不断。 梦里的“陆昭徽”,形容枯槁,稀疏的头发被人拨开梳洗,又大又突的眼球死死盯着前方。好像在望着她。 裂开嘴巴,猛的对她大笑。 她终于从梦里醒来。 陆昭徽自打回忆起书中内容,如五雷轰顶,惶惶不可终日。人也越发消沉。顺带又忆起一件往事,她看陆九皋,心里发虚,总想避开。 陆昭徽起身,翘着二郎腿坐在弦丝雕花架子床上,仰着头,盯着顶上杏色床帏,木讷讷维持这一姿势,半天不动弹。 酥酥麻麻的滞空感,从腿上传来。陆昭徽搭在床架上,晃晃悠悠站起,人晕乎乎的,她拧了拧眉,忽的眼前一黑,一个不稳,脚步趔趄,霹雳哗啦摔在地上。 陆昭徽只觉全身剧痛,也搞不清楚哪里疼,手脚不听使唤,喊不出声,身边又无人看护。 一股又一股的痛感像热浪般袭来,想吐又吐不出,胸像中空一般,又猛的一揪。她只能趴在地上,缓了好长时间,终于勉强能撑起上半身,缓缓在地上爬行,挪到榉木雕花架子床旁,靠在上面自行缓解。 疼痛抑制了她所有思维,在彻底昏睡前,她脑子里只有一个不断叫嚣的回响,“好痛”。 昏昏的微弱灯火,倒影出伏案的剪影。陆昭徽无力掀开黏连的眼皮,嘴里只能发出轻微的沉吟。 “水…水…我要喝水…” 正在梦里会着周公的宝珠,打了个激灵,慌忙揉着眼睛,转头望向架子床上昏睡的女娘。 她惊喜的扑上去。 “我的女郎,你总算醒了。” 陆昭徽使着巧劲,想掀开眼皮,不一会儿,就宣告她的失败。 宝珠还在不停叨叨,企图让她睁眼醒来。玉竹听见内寝声儿,也匆匆进来。 “不能睡啊,女郎。你都睡了三天,你知道嘛。快醒醒,快醒醒。” 宝珠扯开嗓子,用尽全气,对她大哄大叫。随即玉竹也一起加入。 陆昭徽耳畔嗡嗡,似梦似醒。将要入梦,又被人猛烈一揪,拽回人间。 “别吵。”她眼猛的一睁,终于醒来。 宝珠喜极而泣,鼻涕眼泪流了一把,抽抽噎噎哭将起来:“你可醒了,女郎,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陆昭徽只是醒来,她觉得自己浮在半空,飘飘荡荡,没有实感,提不上一点力气。 “我昏睡多久?” “三天啊,女郎。你再不醒,夫人都要给你敛葬了。” 宝珠哭诉她的不易,玉竹站在一旁只顾偷偷抹泪。 陆昭徽昏睡三日,三日没有吃饭。 你们哭归哭,好歹想到喂我吃些东西垫垫。 “我想喝粥。” 陆昭徽的粥终归是没有喝到。厨房的仆妇已经歇下,烧火也要半日。没人愿意大半夜起来折腾,还是玉竹托付自己亲娘,给陆昭徽煮了些面条。 她也不能挑剔,将就几口下肚。吃完一碗面后,陆昭徽身体便舒坦许多。 宝珠把软垫塞进她的身后,又将她扶正半靠。 “我真睡了三日?” “前天下午晕的,如果满打满算,只有二日。”宝珠说道。 “我怎么昏了这么久?” 宝珠迟疑一阵,还是照实说道:“请疾医来看,说女郎脉沉而涩,淤滞有阻。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又让女郎多加休养,看看后续如何。” 陆昭徽心里轻轻咯噔一下,默默估算日子,离自己病故,还有些时间。往前推推,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莫不是真没救了? 陆昭徽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又不是医学生,对医学上的病症一概不通。穿越前生病,除了医院,就是手机百度。 她又没带手机。 这的医生都没看出问题,她着急也没个用处。 许是心理作用,陆昭徽一下子就觉得头疼,胸痛,哪哪都不对劲。 “我病了这么久,有谁来过?” 宝珠说:“大人,夫人,几个女郎都来看过。” 似乎想到什么,宝珠咬着下唇,忸怩起来。 陆昭徽探身,望向宝珠:“有话直说。” “陆…,大公子也来过。” 陆昭徽不解,“这不正常,他来就来呗。虽然伤的狠,也不是完全不能动。你有必要这样嘛。” “他待的时间长,被担架架过来,还坐了半日。” 陆昭徽瞪大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你说的大公子,是陆九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