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撩被阴湿男鬼缠上了》 1、我在A市当保安 寒风砭骨,路砚舟拢紧身上单薄的制服。 苍白的月光掠过他秀挺的鼻梁,在唇珠上凝成半透明的霜色。 天色渐晚,街上行人稀疏,旧单车轮胎嘎吱转,载着他和两袋小青菜穿过街区回到筒子楼下。楼道狭窄昏暗,令人喘不过气,他的脸在月色中映着朦胧的光,逐渐被压过来的黑暗吞噬。 楼道里霉味扑鼻,路砚舟扭开生锈的铁门,将车推放在客厅墙边。 傍晚青菜便宜,简单加颗鸡蛋就是一餐饭,小锅里热气袅袅而上,模糊了他立体的眉眼。 这是他来到任务世界的第五年。 系统619准时出现:「查询到任务者当前世界还有问题未作答,请问是否提交答案?」路砚舟心烦意乱,连声说否,眼前窗口应声关闭。 五年来任务依旧没有进展,哪怕曾经再自信,他亦不免迷茫,“系统,任务中的石膏像我怎么还没遇到?” 光点一闪,系统体贴地宽慰:「任务者请勿沮丧。以任务世界的时间为标准,任务者工作年数通常以五年为起点,上至数百、上千年。观测局的任务评定并不受时长影响。目前为止,您的进度是合理的。」 搅了搅锅里软塌塌的挂面,路砚舟食不知味:“可这毕竟是我的第一个世界,新海市太大,又没有任务指引,我担心操作不当。”他诚恳提出自己的诉求,“我认为局里应当为大家的首个任务提供适当帮助。” 系统收到反馈,将之打成小包上传:「稍等片刻,我正在汇报。」 路砚舟点点头,垂眸轻叹。手机架在桌边热闹地播放视频,暖黄灯光漫过他墨玉的虹膜,将眼底翻涌的迷茫照亮。修长的手指按下熄屏,他无心去听去看,沉默地等待着619的回复。 「很抱歉,提议未通过。但我个统为您争取到小道具一个。」 路砚舟心情先落后起,调整呼吸打开绑定小邮箱,淡色指尖轻点接受—— 「赫卡忒魔镜,」系统介绍,「可询问三个与任务内容不直接相关的问题,它会予以你转瞬即逝的灵感。」 路砚舟凝视着掌心凭空出现的纯白手持镜,指尖抚过上面精致的雕花。抬起镜面,镜中自己清俊的面庞透过魔镜与他对视。 深思熟虑后,他询问:“我应该遵照身份安排继续当前的工作,还是更换职业以接触更多可能的线索?” 室内唯一的光源是头顶昏黄的老灯泡。他话音刚落,镜面骤然漾开涟漪,如水般清丽的月华阵阵荡开。那光芒像带着无限的智慧指引,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听见,双目被月光笼罩时却已了然于心——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选择。 竟真如此有效。 见识到魔镜的厉害,他冷静地继续:“请告诉我,我与任务的接触更可能来自工作方面,还是生活方面?”问题讨巧但并不出格,魔镜光芒时隐时现,在他紧张的屏息中再次闪烁起来。 然而这次却不像第一问那般有着明确的回答。 心绪起伏,纷杂的想法在脑海里翻涌,每一次略有灵感,却总在下一秒遗失它的踪迹。 直到镜子光芒大作,镜身随着浓烈的月光不断颤抖,脑中所有思绪像被一双冰凉的手温柔拨动,路砚舟睫毛轻颤,在那种古怪的感觉里抓住了灵感的尾巴:同时接触到。 答案拼凑完整的瞬间,魔镜承受不住瞬间迸发的月光,在他手中无声裂成两半。 雕花在白皙皮肤上压出淡红的印子,路砚舟双目放空、睫毛轻颤,直到听到系统焦急的催促,才恍惚找回意识—— 「任务者,任务者!」619一边扫描他的身体情况一边急唤。猛地回神,他瞳孔骤缩,手中镜子瞬间消散无形。 “系统,这……” 浓黑睫毛在眼下投出片状阴影,他唇色苍白。 「很抱歉,任务者,」619觉得非常对不住他,「魔镜承受不住力量已经损坏。你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他缓缓眨眼,轻笑一声。脑中凉感未褪,他飞速敲定未来的方向。 既然急不得,便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 夜色完全笼罩大地,这里的夜生活乏善可陈。明天还要工作,简单洗漱后,路砚舟窝回自己床上。 为了便于观测,观测局给任务者在各个世界提供着合适身份。 本世界的他叫陈默,是新海市数百万乡镇务工青年中最普通的一个。 二十三岁那年,陈默孤身一人来到新海市打工。但大城市竞争激烈而残酷,陈默一没学历二没能力,只能不断做短工勉强维持生计,三年下来依旧一穷二白。更糟的是,上一份工作的老板偷偷跑路,陈默白干两个月一分钱没拿到,还因为续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来了。 流落大街的时候他发过传单、扛过水泥,差点要忍受不住高提成的诱惑去会所当男模。 好在偶然结识的许大哥听说后照顾他,见他长相俊朗符合要求,便让他加入自己管理的保安队维护治安。自此开始,陈默一当保安就是两年。 今年他二十八岁。 绿湾天地作为独栋别墅与豪华公寓交错的高档住宅区,给安保人员开的工资不算低,并对保安的体型和外貌都有严格要求。住宅区外围有小平房作为安保宿舍,但对自己在外租住的保安,绿湾天地额外提供一小笔住宿补助。 陈默想了又想,还是舍不得每个月多到手的那点钱,于是领着补助在与绿湾天地隔着五公里的棚户区找了个鸽子笼蜗居。 说他住的地方是鸟笼完全不过分——巴掌大的客厅立个桌子就是厨房兼饭桌,洗手台是水泥砌出来的,厕所只有半个平方,老式热水器挂在蹲坑上面就算洗澡间。 这么小的地方还分了两个房间,每间卧室只能放得下一张架子搭的小床,剩下的过道人都走不开。卧室外倒有一个连通的阳台,生锈的铁栏杆外,玻璃蒙着厚腻的灰,一根铁丝垂下来便是晾衣架。 在这里,别说好好生活了,单纯活着都费劲。 阳台门关不紧,呜咽的夜风挤进门缝,在漆黑的狭小室内扭曲成断断续续的哀嚎。 路砚舟蜷在微潮的被褥间,苍白的脚趾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冷光。心在这寂寥到诡异的环境中升起一丝恐惧,他骤然缩回脚趾,不受控制地想象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口窄棺里。 绸缎似的黑发埋进枕头间,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又一次回想起同样诡异的任务提示: 【我有洁白的双臂,铺陈的裙摆。 星辰组成我。 石膏铸成我。 我无法目视,无法倾听,不能说话,更不能流泪。 但我却哭了,泪水滴落双颊。 我很疑惑。 请告诉我,我的眼泪从何而来?】 泪水……石膏……口不能言…… 所有看过听过的恐怖传闻一时涌上心头,冷汗浸透后背,黏腻的触感沿着脊柱蜿蜒。苍白的手指无意识揪紧被角,路砚舟轻颤着确认,“真的没有灵异事件存在吗?” 系统习惯了这样的询问,回答很快:「请放心,本世界不存在任何超自然力量。」 胸腔里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化作白雾吐出,路砚舟仰起脸,冷热错杂中指尖发白,双颊却晕着淡淡的粉。 床跟墙壁紧紧相贴,隔壁还没租出去,他一个人躺在床上,除了风声和渐渐平复的心跳,只能听到蟑螂在水管里爬行的窸窣声。 筒子楼里实在太安静,或许有个室友会好一点。迷迷糊糊间,路砚舟这样想。 第二天是早班,工作时间管饭。他吃完早餐就开始巡逻。 今天和他搭班的是四十多的老罗,淳朴善良,话也少。他们按照巡逻路线转了一上午,十二点准时开饭。 “陈默你来。”老罗一边舀饭一边叫他,却不说做什么。路砚舟眼睛一亮,小跑过去接饭盒,制服领口随着步伐轻晃,露出一段白而修长的脖颈。拿起饭盒,两块颤巍巍的红烧肉盖在饭上,他朝老罗默契一笑。 “老罗你偏心!”同事们起哄着围过来,“不能因为陈默长得帅就这样!”“就是!”“ 今天的小队长咬着烟尾巴过瘾,“陈默那张脸就他爹的是最不公平的。” “这小子往太阳底下一站,路过的大爷大妈都要夸声俊!” 哄笑声里,路砚舟耳尖微红。 绿湾天地占地广阔,保安也多,他们实行三班倒的二十四小时制。早班下午四点结束,路砚舟并不急着走。 陈默开朗热忱,先跟晚班同事聊天说话,又帮物业贴展报横幅,眼见太阳要落山了,他这才骑车往回赶。 “今天又毫无线索。”风吹得发丝向后飘散,路砚舟低声。 619宽慰,「等待也是任务的一部分,任务者,您目前做得很好。」 “但愿如此。”他忧心忡忡,眉目间不由带上些怜人的愁思。 淅淅沥沥的雨丝从空中飘下,缠上他的眼睫,落在鼻尖一像微凉的亲吻。 路砚舟轻叹,透过雨丝望向远方。 天边只剩一点残阳,乌云压得很低,罩在地平线的尽头,像给这个世界穿上一层厚重的幔布。 他掀不开这层幔布,自然也看不见苦苦寻求的答案。 “说真的,目前的生活实在太过平静。” “平静得令人有些惆怅。” 他喃喃。 他即将意识到无心之语的力量——第二天梦中,房子里无声无息多了个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2、我在A市当保安 细雨声声催人恼。 一夜辗转,真正睡着已是后半夜。 他上六休一,一周早班、晚班和夜班各两个,还余一天休息。恰逢当天是晚班,路砚舟睡前顺手关了闹钟,将头闷在被子里。 十点刚过,阳光透过蒙着灰的玻璃洒下斑驳的光影。他仍蜷缩在被里,莹白的手臂从床角向外垂坠,腕骨在晨光中散发着温润的光。 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传来,先是随着楼梯缓缓而上,紧接着重物落地,声音在门前停住。 生锈的锁芯里,钥匙干涩地扭动。 嘎啦嘎啦。艰难的转动声被毫无隔音措施的水泥墙放大,路砚舟在混沌梦境中蹙眉,将脸埋得更深,直到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这才毫无征兆地突然醒来。 “咳……”他剧烈喘息与咳嗽,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苍白的指节攥紧床单。 头隐隐作痛。 记不得究竟梦到了什么,只隐约有被藤蔓缠死的痛苦。 汗珠顺着脊柱沟蜿蜒而下,在棉质汗衫上洇出深色的轨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足弓因为寒意微微绷紧又随即放松,他扯掉汗衫往出走,纯棉布料垂落的褶皱里还氤氲着未曾褪去的体温。 开门。关门。 他蓦地睁大眼睛,门把差点脱手。 什么情况?! 怀疑自己没睡醒,路砚舟扭开门从缝隙露出一双眼睛,对上来人意味深长的视线。 不是幻觉。 耳尖泛起珊瑚粉,三两下套上衣服,他慌忙出来。 “你、你……”哪怕已经反应过来,面对客厅里不期而至的人,他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你是这里的新租客?” 青年抬抬下巴权作回应,坐在行李箱上一动不动,长腿大字型舒展,看上去有些冷漠。余光在他一尘不染的鞋面和质地良好的衬衫上一闪而过,路砚舟心下了然。 “抱歉,空间有点小。”他转身收拾客厅散落的生活用品,弯腰时短t后露出一截雪色的腰。 默不作声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后颈蜿蜒的淡色血管上。 客厅小,几个呼吸间就被收拾妥当。路砚舟将靠墙的单车又往里推了半寸,转身:“好啦!” 新室友显然不爱说话,冷茶色的眼睛无机物一般,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他。和他对视无端有种被审视的感觉。 路砚舟下意识错开目光,又突然想起什么,轻讶一声,他冲进旁边的空房。 三两下将堆放的被褥抱起来。“抱歉……”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素色的脸看上去很乖,“不过这些是冬天的铺盖,不脏的——我待会给你把床板擦一下,可以吗?” 室友神色冷淡倨傲,路砚舟自知理亏,顾不上对方冷漠的眼神,又送出个讨好的微笑。他笑起来时,脸上未消的薄汗与潮红愈发夺人视线,目光在那湿润的眼神与犹带红晕的脖颈上来回,室友终于认可了一般,纡尊降贵地点头。 放下被褥,他连忙打湿抹布弯腰给新室友擦床板。晨光从窗户里斜切过来,落在那截因为用力而紧绷的腰腹上。矜贵的少爷端坐在客厅,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哪怕路砚舟没有回头,都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那股不冷不热的视线。 真是奇怪的感觉。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快速擦完床出来,来不及说什么,对方便擦着他肩膀进了屋。 嘭一声,门在眼前关上。 余他一个人默默站在客厅。 「别难过,任务者。」619看他委屈,「我可以给您来一段舒缓放松的晨间音乐。」 “那来吧,”路砚舟可怜巴巴地,“给我来点音乐软件上要收费的。” “好久都没钱充vip。” 系统二话不说,专挑贵的放。 睡意已消,他收拾完卧室,给自己煮了碗清水挂面。 隔壁动静很小,他的室友进去后就再无声息。路砚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端着面边吃边想,实在忍不住好奇,悄悄过去伏门听了一会儿。 真的完全没有声音。 他一头雾水地离开。 接下来几天,他没再见到那位神秘室友。 相比他每天规律的上班生活,旁边安静而毫无进出动静的房间显得格外不同寻常。若不是晚上偶尔能看见门缝里漏出的蓝白光线,他都要疑心对方是否真实存在。 真是奇怪的家伙。 明明看着才二十岁左右,家境应该也挺殷实,为什么选择与人合租这样的鸽子笼? 棚户区人员庞杂又缺乏监控,并不是安全的好去处。他住在这里,亲人朋友们不担心吗? 这些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李先生,王女士,”朝迎面而来的业主露出微笑,路砚舟微躬身,“晚上好,回家快乐。” 二号楼十八层的业主夫妇点头经过。 “有钱人爱好真特别,”等二人走远,跟他搭班的小吴摸着后颈感叹,“有车不开要走路。奇奇怪怪。” “少说这些,”路砚舟绾起耳边垂落的发丝,“业主听到不好。” 小吴点点头,又嗐一声,“陈默哥,你怎么弯腰也看着那么气派,我咋感觉轮到我就是个水煮大虾。” “别贫。”路砚舟忍俊不禁,“弯腰还有什么不同。” 明明就有。小吴撇嘴。 十二点下班,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路砚舟悄声开门,看见隔壁房门下隐透的光,微微松口气。 室友没睡就好,他还想冲个澡。 浴室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路砚舟裹着褪色的浴巾出来,发尾还滴滴坠着水。水珠顺着锁骨蜿蜒向下,他拿毛巾擦擦,抬头正好与室友四目相对。 睫毛轻颤如蝴蝶,他下意识抓紧浴巾,指尖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粉白。“不好意思,”他很快反应过来,“我比较容易受惊。” 冷茶色的眼睛在阴影里愈发通透,室友若有所思,“你很喜欢道歉。” 低沉的音色。 路砚舟似真非真,“口头习惯,不算喜欢。” 室友又看他一眼,视线像打量稀奇生物。 客厅有着浓郁的蔬果气味,看室友从榨汁机里倒出杯深绿色液体,路砚舟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晚饭。” 视线顺着他发梢滴落的水珠向下,室友回答一句,又进屋了。 这个点吃晚饭?夜宵差不多。 摇摇头,路砚舟也回自己房间。 空间太小,哪怕躺在床上,鼻腔里依旧是那股蔬菜的生涩味道。月光顺着半开的窗与门漏进来,在他挺直的鼻梁边投下起伏的阴影。脑袋蹭蹭枕头,发丝四散着,路砚舟怀疑自己要做个青草味的梦。 睡前惯例与系统讨论任务进展,虽然依旧无事发生。 一人一统默默相对,还是619先说:「时候不早,先睡吧。」怕他心情沉重,系统又鼓励到:「相信你一定能优秀完成的!」 路砚舟也困了,跟着系统一起打气,话还没说完便闭上眼睛,枕着手腕睡着了。 睡姿不良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来胳膊又酸又痛。 揉着痛麻的胳膊从床上坐起,眨眼风干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路砚舟呆坐片刻,晃了晃脑袋上翘起的发丝。 推开门,极少见地,室友正在客厅。 对方似乎在调配药材,面前正对着称量天平。路砚舟开门出来,他刚好把电插上,旁观打粉机“日”一声开始工作。 桌子上食材很多,但无论如何不像在做饭。 睫毛上挂着水珠,路砚舟洗漱完擦着脸出来,盯着一字排开的五谷杂粮和各种药材不太确定地:“这是准备煮豆浆吗?还是要做药膳?” 怀疑之情表达得非常委婉。 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室友没说话。路砚舟站在旁边看他用电子天平精细称好每种组分的重量,又眼都不眨地混在一起滴加油状液体,很快,那些粉末就在他手底下被压制成长方形的砖块。 取刀,室友将之切成标准正方形。有强迫症一般。 “这是……”他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地问,“准备给自己吃的?” 看起来真的很像在做邪恶科学实验…… “吃。”室友头也没抬,回答简短有力。 原来真是吃的。 干笑一声,他善良地提议,“吃面条吗,不如我给咱们下点挂面。”家里还剩一颗上海青,分一分也够两个人吃。 似乎是幻觉,室友嘲讽地喷了个鼻腔音。 “挂面不算面条。”他勾勾唇角,不无讽刺地说。 路砚舟:…… 好吧,我真的伤心了。 挂面怎么不算面,这句话真的很伤人。 他在心底默默戳系统。 619可疑地沉默一会儿,又给他放了几首歌。 今天原本是晚班,同事昨晚临时找人换班,路砚舟便跟他换了早上的。 上完班,他们保安队的负责人许晃叫他去外面吃饭。吃完饭喝了酒,徐晃非得开车送他回来。路砚舟怎么好意思。 看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多,他拍拍被酒精熏得发红的脸,脚下发虚地慢慢骑车回家。 浑身热热的,尤其是脸蛋,好像融化了一般。路砚舟慢吞吞地骑车在风里往前,棚户区的路凹凸不平,他便也一颤一颤,发丝软软地到处乱翘。 鼻尖飘来一阵酸腐的气息。路过垃圾站,离家还有一条街时,他忽觉身后掠过黑影。 不等反应,左侧车身猛地一歪,紧接着是手臂后侧火辣辣的感觉。路砚舟霎时酒醒大半,顾不得被撕裂的外套抬头看过去,却见那辆擦着他而过的电三轮并没有停。 噌噌几下,速通物流快递车直直消失在长街尽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 3、我在A市当保安 蹙起眉头,路砚舟靠边停车检查手臂。 光线太暗,只能约莫看见深色制服上被剌了一道将近十厘米的口子。半个手臂火辣辣地痛,他嘴唇轻抿,额角因为痛楚微微湿润,苍白的脸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下若隐若现。 回到家已是十几分钟后。 左臂外侧还在胀痛,疼痛蔓延开来,连带后腰的一部分也似有灼意。他不得不脱下衣服,侧身检查。 客厅昏黄的灯光自上而下地笼罩着他裸露的肩颈与脊背,细腻的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可惜白璧微瑕,玉似的肩臂上,一条渗着淡淡血色的红痕破坏了肌肤上温润的质感。 嘶。 触痛地缩回手,不敢再去触碰那高高肿起的伤口,路砚舟轻拭额角的汗,就着客厅的灯歪头穿针引线修补衣袖。 脊背微弯,弓成一段引人遐想的弧度,上面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散发着莹莹的闪光,令人不禁联将手掌抚上去是怎样细腻的手感。 一双手兀地出现,隔着寂静的空气抚摸那湿润的红痕。 对此无知无觉,路砚舟熟练地封好衣袖破口。修长的指尖一圈圈绕着纯黑细线,湿红的舌尖舔上线尾刚要咬断,手里的外套忽然从口袋掉出一张纸。 身后人无声接住,将单子放在桌上。 “病了?” 冷淡的声音响起,路砚舟才倏然发现对方存在。 气音在喉咙里慌乱地一滞,他睫毛轻颤着下意识摇头,还没等开口,便先顺着对方扣着单子的指节看过去。 冷链药品夜间运输物流单。 原来那辆电三轮是送药的。 “没有。”抬眼对上室友的眼睛,将一闪而过的诧异掩饰得很好,路砚舟笑笑,“路上被快递车蹭撞了,见有东西从车上掉下来,顺手接了。” 室友点头,没有多问的意思。 路砚舟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悄然观察着他的神色,忽而笑道:“可以帮我个忙吗?” 冷茶色的双眸看过来,不经意从他赤裸的上身划过。路砚舟心下了然,嘴角的笑意更加温柔,眼里也潋滟地似乎蒙了一层水。 “帮我上个药吧——” 声音倏地消散在空气里,室友抬手过来的瞬间,他下意识接住了对方的手。 意料之外的触碰让路砚舟眉心微皱,很快放开手,他不动声色地,“至少沾点药呀,室友?” 最终对方还是没能给他上成药,因为找了一圈,两人都没有碘伏和棉签。 结束了这场短暂的试探,路砚舟也有点疲倦,垂眸稍坐片刻,回了自己屋子。 许晃对他确实没话说,不仅一手安排了工作,还经常照顾他的生活。晚上喝酒时,这位英俊热情的大哥一直拉着他的手展望未来,还说要带他去赚大钱、过好日子。 “要是在锚世界也有人这样许诺该多好。”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路砚舟漫不经心地说。 619十分关心他的心理健康:「任务者,劳动最光荣。」 揉乱了一头乌发,路砚舟笑着嗯声回应。 酒后睡了个很沉的觉,第二天中午醒来,脑袋还是晕晕的。双颊晕开粉雾,靠在门边发了半天呆,路砚舟才清醒过来,打着哈欠去洗漱。 室友又在打蔬果汁。 和上次的味道不同,今天里面似乎加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闻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胃里残存着酒后的酸胀与疼痛,路砚舟看着榨汁机里可疑的颜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室友便头也不回地,“要吗?” 双唇微抿,并不是很想尝试,但室友的目光已经投过来。抬眸的瞬间换了副热切的表情,路砚舟露出一点笑。 “可以吗?” 闻起来真的很奇怪耶。 不喜欢。 但他还是端着杯子站了过来,眼睁睁看着室友一言不发,为他倒了大半杯。 蔬果打碎后混合成的粘稠液体在杯中起伏,带着绵密的泡沫,肉眼看上去是墨绿近黑色的,局部还有或蓝或紫的光。 路砚舟狐疑地观察几秒,抬头看一眼室友。在对方催促的目光里,他几乎有点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凑近浅闻一口,还没过肺便皱了皱鼻子。 装作品尝的模样悄悄用舌尖沾了沾,一瞬间仿佛灵魂受到冲击般,他觉得自己天灵盖都在冒火。 ……好难喝。 舌根和鼻腔在极端的苦涩和酸甜下阵阵发麻。眼前白光片片,耳边嗡鸣,那瞬间,路砚舟仿佛看到了天堂。 不,或许应该称之为地狱。 “不许吐。”室友冷酷地要求。 下意识吞咽着,喉肌却在本能地收缩着抗议,嗓子眼像是被掐住了,他感觉七窍都在冒烟。 偏偏室友的手还冷不丁伸过来,强硬地捂住他的嘴,连带他大半张红潮潮的脸。 呛咳一声,路砚舟连忙拉扯室友比看上去强壮很多的手臂。然而对方小臂微屈,铁杵一般,他被死死锁住挣脱不得,不得不硬生生将嘴里那点诅咒般的液体吞咽下去。 挣扎间出了一身汗,路砚舟双眼微红,不知什么时候眼底聚起一湾泪。室友的拇指顺着那眼尾的弧度重重一按,那晶莹的泪水便落在他手背上。 有些烫。 这时倒是看不出洁癖了。目光顺着那颗眼泪看向他湿漉漉的脸,室友沉默半晌才松手后退,眼里似乎还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路砚舟狐狸尾巴都要蔫了。 觉得自己命都少了一截,他虚飘飘地栽进洗手台里刷牙,莹白的小臂撑着水池边沿,从脸颊到脖颈都沾上汗意,他不得不整个都擦了一遍。 洗漱完出来,胃倒是奇迹般地没那么难受了。 室友杯子里的蔬果汁依旧一点没少,像是专门等在这里打这么一大通,就为了整他似的。 小脾气有点上来,他本来想直接摔门回房间,想了想还是站在门边提了一嘴,“说起来一直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陈默,在绿湾天地当保安。” “我知道。”室友头也不回地。 知道? 路砚舟若有所思,“你是——” “我是邬铮。” 他放下杯子。 接下来一整天,路砚舟的思绪都集中在室友邬铮身上。 今明两天是夜班,他要在保安亭里站通宵。将近十点半,从锅里摸出两个闷熟的鸡蛋,路砚舟擦干外壳揣在兜里出发。 从筒子楼到绿湾天地没有直线能走,绕上大路前,一多半都是些棚户区里的小巷子路。 这条上班路他走得太多,闭上眼睛都不会出错。 沿着家门口的街道向东向北,拐到另一条街上再向北。路过垃圾站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瞥了眼门檐上滚动的时间。 十点四十。跟平常差不多的时间。 这里比他租住的筒子楼还荒凉,附近都是些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楼。周围人少,灯光也暗,路砚舟就着头顶的月光徐徐向前。骑了没多久,他敏锐抬头,电三轮特有的嗡嗡声接近—— 一辆物流车与他相向而来。 灵巧地向外避开,他回头看了一眼。 速通物流。 又是昨天那辆车。 夜班零点开始。 绿湾天地占地面积大,但东门和南门却挨得近,几栋大平层公寓在这里。住宅区中间流过一条清澈的小河,河对面是西北独栋别墅群。这里建筑与建筑之间隔得开,中间绿化好。保安亭分散在这偌大的花园式住宅区里,每隔固定距离便有一个,晚上都有人值守。 路砚舟人缘好,在队里吃得很开。知道他胆不大,大家体谅他,夜班通常分他在东门和南门附近。 在保安亭里站了半个小时,陆续有业主回公寓,路砚舟倒也不寂寞。 又过了十多分钟,有业主从二号楼往外走。盯着身型看了片刻,他认出来人礼貌招呼,“李先生,晚上好。” 十八层的李亦伟应了一声,光屏的光在空中浮动。 见他似乎在寻找什么,路砚舟主动从岗亭里出来,“需要帮忙吗,先生?” “小……那谁小陈呐,你拿手电筒照一照这地上,我找钢笔。”李业主往他胸牌上看一眼,说道。 路砚舟陪他找了十几分钟,眼尖地在一旁的草地里发现了只钢笔。李业主夸他两句后上楼了,他又回亭子里继续站岗。 外面漆黑一片,有点冷。他偷偷剥鸡蛋吃。 五点,晨跑的业主们开始活动。 两天夜班后照例是一天休假,早上八点结束值班,他跟着蹭了一顿早餐,回家睡觉。 邬铮在洗澡,一进门便是沐浴露的味道。路砚舟刚停好车,就见他胯部围着浴巾从厕所里出来。 他看着不到二十,锐利的眉眼间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气息,眼神却总是充满压迫感。默默在心里比对,路砚舟估摸着邬铮比他略高两横指,目测有一米八六左右。 卫生间很窄,路砚舟这样瘦高的小骨架进去还有一点转身空间,邬铮在里面光是肩宽都有点展不开,也难为他还能裹上浴巾。 看了两眼,他回房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班结束,他照例骑车回家,走到老楼附近却发现这片地方连带垃圾站都被封了,有机械警察在其中穿梭。 本来就窄的巷子愈发难以通过,还在绕路与直接挤过去之间犹豫,路砚舟忽然听见周围人讨论什么。 他默不作声凑近了,只听那大爷嘟嘟囔囔,大意是这里早上发现了尸体,太晦气,他要回孩子家住两天。 还没等捕捉到更多信息,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且幅度愈演愈烈。紧接着,刺耳铃声作响,声音划破天际。【你现在阅读的是 】 4、我在A市当保安 2035年,深度训练的智能机器人已在各行各业铺开应用,人类则顺应时代的发展,转向辅助或者决策的岗位。 警用机器人大规模投入使用已有五年,并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基层警力缺乏的问题,已成为警方不可或缺的助力。 刺耳铃声响起时,仿若接到指令一般,它们瞬间停下动作齐齐转过来。目灯由蓝变红,十几双机械眼猩红一片,面无表情地锁定路砚舟。 仿佛是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呼吸一滞,就像被冰水迎头浇下般,路砚舟在这片非人的视线里牙关轻颤,甚至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面上毫无血色,他死死按住静音键,在逐渐渗出的冷汗中朝他们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然而手机却像中毒一般,铃声非但没有停止,还越来越大,伴随着刺耳而高频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这下不只是机器人在看——所有人的目光都古怪地聚集在他身上,仿若他是人群中唯一一个异类。 掌心里的震动越来越大,指尖渗出隐隐的汗意,他几乎要握不住手机。 就在他准备先道歉再赶紧离开的时候,一个尤其高大的机械警察走过来,请他到被封路段的另一边去。 说是请,但它冰冷的合金手掌一直放在他背后。路砚舟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生出但凡一点逃跑的心思,下一秒都会被那五根类人手指直接按在地上。 “619……”面色苍白如纸,指节攥紧裤边,他几次呼唤系统寻求帮助,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下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陈先生,”在他把包括穿越身份暴露的所有坏结果都在脑内闪过一遍前,机械警察弯下腰用那无机质的低沉声音说道:“感谢您的配合。” 一只手仍旧按在他的背心,将他整个人都罩在自己的动作范围内,它那漆着警徽的右手隔空扫过还在疯叫不停的手机。 噩梦般的噪音瞬间停止。 “这是警方的特殊提示音。”它简短地。 “我……”柔软的嘴唇被抿得发白,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我能做什么吗?”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还是第一时间表达配合。 “请上车。”将他带到警车边,机械警察做了个请的手势,“需要对您进行简单的询问。” 它说的简单询问指的就是笔录。 这是上车之后,车里的小型问讯机器人告诉他的。 车里空间很大,但是机器人与询问椅之间隔得很近。路砚舟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地被注视着。 他坐立难安。 “陈默,你好。”正式询问之前,它脑袋上浮现出一个像素式的微笑,“接下来请不要紧张,如实,并尽可能详实地回答我所提供的问题即可。” 似乎是感受到路砚舟并不习惯与机器人相处,它电子音略微一顿,“倘若您需要,可以带您回派出所,由我的人类同事对您进行询问工作。” 睫毛轻轻一颤,在自己世界里从未进过警察局的路砚舟深呼吸平复心绪。 “……不了。”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正逐渐冷静下来,“我可以,请即刻开始吧。” 前半个小时的问题围绕着他的工作与生活,机器人问得特别细致。路砚舟反复地回忆与作答,被一道道问题弄得精神疲倦而思维涣散。 在他频繁开始出现口误与逻辑断片时,屏幕突然出现一张照片。 “您见过他吗?”机器人问。 下意识根据指令抬头,路砚舟麻木的表情一顿,瞳孔生理性地收缩起来。 “我认识他,”他不假思索地,“这是二号楼十八层的李业主。” 他已经熟悉了机器人问讯的方式,不等对方提问,将自己怎么认识又知道多少通通都说了。 回忆着与李业主不多的接触,他把还记得的几次相遇也交待了,包括昨天凌晨的短暂互动。 机器人又开始问那种极其繁琐的问题,他不得不将所有自己知道的东西颠三倒四地一遍遍说着。 直到口干舌燥,嗓子也隐隐作痛,警务机器人才通知他笔录结束。 “可以问问发生了什么吗?”隐约有点猜测,路砚舟连忙抓紧机会试图掌握更多信息。 绿色指示灯闪烁三下,车门自动打开。 “感谢您的配合,”机器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如果有需要,后续我们会进一步找您确认。” 骑车离开这条街,直至快到家门口,突然消失的系统才又悄无声息地出现。 “619?”路砚舟有点紧张,“需要我上报你的工号汇报异常断联吗?” 「我一直都在,任务者。」系统带着歉意,「很抱歉刚刚我不能做出回应。」 「净安里七号仓库发现一具男尸,警方刚刚确认,死者是李亦伟李业主。」 竟然真是这样。 「您作为近期接触过死者的人,兼之住在尸体发现地附近,得到了警方重点关注。」 「为了避免您表现异常被怀疑,我擅自决定暂时不对您的呼唤回应。」 “……我理解。”紧紧握住车把,路砚舟目视前方,“希望警方能尽快破案。”他一点也不喜欢被当成嫌疑人的感觉。 说起来,死者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净安里作为附近有名的棚户区,跟绿湾天地这种商业性高档住宅区隔着两条街并一个巨大的公园。 李业主平时工作繁忙、作息规律,怎么会死在这个地方? 一边分析一边上楼,路砚舟刚推开出租屋的门,便被一束强光打在身上。 男性的气息靠近。 来不及躲闪,对方冰凉的鼻尖顺着耳际与颈侧过分亲昵地自上而下嗅闻一番。在他得以避开强光直射、睁眼视物之前,凑近者又兀地离开。 “邬铮。” 哪怕还不能看清对面是谁,路砚舟已经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轻嗤一声,邬铮关掉强光手电。 他看上去既不耐,又有些隐秘的高兴,手电筒随手丢在桌子上,他倚在墙边冷冷地: “晚了。” 竟然是在关心他为什么下班后这么久不回家。 换做平时路砚舟可能还有心情逗逗他,但今天实在过于疲倦,他懒得讲话,便只嗯了一声,权作回答。 光屏闪了闪,有消息进来。 邬铮对他的敷衍很不满,指尖敲敲桌面刚想说什么,随手点开信息看一眼,忽而抬眼看向他,嘴角不知怎么诡异地露出了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任务者,」系统声音突然响起,「检测到本世界高危情况,请务必提高警惕!」 怎么?路砚舟瞬间警惕。 鲜红的警告弹了一视野: 「警告!尸体发现地搜出您的指纹,关键监控缺失,您缺乏有效不在场证明。据估算,您被当做疑犯逮捕的概率是78%,且还在不断攀升!」 不可能!路砚舟第一时间反应,“我没去过七号仓库!” 任务世界里系统功能受限,给出警报后619也再无法提供更多消息,只提醒他倘若被抓,很有可能任务会直接终结。 “你生病了。” 心还在不断下坠,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句。 邬铮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近了,极具侵略性的视线黏在他身上,冷冷的,宛若跗骨之蛆。 嘴角隐隐勾起,他蛊惑性地低声,“需要帮助?”声音一改常态,缠绵地像是能拉出丝。 路砚舟面色惨白,双颊因为心绪不宁病态地泛着红。细密的冷汗从光洁的前额冒出来,他张张嘴,忽然想到什么。 垂眸掩盖锐利的眼神,开口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无助的腔调: “……是。我、我,”他忽而伸手攥住邬铮衣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我需要帮助!” 咬住湿红的嘴唇,直到那晶莹的软肉上遍布细密的齿痕,他抬眼看向邬铮,仿佛对方是他此世间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一般,磕磕绊绊地将自己的遭遇与担忧倾泻而出。 睫毛被冷汗打湿,水淋淋的,垂下来像天鹅的裙摆。 邬铮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已隐隐将他圈在怀里。 “我有一个办法帮你,”他低声地,诱哄性地,“试试吗?”虎口虚虚扣上了路砚舟被冷汗浸得愈发白的后颈。 天色已晚,寒风瑟瑟。 邬铮套了件驼色长风衣,不紧不慢地盯着路砚舟垂眸给他系格子围巾。 「任务者,你怎么知道求他有用?」 “不知道,猜的。” 抚平围巾上的褶皱,路砚舟说。 十五分钟后,他们向南离开棚户区,来到净安里外侧主街道上。 街道两侧是一排排商铺和小区,中间还有所学校。往西经过一片居民区,路过社区卫生服务站时,突然有人喊住路砚舟。 “小陈?上次还没感谢你呢,专门叫你跑一趟来修东西。”门诊部的护士长刚下班,见到他立马笑吟吟地朝他掌心放了一把巧克力。 路砚舟刚想开口,突然看见邬铮面色阴郁的脸,于是他短促笑笑示意自己在忙。 邬铮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路砚舟在后面跟。 “修什么?”一阵沉默之后,前面那个不经意问。 “打印机,还有水阀之类的。”路砚舟说实话。 他们最终目的地是净安里所属的银陵东路派出所,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有位年轻警员在等他们。 没料到他会带人来,警员的视线落到路砚舟身上。 邬铮反手扣住身边人的手腕。 “带路。” 他不打算解释。【你现在阅读的是 】 5、我在A市当保安 邬铮的手掌宽大,牢牢扣住路砚舟的手腕。 后者试图蓄力扭身挣脱,腕骨在对方掌心碾出冰凉的弧度,却像被铁钳锁住般纹丝不动——他生得一副漂亮手腕,骨节纤细精巧,扭动中露出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珠光,此刻倒因挣扎泛起薄红。 实习警员二十四五岁,看着活泼却不多话,与邬铮点头致意后便径直引路向内。 路砚舟被带着往前,穿过亮堂的接待服务区,踏入灯火通明的办公区。五六位警察在各自工位上忙碌,会客室里还等着一位中年警官。 刑警大队的吴警官客套地微笑着招呼,见了邬铮伸手欲握,却看见面前两人维持着的僵持姿态。他挑挑眉毛,手腕一翻,若无其事地转而虚扶椅背:“两位请坐。” 搞不清楚状况前,路砚舟谨慎地保持沉默。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吴警官切入正题很快,“尸检还在进行,按流程至少需要48小时——” “慢。” 邬铮打断。 吴警官无奈叹气,“法医科已经在加班,今晚肯定通宵赶工。我马上去催进度。”说着,他摸出一枚蓝色芯片,“死者光屏数据备份,原件还在痕检科封存。” 邬铮终于松手,“说说疑点。”指尖在芯片上叩叩。 路砚舟趁机收回手,悄悄揉了揉发红的腕子。袖管滑落半存,露出的一圈鲜红指印好似珊瑚手链,如又某种爬行动物的痕迹,衬得那皮肤无端地旖旎。 他肤色本来就白得近乎透明,此刻红痕外又泛着一片薄粉,在灯光下像被揉暖的羊脂玉。吴警官的目光在他低垂的睫毛上顿了顿,转而看向邬铮,眉峰微挑似在询问。 邬铮指尖一弹,两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件落在桌面上:“家门口一个,”又点了点另一个,“楼下的,内存卡都在里面。” 吴警官低笑一声,旁边见习警员立刻上前将监视器封进证物袋。 路砚舟倏地一惊,猛地抬头,“你放监视器!?”睫毛剧烈颤抖着,脊背也绷紧着,是十足防御的姿势。 邬铮斜睨他一眼,他声音顿时哽在喉间。 吴警官清清嗓子。 “好,按流程,稍后二位得签两份协议。现在说回案子——尸体是几个孩子在净安里七号仓库发现的。” 他抽出档案夹,“仓库废弃半年,唯一的铁门挂锁早锈断了,平时总有小孩钻进去玩,现场脚印踩得乱七八糟。” 他说话时,见习警员小李端来两杯速溶咖啡。 热气在路砚舟眼前腾起,模糊了他的眉眼,也模糊了他眼里的思索。 “但痕检初步判断,死者是自行进入仓库的。” 吴警官抽出照片,邬铮的指尖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那个蓝方芯片,有些无聊的样子。 “死者男性,58岁,药品运输监督管理员。社会关系简单,已婚,周围人证实其与妻子恩爱。父母健在但联系较少,无兄弟姐妹与子女。” “妻子说他有夜跑的习惯,通常晚上十点出门,十一点回家。” “发现尸体前一天晚上,死者出门后再没回来。凌晨一点妻子打过电话,没人接。” “尸体外表无肉眼可见的伤痕,无衣料破损,无打斗痕迹。初步尸检结果是心脏骤停,死亡时间在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指尖点点芯片,邬铮示意他说死者光屏数据。 “我们初步检查过他的光屏,”说到这里时,吴警官顿了顿,像是在搜寻合适的措辞,“数据显示,死者二十一点五十分出门后一直进行慢跑运动。还原定位可见,从家里出发后他来到旁边的绿湖公园慢跑,直到二十三点整。” “之后再无任何轨迹,像是突然从地图上被抹掉了。” 苦香的热气扑在鼻尖,无意识绞紧杯沿,路砚舟心脏咚咚直跳。 怎么回事? 若死者生前最后定位在公园,他又如何跑到仓库里去? 现场氛围无声地紧张起来,他为这必然的推论感到很不舒服。 似乎是给他们消化的时间,吴警官刻意在这里留了个气口。 背后凉飕飕的,后颈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路砚舟下意识咬了咬嘴唇,粉润的唇肉被牙齿咬得发白。 抬眼撞上小李警员欲言又止的目光,他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极为复杂的神态:一种混合着困惑、疑虑、纠结与恐慌的表情。 “光屏确定是本人的吗?”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口,“会不会有人拿走后伪造轨迹?” 吴警官摇头。 “虹膜绑定和数字序列都对得上,且光屏上只有死者的指纹。”他的声音很平缓,“我们倾向于,光屏在死者死亡前的一段时间里,只有他自己使用过。” “那可能是他死亡后,被人转移到仓库——”路砚舟迅速反应,却又倏然面色惨白地止住未完的话,“但仓库里那串脚印又怎么解释?”他翻看着现场脚印的初步分析,“总不可能是他是自己走过去的?” 话一出口,周围的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路砚舟不可避免地想到,一具尸体如何在夜色中摇摇晃晃地,穿过安静的街区。 或许牠缓慢经过的时候,旁边的住户还没有睡着,而他们就这样一无所知地待在一墙之侧。 要是有人抬头,还透过窗看见这无比诡谲的场景。。 毛骨悚然。 胃缓缓打结,路砚舟呼吸轻而乱,掌心被掐出一片月牙。 小李警员面色变了又变,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找个借口出去了。 面白如纸,脸上唯一还带点粉的嘴唇也开始发白,路砚舟无意识喝一口咖啡,液体呛进气管,他剧烈咳嗽着,涌出的眼泪打湿了睫毛,在眼下晕开小片水痕。 着迷般看着那点水色,邬铮喉结缓缓上下滚动。 “走了。”他突然起身,指尖在那因痛苦耸起的肩胛骨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路砚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拉扯着踉跄向外。 街上很安静,路灯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 喉咙里细细的痒意未消,路砚舟有些难受,指节抵着唇瓣不住轻咳。 大掌虚空抚上他的脊背,即将落下之前,他突然侧头: “我的嫌疑……算是洗清了吗?”睫毛仍带着未尽的水意,唇色因为方才的呛咳泛着湿润的淡粉。 邬铮的视线湿冷又灼热。 半晌。 “一半。”他抽回视线。 原路返回,行人越来越少。 晚风瑟瑟,路砚舟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刚刚的对话。不可避免地,脑海里再次浮现那令人极度不舒服的画面。冷风吹来,身后一阵阵发毛,像此刻有人正贴在他背心幽幽吹着气。 狠狠打了个寒颤,他快步向前。 邬铮余光看过来,不紧不慢跟上。 他的室友似乎跟常人不太一样,看上去总是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他胆子很大,目前为止,路砚舟没有在他身上体会出一星一点类似于恐惧的情绪。而除此之外,邬铮其他正面情绪也少得可怜,除了冷漠与强势,路砚舟甚至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形容他。 净安里棚户区近在眼前,即将转弯进入巷口时,路砚舟突然驻足片刻,几步靠近路边一辆不显眼的电三轮。 “又是这辆车。”他走近细看。 面前的快递车明显有些年头,车身布满灰尘,两侧速通物流的标志已经褪成了灰色。对它的一切记忆犹新,路砚舟很快凭借车厢上不规则的锈迹确认了它。 邬铮停在三步之外,风衣下摆被巷口的穿堂风扬起。 路砚舟绕车半周,修长的手指轻点车身突起的棱角,“应该就是这里,前几天刮烂了我的衣服。” 身上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他有些不快地抿唇,“这个快递员每次开车都很急,我连着遇到过两次,对方车速都很快。” 言语间有着不自觉的抱怨。 就这一点隐隐的亲昵,便让邬铮心底阴暗的植物缓缓攀升着开花。 视线顺着路砚舟洁白的指尖扫视车身,邬铮飞快将电三轮打量一遍,目光在前面那两个轮胎上略微停顿。 突然将路砚舟的手握住,拇指抚过那突起的腕关节,与颇有占有欲的动作不相符的是那淡淡的语气。 “脏。”他说。 仿佛仅仅是嫌车身太多灰尘一般。 整个过程就在一瞬间,路砚舟没来得及反应,又被他牵住了。 偏偏邬铮又恢复了那种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态度,他几次想找机会抽走手腕,又觉得这样显得有些大惊小怪。 楼梯狭窄,楼道里灯光微弱。 两个人前后向上,不大的空间被压缩得更小。路砚舟落后两个台阶,交叠的脚步声在楼层里回荡。 古怪的氛围。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低声。 踏上最后一节台阶,邬铮自上而下看着他。 “咨询顾问。”他勾唇。 铁门开合。 邬铮抬手,指尖的芯片划出银弧,落在客厅桌板上。路砚舟低头换上拖鞋,脚踝在宽松的裤脚里露出精致的一小片。 邬铮的视线在那片白上略微停顿,冷不丁说,“那辆快递车你见过。” “嗯。”路砚舟应声,“见过两次,连着两天在前面那条街上,垃圾场附近。” 他转头,对上邬铮沉郁的目光。 路砚舟眉头轻蹙,“怎么了?” “自从新的城市管理条例通过后,空中管制大部分放开。” 邬铮的声音响起。 “速通物流一年前已停止人工投递,全部变为无人机送货。” “那辆车到底是从哪来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6、我在A市当保安 话音落下,仿若惊雷炸响。 睫毛急促颤动,在眼下投出蝶翼般扑闪的阴影,路砚舟往前迈了几步,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慌乱和惊疑。他实在无法克制胸腔里翻涌的惊惶——这几天诡谲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小臂抵着冰凉的桌沿,他垂眼盯着自己泛白的指节,嗓音从喉间溢出时还带着点涩意: “可能是保留了部分人工运输服务,”说到后半句,他强迫自己抬眼与邬铮对视,“这一带是无人机禁飞区,你知道的,对面街尾就有个非法信号基站。” 邬铮勾起唇。 “不。” 那笑容实在有些邪性,仿佛在玩味他的惊惶一般。 路砚舟深吸一口气,舌尖抵在上颌。 他当然知道这个理由太牵强。 速通物流全面改用无人机配送已是去年的事,确实不该还留着人工业务。况且他作为保安的这段时间里,每日不知见过多少次速通的无人机擦过天际。 方才下意识扯出的理由,不过是一种逃避心理。 “可那辆车究竟是怎么回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卓沿,他用平稳的语调继续分析,“或许是私人在用。这种老式电三轮虽然不合规,但拉货倒也方便实用。” 邬铮的目光黏在他脸上寸步不离。 他说话时,邬铮投以沉默的凝视。但与那种安静的姿态不同是他目光里那种仿佛要将他的衣服一层层扒下来的灼热。路砚舟微妙地错开他的视线,假装自己没发现其中的觊觎与占有,大脑还同时飞速运转着,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 “不对……那张单子。”指尖掠过桌面的杂物,拿起那张几乎被遗忘的物流单。将之展开,上下扫视,他眉心微微蹙起。 “u-1000胰岛素,冷链运输,收货地址——”挑着关键字读出来,在说到收货地址的时候,他的尾音不自觉发颤,“净安里七号仓库。” 捏着纸角的手指微微收拢,仿佛被那串地址灼伤了般,他缓缓呼吸,手指向下,露出收件人的姓名。 收货人:刘全。 “不是死者。” 他盯着物流单上空缺的签字区,不知道应不应该为此松口气。 指尖在“七号仓库”字样上无意识摩挲,他垂眸,“所以那辆车确实在进行物流运输,并且非常巧合地,在案发前三天去过发现尸体的仓库。” “而案发前一天,我在垃圾场与仓库附近又见过它。”说到这里,他声音轻了些,“可惜那条路太暗,我什么都没注意到。” 话语突然一顿,低垂的视线里,邬铮脚步兀然向前,鞋尖几乎要抵在他拖鞋前端。 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擦过脸颊。 脊背不明显地绷直,路砚舟偏要做出毫无察觉的姿态,无知无觉地任邬铮抽走他指间的物流单。 “再看。” 他扫了一眼单据,将之放在桌上。 顾不得抵触他靠得太近的距离,路砚舟指尖抵着运输单一点点检查,忽而发现什么,掏出手机搜索。 “运输公司的标……,”他反复对比,“怎么是宁德冷运的?” “速通不做冷链。”邬铮的声音在耳侧贴近,带着似有若无的撩拨与审视,“整个新海市的冷链药品运输,三年前开始就是由宁德冷运负责。” 诡异的热度,无所不在的凝视。 仿佛只等他发现异常,便要撕开人皮,大快朵颐一般。 路砚舟偏不让他如愿以偿。 他镇定自若地抬头与邬铮对视,眼里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不安,像是被愈发怪异的线索吓到了。 撑在桌子上的手掌忽然被一阵温热包裹,邬铮扣住他的手腕,指节插入他五指中间,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他指掌交接的地方。 路砚舟满心疑惑,又下意识掐紧手心,却被邬铮捏住手掌。 “我查到,宁德冷运还在用人工配送,尤其是市内偏远区域的药品上门,很多都是无人机不送的地方。”呼吸有些慌乱,他仓促地收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但宁德的人开速通的车工作……” 话尾渐渐发虚,因为邬铮正极尽亲昵地揉捏着他的指尖。 呼吸一滞。 他倏然抽身离开,站到两步外时面颊已带上了淡淡的粉。 “不合理,”强迫自己聚焦在案情上,他错开对方追上来的视线继续分析,“首先,这样不符合宁德的工作规范;其次,七号仓库早已被废弃,周围居民也大多搬走,搬不走的更不可能负担得起超高浓度胰岛素。” 他很快发现,邬铮的视线依旧停在他脸上。 确切地说,是停在他说话时开合的饱满嘴唇、因陷入思考而蹙起的眉心和呼吸时轻颤的眼睫上。 这种灼灼的、不带任何掩饰的注视专注而危险,带着总是过分冷淡的侦探几乎不在其余任何人事上展露的热情与兴致。 “619,”十分笃定地,他在心里说,“他对我感兴趣。” 系统大半天没有说话,它实在是不知道该对眼前的一切发表什么看法。 「任务者,」它难得干巴巴地,电子音都有点,「撩人适度,小心翻车。」这个邬铮看上去侵略性真的很强,它非常担心任务者这样下去会吃大亏。 心情愉悦地垂眼,他安抚,“没事,我心里有数。” 无论经历了什么,工作闹钟一响,路砚舟仍要套上保安制服去上班。 午休时,他心不在焉地一粒粒夹着米粒,凝神听周围同事压低的议论。果然,大多人都在聊昨天那具尸体。 听说被喊去做笔录的保安有八九个,只是没人像他这样倒霉,在从未涉的尸体发现地莫名留下了一枚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指纹。 “619,”他盖上实在没心思吃下去的饭盒,“我身上的嫌疑洗清了吗?没猜错的话,邬铮提供的监控应该能证明我当晚没出过门。” 系统应声而来: 「我个统认为,是的。 虽然警方不能排除您爬管道外出的可能,但只要派人确认管道上的痕迹,您的嫌疑程度就能大大降低。我观察到,警方昨夜已检查过您窗户附近的管道,所以您现在是安全的。」 “太好了……总之,别干扰到任务就好。” 「恭喜。」系统打开自己的后台看了一眼,自费为任务者炸了个小烟花。 「目前还有待解决的,是现场指纹的问题。」 “下班回去我再想想,”纸巾沾沾嘴角,路砚舟抬头看向窗外高大的乔木,“案件真相还是尽快水落石出为好。” 下班依旧骑车。 绿湾天地东侧是双向并排八车道的主干道,西南角则是形状蜿蜒的绿湖公园。公园沿湖跑道每晚都有夜跑人群,李业主也曾是其一。公园南侧,隔着一条马路是整齐的居民楼,与其对角相望的祝家村则像一块褪色的补丁,各种老式民居与破旧自建房挤在狭窄的水泥路两侧。 城中村再往后,才到他租住的净安里棚户区。 经过垃圾场时,大片隔离带已经被撤去。生锈的仓库大门挂着新贴的封条,门口杵着一名机械警察。 依旧对这种强大的智慧型非人生物心有余悸,他在对方金属关节的翕动声中快速经过。 思绪控制不住地飘远,鬼使神差地,他不知不觉来到昨晚的巷口。 但那辆快递车却已经不在了。 车链嘎啦嘎啦,他绕着净安里外围骑了两圈,然而那车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路上竟然一次也没有遇见。 “不对劲。”喉咙发紧,他长腿一撑,支着自行车停下来。昨晚明明见过的车,此刻竟然踪迹全无。哪怕是在送货,他绕着净安里逛了这么久,总该遇到才对。 难道还真成幽灵车了吗? 巷尾空荡,周围很安静,只有野猫踩过墙边堆叠纸箱的窸窣声响。 暮色涌上来,两侧高高低低的墙与楼房像是蹲伏的野兽,窗缝里零星漏出的灯光也如鬼火。 他不敢再待下去,匆匆骑车回家。 蓝色芯片依旧在桌子上,跟昨天被随手丢过去的角度一样。 捏着它左右翻看,路砚舟试图将之与自己手机建立连接失败。略微沉思片刻,他来到室友门边轻敲三下。 几乎第一声还没完全响起,门就开了。邬铮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像是只坐等猎物上门的蜘蛛。 视线在他指尖扫过,邬铮表面上兴致缺缺,“有事?” 明知故问。路砚舟垂下睫毛,调整情绪后缓缓抬眼,露出一点疑惑与恰到好处的憧憬,“我今天又去看了一眼,没找到昨天那辆车,我担心……” 未尽之言消弭在他柔软的唇瓣中。 邬铮没有接话。 但路砚舟知道,他一定在看着自己。 抿了抿唇,他忐忑地:“我想尽快查明真相。”掌心摊开,露出被无视的芯片。 忽然伸手撑住门框,邬铮将路砚舟整个笼在阴影中,带来危险的气息。“摆脱你身上的嫌疑,只用查清现场指纹来源。”漫不经心的声音越来越近。 像是寻求庇护一般,路砚舟下意识靠近一步,差点撞进他怀里。他眼神干净,望着人时有种天真的信赖感,少有人能为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却无动于衷。 邬铮动了动喉结,声音越来越低,“所以不用管这些。” 路砚舟仰头间露出一段素白的脖颈,淡淡香气从中透出来,似有若无,“可我想知道。” 邬铮像是被那香吸引了,眼神越来越热。 得不到回应,路砚舟后退半步,却倏然被捏住小臂。 “现场敢不敢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7、我在A市当保安 唇角扬起的弧度像浸了蜜,路砚舟挽起耳边垂坠的发丝,望着邬铮喉结滚动的频率,忽而轻笑。 “啊,原来是这样。”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语调里浸染着不加掩饰的雀跃。 “只要眼尾垂一垂,睫毛颤一颤……”身体随着话音轻轻前倾,被握住的小臂自然地与对方贴近,“再稍微靠近一点——” 素白的手指不小心搭在邬铮的小臂上,隔着硬质外套感受到肌肉绷紧的线条,他抬眼望着对方冷色的瞳孔,与其中倒映的、笑容干净而蛊惑的自己对视: “……他就会交出主动权。” 619的电子音在脑海里卡成杂乱的嗡鸣。 「任、任务者,」磕磕巴巴地,它盯着面前交叠的手腕与小臂,最新款处理器卡成了一团电子浆糊。「您这是在、在……」 “嘘——” 路砚舟笑眼弯弯,眼下的淡红色泪痣愈发灵动,像是要活过来般。 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对方的肌肉,他偏偏笑得干净纯洁如白色山茶。“只是正常地求助而已,”漫不经心地逗弄着619,他魅力全开,“对吧?” 看着邬铮脖颈上隐隐跳动的青筋,系统终于头疼地意识到,面前这个看起来眼神懵懂气质干净的任务者,骨子里藏着淬着毒的艳色。 后知后觉地发现路砚舟骨子里沁出来的撩拨人心的能力,它乍然心惊胆战—— 好像把什么不得了的妖孽放进了新海市。 一轮弯月悬挂在锈迹斑斑的铁皮屋上方,将青灰色的月光漏进净安里的巷道。 七号仓库与垃圾场间的狭窄过道仅容一人通过,腐臭的垃圾渗出液在墙根积成暗褐色的水洼,风一吹便飘向后方几栋半废弃的老楼。每天晚上十一点,垃圾场准时开始处理垃圾,刺鼻的味道四处流窜,几乎能笼罩小半条街。 这也是周边居民如此少的原因。 邬铮的指尖在机械警察亮起的屏幕上按下,红光扫过两人的面容,屏幕上跳出“认证成功”的字样。 机械警察取下封条。两人按照现场勘察要求戴上各种防护装备。 七号仓库曾用于储存小型货物,长条形货架依次排开。如今那些灰扑扑的铁架早已空置,唯有层叠的锈迹显示出岁月的痕迹。 死者陈尸在进门左侧,距离铁门约莫十步远。如今尸体已被运走,深灰色的水泥地面上,仅用白色粉笔勾勒着一个人形轮廓。 “从现场照片看,尸体面朝下伏在地上,左臂被躯干压住,右臂向外伸展。整个尸身微微左偏,”路砚舟指尖在光屏上划过,“像是一头栽倒了。” 现场痕迹很乱,除了死者四十二码的运动鞋印,还有无数交错的其他鞋印,看大小多来自在仓库玩闹的小孩。 痕检科还原了死者当天的仓库内轨迹。 然而古怪的是,四十二码的运动鞋在仓库内往返了六次半,并每次都以进出大门为起止。第七次进入时,鞋印从大门直行到尸体标记点附近,短暂停留后脚步出现明显紊乱,鞋底花纹与地面摩擦出深浅不一的划痕,直至他最终向前几步,踉跄倒地。 “他在等什么?为什么反复出入?” 邬铮低头,沿着地面痕迹缓步:“报告里还有什么?” “尸体栽倒前大量出过汗,地面上有大颗干涸汗滴来自死者。”路砚舟调开报告、拉大画面,将其中现场照片与实地场景一一对应。 “还有指纹。”话音顿了顿,他继续说下去,“尸体附近地面上还发现了我的指纹。” 邬铮微挑眉毛,打亮手电,“看脚印旁边,”他虚虚指着地面上四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l型痕迹,“报告上没说?” 路砚舟摇头。 讽刺地笑笑,邬铮刻薄地,“这里曾经有一个箱子。” 路砚舟还要对比报告,倏然被他压住手腕,“人工智能对特殊细节的把控存在偏差,且会因为库里海量原始数据陷入迷瘴。” “——明显的谬误,可惜没人发现。” 他话语间是掩饰不了的狂妄,“假若输入指令时强调收集还原现场生物痕迹,则非生物痕迹往往会被遗漏。这种情况尤发生于ai先入为主地为不同信息划分了等级时。” “而经我观察,大多数时候它们都非常有主见。” 自来到这个高度智能化世界后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观点,路砚舟不免新奇,“不是说警务机器人在实际使用中表现良好?难道还比不上十年前的人类警察?” 笑容愈发冷酷,邬铮冷嗤。 “如若人工智能的错误还能被原谅——鉴于它们起源于纯粹的数学,那么谬误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与之相比,大多数人对信息搜集和分析的能力更是不值一提。”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既然箱子存在,来回进出的原因便不难猜。” “但周围没看到大小差不多的箱子。”路砚舟很快接上他的思路,“以死亡作为终点,最后箱子在哪里便是关键——箱子不在现场,那么前几趟来回中肯定就被搬出去了。” 邬铮视线扫过他整理思路时格外认真的眉眼,轻轻“嗯”了一声。 路砚舟无知无觉,继续分析:“现场没有其他脚印经过箱子,所以箱子肯定是死者搬出去的。至于是直接搬走还是中途有跟人交接,不好说。” 他转身时差点撞上邬铮的肩,下意识后退半步,又被对方揽着肩背站定。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界限再次被邬铮打破。 “指纹来自哪只手?”邬铮低低的声音朝他耳边吹去。 路砚舟脖子颤了颤,手指抵在两人中间,“右手的,拇指。” 故意误解他的意思,侦探无耻地握住他分明是在推拒的手,指腹揉搓着被提及的拇指。 “指纹并不完整。最中间的部分存在,两侧及顶端痕迹很淡。”他好整以暇地调取着图片,手上还要一刻不停地揉捏着路砚舟的手指。“有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一句话有意无意地打断了路砚舟抽手离开的动作。 “从痕迹来看,这不是一枚当场留下的指纹。”逗弄般地,他缓缓宣布,后退半步欣赏面前人从紧绷地抿起嘴唇到眼神亮起的喜悦。 攥着掌心里的手暧昧地晃晃,在路砚舟亮晶晶的期待眼神里,他心里像是被羽毛刮过般痒酥酥的,恨不得将面前人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吃掉。 身边人混合着夜露的冷香在鼻尖萦绕,邬铮侧头望着路砚舟,轻描淡写地将真相层层抽丝剥茧:“虽然条件苛刻,并且形成需要一定概率,但我认为,这是东西掉落后撞击形成的二次印记。” “你需要回忆,自己在死者能接触到的什么东西上曾经留下过指纹。” 话音未落,路砚舟骤然攥紧他的袖子。 “钢笔!” 他微微仰头,眼里因为激动泛起涟漪,“案发前一天,我曾经陪李业主寻找并捡起过钢笔!”但他很快又垂眸,“但钢笔上的指纹怎么会这么巧留在仓库里……” “那就要问他为什么在仓库里使用钢笔了。”邬铮倏而伸手,臂弯虚虚罩住他,“如果钢笔材质特殊,你的手在接触其前又恰好摸过其他细颗粒黏状物,钢笔落地撞击中在仓库这种地面条件下留下二次印迹不难。” “细颗粒黏状物?” 路砚舟有些迟疑,“比如蛋黄?” “比如蛋黄。” 指纹的存在看样子暂时得到了合理解释,路砚舟却有些哭笑不得: 困扰他这么久的危机,竟源于两个宵夜的鸡蛋。 为了跳过这个略显荒谬的话题,他开始继续往下推测,“死者夜跑竟然带着钢笔,”结合前一天晚上死者也曾让他帮忙找钢笔,他猛地抬头,“连着两天夜跑带笔,他一定有必须要用到的地方。” “写字?”他比划着可能的动作,袖口下滑,露出半截冷色的手腕,“不,是签收。” “不错。”邬铮的视线像是黏在那截白色的皮肤上了,指腹下意识碾动着,似乎已经在感受那肌肤的柔软与细腻,“再结合他的职业。” 药品运输监督管理员。 “所以是监管药品运输问题?”路砚舟很快反应过来,“但为什么……在这里?非上班时间内?” 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那辆消失不见的快递车,他仿佛能看见真相掩盖在层层迷雾中似有若无。 “如果箱子就是冷链药品运输箱,”他沉吟,“死者来这里签收胰岛素,但用的他人名字。” “这样的话,突破口就在快递员身上。” 但他依旧心存疑惑,“尸体运动轨迹也是个问题,还有地上的足迹。”留待解决的问题很多。 将他的困惑尽收眼里,邬铮勾唇,“找线索不难。” 路砚舟立即抬眼望来,他睫毛太浓密,扑闪的时候总有些纯洁的动人。加之似乎对人际距离缺乏敏锐感知,经常任由同性侵犯领地而不自知……邬铮眼神愈发炽热,视线掠过他微张的唇瓣,和那粒小巧而饱满的唇珠上。 浅淡的香气在鼻尖浮动,他眼神微动,兀然向前一步。 打断他动作的是光屏里突然涌入的新消息。 “尸检报告。” 路砚舟对一切恰好无知无觉。 “二十二点四十二分死于心脏骤停。除死后头部磕碰外无其余外伤,肾血流减少,其余脏器无异常。” ——运动轨迹与死亡时间相悖? 路砚舟猛地抬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 8、我在A市当保安 尸检结果不会说谎,如此一来,问题必然出在死者的光屏上。 垂眼收回过于迫切的视线,路砚舟若有所思。可惜刚才没有说动邬铮。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弄清楚芯片里的线索。 运动轨迹的矛盾暂且不提,就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案件关键在于消失的快递车和神秘的货物箱。 不动声色地瞥一眼仍在观察地上痕迹的侦探,他尝试询问:“接下来怎么办,要调取监控吗?” 年轻的侦探总显得冷冷冰冰、高深莫测,却好在并不喜欢故弄玄虚。 利落地摘下手套往出走,邬铮站在仓库门口,目光紧紧锁住正在走来的路砚舟,“附近监控缺失,嫌疑人敢开车作案,显然充分考虑过这点。只要车不开出净安里,监控很难捕捉他的踪迹。” “那查快递车的来源?”路砚舟也跟着走出仓库。 月华如水,冷冷地笼罩着他,邬铮定定看他两秒,忽然伸手帮他取下一次性防护衣。 “不。”出乎意料地,邬铮的回答令人难以捉摸,“查箱子。” 动作轻柔地摘下鞋套,路砚舟动作一顿,“我猜目前已经有了快递员的大致特征画像?” “能接触药品,大概率跟医药领域相关。可以先确定胰岛素来源,再从物流公司着手排查快递车。” “那是警方的事。”邬铮当着机械警察的面说,“我们做点更有趣的事。” “比如?” “掏垃圾。” 邬铮并不会开玩笑。 路砚舟仰望垃圾场侧墙上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窄的窗,忽然有些不确定:“一定要走这里吗?” 邬铮点头。 他们来的垃圾场不是仓库附近那个,走过来花了二十分钟左右。 夜色中周围一片安静,但路砚舟知道,距离工人上班时间仅剩一个半小时。他们不请自来,动作一定要快。 “这辈子最疯的事……”猫儿般轻巧利落地翻进窗口,路砚舟屏息蹙眉,骤然抿唇不语。 难闻…… 他们花了半小时去找那个不确定是否在此的箱子。 “或许早被焚化了。”鞋尖碾过不知第几滩黏腻污渍,路砚舟的声音闷在口罩后。发酵的腐臭太呛人,他咳嗽两声,脸上浮出一丝晕色,紧紧闭上嘴。 他决定离开之前都不再说话。 邬铮的手电筒向更深处照过去,“就在这里。” 他笃定。 墙上贴着脏污的垃圾处理标准,路砚舟对照着心里默算。冷链箱作为医疗相关废弃物处理标准严格,假设箱子在案发当天被丢进来,的确有可能还在此。 顺着垃圾分类焚烧区又找了五六分钟,经过转角的房间时,手电筒一扫,他眼尖地瞥见了什么—— 白色,小巧,生物医药标志,冷链专属。 没错了。 用力按下把手无果,路砚舟朝走来的邬铮耸肩,眼神露出那么一点期待与憧憬。 邬铮指尖的微型磁片贴着感应区一闪。 嘀答一声,门应声而开。 快速离开现场,站在百余米外,路砚舟戴着手套检查。 “温度没有问题,但里面这层霜有古怪。”他垂眼检查,腕骨在月光下白得发亮,手套与箱体相触,发出轻响。“以我在超市冷库工作的经验,冷链运输形成的应该是层状均匀的冰膜。” 邬铮弯腰扫了一眼,“放射状结霜,经过瞬时超低温冻结。” “家用制冰机的特征。” 没有医院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所以他们要找的确实就是眼前的冷链箱。 路砚舟翻到侧面检查箱体编码,却见编码区被刮花了。邬铮用口袋里的小玩意儿当场扫描,也没有得到序列号。 有人彻底破坏过箱子里的序列编码。 “要么是废弃冷链箱,编码已作废;要么是出厂时还未获得序列的箱子。”侦探垂手,“结合其他信息,我更倾向于前者。” 警方第一时间接手新物证,并在凌晨发来了结果。 “序列号无法复原,指纹区残留微量有机溶剂,指纹锁下有拆装痕迹,怀疑指纹解锁区曾有特殊改造。” 路砚舟恰好还没睡,湿着头发出来客厅。 顶灯裹着他单薄的肩胛骨,旧t恤变形的领口濡湿大片,他仰头看着邬铮推过来的光屏。 “嫌疑人——如果有的话——还挺厉害。手法甚至比有些专业团队还高明。” 说话间,他蜷着腿坐上椅子。 睡裤有点大,曲起腿时从膝盖滑落下去,露出从脚踝至大腿中部的大片光洁皮肤。习惯了独居,路砚舟对这种细节毫无所觉。 双腿曲折,侧肩倚靠在桌面上,半边玉色的后颈在湿发下若隐若现,细腻的皮肤反射着粼粼水光,愈发引人注意。 视线微动,邬铮下意识叩叩桌子,“指纹呢?” 光屏的蓝色在眼下与泪痣上流转,路砚舟丝毫没有意识到室友片刻的出神,又或许他意识到了,只是并不在意。 “检查到多人指纹,经比对分别来自田桥街道社区医院医师及药师五人,净安里二号垃圾场工人三人,还有一枚……” “我的。” 第二次遇见这种吊诡情况,他已不似之前那么紧张,镇定地抬眼,“接触箱子的时候我全程戴着手套,不可能是那时候沾上的。” 邬铮也罕见地陷入沉思。 放下毛巾,路砚舟张开十指,对着光屏仔细比对。 指纹痕迹清晰,来自一般人很少用到的左手无名指。他按报告上的方位模拟了一下——除非搬运时,不然少有情况能留下非主力手的小指如此清晰完整的纹路。 更奇怪了。 下意识地,路砚舟咬唇。 如此习惯性的动作,一般人很难自行察觉,邬铮却似有所感地从沉思里抽身,抬眼看上那片饱满的唇肉。 淡粉的唇瓣湿漉漉的,形状向来好看,此刻却有着几排深浅交错的齿痕,像是遭到非人的对待般,可怜地透着绯色,无端端比平时更嫩了些许。 他鬼使神差地前倾。 指尖在路砚舟诧异的目光中,轻轻按上那片肖想许久的粉。 指腹不轻不重地擦掉红润唇瓣上湿漉漉的水痕,邬铮视线锁着眼前对他的执念似乎一无所知的人,忽而不想就这么收手。 于是他微用力,指尖隔着那片柔软的红唇抵上路砚舟小巧的牙齿。 睫毛剧烈颤动,像被惊扰的蝴蝶,路砚舟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邬铮,在对方翻涌着陌生暗潮的瞳孔深处看见神色惊惶的自己。 “目前更核心的问题是,为什么没有死者的指纹。”邬铮面不改色地收回手,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路砚舟一个人的幻觉一般,“死者未佩戴手套,接触箱子肯定会留下痕迹。” “指纹区残留着有机溶剂擦拭的痕迹。”他不点破,路砚舟也下意识忽略刚刚那一瞬间危险暧昧的情状,“指纹皮屑应该被清理过。” “懂得挺多。” 话里有一丝微妙的探究,邬铮冷色的眸子凝在他身上,似有若无地打量着他的表情,“这也是你生活经验的一部分?” 危险问题。 气氛瞬间冷滞。 如无所察地笑笑,路砚舟像并不明白他的意有所指,“擦车的道理,谁不懂?”他含笑与邬铮对视,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与掩饰。 “别小瞧我在洗车场工作的几个月啊。” 有理有据,竟然完全抓不住尾巴。 邬铮指尖在桌面上一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在怀疑我。” 路砚舟在心里呼唤系统。“619?” 系统快速自查并给出答案:「任务者的谈吐知识超出‘陈默’该拥有的范畴,他应该怀疑你很久了。」 不太愉悦地勾勾唇,路砚舟抱臂的五指在邬铮看不见的角度用力,“果然。” 619倒是不担心,反而还安慰他,「观测局在各世界为您准备的身份都是无懈可击的。请放心。」 可惜遇到的是邬铮。 并不觉得能掉以轻心,路砚舟垂眼敛去视线里的沉思。 “没有指纹就是关键。”邬铮淡淡地,语气却是一贯的笃定,“以死者为分界点,工人接触箱子在后,医师接触箱子在前。嫌疑人专门清理指纹解锁区,却略过箱体上其他痕迹,证明他已知晓死者的开箱习惯。” 路砚舟跟上他思维的速度很快,“所以要么他就在签收现场,要么……当天不是死者第一次签收快递。” 邬铮颔首。 “果然是谋杀。”路砚舟轻叹一声。 “解锁区在侧面,顶盖向外弹开后无论如何也要掀开盖子才能拿取药物。”他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思维能力,依旧如常分析着,“因此,箱子里外不用清理指纹的唯一原因是:接触到指纹区后,死者便心脏骤停身亡。” 黑色旧t恤的松垮袖管里,素白的双臂自若地探出来,交叠在曲起的膝头。半张脸埋进臂弯,路砚舟垂眼:“结合现场那段凌乱的脚印,死者死亡即刻肢体发生过失控。” “可惜凶手的作案手法还不明确。” 视线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邬铮提醒: “u-1000胰岛素。” “超浓缩胰岛素,正常人少量注入便可陷入低血糖休克。” 出乎意料的答案,恍然大悟中,路砚舟甚至感觉毛骨悚然。 “根据现有的侧写,箱体上的指纹大概率是凶手用以迷惑警方的。”邬铮补充。 解决最关键的一环,剩下的问题便是,死者光屏上的数据为什么与现实情况有所出入。 迎上邬铮的视线,路砚舟弯了弯眼睛,再次将芯片顺着桌沿推过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9、我在A市当保安 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 晌午的阳光穿过旧窗帘的缝隙斜射进来,在路砚舟发梢镀上层毛绒绒的金边。趿着拖鞋出去简单洗漱过,他坐在昨晚坐过的椅子上安静地醒了醒神。 邬铮的房间还没动静,他却不打算继续等。 咚咚。 门开了。 邬铮蹙眉站在门后,浑身笼罩着层显而易见的低气压。路砚舟却恍若未觉,笑盈盈地半倚在门框边。 “大侦探,”他一手撑着门,腕骨在白皙皮肤下凸起漂亮的弧度,“查出什么了没有?” 面前人下巴微扬,半边脸被客厅灯打亮,邬铮冰冷的目光刺过去,却下意识先在对方眉眼弯弯的弧度上打了个转儿。 他动作一顿,身上冷气稍退。 “轨迹显示死者当晚二十二点十五分仍在沿湖慢跑,但光屏陀螺仪记录到连续十五度的□□。我不认为这是平地跑应有的表现。” 越过路砚舟走到客厅桌前,邬铮将光屏放在桌上,指尖轻点调出资料。 “从绿湖公园经过祝家村前往净安里,前两者地势较低,净安里地势较高,高度差约为三层楼。祝家村村尾有旋转石阶连接净安里,这很可能是倾斜角度的来源。” “也就是说,当时死者已经在前来仓库的路上。” 他一边说,光屏上沿线地形图还同时出现复杂的测算。路砚舟靠坐在桌沿听,睡裤随着动作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小腿并形状好看的膝盖。 “了不起!”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近乎感慨的气音,路砚舟眼睛亮得像浸着星辰。单手撑着脸颊,掌心在脸颊留下淡淡的粉,他却浑然未觉。 他实在是爱和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像邬铮这般的人。 “所以光屏果然被人动了手脚。”目光扫过邬铮淡然的脸,他忽地一顿,姝然露出一个微笑,语调似蘸了蜜糖,甜蜜的话语不住往外蹦,“我猜凶手植入数据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有人能在海量底层数据中抓住这样的异常。” 指尖蜷起抵着下巴,他忽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昨天的问题真的困扰我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解决了。还有之前的事……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最聪明的人了,侦探先生!” 邬铮表情没动,眉头却微不可查地一松。 指尖在桌面上点点,他周身笼罩的低气压终于缓缓褪去。 “不要因为这种蹩脚的理由称赞我。” 虽然这样说着,他眉目间冷厉还是一消。 路砚舟却不因他看似冷淡的反应而退却,甚至更凑近些,指尖轻搭上他的手腕,“可是除了这样直白的话,我想不到更好的表达了……”他眼神湿润,话语极度真诚。 直白的赞赏总是拥有打破冰封的能力。 邬铮的声音亦不免柔软几分,“那是他们看事情时站得太近了。” “离得越近,越容易陷入细节的桎梏,反而丧失对全盘的掌握。” “真相大多数时候并非在稀奇之中,而是在稀奇之下的寻常里。” 感受到手腕上的微凉,邬铮手指微不可查地轻颤一下,喉结亦上下滚动。他欲反客为主,直接握住腕上的指节,路砚舟却恰好收回手,他便与那冰凉如玉的触感擦肩而过。 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邬铮定定看着路砚舟。 “既然用药品运输箱杀人,凶手肯定要进去处理箱子。” “但仓库里留下的那串脚印分明只来自一个人,怎么可能?” 半晌没有人说话,他抬头看向室友,“邬铮?” 被叫到的人无声敛去眼里的执拗。 “把凶手如何操作留给物证去验证,我们只思考既定事实。”邬铮的声音响起,“根据所有已知,地上脚印可以分为三组。” 他三指拖拽,脚印自动以高亮显示,“以死亡当天为第三天,当天死者进入仓库,接触箱子,死亡。所以留下唯一的半对脚印,即只去不返。” “剩下的六对脚印里,凶手每天放箱子至少留有一对。” “凶手的计划要成立,死者需在第二天提前接触箱子,再去掉一对。” 飞快跟上邬铮的思路,路砚舟有些迟疑,“剩下两对呢?每次死者接触箱子后,凶手都需要再出入一次拿走箱子,这样第一天不是就不够了。” 他很快自己想明白了:“第一天凶手只进出了一次,因为当天死者没有接触箱子。” “他只是去踩了个点。” 如此一来,脚印间的逻辑也被理顺。 路砚舟笑吟吟地从桌边站起来,“接下来只要找到作案凶器,凶手就难逃其咎!” 和他的跃跃欲试相比,邬铮绝对兴趣缺缺。 但另一个人的体温离得那么近,之前便一直隐隐闻到的淡香倏地放大了,钩子一般在鼻尖似有若无地缭绕。邬铮永远理性的大脑瞬间放空,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在同路砚舟一起微笑。 “理论上凶器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轻叹一声,他沉吟,“如果是注射胰岛素作案,据我所知就有十五种种藏匿凶器的方式。而除了其中四种有些粗暴,剩下的都可以算作行之有效。” “倘若凶手足够聪明,便完全有机会彻底销毁证据进而脱罪。” 路砚舟眼角眉梢的笑意一滞。 轻轻垂眼,他显得有点可怜。 “我们来找也不行吗?” “咱们这么厉害,肯定有办法的吧?……邬铮,邬铮,你一定比他聪明呀!” 那一瞬间,邬铮向来犀利的眼神称得上柔和。 “可以试试。”他说着,不着痕迹地向前一步。 宽大的肩膀将路砚舟整个人笼在阴影里,他因眼前这一幕心情愉悦,望着身边人信赖的眼神柔声。 “鉴于目前为止,此人的行事风格实在算不上聪明。” 第一站是社区医院。 除了箱子上的指纹,箱子本身也被溯源为此处淘汰的冷链箱。警方已将相关人员带去问过话,当日监控也已在快速核对中。 路砚舟对这里很熟悉,在门诊大楼绕了一圈,很快看到了护士长。 “小陈?”护士长转身看见他,忙完手上的事过来。 路砚舟在医院打过杂,跟这里的很多人都说得上话,亲热地叫了一声“姐”,两人便短暂聊了几句。 “你在医院干过。”邬铮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 “干杂活,没编制的那种。修理各种水管电器灯具,还带给院里花圃浇水。”护士长又忙去了,路砚舟朝她挥挥手,“问到了,当天值班的是肖医生。去看看?” 邬铮若有所思,眼神忽而盯着一个方向。路砚舟顺着他目光看去,竟然是旁边诊室里的医生。 心中微动,他凑近了小声,“是他吗?”气息打在邬铮耳边,热热的,带着点甜。 邬铮动作一顿,又面不改色地低头继续发完消息。 “走。” 他扣上路砚舟的手腕。 “怎么?”一路走到社区医院对面,路砚舟终于轻声问。 两人在树荫下站定,周围气味有些刺鼻,邬铮还在沉思,路砚舟也不想开口说话,便微微屏息低头研究警方同步过来的调查报告。 运输箱上有指纹的五名医生药师,当晚全都有不在场证明。警方还扩大范围询问了其他医护,却也暂无所获。 路砚舟专门翻到当晚值班的肖医生那页,她也是五名留有指纹的医生之一。 笔录显示,案发当夜她的男友兼医院药师赵明曾陪她一起上夜班。晚上八点突然来了两个病人,紧接着十点左右病房又有病人出状况,两人并未在一起多久就开始各自忙碌,并各有监控为证。 看完资料,路砚舟却还是觉得有哪里没理透。他抬头看邬铮,却见对方一言不发地望着头顶的枝丫,似乎沉浸于某种思绪中。 凑近了些,路砚舟用肩膀轻触对方的,“在等什么呢?” “——电镀加工产生的酸性废水富含大量重金属,经常会污染周围土地,导致该处树木叶片边缘焦枯、叶脉间黄化。”邬铮毫无预兆地开口。 路砚舟蹙眉,亦抬头看向树梢,头顶果然挂满了这样的叶子。 “而土地会变成棕、蓝、黑交叠的颜色,肉眼看上去比本地原有泥土颜色深很多。”邬铮话语不停,与此同时,身后的便民五金修理铺内还在不断传来刺鼻气味。 话锋又转,他说:“指纹来源其实很简单,以你的指纹为核心,很快能锁定诊室里那几台打印机。凶手从上面转印指纹至冷运箱以混淆视听,可惜没料到里面还有你的。这是他最大的破绽之一。”话音未落,对面忽然来了几辆警车。 想来他刚刚那通消息就是这个。 “至于快递车,那次见它时我便发现,它前后轮间泥土的颜色明显与正常土壤不同。” “而此处,拜你我身后的地下电镀加工坊所赐,是方圆五公里内唯一一处深色土壤来源。” “也就是说,不论快递车目前藏在哪里,它必定曾经来自这里,且在后面的院落中停留过一段时间——” 声调突然拉长,邬铮眼神冷冷地回视,“我说得对吧?” 倏然一惊,路砚舟猛地转头,恰与五金铺二楼栏杆后一张灰暗浮肿、面色阴郁的脸对上。 那死人般可怖的脸上,一对森白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无限怨毒的眼神阴冷如千年湿尸的手。 竟不知在后面听了多久! 冷汗瞬间遍布后背,路砚舟呼吸一滞,还要细看时却见那面孔鬼魅一般,眨眼的功夫便彻底消失。【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我在A市当保安 路砚舟骤然弹起,修长身影如流光般窜出。邬铮伸手欲拽,指尖却连他翻卷的衣角也没碰上。 侦探面色骤变。 “陈默!”他暴喝。 但路砚舟一心都在那张消失的脸上,只留给他一个消失的背影。 风声呼啸,他发丝被吹得向后扬起。 黑色外裤勾勒出流畅的臀线,路砚舟身轻飞燕。灵巧地跃过后院里复杂的障碍物,他单手撑住扶手凌空横跃,直直跳上墙外的楼梯。 外套下摆被风掀起,露出的劲腰猛一收缩,他便飞身踩上半开的窗户,轻巧落在窗沿上。 “陈默!”身后又是一声,似乎已经怒不可遏。 邬铮的情绪从未如此外露过。 逃跑的身影已要消失在楼道尽头,路砚舟闻声回望一眼,什么都来不及说,便又朝那残影追去。 他怎么敢!内心被无限奔涌的愤怒占据,邬铮面色瞬间阴沉如铁,一拳打在旁边的树干上。 他怎么敢! 连续两年的骑行赋予了路砚舟一副令人惊叹的身段——腰肢纤细却有腹肌,长腿紧致匀称,兼具美与爆发力。如离弦之箭,他动作流畅地舒展肢体,几个呼吸便跟上了对方的动作。 偷听者对这里的布局十分熟稔,很快绕到另一侧的巷子里,企图用净安里复杂的地形甩开他。路砚舟却凭借灵巧的身形不断压缩着彼此间的距离。 几次差点被身后轻如燕、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人抓住,偷听者慌忙推倒杂物阻拦。 下午一点,巷道里不时有人出现。 偷听者闪避不急,几次险些撞上行人, 发丝在疾跑中扬起优美的弧线,路砚舟逮住时机,好似肩后生出翅膀般腾空跃起,竟一下将对方扑倒在地! 嫌犯被撞翻,怒骂一声起身欲跑,却见一双长腿如灵蛇般绞住他的腰腹——那双腿看着纤细而不堪一折,他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翻身坐在他身上,发丝因惯性而垂落,路砚舟正要开口,眼底却在看清他面容的一刹那漾开一丝错愕。 趁他分神,嫌犯猛地发力将他掀翻,怒吼中太阳穴青筋暴起: “少他爹的管闲事!老子连你一起——” 话未说完,路砚舟已经单手撑地翻身而起,指尖蹭到的泥土被他漫不经心地拍去,“哪里是闲事?” 唇角勾着一抹笑意,他眼尾微挑,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嗤,真令人火大。” “操,你他爹谁啊!”赵明红了眼睛,看上去已经被方才看见的警车逼到了绝境。“滚!否则连你也杀!”困兽般嘶吼着威胁,他竟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可惜没有监控,”不闪不避,看着对方转身逃窜的背影,路砚舟垂下刚刚被擦伤的手腕,“不然单凭这句话,审问都省力很多。” 「任务者,还追吗?」 “追。” 他冷冷地。 “撞伤我的账还没算呢。” 赵明专挑狭窄逼塞的小道,铁了心要跟他玩捉迷藏。 身后嗡鸣声隐隐约约,想来是机械警察围过来了。剩下时间不多,路砚舟不打算浪费,瞥一眼对方的背影确认大致方向,指尖在砖墙上借力一撑,他倏地翻身上围墙,抄近道去堵路。 呼哧呼哧…… 赵明从未有过这样狼狈。 鞋子在奔跑中丢了一只,脚底被碎石硌得生疼,就连指节也在刚刚的挣扎中擦伤了,特意放在身上的证件也不知丢在了哪里。 浑身上下都痛,但最刺痛不过的还是胸腔里几乎要即刻炸裂的肺泡。 恨恨地咬牙,他不明白,分明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为什么那两个该死的家伙会直接找到他家里来! 混乱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周围人见势不好早早躲开,那些半开的巷中小店更是连门都卷了下来。 赵明焦急地环顾,试图给自己找条生路。 事发突然,他来不及思考便跑了出来,现下离原本预设的躲藏地越来越远,他必须尽快—— 嘭!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直直压着他砸在地上。 方才还在心里咒骂过的人鬼魅般降临,赵明几乎要当场疯魔,布满血丝的眼里竟出现一丝森然的癫狂! 路砚舟也在喘息,脊背微弓如蓄势待发的豹子。 唇角带着丝懒散的微笑,他漫不经心并拢两指拍拍对方脸颊。 “跑什么,没找你算账呢。” 发丝从额前垂下,他看也不看撩到一边。膝盖死死抵着身下人的肩肘,他的呼吸拂过对方绷紧的后颈。 “继续跑啊。” 赵明还在骂,骂过几句又开始苦苦哀求,挤出几滴泪水见他没反应,又破口大骂。 跟疯了一样。 路砚舟压着他,肆意勾唇一笑,眉目间少见地露出几分张扬,赵明却忽然拼尽全力挣扎,反手抓住路边的碎砖砸来。 下意识躲过砖头,却不防被掀翻在地,路砚舟还没起身,却见一道银光闪过—— 赵明拔出了刀。 “别、别过来了!”彻底怕了眼前的青年,赵明双手握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面对利刃,路砚舟确实不好贸然上前。 还想找些东西分散对面的注意力,路砚舟缓缓靠近,不动声色将赵明逼往分叉路的另一头,却不想被人扯着肩膀,一把拉到身后。 砰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嘭地声音。 随即小刀砸落地面,又发出一声脆响。 三声响后,赵明已经被踹飞在对面的墙壁上,看样子是晕了过去。 “……邬铮?”看着对方的背影,路砚舟迟疑。 鞋尖碾住水果刀,邬铮冷然:“过来。” 白皙的手臂上布满细碎擦伤,嫩白肌肤上渗着血珠。路砚舟有片刻犹豫,最终还是乖顺地走过去。 眼中深深含着一腔几欲喷薄的怒意,邬铮面色阴沉,眉目间笼罩着层令人心惊的戾气。 视线冷冷地上下扫视,从那带着细碎擦伤的脸颊到带着丝丝血迹的手臂,邬铮再也忍不住灵魂中叫嚣的支配与占有,一把扯过路砚舟,将他紧紧扣在自己身边。 警察也几乎同时赶到。 两位机械警察一左一右,将赵明提起来拷走。小李警员则一路小跑过来,低声提醒他们一起回警局做笔录。 在此期间,邬铮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锁住他的指节组成无可撼动的牢笼。路砚舟试着晃了晃,手腕上的枷锁却纹丝不动,甚至还愈发紧了,仿佛要生嵌进他的腕骨。 警方根据邬铮的建议,从医院里带回许多证物。下车的时候,路砚舟看见三台打印机被套在证物袋里搬回来,紧接着是几袋黄色的医用垃圾。 做笔录之前,他脸上、身上的细碎伤口先得到了简单处理。见习警员小李带他去问询室,邬铮则是被有事请教的吴警官请到了警察办公区。 “吵架了?”早就发现两人都面色不好,小李警员问。 路砚舟垂着长长的睫毛,无声揉着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红痕。在小李愈发怜惜的目光里,发出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 “那可是有名的坏脾气的主儿,局里人尽皆知。”小李警员放柔了声音安抚,“你是没见过他之前——嗨!不说了,反正不好搞是新海市出了名的,每次找他咨询案子,我们都得抓阄去。” 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路砚舟好奇地,“他很凶吗?” 小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接案子看心情。无聊了不接,要出远门的不接,对接人讨厌的也不接——哦,他大概讨厌所有人——交流案件时那种冷得跟刀子样的眼神不时戳你一下,完了又什么也不说。” “我都觉得我问的问题是不是特可笑,或者就是他看不起我!”听起来确实充满怨念。 “听说你俩住一起。”小李想到什么,凑近了打量他,“假的吧,我们都不相信那种‘嗯嗯’还能跟人住在一起。”省略的词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他双手在空中比划,“你俩在一起什么感觉?他看起来是那种,怎么说,周围十米有人呼吸都会觉得厌烦的类型。” 那让你失望了。就那个小破出租屋,两间卧室之间别说十米了,一米的距离可能都没有。 路砚舟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无辜地垂眼。 做完笔录出来,邬铮已经等在门口。 侦探还是不说话,却一路都离他很近,路砚舟几次想绕到外面,都被不着痕迹地堵回来。 “好吧,我错了。”快走到警局门口的时候,路砚舟靠过来很软又可怜兮兮地说,“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眼神清澈又认真,透得能滴出水。 见邬铮不语,他又凑近些,挑战着对方的极限。 长长的睫毛几乎擦在邬铮脸上,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邬铮忽然按在墙上。 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狠意,邬铮没有说话,视线却顺着他的眉眼与鼻梁,最终落到他的嘴唇上。 路砚舟倏地闭上嘴。 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邬铮撤开禁锢他的手臂。 “回家。” 邬铮提前叫了车,此刻无人驾驶车已经等在警局门口。 上车后路砚舟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亦有些严肃。 沉默在车里蔓延。 「他快爆了,」619幽幽地出现,「建议别玩危险动作。」 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路砚舟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再抬头时看上去很是无辜。 “我什么都没做,”他特别纯良地并膝坐好,看不出丝豪招惹人的意图,“用账户余额发誓。” 系统将信将疑,「好吧,那你小心哦。」【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我在A市当保安 警局离家不远,眼看车子要绕进小路,路砚舟忽地问: “所以凶器找到了吗?” 邬铮不是很想回答,架不住他软磨硬泡。 “34g可溶微针阵列,刺入皮肤后不留创口,并会自行降解。”他言简意赅。 见路砚舟侧头来看自己,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关键证据是连通微针的胰岛素药囊——他不够聪明亦不够大胆,不敢将药囊扔到垃圾堆里,于是小心翼翼地将之带回去,专门丢进医院注射废弃物的垃圾箱。”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路砚舟好奇。 邬铮的思维天然与他人不同,总能在一团乱麻中精准地钳住唯一的线头。 “不用发现。”搭在车门上的手下意识轻敲车窗,“推理不是按图索骥。只需从已知信息中推出他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逻辑,之后的一切就像翻书一样,简单无趣。” “真的?”对这种说法很感兴趣,路砚舟特意凑到他面前,“那你看看我?” 彼此温热的呼吸在逐渐缩短的距离内暧昧地缠绕,路砚舟仰着脸,长长睫毛下含着一汪温柔的水,不管看谁都是那么深情。 喉结微动,邬铮目光深沉,仿佛含着千钧的重量。 四目相对,竟是邬铮先移开视线。 “陈默,我看不懂你。” 他垂眼沉声。 气氛有一瞬间的古怪。 两人间不是第一次如此,路砚舟还想说什么,邬铮蓦地又抬眼看过来。极具侵略性的视线烙印般在他脸颊上徘徊,在唇瓣上短暂停留后,又灼灼地印在他下意识绷紧的肩颈上。 后颈倏地泛起细密的酥麻,路砚舟察觉不妙,不着痕迹往身后车窗边靠。 邬铮动作比他快。 手腕被兀地攥紧,怎么也挣不脱。 邬铮的大掌不容抗拒地覆上他的手腕,像在为他戴上一层挣不脱的枷锁。手腕外侧凸起的骨节被按在上面的拇指缓慢又存在感极强地摩挲,分明好端端坐在车里,路砚舟却有种□□正被赏玩的错觉。 眼睫轻颤,他终于一动也不敢动。 一路无话。 净安里杀人案的后续结果还没出来,网上各种消息倒是传得满天飞。 各式各样的流言传得天花乱坠,漩涡中心的两个人倒是罕见地没受影响。 路砚舟照旧骑他的二手自行车上下班,过与以往别无二致的保安生活。 天气转暖,该整理换季衣服了。 本就没有几件家当,路砚舟收拾起来相当快,只是拿着去年的短袖往身上比量的时候,他少见地有些为难。 「任务者,你又瘦了。」619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去年穿着正好的t恤如今腰围大了将近半个巴掌,哪怕再不愿承认,路砚舟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了这个事实。 不好,非常不好。 虽说天生纤长流畅的肌肉线条本就自带弱不禁风的错觉,可如今连骨架都纤细得仿佛被风一吹就能折断…… 实在有损他威严的气度与霸气的风范,这怎么行? 难得紧张起来,他围着厨房转来转去,试图随便找点什么给自己加餐。 「之前就提醒过,您日常的饮食方式十分不健康。」系统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似乎对他苛待身体的行为不满已久。 “谁叫陈默他穷怕了呢?” 对于系统分给他的人设,路砚舟也很是幽怨,“菜钱买超十块钱就心疼,这日子怎么过得起来?” 当然,还有一个他不愿面对但决定性的问题——他做饭不好吃。 反正无论如何做不出花儿来,不如每天随便搞点东西打发自己算了。 家里实在没有存粮,路砚舟翻了个遍,只找出一小把吃剩的挂面和硕果仅存的一个鸡蛋。 “摇起来有点散,”他犹豫地,“希望不是坏了。” 系统也为他祈祷。 然而他只是小心翼翼敲开蛋壳一角,刺鼻气味便瞬间扑面而来。 呛咳几声,又有点想呕,路砚舟迅速连坏蛋带垃圾袋丢到门外,眼含热泪地:“好臭……不想吃饭了……” 主打一个任性。 系统强烈建议他去买点新鲜肉菜,并提供了若干食谱,路砚舟眼泪汪汪,吝啬地捏紧钱袋子。 “不行,陈默攒钱不容易的。我还是煮把挂面好了。” 他坚持。 他拿小锅接水的时候,身后门突然开了一扇。 邬铮走出来,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银边眼镜。 路砚舟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下意识“喔”了一声。 原本垂眸思考着什么,闻声抬头,侦探的视线落在路砚舟愈发纤细的腰身上,不动声色眯起眼睛。 “瘦了。”他评价。 路砚舟给了他一个“不许说了”的眼神,蔫巴巴地将挂面丢进锅里再开火。 t恤包裹的纤细腰身覆着薄薄的肌肉,随着他转动露出柔韧而流畅的曲线。视线在那仿若天生便适合把玩的线条上微顿,邬铮目色一深,指尖微动。 然而一切旖念在看到锅里的东西时便烟消云散。 “就吃这个?” “嗯啊。”无精打采地打开落了灰的腐乳,筷子伸进去小心翼翼夹出来四分之一块,想到什么,路砚舟忽又转头,“你要来点吗?拌面吃。” 邬铮只是懒得花时间在日常饮食上,不代表他味觉丧失。 伫立片刻,看他开始拿筷子戳锅里没骨头似的挂面,邬铮忍不住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 “食物的便捷和风味,你更在意哪一个?” 路砚舟愣了一下,“风、风味吧?”虽然的确如此认为,但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有点底气不足——毕竟能做出碗里那一坨的人,怎么也不像是对食物味道有追求的样子。 邬铮点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走。” 说着转身向外。 路砚舟搞不清楚状况,短促地“啊”了一声,换回邬铮一个催促的眼神。 “……我们去哪儿?”他尝试搞清楚。 “买菜。” 邬铮?买菜? 我不会在做梦吧? 路砚舟狐疑地。 “那我先把面条捞起来。”锅里还在沸腾,再煮下去应该能获得一锅面汤,他尝试解救,却有人先他一步按掉电磁炉开关。 扣住他纤细得两指一环还有余的手腕,邬铮不由分向外。 “别——!”路砚舟挣扎着去够门边的伞,指尖刚触到伞柄,就被勾着腰半抱出了门。 乌云一朵低过一朵,重重地压在天际,将太阳完全遮挡。 日光黯淡,路砚舟依旧白得发光。邬铮原本也是白皙的肤色,手臂与他交叠,却无端形成了一种恰到好处的色差。 春天的雨总是说下就下。细密雨丝从天边轻飘飘地落下,闻在鼻腔里是湿润的,带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打在身上感觉却并不明显。 伞被邬铮自然地接过。 “走。” 透明伞面下,他们肩膀靠在一起。 “怎么突然要买菜?”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温柔的簌簌声,路砚舟目视前方:“自制小干粮吃完了吗?” 他问出口,又有点紧张,很怕邬铮非要让他尝一块。 “你说更在意味道。”邬铮声音淡淡的。 路砚舟诧异,“你要做饭?” 邬铮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路砚舟有点慌,“619,他不会又要做那些邪恶小方块吧?”上次的蔬果汁有多难喝,他还历历在目呢! 系统也不确定,「您还是不要勉强自己。」 想了想它补充,「如果失去意识,我可以帮忙拨打120。」 “……谢谢你。”干笑一声,路砚舟一路看着邬铮选买食材,提心吊胆直到饭菜悉数上桌。 湿手解开围裙,邬铮侧头看过来,“不吃?” 路砚舟早已给彼此盛好饭,就等伟大的厨师落座。 “您请。”恭恭敬敬为邬铮拉开椅子,若不是自恃矜持,他早就一头栽进菜里去了。 看看这都是些什么—— 焦香可口的鸡翅、肥糯不腻的红烧肉,清爽的炒时蔬和清甜的苦瓜炒蛋……邬铮似乎赋予了这些菜别样的魅力,一道道卖相好看不说,味道更是出人意料的美味。 “好吃……”路砚舟声音都有点哽咽,眼里更是带着湿润的光,虔诚地看向侦探,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人生信仰,“求求你,让我跟你过一辈子!” 他之前吃的都是些什么啊! 为了口腹之欲,他愿意将自己献给魔鬼。 邬铮勾起唇角。 “一辈子不够。” “那就生生世世!”没有谁比路砚舟更会说甜言蜜语。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他幸福得差点晕过去,颊边都染上了醉人的酡红。 忽地嘀嘀两声。 警局那边的消息。 本想顺手关掉,邬铮突然动作一顿,抬眼望向路砚舟洗碗的背影。 【发。】 他回。 “他以前关心结果吗?”小李警员垂着脑袋扒在挡板上看师父,“之前怎么没见他要过后续。” “边儿去。”吴警官恨铁不成钢,“谁都跟你似的不上心?去、去!材料写好了没?还有时间晃!” 徒弟麻溜转椅子走了,吴警官眯着眼又确认一遍,按下发送键。 消息显示已读,他连忙又回两句合作愉快。 早知道对面爱客套,邬铮看也没看,倚在墙边。 水声哗哗,路砚舟边冲碗边思考怎么转账,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邬铮的联系方式。 于是水声一停,一颗脑袋探出来,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侦探。 “邬铮,”他笑盈盈地,“我好像还没加你哦~” 联系方式拿到了,转账却被退了回来。 “顺便而已。”邬铮说,“案件结果出来了。” “真的?”路砚舟擦干手跑过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我在A市当保安 警方办案有固定流程,彻底结案前也有诸多手续。 加上还要遵循保密条例,路砚舟一度以为见不到后续结果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 邬铮的光屏向来随他用,路砚舟已经过了尚会不好意思的阶段,朝对方灿烂一笑,便熟练上手。 所有相关资料及检测报告在空中展开成面,他直奔主题,径直点开最中心的案件报告: 经侦查确认,犯罪嫌疑人赵明(男,32岁,药师)与被害人系因同在绿湖公园慢跑结识。后二人在跑步装备选择及配速安排上存在分歧,据嫌疑人供述,被害人在交流中多次表现出态度傲慢,存在贬低其运动能力及经济状况的言行,遂心生怨恨并滋生杀意,最终实施犯罪行为。 “真的是他。”路砚舟万分感叹,说不出是什么想法,“这杀机也确实出人意料。” “……太草率了,难怪警方一开始甚至摸排不到。” 顿了顿,他又觉疑惑,“但案发当天他不是在医院工作?监控为什么没记录下异常?” 邬铮简单阐述:“监控被替换过。” “医院监控的更新周期是三年。他提前截取之前的片段,等该片段被覆盖后再调换案发当天的监控,警方自然无法找到异常。” “至于监控本身,倒确有探究之处。”他放柔声音,在路砚舟面前似有无限耐心,“此案本身存在一个巨大的疏漏,也是赵明被发现的原因之一。” 见路砚舟垂眸沉思,他缓缓给出答案。 “尸体。” “尸体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邬铮开始他那种侃侃而谈的推理,随着思考而语速不自觉加快,“以赵明的思维逻辑,结合我们掌握的信息,他绝不至于将尸体留在仓库——这和他在死者光屏植入的数据是相悖的。” “他最初打算稍晚时间返回处理现场,销毁运输箱,并将尸体运回绿湖公园,进而伪造对方运动中猝死的假象。” “一路上大片区域监控缺失,他预期的想法很容易达到。” “但尸体最终留在了仓库。”路砚舟顺着邬铮的思路梳理下去,“有什么让他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回忆之前种种,加上邬铮对监控的提示,路砚舟飞快比对当晚的时间线,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时间!”倏然抬头,他抓住灵感,双眼含笑看向侦探。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流畅地说出心中所想: “赵明原本计划出去两次,一次设下杀人陷阱,一次清理并伪造现场。” “陪女友留下值班是他设计好的不在场证明,而离开医院势必要选择独处的时候,不然调换的录像会直接穿帮。” “然而,当晚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我认为,最终导致他改变计划的是当晚的忙碌。” “晚上九点,他趁人少时外出布置箱子;回现场的时间却因为患者病情而一直拖延,以至于脱身后他匆忙赶去,还是失去了带走尸体的机会。” 路砚舟并非天生擅长推理断案,但他善于汲取知识,且对新事物的掌握速度堪称惊人。 跟邬铮共同探案的短短几日,他目睹许多独特的思维方式,并飞速将之归纳融入自己的逻辑体系,好似海绵不断吸纳活水。 自信抬眸,路砚舟扬起粲然一笑,眼角眉梢流转的灵动神彩耀眼夺目:“若转移尸体时有人经过,他完全可以再等一等,不至于彻底放弃。因此,只可能是偷运尸体的风险已经远大过将尸体暂且丢下的风险。” “十点四十三结束病房工作,以医院到仓库的距离,他赶过去应该在将近十一点。” “据此,我有一个合理推测:该时间正好撞上旁边垃圾场的夜间通宵作业时间。四周一直有人进出,赵明不敢停留,只来得及带走并丢掉箱子。” “至此,光屏里一开始被覆盖的数据反而成了此案的疑点。” 他沉浸在思绪中,眉峰轻蹙,唇角弧度清浅,周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智性光晕。邬铮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放空、沉浸在思维世界里的双眸,胸中横生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柔软。 “你很聪明,也很敏锐。”他声音放轻,怕惊扰了路砚舟的思绪般。极少见地像个真正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那样,邬铮带着隐秘的酸涩与期待问,“愿意成为我的助手吗?我希望聘用、不,我想和你一同探案。” 这在一个孤僻古怪、淡漠寡言的人说来,已经近乎赤忱的表白。 然而当事的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 路砚舟确实有些心动,但他还有任务在身,并不能轻易放弃现有的工作。 虽然已有预料,真正得到拒绝之后,邬铮还是点头不语。 他没再劝说,似乎并不执著于得到肯定的答复。路砚舟却敏感察觉到,室友平静的外表下实质上并不开心。 身体先于思考地,他凑过来,给了邬铮一个短暂的拥抱。 柔软的触感与对方颈间清淡的香气突然而至,伴随着令人心悸不已的体温交融。 感受着怀里转瞬即逝的细腻触感,邬铮心脏漏了一拍。 第一次如此错愕,他愣愣抬眼。路砚舟轻轻一笑,从脸颊垂落的发丝到搭在他手臂上的指尖,无一不散发着令人心醉的澄澈与甜美。 “邬铮,”他低低诉说,拒绝也讲得如此婉转,“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善良的人。” 双眼倒映着侦探的影子,他伸臂向上,带着香气的手轻柔捧起对方怔愣的脸。 “除你之外,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细碎如沙的线索这么快拼凑成完整的真相,也未曾想过现实中的推理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几天与你一起查案时,我总能感受到一种近乎本能的快乐——像幼时追逐蝴蝶,纯粹、炽热,带着对未知的无限好奇,又比之多了些危险。” “我想不到再有什么能比这样的生活更危险、更迷人。” 话语犹如涓涓细流,一点点软化了邬铮脸上犹带的僵硬。 一颗冷漠而厌倦世人的心脏在偏偏无法摆脱的凡人躯壳中阵阵鸣跳,诚挚的赞美与轻柔的低语将他环绕,邬铮滚滚发烫,目光灼灼如火。 路砚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 他却一清二楚。 他知道自己秉性冷漠,甚至称得上残忍,踏入侦探事业的一开始也并不是因为追逐正义,而只是沉迷于放慢地咀嚼死亡。 那些血液……腐烂的尸体…… 那些细节。 别人避之不及的,却是他尤为享受的。 所有令人不安负面情绪构成他,他厌恶世界,厌恶凡俗,厌恶无趣到底却偏偏无法摆脱的一切,包括他自己。以及组成他的这副无趣躯壳。 直到开始对向来热衷的死亡也失去兴趣,他已经可以预知到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并为此无可无不可…… 脱离无趣的一切,彻底离开这黑白的无味世界。 ——然而路砚舟出现了。 那是一束光,他无法拒绝,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 他要拥他,亲吻他,纠缠他!直到融化在这片耀眼的光幕里。 抬手攥住眼前人细白如玉的双臂,感受着掌心温润贴手的触感,他低垂眼眸,忽而低低笑出声。 掌心的每一寸皮肤都细腻得让人不敢用力。 泛滥的恶欲却在他胸腔里翻涌膨胀,不断催促他去摧毁,去破坏。 去占有眼前的一切,直到穷尽彼此的生命! 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亲昵地肢体接触,哪怕清醒如路砚舟,亦不免模糊彼此之间本该拥有的界限。 依旧以一种无限温柔的语气安抚着,他放任邬铮对自己隐忍的占有欲,“我愿意与你一同探案,去寻找真相,探寻秘密。” “但我希望这并不妨碍到我的工作——我们的生活本就是一起的,就当留些私人的空间给我,好吗?” 像是被说动了,邬铮态度终于松动些许,露出了罕见的妥协。 但他小臂青筋毕露,一直以一种隐隐的姿势环着路砚舟,就像恶龙占有此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报告的后半部分路砚舟大致扫了几眼,u-1000胰岛素的来源和盛装胰岛素的药囊都成了关键性证据。 ——就连他被剐蹭时挂在物流车上的衣料碎线也成了确定赵明嫌疑的证物之一。 面对如山铁证,赵明终于放弃抵抗,对自己的一切罪行供认不讳。 他供述,自己曾向死者光屏里植入木马程序,并发送伪造的《冷链药品突击检查通知》,要求死者对可疑包裹“无预告地实时检查”。 为配合杀人计划,他有预谋地将净安里老楼附近的包裹列为高度可疑包裹。 接到通知后,死者为进行确切调查隐瞒真实身份信息,以他人名义从同渠道下单同一药品到相同地点,未曾想该订单信息由赵某直接接收——一切都是他为杀人设下的陷阱。 通过伪造物流单骗取死者信任,赵某利用冷链箱指纹区下提前装嵌的34g微针阵列,在死者指纹解锁箱子时注入极高浓度胰岛素,将死者残忍杀害。 为逃避追责,他提前篡改监控、伪造死者生前运动路线,并将发送的检查单与木马程序通过光屏后台完全清除。 ——赵某甚至通过科技手段伪造了死者脚印。如若不是当天突生变故,导致他未能带离尸体,种种手段必定会给警方的搜证造成更大的困难。 好在经过诸方努力,他已难逃法律严惩。【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我在A市当保安 关于赵明的案子,路砚舟还有一些疑问没有得到解决。 譬如赵明作为一名药师,是如何有胆量行下如此周密之计划,又为何能掌握种种超出他职责范围的技能? 他总觉得其中还有值得探寻的地方,但随着案件的告一段落,这些问题也渐渐被他暂时放在心里。 这段时间邬铮总会变着花样做饭。 路砚舟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但邬铮实在太懂怎样说服一个人,渐渐地,他便习惯了被照顾的节奏。 “明天上午我不在家吃饭哦,”邬铮在案板上切芦笋,路砚舟从水池边探个脑袋出来,“保安队的许大哥说明天带我出去吃饭,可能还会逛一逛。” “许大哥?”似乎对他嘴里这个大哥很感兴趣,切菜的哒哒声里,邬铮不经意问,“很熟么?” “还好,”端着洗好的小青菜出来,路砚舟如实说,“许晃哥人挺好,给我介绍工作,还特别照顾我。不过他在忙投资的事,估计很快不管安保队这边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就少了。” 菜下锅,瞬间发出刺啦啦的声音,腾起的烟雾模糊了邬铮的表情。 “我知道了。” 油星四溅,路砚舟依旧无知无觉站在桌边,白瓷般细腻的小臂在木色桌板衬托下更显纤细旖旎。邬铮忽地攥住那截手腕,拇指在突起的腕骨上稍稍用力。 “小心溅伤。” 留下一点淡淡的红痕。 第二天一大早,许晃开车接他。 巷子太窄,他便等在稍宽的街上给路砚舟打电话。 “哥!”路砚舟小跑过来,白t下摆被晨风吹得扬起,再往下是牛仔裤包裹的长腿,配上他笑盈盈的双眼,清纯得像刚入校的大学生。“你提新车啦?” 车门打开。 “快上来吧。穿得有点少,不冷吗?” 路砚舟摇头,好奇地四处看。 “哥,我不懂车,但你这个肯定好。宽敞,舒服,车垫子都跟别的车不一样!”非常懂得提供情绪价值。 含笑摇头,许晃递来特意准备好的零食,“嘴甜。” “先垫垫,待会儿带你吃好的。” 天渐渐暖和了,只偶尔还夹杂一丝凉意。车里温度适宜,路砚舟剥了个巧克力塞进嘴里,阳光渐从车窗透过来,给他镀了一层暖色。 许晃神色温柔,余光一直注意着他。 他们先去吃饭。 用餐期间许晃频频劝酒。 水晶吊灯在瓷盘上投下细碎的光。 四杯红酒下肚,路砚舟双颊浮红、眼角湿润,耳垂都浸着珊瑚色,竟是已然微醺。许晃含笑看着他,温声问他最近怎么样,听说他有了个室友,又一点点询问他们相处的细节。 思维有些慢,路砚舟听到问题恍惚垂下眼,只一个劲儿地说室友“聪明”、“冷静”,被追问更多的时候却只抿着嘴。 好晕…… 他揉揉脸,感觉有点睁不开眼睛。 许晃无奈,只能换个方向,旁敲侧击他们之间的感情。 路砚舟倒是肯说话了,却只说邬铮如何聪明如何好,一点不提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我呢?”哪怕再好的脾气,也无法忍受心上人在自己面前这样夸另一个男人。许晃忍不住醋意横生地问出口,又自觉莽撞,只得在煎熬的炙烤中等待回答。 路砚舟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定他的生死。 却不巧酒劲反上来,面前人彻底醉了,只笑吟吟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眉眼立体、眼睛深邃,这样带着朦胧笑意注视来,总给人一种被爱着的错觉。许晃心跳嗵嗵两下,被迷惑一般凑近了,想要捧住他的脸;冷静过来才痛苦地发现,他眼里分明只有敬仰和信任,并无一点自己期待的羞涩与爱意。 追了人家两年,对方却至今为止还没开窍。 许晃苦笑,嘴里的酸涩竟已分不清是来自酒还是其他什么。 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人生之路沉沉浮浮到现在,走了许多弯路,也幸运地冲出低谷更多次,却还是拿自己因无望而酸苦的感情没有任何办法。 对面的青年还在笑,眼神干净而乖巧,像一抔雪,一弯月。 一场触不到的梦境。 许晃贪恋他的纯粹与朦胧,自然舍不得破坏,放在身边守了好几年,竟然连戳破窗户纸的勇气都没有,也不知该说可悲还是可怜。 我该直接亲上去,他告诉自己。 哪怕陈默就此醒来、离他远去,至少他还能窃得一枚不属于自己的吻。 但他很快又退缩了。 像往常的每一次,他搀着青年往外走,彼此间就连肢体的接触都很克制。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短暂相贴的皮肤上,传来的是怎样酥麻又酸涩的悸动。 车缓缓停稳。 从香甜的睡眠中缓缓醒来,双颊染着薄醉未消的粉,缓缓眨眼,路砚舟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 “可以再睡会儿。”许晃声音温柔,“刚到,不急。” 路砚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车的了。 低头望着胸前系好的安全带,他垂着眼乖乖地哦了一声。 又度过漫长的、挣扎在困与迷茫中的几分钟,他才终于找回神智,眼神瞬间清明起来。 果然还是不能喝酒。 “许哥,我好了。”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下次直接叫我呀。” 许晃也笑。 他巴不得陈默就这样睡下去,安稳地,他们在车里永不离开。 但路砚舟已经解开安全带,他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下车。 这里是新海市大型购物中心之一,大牌林立,奢侈品繁多。 许晃带他来自然有小心思。他希望通过展示自己现今的财力,以唤醒路砚舟对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好感。 请看看我吧。他的心在痛苦中独自煎熬。 无论因为什么,请爱上我吧! 然而路砚舟在这方面实在一窍不通。 除了最出名那几个一线大牌,其他他一概不知。 不敢细看价标,路砚舟眼观鼻鼻观心。 “好多钱啊。”他对系统小声耳语,“比咱俩积分还多。” 619:「……」 同样也不富裕的619汪地一声哭出来。 上午十一点,商场人不多。 许晃说什么也要给他买衣服,路砚舟推拒不得,被带进好几家店,每次出来,胳膊上挂的袋子都会多一两个。 似乎迷恋上了打扮他的感觉,许晃路过旁边一家意大利牌子时眼睛一亮,还要带他往进走。路砚舟连忙拦住,“哥,真不用了,我穿不了这么多!” 他还想把手上的纸袋推还回去,许晃却早有准备,“最后一家,绝对的,不骗你。” 连哄带骗地,好不容易将路砚舟带进店里,许晃跟销售顾问确认要试的衣服,路砚舟不太自在地在一旁踱步。 货架上摆着几款马衔扣装饰的皮质手袋,老花丝巾松松系在模特脖颈,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想象不出来自己穿模特身上那一身会是什么样,便又继续逛到别的地方。 店里空间很大,还分上下几层。 经过一楼落地橱窗,他又开始研究对方的打扮。 窗前模特拎着最新款包,牵着条玩偶狗。不远处并排的两个模特也打扮各异,其中一个身着修身黑西装,翻领上别着菱形徽章;另一个则裹着件陶土棕亚麻西装,翻领上也斜斜别着枚胸针。 垂着显得平平无奇的衣服,放在模特身上却一下展露出其剪裁干净、版型挺阔的优点。难怪许晃一定要带他来这里。 下意识走近几步,路砚舟还想继续研究,却忽地皱皱鼻子,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店内香水味浓郁,却有隐隐约约的怪味丝丝缕缕,令人后背发毛。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调整站位一点点仔细嗅闻,那股让人不安的气味却始终若隐若现,钩子一般从不知何处探出来。 不是错觉。 他对自己的五感很有自信。 前面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店铺背阴的一面,与前边正朝街道的橱窗不同,这里属于橱窗的角落,模特并没有前面那么多,只三三两两或坐或站着几个无头模特。 那股难以描述的气味至此为止还是不够清晰。 路砚舟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淡淡的腥气似有若无,在店内花果的甜香下分明几不可查,却让人一旦闻到之后便似被标记了一般,无论如何不能轻易将之忽视。 不安,甚至隐隐有些焦躁。 好似嵌入基因里的某种直觉在向他发出尖锐的警报。 甚至不知该不该将其简单称为臭味,路砚舟从未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先是淡淡的腥,又好似还带着甜,又有隐约的粪便的气息——分明是日常中再普遍不过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却令人莫名毛骨悚然。 一点点嗅闻着,他面上表情不变,站姿却越来越警惕。 刚要继续往前时,兀然一只手拦住他。 “怎么在这呢,”许晃顺着路砚舟视线看过去,“喜欢哪几套?” 轻咬下唇,路砚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描述自己的发现。他还想继续往前几步,却又被牵着胳膊拉回来。 “先试衣服好不好?”许晃温声诱哄,掌心贴在那腰线凹陷处,指节有意无意划过对方脊柱。路砚舟动作一僵,有些不适地想要退开,手刚推上许晃肩膀,忽然被身后声音打断。 “放手。” 冷冽的声线比千里寒冰还要刺骨。 路砚舟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转过头。 不知已无声尾随多久,邬铮站在三米之外,面色阴郁,冷色的眸子蛇一样盯着他们搭在一起的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我在A市当保安 “邬铮?” 投来的冰冷视线过于蜇人,被烫着一般下意识推开身旁人,路砚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样恐怕更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指尖微不可查地蜷了蜷,他下意识敛去不知为什么产生的慌张,带上平日里温和的笑意迎上室友,“你怎么在这里?” 邬铮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着他,视线深沉如有实形。 愈发有点不安,路砚舟上前几步想要靠近他,却不察一时被许晃握住胳膊,整个人微微踉跄。 而这一握似乎点燃了现场还未引爆的最后一点引线,邬铮不怒反笑,双目恨恨刺向许晃,似要在此将其碎尸万段。 许晃也不甘示弱,故作一副成熟大度的姿态: “原来你就是邬铮。” 虽然笑意还在,却轻蔑地抬了抬下巴。 目光落在他依旧拉着路砚舟的手上,邬铮面色愈发阴沉,似在酝酿雷霆暴雨。他向前一步,竟给人带来无限压力。哪怕在商场上见过数不清的杀伐果决的大佬,许晃依旧在他带来的压迫感中呼吸一滞,面色亦僵硬起来。 反应过来,他更是暗暗咬住牙根,说什么也不放手。 “哥,你……”眼见安抚不了邬铮,路砚舟侧身想先把手抽出来,却不想被他忽然揽住腰,亲昵地蹭了蹭。 “还说找个时间去拜访你,没想到这么不巧,”许晃还是一副温柔的哥哥做派,却不着痕迹地给邬铮上眼药,“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你。” 伸手,再不经意间露出腕上昂贵精致的限量版腕表,他表面友好地笑笑,“陈默经常跟我提起你呢。”见邬铮看也不看他伸来的手,许晃也不生气,甚至愈发体贴地展示自己对路砚舟的挂怀,“哎呀,好冷的脾气。” 笑眯眯地伸回手,他十分亲昵地朝路砚舟抱怨,“你也没说你的室友这么高冷呀。” 茶,好浓的茶香。 发现自己似乎说什么做什么都会点燃更多战火,路砚舟果断闭嘴。 少说两句吧都,他在心里祈祷。至少不要在店里打起来。 然而现实注定不会如他所愿。 许晃笑得三分关切三分虚伪,剩下四分全是挑衅。 “我们陈默他总是不好好吃饭,辛苦你帮忙照顾。”他一副主人家自居的样子,熟练地抽出一张卡递过去,“密码写在背后,一点心意,千万拿着。” 要多羞辱有多羞辱。 看也不看他递过来的银行卡,邬铮又上前几步,许晃还想说话,却被他气势隐隐压住,有些焦躁地动了动腿。 “脏手拿开。” 冷冷的,也是最终的警告。 短暂的沉默。 终于撕掉面上温和的假象,许晃露出从未在路砚舟面前展露的傲慢姿态。 “你用什么身份在这里说话?”上下扫过邬铮全身,他不无嘲弄地,“burberry的风衣,prada的墨镜,鞋子也是手工定制的吧?” “——装模作样住在贫民窟里,谁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哪怕已经在半游离状态,路砚舟闻言还是诧异地看过来。 他的确隐约知道室友家境优渥,但今天之前确实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 他的指责邬铮充耳不闻。 直勾勾盯着他令人生厌的脸,侦探忽地轻声,“想让一个人身败名裂很容易。而你恰好不够干净。” 目光再次落到他触碰到路砚舟身体的手臂,邬铮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听过人皮船吗?” “等你一无所有,在街上像条流浪狗,”他阴恻恻地,“我会把你内脏摘干净,胸腹腔装满蜡油再缝上。” “你这只人皮船就会在水里飘着烧着,直到烂成一堆鱼虾都不吃的泥。” 轻声耳语,却让听到的人不寒而栗。 眼神变得惊疑不定,许晃下意识松开牵着身边人的手。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面色一变,却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动权,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那个恶鬼一般的青年走过来,小臂虚虚环上路砚舟的肩背,将人带进怀里。 被他这样一牵,路砚舟玉似的指节顺势搭在邬铮肩膀上,想要跟他说自己的发现。 邬铮却只侧头注视着他的脸,感受鼻尖浮动的、令人骨髓深处都发痒的淡香。 贪婪地嗅闻,内心狂躁的杀意终于得到安抚。 他几乎克制不住脸上狰狞的表情,定定盯着路砚舟侧露出来的一截雪白脖颈,想在上面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邬铮,邬铮?”路砚舟恰好发现他的走神,转过来捧着他的脸,“你听见了吗?我说这里有股味道很奇怪。” 距离逐渐消弭,像失落的版图终于归位。邬铮伸手揽住路砚舟瘦而韧的腰,大掌落在那衣服下若隐若现的弧度上,正正好覆盖许晃曾经环的地方。 他面无表情地垂眼与路砚舟对视片刻,才终于将视线顺着他的指尖投向不远处。 走近几步,从膨胀的怒意与想摧毁一切的占有欲中恢复过来,邬铮立刻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些许不对。 眉头紧蹙,他手臂一伸,拦住对方再向前的脚步。 “人形模特有问题。” 三人停在距离橱窗五六米的地方,销售顾问也跟过来。 顾问姓何,是个很有眼色的年轻人。 三人纠缠时他迅速消失不见,眼看正室地位得到确认,又还是个有钱的主儿,又立马跟上来继续服务。 “您是说橱窗的假人模特吗?”他很有职业素养地回答,“我们的模特都是公司统一运过来的,有严格的使用标准,一般不会有气味残留。这一批是昨晚新换的,如果您觉得有问题,我们可以现场快速检查。” “检查吧。”与邬铮对视一眼,路砚舟坚持。 上班这么久,sales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没有遇到过。店铺经理也在不远处观望,他上去简单请示后,就即刻走去橱窗开始检查。 按从里到外的顺序,sales依次检查。 前面两个假人都没有问题,他更自信了些。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走进这些假人开始,他也能闻到一股非常难以形容的味道,并且随着待在这里的时间变久,这股臭气越难以被忽视。 有点恶心。 店铺里出现任何不符合品牌调性的气味都是需要立刻解决的问题,更别说这种程度的异味。 不会真当着顾客的面出了什么岔子吧?sales面色不太好,迅速向经理汇报。 经理自然高度重视。 路砚舟三人被请远了些,很快好几个人便围住橱窗一角,想搞清楚气味的来源。 “假人。”路砚舟远远提议,“脱掉衣服看看。” 众人围在假人身边,脸色都不太好。 离得远还没发现什么,一旦走近了,所有人都闻到了那股无法被忽视的味道。 但诡异就诡异在这里,明明隔着稍远些的时候,这气味混在香水的味道里,并不那么引人注目。一旦接触长了,他们却都再也无法忽略这股极其难闻的味道。 前面两个一坐一站的假人再次遭受检查,最里面那个蹲坐的模特也终于得到了看顾—— 有人穿过层层布景专门凑近了,拿手指戳了戳。 而后他面颊迅速变得惨白而无血色,茫然而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模特。 喉头发出干涩的嗬嗬声,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似乎遇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店铺经理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年轻干练,雷厉风行。 她迅速让人拉开对方,自己和何姓sales上前查看情况。 动作间气味愈发浓郁,几乎到了让人忍受不了的程度。 假人抱膝而坐,不好着力,经理干脆叫上小何,准备将它抬出来再仔细看。 谁曾想,手放上去还没用力,指头下突然出现细小的声音。 就像什么被捻发一般。 销售的表情也瞬间凝固。 “搬!”经理咬牙下令。 还没将假人提起来,突然手底下噗地一声,像气球破了口。 何销售还未反应过来掌心的濡湿意味着什么,一股灾难般庞大而难以形容的巨型恶臭扑面而来,排山倒海一般。 在场所有人都头脑一震。 被如此猛烈冲击砰地迎面拍来,众人双目刺痛、喉头梗塞,忍不住干呕起来。 只有路砚舟被邬铮提前捂住了脸颊与口鼻,险而又险地逃过这当头一棒。 宽大的手掌骨节分明,捂在他脸上。从下颌到眼下都被遮了个严实,路砚舟猝不及防,被邬铮揽着往怀里塞了塞。还不等他反应,邬铮又猛地收紧怀抱,将他死死箍在自己怀里。 那是一种直击灵魂的味道。 哪怕口鼻都被挡得严严实实,路砚舟还是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些许。 诅咒与痛苦,悲剧与死亡。 那气味带着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警告,难闻犹如腐烂的泥土,又似百年间发酵的死鱼,伴随着浓烈的粪臭以及说不清是什么的甜腥、酸败,还有油脂融化的滑腻感。 哪怕此前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气味入鼻的一瞬间,仿佛刻进生命的本能一般,他却立即明白了那是什么。 ——尸臭。 腐烂的气味灼烧着每一个肺泡,所有人面色大变,连呼吸都不敢。 噗—— 找到突破口,更多汁液争先恐后从破开的洞口四溢出来。 腥绿黑黄的液体飞溅,少部分溅上周围人呆滞的脸,更多则径直浇在何销售脸上。 双目彻底失焦,他再也承受不住,软绵绵地倒下。 “死、死人了——” 怔愣片刻,歇斯底里的尖叫响彻云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我在A市当保安 液体还在飞溅。 像高压的内部终于得到释放一般,源源不断的恶臭液体伴随细碎的组织碎屑从破口处喷出,有些好巧不巧落在周围人张开的嘴里。 尖叫戛然而止。 腐烂破败的气味迅速且无可抵挡地播散开来,就连相邻的几个店铺都受到了严重波及。 邬铮动作很快,几乎是酸败的尸液二次溅开的同时,他便带着路砚舟来到了街上。他们的动作提醒了众人,大家仓皇就近逃离店铺,跌跌撞撞中带倒了不少东西。 中午十二点,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 作为新海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区,哪怕是周内工作日,这个点也不缺逛街的人。 然而g家店铺周围循声而来很多人,却愣是没有人敢上前接近这附近半径十米的地方。人们像是被无形的手推开了,纷纷捂住口鼻逃离恶臭的席卷。 “都别动!”路砚舟阻止了极个别好事者跃跃欲试想要凑过来的动作,“报警,快报警!” 店铺经理是最近距离遭受冲击的那波人之一,肉眼可见的状态也不好。但她依旧以极高的职业素养反应过来,迅速拨打电话并上报。 尸体上裹着银色胶衣,伪装成假人模特摆在店铺里。胶衣的破口处依旧不断向外渗着褐黄交杂的液体,短暂喷液后,尸体内外气压似乎达到了一定平衡。没有了飞溅尸液的阻挡,透过橱窗玻璃上组织碎屑的间隙可以清晰地看到破口内严重腐烂的尸肉。 像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放置,相比一般死亡的尸体,这具无头胶衣尸的腐败程度更高一些。破口处露出的肉至少已经接近捻发感,看上去胶胶黏黏的,还不断有细小的气泡从中冒出着。 尸体整个呈胀大的感觉被箍紧在胶衣中,胶衣已经被撑得多处变形。除了破开的地方,还有肉眼暂时没发现的裂口也在向外缓缓滴落黏稠的尸液。 一滴,两滴。每一滴都伴随着击碎太阳穴的恶臭。 还在店铺附近游荡的好事者们也终于受不住这样猛烈的生化攻击,远远逃开。 安保人员迅速到场,用境界线隔离橱窗区,并在玻璃外侧悬挂大片塑料布,紧急遮挡住公众视线里这堪称灾难性的场面。 店铺经理勇敢地二次返回,关闭了店里所有监控。她出来后不久,警察就赶到了现场。 几乎与警察前后脚到的是g家华东大区经理。 所有相关人员都被带去做笔录,包括路砚舟和邬铮。 此案涉及的目击者太多,警车来了一辆又一辆,机器人都显得有点不够用。 路砚舟他们和许晃就近分到了一辆车上,许晃面色特别差,回警局的前半程一个字都没说。直到又一个减速带让路砚舟滚进邬铮的怀里,他才面有菜色地惨淡笑笑,跟对面的路砚舟说抱歉。 “没想到带你卷进了这样的事情里。” 路砚舟倒没觉得许晃有什么不对,细说起来,那尸体还算是他自己第一个发现的。 “没事,”他说,“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了。”虽然这次受到的冲击格外大。 市中心商业区出现这样的恶性事件,整个交通都变得拥堵起来。警车摇摇晃晃地开回局里,原本觉得自己还能坚持的路砚舟也想呕起来。 邬铮是新海市公安系统所熟知的咨询顾问,路砚舟又是他最近身边频繁出现的助手,两人一回到局里就受到了格外关注,给予适当安抚与食水后,其他人还在休息,他们的笔录便已迅速开始。 被带回警局之前,警务机器人已经在现场进行了初步询问与指纹采集。二次询问则在此基础上更细更严谨,由一名老警探搭配一名机器人开展,其间一询遗漏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多次进行确认。整个流程终于结束已经是下午,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那天剩下的时间,都被他们俩用来洗澡。 身上这身衣服浸满了尸臭味,铁定是不能要了。两人路边随便买了些衣服,在家附近包场了个公共浴室,一头扎了进去。 热水哗啦啦直流,从头到脚包裹着他,冲淡阴魂不散的恶臭的同时,也终于让路砚舟面对巨大冲击后其实还没完全回魂的精神缓缓落地。 热水澡总是能带来家的感觉,哪怕身在与之相隔着时间和空间的另一个世界。 路砚舟不受控制地想起他的小窝,想起爸爸妈妈,想起锚世界的一切,直到黄色的警告框跳满了眼前,才察觉到刚刚过去的那么长时间里,他甚至还一动未动。 「任务者!」619的声音关切但严肃,「察觉您心理出现异常,我已针对该事件做出标记,并提交了回锚世界后的心理咨询申请。」 「您需要一场专业的心理疏导。」 “我没事。”抽抽鼻子,路砚舟缓过来。 他开始给自己打沐浴露,并且虽然动作还是慢慢的,但比在此之前全凭本能的行动顺畅得多。 “今天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直接目睹尸体与通过各种媒介间接接触是完全不同的,后者在不适之余至少还能感觉到呼吸,而前者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精神蹂躏,无关年龄、性别、人种和阅历。 在真正遭遇之前,人永远无法想象直面自己同类惨死的尸体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灵魂像是被整个冻结在那一瞬间,古老的、顺着基因代代流传的危险警报高频拉响,脑袋很乱,一切都像被蒙着一层不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灰白滤镜。 路砚舟平稳度过了发现尸体后的那几个小时,做笔录的时候逻辑功能和语言表达能力都完全在线。他以为自己已经消化好了这样的冲击。 然而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漫长的后应激反应现在才开始。 而之前的一切镇定只不过是防御性的壳子。 壳子之下,才是他一戳即碎、岌岌可危的精神世界。 “但我没事。”他坚持着,想要一个人消化这段难捱的遭遇。 热水从花洒不断喷涌而下,水温被调得很高,水蒸气源源不断向上腾起,将整个房间彻底淹没。路砚舟雪白的脊背便陷在这样如云的雾气里,随着动作时隐时现,像纯洁的梦,又似天边落下的雪。 他在痛苦,脊背便微微颤抖,水流顺着其中凹陷的脊柱窝下落,经过两侧小巧的腰窝,最终落在地上,在防滑垫上溅起一串串涟漪。 修剪干净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将那血色尽失的皮肤掐出一排深深的印迹。 忽而一条大而干燥的毛巾将他从头包裹,路砚舟猝不及防,被人从花洒下整个拉出来。 “唔!”他惊呼,湿淋淋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般晶莹的水珠,眼睛因这突然的发展而睁圆。那双惊异的眸子里,邬铮担忧而关切的脸在湿润的水汽里靠近。 他一言不发,只将路砚舟身上的浴巾裹得更紧。感受到其下的皮肤在无意识发抖,邬铮将路砚舟抱在怀里,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温热的手掌带着沐浴露的气味捧住他的脸,路砚舟刚想开口,邬铮便在那淡色的嘴唇上揉了揉。 周围都是热乎乎的橙花的味道,带着牛奶的气息,是绝对不会弄错的安心的味道。在沐浴露提供的安然里,邬铮轻轻揉着怀中人绷紧的肩颈,直到路砚舟缓缓放松身体。 “我在这里。”他说,隔着一层柔软的水雾,轻轻亲吻路砚舟脆弱的眉眼。 由于尸体死后所在环境条件复杂,发现尸体的前三天内,尸检报告一直没能完整地提交上来。 市中心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短短几个小时内新海市大多数市民便从各种媒体渠道知道了橱窗无头尸体的存在,再加上好事者散布的现场视频,一时间舆论掀起轩然大波。 为了挽回品牌形象,品牌公关紧急用“g家橱窗展”替换了橱窗尸体相关的词条,并在各平台投放“尸体美学”话题,将舆论带至品牌2035的秋冬系列。 而另一边,警方也在加班加点,全力核对尸体的身份信息。 最终尸体的身份比预期早几天浮出水面。他们回家后的第四天清晨,邬铮便接到了警方的合作邀请。而这一切的突破口源于城南派出所两天前受理的特殊失踪案。 报案者叫周耀,是当红ncw公司的金牌经纪人,专门管理网红的孵化与后续价值榨取。 他求助警方的原因是手底下最大最火的网红、ncw的大主播薇薇安@小薇萌掉脑袋于两天前跟所有人失去联系,在此期间电话不接、微信不看,合同工作也不做,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主播薇薇安系全平台加起来拥有超三千万粉丝的顶级网红主播,长期以甜美纯欲的形象活跃于各大直播平台,并作为头部带货主播与国际美妆、奢侈品牌保持深度合作,商业价值与公众影响力在该领域垂直群体中首屈一指。城南派出所受理案件后迅速进行侦查,并很快确认了薇薇安的失踪。 失踪信息一上报,负责橱窗无头腐尸案的东新区派出所便注意到了其中的相似之处。自此案件调查取得突破性进展,经一系列查证,目前已初步锁定死者真实身份即为失踪的主播薇薇安。 “可薇薇安不是女孩吗?”看着视频里活泼生动的美女主播,路砚舟怀疑地反复确认邬铮递过来的信息。 “怎么尸体性别是男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我在A市当保安 东新区派出所还在为这件杀人闹市抛尸案焦头烂额。 路砚舟和邬铮到的时候,刑警大队的所有人都在忙碌。 拜那具尸体所赐,空气里隐隐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腥甜与腐臭,像隐型但真实存在的手,无时不在提醒着人们曾发生过什么。 阴魂不散的尸臭缠绕着每一个人,人们行走间带起的风,都似乎来自尸体双唇间腐烂的吐息。这样诅咒般附生的气味中,来来往往的警员脸上都带着口罩,完全不受影响的唯有各式各样的警务机器人。 毫无防备的路砚舟一进来便闻到这股气味,反胃感再次掐住他的咽喉。 “呕!” 干呕一声,双颊立刻充血泛红。抱着垃圾桶努力克制口腔里泛滥成灾的涎水,路砚舟还是无法违背生理反应,溢出的涎水将雪白的下巴弄得湿黏黏又乱糟糟。 喉肌痉挛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止住翻腾的恶心,他低头吐出几口清水,不受控制地向后坐倒。 一条腿无声无息撑在后面,抵挡住他向下滑落的势头。路砚舟倚着腿无力回头,嘴角红红的,对着邬铮感激一笑。浅浅的泪水在眼角莹莹一闪。 看着可爱又可怜。 像是被蛊惑了,邬铮面上表情愈发难以捉摸。 伸手,在那泪滴落下来之前轻揉泛红的眼眶,带着路砚舟滚烫体温的泪水便砸落在他掌心。 “我好了,走吧。”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和沙哑,路砚舟擦掉脸上湿漉漉的水痕。 他扶着邬铮递过来的手起身,衣摆擦过身边人大腿,低头瞬间,他错过了邬铮脸上那缕意犹未尽的贪婪。 “喝点咖啡压压味儿。”旁边的年轻警员早有准备,递过来一杯刚冲好的速溶咖啡。“我们刘队在会议室等二位。” 说是会议室,其实更像是临时讨论室。 透明玻璃全方位环绕着一套六人座椅,玻璃内侧,垂下的百叶窗帘半开着,透过一片片窗叶能清晰将外界收入眼底。 这次同他们接洽的是刑侦支队长刘文松。 刘队身着洗得泛白的藏蓝制服,霜白鬓角被理得整整齐齐。刀刻般的川字纹从眉心斜切入眼角,配合嘴角两道向下的静态纹,足以见此人严肃而强悍的作风。他与邬铮素有交集,握手时力气很大,虎口的茧子擦得路砚舟手疼。 一句简短寒暄后,他将牛皮纸袋拍在桌上。 “省厅督办的3·20案,”他用指节叩了叩现场照片,锐利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死者真实身份与公众形象存在重大反差。凶手采用系统性毁证手段,社会影响持续发酵。”说着抽出现场照片与初步尸检报告铺在桌面,“我们已启动‘雷霆’专项行动,要求72小时内完成物证链闭环,48小时锁定嫌疑人。” 也就是说还有五天。路砚舟在心里快速换算着。以此案目前呈现的复杂程度来看,短短五天时间便要侦破,难。 这恐怕就是东新区警方选择与邬铮合作的原因。 “根据初步排查,我们已经将嫌疑人锁定为死者身边的几名关系人,”刘警官将案卷往桌面一压,右手食指在嫌疑人名单上快速划过,“其中包括他的经纪人、化妆师、助理、前女友,以及三位竞争对手。” “现今他们正在审问室做笔录。” 将证物袋推至会议桌中线,全息投影同步切换至尸检三维影像,刘队说:“现场情况想必你们已了解。” “先从尸体说起。根据现场勘查报告,受害者,23岁,男性。呈胎儿体位被封装于全包裹式乳胶衣内。法医初步检查判定尸体腐败指数达巨人观前期,但角膜混浊程度与尸僵发展存在显著异常,我们怀疑凶手用了特殊手法干扰法医对死亡时间推断。” 邬铮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张张尸体照片,眼里既无恶心也无悲悯,平平淡淡,就像在看路边的一株花、一颗草。 “尸体上下腐败程度有差异,法医怎么说?” 投影转动,尸体上半身分别放大,刘队刚想说话,邬铮抬手打断,“行了,我知道了。” “待会儿我去法医室。” 现场勘测资料过得很快,大致扫一眼主要信息,邬铮对上刘队严肃的目光,“还有什么事?”说着推开手中资料,展臂向后搭在路砚舟椅背上,气定神闲地。 刘队气势太足,扫过来的视线雄鹰一样锐利,在对方的视线里,讨论全程路砚舟都不敢说话。见邬铮堪称无理的态度,他不由偷偷在桌底下戳了身边人大腿一下,生怕对方这样会惹怒刘警官。 刘文松突然站起来,向前几步,路砚舟下意识掌心用力,按在邬铮结实的大腿上,换来后者微微挑眉。 刘队没有靠近,而是走到百叶窗边分开两片窗叶示意他们过来。 “询问室就在斜对面,一排都是。”他早有准备地,浑厚的声音在胸腔里震动,“到时候会一个一个岔开时间放人。” “我们这里便能看到所有嫌疑人的情态,听老胡说你擅长这个。” 邬铮不可置否。 路砚舟倒是有些跃跃欲试。他将帘叶调得更密,只留一处细细的缝向外,刚想叫邬铮过来身边看,就被人从后罩住,整个后背陷在邬铮坚实的胸膛里。 路砚舟不矮,邬铮却像这段时间又长高了,他一米八一的个子陷在邬铮怀里,竟还隐隐有种荒谬的契合。 “怎么贴这么近?”不大适应地,他往下缩着弯腰想溜出来,动作间露出一段雪白的腰,“这个位置好,你在这看吧,我去旁边一点。” 然而一双小臂有力地架在他胳膊下,阻挡了他的动作。 “就在这。”邬铮语气很淡,却用不可违抗地将他锁在自己怀里。路砚舟还想挣扎,邬铮贴着他白而干净的耳廓轻嘘一声,“出来了。” 他立刻忘了动作,全副身心都汇聚在打开的第一扇门上。而箍在他腰间的手臂则沉浸又紧了紧。 “林夏。”刘队小声介绍,“死者同平台网络主播,与死者存在长期竞争关系,上周粉丝间还爆发过骂战。” 单说是林夏还没反应过来,一看那张脸,路砚舟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主播伊林小辣辣吗?不久前他还看过对方的带货直播。 林夏推门而出,漂亮的眉毛向内拧着,神情实在算不上好。 她本就是非常有攻击性的长相,哪怕未施粉黛,也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距离感。“走。”她对迎上来的助理说,整个人被包裹在一种愤怒并且憋闷的情绪里,眼角隐隐还有股极力隐藏的恐惧和不安。 助理小步跑过去递衣服和包,又赶紧拿出口罩给她带上。林夏全程蹙着眉,嘴唇微微向下,戴上口罩后迅速将往外走,经过会议室外侧像一阵风而过,没有在此多停留一秒。 第一个出来的缺乏参照,路砚舟看不出来什么,继续往下等。 第二个人也是网红,穿着齐臀小短裤涂着亮晶晶的口红,边往出走边叫助理给他递热水,因为“吓死本可儿了”。他们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逗留了一小会儿,刚好撞上第三位主播从里面出来。一见里面的人,男网红立刻不说话了,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往出走,长长的美甲还不断相互撞击着,发出些刻意而烦人的噪声。 网络主播之后,便是死者工作团队里的人。 死者的男助理徐浩天和经纪人周耀都是不敢置信地,出来时面上还带着恍惚。经纪人面色更差些,有极力掩饰惊恐未果的晦色,牙齿咬得死死的。徐浩天则一直神经质地用牙齿撕扯着嘴上的干皮,直到上面鲜血淋淋。 他们之后是一直念念有词的化妆师amy。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她双目圆睁,歇斯底里地反复询问,“说啊,你们说啊?”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怎么可能,有没有搞错啊?” 死者前女友江雨蓉最后一个出来,出来时满面虚汗、脸色发白。目光呆滞地刚跨过门,她一个趔趄,瘫坐在地板上久久不能动作。 将所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邬铮敛目,攥着路砚舟腕骨后退。 他没有表示,刘队也不催,跟他说法医室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他随时可以去后,就先行离开了。 会议室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个。 “陈默。”邬铮忽然叫他。 被点名的人茫然转头,鼻尖与对方的几乎相触。他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怕,下意识地往后仰去,却被邬铮的气息紧紧缠绕。 “怎么不问我?”邬铮嘴角勾起一抹笑,但那笑意却并未触及眼底,反而让他的眼神更加幽深。 他微微前倾,像是一条终于贴近猎物的巨蟒,身体缓缓舒展,将路砚舟牢牢困在自己怀抱之中。修长的手臂虚虚环绕,随着动作一点点收紧,勾勒在怀中人纤细的腰身上。 路砚舟嘴唇微微开合,露出雪白的齿粒,却只是无声地颤抖,半天没说出话来。随着邬铮的动作,他呼吸渐渐急促,眼中慌乱愈盛,逃也似地闭上眼睛。 邬铮恶声恶气地笑了。 “怎么不问我那天为什么跟着你们?” 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不敢,还是不想?” 撩开衣摆恶意揉捏掌心里的嫩肉,他几乎是着迷地看着路砚舟不住轻颤的长长睫毛。 “再不睁开眼,我就要吻你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我在A市当保安 恶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路砚舟身体轻颤,耳根瞬间红了。 他还在犹豫,下一秒,那带着暧昧的气息便极具压迫感地缓缓接近了他。手不由攥紧身前人的衣襟,路砚舟下意识睁开眼,与邬铮侵略性的视线对上。 “我——”淡粉的嘴唇张开,刚说出一个字便被对面死死盯住。察觉到不对,他猛地闭上嘴,然而已经晚了。 邬铮对着那蜜似的嘴唇亲下来,就像终于叼住了肉的饿狼。 他的唇舌碾过那颤抖的唇珠,指尖沿着脊椎缓缓上移,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在路砚舟单薄的后颈重重一掐。 路砚舟浑身一颤,喉头溢出微弱的抵抗,邬铮托着他的脸,好让自己吻得更加深入。 “怎么这么甜……”邬铮低笑时,虎牙不轻不重地啃咬着他的唇瓣。路砚舟被抵在冰凉的百叶帘上,身后帘叶随着两人动作暧昧响动着,他挣扎着扭过头去,却被邬铮捉回来,惩罚性地咬了咬下唇。 舌尖好疼。 路砚舟呜咽一声,来不及吞下的唾液顺着唇角缓缓流下。 他本来就漂亮,亲吻间更是有一种惊人的美。 淡淡的红晕顺着双颊在脸上铺开,他抿抿被磨得深红一片的唇肉,低头说什么也不给亲了。 “系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他怎么这样啊!”好粗鲁,好痛。 619的语气也很慌乱:「这、这……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预兆也没有。」 路砚舟还想说什么,脸却被邬铮托着又抬了起来。 他分明在笑,眼里却有压抑不住的渴望翻涌,配上那张贴得过近的极具压迫感的脸,不似人类,却像贪婪的野鬼。 路砚舟下意识错开视线,不与这样阴冷而强势的目光对视。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哪怕还在惶然,依然强迫自己对上邬铮无机质的淡色眼珠。 “放开我。”他一字一句地说。 声音明明还在打颤,说出的话却是绝对不容忽视的拒绝。 邬铮动作有一瞬间停顿,像是品鉴着路砚舟此刻的情绪,下一秒他眼中痴迷如阴火烈烈。再次迫近,他蛇一般纠缠着怀中人的身体,危险的鼻息从上而下,停顿在路砚舟唇边。 唇与唇的距离再次消弭,即将碰上那湿润唇瓣的瞬间,突兀的清脆之声伴随脸上炸开的疼痛响起。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该如何学会尊重别人。” 路砚舟生起气来也并不咄咄逼人,而更像是一块质感上佳的玉戈,带着不容错视的清冽。 他直直看着邬铮,玉似的指尖在卫衣稍长的袖子里微微收拢,方才第一时间的怔忡与无措竟是短时间内便被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不的意思就是不。哪怕我没能说出来,肢体表达的也不会错。” 他的话铿锵有力,邬铮一动不动地看着听着,没有错过他袖口间被捏得青白的指尖。 趁邬铮分神,他挣开对方的手,错开半步抽身出来整理好衣服,这才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死寂在室内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低低的笑从中声声响起。 断断续续,疯子一般。 路砚舟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坐上跳楼机般。 他越走越快,长腿迈开,直到终于离开派出所站在阳光底下,这才有隐隐松了口气的感觉——邬铮给人的压迫感竟然强至此——哪怕实质上,所有事情现在还是一团糟。 “我不后悔,”他跟619说着,边匆匆往家里赶,“哪怕那巴掌甩出去的时候我的心也扑腾得厉害。” “他太危险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招惹上这种疯子的——总之,有一种很强的预感,如果我今天不打服他的话,后面他会更难缠。”路砚舟说着,不太自在地蜷了蜷微微发麻的掌心。 他那一巴掌并没有留手,邬铮脸上现在肯定红了一片。 「任务者做得很对,」系统对他的大多数决定都是完全支持的态度,这次更是直接自费积分炸了两朵烟花以示赞同,「对这种流氓就应该态度坚决!」其实如果不是能力有限,它更想上报有关部门将邬铮直接抓起来。 最好流放三千里,这辈子都不要接近任务者身边一公里。 法医室在3楼。 3·20案的死者尸体被安排在气闭性最好的走廊尽头,虹膜验证后大门开启,邬铮穿过缓冲区进入解剖室。 森白的金属台上,三个机械臂正在缓慢来回,随着它们动作,不断有细密的文字在光屏中更新。 尸体头部朝内放置,旁坐一人弯腰低头,手术刀在那堆血肉模糊的组织中缓慢分切着。 听到背后的动静他头也不回,“他们把你也找来了。”声音被单层口罩包裹着,有些模糊。 邬铮上前观察那具蜷缩状的尸体,隔着手套按压尸身软硬交织的皮肤。 病理检验科科长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极短的冷哼,“机器人给出的数据,你能信多少?” 他看着三十岁上下,眼周因为熬夜工作而泛着淡青,说话时语气很差,手底下动作却很稳。 “尸体呈蜷缩位被放置于全包裹式乳胶衣,上下腐烂进度严重差异。 全身皮肤半透明,覆盖0.3mm厚peg-4000结晶层,肛管周围10cm范围内出现放射状裂纹,□□呈火山口样挛缩(直径1.2cm),表面可见热凝固性溃疡(深度3-5mm),右下肢肌肉呈蜂窝状孔隙,左上肢呈灰白色胶冻状。 胃内见半消化章鱼刺身。腹部及肛管周围严重腐败,皮肤呈污绿色,大面积表皮脱落,皮下组织液化,腹部腐败区见环状皮肤皱缩。肠管高度膨胀,内容物呈泡沫状。 关节活动度降低60%,肌腱呈玻璃样脆性断裂。 据微生物分析及henssge温度衰减公式推算,死亡时间为19日下午15:00-17:00。” 他的声音在解剖室内回响,“这是你能在报告上看到的部分。” 邬铮漫不经心地听着,手套悬在尸体腹侧青紫色斑块上方。指节用力按下,挤压产生的声音像是在按一块在胶水里泡发了的海绵,指尖陷进去的触感又像按在某种硫化橡胶上——那片本该在按压后褪色的尸斑,此刻正泛着诡异的暗绿,像块泡发过度的青苔。 若有所思地抽回手,他捻捻指尖的感觉,“所以你的建议是?” “我的建议?”大法医转过头,终于递来一个眼神,“我建议你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他低头,继续从破开的眼球中,小心剥取玻璃体,突然发现什么似的,停住手上动作再次抬头。 紧接着,疑惑的声音在法医室内回荡: “撞墙了?” “呦,红得不轻。” 有几分幸灾乐祸。 路砚舟回家后简单收拾了东西就去上班了。 他跟关系好的同事说好,今晚在对方那对付一晚。 绿湾天地的安保宿舍条件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比他去外面租住的筒子楼还好。虽然卫生间和洗漱池一层楼都是公用的,但每个人还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房间里能摆一张床,还能摆个柜子和椅子。 看上去比他的棺材卧室舒服多了。 同事给他找了床薄被,就又窝回床上开始哗啦啦用欢乐豆。 热闹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路砚舟将地板打扫干净铺上被子,转身坐了上去。 他其实还有点恍惚,因为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 他不是没想过邬铮身上的种种异常,包括他淡漠得异于常人的感情、过于看透一切的眼神,以及那股明晃晃的异类感。 但发现如何和真正意识到如何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在此之前邬铮一直对他很好,甚至除了某些时刻的过分关注外,可以称得上是包容。他将自己的掌控欲伪装成普通的关心分布在路砚舟生活的每一天,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不动声色地给这锅汤下一点点增柴添火。 从一开始的一言不发到偶尔的眼神交汇,再到故意露出的奇特食性、由此展开的片刻交谈,以至于后面的不时谈话,甚至危急关头路砚舟下意识的倾诉——一切都在他精密的计划里。 自在路砚舟视线里出现开始,他便盘算好了所有变数,伪装、潜伏、不动声色,直到猎物毫无察觉地被他张开的灰色羽翼包裹。 偶尔的时候,路砚舟确实会对此有片刻的察觉——主要是邬铮对人的冷淡和疏离,以及在他身上投入的细致确实有较大反差。 然而疑惑只要一露头,邬铮又会回到正常室友该有的界限内。 就好像他手上握着一条无形的绳,绳的一段系在路砚舟身上,他巧妙地玩弄心理操纵人性,他的猎物则不知不觉,甚至还颇觉幸福。 心烦意乱,越想越觉得从前种种都透露着对方刻意为之的痕迹。 路砚舟抿紧嘴唇,将头垂到臂弯里,细白的脖颈弯曲着,露出一片清冷的白。 手机响了响,是许晃。 犹豫着划开对话框,看了半天他却不知道怎么回。 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三天前,许晃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自邬铮露出真面目后,路砚舟不得不再次思考了和周围人的关系。而许晃在他身上的投注太明显,只要有意识去看,他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熟悉的一切瞬间天翻地覆,路砚舟心乱如麻,索性不去看、不去想。 然而偏不遂人意。 铃声再度响起。 是邬铮。【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我在A市当保安 “怎么不接?”欢快的斗地主音效里,同事纳闷地从床上探出脑袋。 路砚舟下意识按掉铃声,翻转手机按在掌心。 “打错了。”他说,欲盖弥彰地将手机丢在一边。但还没等对方的游戏开始下一局,手机又响起来。 “这人挺执着的嘞。”两人的视线中,同事挠完鼻子挠脸,“要不接了说一声得了。” 这电话无论如何路砚舟是不想接的。甚至一提起邬铮,他便想起对方冷而执著的视线——那里面的势在必得太过汹涌,竟然让人像被海浪吞噬般,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微弱的恐惧与茫然夹在自保式的排斥中,竟令他有勇气与对方正面相抵抗。赌气地一把按掉电话,路砚舟决定,要是邬铮再这么阴魂不散地纠缠他,他非得接了电话,再用尽毕生所知的词汇将对方狠狠臭骂一通! 然而之后的时间里,任凭他对着手机大眼瞪小眼,电话铃声却再没响过一次。 就好像邬铮提前知道他的打算,特意要让他难受一般。 ……更可恨了! 路砚舟咬牙切齿,却无论如何不能将自己从复杂地心绪中解脱出来。路灯暖暖,窗外树影婆娑,花香的味道透过纱窗萦绕着梦境。他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却又是另一场逃不掉的追逐。 像是在跌落一场命中注定的诅咒。 “陈默,陈默。”有人在耳边叫他。 痛苦地低吟一声翻身,手触碰到冰凉地板的那瞬间,路砚舟眼睛比身体先醒过来。 “陈默,唔,醒了。”同事笑嘻嘻地伸回手,“还打算趁机多拍两下你脸呢,怎么帅哥睡觉都不流口水的。” 低低“嗯”一声算作回应,路砚舟坐在阳光里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向已经收拾好的同事。 “我今儿个早班,先去了啊。你待会儿啥时候想走带上门就行。”说着,同事一手勾着水瓶一手拿着手机往外走。出去没多久,他又探个脑袋进来,“外面有人找你,谁啊,还挺俊的。” 缺觉,头痛,脑袋不能处理这么多。 路砚舟眯着眼睛换好衣服去洗漱,直到擦干脸的那一刻才真正清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盯着窗外灿烂的阳光不死不活地看了半晌,才终于往下走。 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 虽然大多数都会在后面接上一句“外面有人找”。 不用去想就知道是谁,路砚舟不愿磨蹭,直接走出宿舍楼。邬铮站在阳光下的树影里,似有所感地回头。 他真的长得很有欺骗性。 分明是极度立体的五官,却总有一种专属于少年的轻薄的雾,寻常人走不近那迷离的雾,便只见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而若是不幸透过那层雾,才能见其下翻滚的红的欲念与黑的执著。 “陈默。”他说着,露出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微笑。 路砚舟不愿去看,视线投在地上。邬铮于是凑近了,那颗昨天亲吻时咬破他下唇内侧的虎牙露出一点森然的光,“如果你不乖的话,我就要在这里咬你了。” “你!”想到身后还在进出的同事,路砚舟抬眼剜他一眼,“又发疯。” 邬铮牙根隐隐发痒,盯着路砚舟在清晨的阳光里愈发剔透的脸颊痴迷看着,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骨子里作祟的恶念。 “不好吗?”他说,“明明跟我住在一起,却总是想着别的男人。随时随地和别人说笑,又跟亲爱的大哥去吃饭,”说出“亲爱的”三个字的时候,他分明在咬牙切齿,“啊,然后又夜不归宿,衣衫不整地睡在别人的宿舍里。” 邬铮投来的眼神太赤裸,路砚舟连忙扣上领口敞开的两颗扣子。 “你别太离谱,”他忍无可忍地压低声音,“怎么所有正常社交在你这里都变了味道?邬铮,我是一个性取向正常的成年人,”旁边有同事经过投来视线,他友好地笑笑,又接着压抑自己的怒气说,“你看,就是这样。我有我的同事关系,我的朋友。” “并且如果不是你昨天的突然冒犯,我本来可以睡在自己的床上,而不是不得已借住别人的地板打地铺!” “可是我忍不住。”他说完,邬铮突然露出露出一个茫然的神情,就像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陈默,我控制不住。” “我在夜里就想亲吻你,看见你就想拥抱你。肌肤相贴还不够,要双臂用力、紧紧勒住,要皮贴皮、骨透骨;要将血肉纠缠成会呼吸的树,那样或许才能让我的心不那么痒。” 他的话太煽情,又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毁灭欲,路砚舟睫毛微颤,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身体后退半步,似乎是个逃避姿势。 嘴唇抿出一条白线,他刚想说什么,又被邬铮蓦然露出的笑打断。 “不要躲,让我注视你。”他向前,一步两步,直到再次将路砚舟淡色耳垂上细小的蓝紫色血管都尽收眼底。“你躲不掉的。”他轻声,话语在斑驳的树影里扭曲成蜘蛛网。 潮湿的呼吸拍打在小巧耳垂上,路砚舟猛地抬头,刚好对上邬铮无限诡谲的笑容。 “我会永远注视你。” 门口的监视器,他的行踪,突然出现的室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生活早已被邬铮渗透。 路砚舟的后颈突然泛起针刺般的麻痒。 后背在发冷,汗水一点点渗出来。分明是春天,他站在阳光下,却好似被裹紧残冬阵阵阴风里,遍体生寒。 他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邬铮织就的无形的大网里。而网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紧了,倘若他极力反抗,对方必然会使出全力将他拖入巢穴深处,永远不见天日。 喉结微动,在那生死攸关的瞬间,他极力保持住冷静,“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去看新的线索呢? 他的话让空气中愈发浓郁的森然冷意一顿。 路砚舟抓住机会继续:“你说了要看着我,还说喜欢我。” “可是我站在这里很冷,手都冻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委屈,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点红,轻轻搭上邬铮的手。就像一个冰凉的、似有若无的吻。 “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去暖和的地方呢?” 纤白的手腕被倏然攥紧,在那几乎要将指印烙在皮肉上的力度里,他略带忧郁地低垂下眼睫,露出一点雪似的侧颈。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温暖的咖啡店里。路砚舟手捧热拿铁缓缓啜饮,低头看邬铮递过来的资料。 “尸检后初步确定死亡时间为19日下午15:00-17:00,”邬铮简短总结,并示意侍者将新上的榛子蛋糕放在路砚舟手边,“警方缩窄范围,将嫌疑人定在了五人当中。” 路砚舟翻看他们各自的笔录。 经纪人周耀与死者最近一次见面是在15日,购物节带货销量超预期,死者团队进行了一次聚餐庆祝。那之后他们一直通过线上联系,直到报案前两天,周耀联系不上他。 助理徐浩天同死者接触更多些,16日的g家线下一日店长活动他全程跟随在死者身边,17日的外出拍摄也是他在跟。18日死者心情不佳,推掉了所有活动在家休息,助理上午去死者家做过饭,晚上魏明宇没叫他,自己在家喝醉了,还开了十分钟直播。 徐浩天担心他男扮女装的事情暴露,又一边打电话一边去找他,然而魏明宇换了密码,又不开门,徐浩天进不去,只好走了。临走他还给经纪人打了电话。 化妆师的情况有些特殊。 在徐浩天的叙述里,17日当天她曾与死者爆发过激烈争吵,期间提过很多次要去曝光他、要夺回一切。死者与之对骂,态度坚决。amy承认了当时的争吵,但说那只是一时意见分歧。她陈述17日之后,双方觉得彼此需要静静,加上她早已订好机票准备18日去看巴黎艺博会,故此那之后除了几次互发消息,她与死者再无其他接触。 死者前女友被列入嫌疑人的原因是分手后她与死者藕断丝连,并有大量财务上的纠纷。 当年发现魏明宇出轨后江雨蓉毅然决然与死者分手,但后来不知为什么,他们又开始频繁接触。18日江雨蓉曾出现在死者家附近,相印证的是,助理有提到他认为死者喝酒的原因是见到了前女友。但江雨蓉并不承认见过死者,只说出现在那里是偶然。 除他们之外,还有唯一一个被列入嫌疑人的主播——死者同平台同领域的直接竞争对手,带货主播林夏。 林夏与魏明宇的仇怨人尽皆知,他们的粉丝曾多次在各平台发生争吵。上个月,死者买水军攻击林夏的词条还上过热搜。据调查,g家曾先后接触过她与死者,虽然不知为何最终敲定了与死者合作。 林夏与死者间没有过多接触,只是巧合的是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并且19日当晚,林夏曾在尸体出现的购物中心购物,并整夜未归。 “根据这些笔录资料看,”路砚舟一页页翻看,“除了19日去过藏尸点的林夏有充足的杀机和抛尸可能,其他人目前为止还看不出什么作案动机。” 邬铮淡色的眼珠凝视着他,“你觉得他们有所隐瞒?” 路砚舟点头,“肯定有人隐藏了什么。” 邬铮微微一笑,“不,他们所有人都没说出真相。”【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我在A市当保安 这可真是出乎预料。 “我以为在警察面前说谎是一件概率很低的事情,”他轻蹙眉头,反复核对着所有嫌疑人的笔录,“怎么会……”看见邬铮脸上那并不意外的表情,他略有些责备地催促,“快告诉我吧,别卖关子了。” “假设死亡时间就是19日下午15:00-17:00,”路砚舟注意到邬铮用了“假设”一词,但显然他不准备现在就解释,“关键就是19日当天是否有人接触死者,换言之,便是死者当天的时间线。” “然而五名嫌疑人的叙述中,没有人曾与之在19日当天有过接触。除助理在18日上午曾经见过死者,他们中还有可能最晚见到死者的是其前女友,她在18日晚6点左右曾出现在死者家附近。”邬铮点了点江雨蓉的那份资料。 “但是魏明宇他18日晚上11:43到11:56还开过直播,这不是至少能证明他在那时候还活着吗。”淡淡的奶香混合着咖啡豆的味道柔和了他的眉眼,路砚舟单手搅动咖啡,习惯性地在思考时给自己找点事做,“这么看所有人的嫌疑岂不是都不成立?” “显然有人想瞒住对自己不利的消息。”邬铮的表情处于讥讽和玩味之间,“可惜手段不是那么好——从哪里开始好呢?”像是挑选玩具一般,他在那几份资料里随便抽了份出来,“哈,那就先从她开始。” 化妆师amy。 在她的口述里,她18日出国参加巴黎艺博会,19日上午因为工作需要紧急回国并落地临州,作为网红小易的临时化妆师跟妆至整个活动结束。整个行程有大量照片为证。 非常完美的时间线。 “可惜依旧有明显破绽,”邬铮分析案件的时候总有一股理智笼罩之下的别样魅力,“最后一张照片拍摄时间是下午一点四十,而临州距离新海市实质上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她能够在案发时间内回到新海市。” “但没有公交及网约车记录呀,”路砚舟疑惑,“警方应该不会错过这种细节。” “不需要网约车。”在桌面上调开资料,邬铮将光屏推过去,“别忘了她在参加网红线下活动,而目前孵育网红最多的城市除了临安就是新海。活动结束后拼车是很常见的事,只要目的地都是新海,”光屏中高速监控上一辆车经过,画面拉大,再拉大,直到化妆师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中,“她甚至不需要与同车的人认识,就能不留记录地回到新海。” 在路砚舟惊诧的眼神里,他轻松笑笑,“我猜你会想看到这个——她急着往回赶的原因。” 路砚舟闻言凑近些,光屏的光投射在他眼睛里,将那漆黑的虹膜点亮似星夜里的一泓清泉。 “死者要求她赶回来?”他抬眼,那汪水便潋滟地透过来,“他们在19日下午还见过面。” 邬铮喉结动动。 牙根又开始发痒了。 但他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 “除了这段被删除的聊天记录,我还发现了另一个有趣的东西,”往下翻,他一边说,一边遗憾于刚刚没有直接坐在路砚舟身边。“19日下午四点十七分,就在化妆师下车后不久,她就近在死者家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一把剔骨刀,当然刷的不是她的卡。” 有了这些发现,amy在这起案件中的处境一下就复杂了起来。 “所以这把刀就是凶器吗?”路砚舟还沉浸在案件分析里,没发现对面人越来越放肆的眼神,“我的意思是,目前还不知道死者死因,那是否能通过其他方法锁定嫌疑?” 邬铮的目光在他深思时微微抿起的嘴唇上来回打量,那柔软的触感和多汁的滋味似乎上一秒还在唇舌之间回荡。 他眨眨眼。 “缺失的头是在死后被割下来的,脖颈处的切口并没有生活反应。躯干无外伤,致命伤很大可能在脑袋上。”路砚舟一点点整理思路,“所以脖子的切割伤是这把剔骨刀造成的吗?” “很遗憾不是。”邬铮说着遗憾,但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任何与之相关的表情,甚至还有一种逗猫般的玩味。“根据刀痕推测,割下他脑袋的刀非常特殊,而恰好我在此方面有些许研究——” “0.3mm超精细齿距的手术刀,这种刀具的市面流通性很小,警察那边调取过化妆师的购物记录,至少在明面上,她没办法获得这样一把刀。” 看到路砚舟的眼睛果然因为这样的消息而微微睁大,邬铮心底那种诡异的掌控感得到些许满足,“而巧合的是,死者在他的直播里曾展示过一把类似的收藏品,solingen外科手术刀,1948年制造。按照他当时的说法,他和当时的女朋友一人各收了一把。” “而警方在上门取证的过程中确实找到了这样一把手术刀,其刀口符合死者脖颈切口的特性,只不过上面并没有任何血迹与组织。” “换句话说,我们要找的凶器是一把一模一样但并不在现场的刀。” 非常有暗示意味的话,路砚舟顺着他的话思考下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当时的女朋友?是不是就是现在的江雨蓉?” 邬铮点头,“所以接下来就聊聊这个前女友。” 他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似乎对人类的所有情感都漠不关心。除了对路砚舟投注的过分浓烈的占有欲,邬铮身上看不见任何理性之外的感情波动。就像一个十足的钢铁怪人。 因而他谈论起案情相关的各当事人之间的感情,总似是隔沙望月,看得不真切,也不想看。 ——他只满足于分析感情这种名词带来的后果,而不在意情感本身。这种叙述方式在一切关乎于情爱时尤为明显。 他简单带过了二人的感情纠纷,“死者欠了前女友一百八十万并一直拖欠不还,后来还去她家里偷拿过包括翡翠珠宝在内的贵重首饰。分手后前女友多次讨要,死者一番花言巧语兼赌咒发誓,前女友又开始心软地摇摆不定。” 做梦都没敢梦过如此多的钱,一穷二白的路砚舟分不清自己是艳羡还是震惊,“这么多!这都不去要回来吗?”世界上的有钱人可真多啊,可惜偏偏少他一个。 “无论18日当天前女友是否见到过死者,19日她都确实有再次试图要回自己的财产。”邬铮又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份证据,“死者家的可视门铃监控坏了,但小区大门监控显示她19日下午两点到三点出头曾经进出过该小区。” 又一个在死亡时间里出现的嫌疑人,案件的发展愈来愈扑朔迷离。 “我通过一点特殊的方法还查到了些东西,”他的光屏里似乎藏着深不见底的真相,“两年半前,当他们之间还在浓情蜜意的时候,不知死者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曾经签下了这份有趣的东西——” 那是一份秘密保险单,上面清楚地写着,保险单正式签署生效的两年后,假若魏明宇死亡,江雨蓉作为受益人可以获得一笔巨额保费。 而这笔金额巨大到可以让人失去理智、铤而走险。 “保险单签署的时候江雨蓉是不知情的,这是死者的个人行为,并且受到严格的保密——出于爱情又或是愧疚?谁知道呢?”他耸耸肩,“但假若受益人一不小心偶然地知情了,这个保签单就随时会变成死者的催命符。巧合的是,死者死亡的时间刚好在保险正式生效后的两年零三个月。非常微妙的数字。” “这样看来,江雨蓉作案的可能性也大大提升了。”路砚舟开始用叉子蹂躏面前那块散发着动物奶油甜香的栗子蛋糕,“本来尸体的情况就复杂,怎么嫌疑人的时间和动机也能藏这么多东西。”他叉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舌尖碾开蛋糕的瞬间,板栗的清甜与奶油的醇厚在口齿间回荡。 好久没吃到甜品,路砚舟几乎是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邬铮坐在对面,将之尽收眼底。 案件越来越复杂,路砚舟却还没忘记邬铮说的,所有人都在隐瞒真相。 “那经纪人呢?”他挑了一个看似与一切最不相关的,“他又藏了什么秘密?” “他长期挪用死者账户资金,”邬铮将自己手边那块巧克力巴斯克也推过去,路砚舟听得正认真,下意识接受了对面的投喂,“并在死者光屏后台加设了修改权限。” “18日当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修改权限被关闭了。他不得不将在死者光屏上的后台操作变为账号异地登录。” “而19日下午16:56,他从死者账户往自己银行卡分批转账共一千七百万。” “不对啊,”虽然卡里连十七万都没有,路砚舟还是发现了不对,“这么大数额,不会跳人脸吗?” “问题就在这里,”邬铮压低声音,故意等着路砚舟的表情,“当天下午包括人脸和声纹在内的所有验证全都认证通过。” 不寒而栗。 一桩橱窗无头陈尸案竟然牵扯出如此错综复杂的犯罪网络。 当调查深入后,每个看似无辜的人又都在这张犯罪网络中各自扮演着特殊角色。 指节在咖啡杯沿泛白,路砚舟长叹一声呼出肺脏里冰凉的雾,看向落地窗外笼罩一切的太阳。【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我在A市当保安 讨论结束后,路砚舟和邬铮回了筒子楼。 他们都默契地没提到之前发生的种种。 跟自己的疯狂爱慕者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是一种非常奇特的体验。这种感觉绝对说不上好,但刨除对方带来的心理阴影,这样的生活却也能算得上舒适。尤其是同居对象的厨艺恰好能将他的胃俘获时。 回来的路上邬铮买了排骨。清理干净的小排被切成恰能入口的块,一半放在汤盅里与玉米、胡萝卜清炖,另一半焯水后下锅,在浓油赤酱中被煨成了极其诱人的糖色。 路砚舟洗完手坐下,邬铮刚好将调好的凉拌汁浇在过水的豌豆苗上。一荤一素一汤,他英俊的室友穿着浅蓝色碎花围裙为他盛饭,一切温馨得仿佛是梦里的画。 “明天警方会对针对新发现嫌疑人再次审问,”邬铮为他细致地撇好汤上的油花,“想去吗?” “当然想,”路砚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舌尖还陷落在红烧排骨馥郁的肉香里,他舔了舔唇角带上的酱汁,“什么时候呀,我早上八点下夜班,不知道赶过去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见他吃得香,邬铮眼里带上一丝笑意,“就是战线会比较长,如果要全程旁听的话。” “不介意的话,我开车去接你。”他不动声色地为眼前的猎物抛下一个诱饵。 路砚舟同意了。 他当然会同意。 不然就凭他那辆小单车,蹬到东新区去说不定人家已经开始了。 “好宽敞的车。”第一次看见邬铮的车,路砚舟不免感叹。 虽然料到按照室友的家境,有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但这辆车又和他坐过的其他轿车不太一样,车内不仅宽敞,行驶中也十分稳。路砚舟坐在里面竟然感受不到一点晃动,就像坐在地面上一样。 “可以闭目养神一会儿。”邬铮单手握着方向盘,将路砚舟的座椅靠背调下,“旁边有毯子,到了我叫你。” 毛绒绒的毯子,摸起来和邬铮本人完全不同的感受,就像是专门给他准备的一样。路砚舟扯开毯子将自己包裹起来,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仔细一嗅,和邬铮平时的味道一样。 车内温暖安静,原本只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路砚舟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柔软而致密的毯子包裹着他,他陷在熟悉的气息里,就好似整个人被邬铮环抱着亲吻一般,梦里竟然也是邬铮微凉却缠绵的吻。 车平稳停下。 深灰的毛毯裹着沉睡的男人,将那睡梦中淡淡浮粉的脸颊趁得更加细腻,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垂落着,偶尔随着梦境的变化而轻轻振翅。虽然年近三十,陈默身上却依旧带着股自然的天真,岁月好似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宽容地赋予了他超脱年龄的独特气质。 邬铮透过车窗看向车外,盯着停车场里跳动的时间立牌看了几分钟,收回视线侧向下,打量着身边熟睡的人。 均匀的呼吸声在车内安然地流淌,恬静而富有生机,如同路砚舟本人给人的印象。每当邬铮坐在他身旁,那些纷杂的信息便自动消隐——那些在脑内横冲直撞、远超常人负荷的信息洪流,仿佛被某种力量骤然封印。 此刻他的神经突触不再疯狂放电,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澄明,所有感官都被路砚舟占据——只有路砚舟。 好似疾风骤雨中茫然的旅人看见天地间唯一一盏暖暖的光灯,他喧闹的心终于得以驶入安静的港湾。 轻轻摩挲着那熟睡中微微闭合的柔软唇瓣,邬铮低头靠近,喉结无意识滚动着,去感受拂过鼻尖的温热气息。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擦过脸颊,他又一次想起初见路砚舟的那天,他欲望滋生的起点,幸运的馈赠与甜蜜的刑具。 路砚舟当然不会记得那个宿命般的深秋——对他而言,每天要面对这么多不同的脸,又怎会在意某个只是擦肩而过的人? 或许在他的记忆里,那天不过是无数次善意中的一次:顺手将迷路的小孩带到警局,推开玻璃门时恰好与出来的青年肩峰轻触。又或许他根本没有记忆——这样的温暖片段,在他善良又热情的生活里,连涟漪都算不上。 但邬铮却永远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含笑的,温柔的眼睛。 擦肩而过的香味,玉质的皓白的手腕。 钠灯下眼尾的弧度朦胧得像是一场一触即碎的梦境,侧身让路时腰间柔和的曲线透过棉质衬衫露出来,混合着雨水的潮湿与生命的蓬松。 他故意调整姿势撞上对方的肩,碰触间片刻的温暖传递过来,瞬间贯通全身。命中注定的觊觎沿着血管与神经炸开细密的灼痛,他如梦初醒、浑身战栗,心脏痉挛着死死回眸注视——数十年来死寂一般的渴求突然具象成毒瘾发作的蚁噬,在每一次呼吸间疯狂啃食理智。 他跟踪对方,调查对方,像贪婪的野兽般将路砚舟圈禁在自己的猎场里。 直到渴望熔断理智,他光明正大地出现。 呼吸起伏,陷在这样古怪而灼热的视线里,路砚舟似被魇住了,睡梦中眉头都要蹙起,淡色的嘴唇下意识抿着,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是一串细小而急切的“不要”。 可怜。 邬铮抚摸着他微微汗湿的脸,身子凑得越来越近,蛇一般扭曲地将路砚舟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在梦境里都要被我纠缠。他愉快地想着,真是可怜。 掌心的脸轻颤着,红晕越来越明显,邬铮怨毒又嫉妒地诅咒着梦中的自己,贪婪吮吸着路砚舟温热的鼻息,不甘心地在那甘甜的唇瓣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 就快了,就快了。 他告诉自己,很快猎物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挣扎着从梦中醒来,路砚舟急促喘息着,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个凌乱而可怕的梦。 一旁的邬铮懒洋洋地点着光屏,闻声看过来,“还没开始,可以再睡一会儿。” 路砚舟迟疑地摇头,总觉得自己嘴唇疼疼的,“……不,还是先下去吧,我想透透气。” 其实他根本不想。 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恐惧于跟邬铮这么近距离地处于一室。 为了方便观察,嫌疑人的二次询问是错开的。按照时间顺序,上午第一个到场的是死者前女友江雨蓉。 短短几天内她状态又差了些,苍白的脸上眼窝深陷,整个人虚弱得像是阴天的云,毫无生气。 隔着单向玻璃,路砚舟看着她接受询问时恍惚的面色,毫不怀疑死者的死亡给她带来的伤痛与惊骇。 她到底隐瞒了什么? “刀是我们闹着玩买的,”声音很小,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他一把,我一把。但我那把其实并没有开刃,我认为家里墙上摆刀不吉利。” “我没有可以证明的购买记录,但他手机、”她突然哽咽一下,强忍着泪意,“他手机里肯定有当时的聊天记录,刀也还在我那儿,你们可以带走。” 能看出来她受到过良好教育,并且理智也一直在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跟死者一直纠缠在一起,囿于这段泥淖中不得脱身。 “19日晚你是否进出过死者的小区?”警员给她递了卫生纸,还是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想清楚再说。” 江雨蓉掐住纸巾,手指也泛着白色,“我、我……”她犹豫着,嘴唇不断抿紧又松开。 “我确实进去过,但没见到他。”下定决心,她终于说出口,“我去了他的小区,但是进不去入户门,他改密码了。” “我等了很久,不记得有多久,大概半个多小时。”她痛苦地回忆着,“我想质问他,想跟他最后讲清楚。但、但是我最终没有见到他。” “他一直没给我开门,我打电话他也不接。后来我走了……我真的没有见到他!” 声音里那浓浓的水汽终于落了下来,她面庞上两道蜿蜒的泪缓缓下落,滴在颈间那串浓绿的项链上,“我没见到他,我竟然没见到他……” 一切恩怨爱恨被其中一方的死亡吞噬后,留下的竟然是不能再见的遗憾。 “还要再拿出证据吗?”问询室里主审警员还在顺势追问,一同在玻璃外旁观的技术组警员询问邬铮。他们从江雨蓉的朋友口中掌握了一个突破口: 死者与前女友的决裂不仅源于出轨票昌,更核心的矛盾在于他偷拿了对方包括手镯、吊坠和耳环在内的十余件家传翡翠首饰。 而巧合的是,那条原本应该被死者秘密藏起的项链,却在江雨蓉首次接受讯问时出现在其脖颈间。 如果不是她19日当天曾经见过死者,这条项链的来历又如何解释? “不,不必了。”出乎意料地,邬铮否决了提议。 他一直在边听边拨弄光脑,看起来并不十分专注。路砚舟看过来时他双指放大,将找到的东西投在空中。 “进去花了点功夫,总之,那条项链连同其他首饰一起正好好地待在死者瑞士银行的秘密保险柜里。”他轻描淡写地投下重磅炸弹,“脖子上那条是假的。大概是因为家里人的怀疑,她专门找人定制的。” “这也是她频繁去找死者的原因。” “我还有个有趣的想法,”嫌众人脸上惊诧不够似的,他轻快地,“颠覆性的。” “暂且不说。”邬铮笑眯眯地看向路砚舟。“除非你求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我在A市当保安 三道视线如同x光扫描般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不敢想象在这些民警心里他和邬铮的关系已经到哪种程度了,路砚舟尴尬地清清嗓子,转而去研究问讯室地面上不存在的花纹。 求是不可能求的,干脆将一切交给时间吧。 最多?最多就趁人少的时候小声再问一遍。 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判,邬铮脸上笑意纹丝不动,目光如实物般灼人,直让路砚舟坐立难安地在塑料椅上辗转数次,这才似笑非笑地收回了目光。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外面都没有人再说话。 二次讯问前警方做足了充足的准备。在邬铮的要求下,他们有针对地对嫌疑人从十七号到二十号的所有时间线进行了反复而细致的盘问,并抓住了其中被小心藏起来的漏洞。 经纪人周耀就属于嫌疑人里心态比较差的那种。 上次笔录他还抱有侥幸心理,自作聪明地隐瞒了自己的一系列行为。再次坐进问讯室冰冷的金属椅子上,他不安地动了动肥硕的屁股,厚腻的嘴唇抖抖,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偷偷看了眼对面警察的神色。在民警严肃的视线里,他短粗的脖颈上几乎看不见的喉结微动,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干笑。 这些小动作怎么瞒得住经验丰富的警察? 他还要狡辩,警员与机器人轮番上阵配合默契,先后展示出了他在19日下午的多笔银行转汇资料,并配以确切的ip属地与位置。 面对铁证如山的银行后台数据,周耀深知罪行败露已无法逆转。眼看苦苦瞒下的犯罪事迹瞒不过警方,想到若再牵扯出杀人陈尸的重罪,周耀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颓然瘫倒在审讯椅上,他像被抽走了骨头般交代了犯罪细节: 利用3d打印技术伪造死者生物特征,通过ai换脸突破金融系统的活体检测,结合空间全息投影技术实施远程盗刷,多次作案累计转移资金超千万元。 为争取宽大处理,他不仅供出了多个技术供应商,甚至详细描述了整个犯罪链条的技术架构,妄图以戴罪立功换取量刑转机。然而提及杀人陈尸案时,他却突然挺直肥厚的脊背,小小的眼中迸发出近乎偏执的否认:“我没有!” “我没杀人!警官,我真的没杀人的!” 扩音器里传出的声线陡然拔高,带着电流杂音在所有人耳朵里回炸开。 “这绝对不是、我发誓,我发誓!”周耀身体前倾、情绪激动,唾沫星子在顶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我只是想要钱,对、只是暂时借他的用用,我会还的。我犯不着啊!” “只是过桥资金周转需要,很快会还的……”他的语调突然谄媚,“而且钱已经到手了,我我犯不着杀人的!” “警官,我连鸡都不敢杀的!你们别冤枉好人啊!” 声音太大,路砚舟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他被带走的时候仍然在伸冤,又或者拿自己在娱乐产业认识的人脉来压人。可惜在这里的执法人员,谁不是一心为了破案。他的忏悔也好控诉也好,甚至威胁也好,动摇不了任何人。 “人脸认证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目睹周耀被警方带走,路砚舟不禁感慨,“科技日新月异,骗术也层出不穷啊……” 然而周耀身上的疑点可以用盗刷银行卡解释,化妆师的行为却无论如何不能被简单带过。 事实也正是如此。坐在审讯椅上的前十分钟,她一言不发,将自己凝固成沉默的雕像,垂眸盯着金属桌面折射的冷光,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寂静在空气中弥漫,她消极抵抗,民警也破有耐心。 主审官双手交叠撑在桌面,副手的钢笔在笔记本上虚虚顿着点儿,审讯室里唯一的声响是机器人记录仪低低的嗡鸣。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继续这样沉默下去时,邬铮懒洋洋的视线动了动,落在她脸上。 几乎是下一秒,那个沙哑的声音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能抽根烟吗?” 主审官与副手对视一眼。 细细的女士香烟夹在她长期捏着化妆刷而微微变形的指节上,amy轻叹一声,鼻腔里溢出淡色的烟。在烟雾中,她眼神悠远,视线远远地不知投向了何处。 “是。”将吸了半根的烟碾灭在桌面上,她疲惫地说,“我是准备杀了他。” “看来有人比我先下手一步,真是可惜。” 短短两句之间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路砚舟下意识攥紧手心,捏住了不知什么时候蹭过来的邬铮的袖口。 “他这个人就是该死。”amy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锐利杀意,“我真没碰到过比他还该死的人了。呵呵,死了也好,”她短而冷地笑笑,“也算是为这个世界除了害。” 像是将所有言语在心中憋了很久,也不管周围人听没听,她自顾自地说着:“我们是大学同学,学服装艺术设计的。” “大家是在外求学的同乡,我们有个小组,平时聊聊天出来玩。他在里面人缘很好,跟他的网络形象一样讨人喜欢。” “我没有防备,我当然不会有防备,一起玩了两三年,难道会看不清一个人怎么样吗?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大家轮流在自己租的房子里组局玩,我当然也组了,那天我们玩得很开心。” “那之后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们还是一起玩、呵,多么美好的友情。”她讽刺地笑笑,“直到我参加国际大赛,作品与其他选手严重雷同。组委会判定我抄袭——可是怎么可能?那都是我一点一点设计出来的,那是我的心血啊!” “我绝不可能抄袭。”斩钉截铁地。 审讯室的顶灯将她的影子钉在斑驳墙面上,那张脸一半埋在黑暗里,“我在设计这行做不下去了,他还假惺惺地安慰我、鼓励我,邀请我成为他的专属化妆师。” “我有多感动呢?他是唯一一个发生了这种事后还愿意相信我的人,我感激得涕泗横流,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我紧紧抓住这个得之不易的工作机会,签了他说的条件很好的工作合约。” “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他在网络上崭露头角,紧接着流量起飞。你们看他光鲜亮丽,可那背后,化妆、策划、创意、选品,哪个不是我?但我的工资是固定的,死工资,三千五百块。我还不能接别人的活,不然会被话里话外嘲讽没良心——”她猛地一锤桌子,美甲在空气中划出残影,“我像被抽干血的傀儡,在他的直播间扮演着隐形人!” “——但这也无所谓,我傻,我心甘情愿。” amy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股浓浓的灰心与疲惫,“我甚至能继续干下去的,如果不是他酒后失言,说出了偷录我设计原稿并转卖牟利的事。” 主审官抬头看向监控,与审讯室外的众人隔空对视。 她将话题引向案件本身,询问amy17日至20日的详细动向。 这次化妆师没有再隐瞒,将自己所知道所做的一切和盘托出。 在与魏明宇爆发激烈争吵后,两人并未谈妥。 18日上午她按原计划飞赴巴黎参加艺术博览会,期间因情绪失控,在社交平台公开暗示将终止合作关系,并在当晚便接到某头部网红团队的合作邀约,随即改签航班回国。 19日清晨她自临州国际机场入境,完成跟妆工作后于下午一点收到死者发来的消息。对方显然看到了她与新合作方在平台发布的合影,发来长达四分三十秒的语音斥骂,要求她立即赶回新海市筹备次日线下活动。 在窒息感与怒火的无尽交织中,她拼车赶回新海市,且在途中临时购买了拆骨刀。全程她有刻意避开监控路线,并最终凭借掌握的密码进入死者公寓。 “屋里没人。”她垂眸盯着桌面上凌乱的烟灰,烟灰中是自己麻木而疲倦的双眼,“或许那时他正和凶手在外周旋。” “谁知道呢。” 二次审讯结束时已近黄昏。 路砚舟生平头一回经历如此高强度的案件侦查,后半程几乎是咬着舌尖强撑着用逐渐潦草的字迹记录证词,生怕漏掉任何关键信息。当警方宣布收工时,他眼尾与面颊都带着极度虚脱的汗意,连合上笔记的力气都快耗尽了。 相比之下,邬铮却如听完音乐会般惬意。返程的车里,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随着车载广播的节奏轻敲,“没有什么想问的?” 毕竟看他又从法医办公室抱着一叠报告走来时,路砚舟的目光瞬间被那些盖着红章的文件吸引,连指尖无意识攥紧的笔记本都透露出按捺不住的好奇。 “求您了……”路砚舟软地靠在椅背上,苍白的脸色泛起病态的潮红,“好久没动过脑子了,可怜可怜我们淳朴的体力劳动者,让我在红灯时眯两分钟……就两分……”尾音还未消散,他的呼吸已变得绵长。 邬铮的视线意味深长地落在他脸上,无声地笑笑,将空调温度调高两度,他将自己的风衣外套轻轻盖在路砚舟梦中隐隐颤抖的肩头。 “呜……”路砚舟不太舒服地低哼着,嘟囔了几句别过来之类的话。 单手摩挲着他露在外面的半截泛着珍珠母贝般光泽的锁骨,邬铮垂眸,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叹。【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我在A市当保安 路砚舟在一阵轻微的失重感中醒来。 “唔……” 喉间溢出模糊的呜咽,意识混沌间被横抱出车外,他的指尖无意识揪住了邬铮的衬衫下摆。 “笔记,我的笔记——”睁眼时看见膝弯的笔记本滑向车厢缝隙,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却被按住后颈按回结实的胸膛。 铁臂箍着腰肢的力度不容置疑,邬铮单手捞起坠地的本子,指尖还能精准拂去封皮上刚沾上的灰。 “别动。” 他冷淡的声音在怀中人耳畔响起,掌心贴上对方后颈。 这里是路砚舟的敏感地带,他瞬间不说话了,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扫过邬铮的下巴。 他少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残霞在天边挂着,筒子楼附近零星亮了几盏灯。 臂弯里那纤细的小腿自然地垂落,在空中一点一点打着晃儿,每一下都似摇在他心上。邬铮垂眸,对上怀中人不情愿地别过的侧脸。 一截白皙而带着光泽的脖颈就在眼前,他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路砚舟几次想落地的动作都被制住,他力气很大,温热的手掌整个握住怀中人玉似的小腿。 像整个命门被人攥住一般,古怪的触感令路砚舟不适地踢踢腿,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除非他想两败俱伤,让彼此都摔在路上。 他的退让无意中放纵了邬铮的动作。 恶意朝怀中人本就薄红的面颊轻轻吹一口气,路砚舟微颤着扭头躲避,侦探甚至还顺势捏了他不经意露出的淡粉耳垂一下。 搭在他肩上的手瞬间推拒,邬铮却趁机将怀中人整个掂掂起又稳稳接住。 路砚舟惊呼一声,斜睨他一眼。 但一没打二没骂的,只被那水光潋滟的眼睛横一下,到底算什么惩罚? 邬铮只觉得浑身像被春风拂过一般,每个毛孔都被吹爽了。 他还想再肆意动作,却被冰凉的指尖威胁性地压住了喉结。 “别动。”路砚舟似乎真的生气了,勾着他的脖子颐指气使,“要抱就好好抱,不然……” 手下重重地一按,邬铮喉间瞬间一痛。 接下来直至上楼到家,他都没再动作,稳稳地抱着路砚舟,仿若抛却了贪婪肆意的蛇性,化作一位再正直不过的骑士。 只有路砚舟知道,他有多兴奋—— 指腹下的喉结正随着主人的心情不断轻微颤动着。 按在上面,甚至有种能直接突破迷瘴,直直窥到对方浓烈又黏稠的情感的错觉。 「报警吧,任务者。」 619看上去真的忍了很久,「我们报警吧。」 系统的标示焦躁地闪烁着,它在积分商城里一阵翻找,将所有看上去能用的道具都勾进了购物车里。 「或者用这个防狼喷雾!」它比对半天,竟然又用自己的积分兑换道具出来。 路砚舟一边研究说明书一边换上拖鞋,低头时,露出的颈骨上还带着一小片未曾察觉的暧昧痕迹。 “接触后十秒内致盲,持续72小时。”震惊于道具的威力,路砚舟感动地,“谢谢你619,我会随身带着的。” 不过还是希望不会有机会用到。 他默默祈祷。 邬铮的确说一不二。 司法鉴定报告被随意丢在卧室窄小的窗台上,上头压着一沓照片,从阳台的角度看不太清楚。路砚舟晾完衣服离开阳台的时候,目光总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叠文件。 想看。 邬铮的房间依旧没开灯,幽蓝的全息屏冷光在墙面与他淡色的虹膜间流淌。难以想象如此逼仄老旧的房间内竟然嵌套着价值不菲的尖端科技。 他倚在墙边,上下抛丢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方块——按照现在的叫法是芯核,但要路砚舟说,这东西其实就是十年前u盘的超级进化版——蓝色的光芒打在那张英俊的脸上,衬得那冰冷的面庞更为不近人情。 “警局里说的那些话可不是玩笑。”他并不抬头,仿佛知道路砚舟正朝内看。全息屏上数据不断跳动,邬铮的眉骨在冷光中投下锐利的阴影,看上去更加不近人情。 路砚舟盯着那叠文件,忽然意识到这正是邬铮与他的无声博弈——用疑问,用真相,用所有他想知道却还未明白的事。 然而他却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 他才不会就这么如邬铮的愿。 偏过头,刻意将视线投向晾衣绳上滴水的衬衫。路砚舟知道邬铮正用余光打量自己,如同挑剔的猎手观察待宰的羔羊。 他口中的“颠覆性想法”到底是什么,路砚舟不得而知。 整个案件里相关的人和事太多,趴在窄床上一点点翻看白天的笔记,他颇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和案件相关,又与尸检报告有关,那一定是与死者直接有关的发现。 下颌搭在枕头上,他大脑飞速运转:……难道是魏明宇的死因确定了?又或者找到了丢失的脑袋? 月光在窗帘的缝隙间流淌。 路砚舟垫靠在床头的枕头上,用已知线索梳理死者的时间线。 死者的职业很大程度上帮助了他的行动。 身为头部网红主播,魏明宇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除了他发在社交平台上的那部分,还有很多旁人随手拍摄分享的偶遇。 甚至就连他每天晚上的直播,都有粉丝录屏切片后再次上传。 对比着两次笔录以及从死者社交平台上获取的信息,路砚舟反复推敲,不知不觉中便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 为了不漏掉任何一点可能的信息,他甚至将死者连续几个晚上的直播都快速过了一遍。 叽叽喳。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有了隐约的鸟兽清啼。 淡淡的露水气息顺着未关严的窗在房间里打转,路砚舟惊觉时间的流逝,不敢置信地赤脚踩在地板上,三两下过去拉开窗帘。 一抹浅金的阳光携着窗外的湿气扑进怀抱,纯黑的发丝被染成半透明的琉璃色,他双目怔怔。 “光……”他呢喃着,双目放空,“屏幕。” 是的,光。 自从在直播带货领域崭露头角,魏明宇便从毕业后租住的小房子搬出来,住进了新海市东边的贵价公寓。 晋升平台一线主播后,他更是斥资购置东新区云端大宅三百平平层,聘请设计师打造artdeco风格,房子竣工后不久便入住,甚至以此为素材做了一系列专题视频。 弧形一体式环幕落地窗将近在咫尺的繁华都市框成流动的夜景,每当夜幕降临,倚坐在窗边吧台上小酌着,便可以将新海市最具代表性的一切映入眼里。 象征性地标与错落的广告灯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瑰丽萤火般川流不息的车流……城市倒映在杯中酒里,在金色的气泡中缓缓摇晃。 这里的奢靡与华丽,恰好是他营造的都市欲望的一部分。 他将客厅稍作改造,开辟出专门的地方用于直播工作。垂坠的银灰真丝窗帘间露出落地窗的一角,霓虹灯的流光像香槟色的涟漪,在窗帘与玻璃上流淌。 对未来与生活充满渴望的年轻男女们涌入他的直播间,在绚丽多彩的购物界面头昏脑热地抛掷金钱,好似拥有越多主播口中不容错过的品质好物,就离背景那片属于少部分人的纸醉金迷又近一些。 窗外,霓虹灯…… 思绪回到方才看过的直播画面,地面还带着晨曦里潮湿的凉意,他无知无觉,侧倚在窗边。 灯光。 对了,灯光! 灵光一现,他瞬间回到回吱呀作响的架子床上,抱着手机验证自己的想法。 搜索引擎连开十数页,指尖在不同软件中来回切换。 屏幕的光在眼里不停闪动,路砚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双颊亦因为可能的猜想而染上激动的红晕。 ——找到了! 灵感被证实的那一刻,他唇角一弯。 邬铮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们之间的墙薄如纸糊,一晚上隔壁的动静在耳边一清二楚。 然而当门轻启,露出那张神采奕奕的脸,他还是不由一怔——路砚舟眼底的笑意太耀眼,像穿透云层的第一缕晨光——他无法直视,却永远妄图想要捕获的温柔而坚定的光。 “我找到了哦!” 并未察觉邬铮眼底闪过的涟漪,路砚舟还沉浸在亲手抓住真相的快乐里,迫不及待地宣布。 微凉的掌心贴上邬铮紧绷的手腕,他玩闹般轻轻一捏又松手,颇有些得意在身上。 “直播视频是合成的对不对?” 路砚舟有条不紊,“或者至少经过特殊处理。” “我不懂专业性地来说,视频究竟要怎么鉴别真伪。或许还有什么更便捷的方法,类似投入软件里,‘哫——’一下就出结果的那种。” 他雀跃的声音被清晨的风揉在邬铮耳畔。 “但是通过对比窗边霓虹灯的投影,喏!” 早有准备地拿出视频,他将手机举到邬铮面前,“你看,这一瞬间的光影变化——我模拟了一下位置,根据他以往的直播录屏确认了,这片光来自西45°的大厦顶层广告牌。” “据此,我通过一个个确定该大屏上近期各广告的播放时间与周期,最终……”促狭地,他偏偏也要逗弄侦探。 直到邬铮如他所愿地轻扣他手腕以示催促,路砚舟才得意洋洋地往屏幕上某个某个红蓝交错的光斑一指。 “回到死者18日晚上的直播,开播十五分三十四秒的时候。”长长的睫毛随着语调起伏微微扑闪,路砚舟不紧不慢,“该广告的投放理论上早在两天前就结束了。” “所以直播是假的!”他双眼含笑,不无得意地看向邬铮。 带着令人牙痒到想要啃上一口的骄傲。 很难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哪怕早已陷入对眼前人充满爱欲与独占的扭曲迷恋里,邬铮还是又一次不可避免地被俘获在这片坚韧的光里。 他看着路砚舟,从那双长长睫毛下自信而明亮的眼睛,再到他嘴角温柔又飞扬的笑。 倘若当时的惊鸿一瞥是他心生贪念的开始,那么在彼此的相处中一次次陷入迷恋,就是他再也难以自拔的必然。 路砚舟还在等他反应,垂眸敛去眼里沸腾般闪烁的疯狂爱意,再次抬眼时,邬铮声音压得很低。 “没错。”他喉结滚动。 “死亡时间有误。”【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