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把老婆开除了[娱乐圈]》 1、第 1 章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凌晨三点,叶济盈裹着被子蹲在沙发椅,手指不停的翻动着手机。 一排排人名和一寸照片从她指尖下滑过。 显然,这些漂亮孩子并没有入她的眼,叶济盈看了两页就失去了兴趣,她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在桌面的镜子上看到了映着的自己。 浓浓的黑眼圈,满眼的疲惫,还有油的不忍直视的头。 她移开视线,嘟囔了句国骂,拿起手机开始给小助理语音转文字。 “我让你找人你就找了这些?你自己看看里面哪一个不是流量明星,十五米乘八米的大屏幕全是瞪眼撇嘴你不是来搞笑的吗?人家是靠脸吃饭的,我要的是演员,正儿八经的演员。” “给我把漂亮的都删掉然后再加上我之前推荐给你的那几个,发给郑导。 “转告她,我们是正剧,不要流量,否则免谈。” 对面回消息回的很快,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响起,一眼望去全是语音气泡,叶济盈懒得看,直接转文字最后一条。 “郑导团队那边说已经都推了,保证剩的质量高。” 叶济盈正准备回个ok,消息提示音又响了一下。 这次不是小助理,是专门和她对接的编辑。 “满盈,已经休息三个月了,考虑的怎么样?” 叶济盈盯着手机上的那行文字出神。 编剧满盈,真名叶济盈,当下最热门的畅销作者,每部作品都火爆到家喻户晓,随便打开一个星级台,不是播她作品改编的电视剧,就是在回放她出任编剧的电影。 年度总结排行榜里给她的评语是:“影视界不可逾越的高山”。 但是只有她自己和她的编辑知道,她已经很久写不出东西了。 叶济盈每天总是重复着同样的生活: 打开电脑,从一排键盘里挑出最喜欢的那个,精心选好手托,又在手指上缠好了弹力胶带避免腱鞘炎。 然后开始漫长的发呆。 上天的确给予过她才能,文字引燃的短暂火焰让她有机会逃出冰冷的囚牢,又在她的生活刚刚走向正轨的时候烧尽了,将所谓的“天才作者”打入无法靠自己挣脱的黑暗。 楼下吵闹的商业街灯光熄灭,进入了充电时期。 寂静的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里只能听见叶济盈一个活人的呼吸声。 她受不了这死一样的寂静,猛地站起身把桌面上的键盘手托水杯种种全部呼到地上。 叶济盈走到床侧抱着膝盖缓缓蹲下,把头埋的深深的。 催魂一样的尖锐铃声如同焰火桶一样爆响。 叶济盈吓得猛一抖,浑浑噩噩的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助理和编辑都知道她最讨厌打电话,应该是刚刚点的外卖。 叶济盈拿出手机,看着上面陌生的电话号码继续发呆。 对面显然十分顽强,即使一直没有被接通,也不懈的呼叫,眼看手机上未接电话旁边括号里的小数字从“1”变成了“6”,甚至有即将变成7的趋势,她的手指终于挪到了绿色按钮上。 “喂?” “你好,请问是叶小姐吗?” “是我,放门口吧,屋里没人。” “我不是外卖员,我是《苦业》之前定下的女三号,叶小姐,郑导团队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你把我从名单里划掉了,我可以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吗?” “原因?” 叶济盈本来以为是外卖员还有一丝理智,知道是自己刚要求踢走的流量明星后,无名火起。 她语气冷硬的说:“原因就是我今天心情不好,看你不爽,你有意见?” 对面顿了顿,原本平稳的语气变得急促了一些:“我争取了很久才争取到这份工作,现在剧组马上就要开机,被临时踢走,我不能接受。 我为了《苦业》争取了很久,我非常需要这笔钱,能不能请您改变一下主意? 您肯定是对我某个方面有顾虑,我可以来找您当面谈,您——” “我说不就是不。 “还争取,大明星,你用得着争取啊,随便找个富婆撒撒娇,多好的项目不都随随便便收入囊中?” 叶济盈垂眸冷笑,柔软的嘴说出刺人的话。 “我不可能答应让你去演,死了这条心吧。” 她直接挂断电话,谁料那小演员又拨了回来。叶济盈不爽的“啧”了一声,给手机开了静音扔到一边,起身躺到床上。 “你好小狗,关灯。” “好的小叶,已为您执行。” 房间智能熄灭了所有灯光。 叶济盈闭上眼,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开始在她脑子里自动复盘,不同的声音在她脑袋里吵得嘈杂不堪,指责她随便撒气的,安慰她只是意外的,还有…… 还有刚刚那个女演员的声音,冰冰凉凉的,似乎很着急。 她说, 她说,这笔钱对她很重要。 叶济盈睁开眼,彻底睡不着了。 ----------------- “她挂了。” 逼仄的青年旅店里,穿着米黄色睡裙的姑娘放下手机,面无表情的站了一会儿,转身开始收拾行囊。 旁边的女孩侧头看看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肩:“哎,齐鸣雁,你也别太丧气,只是一个角色而已,咱肯定还能找到下一个的。” 齐鸣雁把床上被子的被套拆开,叠好放进行李箱,说:“我没有时间了。” “你和你妈妈好好说啊,你告诉她这是你离梦想最近的一次,你在这儿都呆了两年了,马上就熬出头了。” 齐鸣雁手上的动作不停,自嘲的笑了笑,轻声回答:“是啊,马上就熬出头了,然后又被人用锤子锤下去了。 “我就像一只抱着冰往前漂的小动物,别人以为我是流浪企鹅,其实就是个地鼠,看清我的底细以后,谁都能来锤一下。” 她叹了口气,合上行李箱。 “我就应该像她说的那样,靠脸找个富婆,过轻松愉快的生活。” 旁边人按住她提箱子的手,大声说: “你这次回去,我大姨肯定会让你继续相亲找个男人嫁了的,那你之前挣扎的又算什么,你不能走!” 齐鸣雁想把手扯出来,旁边的小姑娘却直接坐到了她的行李箱上,她脸上自嘲的笑意渐渐收起,声色俱厉的斥责胡闹的女孩: “齐莉,我不走我去哪儿,喝西北风吗?” “你去求那个编剧去!” “别开玩笑了,我都不知道她在哪,连电话都是某度碰运气查到的……” “我知道!” 小女孩涨红了脸,大声喊。 “我知道她是谁,我也知道她住在哪儿!” -----------------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小屋,又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飘走,接着,第二缕阳光照进小屋,第三缕,第四…… 下午两点,叶济盈终于睁开沉重的双眼,迷迷糊糊的拿起手机看了看。 外卖员距您还有18米。 太好了。 她满足的伸了个懒腰,暂时把昨天的不愉快丢到脑后。 在凌晨三点后接近一个小时的复盘里,叶济盈成功说服了自己,让自己接受了昨天对一个陌生的女演员发了脾气: 首先,她本来近期写不出东西就很暴躁,人之常情; 其次,这个女演员被踢本来就是因为她带资进组,这也不能完全怪她; 最后,她是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比如找个富婆…… 叶济盈揉揉太阳穴,又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服自己,气头过去,还是会觉得这些话很过分,假如今天那个小演员再打电话过来,她可以为这句话道个歉,但是,还是不能让她参演《苦业》。 门铃响起,叶济盈赶紧应声:“来了,先放门口!” 她慌忙地穿鞋,有点疑惑为什么这次外卖员没打电话,等听见人脚步走远的声音以后,才打开门,准备拿回自己的准备中午吃的早饭。 门开,外面站着个手提“国潮”的白裙姑娘。 那姑娘比她略高,站的挺拔,中长头发,似乎因为紧张正咬着下唇,把嘴唇咬的红里透白。 她长得太漂亮了,周身古典气质,往她门口一站,活脱脱穿越到现代的人偶。 叶济盈看呆了,伸出去准备接外卖的手悬在半空。 “现在送外卖的已经开始要求颜值了?” 她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了口,急慌道:“我不是歧视……” 谁料那姑娘把外卖递给她,开口却是昨晚那熟悉的,温凉的声音。 漂亮姑娘不好意思的说: “我不是外卖员,叶小姐。” 叶济盈瞪大了眼睛,一把扔掉了自己的新疆炒米粉。 并不结实的外卖袋在重击下破裂,红艳的汤汁裹着嫩白的米粉撒了满地,一片狼藉。【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 2 章 “抱歉,我应该提前联系你再来拜访的。” 楼道里,白裙姑娘蹲在叶济盈的旁边歉疚地帮她用纸巾抓了一把炒米粉丢进垃圾袋。 谁料米粉粘腻滑溜,直接从她的手下滑出去几根,不偏不倚的挂在了叶济盈的毛绒拖鞋上。 叶济盈:“……” 她忍无可忍,拍开齐鸣雁试图捡走自己鞋上秽物的手,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意说:“你到底有完没完,我昨天说话是有点过分,你也不至于线下找到我来膈应我吧?” 齐鸣雁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轻声说:“我只是想来问问您,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对,让您凌晨三点突然要踢我走。” “好,既然你来问,那我就直接明说了。” 叶济盈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依旧蹲着与红色邪恶米粉作斗争的的齐鸣雁。 “我的剧不欢迎像你这样靠脸吃饭的,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当我的女主角,懂了么?” 齐鸣雁收拾的动作顿了顿,叶济盈看她没有反应,昂着头补充: “昨天说你找富婆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揣测你,你长得确实很漂亮,没有《苦业》也会有更好的资源,未必要靠那些龌龊的手段。 “所以我们彼此放过吧,好吗,你别执着于我的东西,我也不干涉你别的工作—— “喂,你有在听吗?别搞那米粉了我等会儿扫把一扫什么事都没有,你回家吃饭吧,赶紧走,算我求求你了。” “我已经没有家了。” “嗯?” 齐鸣雁把最后一把米粉扔进垃圾袋,抬起头看着叶济盈: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没赚到下个月的租金就只能回老家,回了老家,我就要去相亲结婚了。” 她眼神很平静,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顺路来这里和叶济盈聊聊天而已。 叶济盈一下子愣住了,她支支吾吾的争辩:“你长得这么漂亮……” 齐鸣雁自嘲般笑了笑,站起身张开双臂,对着叶济盈做了个展示自己的动作: “喜欢我吗?” 叶济盈转过头,故意不看她:“我不喜欢女的。” “我是说,只看长相和身材的话,喜欢我吗?” 叶济盈扭头看了一眼,又偏过头去,抱着手臂说:“只能说不讨厌吧……” “金主们也是这么想的,我和你是陌生人,和她们也是,任何人帮助别人都是有所图,她们更愿意去捧能提供情绪和其它价值的人,而不是坚持不越过那条红线的我。” 懂了,来卖惨的。 叶济盈咬紧后槽牙,为自己刚刚还因为美色觉得面前的小演员楚楚可怜而后悔。 蹲在那里捡米粉的漂亮姑娘还是让她有点心软的,但眼前这个看起来像开屏的漂亮女演员只让她觉得油腻! “哇哦,举世皆醉我独醒,太伟大了。” 叶济盈假惺惺的鼓起掌嘲讽: “如果你是想找我要补偿的话,那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唯一能提供的岗位是保洁阿姨。” “大明星,难道你愿意屈尊降贵来给我一个小小编剧当保姆啊? “其实我觉得对你而言当保姆很合适,你看,这个工作完全靠劳动获得报酬,这样是不是符合您对工作的期盼?” 她抬起头,已经做好了面前的女孩气急败坏骂几句然后离开的准备,脑袋里的思绪甚至飞到了等会儿再点个什么外卖那里。 “我愿意。” “不愿意就赶紧走,别在这儿当门童……你说什么?” 齐鸣雁垂眸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愿意当保姆,只要你给我一个住的地方。” ----------------- “我家的布局就是这样啦,一间书房,一个主卧,一个次卧,一个卫生间。 你要负责的工作就是给我做饭洗衣服拖地,擦架子上的灰,偶尔接送我去片场,帮我洗车,给我的车交保险,交水电费物业费停车费,去驿站拿快递,去驿站退货……” 叶济盈一边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平时都干了什么,一边观察着齐鸣雁的表情,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到退缩和不满,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赶走。 然而,她自己都快把自己念叨烦了,也不见面前的女生表情有什么起伏。 什么鬼,她是面瘫吗?叶济盈在心里默默吐槽。 终于,当她数到“帮我刷厕所和洗手台”的时候,对方终于张嘴准备开口。 叶济盈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笑了:“你有意见,对吗?” 齐鸣雁无辜的回答:“我只是想问,薪资大概是多少?” “……五千。” 就这样,齐鸣雁住进了叶济盈的家。 叶济盈抱着薯片在沙发上咔嚓咔嚓的嚼,看着齐鸣雁忙来忙去,先把地扫了一遍,又收起地毯开始拖地,地还没干就下楼买了一大堆菜把冰箱填满—— 她甚至以自己没钱买菜当理由让叶济盈给她绑了一张两千五百块的亲情卡。 现在,齐鸣雁已经开始研究她家的灶台是怎么运作的了。 叶济盈报复般将薯片嚼的更大声,一边偷偷用眼神瞥着开始洗菜的齐鸣雁。 不得不说,单单作为保姆来说,这个小明星还算是挺能干的。 从下午两点钟一直到现在下午五点半,齐鸣雁几乎没歇过脚,活干的又快又利索。 可是我根本就不需要保姆啊! 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鬼迷心窍的就放她进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明星一点防范心都没有,进屋跟自己家似的闷头就是干。 叶济盈化悲愤为食欲,吃完了一整包薯片,正在用手指捻里面的碎渣的时候,听见在厨房忙活的女明星说: “你吃完这包过来喝点水,晚上吃那么油腻容易消化不良。” 她终于忍不住了开始说教我了!我要去找她的茬! 叶济盈忍住心中的兴奋小跑到厨房,在饮水机点了一壶一百度的开水准备泡点花茶,饮水机响了一声,出水口开始缓缓给漂亮的玻璃茶壶注水。 等待水满的时候,叶济盈嘴上不饶人: “要你管,你以为我真的需要一个保姆吗,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态度,小心我一不高兴就把你开了。” 齐鸣雁皱眉,把手擦干叉腰正准备说什么,却看见叶济盈端起茶壶的手一滑,茶壶向下坠落,满满一壶滚水直接浇在叶济盈穿着棉拖鞋的脚背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和叶济盈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齐鸣雁三步作两步走,快步走到她身边把她拽离案发现场,叶济盈的脚火辣辣的痛,她无措的抱住齐鸣雁的胳膊顺着她的力狼狈的进了卫生间。 一进卫生间,齐鸣雁立刻打开花洒的凉水开始冲叶济盈的伤脚。 见她惊恐茫然地表情随着疼痛的减轻渐渐恢复到了无助,这才把花洒交给她,自己去搬了个折叠凳让她坐着,接过花洒继续。 冰冷的凉水随着对方的动作浇在刺痛的烫伤皮肤上,叶济盈乖乖缩在折叠凳上坐着,一句话不说,缩起来像个小鹌鹑。 两个人不语,一起盯着那只红肿的脚发呆,气氛一时异常的诡异。 叶济盈在心里骂了一万遍毛毛躁躁的自己,丢人丢到不敢抬头直视正拿着花洒给自己冲脚的齐鸣雁。 却听见齐鸣雁突然轻笑一声。 她气恼的看向对方,看见那人的眼神狡黠又盈满笑意。 齐鸣雁笑着摸了摸嘴角下撇满脸郁闷的小鹌鹑的头,轻声说: “现在你开始需要一个保姆了。” 叶济盈别扭的转过头:“……闭嘴,脚疼。”【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 3 章 冷水冲了二十分钟左右,叶济盈的脚依旧是一片通红,齐鸣雁看着她的脚沉吟片刻,起身把花洒递到她手里。 “我现在去做饭,等会儿吃完我们去医院。” 叶济盈还想挣扎一下:“我已经好了,等会儿抹点烫伤膏就行——” 齐鸣雁直接打破她的幻想:“必须去医院,你的医保卡在哪?我先收着。” 过了一会儿,叶济盈看着桌子上满满的菜,有些怔愣。她自己偶尔也会开火做个饭,但更多时候还是和国潮相伴左右,像这样和某个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其实很少。 齐鸣雁看她半天没动作,有些犹豫的问:“是有什么忌口我不知道吗?” “没,就是有点不习惯,人太多了。” 她拿起筷子,夹了点辣椒炒肉,低头慢慢的嚼。 明明只有两个人…… 齐鸣雁摇摇头,自顾自忙去了。 叶济盈本来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开始看着齐鸣雁在厨房忙忙碌碌的刷锅洗碗。 齐鸣雁长了一张不需要做家务的脸,干起活动作却很利索,为什么呢?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齐鸣雁回头看了她一眼,自然的走去把手机拿过来给她,还特意翻转屏幕向下,避免看见上面显示的名字。 叶济盈道了一声谢,接过手机一看,加粗的黑体大字“郑导”明晃晃的在屏幕中央亮着。 “……” 这个电话来的时间实在不是很巧妙! 她硬着头皮接了电话,将手机贴在耳边,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着在两米外擦手盛饭的郑导受害者。 然而,电话那头属于郑导的怒吼以近乎刺穿耳膜的分贝直撞过来: “叶济盈!今天晚上苦业的围读你必须给我滚过来!” 叶济盈倒吸一口冷气,捂住电话孔看向齐鸣雁,对方正端着饭碗走过来,正好与她对视,还给了她一个疑惑的表情作为回应。 叶济盈赶紧收回视线,心虚的小声说:“可是我脚刚刚烫伤了……” 郑导那边似乎在什么嘈杂的地方,听不清又是一声吼: “你叽里咕噜的说啥呢!听不见!演员我都通知了,等会儿地址发给你!” 说完,郑导便挂断了电话。她叼着一根烟,打开聊天软件把地址转发给叶济盈,看到对方发了个ok,满意的关上手机。 山上风大,郑导看了看旁边像企鹅防寒一样挤在一起的演员,意外看见个陌生的白羽绒服,于是挥挥手召唤助理。 “满盈指名替换掉的那个女三谁来补的?” 助理翻了一下手机,回答:“是曹梦老师。” “她指名的是曹梦?” “是的。” 郑导皱眉,又问:“合同签了没?” “签过了,因为是救场约,曹梦老师咖位又比较大,薪酬比之前那个高了六成。” 郑导不置可否的嗯了声,在工作人员的喊声中拿着香走到庙门口的祭台前,躬身进香。 ----------------- 齐鸣雁吃完饭,放下碗,无奈的看向面前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叶济盈。 “到底怎么了?你盯着我有十分钟了。” 叶济盈尴尬的笑了一声,岔开话题:“那个,你是不是得回去拿行李,要不你先回去吧。” “我们先去医院,回来顺路去拿。” “那多麻烦啊,还是你先去,等明天我再去医院,我已经快好了,真的。” 齐鸣雁看了一眼她不敢沾地的脚:“我不这么觉得。” 她站起身,把桌上的碗筷收起来放进洗手池,洗了个手过来扶叶济盈。 叶济盈完全不想配合,她瘫着脸任由齐鸣雁把她从客厅带到卧室,再把她放到床边坐着。 她观察到,想假装没看见一片狼藉的地面和桌面的齐鸣雁,努力片刻还是发出了幽幽的叹息。 叶济盈:“……” 早知道这个家还要住个人,再早知道自己今天有此一劫,她一定提前收拾好房间! 就在这时,齐鸣雁问:“你自己穿衣服吗?” 叶济盈下意识还嘴:“难不成你帮我穿?” “也不是不行。” 齐鸣雁把刚刚从衣柜里翻出来的两件衣服举起来给她看:“你穿裤子还是裙子?” “你从哪儿翻出来的裙子……我都几百年没穿过了,我穿裤子。” 齐鸣雁朝她走来,一副已经准备好了的架势,叶济盈赶紧大声拒绝:“我自己穿!” 齐鸣雁笑了一声,把衣服放在她身边出去了。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叶济盈磨磨蹭蹭的穿衣服。 怎么会有人那么适应的转换到照顾别人的角色,家务做的那么好就算了,偏偏其他的小细节也做得那么好。 齐鸣雁似乎很擅长保持一种体贴的距离感,若即若离的跟着,又总是再你需要的时候帮一下手,让人挑不出错来。 手机的提示音打断她飞到天上的思绪,她伸手去够,却一下子没拿稳,手机直接从睡衣口袋和手掌中间滑落,砸到地上。 叶济盈“啧”了一声。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正当她缓慢的挪开伤脚,准备探身去捡手机的时候,齐鸣雁敲了两下门见无人回应,直接推开了门。 叶济盈正在用力碰手机,憋着一口气说:“用不着你!” 齐鸣雁走过来帮她捡起手机,又扶着她的肩帮她坐好。 “我只是保姆,暂时不想升级成护工,叶小姐还是听话一点——” 谁料叶济盈一把将她推开:“关你什么事啊!” 齐鸣雁踉跄退后两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叶济盈觉得自己没用多大力气,看到齐鸣雁这个反应以后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推开人的动作。 窒息感仿佛海潮埋到胸口。 她总是这样,情绪上来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她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和别的人相处,她—— 她猛地被齐鸣雁按在了床上。 齐鸣雁冷着脸把她的手交叉按在胸前,用手肘压制住,另一只手往下去拽她的睡裤。 叶济盈吓懵了,下意识就要挣扎,却被按的更结实。 齐鸣雁冷声说:“别动,我帮你换衣服。” 此刻的齐鸣雁看起来完全不像在门口小心翼翼乞求的漂亮小白花了,她正在强硬地侵入叶济盈的私人领地。 “你……这是我的家……” 叶济盈试图强调,然而被压制的姿态让所有示威的话都变得微弱。 齐鸣雁完全没被吓到,她敷衍的“嗯”了一声,托起叶济盈的腰帮她把睡衣外套脱掉。 叶济盈只觉得浑身的体温都在迅速上升,心脏受惊后开始飞速运转,所有的供血却只到了脸上。 热,热得要命。 她像一个木偶一样狼狈,被齐鸣雁按着摆弄,让抬胳膊就得抬起,让伸手就要伸手。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下意识挣动,等齐鸣雁帮她换好上衣,松开制住她的手,小心避开她伤脚给她套裤子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挣脱,最后却只是抓住了床单。 叶济盈身体的挣动停止了,齐鸣雁的动作在她默认下明显更顺利,很快就结束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齐鸣雁拍拍她的腰示意她起身,叶济盈走神中突然被碰,应激一样往旁边躲,却被拉住手腕拽起来坐好。 齐鸣雁抱臂盯了她一会儿,随便从她衣柜里取了个外套给她穿上,这才满意收工。扶着叶济盈出门,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在叶济盈指路后找到了她的车,将安安静静的叶济盈塞进了副驾驶。 叶济盈小心的观察着齐鸣雁的神色,有点不在状态的指导齐鸣雁调整驾驶座。 却看见正在适应方向盘力度的齐鸣雁突然扭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抿唇笑起来。 叶济盈茫然的看着她莫名其妙的笑。 齐鸣雁笑着说:“我发现你一被吓到就特别乖。” 叶济盈:“!” 她拽住齐鸣雁的右边袖子,扬眉质问:“所以你刚刚是故意的?” 齐鸣雁不说话,只是笑意更盛。 叶济盈被气得一路没理她。 ----------------- 从医院出来以后,叶济盈收获了一根拐杖。 这是刚刚碰到的来复查的老奶奶强行塞给她的。 她们原本在排队拿叫号牌,见老人家一个人拿着手机不知道怎么操作便帮助了她,谁料老太太眯着眼伸着头仔细观察叶济盈的脚后,坚持要把自己的拐杖给叶济盈。 叶济盈在停车场抱着拐杖念念叨叨:“老奶奶说留着拐杖在身边容易腿瘸,真的假的?” 齐鸣雁帮她拉开车门:“真的吧,等你好了我们就收起来。” 叶济盈把拐杖放到车后座,自己钻进副驾驶,等齐鸣雁也上了车,她说:“到时候我们也找个需要的人送了。” 齐鸣雁点点头,开始调导航。 叶济盈还在回味刚刚她们话里那么多的“我们”,见齐鸣雁打开导航定位到了青年旅店,顺口一问:“我们去青旅干嘛?” 齐鸣雁:“我的行李还在那里,有一些衣服,还有电脑。” 叶济盈愣住,回忆起了她当时接到的电话。 电话里,齐鸣雁当时着急的说,“很需要这份工作。” 尽管《苦业》只是一个文艺片,票房可能不会高,作为女三号与奖项无关,薪资比起其他大咖来说更是少得可怜。 可只要签约,它马上就会带来开机补助。 她没有撒谎,对于一个在a市漂泊的小演员而言,这是需要非常努力才能争取到的工作。 被她毁了。 叶济盈沉默的盯着自己的双手。 她低声问:“如果你没来给我当保姆,你真的要回家了?” 齐鸣雁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如实回答: “是,我已经付不起下个月的租金了。” “……” 叶济盈看向窗外,她们在医院排队都排了两个小时,现下已经是傍晚。 饭店的招牌刚刚通电,路灯正在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暖黄色的灯光下,驶在回家道路的电动车只留下一片片长长的影子。 凌晨三点被通知开除的齐鸣雁,她反思了很久吧,是不是鼓起勇气找遍门路得到她的号码,想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她慌张吗,恐惧吗,愤怒吗? 怀揣那么忐忑的心情,得到的只是一句:“因为心情不好。” 叶济盈的眼中渐渐泛起潮气。 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伤害了一个很好的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 4 章 齐鸣雁见旁边的人半天没动静,疑惑的看了一眼,却看见叶济盈正在哭。 也许是在哭烫伤吧。 毕竟像叶济盈这样傲气的人应该没受过什么挫折,被烫伤可能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事情。 她知道人哭的时候多半不喜欢被询问理由,于是收回视线,假装没看见。 开到了青年旅馆后,她把叶济盈那边的窗户开了个缝隙,自己下了车。 青旅的门头很小,仅仅两人宽,通往黑洞洞的地下旅馆,她每次走进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被这个城市吃掉了。 齐鸣雁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红底白字的招牌,晚风轻轻吹动她的马尾。 无论是借着保姆的由头留在a市,还是放弃梦想回家,漂泊的旅途终于要走向完结。 想到这次大概是最后一次过来,她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就在这时,侧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下意识的拿出手机,却发现屏保不是自己的。 等她意识到这是叶济盈的手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屏幕上来自社交软件的提示大的出奇: “你今晚来围读剧本的时候带点酒。” 备注是郑导。 齐鸣雁盯着手机的屏幕,直到几秒后自动熄屏,才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推开了青旅那两扇已经不再清晰透亮的玻璃门。 前台正在埋头玩游戏,见她进来抽空瞄了一眼,知道是熟人以后又继续自己的战斗。 齐鸣雁走到自己的小隔间,隔间里本来还住了另外三个人,不过这几个月都陆续搬走了。 她对他们没什么特殊的印象,唯一一个记忆相对深刻的是个本职工作是客服的小姑娘,二十岁出头,据说是上班摸鱼写小说火了,直接辞职回老家买房子全职写作了。 叶济盈也是这样的人吗? 她是磨砺后才耀眼的矿石,还是天生的月亮? 齐鸣雁把自己早早收拾好的行李箱从床上拎下来,放到地上,拽出拉杆。 真到了要走的时候,她站住了脚。 她又拿出叶济盈落在她这里的手机,点了两下屏幕唤醒,郑导的文字依旧悬浮在提醒窗口的顶层。 叶济盈早就知道了吧,今天下午吃饭的时候那通她反应异常的电话,那种观察她动向的小心翼翼的态度,还有对自己陪伴在身边异常排斥的举动。 齐鸣雁看着变回黑暗的手机,点开,盯着屏幕直到黑暗,再点开,再黑暗…… 一滴泪水滴在了屏幕上,在倾斜的玻璃面留下了水痕。 她低着头,扶着行李箱蹲了下来。 齐鸣雁很早就了解过叶济盈了,或者说,华国的任何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的了解她。因为她实在是太火了。 在各种城市辗转奔波的时候,齐鸣雁唯一的休息时间都是在床上桌上架好饱经风霜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叶济盈写的电视剧。 许多个深夜,她沉迷小说,看着时间从两点跳到早上六点也舍不得放下手机。 文字是人的倒影。 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剧,只要有叶济盈的参与,故事总是看起来曲折而美好,所有的走向都在标注着她心中的公平正义。 现实里,叶济盈有点小气,爱损人,不喜欢承认错误,讨厌道歉,嘴比天还硬,怕疼又娇气。 可一个陌生的小演员找上她家门摔了她的外卖,她转眼就能把人请回家,因为担心去剧组勾起自己不好的回忆,她憋了一下午也没说出简单的请求。 偏偏就是这个人,把她最重要的路砸断了,碾碎了,按在脚底下踩。 假如没有叶济盈那一通多余的电话,齐鸣雁困窘了二十四年的人生也许就会迎来暂时的充裕。 倚靠在车窗上流下的眼泪,是不是有几滴为我而流? 齐鸣雁双手捂住口鼻深深浅浅的呼吸着,即将流出的泪水在眼眶中旋转成晶莹,她目光涣散的喃喃道:“我怎么埋怨?” 我应该恨哪个你? ----------------- 齐鸣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的,她像是被沉重的灵魂拽着往前走,木偶一样完成既定的路线。 直到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入目第一眼是一只双眼红肿的兔子。 叶济盈在她离开后一直在哭,将将止住,见齐鸣雁回来了,似乎又有了继续的势头。 齐鸣雁看着狼狈的大编剧,忽然觉得心的那头轻了一块。 算了。 她好笑的探身过去捏捏叶济盈的脸,又用微凉的手背轻轻的贴在对方哭的温热的红肿眼皮上,浅浅的按压着。 齐鸣雁轻声说:“干嘛呀,哭的这么可怜,晚上去围读不是要被人笑话了吗?” 叶济盈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话: “你知道了。” “你手机在我这儿,一不小心看见消息了。” 齐鸣雁收回手,把手机抽出来塞进叶济盈的掌心。 她甚至有心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故作轻松的说:“我送你去,正好也可以跟着你们学习一下。还要看看是谁那么优秀,把我给换下来了。” 叶济盈根本笑不出来,她第一时间打开手机,一眼看到郑导要求带酒的消息,恨得牙痒痒。 队友误我! 她正想说话,齐鸣雁却已经发动了车,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齐鸣雁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的路况,说:“我假装不知道。” 说不出口的话可以不必说,我假装不知道。 叶济盈的心跳突然又加速了。 她捏着手机,觉得这也太奇怪了,明明没被吓到,担心的事看起来也过去了,怎么还会慌张? 心跳加速,是慌张吗? 叶济盈把目的地设置成了导航,看见齐鸣雁熟练的跟着导航驾驶,甚至顺便找了个便利店买了郑导要求的酒——用的是叶济盈绑给她的亲情卡! 银行卡扣款的提示音脆生生的从她的手机里钻出来了! 一切种种,导致叶济盈从车上下来后看到来迎接的郑导时,脸黑的快要滴出水来。 “怎么这个表情?这是你的工作欸,我可是花了钱请你的,赶紧下来,人演员都在等了。” 郑导凑上来拍拍坐着没动叶济盈,见她目光偏移,才顺着叶济盈的目光注意到,从司机的位置上下来的那个女人,正拿着拐杖温温柔柔的等在旁边。 被那人的带笑视线注视着,郑导突然感觉背后凉凉的,她讪讪一笑举起手往后退了两步,让等了半天的齐鸣雁上前扶下来叶济盈。 郑导在前面带路,走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扭头对着齐鸣雁惊讶地说:“你不是那个,那个。” “齐鸣雁。”齐鸣雁接过郑导的话。 郑导两手一锤,“哦,对!小齐,我对你有印象,你脸特漂亮,当时海选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花瓶,后来看你演的还行破例收的,结果你被满盈指名换下来了。” 叶济盈的牙又开始痒痒了。 郑导,为什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叫她指名换下来的!她明明说的是不要流量,谁叫你把脸好看的全刷了! 另一边,重逢的二人已经开始交换烟酒。 齐鸣雁礼貌的笑着把拎了一路的酒瓶们递给郑导,郑导在身上摸了半天就摸出了一盒烟,给齐鸣雁分了一根,就差给她点上火了。 郑导八卦的问:“你怎么还跟着满盈啊,她还有这癖好,坑人坑到底?” 齐鸣雁大方的说:“我现在在给叶小姐当保姆。” 郑导夸张的拍拍齐鸣雁的肩膀:“嚯,这职业不错,有发展前景。按我们大编剧去医院的次数,你光拿开车的辛苦费就得赚不少,恭喜你啊!” 叶济盈拄着拐杖,挤出危险的笑容,打断了这两人的叙旧:“导,今晚都有谁?” “该来的都来了,还有您点名的曹梦,干干净净的在那儿等着呢,别急,马上就能见到了。” 郑导快步上前,拉开租下来用以围读的酒店办公厅的大门,对着叶齐二人比了个请的动作。 什么曹梦?叶济盈正疑惑的皱眉回忆这个陌生的名字,却看见厅里坐着一个她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人。 大厅里,几个打扮平常的演员看见叶济盈进来,纷纷侧目,而其中有一人最为耀眼。 她有近乎完美的头身比,侧身而坐时,修长的脖子仰成漂亮的曲线。她天生就有一股独特的魅力,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能自然而然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叶济盈站在门口,脸绷得死紧。 她憋了半天,在郑导忍不住催促:“快进去啊,愣什么?”之后,终于轻声说出一句: “妈。” 女人站起身,柳叶眉的眉毛扬起,向着叶济盈所在的门口走来,脚下高跟鞋踩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 她将手中剧本拍到一脸懵的郑导的怀中。 “郑琦,如果你早点和我说这个本子是济盈的,我就不会来。” 说罢,她推开正好站在门口的齐鸣雁,直接出门,在迎上来的助理陪伴下,往自己保姆车的方向离开。 围坐成一圈的演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说话。 只有没人搭理的曹梦张望了一圈,见谁也不和她对视,于是她站起来,大声问: “导演,那我们这戏还讲不讲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 5 章 大厅里,叶济盈随意靠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手中的剧本,齐鸣雁坐在她的身边,背挺得笔直,却是在认真的刷视频,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颊上,将本就精致的面容勾勒得更加动人。 郑导皱着眉头,其他几个演员不是在说小话,就是在盯着剧本发呆。 只有曹梦站在众人的中心,挥舞着被卷成筒的剧本,滔滔不绝: “所以,我觉得这里不对吧,这不是我幻想中的情感,不是细节的问题啊,我觉得这里有点流水账的,具体是怎么流水呢,要从两个方面讲起……” 叶济盈听到她说到“流水账”以后终于忍不了了,她站起身,略过还在发表演讲的曹梦,用剧本拍了拍郑导的头顶。 郑导不停开关烟盒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咋了?” 叶济盈直接问:“曹梦是你签的?” 是她要换人的没错,但是换成这么个脑袋空空的人也太离谱了吧。 叶济盈没有控制音量,曹梦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郑导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放屁,我眼光能差成这样?我正常标准是你家保姆。” 她指了指依旧笔直坐在原地的齐鸣雁,对方见自己成为了话题中心,收起手机,轻轻一笑,站起身: “抱歉,我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叶济盈想喊住她,嘴张开后却没喊出声。 她用什么立场去喊呢?老板,朋友,还是害她莫名其妙失去工作的仇人? 她在心中默默的把郑导又拉出来骂两句。 怎么又提这件事…… 谁料郑导下一句话直接震得她大脑一空。 “欸我说,你装什么傻呢,曹梦明明是你自己塞的啊。” 叶济盈:? 她一口否认:“绝对不可能!” 叶济盈拿出手机开始翻聊天记录,翻到和助理的记录以后,直接把手机递到对方眼前。 郑导把手里的烟塞进嘴里,叼着烟,眯着眼凑近。 看到叶济盈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以后,她呵呵笑了一下,学着叶济盈靠坐在单人沙发。 郑导看热闹不嫌事大,扫了一眼周遭看热闹的演员们:“哦吼,得抓个内鬼啊,小叶。” ----------------- 叶济盈心中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磕磕绊绊的先把围读继续下去,然而,每个人都像怀有心事一样。 郑导一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几个演员不停交换着视线,为围读结束后的社交软件群发八卦蓄势待发。 曹梦坐在沙发上安静如鸡,不复刚刚的嚣张自信。 她老实以后,围读的进度一下子快了起来,只是曹梦毕竟是戏份不少的女三号,每次轮到她发表那稀碎的、浅薄的的自我理解时,总让人想起齐鸣雁。 叶济盈第三次纠正了曹梦最基础的常识性错误后,忍不住想,如果是齐鸣雁,一定做得比曹梦好得多。 她时不时往门外看看,手和腿往哪摆都觉得不舒服,浑身就像是被沾了水的树脂包裹,焦躁地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 轮到最后一个演员提出问题,她快速回答完,收起剧本,站起身。 叶济盈飞快道:“就到这里吧。” 说罢,她转身就要出门。 然而,一直在旁观的郑导却收起手机,起身拉住她的手臂。 她玩味的瞄了一眼刚结束就急着往门外跑的大编剧,拍拍手,对着众人喊道: “都别急着走!我预定了今天的夜宵,就在隔壁。满盈给咱买好了酒,今天不醉不归哈,一个都不能少!” 还没等叶济盈拒绝,郑导就拉过她的手臂,自然地搀扶着她往外走。 “哎,别急别急,我送你出去昂,咱马上就能见到心上人了哈。” 叶济盈脚上的伤口一扯就痛,被迫跟着郑导的脚步往前快步走,被她一番话气得骂骂咧咧:“郑琦你不会说话能不能把嘴闭——” 她愣住了。 门外的齐鸣雁听见她的声音,惊讶地回过头,指尖夹着一根烟,还没点燃。 她视线移到叶济盈被郑导搀扶着的小臂,眼神黯了黯。 叶济盈没有错过她的变化。 她甩开郑导的手,忍着疼踮脚往齐鸣雁的方向走了两步,一把扯下她的烟。 她把烟捏成一团直接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拽下齐鸣雁怔在空中的手,两手握住:“我是要求要开掉一些人,但是那些人里本来不该包括你的,我……” 然而,郑导打断了她的话。 郑导扫了一眼越围越多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直接开口,脸上挂着礼貌的社交微笑,对着齐鸣雁说: “小齐,我们这桌位置不够,你跟着满盈的助理一起去工作人员那桌吧。 近的很,往东走两步,靠着走廊那个包厢,里头都是你眼熟的,什么化妆师啊,摄影师,都在。” 叶济盈:“你什么毛病?她就跟着我,正好坐我妈空出来的那个位置——” 郑导也不怒,只是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你是编剧,她是演员。” 叶济盈犹豫了,她向来活在自己的写作世界中,从来不在意别人审视的目光,可她不知道齐鸣雁是怎么想的。 这里演员不少,她自己也自带流量。暗处的狗仔一张照片就开始编故事,总不能齐鸣雁还没什么代表作,就先因为和同组编剧的狗血故事登顶热搜。 一个没背景,想要靠自己闯出名气的演员,会因为舆论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纠结之中,却看见被她拉着手的齐鸣雁笑了笑。 齐鸣雁说:“没事,我就去工作人员那桌,正好也和熟人聊聊天。” 叶济盈的手被她安抚般拍了拍,然后轻轻的掰开,抽出。 齐鸣雁离开了,没给任何围观者眼光。 叶济盈还站在原地,看向自己的手。 余温仍热。 郑导“啧”了一声,上前两步搀着她向包间走,边走边说:“曹梦签了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走不了,只能凑合用。 你妈妈那边能继续演吗,不会宁愿付违约金也要退组吧,再过五天就开机,女主角跑了,那《苦业》可就真完蛋了。” 叶济盈没说话,过了一阵,她说:“我再想想办法。” ----------------- 饭桌上,叶济盈频频走神。 她筷子刚伸到猪头肉的盘子里,就看着那盘薄片,想起曹梦的愚蠢,等猪头肉转过去,紧随其后的烤鸭的焦棕外皮,又忍不住让她想起自己被烫伤的脚—— 刚刚在医院,她靠在齐鸣雁怀里被医生淋完一整瓶碘伏,那时候,脚就像是炒了冰糖色的猪蹄。 刚想到这里,面前转来一锅卤猪蹄。 叶济盈放下筷子。 ……这饭是一点也吃不下去了。 她拿起手机无所事事地开始乱刷,思绪却忍不住越飘越远。 不知道齐鸣雁在做什么。 忽然,隔壁传来阵阵哄笑与尖叫,还有起哄的“哦哦”声,这声音穿透并不厚实的墙壁,在演员组埋头吃饭时显得格外刺耳。 她想给齐鸣雁发个消息问问什么情况,打开聊天软件,手指在齐鸣雁的头像上空停了一下,最终却下移,滑走,直接给她打了电话。 齐鸣雁几乎是立刻就接通。 叶济盈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齐鸣雁那边很吵,她似乎还在和别的什么人说话,叶济盈本想先挂,不打扰她社交,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尖锐的男声: “去你大爷的,别侮辱我!谁跟她一样啊,我只是长得还行,不会靠脸傍大佬上位!别说,这种女的背后干点儿什么,说不定明天就是大编剧手底下的女主角呢,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叶济盈沉默片刻,问:“说的是你吗?” 齐鸣雁没说话。 叶济盈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她难得用上了命令的语气,不容质疑地说道:“把免提打开。” 齐鸣雁没作声,那边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似乎是她站起了身。 齐鸣雁息事宁人地对叶济盈轻声说:“没事的,大家开玩笑而已。” 叶济盈:“打开,齐鸣雁。” 过了一会儿,齐鸣雁微凉的声音传来:“打开了。” 叶济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椅子被她的动作带着向后,滑出尖锐的“吱呀”声。 她不顾饭桌上其他人惊讶的眼光,对着手机就开始骂:“你们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们想的那么不堪吗? “齐鸣雁是跟在我的身边,但是我们是正经用合同聘用的甲乙方关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平时是个什么样子,看到个有点流量的大咖凑上去就是讨好,遇到普通的底层演员头扬得比天高! “是,齐鸣雁暂时没流量,没背景,所以她用劳动换一个留在a市的机会,她的能力和才华早晚会被所有人看见!而你们这辈子就只能躲在阴沟里对别人说三道四! “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德行,刚刚是谁造谣,立刻,向我的员工道歉!” 全场寂静。 叶济盈余怒未消,她今天憋了一整天的气,终于在此刻一股脑爆发了。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眼眶泛红。 她瞪向郑导,对方原本正在用筷子去夹锅子里的一颗虎皮鹌鹑蛋,一抬头对上叶济盈像是要杀人的目光,嘴巴惊愕地张大,手一抖,鹌鹑蛋滚落在桌子上。 郑导忙满场去夹四处乱滚的蛋,越急越不成,最后索性直接用手将蛋抓起,再用卫生纸包裹。 在叶济盈的盯视中,她强装镇定,拿着鹌鹑蛋溜达到叶济盈的身边,对着她的手机,一锤定音: “是我,郑琦,后续我会跟进这件事。有谁参与剧组霸凌,经查监控,证据确凿的全部开掉,《苦业》剧组不欢迎爱惹是生非的人,请各位注意言行。” 叶济盈收回手机,挂断电话,躲开郑导试图拍拍她安抚的手,重新坐下。 她发泄一样将手机拍在桌面上,动作用力到像是要把手机给嵌到桌板里。 叶济盈把面前的空餐盘推到一边,伏在桌面上,盯着白色的盘子,嘴角绷得死紧,周身围绕着“勿扰”的气息。 郑导讪讪地笑了一下,抬手说:“别看了,大家继续,继续吃。” 叶济盈冲她翻了个白眼。 手边传来震动的频率,屏保亮起,是齐鸣雁发来的信息。 齐鸣雁:【谢谢你,我没事。】 放屁,怎么会没事。 脚上的刺痛感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刚刚猛地起身好像又扯到了那些鼓起的水泡。 想到自己忍着疼都要给对方出气,却只收到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她愤愤把齐鸣雁的备注改成“受气包”,按着手机给她发语音: “你不夸夸我,就一句谢谢?” ‘受气包’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然而,输入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回答。 叶济盈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她丧气地伏在桌面上,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你说了当我的保姆,还不来接我。】 删掉,重新输入。 【还不过来,等着我跳着去找你吗?】 她不自觉咬着嘴唇,低声嘟囔:“也不能这么说……” 她又瞥了一眼对方的“正在输入中”,想到自己的页面在对方眼中也是一模一样,没忍住扬起嘴角。 叶济盈按下语音输入的按钮,声音又软又委屈: “齐鸣雁,我脚很痛……” “正在输入中”消失了。 手机震动一声,对面也发来了语音。 叶济盈忐忑地捂住听筒,点开播放,平静而温和的声音隔着手机传来,有些失真,语气含笑。 齐鸣雁说: “马上来,大小姐。”【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 6 章 齐鸣雁关掉手机,站起身,推开身边的凳子。 她大步向门外走去,周围的人交换着目光,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路过一个身形肥厚的中年男性时,她温和道:“请让一下。” 男人“切”了一声,缓慢蠕动着身子,嘴中还在抱怨,“有人罩着了不起——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捂着胳膊猛地窜起来,谁料身形限制,这一跳,膝盖直接磕在了大理石的圆桌边缘。 “靠靠靠!”他松开胳膊,抱着腿,跳着哀嚎。 愤怒的目光直刺向齐鸣雁,齐鸣雁若无其事地反问:“怎么了?给我让路都能撞到,太不小心了,下次注意。” 视野死角中,齐鸣雁将刚刚用于死死掐住男人肥肉的手揣进口袋。 她礼貌的笑了一下,侧身从靠背后出去,径直离开了房间。 ----------------- 叶济盈伏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筷子,任由它们在自己的指尖滚来滚去。 忽然,她余光看见旁边走来一个人影,再一抬头,高挑的姑娘已经站在了自己身旁。 叶济盈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嘴角微弯,坐直身子,将手伸给齐鸣雁。 对方拉住她的手,稍一用力,便稳稳地将她扶起来。 叶济盈急着离席,将重心压在齐鸣雁那边,推着她往门外走,假意抱怨:“来得真晚。” 她回头看了一眼郑导,郑导喝得正上头,冲她举杯示意。 叶济盈比划了个“我们走了”的口型,便和齐鸣雁一起离开了酒席。 她们一同走在黑暗的停车场,肩膀因为搀扶的姿势挨在一起,脚步声交错,回响在空旷的夜晚。 安静而黑暗的场地里,齐鸣雁按响了车钥匙。 “滴滴”两声后,红色的车灯亮起,像是引导船靠岸的灯。 叶济盈扭头看着齐鸣雁的侧脸,想起刚刚没说出口的话。 她小声的开口:“我其实不是故意的。” 齐鸣雁的手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片刻后,她回答:“嗯,我知道。” 她原本兴致勃勃地想和对方分享刚刚自己的战况,听见这句“我知道”后,忽然有些愣神。 叶济盈撇撇嘴,扭过头去,心想,你才不知道。 望着窗外流过的路灯,她嘴角轻轻扬起,在心中默默整理着语言,准备等会儿向齐鸣雁解释清楚。 自己当初根本没准备把她换掉,后来也没想用雇主的身份占她的便宜,一切都只是因人祸而起的误会。 她会承诺齐鸣雁更多的、更好的工作。到那天,她会把齐鸣雁拉进更光明的未来。 包中的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设想。 叶济盈打开包,拿出手机。 屏幕上,备注着“妈”的微信提示框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老板让我转告您。 出于对剧本质量的考量,她已经决定解约,不再出演《苦业》剧组的女一号。 生活愉快。】 嘴角落下,叶济盈沉默着,用机械的动作点开信息,回复: 【好的】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惨白的颜色像是落下的巴掌。 …… 车辆平缓的行驶着,通往叶济盈在城市中的栖身之地。 叶济盈靠着窗户,咬着下唇,力道过大,以至于口中渐渐弥漫起无法忽略的血腥味。 流淌的车灯和五彩斑斓的led灯光从她的脸上掠过,光照来时,带来短暂的明亮,而光一离开,脸上依旧是重重的阴影。 刚才脑中的幻想像是嘲笑一样挥之不去。 “她能把齐鸣雁拉进更光明的未来。” 她自嘲地笑了出来。 齐鸣雁的突然闯入和后面的一连串事情,几乎都让她沉浸在,出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正向循环中,而来自亲生母亲的冷水狠狠将她泼醒。 她又想起遇见齐鸣雁的前一天,编辑问她的那句话,也是她一直质问自己的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能写出新的作品?” 握着手机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后又攥紧。 叶济盈轻声回答自己:“我写不出来。” 她自己都在黑暗中徘徊,竟然还想给另一个看不见方向的人承诺。 叶济盈低下头,手中余温渐渐变冷。 感受到身侧人探究的目光,她低声问: “喝点儿吗?” 她此刻明白为什么郑导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喝点儿了。 假如情绪一直绷成一根紧紧的弦,不用酒精将其麻醉松弛,还能做什么来逃离现实呢? —— 齐鸣雁挑了几个度数低的瓶装酒,结账时看着自己的两位数的余额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叶济盈的亲情卡付款。 她拎着一袋子酒从便利店出来,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 塑料袋里,叮铃咣铛的酒瓶碰撞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的车里,叶济盈又变成了刚从医院出来那副模样——垂头丧气,眼眶红红。 她到底在烦恼什么呢?那么出名的金牌编剧,估计银行卡余额有几个零都要数一下,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烦恼?是刚刚在车上说的写不出来? 吃老本都能幸福一生的人为这个痛苦什么呢,要是她也这么有钱,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拥抱世界。 齐鸣雁换了只手提袋子,抽出口袋里的手机,看见消息栏里没有提示,不死心的又点开求职软件。 手机没失灵,她投出去的简历依旧石沉大海。 她视线停留在自己发出消息却无人回应的软件页面,却忽然想起大编剧在车上默默流眼泪的样子,于是难以自禁地,又想起刚刚隔着电话为自己出头的她。 她想,我简直就是失去理智了。 本来只是觉得跟在大编剧身边更容易接触到导演之类的人,更好争取角色,装着装着,竟然凭空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她自嘲的笑了笑,暗骂自己真是没骨气,看见眼泪就心软。 她快步走回车前,拉开后座的车门,将袋子放在后座,坐回驾驶位,然后扶着方向盘,瞄了一眼叶济盈的伤脚。 叶济盈不想说话,齐鸣雁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和她聊的。 她们沉默着,从车上到地下停车场,又从地下停车场乘电梯,电梯镜面反射出依靠在一起的两人,齐鸣雁觉得有些刺眼,移开了目光。 她用自己的指纹打开门锁,回到叶济盈的家,暂时也是她的家。 齐鸣雁把装着酒的塑料袋放到桌子上,去厨房洗了个手,打开冰箱,随口询问身后的病号:“想吃什么?” 回应她的是起瓶器撬开酒瓶的“啵”声。 齐鸣雁皱着眉转过身:“等吃完再喝,你刚刚晚饭吃东西了没?” 叶济盈手上的银白色的酒瓶还没放下,迷茫地歪着头看她,见齐鸣雁看过来,还晃了晃手中只剩下瓶底一点点的酒。 齐鸣雁:“……”一会儿没看着就喝了一瓶。 她走过去抽走叶济盈手里的玻璃瓶,将它放在离叶济盈远些的桌面上,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再低的度数也禁不住叶济盈喝得急,她像是被呛着一样,眼睛湿润,偏偏又看起来不太清醒,不管齐鸣雁站那个方向,她的目光就像小鹿一样一直跟随。 看起来很可怜。 齐鸣雁蹲在她身边,低声问:“我能帮你吗?” 叶济盈的脸渐渐泛红,她的眼神依旧涣散,盯着齐鸣雁的脸又看了一会儿后,她主动脱掉了一直穿在身上的外套,安静而沉默的趴在桌上。 她小声嘟囔着,齐鸣雁听不清,只能凑近了贴在她脸侧。 相触的皮肤传递来异常的热量,她听到她说: “……对不起。” 微热的吐息打在耳边,颤抖的真心听得齐鸣雁呼吸一滞。 那时把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大编剧吓得在床上说不出话时,明明感受到的是明确的、恶趣味的阴暗快乐。 现在她看到越来越多狼狈的叶济盈,却满脑子都是被依赖的…… 满足吗? 光是听到叶济盈一声道歉,她就呼吸全乱。 叶济盈突然一挣,将玻璃酒瓶打翻,滚动的酒瓶摔落在地。 齐鸣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将身边人搂到怀中捂住耳朵,炸开的碎片满地狼藉,像钻石。 她想,我完了。 ………………… 叶济盈好像漂浮在了空中。 那些一直积压在心中的情绪正在爆炸,在酒精的催化下,如同炸裂的烟花桶一样在体内爆炸。 可是偏偏她此刻却因为喝醉,灵魂疏离在身体之外,于是只能看着自己崩散成一团。 身体很热,胃中也在渐渐泛起灼热,可是又很冷,漏在外面的肩膀格外冷。 疼痛对于现在的叶济盈来说无比迟钝,她渴望这种迟钝更强烈一点,能让她彻底把什么都忘记,但偏偏就是虚无中的那一缕疼痛逼迫着她维系着理智。 她不得不清醒地想起很多个抱着笔记本哭的夜晚,想起那些高悬在天空的月亮,想起很多没有名字的星星,想起摇摆的树和春天的花。 那时她看什么都有感情,所以总能将其记录。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接触到什么就能给出回答呢,为什么现在她就像一块木头,即使拙劣的模仿自己过去的笔迹,还是一无所获? 她甚至想,回到那段时间好了,回到那段时间就会再次拥有曾经的天赋,有天赋太好了,至少证明她不曾技不如人,证明她也有独特的价值,证明现在的一切她都值得。 证明她也值得被爱着。 飘在空中的叶济盈落下来,站在自己的身后,蹲在旁边的漂亮姑娘还在絮絮叨叨的对自己说着听不清的话,她看起来越来越着急,甚至上手去拍了拍趴在桌上的人的脸,还在用手背,试探额头的温度。 可是我在外面,我怎么回应你? 叶济盈迷迷糊糊的问自己,后来呢? 后来,后来有一天,一通电话打过来。 那个人说,我把她的名字划掉了。 我把她开除了。 叶济盈懵着脑袋使劲想,我怎么能这么做呢? 她把别人的梦想踩得稀碎,仅仅是因为那时她正在气头上? 哦,不止,因为那时她在生气,气自己再也没有能力去写一篇新的文章,即使只是短短的几千字。 所有的空气都被叶济盈不自觉地拦在身体的外面,体温随着酒精的挥发飞快攀升,身体的表皮渗出汗液,缺氧感让她的眼眶逐渐泛红。 □□被高温蒸腾走,她的眼睛干涩得厉害。 叶济盈眨眨眼,看见齐鸣雁蹲在她的身边,皱着眉,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被齐鸣雁拉起来了,齐鸣雁手揽在她的腋下,撑着她往门口走。 叶济盈胃疼得要命,她忍住干呕的冲动,将浑身的重量压在身边人的身上,那人身子一沉,但步履依旧坚定。 叶济盈伸出手,想摸摸她。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她说。她想感谢她,也想祝福她。 她想告诉齐鸣雁,像你那样为了生活努力活着的人才配拥有更好的结局,我不配。 但是最后,她只是喘着气,收回手,抬起胳膊,将脸埋进了臂弯。 叶济盈想,上天啊,你好不公平,我只拥有一点点权力,却轻易的伤害了最珍贵的宝物。 埋首在自己冰凉的臂弯里,她终于流下滚烫的眼泪,它们像是在炙烤她的错误。 她错的太多了,合该为此受到惩罚。 ----------------- 叶济盈醒来看到的第一眼是雪白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气味异常明显,身体轻飘飘的,似乎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她觉得脚很麻,很木,于是想翻个身,让血液流下去。 刚翻了一半,滞空感和左臂的剧痛变同时被神经传达到大脑。 她躺在冰冷的瓷砖上,彻底清醒了。 齐鸣雁刚去接了个水,回来便看见床上空空,吊针只剩下一个针头孤零零垂落,沾着血,还在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滴药。 她赶忙跑了两步,看到了摔落在床边,侧躺在地上哭的大编剧。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她。 齐鸣雁抿唇,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半搂半抱挪到床上,怕她再掉下来,干脆坐在床边,一只胳膊揽着她的肩膀。 叶济盈被她搂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她猛地扭头埋到她怀中。 她紧紧揪住齐鸣雁的衣角,鼻腔里发出抽噎,像一只迷路的小动物。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做什么都做不好,总是惹祸。” 齐鸣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已经比很多普通人厉害了,比如我。” “可是……对不起,我毁了你的人生……” 沉默。 良久,齐鸣雁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哪有这么严重。” 叶济盈哭得更大声了:“明明就有!” 齐鸣雁安抚着她:“好好好,是有一点。” 叶济盈不停颤抖,每次都会让齐鸣雁的肩头湿得更厉害,声音因为哭泣而含糊不清。 “怎么每次丢人的时候都被你看到……” 是啊,为什么呢? 齐鸣雁垂下眼,看见叶济盈手上的针眼还在流血,从小小的一颗血珠,渐渐变成一条血线,从苍白的手背流到手腕。 她喉头微动,眼神复杂。 一滴血落在了自己雪白的短袖上。 齐鸣雁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是不是这些破碎的瞬间,里面总是藏着一些真心? 所以才总被安排到我身边,借此让我多认识一些真实的你。 她将下巴轻轻压在叶济盈的后背,闭上眼睛,感受着拥抱传递的心跳。 她轻声念道:“说明上天故意把你的把柄送到我手里,以后,我可要找机会让你好好补偿我一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 7 章 病床前,叶济盈靠坐在床头,齐鸣雁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 小护士正黑着脸,拿着针头在叶济盈手背上比划,她准备避开病人手上留下的大片青紫,然而对了半天,硬是没找到血管在哪里。 她放下叶济盈的左手,语气冷硬:“右手递给我。” 她拿起叶济盈的右手,嘴上也不饶人:“家属也不看着,知道病人发烧,没有意识,还不陪床旁边,能让一个大活人从床上掉下去。” 叶济盈听到家属二字偷看了一眼旁边的齐鸣雁,见对方满脸自责,正愧疚点头。 她一抿唇,用还留有青紫的手捂住了齐鸣雁的眼睛。 护士扎针的手一顿。 她快速把针扎进血管,拆下叶济盈手腕上的橡胶压带,收拾托盘快步离开,走着路还在念叨:“我靠,我就说绝对是女同,她们还非说是朋友。” 叶济盈:? 护士小姐,你背后说小话的声音也太大了吧,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晰啊喂! 她收回手,在心中反驳,却尴尬的不敢看齐鸣雁,于是开始把身边的床单叠进围栏,假装很忙。 齐鸣雁似乎没什么反应,见叶济盈不说话,坐在一边开始削苹果。 叶济盈偷偷用余光数着她削了几个。 一个,两个,三个,苹果削完了,开始削梨,一个,两个,三个…… 叶济盈:…… 看得出,齐鸣雁和她一样尴尬。 她侧过头,有点想笑。 随着冰凉的液体快速流入血管,输液的右手渐渐开始发凉,叶济盈皱了皱眉,用完好的左手吃力地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盖住胳膊。 然而,她的右臂几乎没产生什么热量,这样完全没有缓解越来越冷的感受,五指冰凉。 看见齐鸣雁起身往外走,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她叹了口气,试图靠发呆来转移注意力。 叶济盈无所事事地到处乱瞟,看见窗帘飞啊飞,鼓起来像一只白色的大蝴蝶,窗外一只圆滚滚的斑鸠正在啄着纱窗,从一个小点,逐渐啄出一个小洞。 她专注的盯着看了半天,没注意到齐鸣雁已经回来。 直到一只手掀开她的被子,叶济盈被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坐回旁边的齐鸣雁。 对方似乎刚做完剧烈运动,此刻还喘着气,正在拆开手中巴掌大的黄色包装。 叶济盈:“这是什么?” 齐鸣雁抽出里面白色的扁状物体,在手里搓搓,回答道:“暖宝宝啊。” 她迅速将手中的暖宝宝搓热,感受了一下温度后,叠成一条,轻轻拿起叶济盈正在输液的右手,塞进她的手心。 掌心的温暖像是一条暖流一样从手指一直流动到心脏。 叶济盈看着正在认真搓第二个暖宝宝的齐鸣雁,出神地想起刚刚护士说的话。 是家属,不是朋友。 她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齐鸣雁,我一定会给你更好的角色的。” 齐鸣雁笑了,将搓热的暖宝宝贴在了她的手腕:“好啊,我等着。” ----------------- 输完液回到家,叶济盈坐在了自己的床上,面前摆着床上桌,桌上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 叶济盈翻开电脑,新建文档,对着空白的文档深吸一口气。 她要写一个新的剧本,到时候卖出去,不管是女一女二还是女三,都随便齐鸣雁挑。 欠人一次的感觉太不好了。 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开始,今天的目标就是写一个开头! 半个小时后,叶济盈木着脸,将笔记本电脑合了起来。 还是别开始了。 正准备将电脑塞回床头的柜子时,外面客厅忽然响起争吵的声音。 叶济盈被吓了一跳,家里不就只有她和齐鸣雁两个人吗? 她推开桌子,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门外挪。 拉开半掩着的门,只能看见齐鸣雁一人在厨房忙碌,用筷子搅打着碗里的鸡蛋。 她正思索争吵声是从哪里来。 却看见,原本正安安静静将蛋液倒进平底锅的齐鸣雁忽然抄起锅铲挥舞起来。 对着空气,齐鸣雁挥着锅铲,表演着独角戏。 “大胆!竟敢如此污蔑本宫!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后宫有多少私情?” 话音刚落,她猛地转身,屈膝半跪在地,举着双手:“娘娘,嫔妾再也不敢了,娘娘恕罪啊——” 说罢,她利落起身,面不改色的将案板上切好的番茄块扔进锅里,冷漠地瞥了一眼身侧的空气: “拖下去,此生不得再出冷宫。” 番茄的汁液与滚烫的锅接触,响起噼里啪啦的响声。 叶济盈靠在门框上,疯狂憋笑。 直到齐鸣雁一边翻炒,一边夹着嗓子对着西红柿炒蛋喊出一句:“娘娘,嫔妾心中只有您一人!” 她终于憋不住,笑出声音,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齐鸣雁听到她的动静,一转头,四目相对。 空气静了三秒。 三秒后,两人几乎同时笑场。 叶济盈想弯腰蹲在地上,却把脚上的伤一扯,痛呼了一声之后笑得直不起腰。 她眼角还挂着笑出的眼泪:“演……演得不错,影后级别的演技。” 齐鸣雁面上带着勉强的笑,强装淡定:“我们演员都是这样的,这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叶济盈:“我才不信,这绝对是你自己的怪癖!” 她半跳半走的凑到齐鸣雁旁边,在对方扶了一下自己后,伸头看向锅中的西红柿炒鸡蛋,红黄相间,甚是好看。 她抬头,笑着观察齐鸣雁。 对方虽然脸上只有淡淡的红晕,然而耳根却已经通红,像是刚刚煮熟的虾。 嗯,也很好看。 齐鸣雁不说话,叶济盈反而起了兴致,非要逗她说出来。 她用肩膀撞撞对方,带着几分玩味地的揶揄:“你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 齐鸣雁从碗柜里拿了一只白色的瓷盘,将菜往盘子里倒,小声回答: “我自己在家的时候经常这么玩,不然做饭也太无聊了。” 叶济盈眨眨眼:“那你小时候会给娃娃排戏吗?” 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跪下的小人,嘴里夸张地配音:“娘娘,不要杀了臣妾啊娘娘~” 又比划了一个站着的小人,模仿着冷硬威严的语气:“大胆贵妃,竟敢草菅人命,朕要贬你为庶人!” 齐鸣雁皮肤白,此刻已经浑身通红,她抓住叶济盈还准备比划第三个手指人的手,直接夹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叶济盈也不恼,干脆脚下卸了力靠在她身上,侧着头笑着去看齐鸣雁的眼睛:“皇上,臣妾只是因为心怡您才——” 她的嘴巴被温凉的手指捂住,只能发出“唔唔”声来表达抗议。 齐鸣雁假装羞恼地问:“还说不说了?” 叶济盈乖乖地摇摇头。 齐鸣雁手掌刚松开,指缝里,叶济盈又喊道:“皇上~唔唔唔唔唔” 她笑得发抖,被恼羞成怒的齐鸣雁拖到餐桌旁边,对方避开她的伤脚将她按进座位,红着脸警告:“不许再说皇上了。” 齐鸣雁松开手,叶济盈笑趴在了桌子上。 ----------------- 到了晚饭,齐鸣雁都还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听见任何关于“皇上”“嫔妾”“本宫”“娘娘”相关的词语都会瞬间红温。 叶济盈观察到了这一点,夹了一筷子鸡蛋,清了清嗓子,拉长声音说道:“这黄——” 齐鸣雁气恼地看过来。 叶济盈笑着将鸡蛋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完:“这黄——色的鸡蛋真漂亮。” 齐鸣雁彻底无语,她等叶济盈咽下嘴中的食物,直接伸手去挠她腰间。 叶济盈到处乱躲:“不说了不说了,这次真的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哈哈哈。” 齐鸣雁这次铁了心要教训她,见求饶无效,叶济盈直接服软:“别挠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姐姐,我要说正事!” 叶济盈坐直身子,认真说道:“我最近在写下一个剧本。” 齐鸣雁收回手,有点不适应话题突然变正经,况且叶济盈一句话又提醒了她二人身份的落差—— 对方已经是金牌编剧,而自己充其量只是十八线演员,影视城掉个招牌能砸进医院十几个那种。 她拿起筷子,兴致不高,有些敷衍的说:“那恭喜你。” 叶济盈继续说:“下一本,我希望你来出演我的女主角。” 齐鸣雁抬头惊讶地看着她。 她认真的接住对方的目光,向齐鸣雁解释了一些对新剧本的构思,最后,她补充道: “这个剧本大概率是一本古代剧,可能会有很多女角色,女主角也只是戏份略多而已。 “这样,即使你没什么名气,观众也不至于太排斥。” 齐鸣雁放下筷子,眼中闪烁着感激,她轻声说:“谢谢你。” 叶济盈看了她一眼,说:“先别谢,我还有一个事要和你说。” 齐鸣雁认真回答:“你说,我在听。” 叶济盈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她有些憋不住笑,她强行绷住脸上的表情,放下筷子,郑重道: “我要写这个主角是精分的女帝。 “齐鸣雁,你的下一个角色何必是一个人,它完全可以是一群人,既可以是本宫,也可以是嫔妾,还可以是皇上。” 齐鸣雁将碗推到旁边,挽起袖子。 不行,还是想揍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 8 章 齐鸣雁挽起袖子,起身装作要打她的样子,被叶济盈笑着躲开。 叶济盈从桌上拿起碗筷,慢慢往厨房挪,嘴上说道:“别碰我啊,我可是病号。” 齐鸣雁看着她一步一瘸的动作,拿起自己的碗筷无奈跟上:“你昨天一喝就是一瓶,不像是病号。” 她三步作两步走,超过了慢慢悠悠晃着的叶济盈,将碗筷从她手中接过,一伸手放进了水池。 齐鸣雁打开水龙头,赶人:“这是我的工作,尊敬的病号雇主,请去休息。” 见叶济盈凑了过来,没有走的意思,她边洗碗边问:“不会真准备写宫斗吧?” 叶济盈背身靠在碗柜边缘:“还没想好主角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等写完人物小传再说吧。” “这次的主角还和以前一样吗?” 叶济盈疑惑:“什么一样?” 齐鸣雁将洗好的碗放进沥水架:“你角色身上都有你的影子啊,比如之前上星的那个年代剧,主角是卧底的那个。 嘴很毒的大小姐,就很有你的风范。” 叶济盈追问:“还有呢?” 齐鸣雁思考了一会儿:“有一个古偶的女主很正直,经常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情哭着道歉?” 叶济盈:“我才没有!” 齐鸣雁笑了,随意安抚:“嗯,确实没有。” 她回忆起从前,补充道:“我们演员群里,以前经常根据那些角色去猜你的性格,想在试镜的时候投你所好,让入选概率大一点。 “看你的主角历经磨难,依旧坚强的站在正义的一边,会幻想你是那种严肃正经的大编剧; “看你的主角义正言辞,把反派怼得说不出话,又觉得你人应该毒舌又苛刻。 “不过,认识你之后,感觉我猜测中的你和现实里的你,不是很相似。” 叶济盈有些脸红,她小声追问:“哪里不一样?” 齐鸣雁扭头真诚的看向她,实话实说:“本人也太娇气了。” 叶济盈:…… 叶济盈晃到水池边,冲了冲沾到油的手,趁齐鸣雁反应的间隙,往她脸上弹了一脸水。 她转身想跑,却因自己的脚伤踉跄了一下。 齐鸣雁原本打趣的神色收敛,立刻伸手去扶,手指无意按上叶济盈手背上输液留下的淤青。 叶济盈痛呼一声,齐鸣雁迅速松开手。 还没等叶济盈说什么,齐鸣雁先她一步道歉,眼中有些愧疚:“抱歉,我忘记了。” 叶济盈下意识还嘴:“这也要对不起,我们有这么不熟吗?” 齐鸣雁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眸。 两人同时沉默了。 莫名的烦躁再次涌上心头。手背上还残留着橡胶手套的触感,像是一种提醒身份的印记。 不是来借住的朋友,也不是亲密无间的家属,她住在自己的家里,只是因为她没地方去,不得不当自己的住家保姆。 很熟吗? 说不清是埋怨对方还是自责,叶济盈的语气中,原本撒娇般的柔软逐渐收回,她冷冷道: “我回去工作了。” ----------------- 齐鸣雁一下午没和她说话。 叶济盈坐在床上,word文档里的指示光标一闪一闪,她拆开一袋栗子,严肃的看着文档里的文字—— 发呆。 以前写不出东西是完全没思路,今天要比之前好得多,至少没什么想写的东西时,还能想想齐鸣雁今天在厨房的尴尬小剧场,笑一阵以后,又能写二三百。 然而,成也齐鸣雁,败也齐鸣雁。 叶济盈将栗子一颗一颗塞进嘴里,郑重地思考着,要不要把齐鸣雁喊过来陪她一起写。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开始写东西,没五六分钟,她就会想到她。 而一想到对方,就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那句“我们很熟吗?” 烦躁感将流水般的思路拦腰截断,她一下午频频走神。 当第六颗栗子塞入失败后,她终于回神,鼓着满嘴的栗子哭笑不得。 她努力嚼动,忽然,门被敲响,是齐鸣雁。 不知道找自己什么事。 叶济盈想喊她进来,然而嘴被堵住毫无空隙,她匆忙起身,鞋都没来得及穿,跑去给齐鸣雁开门。 门外,齐鸣雁拿着两瓶洗护用品正准备问话,一抬头看见叶济盈,没忍住笑出声。 叶济盈:…… 她嚼得更努力了,还硬挤出一声: “哼。” 威慑作用很小,齐鸣雁肩膀更抖了。 叶济盈感觉到自己脸开始发烫,她错开视线,用下巴示意齐鸣雁有话快说。 齐鸣雁含笑,问:“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洗发水,但是……” 她举起手中的两瓶银色的按压瓶:“都是英文名,我看不懂。” 叶济盈想嘲讽她文盲,拿的两瓶都是沐浴露还不知道,然而嘴被堵住,说了半天也是“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沉默片刻,拉着齐鸣雁的手腕往浴室走,在浴室的架子上拿出了真正的洗发水,递给她。 齐鸣雁接过洗发水:“谢谢。” 叶济盈认真的点点头,含着五个栗子转身离开。 看着她慢慢挪走的背影,齐鸣雁蹲在地上笑得更大声。 太可爱了,像一只花栗鼠。 ----------------- 叶济盈在a市的房子并不算大,两室一厅,一个干湿分离的卫生间。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听着隔壁浴室的水哗哗作响。 叶济盈看了一眼时钟:九点四十五。 当分针指向五十的时候,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吹风机的声音响起。 十点整,吹风机的响声停了。 叶济盈和衣躺在床上,思考着一个重大的人生问题:她该怎么洗澡? 昨天晚上根据齐鸣雁的描述,她喝完酒倒头就睡,结果被齐鸣雁摸了摸额头,发现发烧。 因为喝了酒不能吃退烧药,所以被直接送去了急诊挂吊针。 那根据这个行动流程来判断,从脚伤到现在,她已经有两天没洗澡了。 换做正常时候的叶济盈当然没法忍。 然而刚刚搜索引擎搜了半天,脚烫伤能不能洗澡,回答都是,不建议,如果必要,需裹保鲜膜。 她叹了口气,直接滚进了被子堆里。 齐鸣雁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她终于能正常说话了。 叶济盈喊:“进。” 齐鸣雁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停在了她的床边,叶济盈从被子里翻出来,歪着头疑惑的看着她。 齐鸣雁深吸了一口气,问: “我们什么时候去洗澡?” 叶济盈:? ----------------- 浴室被齐鸣雁摆了个大红色的红色四脚凳,叶济盈坐在上面,脚翘在右前方一个较矮凳子上,表情迷茫,身体僵硬。 她的头发在往下滴水,湿润的水珠从脖颈滑落,还没带来寒意,就被头顶的暖风烘干。 齐鸣雁没把她晾太久。 很快,一张大浴巾就把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住,身后一双手将姿势别扭的她扶起。 叶济盈像木偶一样,被齐鸣雁遥控到摆好凳子的吹风机前。 温热的风带走潮湿,指腹从发间穿过,时不时抚上头皮,让她不适应的到处乱躲。 叶济盈看着镜子里低着头认真给自己吹头发的齐鸣雁,感觉心跳又一次快得离谱。 被安稳送回房间,坐在床上后,叶济盈伸手摸了摸身边被挑选好的一整套睡衣。 齐鸣雁这次很温柔,没再因为她的不配合故意吓她。 但是这样反而更可怕了! 叶济盈胡乱套上衣服,将身后叠好的被子打乱,一头扎进去,蒙住自己的头。 陷入沉睡前,她满脑子都是: 这五千块好像花的有点太物超所值了…… ----------------- 混乱的梦境里,夜色像是浓重的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济盈躺在冰冷的地上,手边的酒瓶随着指尖的触碰渐渐滚入黑暗。 深绿色的玻璃瓶反射着窗台的月光,刺眼,寒凉。 在光束随着瓶身转动刺进眼中的时候,叶济盈恐惧,下意识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却被另一个人强硬的拽开,不允许她的遮挡。 那人的声音冷冰冰的,她说:“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去死呢。” …… 叶济盈猛然惊醒。 叶济盈双眼瞬间睁大,眼神里满是惊恐和茫然,额头上的汗珠滑落进枕巾里,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她躺在床上缓了缓,心跳平复后,坐起身,感觉喉咙渴得要命。 叶济盈捂着喉咙,干咳了两声,下床穿上拖鞋,离开卧室。 刚推开门,就看见客厅的阳台上站着一个高挑清瘦的人影。 齐鸣雁在阳台看着外面发呆。 叶济盈慢慢地挪动,直到站到对方身后,齐鸣雁也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 她就站在后面这样一直看了很久,终于,齐鸣雁似乎是累了,抬手揉了揉眼睛后转身,正对上沉默的叶济盈。 齐鸣雁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下意识来扶她,嘴上问:“怎么了?” 叶济盈没有回答,她问:“齐鸣雁,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齐鸣雁愣住了,没等她回答,叶济盈甩开她的手,自顾自挪去厨房的饮水机接水,喝了几口后将杯子放进洗手池,安静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侧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条,面朝着里面的墙壁,眼睛热的要命,死死盯着雪白的墙壁。 她不需要齐鸣雁的回答。她是坏人,有太多人的告诉过她了。齐鸣雁被她害得这么惨,给出的评价大抵也是如此吧。 房门的吱呀声响起,脚步声渐渐靠近,身后的床被压下去了一些。 叶济盈压住的被子被轻轻抽出。 有人钻进被子。 她被拥入温暖的怀抱。 对方的体温和心跳毫无保留地对她敞开,温凉的手从背后摸上她额头,又下移,抹走她不断向下滚落的眼泪。 叶济盈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哭。 她听见身后的人叹了口气,说的话像是穿越了很长的时空才模糊到达自己的耳边。 她说:“怎么一发烧就哭?” 身后的温度随着距离的拉开而消失,叶济盈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寒冷,她回头猛地抱住将要离开的人,埋在她的怀中。 体内的温度还在不断上升,连呼出的热气都滚烫。 她不管不顾地闷声哭道:“如果一个人总是伤害别人,那就是很坏的人,你应该利用她,不应该对她这么好。” 良久后,头顶响起温柔的回应。 齐鸣雁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否定了她对自己的苛责,她说: “不是的,在成为被焦虑和压抑暂时控制情绪的人之前,她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善良的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9、“情书” 叶济盈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阳光从眼皮穿过,映射出红色的光,叶济盈缓缓睁开眼,看见面前被放大的,漂亮到无可挑剔的睡颜。 清晨的阳光照得人犯懒。 叶济盈安静的注视着她随着呼吸颤动的睫毛,看着眼下的阴影随着对方的呼吸由长到短,又由短到长。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没过多久,那双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齐鸣雁睡眼惺忪,问:“几点了?” 叶济盈轻轻摇头:“不知道,我也刚醒。” 出于某种,觉得齐鸣雁醒的有点可惜的奇怪想法,她往对方怀里蹭了蹭,小声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起来了好几次?” 齐鸣雁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摸摸她的后背,回答:“是啊,给你喂了两次药,量了四次体温。怕你后半夜烧高了又晕过去。 起床了,我去做饭。” 齐鸣雁从她脖颈下抽出被压麻的胳膊,从床上坐起来,活动了两下后,穿上鞋离开了房间。 叶济盈起身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懵,直到卫生间里洗漱的声音被厨房点火的声音取代,她才下床,缓缓溜达去洗脸刷牙。 等她坐在餐桌前,木质的桌面上已经摆上了简单的煎蛋火腿三明治,齐鸣雁落座在她的对面。 叶济盈刚吃了两口,就听见齐鸣雁说: “怎么清醒的时候不问了?” 叶济盈嚼着嘴里的食物,疑惑的看向对方。 齐鸣雁笑着解锁手机,点开了录音。 电流声混杂着叶济盈的哭声和一遍又一遍的询问。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松开,不许你对我好……你凭什么对我好……” 叶济盈:!!! 她的脸瞬间红透,伸手想要去按暂停,手机却被齐鸣雁拿着举到高处。 后面的内容齐鸣雁似乎并不想让叶济盈听见,然而,这个姿势害的她自己也无法按下暂停,她别扭的尝试了几次,录音却依旧在继续播放。 叶济盈见此,更努力的去够:“有本事就别放下来——” 录音终于播到了齐鸣雁想藏起的那一段。 叶济盈先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说话啊,齐鸣雁,鸣雁,快说话。” 那时的齐鸣雁似乎是忍无可忍,没好气的回答:“因为想以色侍人,让大编剧给我来个女主角演演,这个答案可以吗?” 现实里的叶济盈眨眨眼睛,看着一脸尴尬的齐鸣雁,故意使坏道:“谢谢你记录下来,不然我还真的忘光光了。” 齐鸣雁拿起盘中的三明治塞进她嘴里。 ----------------- 饭后,叶济盈刚打开笔记本电脑,就看见齐鸣雁在衣柜那里忙来忙去,最后在白裙子和裤装之间陷入纠结。 她的次卧没装衣柜,齐鸣雁的衣服暂时只能放在她这里。 不过因为经常搬动的缘故,齐鸣雁本身也没什么衣物,只是占了她衣柜八分之一。 叶济盈问:“要出门?” 齐鸣雁选择了裙子,将裤装叠好放回衣柜。回答她:“嗯,我们一起去公园转转。” 叶济盈:“谁答应你了?我不去,我脚疼。” …………………… 十分钟后,叶济盈板着脸坐在了自己车的副驾驶上。 她穿着齐鸣雁挑的深色卫衣和七分裤,对方则是换上了她们俩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条简单的白裙子。 车窗外的风景随着车辆的前进不断变换,叶济盈装作不经意,扫了一眼开车的齐鸣雁。 养眼。 原谅她了。 她收回目光,看见车外的景物移动的速度渐渐放缓,车停在了一个绿化很好的停车场。 齐鸣雁先下车,去后座拿拐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叶济盈打开车门,看见她停下来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齐鸣雁哦了一声,说: “没事,我看你在家里不怎么喜欢撑着,要不还是我扶着你?这里离设置的草坪野餐点很近,不用走几步路的。” 虽然是问句,但她没给叶济盈选择,她从后座拿出来一塑料袋的零食,直接过来扶叶济盈下车,往草坪的方向走。 她们找了个有太阳的空旷草地坐下,齐鸣雁拿出装在零食袋里的本子开始写写画画。 叶济盈坐在她身边,在零食袋里翻翻找找。 一阵吵闹声传来,叶济盈抬头看去,旁边一群看起来像是在拍微电影的大学生正在争执。 吵了几句以后,其中两个女生扔下手中的纸页转身愤愤离去。 似乎是导演的女生蹲下捡起散落的白纸。 叶济盈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只模模糊糊的听见他们说“明天交”“租设备”。 叶济盈拆开一袋即食松子仁,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吃瓜。 然而,吃着吃着,她们似乎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瓜棚里的主角。 只见那群人一会儿指指她们这个方向,一会儿又对着那个捡起纸页抱在怀里的女生没好气说着什么。 没多久,那群人就推着那个女生乌泱泱的朝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我靠,不会是要打群架吧。 叶济盈赶紧戳戳头也不抬地专心写东西的齐鸣雁,对方疑惑的抬头看向她。 此时,那群人已经走到她们的面前。 被推出来的那个女生满脸尴尬地开口:“那个,不好意思,我们是a大的学生,正在拍期中作业,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 没等叶济盈开口拒绝,那女生冲她们深深的弯下腰: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们约好的演员突然不干了,但设备是按天租的,根据命题写的剧本也没有办法临时调换。 我们想请你们帮忙扮演一下背景里的情侣,不需要很多戏份的,可以给钱!” 叶济盈不是很愿意,她看了一眼齐鸣雁,齐鸣雁挑眉,意思是你决定。 她刚准备拒绝,那女孩又鞠了一个躬,头发散落在脸侧,藏下了闪烁的泪光。 看着她穿着的白衬衫,叶济盈忽然想到了当初找上门来的齐鸣雁,那个时候她穿着白裙子,在自己打开门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小心翼翼。 叶济盈心中一阵酸涩。 她叹了口气,说:“好。” ----------------- 十米外,大学生们已经拍到了另外两名正式演员误会争吵的尴尬小剧场。 野餐垫上,齐鸣雁和叶济盈凑在一起看手中的剧本。 【两名主角剧烈争吵,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在她们身后,一对表白成功的同性情侣深深拥抱,她们被对方的表白词感动,双双回头,走向对方,拥抱,heppyending】 金牌编剧拿着剧本的手微微颤抖,抬头,和面露难色的职业演员对视。 叶济盈沉默了两秒,幽幽地说:“你说我写不出东西,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这种浓烈的情感……” 齐鸣雁皱着眉头,又认真看了一遍,指着‘heppy’一词犀利评价: “我觉得,感情变化的问题是它最不起眼的缺点。” 叶济盈将这个剧本扔到一边,用手撑着地面向后靠。 看见那个导演女生已经开始示意她们准备开始,她用口型比了一句“好的”,然后看向齐鸣雁。 叶济盈问:“咋搞?” 齐鸣雁思考了一阵,站起身,说:“你就坐着。” 等到摄像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齐鸣雁用手势和对面的机位沟通——失败了,对面清澈的大学生根本没看懂。 叶济盈仰头看着无力到叹息的齐鸣雁,捂嘴偷笑。 齐鸣雁叹息后换了一种方式沟通,她直接对着那边喊: “往后退两步,给我全身景,等我姿势变化的时候切中景,移到我们正右侧,跟拍特写镜头。” 看到对面拿着摄影机的人点头,齐鸣雁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会调焦距吧?” 十米外,扛着摄影机的娇小女生喊:“姐你放心!我们这个小组只有我是专业的!” 齐鸣雁沉默片刻,用手比了个“ok”,低头看向笑得更开心的叶济盈。 旁边的导演拿出自制的场记板在镜头前面快速挥动,口中喊:“开始!” 叶济盈看着随着入戏,气质逐渐变得柔和的齐鸣雁,刚有些代入感,听到这句业余度满满的‘开始’以后,又有点忍不住想笑。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齐鸣雁站在午后的阳光中,身形高挑笔直,白裙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树影斑驳地落在上面,像摇晃的,浅灰色的薄纱。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票,郑重其事而又有些紧张地说:“致你——” 叶济盈的呼吸短暂的停滞了。 齐鸣雁的眼眸微垂,阳光穿透她手中的纸条,她微眯着眼睛,念出不存在的情书: “延伸出的窗台上,漫长狭窄的楼梯间。 锈迹斑斑的绿皮门被我们共同的朋友匆匆推开,阳台的五彩花玻璃后,挤满好奇的孩子。 我的长辈站在窗台。 不同的是年轻或老态的脸,相同的是探究的、揶揄地、带着笑意的目光。 我红着脸,在亲人的注视下,接住奔向我怀中的你,整颗心充溢着沸腾的热流。 我想问你, 我想问你…… 你愿意,让我带你去我去过的地方吗?” 风突然大起来,将叶济盈的头发吹得散乱。 她怔愣的看着齐鸣雁,心脏好像“嗵”的一声爆炸了,浑身的血液沸腾,炙烤一样的火热从脸颊延伸到耳朵。 她几乎是下意识捂住嘴。 齐鸣雁看着她的动作,抿嘴轻笑,她将那张道具小票攥成团握在手里,弯下身,跪坐在她身侧,捧住她的脸和她额头相贴。 呼吸交错之间,齐鸣雁坏心眼的含笑问:“怎么脸这么红,不会又发烧了吧?” 只有叶济盈能听见,但询问者没给她机会回答。 火热的耳朵蹭过温热的脸颊,她又一次被抱入怀中。 叶济盈想,她与齐鸣雁三次拥抱。 第一次,她喝醉了。 第二次,她在发烧。 第三次,她是清醒的,可是心跳还是如此之快。 叶济盈伸出手,回抱住眼前的人,闭上眼睛。 第三次,她清醒地沉沦于温暖。 …… ----------------- “卡!” 齐鸣雁将她松开,叶济盈懵懵地看着导演女生带着一群大学生围上来,呜里哇啦地说着夸赞和感谢的话。 而她此时满脑子全是齐鸣雁,齐鸣雁,齐鸣雁。 直到她听到一句:“……可以加个微信吗?” 叶济盈立刻打断:“不可以。” 齐鸣雁和女生都疑惑的看向她,导演女生弱弱的解释了第二遍: “姐,我说可不可以加个微信,剪辑好把原片发给你们。” 叶济盈开始找地缝了。 她尴尬到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被齐鸣雁又安排了一路,等回神时,已经穿过一扇挂满藤蔓的栅栏门,拐入了林荫道。 ----------------- 深秋的林荫道像是老旧泛黄的照片。两侧笔直高大的树交错撑起遮挡天空的枝桠,棕褐色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地。 叶济盈踩上落叶,听着干枯的叶片被踩动的沙沙声。 齐鸣雁扶着她的右臂,走在她身边。 忽然,叶济盈的身侧窜过一个像兔子一样跑跳着的小女孩,但她没跑出去多远,就被身后一声苍老的声音喊住:“别乱跑,姥姥牵着!” 小女孩停下脚步,有些不满地撇撇嘴,但还是乖乖的站在原地,等着老人上前来,一老一小牵着手,慢慢向前。 叶济盈望着她们的背影出神。 身旁的齐鸣雁说:“我姥姥姥爷以前也是这么牵着我,一左一右,我站在中间,可以拉两个人的手。” 叶济盈看了一眼浅笑着回忆过往的齐鸣雁,“情书”里面的长辈应该就是以他们为原型。 她有些失落,悄声说:“我只有我妈一个亲人,她不会这样牵我的手。” 齐鸣雁沉默了。 脚下嘎吱嘎吱的声音还在响,叶济盈在心中暗骂自己嘴比脑子快。 人和人之间最忌讳交浅言深,她干嘛非得这种时候说这样破坏气氛的话。 突然,她的手被另一只柔软的手握住。 齐鸣雁依旧扶着她,只是原本捏着她手腕的手伸进她指间—— 十指相扣。 见叶济盈看过来,齐鸣雁笑着看了她一眼,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不是只有亲人才可以牵着手。” 叶济盈听见“咚咚咚”的响声从胸腔一直响到头顶。 她迈出一小步,踩上被风聚拢的落叶堆。 树叶好响。【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苦业 回到家后,叶济盈几乎是像逃一样躲进了房间。 她将手机扔在床头柜,然后把枕头拉过来,抱住躺倒在床上。 燃气灶点火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齐鸣雁开始做饭了。 叶济盈咬着枕头的边缘,当初对着齐鸣雁说“我不喜欢女的”的那一刻还历历在目。 可是她的手好软…… 叶济盈松开被蹂躏的枕头,几秒后又猛猛抱住,来回翻滚。 真不争气啊!不就是抱了几次然后牵了一下嘛!怎么就心跳成那样! 床头的手机响起铃声,一下子将她拉回现实。 叶济盈起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郑导的电话。 她撇撇嘴,点了接通。 “干嘛?” 郑导的声音不像往常那样不着调:“满盈?” 叶济盈感受到气氛不对:“是我,怎么了?” “哦,就是通知你一下,明天晚上有一场试镜,你必须得来,《苦业》要重选女主角。” 叶济盈抿唇,追问:“目前名单里都有谁?” “离开机时间太近了,我们看上的二线基本没档期,现在约了几个三线,还有一个五线的,演技不错,长相差了点。 不过这倒是没什么,你也没写女主角是个大美女嘛,女刑警,化个糙点儿的妆就行。” 叶济盈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问:“能不能加一个人的名字。”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郑导像是叼着烟,有些口齿不清地说: “满盈,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游戏。” “你给她一个机会,她不会让你失望的。” 郑导吐出一口气:“我又不是没看过她的表演,她当初就是我海选弄进组的。说实话,配角有余,主角难说。 “这是电影,又不是拍mv,演得不行,多天仙一样的人上了大屏幕都得垮。” 叶济盈低下声音,用几乎祈求的语气恳求:“郑琦,让她试试。” 电话那头很安静,安静到叶济盈似乎都有了幻听,她仿佛听见了郑导那支烟从烟头燃到中间的烧灼声。 良久,郑导突然说: “叶济盈,我们认识三年多了。” 叶济盈低下头,没说话,郑导似乎也没准备听她的回答,她直接接过自己的话头: “齐鸣雁她不是没有野心的人,这种演员为了一个机会,能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张鑫,洛晓莹,当初讨好你到不择手段,恨不得把心挖给你,你不都推了,轮到她就不一样?” 叶济盈沉默着,想,她不一样,她当然不一样。 你不知道她有多好。 但她没有说,她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郑琦,把她的名字加上。” 对面的郑导哼笑一声,直接掐了自己的烟:“可以,让她明天也来试镜,能不能选上全看本事。” 没等叶济盈开口,郑导就挂断了电话。 叶济盈拿着手机,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 她站起身,拉开门,对着正在往盘子里倒菜的齐鸣雁笑着喊: “喂,明天晚上给你约了个试镜,绝对不许旷啊。” ----------------- 齐鸣雁第三次将一大把青椒夹到叶济盈碗里的时候,叶济盈终于忍无可忍。 她直接全夹去对面的碗里,愤愤地说:“你到底要干嘛,恩将仇报吗?” 齐鸣雁有些不好意思,将叶济盈夹进来的青椒慢慢放进嘴里,然后轻声道:“我很紧张。” 叶济盈:“紧张什么,就是试镜而已,又不一定选的上。” 齐鸣雁:“……您安慰人的方式真独特。” 叶济盈随口道:“我没安慰你,我说的是实话,要是到时候就我一个人选你,那你肯定是没戏了。 你就好好演,那个姓刘的副导新剧本子很不错。” 齐鸣雁关注的重点却和她不一样:“你会选我吗?” 叶济盈愣了一下,她移开视线,岔开话题:“反正我一会儿把女主的剧本发给你,挑几个关键的点先做做攻略,免得你上去两眼一抹黑。” 下午,齐鸣雁几乎一直在房间里背台词。 叶济盈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见齐鸣雁从房间里出来,问:“怎么样?” 齐鸣雁拿着打印好的剧本,上面用彩色的荧光笔圈画了很多段落,她皱着眉说: “我之前拿到只有女三部分,很多的剧情我都不知道,我只能按自己的理解去做准备,希望——” 叶济盈拖着伤脚慢慢挪到她身边,抽出她手里的剧本,她指着齐鸣雁画的第一段红色标注: “第一场,刑警队审讯室,女刑警在嫌疑犯女二面前假装自己受到职场骚扰。 她看到女二握紧了被故意放在面前的凶器笔,却说没有异常,你有疑惑吗?” 齐鸣雁犹豫着点头,说出自己的理解:“她如果是和同事合谋,想诱惑女二暴露本性,为什么还要替她隐瞒。” 叶济盈说:“因为诱导犯罪不合规,也是不正义的,而女主是一个绝对坚信自己内心正义的刑警。” 她拿出手机,将齐鸣雁标注过的部分都拍了个照。 叶济盈翻动手机,快速浏览,头也不抬地说道: “恭喜你,齐小姐,《苦业》剧本的原作者就站在你面前,你已经通读了剧本,现在你可以进行一对一提问了。” 她们几乎用了五个小时去梳理《苦业》的剧本。 齐鸣雁的问题又多又深,到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原本斗志昂扬的叶济盈已经瘫倒在了沙发上。 “所以,为什么最后女二说‘这是正义’的时候,女主没有回答。” 叶济盈已经缩成了一团,眼睛都快睁不开,她吃力撑起身子的抬头看了一眼钟表,又猛地撒手瘫回原地,让头悬挂在沙发的边缘。 她有气无力地用气声回答:“即使她内心认可,但只要这种认可,还没有越过她心中关于法的界……” 手机提示音响起。 “先回信息……” 叶济盈从夹缝里摸出快没电的手机,刚解锁,看见郑导的消息栏那里写着: 【这是本次试镜的情节:第一幕,女】 她一下子激动的坐起身,然而还没点进去,手机就耗尽了最后一格电——关机了。 “靠!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 齐鸣雁拿着她的手机先跑回房间,然而东西太乱,找半天也没找到充电线,直到叶济盈一步一踉跄的艰难回屋,才成功从床垫缝隙掏出一根四米长的充电线。 床头柜旁,叶济盈趴在床上,齐鸣雁蹲在她身边,两人头挨着头一起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剧本。 叶济盈两眼无神,灵魂似乎已经飘出体外。 齐鸣雁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脸:“叶编剧,这个剧情我好像没在剧本上看见过。” 叶济盈欲哭无泪,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你当然没看见过,这是编号十二,展开写增加前因后果修正女主视角更贴合刑警特点兼改病句感情更浓郁版。 “天杀的郑琦,不知道从邮箱里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废稿,我要去暗杀她!” 她挣扎着要下床,却被齐鸣雁拉住:“别别别,我们再重新看就行了,这也不长……” 叶济盈:“这一幕全是单人特写镜头,黑暗场地怼脸拍,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时间长,情感变化多,演员必须通过外在的表演来显示内心的多重冲突,就是因为难演,我和郑琦才在最终版本把它删掉的!我妈来都不行!” 叶济盈打开聊天软件开始打字,嘴上说:“收拾收拾准备换组吧,我去给别的导演发信息。” 齐鸣雁笑着抽走她的手机:“叶影后不行吗,说不定我可以呢。” 叶济盈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齐鸣雁,我妈就差青鸾奖就大满贯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齐鸣雁点点头,顺毛摸摸她的头发,手指不经意蹭过她耳畔: “出去玩吗?” ----------------- 霓虹广告牌闪烁,街尾,破旧狭小的理发店门口,红蓝白三色的圆筒灯柱转了一圈又一圈。 叶济盈站在黑暗的巷子里,看着齐鸣雁摸索着掉渣的砖墙,觉得今天自己和她至少得疯一个。 她抱着手臂,踹开了脚边被捏扁的易拉罐,说:“这就是你带我来玩的地方?” 齐鸣雁找了个角落蹲下,假装手中举着相机,对准了叶济盈。 她在黑暗中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都拍到了,也记录了。” 叶济盈挑眉,这就开始演? 这是她写的剧本,她想都没想就接上了台词: “你要去交给警察吗?哦,我忘了,你就是警察。” 她向前走了两步,弯腰挑起保持着标准训练的蹲姿的女刑警的下巴: “刑警小姐,你已经获得应有的回报,你可以执行正义了。” 黑暗中,紧皱着眉的齐鸣雁被迫抬头,仰视着面前脸上带着嘲弄笑意的女人。 她下意识想抵抗,包括面部在内的浑身肌肉都变得僵硬紧绷,似乎已经蓄势待发,即将把这个女罪犯捉拿归案。 然而几秒后,她喉头微微滚动,原本平静的眼神染上了迟疑,内心的某个闸门开始松动。 叶济盈没有移开视线,她让自己用一种温柔到可怖的语气,诱惑着这个迟疑的人走向深渊: “警官,你的正义无法保护的人,我可以保护,那我不就是正义吗?” 齐鸣雁的睫毛微微颤抖,冰冷彻底褪去,她额角渗出微不可察的汗,目光飘忽了一瞬,像是在逃避。 紧接着,那迷茫的目光凝实,像是羔羊依赖母亲一样紧跟着高高在上的恶人—— 她的眼睛会说话,她在等待对方给她指一条路。 叶济盈松开她的下巴,退后两步,伸出了手。 终于,齐鸣雁的表情彻底松动了,她因不甘于屈服闭上眼睛,然而再次睁开时,灵魂做出了选择。 齐鸣雁覆上了那只手,被她拉向巷子深处,拉向更深的黑暗。 恰好,一辆出租车路过,白色的远光灯在她的脸上扫过。 明暗之间,落下一滴泪。【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 11 章 齐鸣雁颤抖着摔向将她拉入深渊的人,黑暗让她失去视觉,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手指触碰到对方手心的温度。 叶济盈接住了她。 …… 叶济盈向后退了两步,脚背的钝痛让她眉头紧皱,她忍着痛,向后踩了一脚发力站定,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 她伸手在对方的后背轻拍,呼唤着她的名字:“齐鸣雁?” 对方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齐鸣雁没有动,叶济盈也不催促她起来。 黑暗的巷子里,她们拥抱。 不得不说,其实叶济盈有点享受这种被倚靠的感觉,但是,她的脚实在顶不住了。 感受到齐鸣雁的颤抖逐渐变缓,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吃力说:“那个,我好像有点没力气——” 话音刚落,叶济盈的脚就不受控的一软,直接带着齐鸣雁一起往地上跪,幸好对方反应得快,及时站起身把她捞起来。 齐鸣雁脸上还带着因入戏留下的泪痕,茫然而惊讶的看着没抱一会儿就往地上摔的大编剧。 叶济盈抽出被她攥着的手,扶在她肩膀,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膝盖,咬牙切齿道:“地上有石头,我踩久了才脚软的,这绝对是意外。” 齐鸣雁没理她,兀自看看自己空下来的手,眼中染上一丝失落。 嘴硬的叶济盈不知道絮絮叨叨嚷着什么,她一伸手,将对方不停揉膝盖的手抓了回来,紧紧握在手心。 “都怪你今天下午非要缠着我问那么多问题,我都累得快睡着了,还要出来陪你演戏,我还抱了你那么久,你——” 叶济盈瞪大了眼睛。 齐鸣雁捏捏她的指节,心满意足地说: “你没力气了,那我们今晚去找个酒店吧。” ----------------- 深夜的旅馆里,前台无聊地刷着手机,刚划走一个吃播,手机屏幕上变成了微电影的预告。 预告里,一个白裙子的漂亮女生在树下念着什么东西,那张脸实在太漂亮,像是艺术馆里能看见的人物雕塑。 前台饶有兴致的点了个赞,打开评论区,留言:播了求踢。 还没点发送,代表着有客光临的自动电铃响起。 她抬头,看见手机里的白裙子拉着视频里另一个女生走了进来。 前台看呆了。 齐鸣雁拉着叶济盈的手,将二人的身份证递给不知道为什么一脸惊愕的前台小姐。 她用余光看着叶济盈红的彻底的脸。 真的没在发烧吗,人的脸竟然可以这么红。 录入人脸,拿到房卡后,她们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从走廊进入电梯。 银色的金属门缓缓合上,深夜的旅店里安静地不像话,齐鸣雁看着镜子映照出的她们,有些出神地想起那天的电梯,叶济盈喝醉前的电梯。 那天的电梯门也是这样,映照着她们并肩的影子。 齐鸣雁的目光从肩头移到她们二人交握的手上。 镜子里的叶济盈似乎累得站不住,她朝她背后挪了一步,额头靠在了她的左肩。 齐鸣雁觉得肩头沉了一点,心也沉了一点,飘飘然坠着往下落。 她想,是不一样的,心的感觉不一样。 想和她更亲近,想和她贴在一起,想牵她的手,想抱抱她,想被她抱着。 看见她哭就想让她笑,看见她笑又想逗她哭,看见她累了,想把肩膀给她靠,而只要她真正靠上来,心就满足得无可复加。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 叶济盈被拉着走出电梯,她全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陷入厚厚的地毯中,又从地毯里抬出来。 齐鸣雁低声数着门牌号,带着她一直走,直到停在走廊尽头,一间挂着“4309”金属牌的门前。 进门,插卡,开灯,双人床。 叶济盈的手开始出汗了。 她的大脑正在超负荷运转,一个声音一直在尖叫“这是在干什么我们要干什么”,另一个声音在拽着她“不行啊不对啊中间是不是还少了什么步骤”。 她被齐鸣雁扶到床上坐下,对方进了浴室。 她听着淋浴间的水声,僵硬的揉着自己的手指,将它们掰过去又掰回来。 终于,在齐鸣雁打开门,解开盘着以避免被水打湿的头发时,叶济盈积攒够了拒绝的勇气,她噌的一下站起来—— 齐鸣雁躺在了床的左半边,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叶济盈:? 你大半夜带我来酒店,就是来干这个的? 她起身绕了一圈,站在对方面前。 齐鸣雁感受到她的影子罩在眼前,疑惑的睁开眼,问:“怎么了?” 叶济盈木着脸:“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齐鸣雁想了想,用疑惑的语气回答:“明天十二点要退房,不可以睡懒觉……?” 叶济盈:“哦,没事了。” 她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将挂在门上的浴巾取下来狠狠锤了几拳,颇有将浴巾当成齐鸣雁的架势。 洗完澡,她钻进被子的另一半。 齐鸣雁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叶济盈侧头看了半天,还是没忍心把她喊起来骂一顿,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入睡。 一个小时后,叶济盈翻回正面,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思考人生。 为什么她刚刚要答应齐鸣雁来酒店。 为了换个地方睡觉吗? …… 次日清晨,叶济盈和齐鸣雁退房后就往约好的试镜地点赶。 说是晚上试镜,其实一般下午的时候试完戏了,只是到了晚上才确定到底是谁入选。 “各位试镜的演员们,我知道我已经是第三次和大家强调这个救场约的事情了,但这真的非常重要,我们市场的救场约一般只高出三成,其中……” 呵欠连天的叶济盈本来只是无聊,陪着齐鸣雁在门口等,结果听得更困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见还早,拉着齐鸣雁直接往外走。 旁边的演员纷纷侧目,但一认出叶济盈的脸,谁也不敢说什么。 试镜采用五人票选制度。这五名投票人员由导演、执行制片人、编剧、选角导演以及资方代表组成。 每位投票者将根据试镜演员在试镜过程中的综合表现进行投票,出现平票则进入多轮试镜,直到选出最终确定的演员。 叶济盈态度明确,她拉走的那个陌生的漂亮演员肯定会拿她一票,但又没规定她只能投一个人,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给她找不痛快。 叶济盈走在前面,齐鸣雁乖乖的被她拉着。 路过卫生间的时候,叶济盈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饶有兴致的停下脚步。 熟悉的声音传出来,尖锐沙哑,是曹梦。 “我都说了你不要总是替我做安排!我不要你帮我!一个文艺片女三号至于吗,你知道那天我有多丢人吗?所有人,所有人都看着我,看着我这个把别人东西偷走的小偷!” 叶济盈:…… 冤家路窄啊。 她偷看了一眼齐鸣雁,怕对方试镜前受影响。然而,齐鸣雁表情淡定,似乎完全不在意。 “去你的!我不听你解释!说白了不就是钻空子嘛,你这种手段下作死了!恶心!” 曹梦今天穿着棕色的长款大衣,她对着手机大骂,整理着衣服从卫生间里快步走出来。 叶济盈想侧过身假装路过,然而曹梦一眼就看出来她们是谁。 正面相对,三人都有些尴尬。 曹梦对着电话那头喊了一句:“就这,挂了!” 她扫视了一眼齐鸣雁,没好气道:“你来干嘛,试镜吗?” 齐鸣雁扬眉。 曹梦错开视线,斜视右下方的地面,攥着衣角落下一句:“祝你成功!” 她踩着高跟鞋快速走开,留下一路的清脆而带有节奏感的“哒哒”声。 叶济盈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对着齐鸣雁说:“投资方代表换人了,临时通知时间提前,你扶我先去试镜室,还去刚刚的地方等着。” 推开试镜室的门,郑导正在窗户边一边回信息一边吞云吐雾,叶济盈挪到她身后:“郑琦。” 郑导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当回应,手上动作依旧不停,一只手也没耽误她字打得飞快。 等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她指了指靠边的一排长桌后的位置: “投资代表十分钟后到,制片代表五分钟后到,选人导演上厕所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你先去坐着,等人到齐就开始。剧本就还是我之前发给你的那个。” 叶济盈没听她的,而是问:“你从哪儿翻出来的那个废稿。” 郑琦嗯了个长音,将烟取下来夹在手指里,又开始打字,片刻后,她回道: “你之前和我聊天,说你喜欢那个片段,但是没人演得好。” 郑琦关上手机。 门又被推开,三个正礼貌笑着进行社交的西装女士走进来,代表们到了。 郑琦用只有她们两个听得清的声音说: “我个人认为,假如不看咖位,她演得最好。” 郑导扶着脚不方便的叶济盈,让她坐在最方便挪动的边缘。 郑导落座在她身边,侧过身想和临时更换的投资方代表人寒暄两句,然而,对方看都没看挂着社交笑容的郑琦。 投资方代表站起身,越过郑导向听完郑导的话,正看着窗外发呆的叶济盈伸出手,笑容满面: “久仰大名,叶女士,我今天是特意为您而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 12 章 叶济盈嗯了一声,默默往右边靠了一点,伸出手勉强和这位热情过度的同事握了一下。 然而对方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 资方代表收回手,扭头对夹在中间的郑导微笑:“您好,能换个位置吗,我有一些工作想和小叶编剧谈。” 郑导向左看,左边是笑容灿烂的资方代表,又向右看,右边是把头扭成夹角,一副生人勿近样子的叶济盈。 抱歉了挚友,这可是尊贵的钱包。 她毫不犹豫地起身,拍拍叶济盈的肩膀,和资方代表交换了位置。 短发女人坐到了叶济盈的身边。 叶济盈看都不看她,说道:“有什么事?” 短发女人将头发撩到耳后,凑近小声说:“我想和您设个赌局。” 叶济盈:“不用,不缺钱。” 门被推开,第一个试镜者走了进来,选角导演将剧本分发给她,叶济盈目光跟随着剧本看过去,不认识,应该是那些三线演员的其中之一。 短发女人坐正身子,保持着微笑。 叶济盈看着面前的演员站到指定位置开始表演,第一声就是绝望的哀嚎。 “不——” 她皱了皱眉,余光看见身旁的短发女人笑容也有些僵硬。 她的临时同桌在面前演员喊出:“你不能这样侮辱我心中的正义!”时,选择了说小话。 短发女人侧身,目视前方,手半掩着嘴: “我知道您想捧人,外面坐着的那个最漂亮的女士,对吗?” 叶济盈毫不怀疑齐鸣雁就是她口中的“最漂亮的女士”,她终于对身边的女人正眼相待。 她戴着黑色金属框架眼镜,笑容礼貌而灿烂,一身西装穿身上工整贴身,一看就是私人订制。 短发女人在桌子下方再次向叶济盈伸出手:“您好,认识一下,我是天幕映画的商务事务总监,刘敏。” 叶济盈垂眸,握住:“叶济盈。” 短发女人快速握住她的手晃了一下,旋即便松开,语速极快,但依旧清晰明确: “一个演员的演技好与坏,对我们投资人而言重要吗? “您也知道,《苦业》是个用来冲奖,丰富履历的文艺片,它是冲着评委的选择去的,能有什么商业价值呢?所以答案是,其实不重要。” 叶济盈没有接话,她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不认为演员的演技和对方在剧组的地位是正相关的,您想要您的人稳稳拿下女主角的位置,天幕映画完全可以是您背后最可靠的盟友。 “您本人,您的制片人朋友,您的导演朋友,再加上我——您的新朋友,这个剧组说话最有分量的四个人假如都站在她那边,还有什么人可以抢她的角……” 三线演员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演讲,短发女人有些不满的看向她,其余几名评审同样如此。 她似乎自己也有些尴尬,但演到这里已经不得不继续下去,于是她再次大喊一声:“不——”,接着,狠狠心,闭上眼朝后重重摔去,倒在了地上,不知意图为何,还抽动了两下。 叶济盈的嘴角和她扭曲的身子一起抽动了。 她对齐鸣雁的信心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叶济盈眼角微弯,手指曲起,指节不自觉敲着桌子,在郑导说着“谢谢,你可以离开换下一个人进来”的背景音里,漫不经心地问: “你们想要什么。” 短发女人刘敏身子前倾,语气坚定:“您的下一部商业ip。” 叶济盈笑了,她刚准备拒绝,随着“吱呀”一声响,银白色的金属大门被推开,下一个来试镜的演员微垂着头走了进来。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面容精致,神色沉稳。 齐鸣雁关上门,面向桌前,站定在三米外。 她不卑不亢的鞠躬,起身时做出自我介绍:“各位老师好,我是演员齐鸣雁。” 叶济盈看了过去,与她目光相接。 齐鸣雁冲她眨眨眼,叶济盈立刻收回目光,看向窗外,脸上染上微红。 短发女人识趣地住口,面朝齐鸣雁坐正。 选角导演第一个开口:“你好,很高兴再次见面,请介绍一下你的代表作。” 叶济盈看向坐在最左边的选角导演。 选角导演全程参与海选,从她的话里也能听出,她之前早就认识过齐鸣雁了,明知她是个纯新人演员,此刻还问什么?刻意刁难吗? 对面,齐鸣雁面色不变,回答道:“我是新人演员,目前没有代表作,期待《苦业》可以成为我的第一个代表性的作品。” 选角导演还想说什么,叶济盈直接轻咳两声打断,她站起身,弯腰伸手向郑导的方向,从她面前放着的五份剧本里取了一份。 叶济盈开口:“请来领取你的剧本,通读后,开始你的第一次表演。” 齐鸣雁上前两步,接过她手中的剧本。 短发女人趁她走近打量着她的相貌,唇红齿白,确实好看,怪不得人家能傍上富婆。 看着她们二人的互动,她心中认定与叶济盈的下一次合作必定是十拿九稳。 漂亮年轻的演员,直属剧组的编剧,泛着粉色光环的氛围——娱乐圈里有太多这样的事了,她都有点看腻了。 而直到面前的姑娘翻阅剧本后,站到指定位置开始表演时,她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说的话有多可笑。 叶济盈认真的看着齐鸣雁的表演。 她比昨天演得更好了,如果说,昨天的演技多少还带有一些深夜小巷气氛烘托的成分在里面,今天的演技就是实打实的震撼。 如同捕猎的母豹一样绷紧的肌肉,从愤恨到迷茫的眼神转变,闭上眼前藏起的不甘,假装被拉起身,拉着向黑暗走去时不小心踩到石子的踌躇。 没有环境和灯光,她依旧做的很好。 叶济盈与那双宛如黑曜石的眼睛对视。 她看见其中流转的晶莹,也看见了昨天被黑暗掩盖的,被她错过的那一丝倾慕。 齐鸣雁在桌前一米的位置定场,长久的寂静后,整齐的掌声响起。 叶济盈鼓着掌,目不转睛的用眼神接住还没出戏,略微喘息着的齐鸣雁。 她浅笑着说出刚刚没说完的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骄傲: “我喜欢的人很厉害,用不着我为她开后门。” ----------------- “你们再考虑一下,我是真心实意邀请你们的,下一部女主角编剧都不变,强强联合,我们原班人马从青鸾奖拿到金凤凰,到时候,欸,慢点慢点,我高跟鞋真跑不动——” 大楼正门,停车场,短发女人刘敏跟在叶济盈和齐鸣雁身后,上气不接下气的挥舞着手里的文件。 齐鸣雁扶着叶济盈本来也没走多快,只是对方穿了高跟鞋,一步路走出十步路的辛苦,才刚出试镜地点所在的大楼就累得不行。 叶济盈无奈的回头:“刘女士,到时候招标的时候公平竞争不好吗,你这样缠着我们,要个空口承诺有什么用?” 刘敏目光坚定,趁叶济盈停下来说话,抬脚拽下自己的高跟鞋,直接光脚踩在被阳光烤热的地面上,蓄势待发:“承诺是大多数合作的开始。” 叶济盈:……为了业绩这么拼吗姐? 她刚准备说话,余光却看到不远处有人正举着手机往这里拍。 叶济盈皱眉,下意识伸手去挡齐鸣雁的脸,然而手抬起,眨眼间一群年轻的女生就围了上来。 “可以合照吗?!” “我很喜欢你!白裙子姐姐!给我个签名可以吗,to签to签,签我手机壳上!” “你们要幸福呀!!!” 叶济盈被齐鸣雁护着往大楼里走,一脸茫然,这都什么跟什么?就齐鸣雁这咖位还有粉丝能堵门吗,她也没买接送粉啊。 提着高跟鞋的刘敏比她们跑的更快,一眨眼就站在大楼电梯口,按开电梯使劲挥着手招呼她们上来。 那群女生还想继续往大楼里追,手机相机的咔嚓声此起彼伏,停车场的几名保安及时赶过来,拦在门口成了人墙,不让她们进。 然而,人围起来总会有空隙,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直接从保安胳膊下方钻过去,直接往齐鸣雁的方向扑,她喊着:“漂亮姐姐!我姐能给你当经纪人吗!” 刘敏一个踏步挡在二人面前,眼镜反射出光芒,然而,还没等她将飞来的小姑娘拦住,另一个同样娇小的女生也钻了过来。 刘敏:!她可拦不住两个人 她一闭眼,心一横,干脆拿身子挡着算了,反正就两个小姑娘—— 等了半天,一点感觉都没有。 刘敏睁开眼,见两个看着不过十几岁的小女生趴在地上,后面的那个还拉着前面那人的脚踝。 她回头看向叶济盈她们。 叶济盈看着地上两个正在内讧打架的女生,和齐鸣雁对视了一眼。 齐鸣雁看出她的想法,主动提出:“去看看?” 叶济盈点点头,扒开还在反射弧里徘徊的刘敏,走上前,扶着膝盖弯下身子:“你刚刚说她想给……” 她停顿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漂亮姐姐”四个字,于是用手指了指站在身边的齐鸣雁:“谁想给她当经纪人?” 后面那个女生抬头,叶济盈看到她的脸惊了一下:“你不是上次给我们拍微电影的那个……”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我妹妹她……有点缺陷,我只是找不到工作,在家里随口一说,没想到,今天带她出来散步又正好碰上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齐鸣雁开口问:“为什么想当经纪人?” 女生:“明星赚钱快,我当不了明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叶济盈饶有兴致的问:“那你是什么专业的,艺管,编导,还是新传?” 地上的女生坐了起来,再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那个……学前教育。”【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 13 章 “我真的可以改行!” 明亮的休息室里,叶济盈靠坐在齐鸣雁的身边刷着热搜,刘敏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身子前倾,激动地介绍着自己的优势。 “首先,我有丰富的从业经验,怼领导干同事抢业务对我来说都不在话下,我可以完美化用曾经的工作经验到新的工作里来!只要你们允许我身兼多职,我连工资都可以不要。 而且就算我干得再差,那也是及格线以上的水平,怎么也比幼师强吧?她都能求职我不能吗?” 旁边正在给妹妹擦脸的女生弱弱反驳:“什么叫比幼师强,我们幼师也很有优势啊。” 刘敏瞥了一眼竞争对手,显然完全不信:“幼师,说说你的优势。” “我有名字,我叫杨桃。” 杨桃将湿纸巾叠好放到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昂着头站起身:“我不要脸。” 语出惊人。 刘敏“你你你”了半天,最终甘拜下风,收回了身子,老实坐回原处。 叶济盈听着她们吵架只觉得耳朵嗡嗡响,她揉了揉太阳穴,大拇指机械性的在热搜页面滑动。 #草地情书氛围感天花板# #树下白裙女生是谁# #即兴情书# #cp拥抱镜头美学分析# #专业演员救场大学生作业神现场# …… 她点开热搜详情,最上方就是她和齐鸣雁被那群大学生拍的片段。 时间不长,从齐鸣雁开始念情书到她们拥抱就结束了。视频下方还有他们写的标题: “当代影视专业生存现状:专业课期中作业拍到一半缺人,请到了拍摄地附近正在约会的专业演员来救场。 放个片段大家欣赏一下,成品就别期待了,我们自己演的一对比简直就是过家家,没人家影后那个水平,人连台词都是即兴的,把我们的烂剧本上升到了不该有的高度。(捂脸哭)。” 叶济盈循环播放了三遍。 先看视频,看得耳边泛红,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简介里的“正在约会”四个字。 她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手指不住往下翻动着评论。 “白色的裙摆上面流转着影子,脸好看的像cg,换我我也得捂嘴啊啊啊啊!” “念情书的女生好绝!三秒钟我要她的全部资料!” “光影、台词、眼神……短短一分多钟直接封神,李涛,这光影分布,时间再晚一点都没有这光了吧?” “有这个演员演的剧吗?我愿意为了这张脸冲两个月会员!” “坐着的那个女生也很好看啊,长得好像叶影后,呜呜呜我的产品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超话申请了还差三个人家人们去帮忙。” “建议直接载入表演系教材(流泪)” “有热评吹得那么牛吗,感觉这演技有点用力过猛吧,纯粹脸好看和氛围感加持,拿着个小票就上了还救场呢,我奶去菜市场砍价都比这有感情。” 叶济盈给好评点了一连串的赞,直到点赞以后不显示成功图标了才停下来。 她又翻回去,长按,把菜市场那条给举报了,举报理由选的人身攻击。 爽了。 叶济盈抬头,心情不错,对着那边还在竞争的刘敏和杨桃说道:“你们要不想闲着,我这儿还有个工作。” 叶济盈指指一直笑着看自己在手机上操作的齐鸣雁:“她缺经纪人。” 又指指自己:“我缺个助理。” 杨桃听完眼睛都亮了,直接放弃了和斗志昂扬的刘敏竞争,像快乐的小狗一样蹭到叶济盈身边:“我可以当助理,我的工作是什么?” 叶济盈打开手机给她的前助理发了个最后通牒,随口道:“现在吗?打开你的手机,翻到社交软件,打开热搜。” 杨桃按着她说的一步一步操作:“翻到了!”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大楼的工作人员推开了一半门,探头进来:“叶老师,后门已经开了,可以从后门先走,我们工作人员已经把您车停在了楼下。” 叶济盈点点头表示已经听到。 门被关上,她被齐鸣雁扶起来,走到刘敏面前:“我扫你还是你扫我,经纪人?” 刘敏笑着快速翻手机:“我来我来,合作愉快。” 还留在沙发上的杨桃捧着手机问:“老板,那我呢?” 叶济盈拉着齐鸣雁往外走,随口道: “你的第一个任务,把热搜里所有黑她的评论都点一遍举报。” ----------------- 助理还是没回信息。 叶济盈叹了口气,将手机收回,看着车窗外飞快滑过的绿化带,准备明天工作日联系律师。 这个助理从她还没卖出几个版权的时候就跟着她,以前最多也就是从中捞点外快,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被放纵到直接钻空子买卖角色。 如果不是齐鸣雁找上门,还要被她蒙在鼓里多久? 除了齐鸣雁之外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受害者? 她传话的过程中到底隐藏了多少谎言? 那些曾经骂我的人,是不是也像齐鸣雁一样,是真的因为我失去了工作? 烦躁像是滴滴答答淌着水压在胸口的湿棉被,一寸一寸压的叶济盈喘不过气来。 她泄力靠坐在副驾驶座位的靠背上,看向正开车的齐鸣雁。 齐鸣雁目视前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和试镜的时候一样的认真。 她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似乎永远有底气从头再来,她没有焦虑烦躁的时候吗,怎么总能接住别人的情绪,自己的情绪却从不显现在外。 叶济盈侧头看着她,轻声问:“试镜结果还没出来,你不着急吗?” 对方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片刻后回答:“有一点点。” 叶济盈不满于她平静无波的态度,故意找事:“为什么你天天都像一个木头?跟你说什么你都这样。” 她摇着头,故意模仿齐鸣雁的常用词:“还好,知道了,嗯,我在,好,好的。” 她刻意提高嗓音,重复着:“有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 齐鸣雁脸上露出笑容,打断了她的模仿秀: “怎么看我都没什么好紧张的吧?如果通过,我们就可以在一个剧组继续当同事,如果没通过,那我也能接着给你当保姆,又不会无家可归。” 叶济盈真想捧着她的脸说你应该焦虑,应该紧张,应该像正常的人类一样,为还没发生的事情无比忧愁和恐惧。 但是她转念一想,齐鸣雁如果真的和自己一样什么都看得那么重,估计光是失业一项都会把精神压垮。 她面无表情,想起害她失业的人还是自己…… 叶济盈移开目光,转移话题:“可是我很焦虑啊,什么事情都是被拖拖拖,是和不是不能立刻回复吗?拖那么久有什么用,最后的结果又不会改变。” 齐鸣雁沉吟片刻,回答:“即时有反馈的事情很少吧,比如,对于我们演员而言,演一部戏能不能火,外界影响的因素太多了,不是杀青那一刻就能判断的,也许只是对方也需要时间,想一想再做出回答。” 叶济盈反驳:“可是一个故事从写完的那一刻就知道好坏了!” 齐鸣雁笑了,说:“好像也是。” 在下一个路口,她手上动作,方向盘转动,车辆开始掉头。 叶济盈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齐鸣雁说:“别急了,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我们去散散心。” 叶济盈不由得想起“情书”里的询问。 她脱口而出心中所想,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来不及反悔。 “你要带我去你去过的地方吗?” 齐鸣雁愣了一下,浅笑着点头: “嗯,带你去我去过的地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 14 章 金黄色的夕阳从遮光板缝隙流泻出来。 叶济盈看着周围的风景从城市变成海边,海风从敞开的车窗吹进来,她将手伸到窗外,湿润的风扑在掌心里,随着车辆速度的下降逐渐变为轻柔。 她们的车停在了石头滩外,挨着几棵高大的棕榈树,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宽大叶片的顶端。 石头滩被几个路障围起,留出一个几米宽的入口。零星的遮阳伞竖在附近,几个手肘挂着一串花环的摆摊的老人正围在一起唠嗑。 叶济盈任由齐鸣雁将她扶下车,嘴上挑剔:“谁大晚上的来看海啊。” 手肘被齐鸣雁扶住,叶济盈看看周围再没有其他人,瞄了一眼神色自若的齐鸣雁,胳膊往后一靠,成功牵上了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手,如愿看见对方平静的脸上染上一丝惊讶。 叶济盈有些得意的笑起来,晃晃牵着的手,拉着齐鸣雁往石头滩上走:“干嘛,是你说的,朋友之间也可以牵手。” 她有些好奇的看着不一样的风景,路过正在因八卦向后仰着笑的老太太们,还扫码花三十块钱买了两个塑料花环,一红一粉。 齐鸣雁听到价格,眉头一挑,神情有些微妙,等走远些,她无奈道:“这些人拿你当游客宰呢,这种量产制品不值这个价。” 叶济盈笑着凑上前,在她头顶比划了几下红色花环:“花钱能买到的快乐很值得啊。” 她将红绿相间的廉价花环戴到齐鸣雁头上,将另一个粉色的花环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硬硬的塑料花瓣扎得额头有点痒,她牵起她的手继续往海边走:“而且我本来就是游客。” 齐鸣雁看着她问:“你也不是本地人吗?” “这可是a市,我哪敢高攀。” 叶济盈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想出汗,她纠结着要不要放开,一阵微凉晚风吹过,咸湿的气息留在发间,她吹着a市的海风,突然开始想起家乡河畔的晚风。 她犹豫的捏了捏齐鸣雁的手,感受到对方的手因此颤抖了一下,偷偷扬起嘴角。 叶济盈做出了决定。 她轻轻的开口,将封存在心底很久的回忆慢慢托出: “我妈出名前,我们只是在一个很小的城市生活。她一拍戏就离开几个月,会把我放到托班里让老师们照顾。 不过,我还挺喜欢呆在托班的,去托班说明我妈有戏拍,有戏拍她才不会变暴躁。” 叶济盈的声音依旧平静:“她拿到第一个奖以前……挺疯的。 特别是零几年,她一个人带着我,还要还一千多万的欠款,我那会儿真的感觉生活像是无底洞,我们家有一点点钱都要被搜刮走,穷得去超市采购时偷偷拿个糖,结账前都要从购物篮里掏出来。” 相握的手随着漫无目的的行走,一下一下地松开、又握紧。 “我还在读中学的时候,家里只有一张桌子,桌子腿要用不同厚度的纸板垫着,因为纸板被压了一个月以后又会变形,所以总是要叠新的纸板再塞进去。 “那个桌子,趴在上面写作业,脚必须要踩着中间的横杠,胳膊和腿都得用力,不然每写一个笔划都会晃一下—— “我在那张桌子上写了我人生中第一个故事,卖给楼下绿皮杂志店的老板,赚了三块八毛钱。” 她突然扭头看向齐鸣雁,嘴角扬起:“你知道他拿我的稿子投稿,赚了多少钱吗?” “一千五百块。” 她故意剖开自己的伤疤,可真正看到对方眼中的心疼以后,又有点想哭,于是赶紧强迫自己扭回头,让视线转向无边的冷色调海水和浪拍出的白色的花。 叶济盈喉头有些紧: “他转卖我作品得到的钱,那个时候可以买十张新桌子,那种有金属桌腿的电脑桌,我去电脑城偷偷摸过,凉丝丝的,到现在我都觉得特高级。” 她低声说:“齐鸣雁,我后来变得很坏,但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要一张新桌子。” 齐鸣雁没说话。 叶济盈不敢看她,低着头继续说:“我妈回来把我骂了一顿,她不想我从事任何和她可能牵扯到的工作。 “写作,演戏,唱歌,只要我有一点这样的苗头,她都说要拿那种铁丝衣架子抽我。” 她强行提起情绪,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妈觉得我的目标职业应该是物理学家,她做梦呢,我高中物理最高才考了十六分。” “后来她火了,终于也成为别人口中的叶女士,我也火了,有时候别人也叫我叶女士,更多时候她们叫我叶小姐。 “我卖了很多商业版权,我可以买世界上最好的桌子,但是我总是觉得不满足,不够——我的欲望变多了,想要的不只是桌子,是更多的钱,更多的名誉和成就,贪婪要把我吃掉,我……” “你想要的不是这些。” 齐鸣雁声音平静,打断了她的话,其中有着无可辩驳的坚定。 “你只是在等一个认可。叶济盈,一个连女三号的选角都要干预的编剧,真的会不知道女主角是自己的妈妈出演的吗?” 叶济盈有些着急的甩开她的手,转身面向她,快速地说:“你不懂,我写文艺片只是为了证明——”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不懂的事情了,我只需要知道你现在甩开我,不是真的不需要我,而是想我抱抱你。” 这个姿势太方便了,齐鸣雁上前一步,叶济盈就直接被她搂到怀中。 她听见齐鸣雁说:“她不认可你,但我认可。我觉得《苦业》写得非常好,值得我为它一次又一次的付出努力。” 叶济盈埋进她肩膀:“如果很努力也得不到回报呢,如果我失败了呢?” 她不想说那么难听的话,下意识想住口,但出于某种报复一般的心理,她闷闷又补了一句: “如果你失败了呢,试镜没成功,你要给我当一辈子的保姆吗?” 齐鸣雁没回答。夜色像海水一样缓慢地漫上来,把一切轮廓都浸得模糊。 叶济盈说:“你看,你也在乎失……” 话没说完,她被抱得更紧,后背被轻轻抚摸着,齐鸣雁的声音很轻: “如果失败了,那我们就失败一次。” 叶济盈猛地抬起头,蓄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顺着脸颊流下来,被棉质的衣料吸收。 她将齐鸣雁后背的衣服捏出褶皱,将整张脸埋到她怀里,极力压抑,却忍不住颤抖的抽噎。 她是坏人, 太坏了, 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用温柔诱惑我,让我变得更软弱呢? 齐鸣雁的包里,手机短暂的震动了一下。 叶济盈一下子反应过来,脸上还挂着泪,不管不顾地推开她,从包里匆匆掏出齐鸣雁的手机,先她一步看到来自郑导的短信: 【你好,齐鸣雁: 经项目组内部讨论与评估,现正式向你发出参演邀请。我们诚挚邀请你出演电影《苦业》中的女主角一职。 如你有意愿参与本项目,请回复“收到”以确认。我们将在明日完成合同签署,随后将安排与你的对手演员进行初步沟通与排练。 感谢你的信任,恭喜你,欢迎加入《苦业》剧组。】 这座城市刚刚陷入黑暗,标志着都市夜生活的灯光还没亮。 海风与陆风正在交替,出现了短暂的静风,此时,海平面即将达到最高点,邻近海岸的黑色圆石正在被海水淹没。 脚下的石子因入夜而冰冷坚硬,身侧的浪一层叠一层,翻出雪白散落的浪花。 涨潮了。 叶济盈想,命运真的好神奇。 上一次收到郑导消息的是她,她后来因此几次哭得像个傻子。 这一次收到消息的是齐鸣雁,是好消息。 她把手机塞给身边齐鸣雁,不等对方看清楚,就一下子扑进她的怀中。 海浪拍上黑石滩,叶济盈在齐鸣雁怀中哽咽着喊: “我不欠你了,我把我的角色还给你了!” 齐鸣雁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回抱在她腰间的手也在抖。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尖小心翼翼地摸向怀中人的头发,却摸到的是叶济盈花环边缘粉色的塑料花瓣,被尖锐的劣质材料扎的指尖微痛。 手掌下移,最终轻轻覆盖在她被风吹得冰冷的后颈。 她想,要是海浪声再大一点,能盖住那几个字就好了。 要是她也爱我,今天将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海浪翻涌,爱人的心跳比浪声剧烈数倍。【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 15 章 透明的玻璃养生壶里,涌动着一个个圆形的小喷泉,薄薄的白萝卜片和雪梨块正轮流争夺着上游,碰撞时,零星的水珠溅出壶壁。 一只白皙的手关闭了烧水的旋钮,将壶从底座上拔出,倒入早已摆好的瓷杯里。 齐鸣雁端着水杯,推开了叶济盈的房间门。 叶济盈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面前摆着床上桌,正生无可恋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嘴里一直嘟嘟囔囔说着什么,等齐鸣雁走近,才听清她说的是“该死的郑琦,第三十八个版本改完我要是再给她改一个字我是她妈妈。” 齐鸣雁:…… 她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摸了摸叶济盈的额头。 叶济盈电脑屏幕上原本一个接一个如流水般出现的字符停住了。 她的手悬在键盘上,感受到自己原本平静的脸正在迅速升温,逐渐变得滚烫,越想控制越止不住。 齐鸣雁疑惑地说:“看起来没发烧,怎么突然这么烫?” 这是什么话,脸红了能不烫嘛! 叶济盈一把拍开齐鸣雁的手,嘴硬道:“就是突然有点热而已。” 说是这么说,她手上的动作还是半天没能进行下去,只能强迫自己先继续往后写。 三分钟后,她盯着电脑上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串台词,低头叹了口气,也因此没看见坐在床边的齐鸣雁眼角狡黠的笑意。 叶济盈停下动作,保存了一下文稿,将笔记本合起来,深呼吸,推开桌子,看向齐鸣雁:“写不下去了,来陪我聊天。” 齐鸣雁眨眨眼,装作乖巧地把手叠放在膝盖上:“这不好吧老板,合同上我的工作范围可不包括陪聊……” 叶济盈拿出手机,一番操作后,齐鸣雁的手机传来银行卡到账的提示音—— 500元。 齐鸣雁收起手机,盯着叶济盈的眼睛诚恳地道歉: “对不起老板,昨天晚上不该带你去吹海风的,害你感冒到现在还没好,还因此失去了灵感。我太愧疚了,请你惩罚我吧。” 叶济盈绷着脸地看了两秒一脸真诚的齐鸣雁,随后抓着她的胳膊靠过去笑出了声: “怎么五百块就让你屈服了啊大明星,你这也太好拿捏了。” 齐鸣雁笑着摸摸她的手:“没办法啊,我就是很好收买,你再多贿赂我一点,我还可以更乖的。” 真的吗?叶济盈偷瞄她带笑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走神。 明知道这是玩笑话,还是想掏出手机多“贿赂”她一点。 她按耐住自己再给她打五百块的冲动,扭过头强行转移话题:“你一点常识都没有,都不知道晚上刮的是陆风,我才不贿赂你。” 齐鸣雁夸张地为自己诉冤:“这算什么常识,你不能这么要求一个理科生吧?” 叶济盈:“真的假的,你艺术类学理?” “我是直接参加高考的,只是很多人跟我说我应该当演员,所以毕业以后才去试试。”齐鸣雁回答完她的问题,苦笑着自嘲,“不过试了两年多,才突然意识到那些只是客套话。” “放屁,你绝对有那个天——等等,毕业以后试了两年多?那你今年几岁?” 齐鸣雁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二十四啊,我那天发给你的简历上不是写了吗?” 齐鸣雁找上门的那一天?那天她一天的事儿比之前一个月还多,谁有心思去看那种全是空话的简历。 不,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啊。 叶济盈目光呆滞。 她今年二十四岁,我今年二十五岁——下个月二十六岁。 在齐鸣雁奇怪的目光中,叶济盈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气,被发凉的空气呛到,不得不捂着嘴猛得咳嗽起来。 齐鸣雁立刻担忧地拍她的后背,叶济盈却没心思再害羞心动了,满脑子回荡着一句话: 我怎么能是姐姐呢?!!!!! 剧烈的一阵咳嗽后,叶济盈终于停了下来,齐鸣雁见此,侧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瓷杯,抿了一下试试水温,然后递给叶济盈:“放凉了,喝一点,治咳嗽的。” 叶济盈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在齐鸣雁带笑的目光中,表情逐渐扭曲。 她含着一股怪味的水,吞不下去,吐了又不文雅,折磨自己味蕾半天才勉强咽了下去。 她将水杯推开:“这什么玩意儿!” 齐鸣雁嘴角扬起:“白萝卜炖梨。” 叶济盈:…… 她咬着牙,愤愤道:“我要让它从这个世界消失。” —————————————— 叶济盈叉着腰站在水池边,指挥着齐鸣雁:“倒掉。” 齐鸣雁目光惋惜,拿起杯子放到嘴边:“真的很管用的,我以前带小孩的时候他们都会喝。” 说完,她仰头一口气喝下去杯中的水。 她将空杯子展示给叶济盈看,又将壶里剩的水倒了进去。 叶济盈却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带谁的小孩?” 齐鸣雁过滤出壶里的残渣,将它们包好丢进垃圾桶: “当时投出去请求试镜的简历,没有一个选角导演回复,只能天天在附近端盘子摇奶茶。 “后来实在没办法,合租的房租都付不起,就去给有两个小女孩的家庭当保姆—— “一个在上小学,另一个是小婴儿,经常这边讲着题,那边就哭了,我和小朋友们的姥姥只能来回折腾,熬一夜都是常态。” 她将杯子拿起,在叶济盈面前摇了摇,打趣道:“我有丰富的哄小孩经验,用这种经验哄一哄大编剧,可以赏脸喝一口吗?” 叶济盈有些抗拒的小声说:“我又不是小孩……” 但她还是接过了杯子,拧着眉头喝完了一整杯。 就在她准备再次吐槽一下这个邪恶饮品糟糕的味道时,齐鸣雁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齐鸣雁接通,在对方说话前,将来电人的备注展示给叶济盈看了一眼:郑琦导演。 叶济盈愤愤地冲她比口型:别给郑琦说好话。 齐鸣雁笑着点点头,对着手机说:“你好,郑导,有什么事情吗?” 片刻后,她抿着唇,下意识点头,回答:“好的,我现在有时间,我马上去。” 挂断电话。 “怎么了?” 齐鸣雁用有些抱歉的目光看了一眼叶济盈:“郑导刚刚通知,说我的对手戏演员希望和我提前沟通一下,要我现在去商城路那里,可能要借用一下你的车。” 叶济盈随意点点头,刚准备说我们两个之间不用客气成这样,却听见齐鸣雁继续用那种歉疚的语气说: “你生病了,我本来可以陪在你身边。” 她的耳朵又开始烧起来了。 叶济盈强行板着脸,推着齐鸣雁往门口走。 齐鸣雁:“我还没换衣服——” “我觉得这一身非常合适!” “车钥匙还没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带在身上!” 她将哭笑不得的齐鸣雁丢到门外,拉着门把手放出最终的狠话: “我才不需要你陪。” 说罢,砰的一声,门被她重重摔上。 —————————————— 叶济盈靠在门上,一边放空自己,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梯一户的电梯到达声响起,电梯门开了,电梯门关上。齐鸣雁走了。 她慢慢回到房间,拿出手机,从和齐鸣雁的聊天记录里点开文件。 她和齐鸣雁只发过一个文件,是齐鸣雁的简历。 叶济盈将简历点开。入目就是齐鸣雁的两寸证件照,她放大看了看,觉得不如本人好看。 连大美人都逃不过被拍得扁平的证件照,她嘴角扬起,起坏心截了个图,准备回来逗齐鸣雁玩。 她将简介的比例调回正常,齐鸣雁的简历实在太空,不用翻就一览无余。 【教育背景:20xx年-20xx年,就读于k大学,毕业于物理学专业,获学士学位,普通话一级乙等,获有英语cet-6证书、初级会计证书、计算机二级证书。】 叶济盈的目光在cet-6上停留片刻,小声嘟囔:“那你怎么不认识洗发水和沐浴露的英文……” 【工作经历:20xx年10月-20xx年5月,平安家政公司,全职家庭保姆,有丰富的育儿经验和协调筹备家庭事务的经验。】 【20xx年5月-20xx年5月,电视剧《怒战香江》群演】 【20xx年6月-20xx年6月,网剧《鸣鸾传》群演】 【求职意向:演员,保姆。】 叶济盈有些怔愣的看着最后一行里,“演员、保姆”这两个完全不相关的职业。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将简历打开了编辑模式。 她删掉了【求职意向】里的“保姆”一职。 而在工作经历的最后一行,叶济盈添加了一句: 【20xx年8月-20xx年10月,电影《苦业》,女一号。】 她关上简历的页面,将它保存在了一个单独的文件夹,准备在《苦业》杀青后将它发给齐鸣雁。 做完这一切后,她有些出神。 嘴里仿佛还有萝卜水的余味,齐鸣雁肯定是放了很多盐,才会咸得发苦。 叶济盈将手机贴在胸口抱着,躺倒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刚刚齐鸣雁坐过的床的边沿。 越了解你,越心疼你。 …… 好喜欢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 16 章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叶济盈的遐思,她举起手机,面色不善地点了接通。 不等对方开口,叶济盈将手机用肩膀夹在耳边后坐起来,直接说道:“别催了,再催我也不可能今天写完第三十八版的——” 郑导不耐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谁跟你说这个了,准备出门,你对象要和龚兰老师打起来了。” 叶济盈:? 她手机一个没夹稳滚落到床上,只能听见郑导声音如蚊子哼般说些什么,她赶紧慌乱地从被子里翻出手机:“你刚刚说什么?” 郑导那边似乎是在开车,转向灯的声音响起之后,她才随意开口:“我说我马上到你家楼下,你赶紧换衣服,等会儿跟我一起过去拉架。” 电话直接被郑导挂断,徒留叶济盈一人坐在床上发呆。 她愣了会儿,随即迅速站起身,却在穿鞋的时候脚滑踩空,径直摔到地上。 伤脚随着摔倒的动作冲进拖鞋内,黑褐色的烫伤褶皱被拖鞋边缘一蹭,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坐在地上抱着脚无声尖叫,额头泛出微小的汗珠。 叶济盈将最疼的那一阵熬过去,抓过滑落在地的手机,扶着床勉强站起身,踉跄着去衣柜翻了一套休闲装换上。 她随手扎了个马尾,挪到门口鞋架处拿出运动鞋,脚背刚碰到鞋就像针扎一样,她抽出脚,咬咬牙,干脆穿拖鞋出了门。 坐电梯到达地下车库,郑导红色的越野车已经在楼梯口停着了,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郑导刚点燃一支烟,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惋惜的熄了烟收起来。 叶济盈手上动作不停,在手机屏幕上飞快跃动,然而几条信息发出去全都显示信号不佳,未能送达。 她有些烦躁的抖着腿,催促着慢悠悠发动车子的郑导:“快点啊,不是说要打起来了吗?” 郑导依旧不慌不忙,转动方向盘,车辆驶出地下车库,她看着前方开口:“这不是还没打起来吗,你对象——” “你是不是有毛病,不许再说我对象,她还不是我对象!” 郑导用妥协的语气敷衍回答:“好好好,你暗恋对象——” 叶济盈彻底炸毛:“郑!琦!说正事!” 车辆驶入大路,郑琦呵呵一笑:“正事就是她们聊角色,聊着聊着吵起来了,吵完呢,龚兰老师给我发消息,说忍不了齐鸣雁,要换人。 “其实我觉得这就是气话,磨磨新人而已,再说换不换人也不是龚老师一个人决定,这边合同都拟好了。 “不过小齐当真了,当场就跟她硬刚,闹得龚老师下不来台。 “四五十岁的年纪了,说要和小齐打一架,打输了她就要息影。” 叶济盈:…… 她心里着急,准备从家属的角度说两句齐鸣雁,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齐鸣雁有什么错,至于龚兰…… 叶济盈咬牙切齿:“她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这么欺负齐鸣雁一个新人吧。” 郑导扶着方向盘笑了两声,没接话。 手机信号恢复,叶济盈掏出手机,刷新了一下页面。 备注为“受气包”的聊天被她置顶,她点进去,看见刚刚发给齐鸣雁问情况的信息成功发送,又刷新了几下,没回。 她一咬牙,打开置顶的第二个聊天。 聊天页面占据了整个屏幕,最顶端的备注只有一个字:【妈】 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四天前,她妈妈的助理代发的那条通知解约的消息。 叶济盈在对话框刪删减减,最后发出一条简短的讯息。 和发给齐鸣雁的一样,依旧石沉大海。 郑导驶上大路以后速度终于变快,在叶济盈焦急地等待完第五个红绿灯后,郑导的越野车终于开进了酒店的门廊车道。 迎宾接过郑导递过去的车钥匙,将车开往停车场。 叶济盈没等郑导绕过来搀扶,打开门一步一晃地往里面走。 郑导哎了一声,快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 穿过香味冷淡的架空层,进入电梯,再次开门时,电梯的液晶屏上显示着15层。 这是一层可以租用的会议室。 郑导拿手机看看门牌,走在前面领路,叶济盈跟在后面,一双拖鞋在厚实的地毯里一脚深,一脚浅,怎么走都感觉浑身不对劲。 郑导停在门半掩着的12号会议室门口,叶济盈盯着她的后脑勺,手已经摸上门把手,她问:“是这间吗?” 郑导的头刚有向下点的幅度,叶济盈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在宽敞明亮、有着大落地窗的会议室里,一张可坐十几人的长桌摆在正中央,而在距门最远的上方主位坐着一个英气而优雅的中年女人,她正低着头看手机。 女人颧骨微高,眼窝分明,薄唇自然下垂时难掩冷峻严肃。 仅从外貌来看,她不过也就是三十岁出头,只有眼尾的细纹彰显着她经历过的故事。 龚兰,华语影坛大满贯影后。 叶济盈目光掠过她,看向齐鸣雁。 齐鸣雁抱臂坐在靠门的位置,面色平静,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见她们走进来,抬眸看了一眼。 但叶济盈知道,只有她即将发怒前,才会是这种山雨欲来的镇静表情。 叶济盈被这副剑拔弩张的气氛感染,讪讪地向后退了两步,手腕却被齐鸣雁拉住。 齐鸣雁还没说话,主位的女人余光扫到叶济盈的身影,脸上冷峻瞬间消散,她站起身,笑着招呼叶济盈: “济盈?你怎么来了,快来,过来坐龚阿姨这边。” 叶济盈:! 她怕的就是这个! 叶济盈勉强地笑了一下,正想着怎么拒绝才不会显得太没礼貌,手腕上传来牵扯的力道。 她一扭头,齐鸣雁正仰着头看她,看起来很可怜。 吃软不吃硬的叶济盈完全抵抗不了,她心一横,假笑着拒绝了龚兰的邀请: “龚阿姨,我就坐这里就行,这里近,我脚最近伤了,不太方便。” 说罢,她拉开齐鸣雁身边的办公椅,坐在她的身边。 郑导围观了全程,见她坐下,悠悠然找了个中间的位置,离谁都不近不远,坐下就开始玩烟盒,将烟抽出来又塞进去。 龚兰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看看没坐多久就预备着要和齐鸣雁说小话的叶济盈,轻咳了一声:“济盈,你认识她?” 叶济盈立刻收回已经蹭到齐鸣雁身边的脑袋,拘谨的坐定,双手放在膝盖上:“她,她是我……额,好朋友。” 龚兰坐回椅子,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翘起二郎腿,笑着开口,话中带刺: “当初邀请我的时候可是说好了,这部是奔着拿奖去的,我这才答应,现在塞个朋友进来是不是不太好,嗯?” 叶济盈:“我……” 齐鸣雁将手按在她腿上,叶济盈闭上了嘴。 齐鸣雁代替她回答:“是编剧塞人吗?我昨天试镜的时候有影像记录,我想对于明眼人来说,心中自有答案。” 龚兰的笑容彻底消失:“我和济盈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我以为前辈今天邀请我来对戏,至少也有一些想和我说话的意愿呢,不然直接邀请编剧不就好了,何必再让我跑一趟?” “让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角色你一个新人演不了!” “前辈当年出演第一部获奖电影的时候也是新人,是前辈年纪大,忘记了吗?” “你——” “龚老师,打断一下。” 郑导将烟盒收进口袋,拿出身后的档案袋,放在桌子上,推出,让档案袋滑向齐鸣雁的方向。 她对着按住档案袋的齐鸣雁说:“一式三份,签完你留一份,剩下两份还给我。” 说罢,郑导扭头,笑着劝主位上一脸不耐烦的龚兰: “角色是已经敲定了的,对戏的安排只是让大家开拍前熟悉一下,您多担待,没必要跟新人动气。” 龚兰冷笑一声,站起身:“你和济盈都向着她,我还能怎么动气。 “再多说两句,圈子里就要传出我龚兰倚老卖老,欺负小孩子的谣言了,她是贵客,我走,反正是人是鬼,开拍的时候自然见分晓。” 她将平跟鞋踩出高跟的气势,快步往门口走,路过叶济盈的时候停下,带着责怪看向她:“你妈妈就是这么教你尊敬长辈的吗?” 不等叶济盈回答,龚兰自顾自转身推门而出。 叶济盈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卸了力靠坐在靠背上,小声吐槽:“好久没这么紧张了,上次吓成这样还是……” 她闭上嘴,想起上一次被吓成这样是被齐鸣雁按在床上,根本不能播。 好在另外两人正忙着看合同签合同,没人在意她说了什么。 叶济盈凑过去,看着齐鸣雁在不同的地方签下名字,最后由郑导拍照留存,封装带走。 郑导拿着档案袋往外走,关门前若有所思的停了一会儿,又推开门,对着里面正交头接耳的两人说道:“这房间我就租到十二点啊,现在还剩半个小时,你们要干别的事儿劳烦移驾楼下前台,大床房两位。” 叶济盈:“滚滚滚!” 郑导笑着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齐叶二人。 叶济盈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怎么吵起来的?” 齐鸣雁明显也缓了一口气,靠在靠背上回忆: “我一进门她就开始问我角色相关的问题,刚开始还正常,等我回答了一部分以后她就开始挑刺,大概意思就是我德不配位那一类的话,还说要找你和郑导,让我离开剧组。” “打架是什么情况?” “我气不过,还了两句嘴,她就说要和我打架,谁打赢谁留下,我怎么可能答应,所以我发消息给导演了。 龚兰前辈也四十多岁了,是最近受到什么打击了?认识她以前我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人。” 叶济盈小声说:“龚阿姨以前人很温柔,经常照顾我。” “看来人年纪大了,性格的确会变化。” “不……不是的,”叶济盈别扭地转过头,不敢直视齐鸣雁,“不是因为年龄,是迁怒。”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她挑你的刺,是因为…… 因为她在追我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第 17 章 “事情就是这样啦。 你知道的,我妈就差青鸾就大满贯了,龚阿姨她答应来演《苦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期待和我妈演对手戏,想帮她拿奖。 不过谁也没想到,我妈知道剧本是我写的以后,临时解约了。” “其实龚阿姨什么地方都好,”叶济盈顿了一下,补充道,“就是对待感情比较……热烈。” 叶济盈坐在副驾驶,她的车平稳的驶在回家的路上。 驾驶座的齐鸣雁看着前方的红绿灯,在绿灯转换为红色的时候,刹车减速。 车子停在路口,红色的倒计时亮起。 齐鸣雁看着前方行驶过的车辆问:“在她眼里,我是不是抢了你妈妈的位置?” “你是来救场的,她怪谁也不能怪你啊,龚阿姨自己肯定也知道。” “那她今天……” “可能就是心情不好,所以故意找由头,想让你也不舒服。” 绿灯亮了,车辆继续行驶。 叶济盈挥挥手:“哎呀,你别想了。 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等明天开拍你就知道了,龚阿姨是专业的演员,她演戏从来不带个人情绪。” 齐鸣雁突然说:“我也是专业的演员。” 叶济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啊……” 她看看不怎么开心的齐鸣雁,忽然福至心灵—— 齐鸣雁不会是吃醋了吧? 叶济盈试探性地感慨:“龚阿姨她对角色的把控很厉害,有时候我只写了一个动作,她却经常能理解出人物的想法。” 果不其然,齐鸣雁抿着嘴,面无表情: “我一样可以把你的角色演得很好。” 叶济盈突然笑出声,仗着专心开车的齐鸣雁不敢侧头看她,放肆观察着她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笑着说: “那你必须好好演啊,今年我还指望着靠你们拿最佳编剧呢。” 她特意重读了“你们”两个字,弯着眼睛看向开车的她。 齐鸣雁表情黑得更严重了,她说:“我会努力的。” 叶济盈如愿以偿,看着她,笑着将头靠在了右侧的车窗上。 “好,我从今天就开始期待。” ----------------- 车辆驶回停车场,齐鸣雁停在了车位后,下车将她的车门拉开。 阴凉的空气涌入,吹得人心安静了一些,叶济盈却看着自己的脚,半天没下车。 齐鸣雁扶着车门框凑上前,目光跟随着她的视线,问:“怎么了?” 叶济盈在看自己的脚背,今天出门刮蹭到的那块伤口有几处细小的裂口,上面有淡黄色的水珠。 她小声嘟囔:“好像有点流脓。” 齐鸣雁没听清,“嗯?”了一声。 叶济盈作出起身的动作,说:“没事,没吃饭出门,有点晕车,走吧。” 齐鸣雁低着头看看她的伤口,依旧挡在门口不说话。 叶济盈:“走啊,干嘛挡我路?” 齐鸣雁突然说:“我不喜欢听到你撒谎。” 叶济盈嘴硬:“我没撒谎,正常的很,回家涂点碘伏就好了。” 停车场的冷光灯电压不稳,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 齐鸣雁让开了身子,却是转身背对着她,微微弯下腰,两手伸向后。 齐鸣雁头也不回道:“我背你回去。” 叶济盈的手摸上她手臂,绷着脸将她往外推: “你当在演偶像剧?这才几步路,我自己走,你让开。” “上来。” 叶济盈失笑,不敢真使劲推她,手挡在身前,无奈道: “一共就十几阶台阶,爬完就到电梯间了——” “来。” “齐鸣雁,你吃醋吃糊涂了吧。说了不用,我没那么娇弱,流点水回去十分钟就干了,让开。” 齐鸣雁回头,认真地看着她:“你不需要一直那么坚强,至少在我面前不用。” 叶济盈沉默了一会儿,向外推的动作渐渐停下,她手垂在身边,轻声反问: “你是用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种话呢?” 没等对方回答。 她将面前人扭回来的头轻轻推正,生疏地环上她的脖子,感受到腿弯被搂过,齐鸣雁轻松站起身。 她在齐鸣雁背上扭过身,伸手将门一把推上,又从对方兜里摸出车钥匙,按下锁门键。 锁门的响声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显得无比清亮。 齐鸣雁往楼梯口走,叶济盈浑身别扭,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又不敢乱动。 只能肌肉绷紧,仰着个头,感觉自己肯定比齐鸣雁还要累。 “你趴在我身上,我会更轻松一点。” “哦……” 叶济盈往前伏去,紧紧贴在齐鸣雁的背上,明明应该是安定的动作,她却觉得像悬在高空一样,提着心,手脚发软。 身下一顿,齐鸣雁开始上楼梯了。 她侧着头,感受着齐鸣雁没扎进去的碎发随着登上台阶,一次次蹭过自己的侧颈—— 齐鸣雁今天扎的也是马尾,很漂亮,当然,她那张脸做什么都很漂亮。她正在背着我上电梯,漂亮,我配吗? 叶济盈意识已经神游到天边,忽然,被搂着的腿弯被轻轻掐了一下。 她瞬间清醒,一句国骂藏在嘴边,差点就脱口而出。 齐鸣雁笑着将她放下来,伸手用指纹刷开了她们的家门。 她让开身子,扶着门让满脸通红的叶济盈先进去。 叶济盈大脑空空,同手同脚的走进自己的家。 她的精神全聚集在腿弯被齐鸣雁掐过的那一块皮肤。 不疼。 心里痒。 ----------------- 叶济盈窝在一米八的沙发上,头枕着沙发的柔软的扶手。 她脚翘在靠枕上,涂过药的地方一有风吹就凉丝丝的。 叶济盈看着天花板,思考人生。 厨房里齐鸣雁还在乒乒乓乓的刷锅摆盘子。 客厅里的叶济盈经过四十分钟的深思,明确了第一重要的事: 首先,她真的喜欢女的。 齐鸣雁把菜端到桌子上了,她正在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叶济盈数着她的脚步。 一步,两步……十四步。 叶济盈闭上了眼睛,装睡。 齐鸣雁站在沙发后面,伸手摸她的脸。 叶济盈一被碰到就往外扭:“干嘛?” “别睡了,起来吃饭。” 齐鸣雁走回厨房拿碗筷,叶济盈睁开眼,继续数。 这次是十五步。 她用加起来二十九步的时间确定了第二件事: 其次,她真的,真的很喜欢齐鸣雁。 叶济盈翻身下沙发,表情严肃的走了十五步走到餐桌旁,看了一眼表情无辜的齐鸣雁,深深叹了一口气,坐下。 叶济盈给齐鸣雁夹了一筷子青椒丝,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中,又叹了一口气。 她幽幽地说: “吃吧,纪念一下,今天是特别的一天。” 齐鸣雁把青椒丝夹回她碗里了。 ----------------- 饭后,叶济盈又窝回沙发,拿着遥控器对着投影调着什么。 洗完碗的齐鸣雁坐到她身边:“明天开机,再陪我看看角色吧。” 叶济盈翻出一个刑侦相关的电影,点开播放。 “明天还不知道要拍那一段呢,有什么可聊的。” 齐鸣雁嗯了一声,准备站起身:“那我自己回房间再看看剧本。” 金色的龙标在投影上出现,随着一阵音乐,以黑色为主基调的画面里出现了一辆红蓝双闪的警车。 叶济盈按住她:“剧本我还没改完呢,明天看飞页不就行了。 “你别走,我当时看着这部电影写的《苦业》,陪我再看一遍。” …… 齐鸣雁坐姿端正,认真地看着眼前投屏上的画面。 【壮硕的女警官正将犯人按倒在地,然而,身后的人质挣脱了绳子,抄起被甩在一边的匕首,高高举起,对准犯人就准备刺下。 她大声喝止:“佢都冇晒行为能力嘅咯,你如果郁手嘅话,唔算系正当防卫嘅啵!” 人质悬在空中的手颤抖着,犹豫之中,他闭上眼,还是直直发力,向下刺去—— 她不得不松开被压在身下的犯人,拽着犯人的衣服向旁边翻滚,途中一脚将人质踹翻在地,匕首再次飞出。 女警官站起身,从腰间解下手铐,拷在犯人的手腕上。她上前两步将人质捞起来:“你暂时乖啲……” 她话没说完,尖锐的匕首尖从人质的胸膛钻出。 被绑架到这里的小个子男人惊恐的瞪大着眼睛,临死前想回头,又被再次补了一刀。 他的身子像坠落的枯叶,在面前人震惊而愤怒的目光中倒下,露出站在他身后,手持匕首,挂着挑衅笑容的犯人。 女犯人笑着举起双手,两只手的手腕中间,手铐的锁链闪烁着银色的光: “阿sir,恶有恶报啦。”】 后面的剧情千篇一律,无非就是犯人逃窜,警官追踪,最后将犯人绳之以法。 滚动的演职人员名单出现。电影结束了。 叶济盈看着这样的电影创作了《苦业》吗? 齐鸣雁沉思着,想着这部电影和《苦业》内核的相似性。 但根据现在的剧本来看,除了主角们的职业和结局,几乎没什么地方相似。 如果非要说哪里一样—— 齐鸣雁眯着眼,想起《苦业》中发展到情感顶峰的一幕戏,那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争吵,恰好,一个是犯人,另一个也是警官。 在简略明了的剧本里,叶济盈唯一在那一段的后面加了一段修辞。 她形容主角:【她的眼神里满是憎恨和愤怒,恨不得立刻将她送去刑场。 但她不能。 她的生命是攀附在正义周围的藤蔓,二者必须共存,绝无可能单独存在。】 齐鸣雁扭头,想问问叶济盈当时的想法和自己现在的是否一样,却看见旁边的人靠在沙发上,眼睛紧闭,睫毛微微颤抖。 睡着了? 刚刚叶济盈说房间闷,客厅的窗户还开着,夜晚的秋风正从外灌进来,换走屋内沉闷的空气。 这么睡肯定会着凉。 齐鸣雁站起身,弯腰,一只手穿过她双腿的腿弯,另一只手穿过她腋下。 她一使劲—— 摔在了叶济盈的身上。 齐鸣雁红着脸,脸颊紧挨着叶济盈的颈窝,看起来像是蓄谋已久的投怀送抱。 她听见身下的人轻轻叹气,抬起头,刚想解释自己只是没发力正确,脖颈却被正在“睡觉”的叶济盈环住。 对方靠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你要抱我,就应该让我配合。” 齐鸣雁几乎是情感在代替理智去思考,她抿着唇,重新调整姿势—— 很轻松。 她头昏脑热,抱着叶济盈回房间,将她放在床上,然而,叶济盈胳膊还是搂着她的脖子。 叶济盈似乎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齐鸣雁看着她闭着眼睛,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于是凑近了一些。 漆黑的房间里,她听见身下的人喃喃问: “你是在追我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第 18 章 这个姿势太考验对方的核心力量,齐鸣雁被她拉得别扭,只能从她腰下把手抽出,按在她的身侧。 距离过于近了。 温热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换,叶济盈甚至可以直接感受出齐鸣雁从急到缓的呼吸变化。 安静而黑暗的房间里,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格外引人注意。 叶济盈紧紧闭着眼睛,胳膊环在齐鸣雁的脖子上,视死如归般等待着她的回答。 如果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她要怎么办,家人,朋友,未来,难道什么都不管,直接答应她吗? 她更用力地闭着眼睛,看见泛白的闪光。 眼周的肌肉不断地颤抖,她难以自控地想起,那些拥抱传递过的心跳、手心交换过的温度、肌肤相触的瞬间。 还有……还有那些该看的,不该看的,但确实全被看过的地方。 但如果答案真的是否定的呢?她只是对每个朋友都这么温柔? 也许换成别的人,她也会在发烧的夜晚,从背后给予拥抱。 也会在对方聊到亲人,情绪失落的时候牵起她们的手。 也会脱……吗? 叶济盈听到了齐鸣雁极轻地咳了一下,像是说话前的准备。 她环着对方的胳膊紧了紧,手臂酸痛的肌肉被抛至脑后,几乎是以一种心脏即将跃出喉咙的状态期盼着她的回答。 然而,她胳膊都等僵了,齐鸣雁也没说话。 叶济盈不满地睁开眼,眼睛已经提前适应了黑暗,于是一睁眼就对上另一双含笑的眼眸。 她瞬间意识到,齐鸣雁在等她睁眼。 齐鸣雁见她终于睁开眼,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再晚一点。” 叶济盈脱口而出:“我喜——” 齐鸣雁一把捂住她的嘴,也因此失去支撑再一次倒在她身上。 但比之刚刚将她砸醒的意外,这一次她明显的确早有预谋。 叶济盈被齐鸣雁缓缓压住,对方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温热的吐息蹭过脖颈,最终却只是略微抬起头,轻轻和她蹭了蹭脸颊。 齐鸣雁用一种近乎恍惚的气音,贴着她的脸颊说: “等一等,等等我。” 叶济盈的嘴还被她捂着,只能呜呜的错开她的触碰,以此表示不满。 她努力张开嘴,想咬一口对方的手,从而迫使她松开。 以失败告终后,她决定采用侧滚的方式,先摆脱控制再挣开捂着嘴的手。 但齐鸣雁明显非常,非常不想听见她说话。 她顺势松开,让叶济盈向旁边翻身,离开出自己的控制范围,背对着自己。 叶济盈刚为挣扎成功感到自得的时候,她却再次搂住她的腰,按在怀里不让她动。 手还捂着她的嘴。 叶济盈快被气笑了,努力了半天,结果换了个更容易被掌控的姿势。 她呜呜呜的继续抱怨,右腰却被对方轻轻掐了一下。 叶济盈:! 叶济盈瞬间安静,呆呆地缩在了对方的怀里。 她感受到齐鸣雁躺在了身后,扯出被子裹住了自己,原本将自己嘴捂住的手渐渐松开—— 齐鸣雁用熟悉的姿势再次抱住她,和发烧那晚一模一样,甚至这次,她直接埋在了自己后颈。 叶济盈几乎感觉自己是穿越了,但齐鸣雁的声音又将她拉回现实。 “现在先别说……我哄哄你,我们睡觉好不好?” 叶济盈看着面前雪白的墙壁,心中默默开骂。 坏女人。 真是要被她搞疯了。 她哼了一声,动动身子,往后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齐鸣雁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她在齐鸣雁怀里团成一团,嘴上却冷冷地说: “我可不会等你很久。” 轰隆的雷声从墙体外砸进房间,紧随其后的是冲刷在玻璃和墙体上的哗哗暴雨。 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将一切挡在外面,明天会是个非常适合在家里闷头睡上一天的天气。 叶济盈脑子乱得厉害,精神是困的,偏偏怎么也睡不着。 她烦躁不安的缩了缩手指,想翻身,感受到身后平稳的呼吸后,最终忍着没动。 直到一直覆在腰间的手被拿开,齐鸣雁起身。 房门轻轻的响起开合声,她走了。 腿都躺麻了的叶济盈翻成正面,睁开眼睛愤愤地看着天花板。 可恶的齐鸣雁。 她必须像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 ----------------- 次日清晨,叶济盈顶着黑眼圈从房间里走出来,脸比黑眼圈更黑。 厨房里,已经换好出门衣服的齐鸣雁被她吓了一跳,端着平底锅小心地问:“怎么了,没睡好?” 叶济盈冷笑一声,反问:“你睡得挺好?” 齐鸣雁被她噎了一下,不敢回答,将蛋倒在盘子里的面包片上,低着头端到餐桌。 齐鸣雁:“赶紧洗漱吃饭吧,等会儿还要去开机仪式,那个,你要留时间化妆吗,遮一下黑眼圈?” 叶济盈走到卫生间,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回答:“不遮,我要留着和郑琦卖惨。” 洗完脸,叶济盈走到桌前,将自己的一份餐盘拉至身前,一边用筷子戳一边说: “我是熬夜改她要的第三十九版弄出来的,跟你没关系。” 齐鸣雁:“三十九?这个版本多了什么?” 叶济盈漫不经心的一口吃掉了一整个煎蛋,在齐鸣雁惊讶的目光中嚼嚼嚼,吞咽完后说: “对手戏少了,情感多了。 不过要告诉你个坏消息,你之前演的那一段,我们最终还是决定大改。” 一谈起专业相关的事情,她总是看起来严肃认真。 叶济盈抬头看着齐鸣雁说:“最终版本的女主角,在她的世界里,黑色是恶行,白色是正义,黑白之间没有灰色。 “你必须从现在就开始适应这一点。” 叶济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她的生命是攀附在正义周围的藤蔓,二者必须共存,绝无可能单独存在。” ----------------- “她的生命是攀附在正义周围的藤蔓,二者必须共存,绝无可能单独存在。” 郑导惊讶地看了一眼齐鸣雁,推开面前正在调试的监视器,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 “不错啊,这一段你都背下来了。等开机你就照着这个演,记住两个关键词,一,信念感,二,绝对的执着。” 齐鸣雁跟着站起身:“谢谢导演。” 郑导点点头,掀开临时搭建的棚子的塑料布:“走吧,上香去,今天天气不行,希望等会儿别下雨。” 户外,叶济盈哈欠连天,她捂着嘴,四处张望着。 郑导从她们认识的第一场戏开始就不怎么在意开机仪式这种玄学性质的流程,这次更是将地址直接选在了拍摄地点附近的荒地—— 供桌旁边支了个棚子,等会儿上完香就拆,还能顺便拍一组野外的戏份。 叶济盈的目光锁定在了供桌上的烤乳猪,祈祷着正在棚子里单独约谈的郑导她们赶紧出来。 最好能在酥脆的猪皮变软之前出来。 齐鸣雁和龚兰,曹梦这种演员一进组就要保持体重,她一个纯陪读等会儿还能分一盘。 想着想着,就看见塑料棚子被掀开,最后一个被约谈的齐鸣雁和郑导一起走了出来。 她凑到她们身边,郑导无语道:“你是不是又盯上猪了?” 叶济盈笑着用手肘怼怼她:“定的还是刘师傅她家的吧,我闻味道就知道,她家的烤乳猪做的最好吃。” 说完,叶济盈扭过头,想调戏一下不能吃油腻食物的主演齐鸣雁,却看见对方脸色不知为何又不怎么开心。 她犹豫地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嘴上催促郑导:“赶紧开始啊,等会儿我的猪凉了唯你是问。” 郑导切了一声,没理她,走到人群里开始把人喊过来,一组一组排队上香。 叶济盈扫脸付款后收起手机,拉着齐鸣雁的手腕往人堆里走,却被刚从保姆车上下来的龚兰喊住: “济盈!” 叶济盈正向下滑的手一抖,转头立刻小声嘱咐齐鸣雁:“走走走,你快去找郑琦站她旁——” “济盈,你妈怎么不回我信息?” 龚兰今天穿的平底鞋,三步作两步走跑到她们的身边。 低着头,一手拿着手机放在离自己很远的距离,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屏幕上敲出响声。 她将超大号的聊天页面拿给叶济盈看,叶济盈一眼望去,绿色的聊天气泡从顶端看不到尾,龚兰划动着给她展示,光是滑就滑了十几下。 她洋洋洒洒写了至少有八百字。 叶济盈:…… 她勉强笑着回答:“可能是我妈忙忘了,龚阿姨,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 龚兰不满的收起手机,薄唇下撇:“一打就拉黑,谁给她打?” 叶济盈嘴角抽动。 你怎么不说每次打电话你都要讲一个小时以上啊,姨! 她这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想办法给自己亲妈开脱,那边龚兰已经利落地收起手机,看向齐鸣雁,眉毛高高挑起: “今天两场戏都很重要。” 齐鸣雁垂着眼回答:“我会努力把自己的部分演好。” 龚兰笑了一声,在郑导的呼唤主演的声音中向供桌旁走去,临走前落下一句话: “叶晨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当收银员呢,影响她后来一部成名吗?演员努力有用,要天赋干什么?” 叶济盈拉着沉默的齐鸣雁,也往郑导的方向走:“别把她的话放心里,她就是没收到我妈的回复,故意找茬的,你肯定能演好。” 被她拉着的齐鸣雁只是跟随着她的脚步,眼神黯淡。 编剧和演员组不是同一时间上香,叶济盈暂时和齐鸣雁分开,跑到郑导旁边一起规划今天的飞页。 齐鸣雁站进候场的主演组,低头看向布满尘粒的泥土地面,用极轻的声音自言自语: “可我的确不如叶前辈太多了……” “你说啥呢?” 齐鸣雁抬头,正好站在右手边的曹梦一脸茫然地看过来,指着自己的脸:“你在跟我说话吗?” 齐鸣雁:“……没有。” 曹梦“切”了一声,嘲讽道:“当上主演了不起啊,要不是我——” “演员组过来拿香!” 郑导站在小桌子前,面前插着一堆正燃着的香,叶济盈站在她的身边,冲人堆里的齐鸣雁眨眼。 叶济盈侧头对郑导说:“这天阴成这样,等会儿要是下雨了怎么办?” 郑导将香一一递过去,一人三根,随口回答:“那就拍雨戏呗,正好现成的暴雨。” 龚兰接过香,听见二人的聊天,也参与了一句:“那不就是我一个人拍了,这可是头场戏,主角不亮相一下?” “您这话说的,雨戏也有对手戏啊。”郑导笑笑,将香递给第二个来拿的齐鸣雁,“听见没小齐,今天好好表现,争取开工大吉。” 叶济盈看着齐鸣雁沉默地点点头,有些担心地再次抬头看看天空。 风卷黑云,空气潮热,乌云越来越近,今天恐怕真的难逃一场暴雨。 雨戏本身就吞表情,而这种自然的暴雨,风向不定,雨势不定,更考验演员的临场发挥,极少作为开场戏。 希望齐鸣雁到时候一切顺利。 演员组拿完香,郑导便忙着排队安排。 最后,第一排站着导演组,第二排是以叶济盈为首的幕后组,第三和第四排则是演员,再往后就是一些工作人员。 这么多人不可能同时进香,会根据顺序,一排一排的轮流上前将香插进香炉,等到最后一根香插进去—— 叶济盈鞠完躬,将香插进香炉,目光完全离不开桌子中心的脆皮烤乳猪。 她站到一边,下一组就是齐鸣雁为首的演员组了。 齐鸣雁站姿笔直,龚兰和曹梦分别站在她的左右两侧。 供桌前,齐鸣雁深深鞠躬,燃着红色的香头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然而,周围忽然响起嘈杂的议论声,叶济盈猛地回神,不可思议的看着地上落下的半截未燃的香—— 香断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