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 第175章 茶篓藏银 暮春的龙坞镇飘着新茶的香气,青石板路上往来都是挑着茶篓的茶农。张老实的"云栖茶坊"就开在镇口老槐树下,竹匾里的明前茶翠得能滴出水来,茶篓边还沾着今早采茶时蹭的晨露。 "张老板!"一声尖喝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县衙皂隶王二晃着铁尺挤进来,皂衣上沾着油渍,"今儿个县太爷说了,茶商得缴''碎银损耗税''——你上月卖茶收的银子,都给爷剪碎了称!" 张老实正用茶夹拨弄茶叶,闻言手没抖,茶夹"当"地磕在茶盘上:"王差爷,小本生意收的都是碎银,哪来的整锭?" 王二把铁尺往茶篓上一戳:"少装糊涂!本差亲眼见你前日收了杭州布庄的五十两银锭。"他蹲下来,从怀里摸出把剪子,"今儿个就给你剪个明白——"咔嚓几声,半锭银子被剪成碎块,"看见没?原先是五两,剪完称是五两八钱!这八钱就是损耗,得按三成抽税!" 张老实盯着碎银,忽然笑了:"王差爷这法子妙啊,那小的一准儿照办。"他转身回屋,抱出个新编的竹篓,里头铺着半干的明前龙井,茶叶还带着股子炒锅里的焦香。 王二凑过去看:"你这是要干啥?" "装茶叶啊。"张老实抓了把碎银,"您瞧,小的这就把碎银掺进茶叶里。等会儿称重,茶叶的分量加上银子,保准儿比原先的整锭多——"他故意压低声音,"到时候多出来的部分,可就算您的''查税辛苦费''了?" 王二眼睛一亮,搓着手道:"你这人倒会说话。行,便依你!" 张老实捧起竹篓,碎银"叮叮当当"落进茶堆里。他抱着茶篓轻轻摇晃,碎银便顺着茶叶的缝隙沉下去,不多时竟寻不见踪影。新茶的嫩芽裹着银粒,倒像撒了把碎金。 "走,去镇东头刘屠户的秤铺。"王二晃着铁尺,"本差倒要看看,你这茶篓能变出什么花样。" 刘屠户的秤是镇里最准的,秤砣足有二十斤重。张老实把茶篓往秤盘上一放,王二赶紧凑过去看。秤杆微微往上翘,刘屠户眯眼拨了拨秤砣:"一百二十八两。" "多少?"王二差点跳起来。他剪碎的那五两银子,原本称是五两八钱,加上茶叶最多不过六两,怎么茶篓倒有一百多两? 张老实笑着指了指茶篓:"王差爷您瞧,这茶篓是新编的,里头除了茶叶还有半袋去年的陈茶——上个月收的,没舍得卖。再说这新茶,嫩芽儿金贵,论斤称都得算上叶子梗子。"他又掰着手指头算,"茶叶七钱一两,一百二十八两里,茶叶占了一百零三两,碎银才二十五两......" 王二的铁尺"当啷"掉在地上。他这才反应过来,张老实哪是掺茶叶,分明是把碎银藏在茶叶缝里,再用整篓茶叶的分量把银子的重量衬得稀松平常。可他剪碎银子时明明称过是五两八钱,怎么茶篓里会有二十五两? "王差爷要是不服,不妨再称回那碎银。"张老实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小的怕您剪碎了心疼,特意留着半锭没动。" 布包打开,半锭银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王二捏起来一称,正是五两八钱。他再去看茶篓里的碎银,哪里还有半两?全嵌在茶叶缝里,和茶末子混作一团,根本分不清哪是银哪是茶。 "这......"王二的脸涨得通红,"本差不过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张老实把茶篓往地上一放,茶叶撒了一地,"小本生意赚几个辛苦钱,够不够您这''规矩''?上个月李记米行的米被您称出八钱损耗,上上个月卖鱼的赵老汉被您说鱼鳃算损耗......"他弯腰捡起块碎银,"这银子是布庄给的茶钱,您要抽税,明说便是,何苦拿碎银耍花样?" 围观的茶农哄笑起来。有人喊:"王差爷,上回我家卖菜被你说筐烂了要赔,后来张老板替我出了钱!"又有人说:"张老板每年捐米给义仓,咱龙坞镇谁不晓得他是个实诚人!" 王二的额头渗出冷汗,突然扑通跪下:"张老板饶命!小的也是没法子,县太爷要的是数目......" "起来吧。"张老实弯腰把他拉起来,"这半锭银子算我替你赔罪。"他又指了指地上的茶叶,"茶叶你拿回去煮茶喝,权当赔我的损失。" 王二捧着茶叶灰溜溜走了。茶农们哄笑着把地上的茶叶扫回茶篓,张老实却蹲下来,一片一片捡着碎银。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他背上,照见茶篓上编着的"老实"二字——那是他爹临终前编的,说"茶商的本分,就是一个''实''字"。 后来龙坞镇流传开一桩奇事:张老实用茶篓藏银,把贪吏的算盘敲了个稀碎。再后来,县太爷听说了这事,派师爷来查,却在茶坊里只见到满篓新茶,和账本上整整齐齐的"茶钱"二字。王二从此再不敢往茶坊跑,倒是张老实的茶,因为"藏着茶香也藏着良心",卖得更俏了。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6章 银鲤引航 明嘉靖三十七年,闽东望海澳的海雾来得比往年早。 阿海蹲在船舷边补渔网,咸涩的风卷着碎浪拍在青石板上。妹妹阿月端着碗热粥从灶房出来,发梢沾着灶膛里的草屑:"阿兄,陈伯说今秋鱼群往南去了,要不明日莫要出远海?" 阿海抬头,见妹妹鬓角的银簪闪了闪——那是他上月在镇里换盐时,用半筐小黄鱼跟货郎换的。"不打紧,"他将最后一扣网结系紧,"前日王记米行许了三斗糙米,咱妹子爱吃新腌的萝卜干,总得凑够换的。" 阿月欲言又止,望着他晒得黝黑的脸,到底没再劝。 是夜,海上起了风。 阿海被雷声惊醒时,船篷外的雨已砸得噼啪响。他摸黑爬起来收晾在甲板上的渔网,忽听得礁石区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撞在石头上。 "许是哪家的破木盆。"他嘀咕着,却见船头的灯笼被风掀得摇晃,光晕里映出半片银鳞。 阿海凑近一瞧,礁石缝里卡着条尺把长的鲤鱼。寻常鲤鱼鳞色暗红,这条却浑身泛着碎银似的光,尾鳍上还缀着几点朱斑,像有人拿金粉撒过。更奇的是,它明明被礁石划破了背鳍,鲜血混着海水往下淌,却一动不动,只睁着双琉璃似的眼睛望着他。 "作孽哟。"阿海解下腰间的麻绳,轻轻套住鱼身。鲤鱼没有挣扎,反而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等他将鱼抱回船舱,雨已经小了。 "阿兄,你救它作甚?"阿月打着伞进来,见他怀里湿淋淋的鱼,"这鱼伤成这样,放回海里也得喂鱼。" "总归是条命。"阿海找了个陶盆,倒了半盆淡水,"等明日退了潮,送它回深海。" 谁也没料到,这夜的风暴来得这般猛。 次日清晨,阿海被浪声拍醒时,船身已倾斜得厉害。他冲出去一看,锚绳早被扯断,渔船正随着巨浪往礁石区撞去。阿月吓得攥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阿兄,快跳!" "你先跳!"阿海将妹妹推进救生筏,自己却转身往船尾跑——那里还堆着半筐没来得及收的小黄鱼,是给村里孤寡阿婆的。 等他抱着鱼筐冲出来,船已撞上了暗礁。"咔嚓"一声,船身裂开道缝,海水咕嘟咕嘟往里灌。阿海被浪头掀进海里,咸水呛进鼻腔,眼前一片混沌。恍惚间,他摸到块硬邦邦的东西——是那尾银鲤,不知何时竟跟了出来,正用身子推着他的后背。 "走!"他听见个清凌凌的声音,像山涧里的泉。 再睁眼时,阿海正趴在一片金色沙滩上。不远处有几个赶海的老妇,见他浑身湿透,忙围过来:"后生,你这是从哪漂来的?" 阿海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竟被冲到了几十里外的横屿岛。更奇的是,那尾银鲤不见了,只在他怀里留下片银鳞,闪着幽微的光。 "许是被海神收去了。"老妇们摇头,"这两年海邪得很,上月张家的船就在这片海域没了,连块木板都没捞着。" 阿海攥紧银鳞,没敢说自己被鱼救了。他搭商船回了望海澳,却听说阿月的救生筏在礁石区被渔民发现,人倒是没事,只是受了惊吓。 "阿兄,我昨日做了个怪梦。"阿月给他端来姜茶,"梦见条银闪闪的鱼,说让我好好吃饭,莫要担心。" 阿海摸摸她的头,没说话。 转眼到了腊月。南海的鱼群又回来了,望海澳的渔船陆续出海。阿海却不肯跟船队走,他想起那夜的银鲤,总觉得有些事没弄明白。 这日清晨,他又划着小舢板去了礁石区。潮水退得厉害,露出大片黑黢黢的礁石。他正蹲在礁石缝里摸蛤蜊,忽听得"哗啦"一声—— 是条银鲤跃出水面。 阿海手一抖,蛤蜊撒了一地。那鱼通身银白,尾鳍朱斑比记忆中更艳,正是他救过的那条。它绕着小舢板游了三圈,忽然腾空跃起,在半空划出道银线,然后扎进海水里。 阿海愣了愣,解开船桨跟了上去。 银鲤游得并不快,始终在他船头前方半丈处。它时而潜入水中,留下一串气泡;时而跃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碎成金粉。阿海跟着它绕过三处暗礁,穿过一片海草滩,竟来到了片从未见过的海湾。 湾里的水色泛着青碧,海底的珊瑚像绽放的花。阿海正看得出神,银鲤突然不见了。他慌忙划桨寻找,却见远处有片礁石,礁石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海有灵,莫轻侮。" "阿海!" 熟悉的呼喊让他猛地回头。只见阿月站在岸边,身后跟着陈伯和七八个渔民。原来阿月见他迟迟不归,便央陈伯带人来寻。 "你这傻子!"阿月扑过来抱住他,"陈伯说这片海湾十年前闹过海难,多少船都喂了鱼,你怎么敢一个人来?" 陈伯走上前,拍了拍阿海的肩:"后生,你可知方才那银鲤是何物?"见阿海摇头,老人叹了口气,"我爷爷的爷爷说过,南海有灵鲤,专护心善之人。当年有位老渔翁救过它,后来他在海上迷了路,正是这鱼引他穿过了''鬼门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鬼门礁?" "就是你方才过的那片暗礁。"陈伯指着远处翻涌的浪涛,"那里水流最急,礁石最密,十年内溺死的渔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今日能平安回来......"他顿了顿,"怕是那鱼在报恩。" 当晚,阿海在灶房煮了锅鲜鱼汤。阿月盛了碗递给他,突然指着窗外:"阿兄,你看!" 月光下,海面上浮着道银光。阿海跑出去,见那尾银鲤正绕着渔船游,尾鳍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里泛着细碎的光,像有人把星星揉碎了撒在海里。 "阿兄,它是不是在说谢谢?"阿月歪着头问。 阿海没说话,只是笑着摸出怀里的银鳞。那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暖光,像块温润的玉。 从那以后,望海澳的渔民变了规矩。他们不再往海里扔烂网、倒剩饭,每年祭海时,总要在海边放一筐活鱼。阿海的船头总系着块红布,布上绣着条银鲤,随着海风轻轻摆动。 "阿海哥,那鱼还会来吗?"小侄女趴在船舷上问。 阿海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轻声道:"会的。只要咱们心里有光,它就会来引路。" 海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银铃似的脆响。众人抬头,只见海天交界处,一道银白的影子正跃出水面,尾鳍上的朱斑像团跳动的火。 那是银鲤,正替大海,给善良的人,引着回家的路。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7章 断梁明志 乾隆三十年夏,鲁班故里的青石板路上蒸腾着暑气。鲁匠镇的木匠铺前,都悬着新扎的艾草与葛藤,风一过,混着新刨的檀木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这是镇里最金贵的“鲁班节”,凡手艺过得了关的匠人,都要在这日接活,图个“鲁班赐巧”的彩头。 东头“鲁记木作”的门楣下,鲁三爷正眯着眼量一根红椿木。他五十来岁年纪,鬓角染霜,左手拇指根有道月牙形的老茧,那是握刨子四十年的印记。案头的墨斗里,墨汁还是头天夜里磨的,泛着松烟的清苦香。 “鲁师傅!” 一声尖嗓惊碎了木屑。鲁三爷抬眼,见个穿湖绸马褂的胖子踮着脚跨进来,手里摇着湘妃竹扇,正是城南“福安堂”的东家周老爷。这周老爷半年前就托人来递过话,说要建座“九檩十八梁”的青砖大宅,专请鲁三爷掌事。可鲁三爷嫌他给的工价薄,一直拖着没应。 “周老板这是……”鲁三爷放下墨斗,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木尺。 周老爷赔着笑,扇骨往鲁三爷肩上一搭:“鲁师傅,我那宅子基址早定了,就等您画样。今儿特来给您看样好料——”他朝身后伙计使了个眼色,两个粗使汉子抬进根水桶粗的原木,“这是从云南运来的金丝楠,说是长了三百年,您瞧这纹路!” 鲁三爷上前半步,伸手抚过木料。指尖触到的刹那,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木料表面油光水滑,可内里的质地却松得像浸了水的棉絮。他拿指甲轻轻一掐,竟留下道白印子。 “好料!”周老爷拍着大腿,“鲁师傅您瞧这分量,比寻常楠木沉三成!” 鲁三爷没接话。他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探木锥”往木料一端一戳。“咔”的一声,锥子陷进半寸,拔出来时,锥尖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粉末——是蛀虫的痕迹。 “周老板这是从哪得的料?”鲁三爷抬眼,目光像刨子刃般锋利,“金丝楠木性怕虫,若没经过百年阴干,早该被虫蛀空了。您这料,怕是在地窨子里埋了不过十年。” 周老爷的脸腾地红了。他干笑两声:“鲁师傅就是爱挑刺!我花大价钱收的,还能有假?您就放心用,工价我加两成!” 鲁三爷没接话。他站起身,抄起案头的墨斗,在那根红椿木上弹了道墨线。红椿木是山东本地的老材,木质紧实,纹路像泼开的朱砂,最宜做梁。“周老板若信得过我,这宅子的主梁用这根红椿,保准十年不弯,百年不裂。” 周老爷的笑僵在脸上。他盯着那根红椿木,咬了咬牙:“成!就依鲁师傅的!”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上梁日。鲁匠镇的老少爷们都围在福安堂新宅的工地上。青瓦已经铺完,十二根立柱像巨人般立着,最中间那根主梁的位置,只差最后一道榫卯。 鲁三爷站在脚手架上,额角挂着汗。他亲手打磨的主梁已经架好一半,榫头严丝合缝地卡在柱眼的卯槽里,只等最后用“将军柱”顶住,这梁就算稳了。 “鲁师傅,吉时快到了!”帮工的小栓子扯了扯他的衣角。 鲁三爷应了一声,转身去搬顶梁的“千斤石”——这是上梁时用的镇物,用整块祁连青玉凿成,刻着“镇宅辟邪”四个篆字。可他刚弯下腰,就听见底下传来“咔啦”一声脆响。 他抬头一看,差点栽下脚手架——那根主梁的榫头竟裂开了道缝! “怎么回事?”鲁三爷吼道。 周老爷挤到前头,脸色煞白:“许是……许是卯眼没对齐?” “卯眼是我亲手量的,榫头是我亲手凿的!”鲁三爷抄起根木尺,往卯眼里一插——尺子直挺挺地掉了下来。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半月前周老爷说“木料不够”,派了个小工送来的那车“备用木”。 他冲过去,掀开盖在木料上的油布。十二根备用的“红椿木”码得整整齐齐,可凑近一瞧,木头上全是用颜料刷的朱砂纹路,摸上去滑溜溜的,没有半分木头的纹路感。 “好个周老板!”鲁三爷的声音像炸雷,“你当我鲁三爷是瞎子?这哪是红椿木?分明是把松木芯子外面裹了层红椿皮,拿颜料一刷,就当金丝楠卖!” 周老爷扑通跪下:“鲁师傅,我也是被那木料商骗了!我……” “你骗谁不好,偏骗我这手艺人?”鲁三爷抄起脚边的斧子,那是他师父传下来的“鲁班斧”,斧柄包着褪色的蓝布,刻着“匠心”二字。他大步走到主梁前,围观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 “各位乡亲,”鲁三爷举着斧子,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我鲁三爷接活,讲究‘木要实心,人要实诚’。这梁是我亲手选的,本想给福安堂立个百年基业。可如今——”他用斧背敲了敲开裂的榫头,“这木料是虚的,这宅子就是空的;这手艺是假的,我这双手就废了!” 他大喝一声,抡起斧子朝主梁劈去。“咔嚓”一声,半根带着精美雕花的梁头应声落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碎木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鲁三爷今日断梁明志!”他把斧子往地上一掷,斧刃深深扎进土里,“宁可砸了自己的招牌,也不坏了我师父传下的规矩——做活,要对得起良心!” 这一闹,惊动了整个鲁匠镇。镇里的老木匠们拄着拐杖赶来,年轻的学徒们挤破了头。有人捡起地上的碎梁片,摸了摸断口——竟是整整齐齐的,没有半分毛茬,显然是鲁三爷故意劈的。 周老爷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肥肉堆成一团:“鲁师傅,我这宅子……” “你这宅子,”鲁三爷弯腰捡起那方青玉镇物,“拿回去吧。等你寻着实心木料,我再给你盖。”他转身对众人作了个揖,“各位乡亲,往后我鲁三爷接活,先立‘三不接’:材料不清不接,工价不足不接,心术不正不接!”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喝彩声。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鲁师傅断梁明志,是好样的!”紧接着,成百上千的人跟着喊,声浪震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咚作响。 后来,鲁匠镇的人都说,鲁三爷那斧子劈的不是梁,是歪风邪气。再后来,镇里立了块“匠德碑”,上面刻着鲁三爷的话:“木有千样,心只一寸;寸心不偏,方为良匠。” 而那根断了的梁头,被鲁三爷供在木作堂屋的正中央。每到鲁班节,他都要带着徒弟们对着梁头行三叩首礼——不是叩那截烂木头,是叩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叩手艺人心里的那杆秤。 直到如今,鲁匠镇的木匠铺里还传着句话:“要盖房,找鲁三;要学艺,先学断。”说的就是当年那桩“断梁明志”的事。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8章 无声大医 终南山北麓有处幽谷,因谷中遍生药草,四季飘着青艾与茯苓的香气,被百姓唤作“药王谷”。谷中最深处立着几间青竹编的屋舍,檐角挂着铜铃,风过时叮咚作响——那是药王孙思邈的居处。 这年入夏,谷外来了个浑身滚烫的汉子。他被人用门板抬着,嘴唇焦裂得渗血,嘴里直喊“火烧心”,身上的皮肤红得像刚出窑的陶胚,连床板都被焐出了焦痕。孙思邈搭过脉,眉头皱成了川字:“这是‘赤焰毒’,寻常清热药压不住,得用‘引火归元’之法。” 药童在旁搓着手道:“师父,前儿张猎户家的小子也得了这病,找了三个郎中都没治过来……” 孙思邈没接话,转身往药圃走。他蹲在药畦边,指尖抚过一丛丛草药——黄连、黄芩、栀子,都是大寒之物,可单用太过猛烈,恐伤了病人元气;再往竹筐里瞧,绿豆衣泛着青白,井底泥还沾着湿意,这些寻常物事,倒让他想起古籍里“以浊引清”的说法。 “或许该试试‘下引上泄’。”他喃喃自语,正欲让药童取陶钵来捣药,忽见药圃角落闪过个灰影子。 那是谷里的哑仆,名叫阿桂。三年前孙思邈在山脚下救起他时,他浑身烧得只剩半口气,喉咙也哑了,只晓得闷头干活。平日里他总在药圃除草、翻土,或是蹲在灶前烧火,孙思邈问他姓名,他只比划个“桂”字;问他来历,便低头摆弄药锄。谷里人都说他是被狼叼过的弃儿,可孙思邈瞧他配药时手极稳,晒药时能分清三四十种药材的气味,总觉得他不简单。 此刻阿桂正站在竹筐前,伸手抓了把黄连,又捏了把绿豆衣,末了蹲到井边,用陶片刮了些井底的黑泥。他动作极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等孙思邈走近,他已经把三样东西混在石臼里,捣成了墨绿色的药泥。 “你要做什么?”孙思邈出声问道。 阿桂吓了一跳,石杵“当啷”掉在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抬头时却与孙思邈对视——那双眼虽不大,却亮得惊人,哪里像个哑仆? “你……”孙思邈刚要再问,忽听竹屋里传来病人的呻吟。他不及细想,转身往屋里跑,阿桂捧着药泥紧跟着。 病人此时烧得更厉害了,额头烫得能煎蛋,双手在空中乱抓,床头的铜盆里全是冷汗浸透的帕子。孙思邈正要开方,阿桂却抢先一步,跪到床前,将药泥敷在病人脚心的涌泉穴上。 “你!”孙思邈急得直搓手,“这是要引火下行?可赤焰毒入心脉,脚心哪能……” 话未说完,就见病人脚心腾起一股热气,顺着小腿往上窜。阿桂又取了块干净的布,浸了井水敷在病人额头上。不多时,病人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血,接着浑身大汗淋漓,烧竟慢慢退了。 天快亮时,病人醒了过来,摸着自己不再发烫的脸,盯着脚心的药泥直发怔:“我这是……活了?” 孙思邈捻着胡子笑:“是阿桂救了你。” 病人转头去看,阿桂正蹲在门槛边,用袖子擦石杵上的药渍。晨光透过竹帘照在他背上,把灰布短打染成了淡金色。 “阿桂?”病人挣扎着要下床,“多谢恩公!” 阿桂慌忙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头。孙思邈明白他的意思,替他说道:“阿桂不爱说话,可医道比我还精。”他又转向阿桂,“你既救了他,便说说这法子是跟谁学的?” 阿桂犹豫片刻,从怀里摸出块半旧的绢帕,展开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前朝太医院,苏铭渊。” 孙思邈倒抽一口凉气。苏铭渊他听说过,是二十年前太医院的首座,最擅“奇经八脉针法”,后来因替皇后诊出龙胎不稳,触怒了权倾朝野的宰相,被诬陷偷改药方,满门抄斩。听说他有个小儿子当时才七岁,被人贩子拐走了…… “你是苏院判的儿子?”孙思邈轻声问。 阿桂点头,眼眶发红。原来当年他被药王谷的药农救下时,喉咙已被烙铁烫坏,再不能说话。他记着父亲的医书,便在谷里当了哑仆,白天干活,夜里就着月光抄医方。方才那手“下引上泄”,正是苏铭渊的独门手法——赤焰毒性极烈,若从上面压,反会攻心;用黄连、绿豆衣清热解毒,井底泥属阴,敷在脚心引热下行,热毒顺着经络排出去,病自然好了。 “难怪你配药时总盯着井边。”孙思邈拍了拍他的肩,“这些年委屈你了。” 阿桂笑着摇头,指了指药圃里的草药,又指了指孙思邈的药柜。谷里的日子虽清苦,可能守着满屋子的药香,能替人治病,他已觉得满足。 后来,药王谷的人都知道,孙药王身边多了个“哑先生”。他虽不说话,可经他手的药方从不出错;他捣的药,总比旁人多几分效力。有人问他医道跟谁学的,他便指指孙思邈,又指指自己的心口。 再后来,孙思邈写《千金方》时,在“杂疗篇”里添了段注:“世有奇疾,非寻常药石可医。昔有哑仆阿桂,善用下引上泄之法,以黄连、绿豆衣、井底泥敷足心,愈赤焰毒。此乃医道至理:热者引之向下,寒者导之上行,阴阳调和,百病自消。” 如今药王谷的竹屋里,仍挂着孙思邈手书的匾额——“大医无声”。而阿桂依旧每日蹲在药圃里,指尖沾着泥土,认真地翻晒着每一味药材。偶尔有山风掠过,吹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系着的半块绢帕,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却始终被他小心收着。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9章 柳生画蝶 汴京的梅雨季总是黏糊糊的。州桥夜市的灯火被雨丝浸得昏黄,卖梨膏糖的老张头裹着油布伞喊:“甜津津嘞——治嗓子疼最妙!”可这热闹跟柳生没干系。他缩在陋巷尽头的破屋里,听着房檐滴水打在青瓦上,像极了去年冬天,他给人画完寿像后,主家赏的那几枚铜钱落在瓷碗里的声响。 柳生摸过床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烧刀子呛得眼眶发酸,可比起心里的苦,倒算不得什么。他摸黑爬起来,就着灶膛里未灭的火星,铺开半张旧宣纸——这是前日在纸扎铺门口捡的,边角还沾着金箔碎屑。笔是秃的,墨是掺了水的,可他画起蝶来,手倒稳当。 蝶须得有灵气。他记得上个月在相国寺看了幅《百蝶图》,画中蝶儿振翅欲飞,连触须上的绒毛都沾着晨露。可他画了三十年,蝶儿总像被线牵着,翅尖儿硬邦邦的。今夜醉眼朦胧,倒画出了几分意思:左翅是胭脂色,右翅浸了点藤黄,翅脉细得像游丝,最妙的是翅尖那点朱红,像沾了朵刚开的芍药。 “好个蝶儿。”他对着画哈气,水汽在纸上晕开,倒把蝶翅衬得更鲜活了。 睡梦里起了风。柳生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忽闻见一阵花香,比清明时节的杏花还甜。睁眼一看,房梁上垂着根藤萝,开着碗口大的紫花,花瓣上还凝着露珠。更奇的是,那幅画中的蝶儿竟从纸上挣出半片翅膀,正扑棱棱扇动着。 “救命!” 一声轻唤像根绣花针,扎进柳生耳朵里。他翻身坐起,只见画中蝶儿已振翅而起,绕着他飞了两圈,又轻轻落回纸上。可这一回,他看清了——那哪是画?分明是个穿彩衣的女子,眉眼像画里走出来的,裙裾上绣着百蝶穿花,此刻正蜷在纸里,双手扒着纸边,指尖渗出细细的血丝。 “你是...画中仙?”柳生哆哆嗦嗦摸过茶盏,想递又不敢递。 女子抬头,眼尾泛红:“我是百花境的花仙阿鸾,被邪道困在这画里三年了。”她指尖抚过自己的裙角,“那妖人要取我的精魄炼丹,我拼了命逃出来,却只能附在画中。可这画也被他下了禁制,若不是你...”她望着柳生画的蝶,“你这蝶儿有生气,我才能借它的形说话。” 柳生这才注意到,画中蝶儿的翅尖果然沾着几点暗红,像是被血浸过的。他想起自己方才画画时,心里正念叨着“这蝶儿怎么没魂儿”,莫不是这股子闷气,倒成了画里的怨气? “那妖人呢?”他攥紧了拳头。 阿鸾摇头:“他去了终南山采办法器,半月后回来。”她忽然抓住柳生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救我!只要用你的血点我的眼睛,禁制就能破!” 柳生吓了一跳,抽回手:“我...我只是个画画的,哪会什么法术?” “你画蝶时的心意就是法术!”阿鸾急得眼眶发红,“你方才画蝶,心里想着‘怎么才能有灵气’,这股子至诚的劲儿,比什么符咒都管用!” 窗外传来打更声,“咚——”的一声,惊得柳生打了个寒颤。他望着画中阿鸾苍白的脸,想起自己上个月,为了给生病的老娘抓药,给米行的孙掌柜画了幅《百福图》,结果孙掌柜嫌福字少了三笔,只给了半吊钱。他蹲在米行门口啃冷馒头,看着孙府的丫鬟把剩饭菜倒在阴沟里,心里憋屈得直想哭——可那股子憋屈,倒让他把福字的褶皱画得跟真的似的。 “成。”他咬开指尖,血珠“啪嗒”掉在砚台里,混着清水调开,“我信你。” 阿鸾凑近些,柳生捏着笔,手直颤。笔尖刚碰到蝶眼,就觉一阵灼痛,像是被火烤着。可他咬着牙,把血珠匀匀地点在左右两颗黑瞳上。 “嗡——” 画纸突然腾起金光,阿鸾的身影从画里浮了出来,裙裾上的百蝶扑棱棱飞起来,绕着屋子打旋。柳生慌忙后退,撞翻了条凳,“哐当”一声响。等他再抬头,阿鸾已站在床前,发间的紫藤花还在滴着露水。 “成了!”她笑着转了个圈,裙角扫过柳生的破桌子,把桌上积灰都扫得干干净净,“那妖人的禁制破了!” 柳生盯着她裙角的紫藤花——方才他画蝶时,确实在旁边画了株紫藤,可那花明明是枯的,怎么就活了? “你画的蝶儿有魂,画里的草木自然也有灵。”阿鸾看出他的疑惑,“我本是百花境的仙,最懂这些。”她从袖中取出枚彩鳞,递给柳生,“这是我的本命鳞,送你。往后你画什么,什么就活。” 彩鳞只有指甲盖大,却比朝霞还亮,在柳生手心里暖乎乎的。他刚要推辞,阿鸾已飘到窗边:“我要回百花境了。记住,画儿要用心画,心诚了,纸里也能开出花来。” 话音未落,她已化作点点荧光,钻进了那幅画里。柳生慌忙去看,只见画中蝶儿正停在紫藤花上,翅尖的朱红比刚才更艳了,连花蕊里的露珠都看得真真切切。 第二日清晨,柳生被敲窗声惊醒。他揉着眼睛推开窗,只见巷口的茶棚里,王屠户正举着张画喊:“小柳!你给俺画的《八戒吃西瓜》,那猪八戒的耳朵会扇风,西瓜瓤红得能滴蜜!俺闺女看了直喊‘要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柳生凑过去一瞧,差点笑出声——那画里的猪八戒,耳朵确实翘着,像是被风掀起来的;西瓜皮上的白霜,细得跟真的似的。他想起昨夜的彩鳞,摸了摸怀里,还在。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多日,汴京城里的富户都来求画:张员外要《百鸟朝凤》,李娘子要《仕女扑蝶》,连大相国寺的住持都要《十八罗汉朝普贤》。柳生的破屋子挤得水泄不通,可他总在画完最后一笔时,轻轻点一下画中活物的眼睛——用他的血,混着真心。 半年后的暮春,柳生在御街的画坊里作画。窗外飘着细如牛毛的雨,他笔下的牡丹正开得热闹,花瓣上的水珠仿佛要滚下来。忽听门外传来马蹄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个穿青衫的道士站在阶前,腰间挂着串青铜铃,叮铃作响。 “柳画师。”道士抱拳,“贫道云游至此,见你画中生机盎然,特来讨教。” 柳生放下笔,指了指案头的彩鳞:“不过是个花仙送的小玩意儿。” 道士盯着彩鳞看了许久,突然笑了:“原来是百花境的本命鳞。当年那邪道是我同门,因贪念犯了戒律,已被我逐出师门。”他望向柳生,“你能以真心破禁,实属难得。往后...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说罢,道士拂袖而去。柳生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案头的画——那幅《百蝶图》里的蝶儿正振翅欲飞,翅尖的朱红在雨幕里闪着光。 后来有人说,每到月圆之夜,汴京的老墙根儿就能听见蝶鸣。还有人说,见过个穿彩衣的女子在巷口徘徊,裙角沾着紫藤花露。可柳生只是笑,继续在宣纸上画他的蝶儿。他知道,有些故事,不必说与人听——就像他的彩鳞,永远那么亮,就像他的画,永远有魂。 毕竟,心诚了,纸里也能开出花来。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0章 石磨姻缘 晋中平川的五月,麦香裹着石匠铺的锤声漫得到处都是。赵大蹲在自家门槛上磨凿子,凿尖映着日头,亮得扎眼。隔壁王氏端着碗槐花茶过来:“大兄弟,我家那盘老磨又卡壳了,你给瞅瞅?” 赵大抹了把汗,凿子在青石板上敲出个白印子:“保准儿给您拾掇利索。”王氏叹口气:“不是拾掇的事儿,那磨盘用了二十年,齿都磨秃噜皮了。前儿我推磨,差点闪了腰。” 赵大手一停,凿子“当啷”掉在地上。他抬头看王氏——三十来岁的人,鬓角白了,腰板还直,可那双手背上爬满青筋,推磨时该多吃力?“婶子,”他把凿子捡起来,“我不给您拾掇,给您打个新的。” 王氏吓了一跳:“那得费多少石料?” “咱村后山有块青玉峡的石头,滑溜着不硌手。”赵大挠了挠后脑勺,“您要信得过我,明儿我就去凿。” 王氏没接话,转身回了屋。赵大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上个月帮她修院墙,她也是这样欲言又止——自打男人没了,她总像株蔫了的谷子,风一吹就往人堆里缩。 第二日天没亮,赵大就往山里去了。他揣了两个冷馍,扛着铁钎子往青玉峡走。山风凉丝丝的,吹得石缝里的野菊直晃。他挑了块盆口大的石头,拿手量了量——得够宽,磨盘才稳当;得够厚,经得住磨。 等他把石头扛回村,日头都爬到枣树梢了。王氏正蹲在院门口择菜,见他抱着石头过来,慌忙站起来:“大兄弟,这可使不得...” “使得当!”赵大把石头往地上一放,“您瞧着,这石头纹路匀,没杂质,磨起面来保准儿细。”他从怀里掏出麻绳,“您帮我搭把手,咱把这石头架到磨盘上。” 王氏搓了搓手,上前搭住绳子。两人一较劲,石头“嗨哟”一声上了磨盘架。赵大掏出墨斗弹了道线,抡起锤子就敲。火星子溅在王氏的蓝布衫上,她也不躲,只踮着脚看他——额角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掉,砸在石头上“滋啦”一声。 “歇会儿吧。”她递过水葫芦,“我给你擦把脸。” 赵大接过水葫芦,手有点抖。水沾在脸上,凉丝丝的,可心口烧得厉害。他想起昨儿夜里,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王氏家的磨盘要是不合辙,推磨时得费多大劲?她一个女人家... “大兄弟?”王氏轻声唤。 赵大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盯着她的手——那双手背上虽有皱纹,指节却还直,是常年推磨磨出来的茧。“该敲第三下了。”王氏指了指石头,“我对过石匠铺的老张头,说磨盘得敲三百六十六下,图个周全。” 赵大笑了:“婶子倒懂行。” “嗨,跟磨盘打了半辈子交道,哪能不懂?”王氏低头择菜,“我男人活着时,咱这磨盘转得欢实。他走后,我就怕听见这‘吱呀’声——听着像他喊我吃饭。” 赵大的锤子顿了顿。他想起王氏的男人,三年前下河捞柴被洪水卷走了,尸体都没找着。从那以后,王氏家的灶膛总比别人家冷,院儿里的枣树也没人修剪,枝桠乱得像团草。 “婶子,”他把锤子往地上一搁,“明儿我就来安磨盘。您放心,保准儿让这磨盘转得比从前还顺溜。” 接下来的七日,赵大天天往王氏家跑。头三天安底座,他用碎石子儿垫得平平整整;中间三天调磨齿,拿铜尺量得准准的;最后一天合磨盘,他蹲在地上,拿细砂纸打磨得锃亮。 王氏天天在旁边搭手。递锤子时,指尖碰着他的手背;递水时,发梢扫过他的脖颈。两人都不说话,可那磨盘“吱呀吱呀”的响声里,总藏着些说不明白的热乎气儿。 第七日晌午,磨盘终于合拢了。赵大擦了擦手,说:“婶子,您试试。” 王氏搓了搓围裙,走到磨前。她弯下腰,右手扶着磨杆,左手舀了瓢麦子撒进去。磨盘刚转半圈,“咔”地一声卡住了。 赵大凑过去,蹲下身看——原来是磨齿对得不够齐。他拿出凿子,轻轻敲了敲:“婶子,您再推。” 王氏又推,这次磨盘转得顺溜了些,可面粉还是粗。赵大又调了调,第三次推的时候,雪白雪白的面粉“簌簌”落进面槽里,细得能照见人影。 “成了!”赵大拍着手笑,“婶子,您瞧这面,比您从前磨的还细。” 王氏捏了把面粉,放在手心里搓了搓:“是细。”她抬头看赵大,眼里亮堂堂的,“大兄弟,你这手艺...比那老张头强多了。” 赵大的脸腾地红了。他想起昨夜在石匠铺,对着月光打磨最后一道齿痕,心里念叨的全是王氏推磨时的模样——腰板直了,眼里有了光,像株晒了太阳的向日葵。 “婶子,”他喉结动了动,“我想...想跟您说个事儿。” 王氏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说。” “我...我没娶亲。”赵大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娘走得早,就剩我自个儿。我想...想娶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王氏没说话。磨盘还在“吱呀”转着,面粉落进面槽的声音“沙沙”的。过了好一会儿,她伸手关了磨,说:“大兄弟,我男人没了三年,你图个啥?” “图个热乎。”赵大抬头,“图您推磨时不孤单,图咱屋里有个说话的,图...图这磨盘往后转得更欢实。” 王氏笑了。她伸手抹了把脸,指腹上沾着面粉,在脸上画出两道白印子:“明儿我去集上扯两尺红布,给你做身新衣裳。” 消息像长了翅膀。五月十五那天,赵大和王氏拜堂。村里的婶子们都来贺喜,说:“这石磨可真是磨出了好姻缘!”有人摸了摸磨盘,说:“怪道转得顺溜,原是有良心的人磨的。” 打那以后,王氏家的磨盘就没闲过。春天磨榆钱面,夏天磨豌豆面,秋天磨玉米面,冬天磨小麦面。赵大推磨,王氏添麦,磨盘“吱呀吱呀”响着,像是在唱曲儿。 后来,村里有了新说法:要是小两口闹别扭,就去摸摸王氏家的石磨——那磨盘上的齿痕,都是恩恩爱爱的印子。再后来,赵大和王氏的孙子辈儿都说,夜里能听见磨盘响,像是有人轻声说:“慢点儿推,别累着。” 如今,那盘石磨还在王氏家的院子里。磨盘边沿儿上,刻着一行小字:“赵大磨,王氏推,磨得日月换新辉。”风一吹,磨盘轻轻晃,倒真像是在应和似的。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1章 逆子碑 汾河湾的老槐树底下,总坐着个赖汉子。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手里攥着根草茎,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村人见了都绕着走,背地里叫他“张赖子”——可谁不知道,这赖子本名张守仁,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逆子。 张守仁三十岁那年,他娘咽气前拉着他的手掉泪:“狗剩啊,你爹一辈子种地把你养大,你大了该替他分担。”他当时正啃着新蒸的白面馍,不耐烦地把馍渣子甩在地上:“分摊个啥?他个瘸子能种几亩地?”他娘闭眼时,他连口热水都没喂。 打那以后,张守仁更没个收敛。他爹张老汉虽瘸了腿,还得每天天不亮就去河边挑水。有回挑水摔了,水泼了一地,张守仁举着扁担追出来:“老不死的,连水都挑不利索!这日子没法过了!”他爹缩在墙根儿发抖,水渍在青石板上洇成个暗黄的圆。 这日晌午,乌云压得低,像块浸了水的灰布。张守仁蹲在院门口啃瓜,他爹端着碗稀粥过来:“狗剩,趁热喝。”他看也不看,一脚踹翻粥碗:“热?这破粥比凉水还寡淡!”粥泼在他爹脚边,沾湿了补丁摞补丁的裤脚。 “作孽啊!”隔壁王婶扒着墙头叹气,“老张头这把老骨头,迟早要被他折腾死。” 谁也没料到,变故来得比王婶的话还急。 后半夜,雷炸得房梁直晃。张守仁裹着被子打呼噜,突然被“轰隆”一声惊醒——东山墙塌了!泥石流裹着碎石滚进院子,砸塌了半间偏房。他披头散发冲出去,借着月光一看,山壁上竟露出半截青石碑! 碑身被泥土糊得严严实实,可露出的部分却刻满了字,红漆似的,像被血浸透了。张守仁凑近一瞧,脑袋“嗡”地一声——上面全是他这些年干的缺德事:“张狗剩,打父夺食,夺其米粮;嫌母累赘,锁于柴房;抛米撒面,辱骂双亲;更有甚者,欲卖父换钱……” “谁刻的?!”他抄起铁锹就砸。铁锹劈在碑上,“当”的一声,火星子溅在脸上。可那字越砸越亮,红得刺眼,像要从石头里渗出来。 张守仁吓傻了,连滚带爬跑回屋。刚点上油灯,就见灶台上的锅沿儿爬满了血字:“打父时,锅里的粥正香。”水缸沿儿也渗出血:“嫌母时,缸里的水正清。”连饭碗里都浮着血丝,晃得人眼晕。 “作孽!作孽!”他抄起扫帚乱打,可血字越打越多,从碗沿爬到桌沿,从桌沿爬到房梁。他爹缩在炕角发抖,嘴唇直哆嗦:“狗剩...莫不是...你娘显灵了?” 张守仁这才想起,他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盖儿都掐进他肉里:“狗剩,你若作恶,我必化碑警示。”他当时拍着胸脯笑:“娘,您老就放心吧,我张狗剩将来是要当大财主的!” 后半夜,他裹着铺盖卷儿往村外跑。月光像水似的淌在地上,他跌跌撞撞进了乱葬岗。突然,他看见前面新堆了座坟,碑还没立稳,歪歪扭扭刻着:“逆子张狗剩之墓,亡于癸卯年五月廿三。” “五月廿三?”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今儿个正是五月廿三! 坟前飘来股子熟悉的味儿,是他娘生前熬的药香。他“扑通”跪在地上,哭嚎着:“娘!娘!狗剩错了!狗剩不是人!” 可坟头没动静。风卷着纸钱飞过,他看见碑底渗出暗红的液体,慢慢汇成一行小字:“娘在黄泉等你,等你给爹端碗热粥,等你给爹捶腿揉肩,等你...喊一声‘爹’。” 天快亮时,张守仁跌跌撞撞回了村。他爹还坐在炕上,手里攥着半块冷馍——这是他昨儿夜里摔了碗后,老汉捡的。 “爹。”张守仁喉咙发紧,“我给您熬粥去。” 他爹抬头,眼角还挂着泪:“狗剩...你...你可别吓唬爹。” “不吓唬。”张守仁跑进灶房,抱起米缸就往锅里倒,“您等着,我多放米,熬稠的。” 粥香飘满院子时,王婶端着碗醋过来:“老张头,你家狗剩转性了?” 张守仁盛了碗粥,双手捧给爹:“爹,趁热喝。”他爹接碗的手直抖,粥洒在桌上,他却笑了:“不脏,不脏。” 怪事从那天起。张守仁家的锅沿儿、水缸、饭碗,血字慢慢淡了;房梁上的血丝,被擦得干干净净;连山壁上的古碑,也只剩些模糊的痕迹。 半年后,张老汉在院门口晒暖。张守仁蹲在他脚边,给他捶腿:“爹,我明儿想去集上买块布料,给您做条新棉裤。” 张老汉摸着他的头,眼泪吧嗒吧嗒掉在青布衫上:“好,好。” 村人路过,都瞪圆了眼。王婶捅了捅旁边的赵老汉:“你瞅见没?张狗剩给老张头捶腿呢!”赵老汉吧嗒着旱烟:“可不是?昨儿我还见他蹲在灶前烧火,烟熏得直咳嗽。” 后来,有人问张守仁:“你咋就改了?”他挠挠头:“我娘显灵呗。那碑上的字,比我心口疼还难受。再说了...”他指了指炕上的老爹,“我爹养我这么大,我打他骂他,狗都不如。” 再后来,汾河湾的老槐树底下多了块新碑。碑身刷得雪白,刻着:“劝世碑·孝为百善先”。张守仁逢人就说:“这碑该立,该立!” 只是没人知道,每个月明星稀的夜里,张守仁都会偷偷去乱葬岗。那里有座没立碑的坟,他蹲在坟前絮絮叨叨:“娘,狗剩给您端粥了,您尝尝香不香?” 风掠过坟头的野菊花,像是谁在轻轻应。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2章 虎撑济世 金元年间,太行山东麓的山路上,总见个背着药箱的老者。他穿青布衫,戴竹笠,腰间挂着个铜铃铛,走路时叮当响——那是他自制的“虎撑”,说是能镇住山魅,更能驱散药气里的腥臊。老者姓李,单名杲,字明之,号东垣老人,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郎中。 这日秋阳将落,李东垣背着半箱药材往山下赶。他今早去了鹰嘴崖,给摔断腿的猎户接骨,又绕到王家庄,给染了时疫的娃子开了方子。药箱里还剩半袋茯苓、两捆艾草,最底下压着块虎骨——那是上个月救了只被猎人套住的小麂子,母麂子叼来的谢礼。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李东垣裹了裹衣襟。转过最后一道山弯,他忽然顿住脚——前头的青石板上,横着只斑斓猛虎。 那虎足有牛犊大,皮毛沾着草屑,右前爪上结着黑褐色的痂,正低低地呜咽。最奇的是它嘴里叼着个金环,铜鎏金的,刻着“镇北军”三个字,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畜牲,莫要拦路。”李东垣握紧药箱,壮着胆子上前两步。 老虎却不躲不闪,反而往后退了半步,喉咙里滚出呜咽,像在哭。李东垣这才发现,它左嘴角淌着血,舌尖上有块紫黑的淤肉——怕是被什么硬东西卡住了喉咙。 “你这是……卡了骨头?”李东垣蹲下来,轻声问。老虎歪了歪头,眼睛湿漉漉的,竟像听懂了。它把嘴张大些,李东垣凑近一瞧,倒抽一口凉气:虎喉深处卡着截牛腿骨,骨头尖儿扎进了肉里,周围肿得像发面馒头。 “造孽哟。”李东垣叹气。他想起上个月在药谱上看到个方子,说虎骨能强筋健骨,可眼前这虎,分明是被猎人遗弃的伤骨卡住了喉咙,若不及时取出,不出三日就得活活憋死。 他从药箱里摸出虎撑——那铜铃铛原是用来撑开药碾子的,此刻倒成了宝贝。李东垣把铃铛塞进虎嘴里,轻轻一掰,铃铛“咔”地撑开虎口。老虎疼得一抖,却没咬他,只拿舌头舔他的手背。 李东垣趁机用镊子夹住那截牛骨,屏住呼吸慢慢往外拔。“嘶——”骨头带起血丝,老虎猛地一颤,却仍乖乖张着嘴。等骨头完全取出,它突然发出一声低吼,震得山雀扑棱棱乱飞,可那吼声里没半分凶气,倒像在道谢。 李东垣从药箱里翻出金疮药,撒在虎喉的伤口上。老虎伸出舌头,把药末卷进嘴里,又用前爪轻轻扒拉他的衣角,像在说“谢谢”。 天擦黑时,李东垣收拾药箱准备下山。刚直起腰,就见老虎叼着个布包,轻轻放在他脚边。布包散开,里头是几株带露的草药:有开蓝花的紫菀,有结红果的商陆,还有几株他叫不出名的,叶片上沾着松针。 “你这是……”李东垣蹲下来,摸了摸老虎的耳朵。 老虎又呜咽了一声,转身往林子里去了。李东垣打开布包,闻了闻——全是些清热解毒的好药,正好能治王家庄那娃子的时疫。 这夜,李东垣在山脚下的破庙歇脚。他生了堆火,把草药摊在石桌上晾着。忽听庙外有动静,出门一瞧,只见老虎叼着个陶罐,罐里装着山泉水,正往他脚边放。 “你这畜牲,倒比人还会疼人。”李东垣笑了,舀了瓢水喝。水甜丝丝的,带着山泉的清冽。 打那以后,老虎常来。有时叼着草药,有时叼着野果,有时就蹲在药箱旁打盹。李东垣给它取名“阿虎”,说它是自己的“药童”。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月后,山下来了群人,为首的是个穿锦袍的胖子,自称是镇北军的张统领。 “李郎中,可还认得这金环?”张统领掏出个檀木盒,里头躺着个金环——正是阿虎嘴里叼的那个。 李东垣一拍大腿:“原来是军爷的虎!上月我在鹰嘴崖,还见它被猎人套住了腿,后来不知怎的就挣脱了。” 张统领叹了口气:“那虎原是军中的‘镇山兽’,跟着我打了三年仗。上月在黑风峡,它为救我中了猎人的陷阱,断了条腿,又卡了喉。我派了八个军汉去救,都被它咬了回来——没想到,倒让您给治好了。” “举手之劳罢了。”李东垣挠了挠头,“倒是它,治好了我不少病人。” 张统领哈哈大笑:“李郎中仁心,这虎通人性!我听说它常往您这儿衔草药,可是真的?” 李东垣就把阿虎送药的经过说了。张统领听完,拍着大腿说:“好!从今日起,这虎归您养着。往后您行医,它给您当向导;您采药,它给您看路!” 打那以后,李东垣的药箱更沉了——除了药材,还有阿虎叼来的山珍;他的名声更响了——不仅治好了张统领的旧伤,还用阿虎送的紫菀治好了整个县的肺痨。 有人问他:“李郎中,您咋能让猛虎听使唤?” 他总是笑:“哪是我驯了虎?是虎驯了我。那年我救它时,它眼里只有求生的光;如今它送药时,眼里全是报恩的情。万物有灵,人心换人心,兽心也换兽心呐。” 后来,李东垣的学生整理他的医案,特意写了一笔:“虎撑者,非独撑药石,更撑仁心也。吾师尝言,医者之刀,当祛病;医者之心,当护生。虎衔草报恩,非虎之灵,乃仁之灵也。” 再后来,太行山的猎户们都说,遇见受伤的野兽,只要学李郎中那样,用铜铃撑开它的嘴,小心救治,它日后定会衔草报恩。而李东垣的药箱上,始终挂着那枚虎撑——铜铃虽旧,叮当声里却多了几分温暖,像在说:医者的仁心,原是这世间最灵的“虎撑”。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3章 木牛村记 蜀中山多,雾浓得像泡发的棉絮。木牛村的青石板路浸在雾里,像撒了层盐粒。我蹲在老槐树下补木牛,刨花混着松脂香钻进鼻子,远处传来王婶的吆喝:"阿木,你李叔家要运两袋盐巴,赶紧把木牛牵过来!" 我应了一声,手底下不停。这木牛是我爷爷传下的,车身用青冈木凿成,轮轴嵌着枣核钉,榫卯暗扣严丝合缝。最奇的是车肚皮底下那根乌木梁——爷爷说,这是"压舱石",上坡不栽跟头,下坡不蹦高。我摸着梁上的刻痕,那是爷爷教我认的:"一、二、三、四",共四个,对应着四道暗榫。 "阿木!"王婶又喊,"盐巴要潮了!" 我把木牛套上,绳结系成"活扣"——这是爷爷教的,紧了勒手,松了滑货。木牛滚起来时,轮轴发出"吱呀"声,像老茶碗碰着青瓷盘。王婶跟在后头数步数:"嘿,这木牛真听话,比我家那头瘸腿驴还稳当。" 日头爬到山顶时,雾散了些。我牵着木牛往回走,路过村东头的老祠堂。门楣上"木牛居"三个字被风雨磨得发亮,是太爷爷的手迹。记得七岁那年,爷爷蹲在祠堂台阶上抽旱烟,我扒着他裤脚问:"木牛为啥叫木牛?跟诸葛丞相的木牛流马有关系不?" 爷爷把烟杆在青石板上敲了敲,火星子溅在"木牛居"三个字上:"小崽子,你当这是耍杂耍的木头疙瘩?当年丞相北伐,用木牛流马运粮,山路陡得能刮掉人一层皮。后来战乱平了,工匠们怕这手艺惹祸,就带着图谱躲进深山。咱们木牛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我仰着脖子看爷爷,他眼角的皱纹里夹着松针:"你太爷爷是最后一个跟着丞相学手艺的徒弟,临终前把图纸缝在我襁褓里。那时候血把粗布都浸透了,像朵红牡丹。"他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展开是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木牛,旁边写着"榫要密,钉要沉,压舱木要选百年乌木"。 "你看这道暗扣,"爷爷用指甲挑开木牛腹下的木板,露出道细缝,"平常瞧不见,运重物时一压,就能把货物卡死。当年丞相的木牛流马能在栈道上走,靠的就是这股子巧劲。" 风突然大了,吹得祠堂前的铜铃叮当响。我看见爷爷的手在抖,他抹了把脸:"阿木,等你长到十八岁,这木牛的榫卯、暗扣、压舱木,都得刻在你骨头里。咱们村的人,不能让老祖宗的手艺断在咱们手里。" 那年冬天,爷爷走了。出殡那天,全村人都来了。木牛队排成两列,载着爷爷的棺材,轮轴声像在唱哭丧调。我捧着爷爷的旱烟杆走在最前头,烟锅里还留着他最后一口烟丝的香气。 十六岁那年,山下来了商队。带头的是个戴瓜皮帽的外乡人,背着个蓝布包袱,说要收我们的木牛。他拍着木牛的车身:"这木料多结实,改改就能当手推车卖,保准能赚大钱。" 村头的老秦头把烟袋锅子往地上一磕:"你当这是普通的推车?这是老祖宗的命根子!"他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疤痕——那是年轻时偷学木牛手艺被爷爷拿戒尺打的。 外乡人不死心,凑到我耳边嘀咕:"小娃子,你爷爷走了,这手艺带进棺材多可惜?我给你五吊钱,再送你块好木料......" 我抄起木牛的推把:"爷爷说过,木牛的榫卯暗扣是活的,换了木料就走不稳。你就算把我杀了,也学不会这手艺。"外乡人悻悻地走了,蓝布包袱在风里晃荡,像只受了伤的乌鸦。 去年春上,山洪暴发。村东头的木桥被冲垮了,山下的盐巴、布匹运不上来,山上的药材、漆也运不下去。村长急得直拍大腿:"要是早修好新桥......" "不用修桥。"我站出来,拍了拍身边的木牛,"用木牛。" 那天夜里,我把二十辆木牛都检查了一遍。乌木梁擦得锃亮,暗扣抠得顺溜,轮轴抹了菜籽油。第二天天没亮,我就带着青壮年下了山。木牛队在山路上排成一串,像条黑色的蛇。遇到塌方的地段,木牛的轮子卡在石缝里,我们就用撬棍一推——它竟自己调整了角度,稳稳当当绕过去。 运完最后一趟药材,日头已经落山。我坐在路边啃冷馍,看着木牛队缓缓往回走。轮轴声里,我突然想起爷爷的话:"木牛不是死的,是活的。它会跟着人心走,人心齐,它就能爬最高的山。" 现在我二十岁了,爷爷的旱烟杆在我手里磨得发亮。祠堂的梁上多了块新木牌,写着"木牛传习所"。每天夜里,我都点着桐油灯,在油纸上画新的榫卯图样。前儿个还收了个徒弟,是隔壁张铁匠家的小子,手巧得很,学起暗扣来一点就通。 昨儿下过雨,我牵着木牛去河边喝水。水面上漂着片桃花瓣,打着旋儿往木牛肚皮底下钻。我蹲下来,摸了摸乌木梁上的刻痕——现在有五个了,第四个是我刻的,第五个是徒弟刻的。 风从山那边吹过来,带着松涛声。我听见爷爷的声音在耳边响:"阿木,记住喽,木牛的魂不在木头里,在咱们心里。只要心里装着山,装着乡亲,这木牛就能一直走下去。" 河水流得欢,木牛的轮子在水中转出个小漩涡。我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水,牵着木牛往村里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没尽头的线——一头拴着过去的木牛,一头拴着未来的路。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4章 长明灯芯 南朝梁开元年间,括苍山脚下有座破落古寺,名唤"普济"。寺里只剩三间歪墙,殿角铜铃锈成黑疙瘩,唯有佛前那盏长明灯,还燃得透亮。 小沙弥慧明今年十五,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添油。他拎着铜壶踮脚往灯盏里倒,油珠子落进陶盏,"叮咚"响得像山雀叫。可近半月来,他总觉得不对——每日添三回油,灯盏里的油却总像被风卷了似的,半宿就见了底。 "慧明!"老和尚敲着木鱼从偏殿晃出来,僧袍补丁摞补丁,"又盯着灯发愣?那灯是前朝遗物,油是山民供的香火钱,莫要瞎琢磨。" 慧明挠挠光头:"师父,昨儿夜里我添完油,明明将盏口封严了,可五更天去看,油少了一半。" 老和尚眯眼瞅了瞅灯盏,油面浮着层淡青色雾气,烛芯烧得噼啪响:"许是山风灌得凶。"他摸出块碎银塞给慧明,"明儿下山买斤菜油,莫要再提这怪事。" 可慧明没买油。第二夜他躲在佛龛后头,攥着根细竹条,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灯盏。月上中天时,窗外忽然起了雾,白蒙蒙的像浸了水的棉絮。灯芯"忽"地拔高半寸,火苗由橙转金,照得殿内亮堂堂的。 "阿弥陀佛......"一声轻叹从殿外飘进来。 慧明揉了揉眼——门口站着个穿粗布衫的姑娘,十四五岁模样,鬓角沾着草屑,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袱。她踏进门来,脚底板沾着湿泥,却不敢碰佛前的蒲团,只远远跪着,双手合在胸前。 "求菩萨显灵,"她声音发颤,"我爹咳血三个月了,郎中说要拿长明灯的暖光照三天三夜,才能续住元气......" 慧明躲在佛龛后,手心里全是汗。那姑娘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个陶碗,碗里盛着半盏清水,水面浮着根草叶——正是前日他在后山采过的"续心草",治肺痨的宝贝,可这草得配着长明灯的火候熬药才灵。 "求菩萨慈悲,"姑娘把陶碗放在灯旁,"我娘走得早,就剩我和爹......" 灯芯突然"噼啪"炸了个花,火苗蹿起三寸高。姑娘猛地抬头,眼里亮得像有星子:"菩萨显灵了!" 慧明这才看清,她眼角还挂着泪,下巴尖得能掐出水。他想起自己八岁那年被老和尚捡进寺里,也是这样的小叫花子,浑身上下就剩口气。 第三夜,慧明提前把灯油添得满满的。他蹲在香案底下,怀里揣着个瓷盅——那是他偷偷刺破手指,接了小半盅血。老和尚说过,长明灯要"心灯不灭",或许这血能让灯芯更旺? 子时三刻,姑娘又来了。她刚跪下,灯芯突然"嗡"地响起来,火苗变成暖融融的橘红色。慧明从香案后爬出来,见姑娘正把续心草往陶碗里放,水面上浮起层细密的小泡,像撒了把星星。 "姑娘,"慧明走过去,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我这有办法,能让灯更亮。" 姑娘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撞在香案上:"你......你是谁?" "我是慧明,"他掀起袖子,腕子上还留着白天劈柴的血痕,"你别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姑娘盯着他的手腕,眼泪"啪嗒"掉在青石板上:"我爹说,这灯是前朝高僧点的,要诚心供奉才能灵。我昨日求了半宿,灯油还是不够......" 慧明没说话,掏出瓷盅往灯盏里滴了两滴血。血珠落进油里,腾地窜起股热气,灯芯"唰"地涨大一圈,火苗亮得能照见梁上的蛛网。 "哎呀!"姑娘捂住嘴,"灯油怎么多了?" 慧明笑了笑,又滴了两滴。这一夜,灯油足足撑到鸡叫头遍。天刚亮,姑娘就捧着陶碗跑了,蓝布包袱在身后晃得像朵云。 第七日夜里,慧明正打算去添油,忽听殿外有人喊:"小师父!小师父!" 是山脚下的王猎户。他喘得像拉风箱:"我家那口子说,后山上的野果全熟了,可我闺女说,普济寺的长明灯更亮了,您快去看看......" 慧明跑到殿里,差点叫出声——灯盏里的油满满的,灯芯粗得像根小拇指,火苗金灿灿的,把整座殿都照得暖烘烘的。佛龛前的蒲团上,摆着碗新熬的药,药香混着续心草的甜,直往人鼻子里钻。 "慧明小师父!"姑娘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提着串红山楂,"我爹喝了药,能坐起来了!他说这药有股子暖烘烘的气儿,像揣了个太阳在怀里......" 她把山楂塞给慧明,山楂上还沾着晨露:"我叫阿秀,我爹说要谢你。可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夜里来寺里的事......" 慧明摇头:"我不说。"他望着灯芯,突然想起老和尚说过的话:"这灯芯是用续心草做的,可再好的草,也得有真心护着,才能长明。" 从那以后,长明灯越发明亮。慧明每日添油时,总觉着油盏里有股子热乎气儿,像有人悄悄往里头添了把暖。阿秀常来寺里,有时带把野菜,有时提罐蜂蜜,却总在鸡叫前离开。 半年后的夜里,慧明又躲在香案后。他见阿秀跪在灯前,从包袱里掏出个小布包,轻轻打开——里面是根续心草,草叶上还沾着晨露。 "菩萨,"她轻声说,"这是我爹让我带来的。他说,这草得种在长明灯旁,才能年年生长。" 慧明从香案后走出来,阿秀吓了一跳,却又笑起来:"我就知道是你!" "我早猜到了,"慧明挠挠头,"你爹的病好了,该谢你自己。" 阿秀低头绞着衣角:"我娘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做人要像长明灯,自己亮着,也给别人照路。''我记着这话呢。" 第二日,老和尚把慧明叫到跟前,手里捧着那截灯芯:"这草芯经了你的血,又得了姑娘的孝心,该换个名字了。" 慧明想了想:"就叫''孝心芯''吧。" 后来,普济寺的长明灯出了名。山民们都说,那灯芯是用孝心养的,照得见人心的暖。再后来,战乱波及括苍山,古寺塌了半面墙,可那盏长明灯始终没灭。有人说,是慧明和阿秀的孝心,把灯芯焐得更亮了。 如今,括苍山的樵夫还说,夜里路过普济寺,能看见一点金光从废墟里冒出来,像颗落在人间的星子。那光里,仿佛还能听见小沙弥和药农闺女的笑声,混着续心草的甜,飘得很远,很远。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5章 息壤洲 黄河水涨了七回,鲧部落的土寨子墙就塌了七回。 我蹲在寨门口的老槐树下,看浑浊的河水卷着房梁、牛棚、半袋粟米往东边滚。王阿婆抱着最后一捆干柴往高岗上爬,她那裹着蓝布的小孙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奶奶,水咋还不退哩?" "退?"旁边扛着木锨的李老汉吐了口唾沫,"你当这是往年?今年这水邪性,刚垒的堤坝,一夜间就被泡软了,再冲两回,怕连高岗都得喂鱼!"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珠站起来。裤脚还沾着新泥——今早我带着青壮年去堵西边的决口,刚把最后一车土填进去,浪头一拍,半段堤坝"咔嚓"裂开条缝,几个后生差点被卷走。现在想来,那裂缝里的水泛着青灰色,倒像有啥活物在底下拱。 "禹哥!"十七岁的阿楠从寨子里跑过来,裤脚全是泥,"族老说让您去祠堂,说是...说是要请龟仙显灵。" 祠堂里点着松明子,照得石壁上的祖先画像忽明忽暗。族老摸着花白的胡子,手里攥着块龟甲:"大禹啊,你爹当年治水,也是这般艰难。前日我在河边见着块青石板,底下压着只老龟,龟壳上全是水纹。我琢磨着,许是河伯显圣,派神龟来帮咱们。" 我盯着龟甲上的裂纹——那是用刀刻的,说是能通神。可我爹当年也信过这些,凿山不通就烧龟甲问卜,结果呢?洛水还是漫了,他最后被舜帝殛死在羽山。 "族老,"我把龟甲轻轻放回供桌,"治水要靠人力,不是靠龟甲。" 族老的手颤了颤:"可...可今日后半夜,我听见河底有响动,像是巨石滚动。等天一亮,河湾处竟露了块巴掌大的土疙瘩,泛着金光,摸上去暖融融的..." "土疙瘩?"我皱起眉。 "许是息壤!"阿楠突然插嘴,"我听老猎户说过,天地初开时有块神土,能自己长,能堵水患!" 祠堂里静了一瞬。窗外的雨忽然大了,噼里啪啦砸在瓦上。我望着供桌上那团蒙着红布的东西——是族老让人从河湾捧来的,说是"神赐"。红布揭开时,我倒抽了口凉气:巴掌大的土块泛着淡金色,表面细密的小孔里渗出亮晶晶的水珠,像活物似的轻轻颤动。 "试试吧。"我伸手碰了碰那土块。指尖刚触到土面,它突然"嗡"地震了一下,接着"滋溜"一声,竟比刚才大了一圈! 祠堂里的松明子"噼啪"炸了个灯花。阿楠"哇"地叫出声,族老的龟甲"当啷"掉在地上。 "这是..."我后退半步,土块已经长成磨盘大小,还在缓缓膨胀。更奇的是,土块周围的空气里浮着细小的金粉,像是星星碎在了人间。 "许是要遇水才长。"我想起族老说的河湾,抓起土块就往外跑。 雨还在下,黄河水已经漫到了寨前的老榆树。我站在齐膝深的水里,把土块用力抛向河心。土块刚落进水里,就像颗石子投进了滚油——刹那间,金光炸开来,土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先是桌面大,接着是碾盘大,眨眼间竟成了座小山! "快看!"阿楠指着河面。被土块挡住的水翻起白浪,可那土山还在长,底部扎进淤泥里,顶部不断向上隆起,竟在河中央堆出片椭圆形的陆地!更奇的是,土山周围的河水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似的,原本浑浊的浪头渐渐变清,最后竟顺着土山四周分流开来,像条温顺的河绕着陆地打转。 "成了!"李老汉跪在水里,双手捧起泥沙,"这土硬得很,泡了三天三夜都没软!" 我踩着水爬上土山。脚下的土松松的,却扎实得很,踩不出个坑。抬头望去,原本漫到天际的洪水被分成了两股,顺着土山两侧缓缓流走,露出大片大片的淤泥地。风里飘来青草的香气——不知何时,土山上竟冒出了嫩绿的芽,细弱却挺得笔直。 "这是息壤。"身后传来个沙哑的声音。 我转身,见那只老龟不知何时爬了上来。它的壳绿得发亮,上面布满细密的水纹,头却缩在壳里,只露出半张嘴:"当年女娲补天,用了我的脊背垫着。后来天地动荡,我吞了地脉里的生气,化成这能生长的土。你爹鲧治水时,我本想帮他,可他总想着用蛮力堵,没摸清我这土的脾气。" "我爹?"我想起爹临终前说的话:"禹儿,莫学我硬来...水是活物,要顺着它。" 老龟慢慢探出头,眼睛像两颗琥珀:"你今日把土投在河心,是顺着水的势;让土自己长,是顺着我这土的性。这才是治水的道。" 洪水退的那日,黄河两岸的人都来了。淤泥地上长出了齐膝高的野草,土山周围的庄稼汉挽起裤脚,开始翻地播种。族老把那块最初的土疙瘩供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用红布裹得严严实实,说这是"息壤的原身"。 "往后这地就叫息壤洲吧。"阿楠蹲在新翻的土埂上,捏着颗刚冒头的麦粒,"我阿爹说,这地名儿吉利,啥灾都挡得住。" 我望着远处忙碌的人群。阳光照在土山上,金粉似的光尘随风飘散,落在刚播下的种子上。风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还有妇女们洗衣时的棒槌声——这声音,比任何龟甲牛骨上的卦象都要实在。 后来有人说,看见那只老龟在黄河里浮过,龟甲上的水纹闪着金光。也有人说,每到暴雨时节,息壤洲的土会轻轻颤动,像是大地在呼吸。可我知道,真正让洪水退去的,不是什么神龟神土,是咱们庄稼人肯弯下腰,跟着水的性子走。 就像如今息壤洲的娃子们唱的:"大禹哥,不犯浑,跟着河水找门道;土能长,水能绕,日子越过节节高。"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6章 桑弓射日 桑墟村的桑树比老辈人的胡子还老。我蹲在桑树下编竹筐,看风卷着细沙掠过树顶——自打三年前那场灾祸,天就再没痛痛快快下过雨。地里的粟米苗刚冒芽就卷成了枯柴,连村口那口老井都见了底,只剩井壁上青苔泛着冷光。 "阿蘅!"隔壁的巧妹抱着个破陶碗跑过来,碗里盛着半块发黑的锅巴,"我家最后一把粟米熬粥,你喝两口。"她眼眶红得像浸了血,"昨儿夜里,东头张阿公的蚕房着了火,说是看见红影子扑棱棱飞过......" 我没接锅巴。最近总有人说看见红影子,大如车轮,尾羽扫过的地方,草木焦黑,泥土冒烟。巧妹说的红影子,我知道是啥——三年前后羿射落九日,可最后一缕日头的真火没散干净,凝成了只火鸦。它本是太阳精魄所化,却因沾了人间怨气,成了吞云吸露的恶禽。 "阿蘅姐,"巧妹拽我衣角,"我阿娘说,你养的蚕最灵醒。要不...你去求求桑林里的老桑树?" 我望着满坡的桑树。它们的叶子早没了往日的油绿,叶边卷着焦痕,像被火烤过的纸。可我知道,这些老桑树还没死透——它们的根扎在地下十丈深的地方,还在拼命往土里吸最后一丝潮气。 夜里,我躺在自家土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风里有股焦糊味,是西头李阿婆家的麦垛烧了。我翻了个身,摸到枕头下的桑皮纸——那是我抄的《蚕经》,上面记着我爹教的养蚕法子:"桑者,木之精也;蚕者,丝之魂也。桑得露则荣,蚕得桑则生。" 突然,窗棂"咔"地响了一声。我摸黑点亮油灯,就见窗纸上印着个影子:红冠、金尾,翅膀展开足有两丈宽,尾羽尖儿上还滴着火星子。 "火鸦!"我差点喊出声。它停在院外的老槐树上,爪子扣进树皮里,树身立刻冒起青烟。我想起爹临终前的话:"阿蘅,桑树的魂在根里,人的魂在念里。要是哪天真到了绝境......" 第二日天没亮,我就往村后的老桑林跑。那里有棵最老的桑树,听我爷爷说他爷爷的爷爷还在时,它就这么粗。树皮皴裂如铁,树洞里塞着几百年前的蚕茧,都成了化石。 我跪在树下,摸它的树干。树身凉丝丝的,可我能感觉到,它底下有股热乎劲儿在攒着——那是活气儿,藏在树心里,不肯散。 "老桑树,"我贴着树干说,"你要是不嫌弃,我想取你心口那截桑木。" 树洞里突然落下片叶子。我接住看,叶面上还凝着露珠,绿得新鲜,像是刚从枝头摘的。"好,"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你要桑木做弓,蚕丝做弦,对不?"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树杈上蹲着只白头翁,正歪着脑袋看我。它喙里叼着根蚕丝,在晨光里泛着银亮。 "你是...桑仙?" "我是守林的雀儿。"白头翁扑棱棱飞起来,"三十年前你爹救过我,说桑林里的活物都是亲戚。你记着,取桑木要在寅时三刻,这时候树心最软和;蚕丝要选春蚕第五眠的头茬,浸过桑叶上的晨露,才有生气。" 我按它说的,天没亮就摸进桑林。老桑树的树心果然软得像浸了水的棉,我用石斧慢慢剜,不敢伤了周围的木纹。等挖出根手腕粗的桑木,天已经大亮,木头上还沾着树汁,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蚕丝是巧妹帮我收的。她带着村里的娃子们,在桑林里守了七夜。每只春蚕结茧时,我们都用竹片轻轻挑开,取出最细的那根丝头。等攒够七七四十九根,巧妹把它们泡在桑叶熬的水里,丝就变得又柔又韧,拉都拉不断。 制弓那天,我把桑木弯成满月状,用蚕丝一圈圈缠紧。弦绷得笔直,却听不见半点儿响声,像春天的风掠过草尖。最后,我在弓身刻了道云纹——那是我爹教的,说云能聚气,能让箭走得更稳。 箭是用啥做的?不是竹箭,不是骨箭。我把攒了三年的蚕茧煮成丝绵,捏成箭头的模样,又在上面浸了桑树汁。阿婆说,这是"以柔克刚",蚕丝虽软,可裹着桑木的魂,能破妖邪。 火鸦是在芒种那天来的。那天我正在桑林里喂蚕,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风声。抬头看,那红影子遮了半片天,尾羽扫过的地方,桑叶"噼啪"作响,冒起黑烟。 "阿蘅!"巧妹从蚕房跑出来,怀里抱着最后一筐蚕,"它...它冲我来了!" 我没说话。我把桑弓往肩上一扛,蚕丝弦在手里绷得发颤。火鸦的爪子已经抓向巧妹,我大喝一声,拉满了弓。 箭离弦的刹那,我听见了心跳声——不是我的,是桑弓的。它震得我虎口发麻,可箭头像长了眼睛似的,直往火鸦尾羽下钻。那是它的命门,我早打听清楚了:火鸦的戾气全聚在那儿,像团烧红的炭。 "噗!"箭头扎进去了。火鸦发出刺耳的尖叫,翅膀乱扑腾,火星子"哗啦啦"往下掉。它的羽毛开始变颜色,红的褪成金的,尾羽上的火星子变成了金粉,飘到地上,焦土里竟冒出了绿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成了!"巧妹喊。我瘫坐在地上,看着火鸦慢慢变小,最后落在我脚边。它不再是凶神恶煞的模样,羽毛油亮得像撒了金粉,头顶还长出个小肉冠,像个戴冠的娃娃。 "阿蘅姐,"巧妹蹲下来摸它,"它身上不烫了,软乎乎的。" 火鸦歪着脑袋看我,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伸手摸它,掌心传来暖烘烘的热,像晒过太阳的棉被。 "你叫啥?"我问。 它扑棱棱飞起来,落在老桑树上。树桠间立刻冒出簇新叶,绿得发亮。它又飞到我头顶,撒下片金粉。金粉落进泥土里,地缝里渗出了水珠——是雨! 那天夜里,下了场透雨。雨丝里飘着桑叶香,村头的老井满了,渠沟里的水哗哗淌。巧妹家的蚕宝宝从蚕茧里钻出来,白得像雪,爬起来"沙沙"响。 第二日清晨,我去看老桑树。火鸦正蹲在树杈上,嘴里衔着颗桑葚,往树洞里送——那里头塞着的蚕茧化石,竟开始动了,裂开条小缝,露出点嫩黄的茧衣。 "它在孵新蚕。"巧妹蹲在我旁边,"阿蘅姐,你说火鸦是不是变成金乌了?" 我望着树杈上的金羽鸟,它头顶的肉冠闪着金光,尾巴上的金羽在阳光下泛着暖光。风过处,它抖了抖翅膀,几片金粉飘下来,落在桑叶上,叶子立刻变得更肥更绿。 后来,桑墟村的人都说,我射的不是火鸦,是太阳精魄里的恶念。他们把我的桑弓供在祠堂里,弓身上的云纹被香火熏得发亮。可我不爱听这些,我只爱蹲在桑树下看蚕宝宝吃桑叶,看金乌鸟在枝头跳来跳去。 再后来,村里的娃子们唱起了歌谣:"桑弓弯,蚕丝弦,阿蘅射日救桑田;金乌落,甘霖现,桑叶肥,日子甜。"我听着他们唱,总想起那天射箭时的情形——不是我射中了火鸦,是桑林的活气儿、蚕宝宝的生机,还有我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盼头,一起把恶念化了。 就像老桑树说的:"天地间的东西,本就没个死活。心善了,火能变金;心狠了,金能变灰。" 现在,每年春蚕结茧时,我都会去老桑树下烧柱香。金乌鸟会从树上飞下来,停在我肩头,用嘴蹭我的手背。它的羽毛还是暖的,像晒过太阳的棉被。 而桑墟村的桑树,一年比一年茂盛。叶儿绿得能滴出油来,结的桑葚又大又甜,连外乡的商队都赶着马车来买。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7章 酒肆诗缘 成都的青羊宫外,有条窄窄的青石板街,街尾挂着面褪色的酒旗,上头写着"醉仙楼"三个歪歪扭扭的字。酒旗被风掀得一翻一折,像在跟路过的人打招呼。 柳七郎第一次踏进这酒肆时,正是暮春。他攥着皱巴巴的落第帖子,鞋跟沾着青羊宫前的泥,一推门就闻见满屋子的酒香味儿——是那种泡了枸杞、红枣的甜酒,混着新蒸的黍米香,直往鼻子里钻。 "客官,坐这儿?"柜台后探出个扎着双鬟的脑袋,姑娘穿着月白粗布衫,袖口沾着几点酒渍,"我给您擦桌子。" 柳七郎抬头,见她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说话时嘴角翘着,倒把满肚子的丧气暂时压了下去。他在靠窗的木桌坐下,拍拍桌上的灰:"上好的郫筒酒,来两坛。" 酒端上来时,坛口还冒着热气。柳七郎揭开泥封,酒香"轰"地散开来,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辣得眼眶发酸。第二碗喝到一半,他摸出随身的狼毫笔,蘸了酒在墙上题起诗来。 "十年寒砚墨成灰,十载长安梦未回......"他写得急,笔锋歪歪扭扭,墨汁顺着墙往下淌,"青衫湿尽无人问,且向糟丘觅旧杯。" 写完最后一个"杯"字,他扔了笔,趴在桌上直喘气。云娘端着茶盏过来时,他正用袖子抹脸,眼泪把青衫前襟洇湿了好大一片。 "客官,这诗......"云娘踮脚看了眼墙上的字,声音轻得像片柳叶,"写得怪扎心的。" 柳七郎没抬头:"扎心就对了。我柳七郎,字子安,去年春闱中了探花,今年......"他突然笑起来,笑得肩膀直颤,"今年主考官说我''诗风浮艳,难登大雅'',把榜文往我怀里一塞,说''回去再读十年书''!" 云娘没接话,只把茶盏推到他手边。茶是温的,带着股野菊花的香。柳七郎喝了口,突然发现她袖口露出半截帕子,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芙蓉花——跟他诗里"且向糟丘觅旧杯"的"杯"字,倒有几分相似的笨拙。 从那以后,柳七郎常来醉仙楼。有时带两斤蜀锦,有时提半筐枇杷,更多的时候是空着手,坐窗边喝两碗酒,题两首诗。云娘也不催他付钱,只在他题完诗后,用块蓝布帕子小心地把诗稿包起来,藏在柜台底下的木匣里。 "这诗得收着。"她蹲在柜台后装帕子,发顶的木簪晃呀晃,"万一哪天客官中了状元,回来寻呢?" 柳七郎听了,只是摇头:"状元?我这样的,中了又怎样?"他指了指墙上的诗,"你瞧这''青衫湿尽无人问'',才是实话。" 云娘没说话,只往他碗里多添了半盏酒。酒液在碗里晃,映着她泛红的耳尖。 秋去冬来,成都的雪下得急。柳七郎裹着件灰布斗篷来喝酒,发梢沾着雪粒子。他喝到第三碗时,突然说:"云娘,我要走了。" 云娘正擦桌子,手一抖,抹布掉在地上。"去哪儿?" "长安。"柳七郎摸出块碎银压在碗底,"这次换了路数,写策论,说不准能中个进士。" 云娘弯腰捡抹布,抬头时眼眶红红的:"那...那你啥时候回来?" "说不准。"柳七郎抓起桌上的狼毫笔,在墙上又题了首诗,"此去长安三万里,春风先到锦官城。" 他写完就走,雪地里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云娘等了整整一夜,雪停了,酒旗被冻得硬邦邦的,像块破布。第二日天刚亮,她就爬起来,用温水把墙上的诗慢慢润下来,贴在胸口焐干,再收进木匣的最底层。 这一等,就是一年。 第二年春,成都的桃花开得格外艳。醉仙楼的酒旗刚换上新的,就有个穿青衫的公子骑马而来。他翻身下马时,腰间的玉牌"当啷"响,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店家,可还认得我?"公子把马拴在酒旗杆上,掸了掸衣上的尘,"去年冬天来喝酒的柳七郎。" 云娘正在柜台后算账,听见声音手一哆嗦,算盘珠子"哗啦啦"掉了一地。她抬头,见那公子眉峰如剑,眼角却带着笑,倒比去年多了几分英气——可不就是柳七郎? "柳...柳公子!"她慌忙去捡算盘,发间的木簪却"啪"地断了,"您...您中了?" 柳七郎从怀里掏出个黄绫包,打开来是块金光闪闪的牌匾:"进士及第,赐同进士出身。"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放,"云娘,我回来寻我的诗。" 云娘的手在发抖。她打开柜台底下的木匣,取出层层包裹的蓝布帕子,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贴着二十三张诗稿,每张都用竹片压得平平整整,边角还留着她当年补的浆糊印子。 "我都收着。"她把帕子递过去,声音轻得像叹息,"从你第一次题诗那天,到去年冬天走的那天。" 柳七郎接过帕子,手指碰到她的手背,烫得两人都缩了缩手。他翻到最后一张诗稿,是去年冬天的那首:"此去长安三万里,春风先到锦官城。"墨迹已经有些模糊,却被小心地用糨糊粘过,边角还垫着薄棉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云娘..."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这些诗,我一张张都抄了副本。本来想等中了状元,拿它们当聘礼......" 云娘的脸涨得通红,抽回手去擦柜台:"谁要你的聘礼!"可她嘴上这么说,手却把木匣里的帕子又理了理,"不过...你要是真想谢我,就把这些诗裱起来,挂在我屋里。" 柳七郎笑了,笑得眼角的泪都出来了。他拽着云娘往酒肆里走:"裱诗?我这就去请城南最有名的装裱匠!用洒金笺,配湘妃竹的轴子!" 云娘被他拽得踉跄,却没挣开。她的手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在他耳边说:"还有...你去年冬天说要给我带长安的胭脂,可带了没?" "带了!"柳七郎从袖子里摸出个红漆小盒,"扬州的胭脂,比长安的还香!" 后来的日子,醉仙楼的酒旗还是那么旧,可酒屋里多了面诗墙。柳七郎的诗,云娘的帕子,都裱在墙上,墨香混着酒香,飘出半条街。 再后来,成都的老人们都说,醉仙楼的故事比郫筒酒还甜。有人来喝酒,就指着诗墙说:"瞧那首''青衫湿尽无人问'',是柳进士当年落第时写的;那首''春风先到锦官城'',是他中了进士写的。旁边的帕子,是云娘收的诗稿。" 有人问云娘:"你咋就看上柳七郎了?" 云娘擦着酒坛笑:"他题诗时,墨汁滴在我袖口,我洗了十遍都没洗掉。后来才发现,那不是墨汁,是他心里的火。" 柳七郎听了,就摸出酒碗跟她碰:"我这心里的火,能烧一辈子不灭。" 于是,醉仙楼的酒旗下,总坐着两个身影:一个研墨题诗,一个擦桌添酒。诗笺是他们当年的聘礼,也是如今的嫁妆,在风里飘着,在酒里泡着,把一段"诗酒姻缘",泡得愈发醇厚。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8章 悬壶 东汉和帝永元年间,汝南郡的市集热闹得像锅煮沸的饺子。青石板路上浮着草屑和枣核,卖胡饼的铜锅腾着热气,卖布的阿婆扯着蓝印花布喊"便宜嘞",连卖药的摊子都支棱着块红布,上头写着"悬壶济世"四个歪扭的字——不过那都是后话了,且说这故事的开头。 费长房那年二十有三,在城南开了间小药铺。他爹原是太医院的医正,三年前染了时疫没了,药铺便由他接着。可他虽读了几年《黄帝内经》,实际诊病却总差那么口气——比如上周给张屠户治刀伤,敷了三副药,伤口倒烂得更凶了。 这日晌午,费长房蹲在药铺门口搓手,望着街对面新支起的药摊直叹气。那摊主是个白胡子老头,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面前摆着七口小陶瓮,瓮口蒙着粗麻,每只瓮上都贴着张黄符。最奇的是摊子正中央悬着个拳头大的葫芦,藤编的绳儿从房梁上垂下来,葫芦就那么晃啊晃的,里头装着半葫芦深褐色的药汁,在日头下泛着金。 "小郎中,可是来瞧病的?"老头突然开口,声音像敲老竹。 费长房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啥时候站到了摊前。他挠挠头:"老丈,您这药......是治啥的?" 老头没答话,伸手从陶瓮里捏了撮药末,撒进葫芦。那药末刚触到药汁,"滋啦"一声就化了,葫芦里腾起团白雾,裹着股清冽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费长房只觉胸口憋闷的疼处——那是他爹咽气前咳血时,他在床前守了七日七夜落下的病根——竟松快了些。 "小友可是心口疼?"老头眯眼笑,"我这药叫''悬壶散'',专治五劳七伤。" 费长房摸出几枚铜钱:"老丈,给我抓一副。" 老头没接钱,反而指了指药铺:"你这铺子,药柜上的标签都褪了色,药碾子上的铜绿比药末还厚。小友,你当行医是卖米?" 费长房红了脸。老头却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哗啦"倒在案上——竟是七枚铜钱,整整齐齐码成北斗状:"这是今日头七位病人的诊金,你且收着。" 费长房更懵了:"老丈,您还没收钱呢!" "我这药,是给该吃的人吃的。"老头收拾起陶瓮,"日头偏西时我来收摊,你且记着,莫要碰那葫芦。" 话音未落,老头已背起药篓往巷口走。费长房望着他的背影,见那葫芦在他肩头晃得愈发慢了,藤绳上的结儿都看得真真儿的——七个结,正好对应他药铺里七味常用药。 等到日头落进屋檐,费长房正打算关铺门,忽听"吱呀"一声。抬头看,那老头竟站在药铺门口,手里提着个空药篓,葫芦还悬在腕子上。 "小友,跟我走。"老头转身就往巷外走,脚步轻得像片叶子。 费长房鬼使神差地跟上了。两人穿过青石板路,绕过护城河,来到城郊的老槐林。林子里有间草庐,门楣上挂着块破木牌,写着"壶中居"三个篆字。老头推开柴门,院里摆着九口大缸,缸里都泡着药草,最中间那口缸上盖着块红布,隐约能看见里头是个更大的葫芦。 "小友可愿学医?"老头坐在石凳上,摸出个酒葫芦抿了口。 费长房"扑通"跪下:"晚生愿拜您为师!" 老头没接话,指了指院角的老井:"你且去打桶水,把九口缸都浇一遍。" 费长房应了,拎着木桶去井边。井水冰得刺骨,他咬着牙打了满满一桶,浇第一口缸时,缸沿的青苔"唰"地掉了;浇第二口时,缸里的药草突然绽开朵红花;等浇到第九口缸,那红布下的葫芦竟"咚咚"响起来,像是在应和。 等他浇完,老头拍拍手:"好,你这手气是通的。"他掀开红布,露出个大葫芦,比门前的小葫芦大十倍,"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悬壶'',能纳百药,能解千毒。当年我师父在终南山采药,遇着个白猿精,就是用这葫芦收了它的丹。" 费长房瞪圆了眼:"那老丈您......" "我是你师祖的关门弟子。"老头捻着胡子笑,"当年我贪念红尘,偷了师父的丹药下山,被他用这葫芦镇在昆仑山三百年。前日葫芦开了口,说该找个传人了。" 他从葫芦里倒出本泛黄的书,封皮上写着《悬壶秘录》。"这书里有三百六十五味药的性子,有画符驱邪的法子,还有......"他压低声音,"能治你爹那咳血症的方子。" 费长房的眼泪"啪嗒"掉在书上。老头摆摆手:"先莫急着谢。我这医术,不是随便传的。你得先过三关:一曰认药,二曰辨症,三曰守心。" 头月里,费长房天天蹲在药庐里认药。老头把三百六十五味药磨成粉,让他蒙着眼摸,摸对了才能闻味,闻对了才能尝味。有回他摸了把辛夷,误以为是苍耳,老头抄起扫帚就打:"苍耳带刺儿,辛夷有绒毛,你这手是摆设?" 第二月辨症,老头让他跟着去看病人。有个农妇咳得直不起腰,老头摸了摸她的脉,又看了看舌苔,说:"这是肺燥,用枇杷叶蜜炙,加川贝母三钱。"费长房跟着抓药,手却直抖——他从前给张屠户抓药时,手也是这么抖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第三月守心,老头带他上了趟伏牛山。山脚下有个村子,全村人都得了怪病,浑身起红疙瘩,痒得睡不着。老头摸出悬壶,倒了些药汁在井里,全村人喝了水,红疙瘩竟慢慢消了。费长房问:"师父,这是啥病?" "是山鬼作祟。"老头望着远处的山林,"但它为何只害这村人?你且去问问村长。" 村长抹着泪说:"上月山崩,埋了只鹿。我们怕冲撞山神,把鹿埋在村东头了......" 老头叹了口气:"万物有灵,你害了它,它便害你。医道不是治人,是治心。"他从葫芦里取出片鹿骨,"把这骨研成粉,撒在埋鹿的地方,再赔罪烧柱香。" 当晚,村东头的红疙瘩就全消了。费长房跪在老头面前:"师父,我懂了。医道是救命,更是渡人。" 三年后,费长房的医术已青出于蓝。他背着师父给的悬壶,回到了汝南。药铺的门楣上,他亲手挂起那葫芦,藤绳还是当年的,结儿也还是七个。 头天开张,就有个穿粗布衫的老妇来求医。她抱着个瘦巴巴的娃,说孩子泻了七日,找了三个郎中都没用。费长房摸了摸娃的肚子,又看了看舌苔,从葫芦里取出片茯苓,又抓了把炒米,熬了碗粥。娃喝了半碗,竟"哇"地哭了——这是七日来头回哭出声。 消息像长了翅膀。第二天,药铺门口排起了长队。有人举着"妙手回春"的木牌,有人说"悬壶先生"的药比神仙还灵。费长房却总记得师父的话:"葫芦里装的不是药,是良心。" 后来,汝南的老百姓都说,看见费长房的葫芦挂在门首,病都好了一半。再后来,天下的郎中都学他的样子,在药铺门口挂个葫芦。有人问起缘故,老人们就笑:"那是悬壶济世的典故,东汉时费长房跟着葫芦仙学的医术,那葫芦能纳百药,更能纳人心。" 如今,汝南的药铺门口,依然悬着各式各样的葫芦。有的雕着云纹,有的刻着松鹤,可最老的那只,还在费长房的药铺里。藤绳已经磨得发亮,结儿却还是七个——那是他和师父、师祖,还有天下所有医者的约定:悬壶为证,医者仁心。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青蚨还钱 晋太元年间,江南的梅雨季总是缠缠绵绵。扬州城外的运河边,王记布庄的幌子被雨打湿,沉甸甸地垂着。王生蹲在门槛上,用草绳捆最后一捆苏布,雨水顺着青布伞骨滴在他麻鞋上,溅起小水花儿。 "王大哥!"隔壁糖画摊的老张头踮着脚跑过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借据,"李四那小子在码头跟人吵起来了,说要赖你的账!" 王生手一抖,草绳"啪"地断在手里。他抹了把脸上的雨珠:"老张头,你莫要瞎传。李四跟我交情十年,去年他娘子生痘疹,还是我连夜去苏州请的痘医......" "可他今早把铺子门栓了!"老张头急得直搓手,"我亲眼见他伙计往马车上搬货,说是要去金陵投亲戚......" 王生沉默片刻,把油布伞往老张头手里一塞:"你帮我看会儿铺子,我去码头瞧瞧。" 运河边的风裹着湿气往脖子里钻。王生远远望见李四的青布小轿停在码头边,轿帘掀开条缝,露出半张油光水滑的脸——李四正跟个穿绸衫的外乡人比划,手里攥着串铜钥匙,指节捏得发白。 "李兄弟!"王生喊了一嗓子。 李四猛地回头,见是王生,脸色"唰"地变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堆着笑:"王大哥,你咋来了?我正说要请你去醉仙楼喝花雕......" "少扯虚的。"王生直截了当,"去年你借的五百贯,可还剩些?" 李四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低头搓着轿帘上的流苏:"王大哥,我这月实在周转不开......再宽限些日子?" "宽限?"王生想起上个月,李四的绸缎庄着了火,是他连夜送了三十匹棉布救急;想起去年腊月,李四娘子难产,是他派了家里最好的稳婆;想起年初李四说要拓展茶瓷生意,是他把攒了三年的本钱全拿了出去...... "李四,"王生声音发颤,"你当我这钱是大风刮来的?我那五百贯,是卖了三亩祖田,又求了城东当铺才凑齐的......" 李四突然蹲下来,捂着脸哭:"王大哥,我对不住你!可你知道吗?我上个月运茶去金陵,船翻了,货全沉了江!我连棺材本都搭进去了......" 王生蹲下来,拍了拍他后背:"你当我不信?你把账册拿来,我跟你核计核计。" 李四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丝慌乱:"账册......账册让我烧了......" 王生没再说话。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泥:"李四,你记着,这钱是我借你的,不是我施舍的。你要是实在还不上,我卖了铺子也得认。可你要是想赖......"他从怀里摸出块青蚨,"你且看看这是啥。" 青蚨是种极小的虫,指甲盖儿大,红褐色,翅膀上带着金粉。王生捏着它,放在手心里:"我听老辈人说,青蚨母子有灵,母虫血涂钱,子虫自会飞回来。" 李四盯着那虫子,突然打了个寒颤:"王大哥,你莫要吓唬我......" "我不吓唬你。"王生把青蚨收进袖中,"你去把钱箱打开,我给你看样东西。" 李四的铺子后堂有个樟木钱箱,铜锁上结着霉斑。王生摸出随身携带的铜钥匙——那是去年李四喝醉了,非让他保管的说:"王大哥,这箱子就交给你,我信得过你!" 锁"咔嗒"开了。钱箱里堆着铜钱,铜绿混着霉味直往鼻子里钻。王生从中拣出十枚新钱,在青蚨母虫身上轻轻一蹭,血珠子渗出来,染得铜钱泛着暗红。 "你把这十枚钱放回箱底。"王生说,"明早我来取。" 李四糊里糊涂应了。王生离开时,听见他在背后嘀咕:"神经病......" 第二日天没亮,王生就被雨声惊醒了。他披了件蓑衣,摸黑往李四铺子去。钱箱还搁在后堂,他掀开箱盖,借着月光一照——那十枚染了血的钱,竟不翼而飞了! 王生心里"咯噔"一下。他蹲下来,仔细检查箱底,发现砖缝里卡着根红丝线——是青蚨的翅膀蹭的。他摸出怀里的青蚨,母虫正扑棱着翅膀,旁边躺着颗小米大的卵。 "原来如此。"王生喃喃自语,"母虫血涂钱,子虫吸了钱气,会飞回母虫身边......" 他刚把青蚨收进盒子,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四撞开门,浑身湿透,手里攥着那十枚钱:"王大哥!我...我昨儿半夜起夜,看见箱子里有虫飞!我追出去,就捡着这些钱......" 王生接过钱,指腹蹭了蹭——血已经干了,可钱上还留着青蚨的气味。"李四,"他说,"你可知这青蚨的讲究?" 李四摇头,浑身筛糠似的抖:"我...我只听说,用这虫子能招财......" "招财?"王生冷笑,"我告诉你,青蚨母子同心,你动了我涂血的钱,子虫就会飞回来。你昨儿后半夜是不是做了噩梦?" 李四猛地跪下来,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王大哥,我梦见那虫子变成个白胡子老头,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再也不敢赖了......" 王生扶他起来:"你且把欠银列个单子,我跟你去金陵找你表舅。他要是肯帮忙,这钱还能要回来;要是他不肯......"他从怀里掏出张地契,"我那三亩祖田,你拿去抵。" 李四的眼泪"啪嗒"掉在地上:"王大哥,我对不住你!我这就写借据,明儿就去金陵......" 半月后,李四带着三百贯钱回来了。他跪在王记布庄门口,把钱袋往王生脚边一放:"王大哥,这是我还的本,还有利息一百贯......" 王生弯腰捡起钱袋,拍了拍他的肩:"李四,我不图你利息。我只图你记住,这世上最金贵的不是钱,是信。" 后来,扬州城里流传开个说法:王记布庄的铜钱有灵性,是用青蚨血养的"还钱钱"。有人问王生咋回事,他就笑:"哪有啥灵性?不过是人心换人心罢了。" 再后来,青蚨成了诚信的象征。南方的商人们都爱在钱箱里放枚青蚨,说是能镇住贪心。王生的布庄越开越大,可他总记得那枚青蚨——它就收在樟木匣里,旁边压着张借据,上面的墨迹早被岁月浸得模糊,可"诚信"二字,却比铜钱还亮。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击壤歌 平阳城外三十里,有片向阳的缓坡。坡上长着几株老桑树,树下支着张青石板,石板上摆着块磨得发亮的土坷垃——那是老丈的"击壤台"。 老丈年近七旬,穿件洗得发白的葛布衫,腰间系着草绳,手里总攥着块拳头大的土块。每日天刚擦亮,他就蹲在桑树下,把土块往石板上一抛,"咚"的一声闷响,接着便哼起那首传了百年的歌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老丈!"村东头的阿福挑着两筐新摘的豌豆跑过来,豆荚上还沾着晨露,"县太爷派了使者,说要从东边官道过来,要见您!" 老丈手没停,土块又"咚"地落回石板:"阿福,把我那把老锄头擦擦,等会儿要去后坡翻地。" 阿福挠挠头:"可那使者说,官爷要请您去平阳城,教百姓唱您那首歌......" 老丈终于直起腰,眯眼望了望东边山尖的朝霞:"你告诉他,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官轿颠。" 日头爬到桑树梢时,官道那边传来马蹄声。三匹青骢马拉着辆青布马车,在坡下停住。车帘掀开,走出个穿皂色官服的年轻人,腰间挂着块玉牌,上头刻着"司农"二字。 "老丈。"年轻人作揖,"在下姓陈,奉尧帝之命来请老丈入朝。帝闻您歌中''帝力何有''之句,欲请您教化万民,让天下人都知顺天应人之理。" 老丈蹲下来,用土块在地上画了道线:"陈官儿,你瞧这地。春种时撒把谷,夏管时除把草,秋收时累弯腰,冬藏时磨把刀——哪样离得了人?帝力再大,能替我扶犁?能替我灌溉?" 陈官儿蹲下来,指尖碰了碰地上的线:"可老丈的歌里说''凿井而饮,耕田而食'',这井是谁凿的?田是谁开的?若没有尧帝治水,没有大禹导河,这平阳城外早成泽国,哪来的桑林、良田?" 老丈笑了,指了指远处的桑林:"你看那桑树。十年前我还是小年轻,跟着老辈人在这里栽的。那时河水常泛滥,树苗刚扎根就被冲跑。后来大禹治了水,我们才敢往河湾里挪。可你说这是帝力?我倒觉得,是咱们这些种桑的、治河的、挖井的人,把帝力接在了手里。" 陈官儿一时语塞。他原以为这老丈不过是个避世的痴人,此刻听来,倒像藏着许多道理。 "再者说,"老丈从怀里摸出块黑黢黢的陶片,"这是我阿爷从陶寺遗址捡的。那时候的人,还不会种粟,只会采野果。后来有了陶,能装水;有了犁,能翻土;有了井,能喝上甜水——哪样不是前人一步一步趟出来的?帝力?帝不过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人罢了。" 陈官儿望着陶片上的纹路,突然想起宫里那幅《百工图》。画里有制陶的、冶铜的、耕田的,每幅画的角落都标着工匠的名字。他忽然懂了老丈的意思:所谓"帝力",原是千万凡人的力。 "老丈,"陈官儿诚恳道,"我原想请老丈去教百姓唱那首歌,可老丈这歌里,已经教了最要紧的道理。只是......"他从袖中取出片竹简,"这上面是新制的农谚,记着何时播种、何时除草,老丈能否谱段新曲?让百姓唱着更顺口?" 老丈接过竹简,眯眼读了一遍。竹简上的字歪歪扭扭,却写得实在:"春争日,夏争时,春争日,夏争时......" "好。"老丈把竹简往怀里一揣,拍了拍石板上的土块,"我这就给你编段新歌。不过得等我把地翻完——今日要是误了翻地,明儿桑树下的蚯蚓该饿肚子了。" 陈官儿跟着老丈下了坡。老丈扛起锄头,走得慢悠悠的,却比年轻人还有劲儿。他边走边哼:"桑叶青,蚕儿肥,三月里来把桑刈......" 陈官儿跟着哼,忽然发现这调子和原来的《击壤歌》不同。原来的歌像山涧水,清凌凌的;新歌像田埂上的风,带着泥土香。 日头偏西时,老丈坐在地头歇脚。他把新编的词一句句念给陈官儿听: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不对,得改!" 他挠了挠白胡子,又念: "春种一垄豆,夏锄三遍草。 秋来谷满仓,邻舍来相邀。 灶上煮新米,锅里炖羊肉。 帝力何须问?自在乐陶陶!" 陈官儿拍着大腿笑:"好!这''邻舍来相邀''比原来的''凿井而饮''更实在!" 老丈也笑,眼角的皱纹堆成了朵花:"你瞧,这歌里没提帝王,没提官府,可哪句不是在说帝力的好?咱老百姓的日子,不就是帝力和凡人一起过的?" 陈官儿把新词抄在竹简上,揣进怀里。他要回平阳城,把这些词刻在城门的照壁上,让南来北往的人都看看。 老丈继续翻地,土块在他锄头下翻起,露出湿润的新土。远处传来阿福的吆喝:"老丈!我家那口子煮了新米糕,您来尝尝!" "来嘞!"老丈应着,扛起锄头往村里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和地垄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画。 后来,平阳城外的百姓都唱起了这首新《击壤歌》。有人唱"春种一垄豆",有人唱"灶上煮新米",还有人加了句"娃子闹房梁"——都是自家日子里的实在事儿。 再后来,陈官儿回朝复命。尧帝听了新歌,拍着大腿说:"好!这才是百姓的歌!"于是下令把新《击壤歌》抄在竹简上,发往各州各县,让百姓传唱。 老丈依旧每日蹲在桑树下击壤。有人问他:"老丈,您这歌这么受欢迎,咋不留在城里当先生?" 老丈把土块往石板上一抛,"咚"的一声:"我在城里教过几天书,可那些娃子,不如我家阿福家的娃子会爬树;不如村东头王婶会腌菜;不如后坡的李老汉会看云识天气。帝力再大,能教出这些本事?" 他摸出块黑黢黢的陶片,"你看这陶片,当年制陶的匠人,他知道自己在造什么吗?他只知道,要把泥揉匀,火候要稳。咱老百姓的日子,不也这样?顺天时,尽人事,各安其分——这乐,比当什么先生自在多了。" 夕阳西下,老丈的影子融在桑树林里。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歌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那声音像泉水,像风,像所有在土地上认真活着的人,轻轻哼着的,最自在的歌谣。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雨应井 光绪三年的大旱,把山西南部的山坳都烤糊了。青石板上裂开的缝儿能塞进孩童的拳头,老榆树的皮儿晒得卷起来,像被火燎过的黄纸。村里最年长的周老汉蹲在井台边,旱烟杆敲着井沿直叹气——那口祖上传了十三代的"福泽井",自打入了夏就没冒过一滴水,井底的青苔都干成了碎纸片。 "要不咱挖口新井?"里正家的二小子蹲在碾盘旁啃干馍,馍渣子硌得牙龈生疼,"东头张瘸子说,村后那片老林子底下,他爷爷小时候见着过湿土。" 这话像颗火星子掉进干草堆。第二日天没亮,二十多个壮劳力就扛着铁锹、拉着辘轳上了山。老林子里的荆棘扎得人胳膊生疼,可谁也顾不上,铁锹下去刨起的土块都是烫手的。挖到第三日晌午,辘轳"咔"地一声卡住了——原来挖到了块青石板,石板缝里渗出点潮乎气儿,像谁在地底下喘气儿。 "快撬!"周老汉摸出怀里的铜酒壶,往石板缝里倒了半壶烧刀子。酒气儿混着土腥气散开,石板"轰"地翻了个儿,底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洞里飘上来的风带着股子凉丝丝的潮意,直往人肺管子里钻。 "有东西!"张瘸子的儿子举着火把凑过去,就着光看见洞底沉着块青石碑,碑身沾着些泥,可那些刻着的字儿倒擦得锃亮,歪歪扭扭的,像蛇又像草,一个都不认得。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个时辰就飞遍了全村。男女老少扛着铺盖卷儿围过来,有拿香烛的,有抱供果的,连村头瞎眼的王婆婆都摸索着来了,枯树枝似的手抚过碑面:"这字儿...像我奶说的,她奶那辈儿有人在黄河边见过,说是能请龙王爷的。" "请龙王爷?"人群里挤进来个穿青衫的道士,手里捏着柄拂尘,"这碑不是请龙的,是上古祈雨咒。"众人抬头,见道士眉目清俊,颔下三缕长须,腰间挂个青铜小瓶,瓶口插着根草茎,正滴着水珠儿——怪了,这大旱天,他那草茎咋还湿乎? "贫道云游至此,见这碑身有股子地脉之气。"道士绕着碑转了三圈,拂尘往碑顶一拂,"这咒文叫''云汉章'',传说是女娲补天后,剩下的星屑刻在玉版上,后来玉版碎了,就刻在石头里。要解这咒,得全村老少斋戒七日,每日寅时三刻到井边齐诵,诚心能感天地。" 周老汉捋着胡子问:"那得咋个诵?" "不用经卷,不用法器。"道士指了指碑,"把眼睛闭紧,把心沉到井里,跟着贫道念——''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云行雨施,品物流形''。"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的雨点儿,"一、二、三,起——" 头一日,太阳毒得狠。村民们跪在井边,额头抵着青石板,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文。日头偏西时,有个小娃娃哭起来:"娘,我渴。"他娘咬着嘴唇,把最后半葫芦水喂进娃嘴里,自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接着念。 第二日,起了风。风卷着土末子往人脸上扑,张瘸子的老伴儿裹着破头巾,一边念一边抹眼泪:"我那口子走的时候,说等下了雨要给我编个新草帽..."话没说完,旁边的大壮媳妇接上了:"云行雨施,品物流形"——风里有了点潮意,像谁在天上掀了道湿布帘。 第三日最难熬。日头像团烧红的铁,晒得人头皮发疼。周老汉的孙子小宝儿晕过去了,他奶奶把孙儿抱在怀里,嘴里还念着咒文,眼泪滴在小宝儿脸上:"宝儿,奶奶给你求口甜水喝..."突然,小宝儿抽了抽鼻子,睁开眼:"奶奶,我闻见雨味儿了!" 众人猛地抬头。西边的天像被打翻的墨汁,乌泱泱的云团正往这儿涌。道士站在最前头,拂尘指向天空:"快,加把劲!"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声音撞在山壁上,反弹回来,像无数个人在喊。云团越压越低,突然"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劈开了云层,紧接着是滚雷,震得井边的老槐树直晃。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先是稀稀拉拉,后来越下越密,像谁把天上的水盆全掀了。 雨水冲在石碑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字儿慢慢变淡了,像被水洗的墨。等雨下透了,碑面上干干净净,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像条小蛇。 "碑...碑没了?"张瘸子揉着眼问。 道士笑了:"咒显了,碑就该走了。"他弯腰捡起块碎陶片,在井沿上划了道印子,"往后这井就叫''雨应井''吧,只要诚心,它还会应的。" 雨下了三天三夜。福泽井的水漫出来了,漫过井台,漫过青石板路,漫进了龟裂的田地。小宝儿赤着脚在水洼里跑,溅起的水花儿里,好像还能看见那些会动的字儿。 打那以后,雨应井的名儿传了十里八乡。每逢大旱,总有人来烧香磕头,可再没人见过那块碑。周老汉临终前拉着孙子的手说:"那碑不是石头刻的,是人心刻的。人心诚了,天就应。" 如今雨应井还在山坳里,井沿上的水痕却越来越淡了。不过每年清明,总有些白头发的人来坐一会儿,他们不说什么,就那么静静地看井里的水,看井边的老槐树,看天上的云——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记什么。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鼎中血 周赧王十七年的秋,郢都的铜匠铺总飘着股怪味。不是寻常的铜腥气,倒像泡了血的艾草混着烂泥里的腥甜。我蹲在门槛上啃冷馍,看阿爹蹲在青铜鼎前搅铜汁,额角的汗珠子掉进去,腾起一团绿莹莹的烟。 "九歌,把蜉蝣粉递来。"阿爹的声音闷在鼎里,震得我耳膜发疼。我捧着青瓷罐绕过满地铜胚,见他正用铁钳夹起块碎陶片——那陶片上模模糊糊刻着张人脸,眼窝子深得能塞进我的拳头。 "阿爹,这是..."我凑过去,被他沾着铜锈的手一把拽到身后。他的手凉得像冬天的井水,指节上全是烫伤的疤,"这些器物会说话。"他凑到我耳边,呼出的气里全是铜锈味,"等它们开了口,你得往东南跑,跑得越远越好。" 我还没问明白,巷口突然炸开一片喧哗。几个穿玄色深衣的人冲进来,为首的举着块木牌,上头写着"大司命"三个朱砂大字。"殷无咎!"那人甩了甩袖子,"有人告你私铸巫器,用活人血祭鼎!" 阿爹的身子晃了晃。我看见他后背的衣裳早被冷汗浸透,可他还是挺直了腰杆:"大司命明鉴,小匠只铸农具、礼器,哪来的巫器?" "还嘴硬!"大司命甩袖指向门外,"昨日西市车裂的令尹大人,尸身缺了半张脸——你鼎里煮的,可是他的残魂?" 我心里"咯噔"一下。三日前我跟着阿爹去收铜料,路过刑场,确实见着辆马车停在青石板边。车帘掀开时,我瞥见车厢里堆着半张人脸,皮肤青得像泡了水的蓝布。 阿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记住,每月十五,用蜉蝣粉擦鼎耳。等鼎里的水干了..."他的话被大司命的人拽住,玄色衣裳扫过我的脸,带着股子腥气。 那天夜里,我在柴房听见外面传来鼎沸声。我扒开窗纸,看见阿爹被绑在夔纹鼎前,鼎里烧着滚水,水面浮着他染血的衣裳。大司命举着根青铜剑,剑尖挑着块符纸:"殷无咎,你私通巫蛊,按楚律当烹!" "慢着!"阿爹突然吼起来,"这鼎是我铸的,要烹先烹了我!"他挣扎着往前扑,锁链哗啦作响,"九歌!跑!往东南!" 我连滚带爬往外跑,身后传来鼎盖闭合的闷响。等我跑到巷口,回头看时,鼎里的水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水面浮起张人脸——正是令尹大人缺的那半张。他的嘴一张一合,我听见阿爹的声音从鼎里传出来:"九歌,记住,鼎耳上有..." 后来的事我记不大清了。我只记得自己在雨里跑了整夜,鞋都跑丢了,脚底板全是血。等天亮时,我蹲在乱葬岗,怀里揣着阿爹塞给我的半块玉珏——那是他铸第一把剑时剩下的料,刻着朵六瓣梅。 十年后,我成了楚国的司巫。这十年里,我跟着云游的巫祝学驱邪,跟着老医仙辨百草,最狠的是在苍梧山跟个老铸剑师学铸剑——他说,要破局,得先懂局。 我是在秋末回的郢都。城门还是老样子,青石板被车辙压得坑坑洼洼,可青铜坊的位置立起了座朱漆宫殿,门楣上挂着"承天运"的鎏金匾。我攥着怀里的玉珏,顺着记忆找,终于在宫殿后苑的暖阁里看见了那口鼎。 夔纹鼎比十年前更大了,鼎身的符文闪着幽光,像无数条小蛇在爬。我凑近些,听见鼎里有细细的哭嚎——是阿爹的声音,带着十年前的闷响:"九歌...九歌..." "司巫大人!"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我转身,见个白胡子老头捧着竹简,"我是太史令,等您多时了。" 太史令的竹简是用血写的,边角还沾着褐色的渍。他翻到中间一页:"当年殷师傅铸的不是巫器,是镇魂鼎。"他的声音发颤,"楚王要祭剑,用童男童女的魂魄养剑气。殷师傅在鼎里下了噬魂咒,要把那些孩子的魂儿锁在鼎中,不让他们成了剑的养料。" "那为何..."我想起当年的惨状,"要烹他?" "楚王动了杀心。"太史令指了指鼎,"他说殷师傅妖言惑众,要当众烹死他立威。那口鼎,本是殷师傅为楚王铸的礼器,后来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我捏紧了玉珏:"太史令说解咒需三样东西——铸剑师的眼泪、仇人的血,还有..." "鼎耳上的。"太史令突然顿住,眼神慌乱地往门外瞟。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扎进太史令的咽喉。他捂着脖子踉跄两步,血沫子溅在我脸上。我扑过去扶住他,他却用最后一口气指着鼎耳:"看...看那道裂纹..." 我抬头,见鼎耳内侧有道细缝,像被人用剑劈过。凑近一瞧,缝里卡着块碎玉——和我怀里的半块玉珏严丝合缝! "快走!"太史令突然推开我,"楚王的卫士来了!"他踉跄着往门外跑,却被冲进来的甲士刺穿了胸口。 我抱着太史令的尸体滚进地窖。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卫士的吆喝:"搜仔细了!司巫通巫蛊,格杀勿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地窖里霉味刺鼻,我摸黑扒开墙角的杂物,终于在块破砖下找到了半卷帛书。展开一看,是阿爹的字迹:"九歌,若你见此信,说明鼎已现世。鼎耳上的碎玉是钥匙,需用你的血开。铸剑师的眼泪是你出生时落的泪,我收在鼎足的暗格里。仇人的血...是楚王的血。" "哗啦——" 地窖的盖子被掀开。我抬头,看见几个甲士举着火把,为首的是楚王的贴身护卫:"司巫大人,楚王请您去看鼎。" 我攥紧玉珏,跟着他们上了地面。月亮正圆,照得鼎身的符文泛着冷光。楚王站在鼎前,穿着玄色王服,腰间挂着块羊脂玉——和太史令说的"仇人的血",该是他吧? "殷九歌。"楚王冲我笑,"听说你成了司巫,倒会装神弄鬼。"他挥了挥手,"把鼎耳的碎玉取出来,我要看看这镇魂鼎到底有何玄机。" 我摸出玉珏,一步步走向鼎。鼎里的哭嚎突然变了,变成了阿爹的声音:"九歌,别信他!他要取你的魂!" 楚王眯起眼:"怎么?怕了?" "我不怕。"我把玉珏按在鼎耳的裂缝里,"阿爹说过,这鼎是用来锁魂的,不是用来害命的。"我咬破手指,血滴在玉珏上,"铸剑师的眼泪、仇人的血、鼎耳上的钥匙——这三样,我都有了。" 玉珏"咔"地一声陷进鼎耳。鼎里的哭嚎突然拔高,像无数只手在抓挠鼎壁。楚王的脸色变了,他后退两步,腰间的羊脂玉突然裂开道缝。 "不!"他吼道,"这是朕的王印!" "这是你用童男童女的魂铸的王印。"我想起阿爹的话,"当年你逼死那些孩子,用他们的血养剑,用他们的魂镇运。可阿爹知道,真正的镇运,是人心。" 鼎里的哭嚎突然变成了呐喊。我看见无数小影子从鼎口飘出来,有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有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子,他们围着楚王打转,嘴里喊着:"还我命来!" 楚王的王印"啪"地碎成齑粉。他瘫坐在地,浑身发抖:"你...你做了什么?" "我解了阿爹的诅咒。"我捡起地上的碎玉,"阿爹说,这鼎本是镇魂的,可你把它变成了吃魂的。现在,魂儿们自由了。" 楚王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我看见他的身体正在变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那些小影子扑上来,啃食着他的魂魄,边啃边喊:"不够!还不够!" 等一切平静下来,鼎里的哭嚎停了。我摸了摸鼎身,符文已经褪成了淡灰色。阿爹的声音最后一次在我耳边响起:"九歌,去东南吧。那里有座山,山脚下有片竹林,竹林里有口井,井里的水...能洗去铜锈。" 我离开了郢都。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眼那口鼎——它静静立在月光下,像块被岁月磨平的老玉。风过处,我仿佛又听见阿爹的声音:"记住,器物不会说话,说话的是人心。" 后来,我在东南的山脚下找到了那口井。井水清得能照见云影,我蹲在井边洗了把脸,脸上的铜锈簌簌往下掉。井里倒映着我的脸,不再是当年那个沾着铜渣的小娃,而是个眼角有细纹的司巫。 我把半块玉珏扔进井里。玉珏落进水面的瞬间,井里泛起层层涟漪,像是谁在笑。我摸着怀里的青铜剑——那是用阿爹留下的铜料铸的,剑身上刻着六瓣梅。 从此,江湖上多了个走南闯北的司巫。有人说我能驱邪,有人说我会铸剑,可我知道,我最会的,是记住那些被遗忘的声音。 就像阿爹说的:"鼎会老,铜会锈,可人心啊...总得找个地方,好好存着。"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