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雨夜》 第1章 Sunflower 1 惊雨夜 首发晋江文学城 牧诜2025.4.1 “没有一朵花，一开始就是一朵花。” ＊ “这次会议就到这里，接下来的工作就辛苦大家了……” 会议结束，宋听禾脸上还带着得体礼貌地笑，视线扫过坐在会议桌两边的同事。 她将桌上的文件收捡起来，无视掉每个人脸上的不情愿，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议论被留在了室内，纷纷杂杂的，在女人前脚迈出会议室的时候，后脚就响了起来。 “她来公司才多久？就坐上了经理的位置……” “她和总裁关系好，可是有名的交际花！” “她负责的那些事很重要吗？本身就有很多工作，还给我们增添负担……” “烦死了…烦死了！” “我不想加班的，今天还和男朋友约了去看电影，又得泡汤……” “……” 每个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人，在经过某间办公室的时候，都会恶狠狠地瞪一眼。 不用猜，那里是宋听禾的会议室。 在捷帆，宋听禾是最年轻的销售部经理，年仅二十五岁，就坐上了高位。 一个漂亮又有能力的女人，在公司里无疑是大家共同讨厌的对象。 男人们嫉妒她的能力，女人们又嫉妒她的样貌，各种流言蜚语，在公司流传了很久。 说她是被潜规则上位的。 宋听禾坐在办公室里，手上捏着钢笔，签字的文件一份堆着一份。 女人过长的棕色卷发被抓夹夹起来，垂下两丝拂过脸颊，还有眼角的痣，被窗外打下来的光线照亮，知性又漂亮。 外界的议论她不是没听过，但这并不能影响她一步一步往上爬。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混着逐渐靠近的脚步。 林呦呦手里提着餐盒，将门合上，抱怨的声音就吐了出来。 “嘴巴真臭！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怎么她们就那么厌女呀？就是嫉妒你拿的工资比她们高！” “就是气死她们……” 林呦呦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又任劳任怨地把餐盒放在茶几桌面，抬头，看见查阅文件依旧不为所动的宋听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禾，你就不解释解释？” “她们传的太脏了！” 宋听禾将文件合上，她站起身，高跟鞋和地板碰撞的声音很清脆。 “解释什么？” “谁质疑谁举证，我没做过的事，越解释他们越觉得是真的。” 坐在沙发上，女人接过林呦呦递过来的筷子，鲜艳的红唇往上挑，依旧带着云淡风轻地笑。 “别担心，我没被影响，你也别被影响了。” 宋听禾往林呦呦的碗里夹了一筷子小炒牛肉，“今天阿姨做的菜真丰盛，真羡慕你……” 屋子里开了点冷气，冷空调沁出来的风拂过皮肤，驱散了攀上来的炎热。 林呦呦的坏心情被宋听禾三两句就哄好，她闻见女人靠过来的时候，身上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情不自禁红了脸颊。 往嘴里塞了口饭，还是忍不住叹气。 “你这种条件，何至于单身这么久？” “我一个女人，看见你都心动，何况他们那些臭男人……” 林呦呦是个絮絮叨叨的性子，带着点老妈子的属性，把宋听禾完全当成了闺女，见面就要絮叨。 “你吃这个…我妈特意给你做的……” 把那一盘清蒸大虾推到宋听禾面前。 “小禾……” 林呦呦用眼尾的余光瞥着旁边乖巧低头吃饭的人，放在桌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声，弹出一条消息。 [哥斯拉：宋听禾怎么说？] 手机屏幕慢慢黑下来，林呦呦舔了舔嘴唇，刚刚过渡了这么久，话还是说不出口。 “小禾……” 又喊了一遍。 “说吧。” 宋听禾吃饭很安静，在林呦呦犹豫的这段时间，就已经把餐盒里的饭吃了个干净。 她抽出纸擦了擦嘴，扭头看着林呦呦。 在接触到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的时候，林呦呦更说不出口了。 但，她那该死的哥哥，掌握着她这个月的资金来源，她不得不…… “陆哥回国了……” 冷空气源源不断地飘过来，将由于紧张冒出来的汗珠吹散。 宋听禾眨眼。 “哪个陆哥？” “还能有谁？” 林呦呦把餐盒放在桌上，拉着宋听禾的手。 “你哥，陆今野。” 空气一瞬间安静，被拥挤在狭小空间里的尴尬四处蔓延。 宋听禾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片刻的恍惚。 她哥。 陆今野。 胸口被压抑下去的那股复杂情绪又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宋听禾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酸涩的滋味。 她眨眼，随后站起身，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回国了啊，挺好的。” 看见宋听禾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林呦呦哪还敢提出过分的要求。 她在心里把林旭南翻来覆去骂了个遍，抓起手机，格外气愤地甩过去一句话。 ——你断了我的生活费吧，我不会背叛小禾的！ 林呦呦带着空餐盒出去的时候，还能敏锐地察觉到宋听禾的低落。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林呦呦是陪着宋听禾从高中一路走过来的，她对陆今野的心思自己是最清楚的。 在年少，情感出现萌芽的时刻，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暗恋，就是一场酸涩的独奏，宋听禾奏响了爱情的篇章，而故事的男主角，注定浑然未觉。 陆今野可以很自然地拜托林旭南叫上宋听禾聚一下，但宋听禾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赴宴。 她好不容易才走出那段感情，林呦呦不能再看着她陷进去。 把餐盒扔进垃圾箱，林呦呦跺了跺脚，抬手打了两下嘴巴。 “呸呸呸…瞎说。” 口袋里的手机又弹出消息提示，林呦呦点开查看。 [哥斯拉：他们俩迟早要见面，现在不见，晚上也得见。（暴揍兔子.jpg）] 一语成谶。 ＊ 4032包厢—— 房间内的氛围很和谐，笑声洋溢充斥在周围，光线印在餐桌的玻璃圆盘上。 “今天是给阿野的接风宴！都好久没见那孩子了……” “他出国才几年？太夸张了……” “他今年都奔三了吧？” “我们家这几个孩子，现在都多大了，没一个想结婚的，天天说什么要孤独终老。” “现在年轻人追求的不仅仅是婚姻，说什么要讲究灵魂的共鸣……” 包厢的门被敲响，门推开，走进来的男人穿着一套黑色运动套装，连帽卫衣的帽子戴在头顶，上面还沾着零星的雨水。 男人个子高，进门的时候微微低头，本来冷淡的表情在进屋的一瞬间，挂上点谦和的笑。 “抱歉，我来晚了，让各位长辈久等。” 和屋子里坐着的长辈打了一圈招呼，陆今野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时不时有长辈提起他，问在国外的生活，近况。 陆今野这些天回答这类的问题最多，把早就已经念地烦躁的答案再次吐了出来。 “挺好的。” “谢谢阿姨关心……” 声音散漫。 话题讨论断断续续，长辈们的点无非围绕着事业和孩子，事业不是同一条线，聊不到一块儿去。 就只能聊孩子了。 将以前的糗事复盘了一遍，随后又扯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点上。 角落坐着的男人表情有些无趣，这些话题年年讨论，年年结果都一样，早就听腻了，也没换一些新鲜话题。 男人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在几位长辈声音空下来的间隙，站起身。 “叔叔阿姨，我去抽根烟。” “没关系，大家关系亲近，没那么多礼数，你就在这抽，外面热得很……” 林逸开口。 陆今野没过分推脱，将椅子搬到了更角落的位置，他把旁边的窗户打开一条缝，点了支烟。 这屋子里都是些彼此亲近的人，大家都抽烟，所以没那么多规矩。 夜色渐渐笼罩，窗外的风景就是接连着亮起的灯光，一个点跳跃到下一个点。 陆今野含着烟，眯着眼睛盯着外面的风景。 不知谁突然提起一个人。 “小禾最近是不是在相亲？” 陆锴笑着点头：“她也算是熬出头了，以后嫁的人不会差……” 苏桐弯着眉眼：“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最近我安排的那些优秀男孩子，没一个不夸她的……” “那怎么没看上？” “她的家庭你们也知道，没安全感，说现在年轻想多赚点钱……” 在听见关于宋听禾的讨论时，陆今野弹烟灰的手指顿了一下，目光慢慢放在苏桐身上。 “你给宋听禾安排相亲？” 烟灰滚在手背上。 “恩，怎么了？” 苏桐知道自家儿子的性格，看似彬彬有礼，实际上不上心的话题只会应付一两句。 什么时候对宋听禾这么关心？ 男人没说话，将烟按灭在烟灰缸内，站起身关上窗户的时候，声音被一缕灼热的风吹散，淡淡的。 “她还小，您操心这事做什么？” 恰逢此刻，包厢的门被敲响，门推开，陆今野转身，单手提着椅背，和门口的女人对视上。 视线接触一瞬间，汹涌的回忆走马灯似地炸开来…… 第2章 Sunflower 2 临近傍晚，天空下起了大雨，纷纷杂杂的雨珠混乱的砸在屋檐上。 世界朦胧的一片，隔着雨雾看过去，都上了滤镜。 宋听禾和林呦呦站在楼下等人，主要是为了参加今天夜里的家宴。 林家和陆家关系好，父辈之间就是竹马的关系，一直到中年，这种关系也没有要断掉的意思，甚至维系的很好。 宋听禾是在临近下班的时候接到苏桐的电话的，说今天两家人好不容易聚聚，让她一定来。 在苏桐的眼里，宋听禾一向乖巧听话，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自然也答应了晚上来赴宴。 和林呦呦在楼下等着林旭南，宋听禾顺便慢悠悠地欣赏起了雨夜的都市。 今天加了一个小时的班，主要是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 所以距离聚会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 林旭南恰巧开车路过，顺便把她俩捎上。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两个人坐在后面，林旭南在前面不满地抱怨。 “我还真给你当司机了！” 林呦呦对着后视镜吐舌头，脑袋靠在宋听禾怀里。 纷杂的雨珠打在车窗玻璃，眼前的事物，叠加几层滤镜，只能看见恍惚的轮廓。 宋听禾主动开口问起的。 “他也来吧。” 林旭南忙着超车，听见这一声，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宋听禾。 “嗯。” “他前两天回的国，一直想约你吃饭来着，毕竟……” “我是他妹妹嘛。” 宋听禾点头。 她说完，车内又诡异的安静下来。 “哎，几年没见了，他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又奔三的年纪，说不定发福长胖，早就成大叔了……” 林呦呦蹭着宋听禾的胳膊，坐起身，又把脑袋埋在女人的肩膀，狠狠地吸了两口。 “香！” 雨点凌乱混杂的声音没有停歇，车辆驶到目的地，几个人掐着点敲响包厢的门。 推开门的时候，宋听禾清楚地听见了一道熟悉的男声，淡且低沉。 “她还小，您操心这事做什么？” 宋听禾收回推开门的手，眼睫飞速地抖动了一下。 是啊。 她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小孩不是吗？ 还小的妹妹…… 房间里的声音流出来，林呦呦忙着打招呼，宋听禾抬起眼睫，和角落恰巧转身的男人对视上。 视线交缠，让人一瞬间回到那闷热的午后。 男人声音里的笑意还没退散，片刻恍惚后，也说出了这句。 “小禾，你还小……” 宋听禾恍然回神，迅速错开视线，脸上又浮现起那一丝不苟的假笑。 “抱歉，都怪我，今天加班的太晚……” 光线笼罩下的女人，穿着一袭修身的工作装，黑色包臀裙勾勒出的线条柔美。 微卷的头发披散下来，衬得人温婉，那一抹鲜艳的红唇，又将这温碗打碎。 艳丽，又带有攻击性的美。 女人游刃有余的处理着现下的人际关系，慰问每一个长辈，说一些近期发生的趣事。 坐在角落对面的位置。 陆今野没说话，他坐在椅子上，目光淡淡落在女人的身上，手指间把玩着打火机。 有些怅然。 现在的女人和几年前的少女差别太大，当初的宋听禾漂亮，但不是如此带有攻击性的美，是温和，恬静的美。 现在遥遥坐在那里，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不去触碰，也能感觉到他带着尖刺的美丽。 林旭南坐在陆今野旁边，胳膊肘怼了一下男人。 “她这几年变化挺大的，不是小姑娘了，你别总说她还小这样的话……” 压低了声音。 陆今野收回视线，眼睛盯着面前洁白的餐盘，眉尾往上扬，轻笑了一声。 “是，长大了。” 这一餐饭，吃的很和谐，长辈们虽然先前一直在讨论孩子们感情的问题，但真正等到人在场，也没再说起这样招人烦的话题。 顶多问问近期的工作情况。 宋听禾喝了点酒，白皙的脸颊上浮上两坨浅粉色的印记，额前垂下的发丝擦过脸颊。 光线晃动在眼睫。 轻笑，眼前浮现点雾气，朦胧的，看着很乖巧。 吃到后半程，宋听禾去了趟洗手间，站在洗手台前，女人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很好看，也很平静。 看不出一点点对于感情的留恋。 水流冲刷出来的声音在耳边缠绵不绝，冰凉的水珠打在手背上，掩盖住心跳的声音。 没人知道她情绪的起伏。 平静表面下，笼罩的是惊涛骇浪。 眼前仿佛还浮现着刚才的那一眼。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提着椅子，狐狸眼上挑抬起，含情般扫过一眼，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依旧英俊，五官线条优越，鼻梁高挺，薄唇，皮肤很白，微长的黑色碎发落下来，零零碎碎沾着眼睫。 那双眼睛依旧很有迷惑性，看过来的时候在说爱她。 曾经，宋听禾就是被这一双含情的眼睛骗住的。 自以为那是爱…… 宋听禾自嘲地笑了一声，收拾好情绪，从旁边抽出两张纸，擦掉手指上粘着过多的水珠，转身。 却看见从拐角转来的男人。 对方靠在墙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懒散地挑着眼尾。 扬了扬下巴。 “小禾，几年没见，不认得人了？” 宋听禾错开视线，将水润湿的纸团扔进垃圾箱。 “认得。” “那今天你和所有人都打了声招呼，怎么唯独没叫我？” 陆今野站直身子，他抬起步子靠过来，视线低垂，落在女人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叹气。 “还说认得？” “今野哥哥…” 宋听禾开口，飞快地擦过男人的肩膀跑开，没再看人一眼。 像在逃难。 在女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陆今野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清香，玫瑰味，成熟且带有诱惑力的。 陆今野抿嘴，盯着远处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儿，弯唇笑了一声。 “哥哥……” 以前是不喜欢叫哥哥的。 今天倒是开始生疏了起来。 ＊ 天空停止了哭泣，潮湿的雨水冲刷过整座都市。 从餐厅出来，几位长辈都开了车，宋听禾喝了点酒，等把人都送走后，一个人靠在餐厅前的柱子上缓神。 林呦呦说带她一路，但她自己也喝了不少酒，醉的一上车就睡。 宋听禾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格，虽然和这些人说是亲近，但实际上，自高考之后，也没多少联系。 偶尔聚聚，帮帮忙。 沿街的路灯，有飞虫围着灯泡打转，转出一圈虚无的风，宋听禾禾轻声数着数量。 “1…2…3……” 有车倒回来，停在了餐厅门口，车窗慢慢降下，宋听禾的视线随着车窗落下也定了下去。 场景重合，又撞进那双清冷的眸子。 “后面有车等着，上车。” 声音也重合。 宋听禾眨眼，没动，许久后，反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在男人错愕的目光当中，转身离开。 陆今野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宋听禾垂着眼睛想。 乖巧？听话？永远不会违背他说的话？永远会因为他一句施舍的言论而满心欢喜？ 可真实的宋听禾不是这样的。 她一点也不乖。 女人冲进夜晚微凉的风里，高跟鞋在粗糙的石板路上碰撞，风吹过她略微凌乱的发，沾着酒味的玫瑰香气被风轻扬着吹远。 她有些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在气自己的无用，是自那件事之后，重逢才敢有的反抗。 是在幼稚的宣告，自己的不羁。 她不是温室里的玫瑰，她是路边风吹雨打的野花。 凌乱的脚步声混合着背后逐步逼近的声响，手臂突然被拉住。 “喝了酒，要跑哪去？” 陆今野的声音又卷来。 “关你什么事？” 宋听禾回头，撞进男人情绪复杂的瞳仁里，胸口起伏。 “我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喝了酒，我一样能回家，这几年，没有你，我也能活得很好。” 女人的情绪有些激动，吐出最后一个字的一瞬间，眼尾变成了深色的红。 年少时期的遗憾，顺着眼角的泪落下。 “你在怪我。” 陆今野眼里的神色有些慌乱，他没想到宋听禾会哭，他回到熟悉的环境，只是下意识的想要保护熟悉的人。 夜风吹散了两人之间的争执，一切歇斯底里又化为了平静。 空气芬扬着泥土的香气。 宋听禾甩开陆今野抓住自己手臂的手。 “陆今野，我不怪你，相反，我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但以后，我不需要了。” 女人扭头，没有丝毫犹豫，风吹拂过她微长的卷发，留下的却是馥郁的香气。 陆今野皱眉，他静静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这几年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思念，在此刻，突然生根发芽。 怎么止也止不住…… 第3章 Mimosa 1 七月的昆市被燥热的阳光和起伏的蝉鸣充斥着，沿街的绿树，有从林间探下来的光点在追逐车的尾巴。 公交站台下，一大群人躲在大棚底，闲聊的声音混杂从旁边悠悠飘来的蝉鸣。 一辆晃晃悠悠破烂的大巴车停在了公交站台，一股难闻的尾气散出来，那一群闲聊的人群脸色嫌弃地变了一下。 大巴车破旧，里面挤满了穿着质朴的中年人，脏污的水渍粘在车尾巴，到处都是泥点。 车门打开，那群人注意到从车上提着行李箱下来的少女。 少女穿着简单款式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宽松的黑色运动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帆布鞋，布鞋的款式很旧，但却洗的很干净。 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额前有些许碎发，粘在格外白皙的皮肤上，让人情不自禁注意到那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 也许是因为刚才车内过于燥热，少女的脸颊泛着点红晕，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纤长的睫毛扑动下，那双眼睛更加璀璨明媚。 唇红齿白，和这破败的大巴车有些格格不入。 宋听禾提着沉重的箱子，跨下大巴车的一瞬间，才对来到大都市有了实感。 没有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四处扭头观察着，而是低垂着脑袋站在公交站台边，目视前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 城里的天气要比村里燥热得多，只是短暂的停留，额角就冒出细密的汗珠。 这座城市很繁荣，四处都有为城市增添色彩的绿色植被，阳光映在一朵朵鲜艳盛开的紫色花朵上。 远处的一条街，树上开满了紫色的花，纷扬的花瓣落下来，是一种从前只能在书本里见证过的美景。 这座城市是香的，四处都是花香。 宋听禾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掏出口袋里放着的小灵通，这是她在村里收手机的老伯伯那里花五十块钱买的，只拥有最基本的通话功能。 电话拨出去，按键发出清脆的提示音，吸引了旁边一群人的视线。 城里人素质好，不会当面嘲笑，只是压低了声音，混着细碎的笑，笑声飘来，略微刺耳。 “…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小灵通？” “哈哈哈哈…按键还会响……” “怎么能这样嘲笑别人？家庭贫困吧……” “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有人用小灵通了，那都是我好小的时候用的了……” 宋听禾没在意，拨通了手机里唯一的那通电话。 “叔叔，我到了。” 女孩的声音清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才传来男人的声音。 “嗷，小禾是吧？叔叔有点忙，等会我叫人去接你……” “你等等？” “没事，叔叔您先忙。” 女孩乖巧懂事，陆锴就多叮嘱了几句。 电话挂断，宋听禾没事做，将书包里的单词本拿出来，低头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念着。 她不在意周围的视线，或许她知道那些视线当中掺杂着过多恶意的嘲笑。 “feather…羽毛……” “pence…便士……” 见少女开始背单词，周围的人也没有再关注的意思，又开始无所事事地闲聊起来。 在此刻，旁边有乞讨的老人路过，手里抱着一个破碗，沿着站台下的路人开始一个又一个的询问。 “我没钱吃饭了…有心人帮帮忙吧……” 询问过的每一个人，都会意思意思的给点钱，算是行善积德，而那个破碗停留在背单词的少女前的时候，好久，也没得到回复。 乞丐也受不了冷暴力。 “小姑娘…好心人…行行好……” 好话不停的往外蹦。 宋听禾背单词太过于沉迷，此时此刻才察觉面前站着一个衣衫褴褛，拄着拐杖的老人。 老人手里端着个破碗，里面躺着一堆钞票。 少女愣了一下，抿嘴将单词本塞进书包，在老人期待的以为她会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钱的时候。 宋听禾又把书包挎在了肩膀上，她表情有些遗憾，低眼，眼圈红了一片。 “奶奶，我爸爸在住院，要好多好多钱…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眼泪说掉就掉。 傻眼。 公交站台下的一群人傻眼了，面前端着破碗乞讨的老人也傻眼了。 小姑娘哭得很伤心，可怜的人心都要碎了，再结合刚才从口袋里掏出来旧时代的小灵通。 方才那群嘲笑的路人，恨不得自扇耳光。 真该死啊！ 老人叹气，默默把破碗收了回去，拄着拐杖离开，嘴里还一个劲地叹。 “造孽呀……” 等人离开，宋听禾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旁边有年轻的姐姐递纸过来，压低声音安慰。 “妹妹，会过去的。” “你也别太伤心……” 宋听禾点头，很乖巧地接过纸巾，“谢谢姐姐。” 然后扭头，盯着前方马路中间点缀的花朵发呆。 路人觉得可怜，宋听禾心里却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等一下去陆叔叔家，就得这样演。 宋听禾想。 ＊ 别墅静静屹立在安静的郊区外，那一片都划分为富人区，远离城市的喧嚣，屹立在山顶，格外安静。 从别墅区出来，正对面的就是一条纵横商业区的马路，这一片的地段不是说花钱就能买到的。 陆家别墅内—— 客厅静悄悄的，陆今野从楼上走下来，身上穿着一件舒适的白色长袖，男人头发有些凌乱，明显是刚刚睡醒。 往下走，抬手将额前过长的碎发往后撩，露出过分英俊的脸，眉眼间藏着还未散去的慵懒。 “爸？妈？” 男人懒声喊了一句。 楼下没有人回应，他进厨房倒了杯水，喝完后，口袋里的手机不断地震动着。 电话接通，那边飘出来陆锴的声音。 “今天家里的资助对象搬来，我这里有个紧急会议，你去接一下。” 陆今野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恰巧听见门铃的响声，一边回应着电话里的吩咐，一边拉开了大门。 “派一个司机去不就行了？” 门口，差点被热成狗的林旭南急哄哄地冲进来，站在桌子边，端起刚才陆今野放下的水杯就往嘴里灌水。 “你再晚点开门，我已经化成一滩水了……” 陆今野笑了一声，往楼上去。 “有客人来家里，亲自去接，是最基本的礼貌。” 陆锴声音飘来。 “和你爸电话？”林旭南问。 “嗯。”陆今野只懒懒地吐出一个字，回复了两边。 电话挂断，已经走到二楼的男人，声音飘了下去。 “等一下跟我去接个人。” “接…你家那个资助对象？”林旭南抬头，视线和二楼的陆今野接上。 回应他的是二楼房门甩上的声音。 林旭南撇嘴，不客气的抓起桌上的游戏机，操控着游戏里的小人冲锋陷阵。 迈巴赫往前缓慢地行驶着，开出弯绕的别墅区，逐渐加速。 原本这一段的路段是较为拥挤的，但开车上路的司机们都下意识地避开前方的豪车，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 车滑过，畅通无阻开出好远。 林旭南手里还捧着游戏机，打的不亦乐乎，眼冒红光。 “真讨厌！凭什么这游戏机给你抢到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那天还特意提前5分钟等着，越说越气！” 驾驶位，陆今野冷笑了一声。 “抢到有什么用，还不是得给你当司机？” 阴阳怪气。 林旭南翻白眼。 “你让我陪你去接人，副驾驶不准坐，后座也不准坐，行呗，你靠路边停，我坐你后备箱……” 陆今野没接话，开了点窗户，划过的风卷进车内。 把林旭南的声音吹散。 “话说…那小姑娘打电话来的时候，你爸就在我家，那通话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林旭南手下的游戏人物摔死在悬崖下。 “她自己联系你爸的，不太清楚说了些什么，你爸就同意资助她了…还挺心机的……” “我猜，估计是看着你家条件好，她一个村里出来的姑娘，和你家有了关系，以后接触的圈子自然就不一样了，这起点就比平常女孩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聪明啊……” “你见过她？” 陆今野问。 “我怎么可能见过？”林旭南又开始了新一把游戏，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 在度过自己一直卡着的关卡的时候，就听见前方男人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没见过，不要这样评价一个女生。” 陆今野说。 林旭南是典型的富二代，他们这个圈子里有钱人都喜欢搞点慈善，会资助一两个条件不好的孩子读书。 林旭南家里之前资助过一个女生，从他们家谋了不少好处，后来考出去，又开始背刺，说他们家对她不好，狠狠把人恶心了一把。 所以，纵使再有教养，对这些乡村里的孩子，也没什么好印象。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就是事实。 没有好的生活条件，眼界低，同样也很难拥有好的教养。 “反正，但愿这个姑娘是个好人……” 林旭南操纵的小人又摔死在悬崖边，烦躁地想摔游戏机。 “死死死，都死了一百次了……” 车缓缓驶入手机标定的地点，远处是一个公交站台。 按照陆锴传来的外貌形容，陆今野眯着眼睛，视线扫过站台上站着的一群人。 白上衣…黑裤子…白鞋子…麻花辫…… 视线定在某个模糊的人影上，小姑娘在低头背单词。 “找到了。” 陆今野声音淡淡，转动方向盘绕过了面前的大弯，开在公交站台边停下。 “哪个？”林旭南放下游戏机，眯眼看向窗外。 “扎麻花辫的那个。” 陆今野说着要解安全带。 “你坐车上吧，这块不能停车，我帮她提行李。” 林旭南推门下车。 隔着车窗玻璃，看不太清少女的样貌，林旭南靠近，怕吓着发呆的女孩，压低声音。 “你好，你是宋听禾吗？” 宋听禾扭头，视线和面前的男生接触上，刚才她接到陆叔叔的电话，说让他的儿子陆今野来接自己。 少女反应了一会，连连点头。 “是的，你是陆今野？” 局促地问。 林旭南在接触到少女眼睛的一瞬间，神情愣了一下。 小姑娘，长得有些过分漂亮了。 皮肤很白，脸颊沾着点粉色，眼睛含着水波，说话看人的时候都很乖巧。 人是视觉动物，看见美好的事物，会下意识改变态度。 “啊…你把行李箱给我，我帮你放车后面……” 林旭南接过宋听禾手里拉着的粉色行李箱，抬手指了指驾驶座方向。 “他是陆今野，我是他朋友……” 宋听禾垂下的手指收缩，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半落下来的窗户里，透出来男人的侧脸。 对方脸上没有表情，也许是听见林旭南的话，眼皮微抬，懒散地扫过来一眼，随后收回视线，开口。 “这里不能停车，快上车吧。” 声音低沉有磁性。 就是那一眼。 宋听禾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第4章 Mimosa 2 车内打着冷气，将身上的燥热慢慢吹散。 宋听禾坐在副驾驶，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车却迟迟没有发动。 她小心翼翼地扭头，和驾驶位男人的目光再次撞上。 为什么看她。 宋听禾眨眼。 “安全带。” 陆今野开口，收回视线。 宋听禾抿嘴，她有些局促，耳垂由于燥热泛着红晕。 她没出过大山，从小上学的方式就是步行，再高级一点的交通方式，就是坐山村里的老式摩托车。 这种小轿车没坐过，刚才她是偷摸学着林旭南的方式才拉开车门。 现下，这种尴尬，让她觉得无地自容，自尊心作祟，羞愤的眼眶红了一圈。 “我不会……” 声音很轻。 陆今野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顿了一下，林旭南在后面按游戏键盘的手指也顿了一下。 空气尴尬，没人说话。 陆今野反应很快，他扭头，微凉的手指靠过来，手臂擦过宋听禾的脸颊，只是轻微的触碰。 “抱歉……” 男人道歉。 将安全带插进卡扣里，陆今野收回视线，将车子发动，没再多说什么。 男人表现的太过于云淡风轻，少女的羞愤逐渐淡下去。 冷空气吹过过分滚烫的耳垂，加速的心跳也慢慢回归了平静。 宋听禾眼尾还带着点泪，她扭头去看窗外，不希望车内的人瞧见自己的窘迫。 手指捏紧了安全带。 在此刻，少女内心深处的自卑生根发芽，她发现了人与人之间原来有如此大的差距，有些东西，是一些人出生就没有的。 也是一些人，出生命里就带着的。 他们，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车辆穿梭在众多轿车的间隙，林旭南放下游戏机，调节氛围的开口。 “妹妹，你今年多大啊？” “我…今年十七。” 宋听禾说。 女孩的声音很软，也许是紧张，带着点颤抖，看着好不可怜。 林旭南通过后视镜和驾驶位的陆今野对视，对方的眼神很明显。 ——快哄。 “……” 林旭南抿嘴。 “妹妹，你想吃什么？” 陆今野：“……” 好话题。 宋听禾不想麻烦别人，摇头。 “谢谢哥哥，我不想吃。” 林旭南低头，努力转动着脑筋。 死脑子，快想啊！ “妹妹应该要上高三了吧？” 憋出来了。 宋听禾点头。 “是，开学我就是高三生。” “刚刚看见你在念单词。”陆今野终于插了一句，他顿了一下，“挺勤快的。” “谢谢。” 宋听禾回。 小姑娘太有礼貌，十句话里有八句是谢谢，搞得林旭南不知道再问些什么好。 察觉到问的越多人越局促，干脆就闭嘴不说话了，车一路开到别墅区。 宋听禾紧张的手心冒出了汗。 接到人，赶回别墅的时候，天空中已经布满了夕阳，暖黄色的光线铺在马路上，镀上了一层金边。 空气中依旧是一股燥热的味道。 林旭南本来是打算回家吃饭的，后面被陆今野强行留在了别墅里。 对方把他拉进厨房的时候，向来看什么都淡的脸上有了点不自在。 “我爸妈没回来，她一个小姑娘和我待在一起？你留下吃饭……” 两个人协商了一下，就端着水果出了厨房。 宋听禾后背挺的笔直，乖巧的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有放松下来的意思。 没有不规矩地东张西望，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 她对这个自己未来的家的第一印象，就是大。 很大，大的过分。 从外形上看，别墅大概有三层，里面的装修精致漂亮。 采光极其好，是和曾经她居住的村庄里那一片低矮的土砖房不一样的感觉。 住在这里并不会觉得压抑，四处通光，光线总会扑进屋子里，一片的亮堂堂。 想象当中的陆叔叔和苏阿姨并不在家，反而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和刚才那两个哥哥。 听见背后靠近的脚步声，宋听禾回头，赶紧站起身去接两个男生手里的果盘。 这是她在乡下下意识养成的习惯，去任何亲戚家里吃饭，绝对不能只坐在那里不帮忙。 亲戚家的孩子可以不管事，但她不行，她是姐姐。 少女靠过来，陆今野没干过这类型伺候人的活，果盘里的水果切的乱七八糟，他盯着水果看了一会。 自己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面前伸过来一双白皙的手。 陆今野抬眸。 “用不着你帮忙，坐那里。” 说着擦过少女，将果盘放在了茶几上。 宋听禾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在老家，他主动去帮忙那些所谓的大人都会兴高采烈的把活扔给她，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 受到真正的客人的待遇。 宋听禾收回手，扭头去看站在茶几边，抽纸擦掉手上水渍的男人。 他在打电话，和陆锴报备接人的情况，想说什么，视线瞥到宋听禾，转身去了院子。 离开前，嘱咐了林旭南一句。 “你开下电视。” 林旭南点头，把电视机打开，低声问宋听禾。 “你喜欢看什么？” “看…动画片就行……”宋听禾说。 少女的声音渐渐远去，陆今野将通往后院的门关上，和电话那边嘱咐了一句。 “小姑娘胆子小，你们回来的时候别问她家里的情况……” 陆锴低头签文件的手顿了一下，“难得啊，陆大少……” 调侃。 “说认真的。” 陆今野仰头看着天上一整片的夕阳，电话挂断，他透过玻璃窗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少女。 丝毫不敢松懈，眼神胆怯，小心翼翼的。 陆今野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把一个小姑娘，养的如此自卑胆怯。 ＊ 夜色覆盖下来，整个世界飘荡着深不见底的黑色，路灯亮出来的光线，照出一小片的区域。 陆锴和苏桐下班回来的时候，推开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少女。 陆今野和林旭南两个人在打游戏，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女孩身上，反而让对方没那么紧张。 保姆阿姨早在一个小时前已经到达别墅，在厨房里忙碌，准备今天夜里的晚餐。 阿姨在陆今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待在陆家了，看见家里新来的女孩儿，很温柔的打招呼。 在宋听禾提出帮忙做饭菜的时候，阿姨笑着把人往外推。 “你还在读书，哪用得着你帮忙。” “去坐着玩儿，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哄小孩的语气，宋听禾听的有些不好意思。 宋听禾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铤而走险，所以哪怕陆家所有人都在对她示好，她也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她知道，别人对她好，不是应该的，她必须感激，而不能当成理所当然。 少女站在厨房和客厅的连接处，有些尴尬的站着。 恰巧被从房间出来的苏桐看见，就觉得愈发心疼。 她往前走，拉着小姑娘的手，看见对方身上穿着的衣服，更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痛。 这么漂亮的姑娘，又这么懂事。 父母回来，陆今野的任务也就完成，他放下游戏机，靠在沙发里发消息。 表情很严肃，时不时发出一段语音。 和大学群里一同创业的同学讨论最新的研究课题。 “…这个得先申报，才能竞赛，你们先准备一下资料，然后提供给我，我来报名……” “之前那个项目的尾款打过来了，我已经发到你们账户里去……” 声音落下去，在这个间隙，突然听见旁边飘来少女地抽泣。 低低的。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我以后会报答你们的。” “我会永远记得，叔叔阿姨对我的好……” 很公式化的台词。 陆今野扭头，视线和红着眼眶掉眼泪的女孩对视上。 对方愣了一下，抬手擦掉了脸颊上可怜兮兮挂着的泪。 陆今野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苏桐和陆锴被女孩的这一番话感动得不行，突然听见旁边欠揍的一声笑，视线凉凉地飘过去。 “你笑什么？” 陆今野摇了摇手机。 “刷手机呢。” 小猫想主人把它带回家，在装乖。 男人眼睛里还带着点笑意，视线低垂，落在手机上，看着刚才突然弹出来的信息。 [林旭南：我正感动着呢，你笑什么？] 陆今野抬头，看见自己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某人，眼眶红着，死死咬牙，不掉眼泪。 又一个被骗的。 陆今野挑眉。 宋听禾擦掉眼泪，被苏桐用力地抱在怀里，她闻见了女人身上温暖的香味。 突然觉得有些难堪。 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先前村里学校报纸上刊登被资助的孩子会和资助对象说的话。 她原原本本的记了下来，也记得，同一个村里被资助的女孩儿回来时和她说的话。 “要想在资助人家里过的好，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得表达你的决心，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宋听禾把这些话都原原本本的记进了心里，但看见苏桐红润的眼眶，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自责。 她太虚假了，她欺骗别人的感情。 宋听禾自责，但也知道，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真的不想，再回到那样的家，回到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去的大山…… 第5章 Mimosa 3 晚饭，一家人围坐在偌大的餐桌上，桌子上摆满了美味的食物，各种海鲜，肉类。 光线打在食物上，色香味俱全。 宋听禾坐在苏桐旁边，碗里堆满了女人给她夹的菜，各种肉类，海鲜。 “小禾，快吃，你这么瘦，要多吃点儿。” 宋听禾点头，苏桐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不挑食，吃饭的样子也很斯文。 细嚼慢咽。 陆锴原本不想问的，但碍于小姑娘的安全，他还是得问清楚。 “小禾，你来这里，你爸妈知道吗？” 宋听禾点头，拿纸擦了擦嘴巴才回话。 “爸爸有和我说过，说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叔叔。” 少女顿了一下，眼睫慢慢扑下去。 “叔叔，我也不想来打扰你们，但我没办法了，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大山里。” “我不想读完高中就嫁人。” 少女的声音很轻，慢慢地落在地上，带着无限的酸楚。 城里人怎么都不可能相信，21世纪，现代社会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其实更残忍。 宋听禾的老家，一个被大山环绕住的村庄，很小的一片，有很多初中毕业就开始说对象的女孩。 按那里的话来说，一个女孩，是没有未来的，不如早点找人嫁了。 宋听禾不信。 她喜欢看书，所以她从书中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女人，不是嫁人生育的工具。 她可以挣钱养家，也可以有光明的未来。 大山关不住少女的野心，所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拨打了那通父亲永远不会提及的电话。 山村里的孩子，不会被幸运眷顾，机会在那里，就一定得把握住。 宋听禾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少女说出的现实太过于残忍，餐桌上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是他们接触不到的另一个世界，一个贫穷，且无奈的世界。 不愿再提起少女的伤心事，陆锴也不觉得女孩有什么骗人的企图，没再过问，只是笑着说。 “好好读书，放心住下。” 所有的事情一锤定音，宋听禾一整天悬起的心脏，终于慢慢放了下去。 晚餐过后，陆今野帮忙把宋听禾的行李箱搬到二楼的卧室。 两个人的房间隔着一长条的走廊，一个在最北边，一个在最南边。 行李箱放在卧室的门口，陆今野转身离开，他没有说过多的话，没有询问怜悯的意思，只是完成他这个所谓哥哥该完成。 一步一步往楼下去。 光影打在男人的后背，照亮了男人的身形，挺拔宽阔。 宋听禾回头，看着自己的行李箱，在安静的过道，又听见了自己起伏的心跳声。 房间收拾到一半，卧室的门被敲响，宋听禾去开门，却看见门口站着一名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女。 眼睛很大，笑起来格外灿烂。 这是宋听禾第一次见到林呦呦，少女穿着一件樱桃碎花裙子，露出来的双腿笔直纤细，脚上踩着一双漂亮的小皮鞋。 少女浑身都透出点矜贵，手腕上戴着一条金色手链，是和她的灰扑扑截然不同的明媚。 宋听禾听见女孩笑着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林呦呦，林旭南的妹妹，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光线都落在女孩的肩膀，将那点笑衬托的愈发明媚。 宋听禾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她这样自卑又敏感的人，冥冥之中，注定会被光明救赎。 “你好，我叫宋听禾。” 林呦呦大大咧咧且自来熟，她伸手指了指宋听禾的房间，“我可以进去吗？” 宋听禾点头，往后退开，女孩儿进门的一瞬间，就亲热地拉着她的手。 “我哥真讨厌！院子里好不容易多了个女孩，他竟然不跟我说！否则，我今天肯定跟着他们来接你……” 林呦呦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扭头打量着空旷的屋子。 手机从斜挎包里掏出来，少女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听禾。 “小禾，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可以约你出来玩……” 宋听禾眨眼，看着林呦呦手里的智能手机，沉默片刻。 “呦呦，我们交换电话号码吧。” 宋听禾把诺基亚从口袋里掏出来，对面的女孩盯着她的手机看了一会儿，突然竖起大拇指。 “真酷！” 光亮晃在地面，在那一声清脆的夸赞当中，女孩们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宋听禾第一次体会到被小心翼翼照顾着的感觉。 交换完号码，又闲聊了一会儿，楼下听见林旭南喊回家，林呦呦撇嘴，不情愿地站起身。 “我该回去了，小禾，我明天来找你玩！” 少女的裙摆荡开漂亮的弧度，离开房间，留下满屋子甜腻的香味。 宋听禾情不自禁地笑，眉眼弯弯，听见从窗户外飘进来少女叽叽喳喳的声响。 她起身站在窗户边，目送着林呦呦离开。 清脆的声响从窗户飘进来。 “难为你们这么照顾一个女孩子的心思了，还特意把我从家里喊来陪小禾聊天……” “话说，小禾超酷的！我喜欢她……” “臭林旭南，你以为自己很高吗？” 跳起来打林旭南的脑袋。 宋听禾静静看着，等到人出了院子，彻底看不见人影了，才收回视线。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单词本，将心沉淀下来，又开始从头一个又一个默背着单词。 外面的世界美好又充满诱惑力，但她走出大山的目的不是为了迷失在这繁华的都市当中。 她一定会考上京大。 ＊ 燥热的昆市，夏天在彰显着它的威力，四处都被阳光烤得无比滚烫。 坐在室内，也会被热出一身汗。 宋听禾已经搬进陆家一周了。 这一周，除了必要的吃饭，小姑娘都不怎么出房间，一心扑在了复习上。 苏桐是个很细心的人，在女孩搬过来的第二天，就给了她一笔零花钱。 一千块。 一周的生活费。 宋听禾没有假惺惺地推脱，她确实需要这笔钱，只是她把每一笔苏桐给她的钱都记在了本子上。 这是她长大后需要偿还的。 关在家里的第七天，宋听禾终于拿上两百块钱现金，准备出一趟门。 她还不太熟悉地方，打电话给林呦呦的时候，小姑娘还没起，昨天熬了通宵看小说，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接电话的时候，魂还没从睡梦里抽出来。 迷迷糊糊地应。 “小禾…你等我一会……” “我马上起来……” 电话挂断，宋听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林呦呦回电话。 客厅里很安静，光线落的到处都是，屋子里没有人声，陆锴和苏桐出去上班了。 也不知道，陆今野是不是在家。 宋听禾盯着面前的水果发呆，她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等到林呦呦的回电，大概也猜到，人估计又睡了过去。 宋听禾不喜欢麻烦别人，也没再给林呦呦打电话，她站起身，准备一个人出门的时候，突然听见从楼上下来的脚步声。 抬头，看见陆今野的脸。 对方在打电话，看见自己，脚步顿了一下，和那边嘱咐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男人低头发了段消息，突然开口。 “要出去？” 宋听禾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句话是问自己的，站起身，眨眨眼睛，点了点头。 “嗯。” 陆今野也点头，把手机关上，塞进了口袋里，视线轻轻地落在少女握在手里的诺基亚上。 他刚才其实听到了女孩的通话，知道小姑娘不喜欢麻烦别人，干脆开口。 “去哪？” “去…书店。” 宋听禾说。 “哪家？”陆今野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盯着人的眼睛。 “不知道……”宋听禾视线闪躲。 周遭安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陆今野想笑。 不知道去哪就打算一个人出门？ 他抓起玄关旁边柜子上放着的车钥匙，一边低头换鞋一边说。 “我回学校有点事处理，那边有一个大的书店，送你一趟。” “会不会太麻烦……” 宋听禾已经把手机塞回口袋做好了出发的准备，眼巴巴看来，陆今野抿嘴，唇角慢慢往上扬。 “顺路。” 他强调了一句。 女孩的心情明显飞扬了起来，兴高采烈地换了鞋，跟在陆今野背后，纠结半天，又吐出了两个字。 “谢谢。” 陆今野没回话，把车开出来，带着人往大学城的方向靠。 昆市沿街的花都充满了生命力，隔着车窗玻璃，仿佛都能闻见芬芳。 宋听禾能看见靠近大学城的那一条路，沿街的美食，这片有些堵，进度慢了些，就能够闻见飘进车内的香味。 烤猪蹄…烤饼…炸洋芋…鸡公煲…… 宋听禾看着，她对美食没有什么**，但看着某家烤猪蹄门口排了一长条的队伍，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想吃？” 陆今野问。 声音突兀地响起，宋听禾扭头，“没…没有……我就看着人多。” “味道还可以。”陆今野说，他把车往前面开了点，车窗降下去，他抬手和店里的老板娘打招呼。 “姐，帮我烤一个，等一下我来拿。” 男人明显和店里的老板娘认识，围着围裙的女人笑眯眯的点头，“好！” 前方的路没那么拥堵，陆今野开出了这片美食街。 “那条街我经常吃，就烤猪蹄需要排队，等一下回来，你还想吃什么再买？” 男人的声音情绪其实没什么起伏，但落在耳朵里，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柔。 宋听禾点头，刚要开口，就被男人的话阻断。 “别说谢，太生分。” 宋听禾就没再开口。 前往目的地的是一条林荫小路，吹来的风其实很舒服的。 陆今野把车窗降下来，他的声音被突然卷进来的风零零碎碎吹进耳朵里，像是挠痒痒。 “这一段开窗会很舒服。” “风吹在脸上，心情会很好。” 低压的男声中，风拂过少女的长发，轻轻擦过陆今野的脸颊，在触碰的那一刻。 心里有些痒。 第6章 Mimosa 4 昆市的树和家乡的树不一样，一到夜晚，村里一整片墨色的林，远远的看过去不见一点光亮，风簌簌地吹来，却只觉得阴森。 而这里不会，到了夜间，四处都点缀着光亮，高大的树木在一片光亮当中，随风轻轻摇曳，扑面的是香味。 是慢节奏的生活。 陆今野把宋听禾放在书店门口就开车离开了，离开前他特意嘱咐了一句。 “我一个小时后来接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看这里面的书。” “能办书卡，这一片的书都能借。” 见站在路边的女孩点头，陆今野便开车离开。 这里的书店很大，一眼看进去书海茫茫不见尽头。 宋听禾很喜欢看书，在乡下读书的时候，几乎将家乡里破书屋里面的书读了个遍。 走进书店的一瞬间，少女眼里是压抑不下去的开心，她先把自己接下来学习需要用到的题集买了，随后找店长办理了一张借书卡，顺着书架，一点点搜寻感兴趣的书籍。 挑了一本感兴趣的书，坐在地上，就忘我地阅读起来。 少女渴望知识，也很珍惜阅读的机会。 在读进第一行字的时候，就把自己扔进了知识的海洋里，她在翱翔，感受着作者笔下人物的一生。 天，不知不觉压抑的黑。 陆今野将资料递给学校，和老师们闲聊了一会儿，才开车赶往书店。 路过一家手机店，车在路边停了一下，他迅速购买了某果最新款的手机，开到书店的时候，已经距离约定的时间超过了十分钟。 陆今野下车，匆匆往书店里赶，却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少女。 女孩的坐姿很端正，后脊背挺得笔直，不断翻阅着手中的书籍，每一页，都显得极其小心翼翼。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屋外的光线落在女孩的侧脸，很乖，也很认真。 陆今野走进书店，伸手轻轻拍了拍宋听禾的肩膀，声音放轻。 “回去了……” 少女恍然抬头，眼睛里的光很兴奋。 她抱着书，递给店长登记借书记录，把书拿出去的时候，全程搂在怀里，像是什么很珍视的宝贝。 陆今野已经很久没见到，如此珍视一本书的人。 快节奏的时代，各种娱乐信息取代了传统纸媒，大家已经不再喜欢看实体书，更别说，是阅读这类难懂的文学作品。 四周吹来的风炎热，车里的凉气还没散掉。 宋听禾把书放在膝盖上，将安全带系好。 “我妈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到？” 陆今野为接下来的话一句一句铺垫着。 宋听禾脸上的笑慢慢收回，她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并没有看见未接来电。 正在困惑，旁边男人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 “我妈怕你以后接不到电话，给你换了个手机。” 陆今野把一个白色的手机盒递给宋听禾。 盒子上面有一个被咬掉一口的苹果LOGO，宋听禾盯着盒子看了一会。 抿嘴。 她知道，这是这一家人维护她自尊心的方式，他们怕她自卑，但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是刻在骨子里的，是一生的潮湿。 越是这样小心翼翼，越是自卑，循环往复，形成闭环。 宋听禾不想要过分矫情，她拆开包装，把手机开机，里面没插卡。 低头研究了一会，宋听禾把手机关上：“我会记着的。” “记着什么？”陆今野开车驶入美食街。 “你们的恩情。”宋听禾声音很小，悠悠飘来，车内安静了一会儿。 “你……”陆今野还想说什么，沉默片刻，没再开口。 说那么多客气的话，宋听禾反而压力更大，她想记着就记着吧，彼此间舒服就行。 车窗又降下去，陆今野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烤猪蹄，东西转手又放在了宋听禾手里，男人低头在扫钱。 “女朋友？”老板娘笑着问。 陆今野摇头：“妹妹。” “行，你慢慢开。”老板娘挥手。 车再次上路，车窗开了一条缝，宋听禾捏着塑料袋，没动。 “吃吧。” 男人的声音又探过来。 “有味儿……”宋听禾偏头，不断变换的光影落在她的眼睛，将深色的眸子照的明亮。 “没事。”陆今野说，“林旭南没少在我车上吃东西。” 少女没动，只是轻轻点头，片刻后，车里才缓缓响起塑料袋窸窣的声音。 红灯，车停下来，陆今野额前的碎发被扑来的风吹动。 他扭头，看见少女咬了一小口猪蹄，粉嫩的唇被辣椒红油裹着，带出点艳丽的红色。 她吃的很斯文，风吹过少女耳边的碎发，在精致的耳垂前拂动。 微微鼓起的脸颊，像囤食的仓鼠，陆今野眉眼弯了弯。 “好吃？” “嗯！”少女点头，眼睛明亮地看过来。 视线交错，宋听禾在陆今野眼睛里，看见了缠绵温柔地笑。 那一双眼睛，笑着看人的时候，里面藏着无限的情谊，墨色的瞳孔深处，带着无数缱绻的星河。 他的眼睛很会爱人。 风再一次卷来，宋听禾收回视线，她觉得自己可能生了病，否则为什么一见到陆今野心脏就没有休止的跳动。 那时候，少女的情愫才开始启蒙，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车辆再次缓缓的往前行驶，橘红色的光线洒在地上，四处穿梭着黄色，蓝色，绿色的共享电动车，给整个城市增添了生机勃勃的味道。 到处都有人，不是一到夜间，就静谧到诡异的家乡。 开到别墅的时候，陆锴和苏桐已经在家里等着，两个人进门，阿姨恰巧把菜端出来。 “回来的正好！” 笑眯眯的把牛奶放在宋今禾常坐的位置上，“小禾，你最近是不是失眠？我看你房间里的灯总是亮到很晚……” “以后啊阿姨每天给你热杯牛奶，保准你晚上睡得香！” 宋听禾和阿姨一起进厨房，眉眼弯着：“阿姨，我晚上在看书，没失眠…” 小姑娘很勤奋，每天都想着帮家里分担些工作，全家上下，轮番换着的两个保姆阿姨，没一个不喜欢宋听禾的。 桌上的菜都上齐了，宋听禾坐在苏桐旁边，大家都沉默的吃饭。 第一晚有了特例，宋听禾第一次来陆家，大家也就都放肆了些，在餐桌上闲聊两句。 但本身的涵养在，这几天相处下来，宋听禾也能做到食不言。 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像丑小鸭，笨拙的学习陆家的规矩，幻想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样的人。 成为有教养，落落大方的女孩。 吃过晚饭，宋听禾拿着书本和手机回了房间。 写完一套题集，她湿润的头发还没干，脖子上却出了一圈汗，将新手机拿出来，宋听禾仔细研究着怎么把诺基亚里拔出来的卡插进智能手机内。 智能手机的卡槽较小，诺基亚里配的手机卡型号很老，尺寸有些不合，宋听禾大概能猜到，要去营业厅重新办卡。 她打开智能手机，先是仔细的研究了一下手机出厂自带的每一个软件，想起之前在乡下的同学们给她介绍智能手机的使用方法。 准备睡觉的时候，房间门突然被敲响。 门打开，屋子里的炎热扑面而来，混合着少女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是柠檬香。 还没干透的头发，湿软的搭在肩膀，润湿了肩膀一片的衣服。 陆今夜皱眉。 他在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有些过分了。 宋听禾怎么也没有想到来找他的人会是陆今野，纤长的睫毛扑动两下，眼前的雾气灭了又明，明了又灭。 光线下，少女脸颊挂着的红晕娇气又可爱，她听见陆今野的声音。 “空调坏了？” 门口，男人应许是刚从外面出来，衣服还没换，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 他眉毛紧紧皱着，表情有些严肃，甚至透着点冷。 抬起手，纤长白皙的指尖在宋听禾脑袋转了一圈。 “不用吹头？” 宋听禾心思敏感细腻，很快就察觉到对面男人的不开心。 她局促地睁大眼睛，手指纠缠着。 “没有……” “都没有？” 陆今禾皱着的眉毛缓缓松下去，他把口袋里办好的手机卡掏出来，递给宋听禾。 “帮你办了张卡，外面的塑料壳上有写这张卡的号码。” “号码我已经给了爸妈，剩下的你自己慢慢去通知。” 宋听禾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绷着一张脸，来找自己是为了这件事。 她伸手，柔软的指尖划过男人干燥的手心，将卡捏在手上。 “谢谢……” 陆今野点头，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身子又转过来。 “你已经住过来这么久了。” 男人的嗓音低哑，声音顿住，眼睫前搂着头顶的光线。 “…这里以后是你的家，不是需要你交钱的旅馆，空调可以开，吹风也可以用。” 陆今野一向直男，不懂女孩的心思，也从来没有费心思哄过人。 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所有的手段都用在了借住家里的妹妹身上。 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委婉一些，他顿了一下，想起母亲说的话。 “除非，你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第7章 Mimosa 5 走廊很安静，男人低声的叹息被放大无数倍，在耳边炸开。 心跳越来越快，宋听禾攥紧了手中的卡，她没想到这点小细节也会被人注意到，竟莫名有些感动。 可能是太缺爱了，所以，会因为这样细腻的关心，而觉得心跳加速。 眼眶湿润。 少女低头，碎发顺着肩膀滑下来，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犯错挨训的孩子。 陆今野觉得自己的话语可能有些生硬，他看女孩把手背在身后，柔软的发顶对着自己，顺着他的视线只能看见纤长抖动的睫毛，和抿紧的唇。 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缩了一下，男人往前走了一步，宋听禾却闻见了扑面而来的男香。 薄荷味的。 “你要爱自己，小禾。” 陆今野的手很大，也很热，停留在少女柔软的发顶，安抚性意味的揉了两下。 “你值得。” 最后三个字，在耳边重重的落下，宋听禾眼泪瞬间砸了下去。 她下意识抬头，将眼泪憋回眼底，男人停留在发顶的手指随着他的动作滑到眼前，沾着少女眼睫上的水珠。 头顶的光线被一片黑暗笼罩，宋听禾闻见了男人袖口飘来浓郁的香味。 对方将手收回去，插在裤子口袋里，手指轻轻摩挲着。 “你这样……” 陆今野神色复杂。 宋听禾仰着脑袋闭眼睛缓了一会儿。 “眼泪是运气，运气不能掉。” 少女的声音很清脆。 头顶光线悠悠，铺落在两人的肩膀上，又抖了一地的光亮。 陆今野眼里闪过是心疼，但很快又被平静取代。 是有多不幸，才会把眼泪和运气挂钩。 男人转身，声音被留在原地。 “早点休息，晚安。” 随后飘来的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带着随之飘散的男士香水。 宋听禾低头，看着捏在手里的电话卡，眼泪模糊了眼眶，她却嘴角慢慢往上扬，带着点雀跃地笑。 ＊ 七月的尾巴，夏天愈发炎热，步入了格外燥热的时候，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烤的地面不断涌出热气。 风，都带着被过滤的炎热。 林呦呦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从枕头底下摸到手机，按了好几下，也没有开机的意思。 林呦呦翻身把手机充上电，才开机，就看见弹出来的两通电话。 一通宋听禾的，一通是陌生号码。 察觉到自己迷迷糊糊间把人鸽了，林呦呦迅速坐直身子，眨巴眨巴眼睛，电话回拨了过去。 那边响了两声就接通了，从话筒里飘来少女甜软的声音。 “呦呦……” “小禾，真的对不起，我没想放你鸽子，我真睡着了！恰好手机又没电……” 林呦呦赶紧道歉，她觉得自己简直太不是人了，宋听禾把她当成好朋友，才会叫她一起去买书，她竟然睡过去了。 仿佛都能想象到，一直在家里等自己电话的小姑娘，失魂落魄的神色。 “我真不是故意……对不起……”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笑。 宋听禾声音又慢悠悠飘来。 “没事的，呦呦，我已经买好书了。” “我换手机了，拿新号码给你打了通电话，你把我电话存一下。” 宋听禾语调很慢，伴着夏日窗外树枝挂着此起彼伏的蝉鸣，林呦呦又听的有些昏昏欲睡。 她点头，才发现那边看不见，“好的，小禾，我下午找你玩儿……” 两个女孩又在电话里寒暄了几句，扯些有的没的，说天气很燥热，说今天穿什么裙子，说一起去吃冰淇淋。 吃完午饭，宋听禾背着苏桐给她买的包包，是一款很时髦的黑色皮质双肩包，容量很大，可以放得下她新买的单词本。 今天是周末，听说宋听禾要和林呦呦一起出去玩儿，苏桐又想从背包里掏钱，抽出几张票子，一边递过去一边说。 “和朋友出去玩，买点衣服，晚上在外面吃吗？” 宋听禾看着递到面前来的几张钞票，摇头。 “阿姨，我有钱，您已经给了我很多生活费了。” 少女伸手，把钱又推了回来。 苏桐也没有强求，点头，揉了揉宋听禾的脑袋。 “玩的开心。” “这周围有一个很大的游乐园，你们可以去玩。” 宋听禾点头，扎高的马尾扫过裸露出来的脖颈，有些痒。 林呦呦找来的时候，看见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少女，沉默片刻。 “小禾，你怎么不穿裙子呀？” 她自然的伸手挽着宋听禾的手臂，两个人蹦蹦跳跳的走出别墅区。 “你比我高半个头，又瘦，身材又好，你穿裙子绝对漂亮！” 林呦呦眯着眼睛笑，又像是一颗小太阳，暖哄哄的。 宋听禾被烤的头晕目眩，脸上挂着浅淡的笑。 “我不喜欢穿裙子。” “我今天叫了几个同学一起玩，小禾，可以吗？” 林呦呦站在路边打车，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着，甩出一条消息在小群里。 “我今年也高三，我和陆叔叔说了，让他帮忙把你放在我班上，你也可以提前熟悉一下。” “他们人特好！特仗义！” 宋听禾话少，大多数听着林呦呦说话，嘴上挂着笑，点头。 “好，听呦呦的。” 宋听禾虽然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学习的，但也知道，一个人适应新环境最快的方式，就是得交朋友。 在任何地方生存，都不能少了朋友的帮助。 所以，她不排斥交新的朋友。 挂在正上方的太阳格外燥热，暖烘烘的扑下来一片，不一会儿鼻尖就沁出了汗珠。 他们这一片不是很好打车，林呦呦下单的滴滴好久没人接。 却看见从别墅区开出来一辆熟悉的迈巴赫，车停在了路边，车窗落下去，先露出副驾驶的脸。 “你们不是说出去玩儿？在这站军姿？” 林旭南挑着眉毛，表情有些欠揍，看着林呦呦。 “我还没说原谅你呢！赶紧滚！” 林呦呦转身，拉着宋听和也背对着林旭南。 “小禾，你今野哥哥送你一趟，你上车，林呦呦！准你动了？” 林旭南朝林呦呦扮鬼脸。 “你幼稚不幼稚！” 林呦呦气不过，拉着宋听禾就坐在了车后座。 “呦，刚才是谁说让我滚？” 林旭南阴阳怪气。 “我是坐今野哥哥的车，关你屁事！” 林呦呦伸手去掐林旭南的脖子。 宋听禾看着两兄妹打闹，嘴角情不自禁的往上扬。 扭头看向窗外，宋听禾突然有些感慨。 她现在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报道里那些被资助的女孩们结束被资助之后，再也难以融入曾经的生活。 现在的感觉太美好，就像是一场美梦，情不自禁的陷入，自然的对比。 “去哪。” 驾驶位飘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们去海埂大坝。” 林呦呦松开揪林旭南耳朵的手，气呼呼的和宋听禾咬耳朵。 “我哥超讨厌！” 宋听禾只是笑着听呦呦抱怨，突然，女孩靠在她的肩膀，鼻尖蹭过她的脖颈。 “小禾，你好香啊……你喷的什么香水？” 宋听禾的脊背僵硬了一下，她扭头，表情有些茫然。 “没喷香水……” “就家里沐浴露的味道。” 陆今野的声音却突然插进来。 车内的氛围瞬间安静，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贴着车顶爬行。 那句话有些太暧昧，陆今野却没觉得有什么，他那天夜里闻到过的。 回到房间想了半天，才想起是沐浴液的味道。 至于为什么想，他也不知道。 林呦呦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眯眼看着后视镜。 “今野哥哥，你从哪知道的？” 陆今野打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他往后看，神情懒散，扯着唇角笑了一声。 “我天天用，我能不知道？” 这话回的混，林旭南大骂陆今野太装，林呦呦跟着咯咯咯地笑。 宋听禾垂在腿上的手指紧张的抠动着，她低着脑袋，没人看见她红的要滴血的耳垂。 在打着冷空调的车内，却无比燥热。 心跳声又剧烈的响起，盖住了周围地笑闹。 车停在了海埂大坝，无数的海鸥在海面上盘旋着，白色的栏杆阻隔住密密麻麻的游客。 林呦呦拉着宋听禾下车，早在路边等着的几个好友靠过来。 “呦呦！好久不见！” 宋听禾视线落在远处洁白的海鸥身上，她看的有些出神，没注意那几个好朋友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哎。” 背后车窗降下来，陆今野抬手打了个响指，手腕上镶满钻的男士腕表被窗外的光线照的熠熠生辉。 “宋听禾。” 宋听禾回头，才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谢。 “谢谢旭南哥哥，谢谢今野……” 靠在车座的男人抬眸，那双多情的眸子往上抬。 “该喊哥哥了。” 宋听禾心脏颤动了一下，她往后退一步，视线落在地上。 耳边，吹拂过来的风声尤为清晰，拂过耳侧，像温柔擦过的手。 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谢…今野哥哥。” 那是宋听禾第一次喊陆今野哥哥，在男人的二十三岁，在宋听禾的十七岁…… 第8章 Mimosa 6 迈巴赫开远，树林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却留在了原地。 还混合着那一声飘荡在空气中未散去的——“哥哥”。 压抑住的心跳声剧烈又鲜明，宋听禾抓紧了书包肩带，她能够感知到自己脸颊上滚烫的噪意。 “小禾？” 林呦呦刚才喊了好几声，旁边的少女也没有回答她话的意思，只是目光呆愣的盯着马路。 数路过的车辆？ 少女弯腰，把头凑过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宋听禾，突然眯眼。 “小禾！你不对劲！” 宋听禾回神，她转身，目光慌乱地避开林呦呦的视线，抿嘴。 “什么不对劲……” “你朋友呢？” 开始转移话题。 被烤的燥热的风拂过来，擦过少女额前细软的碎发，将整张白皙的脸点缀的愈发明亮。 被风送来的，远不止少女的明媚，还有一股甜腻的香味。 陈宥礼略微出神的盯着眼前的一幕。 少年人的世界，天大地大，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装在心里，所在意的不过是吃些什么，睡多久。 但在此刻，在微风浮躁的午后，阳光点缀在少女清澈的眉眼间，他的心，像是装下了一个世界。 剧烈地鼓动着。 “啊！”林呦呦丝毫没有察觉陈宥礼的不对劲，她抬手，指着他和他旁边站着的女孩。 “瞧我这记性…他叫陈宥礼，咱们班的体委，这个叫王露，班长！” “他们，我的铁哥们！” 林呦呦很豪气地拍了拍胸口。 宋听禾脸上带着微笑，林呦呦介绍一个人，她就朝对方鞠个躬，一本正经，严肃至极。 “你好…” 过于正式的介绍没有，林呦呦手指的方向转了一圈，对着宋听和。 “她叫宋听禾，她胆子小，你们可不能欺负她！” 少女眯了眯眼睛，为了打破初识的尴尬，抬手挥了挥，做了个出发的姿势。 “走起！” 下午的游玩行程安排的很满，在海埂大坝拍照，拍完照又转到了旅游必打卡的老街。 林呦呦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介绍着。 “小禾，我们这最出名的就是菌子…哎！晚上可以吃菌菇火锅！” “没有意见吗？小禾没吃过的……” “小禾小禾！你想买一个披肩吗？我帮你拍照，绝对很出片！” 这一趟逛下来，宋听禾名字出现频率极高。 被坑出来玩的两个冤种，一个负责拍照出片，一个负责提东西。 按理说，陈宥礼怎么说也不会顶着大太阳出来陪林呦呦逛街。 但没办法，上学期运动会，报名篮球项目请小姑娘帮了个忙，欠了个人情。 今天到了还人情的时候，到达海埂大坝，好久也没有等到人，他烦躁的想回去。 被王露拉着，大少爷被哄了半天，才勉为其难又等了会儿。 现下，当初烦躁的心情消散的快。 视线静静的停留在前方少女扎高的马尾上，马尾扫过女孩裸露出来白皙的脖颈。 陈宥礼心跳的有些快。 他从来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但越不相信的人越容易中招。 在少女跳下车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就被挂在枝头捣乱的丘比特一箭射中。 人是视觉动物，宋听禾的笑很漂亮。 沿街逛下来，到处都摆放着，格外有纪念意义的装饰品，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吃打卡点。 整条街巷充满古韵气息，是在书里才能见识到的风景。 宋听禾手里捧着一大个的椰子，喝到后面，甚至有些想吐。 逛完古街，又去逛花鸟市场，见识万物生灵。 宋听禾这段时间紧绷着的心情，在此刻终于微微松懈下去。 天色渐晚，王露实在接受不了菌菇火锅的味道，这个选项被毙掉。 他们又挑了一家天麻鸡火锅，听林呦呦说，这是一家老字号，藏在巷子里，是外地人所不知道的美味。 今天走了一天，宋听禾从小就经常干体力活，在这样的运动量下，并没有觉得有多辛苦。 但大小姐，大少爷们，就有些扛不住。 坐在餐厅的沙发上，整个人瘫成了一团泥，宋听禾坐在中间，肩膀两边搭着林呦呦和王露的脑袋。 “累死了……” “你累？看一下午你那兴奋的劲，我还以为你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呢……” 王露皱了皱鼻子，损林呦呦。 “出来玩不就这样，就得高高兴兴的，搭着个脸还逛什么劲儿？” 林呦呦去掐王露的脸。 中间隔着一个人，两个人打闹总是会碰到，宋听禾去拉，后面争吵的话题有了偏移。 “小禾是我的！” 林呦呦把宋听禾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把，王露也不松手，拉着一边的手。 “凭什么？她是我的！” 餐厅里的光线有特意调整设计过，光线落下了，橘红色的一片。 宋听禾放在桌上的手机，在此刻震动了好几下。 她笑着把手臂从两个女孩手里抽出来，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备注，过了一会儿，才接通电话。 手机贴着耳朵，冰凉的触感在接触到敏感的耳朵的时候，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笑意。 “小禾，我妈问回来吃饭吗？” 鸡皮疙瘩一层盖过一层。 宋听禾盯着面前茶杯里的荞麦茶，手指把瓷杯往前推了一下。 “我和呦呦在外面吃。” 说完，想起什么，少女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 “我不会乱花钱的……” 话筒那边安静了一瞬，男人的声音又懒散的飘来。 不知为何，莫名在其中听到了一点宠溺的味道。 “知道…” “好好玩，我就不打扰你了。” 电话挂断，宋听禾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她伸手不自在的捏了捏耳垂。 总觉得刚才男人的声音飘进来，有点痒。 少女丝毫没有察觉到桌上的安静，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是旁边两道视线太过于灼热。 “是陆今野？” 王露问。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凑到身边，有些欲言又止，红扑扑的脸颊，透出了少女的娇羞。 “他说话……” 王露眯眼，压低了声音。 “好撩啊！” 明显刚才的通话内容都听全了。 宋听禾耳垂很红，视线和旁边的女孩交错，“啊？” 林呦呦又伸手来打人。 “你别把小禾带坏了！今天你欠我一次啊……” 两个人意味不明的说着，隔着宋听禾交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还没上菜呀？”一直沉默刷手机的陈宥礼打破了突然有些古怪的氛围。 他已经喝了好几口面前的茶，今天的运动量，超过了他整个暑假的运动量。 少年又处在长身体的年纪，早早的就饥肠辘辘了。 他才说完，面前伸过来一只白皙的手。 “你吃这个先垫一下？” 宋听禾把桌上摆放着的炸土豆片推给陈宥礼。 “别低血糖了。” 宋听禾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清楚，饿到极致后，身体被动触发低血糖，那种头晕目眩，难受的感觉。 大家一起出来玩，她已经习惯下意识去照顾同行的人。 “他不喜欢吃这个，大少爷嘴叼的很！” 林呦呦捏了一块炸土豆片放在嘴里咀嚼。 坐在对面的少年，目光直白的盯着宋听禾，此刻反应过来，慌乱地低头。 “没有…我吃的。” 在盘子里挑拣了一块最小的放在嘴里。 那种他向来就讨厌的一股泥腥味儿，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格外香脆。 陈宥礼耳垂红的要滴血。 过了半个小时，火锅才端上桌，一放下，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肉香。 陈宥礼别的不行，吃最在行。 他站起身，捏起火锅里的汤勺给每一个女孩儿都舀了一碗汤。 “这个火锅的精髓，得先喝汤。” “小禾，你试试……” “哎，不是，你喊什么小禾？” 林呦呦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汤碗，吐槽。 本来是盛夏的天气，这顿火锅吃的人身上更加燥热。 宋听禾一受热脸颊就会红，小口小口的咬着鸡肉，被热气铺盖着的脸蛋红润的一片。 看着很可爱。 她吃的不多，几块鸡肉和一碗饭就结束了今天的晚餐。 这不是她平时的饭量，主要是今天下午逛街的时候，林呦呦买了太多小吃。 小姑娘吃一口，尝尝味儿就扔了，宋听禾却舍不得，不管好吃不好吃，全都塞进了肚子里。 将筷子搁在桌上，宋听禾脸上带着笑，听着几个人闲聊，说班上的趣事，说最近暑假的生活。 陈宥礼明显有些格格不入，他插不进女孩子们的话题，就边刷手机边吃菜。 偶尔提到他，就敷衍的应付两句。 发现宋听禾不吃的时候，陈宥礼下意识皱了皱眉。 难怪这么瘦，就吃这么点…… 还比不上他家猫的食量…… “小禾，你再吃点？” 陈宥礼看着少女的侧脸。 对方视线落在他身上，心跳又莫名其妙的加速。 “我吃饱了，你们吃。” 少女抬起手，摆了摆。 脸颊上的红晕，像羞红颜色的苹果。 吃饱喝足，沿路散步消食，也许是今天玩的开心，就肆无忌惮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想法。 林呦呦和王露看着不远处聚在酒吧外的一群人，眯眼，扭头，视线落在陈宥礼身上。 “走不走？” 也就仗着现在人多，胆大去瞧瞧。 陈宥礼不想带坏宋听禾，摇头。 “你们自己去。” “你怕了？”激将法。 陈宥礼翻白眼回应。 “那他之前说话就在装逼！还说自己去酒吧如鱼得水！”王露接话。 路灯的光线落在几个人肩膀上，宋听禾表情有些茫然，看着陈宥礼的脸。 少年的心思不能猜，想一出是一出，刚才还怕把人带坏，现在就生怕宋听禾给他盖上一个爱吹牛皮坏印象的章。 抬头。 “呵，走就走。” 冷笑。 第9章 Mimosa 7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偷摸着用余光去扫坐在上位男人的表情。 今天租借出来的会议室，就在上一分钟还进行着激烈的讨论，被男人放在桌上撞击发出响亮声音的水瓶阻断。 陆今野转动着手中的钢笔，扭头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AI确实是未来发展的新趋势，但，它的作用是为了取代人类的工作？” “我们参加这一次设计比赛，到底选哪个点去突破，你们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它的出现，是为了辅佐人类，替代掉那些高危性质的工作，而不是替代掉人类。” 男人的声音不算大，低沉的声音贯穿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脸上没有表情，眼里的光都是冷冷的。 墙面上，钟表秒针不停的转动着，催促着即将流逝的时间。 “这该是我们设计作品的核心思想。” 陆今野将钢笔放在桌上，“如果只抓住AI的风口，不仅仅只有你们去想，那么多参赛者，谁不会抓？” “想抓住时事热点。”陆今野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 “就要抓出它的亮点。” 核心思想定下来，接下来的讨论就顺畅得多，简单的确立了一条研究的方向，今天开会的问题，和未来努力的方向基本确定。 会议结束前，陆今野大致分配了一下每个人所需要完成的工作，和工作完成最后上交的时间。 等意识到流逝的时间的时候，已经到了夜里十点。 “陆哥，上一次设计大赛结束才多久？大家都累的很……” 会议结束，有人提起了题外话，是团队里最爱玩的那个。 话开了个头，大家都一起把视线落在陆今野身上。 齐刷刷的，不像刚才讨论的时候一样，跟死了似的。 陆今野把文件合上，抬眸，轻挑了一下眉尾。 “想坑我就直说。” 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西装外套。 “带你们放松放松。” 地点，定在了离这边不远的酒吧。 夜晚的风，吹散了盘旋不下的闷热，凉飕飕的拂过，带来片刻的清凉。 沿街马路上，车灯闪出好远，偶尔晃在人的眉眼间，照出一片雪亮。 刺眼的很。 陆今野走在人群的最后面，男人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捏着手机，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在和那边保持通话。 全英语，交流最近市场风向。 能卷死人。 夜风吹过男人微长的黑色头发，轻微浮动，粘在纤长的睫毛上，往下，是一双明亮璀璨的眸。 一路走过去，有不少路过的女孩子频频回头。 男人个子高，西装外套搭在左边的肩膀上，看着懒散又随意。 他抬手，将额前过长的发撩到脑后，露出来光洁的额头，整张脸愈发的立体好看。 走到酒吧门口，团队里的其他人先进去，陆今野靠在门口的墙边，又讲了十分钟的电话。 男人一半身影背在夜色当中，另半张脸被光照亮。 仰着头，优越的颈部线条，突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性感的唇吐出了一串结束语，电话挂断，陆今野把耳机取下来。 面前有女孩凑过来，伸出来的手机屏幕亮出来的光线打在男人的脸上。 有些刺眼。 陆今野皱眉，往旁边让了一步。 “抱歉。” 在对方开口前，吐出冰冷无情的两个字，随后转身，走进了灯光设计绚烂的酒吧室内。 炸耳的音乐，在人走进酒吧的一瞬间包裹过来，陆今野低头查看团队成员发过来的包厢信息。 在路过舞池的时候，却突然听见靠近的一团混乱中飘来的争执声。 “你干什么！你手乱摸什么？” “你有毛病吧？两只眼睛都看见你要摸了！哎，非得人赃并获，你才认是吧？” “…再瞪把你眼珠子挖了！” 陆今野没怎么在意那边的闹剧，就在提步离开的间隙，混乱音乐在衔接下一段音乐的空拍当中，一道低软熟悉的女声游来。 “呦呦…我们回去吧……” 下段音乐衔接进来，气氛被推向**，四周拥挤而来躁动的身躯上下蹦跶着。 陆今野眯眼，扭头，顺着刚才的方向看过去。 一圈混乱当中，林呦呦和一个女生护着宋听禾，旁边还有一个满脸通红的少年人，和对面站着的几个年轻男人对瞪。 那几个男人凶神恶煞，短袖露出来的胳膊上全是纹身。 林呦呦还在骂，被指着鼻子吼的成年男人觉得脸面挂不住，毫不客气地推了一下面前站着的少年。 这场战争，一触即发。 在混乱的胳膊扑过来的时候，宋听禾按住林呦呦也要扑出去的身体，声音焦急。 “呦呦，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少女扯着嗓子在吼，由于嗓音比较细，尾音有些破掉。 她还要空出另一只手去拉和那群人挥拳头的陈宥礼：“宥礼，别打了！快跑啊！” 两边拉，周围簇拥着跟着音乐忘我蹦跳的年轻人，不断地推搡挤压。 在一片混乱当中，少女的手腕，突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用力抓住。 “你装什么装？” 嘶吼粗狂的男声扑来。 宋听禾吓得尖叫一声，想要甩开对方用力抓住她手腕的手。 旁边，林呦呦气的把鞋都脱了，一个劲的用鞋去砸抓住宋听禾的咸猪手。 混乱的拉扯，手腕像是要跟整个胳膊脱节，少女一截白皙的手腕红了一大片。 疼痛而刺激出来的眼泪，下意识就要夺眶而出，就在那男人不管不顾的要挥拳头过来的时候，一个酒瓶毫不客气地摔在了那男人的脑袋上。 “咔嚓……” 一声巨大的脆响在那一片炸开，碎片酒水溅的到处都是，周围反应过来的女孩子们尖叫着往后退。 音乐瞬间停了下来，头顶的白炽灯打下，照亮了这一整片的区域。 安抚了丧尸般骚动的年轻人，周遭陷入了一片安静。 宋听禾感觉手臂上沾到湿润的酒水，她抬头，就看看捏着酒瓶头的男人。 她坐在地上，对方站在光里，光线顺着男人优越的身形比例落下去。 宋听禾看不见男人脸上的表情，却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很冷很冷。 “欺负女孩算什么，我陪你玩。” 周遭有混乱讨论的声音，不算大，稀稀索索的，格外吵耳朵。 在包厢里等人，半个小时还没等到陆今野的团队成员出来找人，结果就看见了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男人。 男人面对的方向恰巧是他们这边，脸上没有表情，黑沉沉的一片。 要杀人。 他将手上的玻璃碎片扔掉，歪头，抬下巴。 “装死？” 单枪匹马，挑衅对面几个社会青年。 陆今野个子高，可能恰巧是光线的问题，整张脸隐在黑暗里，墨色的眼睛盯着人的时候凉嗖嗖的。 那几个社会青年，只敢瞪人，半天不敢上前。 “哎！陆哥，这是怎么了？” “打起来了……” “他们惹着你了？” “哎，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继续玩儿啊……” 浑水摸鱼要把人拉走。 陆今野没说话，他收回视线，转身，走出酒吧的时候只甩了两个字。 “出来。” 几批人没搞清状况，人就已经消失不见，宋听禾和林呦呦手拉着手，脑袋低的要压在胸口。 王露此时此刻没有犯花痴的机会，她只觉得，男神那个样子，他们脑袋不保。 几个小屁孩转身，跟着人出去。 被留下来的两批人尴尬地对视着，散在周围的气氛古怪，匆匆赶过来的区域经理茫然的盯着已经怒火平息的战场。 “怎么了？怎么了？” 怂恿陆今野来酒吧的那个同事啧了一声，拍拍经理的肩膀。 “你完了。” “未成年看不出？” 大拇指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此刻只能看见三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的背影。 ＊ 酒吧里开着冷气，突然冲进室外，无尽的炎热包裹过来，让人不适地皱眉。 空气滚烫，粘在皮肤上就留下一片红。 三个女生低着脑袋站在墙前，旁边隔了一米的距离，还站着一个男生。 过道亮起的光线落在头顶上。 陆今野背对着几个人，他盯着对面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强行压抑住怒火。 “你…生气了？”宋听禾突然伸手，轻轻拽了一下男人的衣摆。 柔软的声音被风吹散，陆今野眉角跳动了一下。 安静的间隙，马路上滑过的车辆发出嗡嗡的轰鸣。 陆今野低头，叹了一口气。 男人转身，嗓音没有方才的严厉，他只是看着面前站着的少女，对方收回了抓住他衣角的手，抬头，一双明亮的瞳孔里，印着自己的脸。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宋听禾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旁边装死不敢冒声的林呦呦接上来。 “对不起，今夜哥哥……” 陆今野扭头，看着林呦呦。 “我给你哥打了电话，他现在已经赶过来了。” “你叫他做什么！”林呦呦用力地跺了一下脚。 “小禾哥哥，是我带她去的，你别骂小禾，要怪就怪我吧！” 陈宥礼突然开口，他往前站一步，挡在宋听禾面前。 少年嘴角还带着擦伤，满脸严肃，一副保护人的样子。 接到的却是对面男人的一声笑。 “当然怪你。” 陆今野神色渐渐暗沉。 第10章 Mimosa 8 既然这少年乐意逞强，陆今野也懒得去追究。 他低头，双手插在口袋。 “出了事你不用负责是吗？如果我今天没来，出了意外，谁负责？” “你以为一句道歉，怪你，真实发生的伤痛就能抹掉？” “你也快成年了，做出任何大胆的决定前，要考虑你自己是否能兜底。” “贪玩不是这样玩的。” 每一个字落在地上，仿佛带着能砸下一个坑的重量。 夜风侵袭，带着周遭从远处飘来的笑声。 陈宥礼低头，脸颊憋的有些红，现在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有多意气用事。 “我知道了，小禾哥哥。” “你叫小禾？” 陆今野又扫过来一眼。 陈宥礼闭嘴了。 “哥哥……” 宋听禾开口，还没说话，陆今野目光就和她的目光接触上。 “小禾，这个地方，就不是你们该来的。” “首先，你们是未成年，还没有步入社会，里面很乱，你们应付不来。” “其次，你们不要觉得是我有偏见，你们是女孩儿，在这种场所，人多拥挤，混乱，光线暗，力量的悬殊，就是会容易被占便宜。” “就像刚才发生的事，你们怎么去反抗？” 男人的语气其实不算严厉，甚至比刚才的语气要缓和许多。 宋听禾知道自己闯祸了，她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来的。” 陆今野不是一个喜欢唠叨的人，该说的说完了，该认错的也认了错，往前走几步，靠在门前的柱子边等人。 夜风吹动了男人额前的碎发，他墨色的瞳孔里反射着远处明亮的光线。 等了一会儿，不远处便缓缓驶来一辆熟悉的车，车还没彻底停稳，林旭南就从驾驶位跳了下来。 男人脸上的表情很凶，一下车就直奔林呦呦来，伸手揪着女孩的耳朵。 “你真是舒坦日子过多了是吧？你未成年跑酒吧来做什么？” “你完蛋了我跟你讲，爸妈都在家，你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拉着林呦呦离开的时候，林旭南看见站在旁边低头罚站的宋听禾，更气了。 “我让你带小禾玩，你还真会挑地方！” “你想把人带坏？” 路过陆今野身边，林旭南空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今天真对不住，明天请你吃饭。” 把林呦呦塞车上，带离了这一片。 晚风灼热，蝉鸣声接连不断。 陆今野帮王露和陈宥礼打了车，酒吧的屋檐下就只剩下乖巧站在角落面壁的宋听禾。 脚步声逐渐靠近，男人高大的影子罩下来，将少女的身影都盖在了一片黑暗当中。 “宋听禾。” “回家。” 陆今野的车停在租借的会议室门口，距离酒吧的方向还有一定的距离。 男人双手插兜走在前面，偶尔会停一下步子，等少女慢慢跟上来。 宋听禾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在生气，直到跟着人转进了一家药店。 她站在门口，没进去，垂在身前的手指纠缠着。 耳朵却能听见男人的声音。 “结账。” 落在后面的是滴滴响起扫描仪的声音。 脚步声再次靠近，定在了自己身前，宋听禾往后退了一小步，却被人抓住手腕。 很轻地一带。 “过来，上药。” 轻飘飘卷来的风一般。 药店门口有一排蓝色的座椅，过道里昏暗的光线落在少女长到腰侧的黑色头发上。 陆今野半蹲着，伸手将放在椅子上的药拿出来，一瓶红花油。 视线低垂，宋听禾只能看见对方高挺的鼻梁。 男人拧开瓶盖，将红花油倒在手心里，慢慢揉搓，一股古怪的药味儿充斥着周围。 随后，温热的大掌贴在手腕，轻缓地揉搓着。 “疼吗？” 声音又吹来。 宋听禾都忘记了手腕上的疼痛，她的目光有些呆滞，看着面前半蹲着为自己上药的男人。 耳边，只有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她好像又生病了。 心跳的太快…… “谢谢。” 宋听禾只回。 沉默片刻，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 “我下次不会了。” 陆今野收回手，低头在拧瓶盖，却听见少女甜甜的声音，从头顶缓缓地落下来。 “…今野哥哥。” 很甜。 像夏日的西瓜味糖果。 陆今野眼睫抖了一下。 ＊ 阳光从斜角的山坡爬上来，微弱的光线洒在柔软的大床上，照着被子上小狗的涂鸦。 手机铃声自枕边响起来，缩在被子里的少女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 柔顺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她坐起身，睁不开眼睛，周遭又没了声响。 几息间。 又一阵悠扬的音乐飘来，宋听禾抓过手机，睁开眯着的左眼，扫了眼手机上的提示。 林呦呦的电话。 光线落在少女的肩膀上，将黑色的发尾点亮，擦过落在她眼下的黑痣上。 缓了一下，宋听禾抬手，宽松的睡衣往下滑，露出的一节手臂光滑，恍惚间看见了手腕上的红痕被淤青取代。 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宋听禾想到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心跳又再加速跳动。 指尖轻轻地敲着手机边缘，开了免提后林呦呦清亮的嗓音在房间里回荡。 “小禾…今野哥哥没骂你吧？” “陆叔叔和苏阿姨呢？” “没有，他们都没说我。” 宋听禾从床上下来，她走进浴室，手里还捏着从梳妆台拿起的梳子。 “抱歉啊小禾…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贪玩连累了你……”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点低沉。 “我不怪你的，呦呦。” 宋听禾抬头，视线坐在面前的镜子上。 镜子里，少女白皙的脸颊上透着点粉色，长发垂在颊边，看着很乖。 一双漂亮的眼睛雾蒙蒙的，她将头发梳顺，听见安静下来的电话那边，林呦呦的声音慢慢响起。 话题切换的很快，带着点雀跃和小心翼翼地试探。 “小禾…你有喜欢的人吗？” 不知从哪穿过的风，卷过少女额前的碎发，也有可能并没有风，是心脏来回的震动。 彼时，林家别墅内—— 林呦呦趴在床上，手机放在枕头的方向，两只脚交错晃动着。 少女的脸上带着点笑，那笑意说不清楚其中的滋味，有些羞涩，夹杂着脸上的两坨红晕，愈发可爱。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洗漱的水流声突然中止。 宋听禾的声音淡淡的。 “什么？” “就是…喜欢…喜欢就是……看见他会觉得心跳加速……” 林呦呦抓着手机翻了个身，她抓着旁边的被子捂脸，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羞涩。 但她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可她还是想说。 她想分享自己的喜悦，因为昨天的喜悦。 心跳加速…… 宋听禾缓缓抬起脑袋，她脸上还沾着水珠，是刚才捧着泼在脸上残留的。 水珠顺着睫毛滑到眼角，又顺着眼角落下。 宋听禾第一次觉得自己陌生，镜子里的自己。 睁着那一双同样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面，却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含情脉脉？ 应该也算不上…… 但就是古怪，脸颊红，耳垂也红，心跳像是鼓声，一下一下的加重。 她在很认真的思考林呦呦方才抛出来的话题，一时沉默，室内只有话筒那边飘来微弱的呼吸声。 “笃笃……” 门被敲响。 宋听禾回头，盯着门口的方向，从门缝里，带来了让他心跳加速的男声。 “小禾，起来吃早点。” 宋听禾恍惚。 她突然感觉自己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什么东西，璀璨的火光炸的到处都是，落下后带来长久的空白。 “小禾？” 外面的声音又探来。 “啊…好！” 宋听禾点头，当反应过来自己过分紧张，做了什么傻事后，她只觉得脸颊愈发滚烫。 明明对方看不见，她犯什么傻。 浴室，林呦呦的声音接上来。 “谁呀？” 宋听禾低头，她又小心翼翼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在少女羞红的脸颊上，看见了……心动。 “今野哥哥。” 宋听禾说。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缩，紧张的贴在大腿边缘。 明明这四个字再正常不过，但里面却隐藏着少女的心思。 她难得大胆一次，也有可能是一瞬间情绪上头，藏在里面见不得光的情感炸开。 宋听禾眨眼，胸口微微起伏。 “哦。”林呦呦应着。 她继续说着刚才自己抛出来的话题，里面藏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小禾…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林呦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少女产生如此深的羁绊，被她压在心底的秘密，是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 但现在，她就是想要表达出来。 她想说。 “我喜欢…陈宥礼，但他不知道。” 轻缓的一句，打破了夏日的烦闷，空调放出来清凉的风探进宋听禾的后背。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八月中旬某天的早晨，房间外是一片炎热沉闷，蝉在翠绿的树枝上演绎。 宋听禾第一次对“喜欢”有了实感。 她好像有点喜欢一个人。 一个，看见他，就会觉得心跳加速的人…… 第11章 Mimosa 9 十七岁的夏天，满街飘荡的不只有柠檬清香，还有微风，蝉鸣，与少女的怦然心动。 宋听禾挂断电话后，在浴室的镜子前站了很久，她歪着脑袋，盯着地面看了很久。 片刻后，整张脸像是被烧起来，她换了一套衣服，转身出门。 门甩上，让人脸红心跳的想法被留在了室内，一整天都不见得被捡起。 别墅里很安静，这一片并没有遭受城市或者说快节奏生活带来的喧嚣所打扰。 陆锴和苏桐早就开车赶往公司，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陆今野和宋听禾两个人。 阳光从窗外落进来，暖黄色的光线洒在地板上，丝丝缕缕试探性地拂过沙发的扶手。 头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坐在餐桌前的男人在看报纸，穿着一件蓝白色交织的格子衬衫，内搭一件白色T恤。 房间里开了冷气，脱了外套，又有些凉，穿上薄外套，体感还算舒适。 陆今野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他低垂着眼睛看报纸的时候，发丝略微盖在眼角。 听见旁边拉椅子的声音，男人抬手把额前的碎发撩至脑后，露出深邃的眉眼。 静静地盯着宋听禾。 “吃吧。” 报纸叠起来，放在了一边。 陆今野吃饭很快，大口大口地咀嚼，但不会让人觉得难看。 他咬了一口油条，眼睛盯着面前瓷白色的光盘发呆。 没再说话。 客厅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交流声几乎听不见。 陆今野吃完早餐，用纸擦了擦嘴角，他抬头，看着旁边还在喝牛奶的少女。 喉结微微滚动。 “小禾，我再次认真的跟你说一下。” 宋听禾把牛奶放在桌上，抬头，目光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明亮的眼睛随着眨动，忽明忽灭。 陆今野望进去，看见的却是对方一整个瞳仁笼罩住的自己。 “酒吧，在你成年前不能去。在你成年后，也最好尽量少去。” 宋听和点头，她收回视线，目光盯着桌上的餐点。 突然又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人眼底。 “可你也去，你就不怕别的女孩儿占你的便宜？” 心跳又开始加速。 陆今野的表情有些错愕，他眨眼，随后唇角往上扬，轻笑了一声。 “我去的很少。” 男人思忖的片刻，抬手托着下巴。 “这样……” “我们以后互相监督。” 陆今野挑了一下眼尾。 “好……” 宋听禾低头，咬了一口烧麦。 眼角却时刻关注着旁边人的动静，对方起身，离开前，笑着调侃了一句。 “一点亏也吃不得。” 宋听禾耳垂烧起来的烫。 ＊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宋听禾很少在家里遇见陆今野。 男人好像很忙，听陆叔叔说在准备某设计大赛。 随着时间拉长，宋听禾也逐渐了解接下来要生活的这些人的情况。 陆今野从大二开始创业，选择走这条路开始，就没有失败过，每一项研究和比赛，团队都能拿到出色的成绩。 甚至在大四那年，各种大型上市集团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他果断地拒绝，并且表示，未来的市场，会有他们年轻人的一席之地。 嚣张，桀骜，自信却耀眼。 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宋听禾觉得，陆今野这样的人，本该如此出色。 有优秀的成绩，也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精力与时间。 宋听禾听说，陆今野这半个月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睡在实验室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心疼。 但十七岁的少女，没有任何的能力去改变现况，唯一能够受她控制的，也只有自己。 在陆今野投身事业的同时，她也在拼了命地加速着复习的进度。 时间，是在陌生的环境当中稍微熟悉的人消失后突然就提起长腿奔跑起来。 擦过的很快，转眼就临近开学。 再一次见到陆今野的时候，是在宋听禾开学的那天。 天才蒙蒙亮，院子里就响起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男人开车回到别墅，回房洗澡换了身衣服，下来的时候，眼睛还紧紧地盯着手腕上的表。 可以看得出来在赶时间。 “今天我是真有会，你妈那边也有事走不开…应该耽误不了你多久。” 陆锴咬了一口包子。 在这个时候，宋听禾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她吃完早餐，站起身的时候，陆今野随手拿了一颗水煮蛋，一边往嘴里塞，另一只手抓着宋听禾背后的书包。 “多久没见？不喊人？” 陆今野声音有些含糊。 “今野哥哥……”宋听禾喊了一声。 她还保持着背着书包的姿势，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人。 直到，陆今野半强迫的将书包从她肩膀上卸下来的时候，少女才意识到什么。 “你…和我去学校报道？” 陆今野挑眉，将书包甩在肩膀上。 “不然我跑回来做什么？” 男人憔悴了很多，皮肤更白，是一种没气血的白，眼下一片青黑，看着像是随时要倒下来睡着。 眼睛却很亮，目光温柔的笼罩在自己的肩膀上，依旧深情。 宋听禾感觉胸口剧烈的震动，她眨眼，退回视线的时候，男人抬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看什么？” 宋听禾低头穿鞋，耳垂很红，声音却软。 “哥哥，别太辛苦了。” 这一声飘来，陆今野感觉这段时间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眯着眼睛在笑，眉眼弯弯，看着明媚温柔。 宋听禾跟在男人背后走出别墅，他感觉吹在脸上的风很柔和，像是在轻轻地抚摸着脸颊的手。 耳边起伏的鸟叫，像是突然奏响的伴奏。 少女脚步轻快。 陆今野，是个很多面的人。 起码在她这里是。 不笑的时候，看谁都冷，不近人情，还有些凶。 但笑起来，璀璨的光芒落在他的脸颊上，明媚又耀眼，是颗太阳。 而她是太阳照不到的角落中顽强生长的含羞草，脆弱，胆小，却又渴望被阳光照拂。 车停在市一中门口，放眼望去是一溜的豪车，这所学校是市重点高中，教学质量有保证。 陆锴提前和校长打过招呼，只需要今天去教导处报道就行。 由于是转校生，还需要办理一下交接手续。 宋听禾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陆今野已经靠在路边打电话。 两个人在路边等了一小会儿，就看见不远处跑来的两个人。 林旭南和林呦呦。 林呦呦今天没有扎头发，披散下来的长发快垂到腰间，她还是穿着颜色鲜艳的裙子。 上身是一件白色紧身圆领T恤，下身是一条亮红色碎花长裙，裙子的另一侧开叉到了大腿的位置，衬的整双腿又笔直又纤长。 她远远跑来的时候，风吹过额前的刘海，脸上挂着明媚的笑。 “小禾！” 宋听禾内心动荡。 她其实很羡慕林呦呦，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还拥有着明媚的童真。 这是她不曾有过的，所以每每看见，都觉得无比艳羡。 燥热的风吹过校园两边排开的绿色植被，树叶相互摩擦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响。 偶尔有几片被调皮的风捉弄，卷落下来，沾在行走的路人肩膀上。 带到校园的每个角落。 林旭南是被陆今野召唤过来的。 按理来说，他怎么也不可能天才亮就爬起来陪林呦呦这个小炸弹来报名，耽误了他的睡眠不说，还抢掉了父母的工作。 但没办法，陆今野清晨开车回别墅的时候就已经请他帮忙指路。 理由给的敷衍—— “你也算小禾半个哥哥，你当哥哥有经验，开学那些手续我不清楚，就得辛苦你。” 两个人是发小，嘴上说着不帮忙，但怎么可能真这样做。 校园里的风景是外面看不见的，层叠交织的教学楼，偌大的塑胶跑道，篮球场，还有满校园的绿色植被。 路上有行走路过的学生，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孩子气。 而突然出现在学校里的陆今野和林旭南，这样的身材加外形条件，成为了最瞩目的存在。 今天是报名，将所有的手续都处理好，宋今野就开车赶回实验室了。 离开前，男人伸手揉了揉宋听禾的发顶。 “这次算哥哥的错，没时间把你送回家，你今天坐林旭南哥哥的车回去。” 扭头，和林旭南打了声招呼，刚转身，离开前，最后一句话落在了耳朵里。 “等哥哥这边的事忙完，哥哥给你买礼物赔罪。”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远去，混着树林的响动。 宋听禾捏紧了书包肩带，她眨眼，手指轻轻抠动着。 扭头，林旭南打了个哈欠。 “真活久见，没想着他是个妹控，天！他这样的人才配当哥哥，凭什么要给我分个妹妹？” 声音落下，林呦呦扑过去掐他。 宋听禾站在一边，看着打闹的兄妹，她总觉得自己和陆今野的关系有些奇怪。 不是林旭南和林呦呦这样随时随地都可以打起来的关系，反倒是说陌生不算陌生，说熟悉也没熟悉到那种地步。 彼此间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互相尊重，但，不算亲密的。 想到这里，少女微微愣神。 他们本来就不是亲生的，甚至只认识两个月。 真的是舒服的日子过得多了，自己开始飘了吗？ 宋听禾收敛嘴角扬起的笑。 她竟然都开始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第12章 Mimosa 10 盛夏的天气，天空亮的早，五点钟外面就亮堂堂的一片，太阳顺着一整片蔚蓝的天空往上爬。 将世界裹在金色当中，吹来的风也愈发的燥热。 宋听禾是和林呦呦一起去学校的。 校园里，四处都回荡着悠扬清脆的歌声，在欢庆新一天的开学。 路上有不少寒暄的同学，笑眯眯地打招呼，诉说着假期的愉悦。 高三生开学的早，需要提前进入补课阶段，一个年级，只有一个转学生。 宋听禾。 两个女孩手挽着手，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教室的铁门关压不住里面流出来的议论声。 纷杂且混乱。 “…高三还有人转学？” “她跟得上吗？” “我帮你们分析一下，首先，高三转学就得花一笔钱，其次，还是转到咱们班上，往尖子班塞人，又是一笔钱，花钱花关系，这人不简单！” “成绩很好？” “昨天去教务处，听见了……说是想考清北！” “哇！这么自信？” “男孩儿女孩儿？” 声音混成一片，在此刻，突然穿插进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颗圆滚的篮球直直的砸到了正门口的墙面上，顺着力道反弹，砸在了刚才围在一块儿讨论的那一团。 闷响过后，冷淡的少年音响起。 “人家怎么转来的关你们屁事？” “怎么？都高三了还不歇着？玩捧杀这一招？” 陈宥礼烦躁的要死。 今天早上被他妈打包着教训了一路，无非是那天被告密去酒吧的事情。 说什么这次开学不要再带坏人了，否则把他的脑袋掀下来。 一大早就扔进了教室，手机也没收。 陈宥礼就只能趴在桌上睡觉，事事不顺，睡觉也没个安心的时候，那群靠门边议论个不停，还越说越兴起，声音越来越大。 这球甩出去，属实只是单纯的发少爷脾气。 后面想起来，今天班上确实要来一个转校生，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过来。 转校生他见过呀，还带着一起干过坏事…… 靠窗边的教室玻璃损坏了一个角，燥热的风吹进来，轻轻地浮动着少年耳垂上细小的绒毛。 陈宥礼挑了下眼尾。 就说出了方才的一番话，一扭头，隐约看见站在过道的少女。 教室内的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混在几个女生中八卦的有几个男孩子，被这样下脸，自然觉得不好受。 转身。 “陈宥礼，你要睡回去睡呀，在这发什么癫？” “你要讲回去讲啊，你在这嘴碎什么？拿个板凳，出校门左转那条街，你去那碎啊。” 陈宥礼起身，视线压根没落在那男孩身上，反而经过面前一排又一排的书桌，将落在地上的篮球捡起来。 “什么意思啊？” 那男孩儿气不过，转身要靠过来，被旁边几个人拦住。 陈宥礼单手打开了门，连个眼尾的余光也没留给那几个，反而，一贯冷冰冰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皲裂。 诡异的出现了笑，还是笑的格外明媚的那种，眼睛弯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声音夹着。 “小禾……你来了。” 惊恐。 这看谁都拿鼻孔看人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对别人有过好脸色？ 他们这些同学，有和他相处过两年，再短也相处过一年，对方的性格了解的清清楚楚。 每天板着个臭脸，那些个小姑娘还不死心的，一个个要贴上去。 好像谁乐意捧他的臭脚似的。 但现在，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低哑的声音往上扬起了几个度。 这就让他们不得不期待是谁能降服掉这个三班小霸王。 众同学的视线仿佛镜头一样推移到门口的方向，所谓，万众期待。 从门口走进来两个女生，一个是林呦呦，穿的像个草莓蛋糕似的。 另一个…… 漂亮。 是直打脸的漂亮。 扎高的马尾青春又靓丽，眉眼弯着在笑，柳叶眉，桃花眼，樱桃嘴，小酒窝。 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沾着露珠的鲜嫩水蜜桃，清甜又可口。 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仿佛都能闻见香气。 现在算是懂了。 陈宥礼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之前不为所动，只是没有遇到合胃口。 看看。 腆着副脸的样子！ 宋听禾没想到自己会引起全班的注意，她不习惯这种被关注的感觉。 有些紧张，和面前的少年人打了声招呼，机械般地扭头，目光扫过教室里站着同学们的每一张脸。 “大家好，我叫宋听禾，希望接下来的一年，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大家内心思绪万千，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和善的样子，抬手剧烈鼓掌。 挂着一片假笑。 “欢迎欢迎……” 教室里闷热，剧烈鼓掌的声音，和干巴巴的笑，被烘烤的愈发恐怖。 宋听禾脸上也挤出了一点苦涩的笑，被林呦呦拉着坐在了后面的座位上。 “我旁边位置一直是空着的，这样我以后也有同桌了。” 林呦呦笑。 前面，王露把头扭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突然压低了声音。 “小禾，欢迎你…今野哥哥，他来了吗？” 宋听禾坐在椅子上整理书包来着，突然听见这一句，抬眸，看着面前一脸期待的小姑娘。 “小露……” 旁边时不时穿插进来林呦呦和过到那边坐着的男生打闹的声音。 宋听禾把题集拿出来放在桌面上，细软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点着书皮表面。 眼睫颤抖。 “你好像很关心陆今野？” 视线接触，王露慌乱地转开，她抬头盯着头顶的吊扇，若无其事地伸手往脸上扇风。 “哎呀，今天真热，我就随口问问……” 将头转回去，但宋听禾却看见对方红润的耳垂。 教室里乱哄哄，到处都有压低了的议论，刚才还是明目张胆，现在人坐在了室内，到底也不敢放肆。 只是交换一个眼神，就了解了彼此心中的意思，或者是拿笔传纸条。 宋听禾低头打开英语单词本，又开始从头到尾一个又一个地念着单词。 这是她的习惯，会在紧张或者思绪混乱的时候下意识的做出这样的行为。 英文字符从嘴唇蹦出。 内心却升起了不一样的想法。 王露也喜欢陆今野。 是林呦呦说的那种看见就会心跳加速的喜欢。 宋听禾再清楚不过那样羞涩的神情，因为在之前的某天清晨，她在镜子里自己的脸上也看见过。 烧红的耳垂，听见的却是自己剧烈的心跳。 一旦发现端倪，就会察觉到一切事情都有迹可循。 比如，第一次见面那会王露就对陆今野的事情格外关心，那天，他们两个进了一家装饰店，林呦呦还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还是提今野哥哥有用，否则王露那小妮子怎么可能愿意出来……” 风扇驱散了裹在身上的炎热，耳边都是乱七八糟的声音。 宋听禾捏着笔，在空着的草稿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陆今野。 这么优秀的人，自己都能够发现他身上的闪光点，别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宋听禾觉得自己越来越矫情，她从大山里走出来，现下最重要的是学业，但又控制不住自己懵懂青涩的感情。 两件事情相冲，情感被压在心里。 在来到新班级的第一天，桌子上有前几任学长学姐们用圆规刻下的名字。 会有很直白热烈的爱心。 周遭谈话的话题无非围绕着未来，当下，青春懵懂，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少女提笔，在不为人知的日记本上，写下了，专属于她的少女心事。 [9.3日晴天 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王露喜欢陆今野。 这个秘密，让我觉得惊喜，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因为，我也喜欢陆今野。] ＊ 开学的前几天，学校可能会给学生一段从暑假过渡到学业的适应期。 但高三不一样，高三生就应该在假期的时候就投身到紧张的学业当中。 所以一开学，就迎来了学校检验的测试评估。 一方面是能够直观的分析出每个学生需要重点学习的地方，另一方面，是能够检验假期是否自律学习。 重点还是制定未来的学习方案。 高三的生活较为紧凑，悬挂在上方高考的倒计时，像是催命的大刀。 他们站在人生的方向口，走错一步，大刀就悬了下来。 测试结果出来的很快。 大家挤在刚贴出来的成绩排名表上去查阅自己的排名和每一科相应的成绩的时候，最让所有人关心的无非是那名空降而来背景强大的转学生。 “天呐…不是说考清北？她这拿什么考……” “考倒数？这得花多少钱才把她塞进来的？” “她这成绩只能进十班……” “我都说了长得漂亮的大多成绩就不好……” “是个花瓶！” “你小声点，她来了。” 分散的议论结束，一个个自然而然地让开一条道，带着点看笑的目光，落在宋听禾身上。 在大山里，那样艰苦的环境，宋听禾每一次都能考全校第一。 但她知道，在考完试的最后一天，她就知道了，自己和城里学生们的差距。 她的目光最先是落在成绩单的最末尾，然后慢慢的往上看。 全班54个人，她排50名，林呦呦恰巧贴在她后面。 “宋听禾…你这个成绩，我真心劝你一句，考不上清北的。” 旁边站着一个个子比较高的女孩，小眼睛，脸上挂着一排雀斑，抬头用下巴看人，班里人都叫她“装姐”。 虽然人装，但人家排第一。 宋听禾没理，她转身，走出了人群，脸上甚至没有情绪的起伏。 冷暴力装姐受不了，伸手一把抓住宋听禾的手腕。 “好心劝你，怎么还不理人？” “你这成绩，清北的尾巴都摸不到！” “你很闲？”被她抓住手腕的少女，突然甩开了她的手，力气很大。 扭头看过来，眼神凉飕飕的，和干净清纯的脸不符，像刀子一样剜着人。 “管好你自己。” 宋听禾抿嘴，随后转身离开。 第13章 Mimosa 11 教室前头这一片，明显都安静下来，大家呼吸压抑下去，看戏的时候最好不出声，免得枪打出头鸟。 装姐方意雅在班级里，平时不怎么和其他人有矛盾，主要是战斗力不太行，嘴不过别人。 偶尔装逼被怼之后，只能沉默地装作没听见。 但今天不一样，作为班级里的原始成员，她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才转来班上的入侵者这样下自己的面子？ 何况是如此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倒的小姑娘！ “宋听禾，你装什么？” 方意雅甩开旁边拉着她手腕的手，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宋听禾的背影。 “你这副嘴脸，真的很恶心很讨厌！” 吼着。 教室安静，方意雅冷笑着。 宋听禾一直走到座位边坐下，她没说话，只是在整理书桌上的课本。 “你说什么呢？” 林呦呦和王露刚才一起去了小卖部，走进教室就听见方意雅在教室前头耀武扬威。 “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你这么大恶意做什么？” “嫉妒？” 小鞭炮的外号不是白叫，说着就怼到方意雅前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 “我又没说你……”方意雅往后退。 “我还排小禾后头呢，你内涵她，不把我们这些排后头的都骂了一遍？” 林呦呦个子比方意雅高，视线往下，压在对方肩膀上，让人莫名有些怵。 “神经病。” 方意雅拉着旁边女孩的手，灰溜溜地跑回了座位，扭头，眼神却是凶巴巴的盯着宋听禾。 越看越觉得装模作样。 接下来的一整天，宋听禾脸上倒看不出多少情绪的起伏，试卷发下来，盯着试卷上留下来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叉。 她抿嘴，用红笔将错题一个一个修正。 教室里燥热，哪怕是把头顶吊顶的风扇开到最大，也依旧挡不住无孔不入的热空气。 老师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字符。 林呦呦有些昏昏欲睡，脑袋靠着宋听禾的肩膀，偶尔睁开眼睛，就看见宋听禾写在一整张白色试卷上密密麻麻的笔记。 “小禾…不能这么做笔记的……” 声音含糊，闭眼又晕了过去，贴在耳边有起伏的呼吸声。 头顶一阵微风吹拂过少女额前的碎发，她捏着红笔的手顿了一下。 目光静静的扫过自己留在试卷上一行又一行的笔记，乱七八糟，没有思路。 她的学习进度，被这一场考试打乱。 她其实很在意方意雅说的话。 曾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少女要强的性格，在之前的学校一直拿第一，现在突然变成了垫底，落差太大，就算被嘲笑，也只能内耗地怪自己不争气。 笔尖划过柔软试卷，却突然戳破了洞，难受的情绪穿过这个洞流露出来。 宋听禾眼眶红了一下。 不仅仅是对不起自己，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和陆叔叔苏阿姨说这件事。 还有明天的家长会…… 上完晚自习，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街上车辆也少了许多，放眼看过去，就只能看见不断交叠着的人头。 穿着统一带荧光条的校服。 宋听禾被司机送到别墅门口，下车的时候，少女站在铁门外犹豫了很久。 眼眶红了一圈。 农村和城市的教学水平完全不在同一条线上，进度也不止落后了一星半点。 这几天考试的内容中，有很多宋听禾还没有学习到的问题，班上的其他同学却信誓旦旦地说老师已经讲过很多遍了。 跟不上，在此刻有极强烈的实感。 ＊ 别墅的院子里，花坛边的亭子坐着几个男人，林旭南把烟递给陆今野。 “终于解放了哥们……” “几天约你都约不到，我们这边有组数据，还想着求你帮忙看看……” 挤眉弄眼，示意旁边的人把电脑屏幕调转过去。 陆今野接过烟，点燃，指尖虚虚地夹着。 声音懒散，男人靠在小亭旁的柱子前。 惨淡的月光零碎地粘在男人的眉眼间。 “…从头错到尾，你自己再看看。” 扫了一眼电脑屏幕。 “所以叫你指点指点！”林旭南话语有些急促。 “你是请我帮忙？你是让我帮你写吧。” 陆今野扭头不去看，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烟雾从唇缝里漏出来，莫名有些性感。 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花圃上，却突然听见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远远的。 少女低垂着脑袋，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罩着一片阴郁，无精打采，甚至没有一点的生命力。 行尸走肉般往前走，脚步虚浮。 “哎！小禾这是怎么了？” 林旭南胳膊肘怼了一下陆今野的胳膊。 “宋听禾。” 陆今野皱眉，他把烟掐灭，扔进了旁边的立式垃圾桶里，喊了一声。 对方却像是没有听见，依旧低垂着脑袋往前慢慢地磨蹭着。 更不对劲了。 去新学校被欺负了？ 陆今野抬腿跨过去，挡在少女面前，对方低垂着脑袋的头轻轻地撞在了胸脯上。 连带着心跳也突然漏了一拍。 宋听禾在想事情，她觉得无地自容，她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 否则怎么可能考一个垫底的成绩。 前面的路突然被挡住，脑袋也撞在了一片柔软的胸膛，宋听禾红着眼眶抬头，看见面前男人的时候，一瞬间，鼻头一酸，眼泪就往下砸。 “对不起…” 抽搭着。 远处亭子里坐着愁眉苦脸，在整理数据的几个年轻人，突然听见这边的哭声，瞬间站起身，瞪大眼睛往这边瞧。 “把小姑娘弄哭了……” “禽兽啊！” “怎么这么欺负小妹妹……” “被欺负了？”陆今野问，他低头看着少女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女孩鼻头哭的有些红，眼角可怜巴巴的拽着两条泪，顺着下巴往下落，一两滴落在了男人垂在身前的手背上。 温热的。 “…我考砸了…我对不起你们……” 宋听禾断断续续地说。 她抬手擦眼角的泪，越擦流的越多，反而带起面颊一片的红。 陆今野伸手抓住了宋听禾的手腕，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缓和一些：“别擦了，脸都红了……” 他把人带进了屋子里，避免被亭子下那群人看见。 把小姑娘按在沙发上，进厨房倒了杯水，递过去的时候，对方的情绪已经平和下来。 只是抽抽搭搭的，眼泪倒是没掉了。 “喝点水。” 陆今野说。 头顶的光线落在男人的脸上，将他浓墨重彩般的五官照的愈发的鲜明。 他的表情很平静，眼里透出点关切，隐约细碎的试探过来，宋听禾清楚地捕捉到了。 她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脸颊愈发燥热。 矫情。 简直太矫情了！ 怎么就没控制住，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宋听禾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头压的越来越低，肩膀还带着略微颤抖的幅度。 “对不起……” 又开始了。 陆今野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站在一边，屋子里的冷空气将他后背的一片湿润吹散，身体浸泡在一片凉嗖嗖当中。 他舔了下嘴唇。 “没考好？” 放缓了语调。 光线印在杯子里的水面上，上面有轻微荡开的波浪。 宋听禾把书包拉开来，叠好的试卷一张一张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摊开。 “今野哥哥…” 声音又软又轻。 “我明天要开家长会。” 抬头，红彤彤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陆今野。 宋听禾瘪嘴，想要将鼻尖的酸意压下去，忍了好久，更想哭。 在以前，就算吃过再多苦，再多累，其实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没什么好哭的，因为没有人会心疼。 但现在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心思细腻敏感的人，感受到了外界给她的一些爱。 获得爱，就会变得脆弱柔软。 宋听禾吸了吸鼻子。 “我跟不上。” 眼泪还是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这件事放在常人身上，可能觉得并不是多值得哭泣的事情。 但宋听禾身上的压力太大了，她觉得自己接受了资助就一定要事事完美，懂事，听话，成绩优异。 给自身的压力太重，得到相应不理想的结果的时候，就会崩溃，难以接受。 陆今野一直没说话，也没有插嘴进来安慰，他只是站在旁边，目光静静的笼罩着少女。 呼吸交错。 “明天几点。” 男人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他抽了两张纸，把纸巾递给宋听禾。 “这样，明天我去给你开家长会，这不是多大的事情，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他将桌上的每一张试卷拿在手里，仔细地扫了一眼上面出错误的问题点，扭头看着旁边的少女。 “我看了一下，你出错的点，其实都是一些不算很难的知识点，是太粗心了？” 陆今野的声音很轻，他一步一步领着宋听禾分析现下出现的问题。 “这些内容我之前的学校还没教，但这边的学校已经全部教完了。” 宋听禾眼眶红红的，漂亮的像玻璃珠子的眼球前盖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些还没学到的内容，我每天放学回来多花点时间自学一下。” “我只是觉得，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期望？谁对你的期望？” 陆今野把试卷放下，他突然探头，自下而上盯着宋听禾的眼睛。 “爸妈资助你，是因为你说不想待在大山，你想考出去，这是你自己的路。” “这次没考好，他们不会怪你，你有主见，大家都知道。” “不辜负自己就行。” 陆今野起桌上的试卷，转身往楼上去。 “去书房。” 宋听禾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男人的背影，表情出现了一丝空白。 陆今野回头，看见这幅场景，只觉得好笑。 像小白兔，呆头呆脑的那种。 “今天晚上开始，每天放学回来在书房等着，我带你补一段。” “下一次，好好考，你可以的。” 陆今野说。 男人站在光线下，表情很平静，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上懒散地拎着几张卷子。 他挑了一下眼尾，随后转身往楼上去。 脚步声贴着耳边，闷闷的。 人悬浮着的心脏，也渐渐归为平静，从外界注入的力量，突然撞进了心间，无穷无尽。 第14章 Mimosa 12 从窗外透进来的月色，斑驳的落在木质长桌上。 屋子里环绕着一股淡淡的书香，陆今野靠在窗边，拉开窗户，冲下面亭子里坐着的几人喊了一声。 “你们弄完赶紧回去，我现在有事，没空陪你们。” 说完，把玻璃窗合上，下面嘻嘻哈哈的声音被盖住。 宋听禾把书包放在一边，她将今天新发的课本拿出来，翻到她还没开始学习的篇章，纤细的指尖指了一下标题。 “这里开始……” 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陆今野。 男人点头，从旁边扯来了一把椅子，坐在宋听禾旁边的位置上。 他低头，盯着那一篇的内容看了一会儿，在脑子里大概组织了接下来要讲述的理论知识。 拿起桌上的笔，抽出了一张草稿纸。 “这里是衔接上一课所讲的内容……” 他在草稿纸上列出一条公式，头顶的光线落在男人的睫毛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光线又掉落在握着笔的手指上。 陆今野的字写的很好看，笔锋遒劲有力，见字如见人。 他们两个挨得比较近，所以宋听禾能闻见对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男香。 这次，是一股偏阳光的味道。 “…宋听禾。” 陆今野加重了语气。 略微出神的少女眨了眨眼睛，一侧的脸颊突然变得很红。 她慌乱地收回视线，转身去拿笔和草稿纸。 “啊…好的……” 出神只是短暂的，宋听禾学习效率很高，脑子很灵活，几乎讲一遍，她就能够理解并且举一反三。 在通过与课本相对应的习题集，宋听禾差不多就已经懂了今天这一课的内容。 她之前的学校，距离教完高三的数学课本还剩半本书，综合统计一下，一共有八节课。 再加上接下来的几门理科，按每天学习一课的进度，陆今野需要给宋听禾补一个月的课。 将书桌上的书本全部都收好，宋听禾将书包背在肩膀上，站起身，“谢谢哥哥。” 陆今野没动，还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一只手撑着一侧的脑袋，轻笑着扬了扬下巴。 “你早点休息，明天六点钟就要起来。” 说完，低头去看手机上刚刚弹出的信息。 宋听禾没动，她盯着男人的背影看了一会，转身的时候，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一点笑。 鼻腔周围隐约还环绕着男人身上的香味。 回自己卧室的一路上，拉着书包肩带，少女难得活泼，脚步欢快的蹦跳着，将卧室门关上，人扑进了床里，赖着翻滚了好几圈。 这算什么？ 因祸得福吗？ 宋听禾是笑着入睡的。 在还未步入社会的少女眼里，学业上的一些事情都是能足够毁灭人的挫折，但这些，落在一个成熟男人的眼里，他能够迅速的分析出问题的原因，并找到相对应的解决方法。 而不是只能无力的提供情绪价值。 所以在慕强的少女心中，男人的形象愈发高大，高不可攀。 在梦里，她依旧是永远追随着对方的脚步，而男人，一直笼罩在阳光中。 她追的是光。 ＊ 清早，天空还没彻底的明亮，只透出丝丝缕缕的光线落在冰冷的建筑物之上。 校园跑道的操场上还装着清早蒸腾起来的露珠，空气中有一股略微湿润的味道，昨天半夜下起了雨，缠绵悱恻，是这段时间连续的干燥后难以见到的。 一中的跑操时间规定的很死，集合回教室加跑操的时间控制在了半个小时内。 跑完操马上进行第一节课的早自习，早自习结束再去食堂吃早餐。 围着操场跑了四圈，大部队里的每一个同学都仿佛被吸食了精气，面无表情，无精打采。 早晨的空气却是清新的，微凉的风吹拂过耳，将蒸腾起来的燥热再次吹散。 跑操结束，大伙儿一个搀扶着一个，像是病入膏肓的老头老太太。 嘴里喘着气。 “我想睡觉！” “苍天啊！研发早起跑操这种制度的人简直是杀千刀的！” 宋听禾和林呦呦走在后面，林呦呦穿上了学校统一发放的校服，蓝白交织的短袖，让人愈发显得青春靓丽。 是种特有的少年人的气息。 “真的很烦！我哥那傻逼，死活不给我开家长会……” “他直接告我爸！昨天给我好一通骂……” 想到什么，林呦呦偏头。 “小禾，那你……” “陆今野给我开。”宋听禾笑了笑，漂亮的眼睛眯起，额角被汗水润湿的发，衬的人越发湿软可爱。 “他昨天帮我补课了。” 说出口，宋听禾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里自豪的味道。 “还是你好…太羡慕了，呜呜呜……” 林呦呦靠着宋听禾的肩膀，装模作样的吸鼻子。 “小禾！” 背后有人在喊。 宋听禾和林呦呦回头，陈宥礼手上提着一小袋东西递给两人。 “我给你们带的，鲜榨豆浆，绝对比学校的味道好！” “你给我带的？”林呦呦接过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红了起来，宋听禾拉着她的手。 “谢谢你。” 陈宥礼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头，旁边，有男同学喊他，他抬手挥了一下。 “没事。” 转身冲了过去，和那群男孩子打成了一片，隐约的声音飘过来。 “瞎说什么……” “闭嘴闭嘴！” 宋听禾笑着看着林呦呦害羞的脸，她伸手点了点林呦呦圆鼓鼓的脸颊。 “他对你也挺好。” “哎呀！干嘛！”林呦呦恨不得把脸埋起来，“小禾，你怎么也开始打趣别人了……” 两个女孩推推搡搡，笑着往教室的方向靠过去。 宋听禾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她让林呦呦帮他把豆浆拿回教室，打算从厕所隔间走出来的时候，她听见了外面排队的几个女孩子的议论。 “那个姓宋的转校生，她才来几天就把校花的位置给顶了……，” “她看人的眼神就不清白，总感觉，黏黏糊糊的……” “勾引人呗，看谁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那些个直男们不都被她迷的死死的？” “她和陈宥礼好像关系还不错，都不知道怎么勾搭上的。” “出卖点色相不就勾搭上了，男人不都那点心思？” “……也对。” 声音还没落下，前面的厕所隔间门突然推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当事人脸上没有表情。 目光凉的扫了那一圈议论的女孩子一眼，冷笑。 “说啊，刚才不是说的挺起劲嘛。” “怎么不说了？” 宋听禾声音不算大，但响起的时候，洗手间陷入了一片安静。 她转身出去的时候，刚才造她谣的女孩子絮叨的吐了一句。 “我又没说错……” “你当然没错，你有什么错？你要是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不会干出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的蠢事。” 少女的声音幽幽散开，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甚至有点凶，不是平日那种好拿捏的温柔感觉。 洗手间里，不断流动的水流声格外清晰，还有压抑下去此起彼伏的呼吸，缓和的交织在一块儿。 让周遭的空气显得愈发沉寂。 宋听禾一点也不怕这些人，她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小姑娘，肯定没有她的力气大。 她从小就干着农活长大的，和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一样。 从洗手间里出去，包括站在洗手台前将手指每一根都洗干净，在这段时间里，都没再听见有人说一句坏话。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尴尬的也不是她，她怕什么？ 宋听禾回到教室，坐在椅子上喝豆浆。 过了一会儿才看见刚才在洗手间说她坏话的几个女孩子互相推搡着走进了教室，经过方意雅身边的时候，其中一个还弯腰凑到对方耳边说了些什么。 宋听禾咬着豆浆杯里塞着的吸管，眼神直白的和那边几个女孩子对视上。 方意雅皱眉，气呼呼的用手敲了一下桌子，响声很亮，在教室里回荡。 有人骂她在发什么癫，宋听禾反倒不生气了。 那人都跳脚了，她还气个什么劲？ 快上课的时候，林呦呦立起书本，脸凑过来。 “你怎么惹着装姐了？” “你看她那眼睛，刺一样的往这边盯……” “她眼睛有问题，关我什么事？” 宋听禾站起身，和教室里零散站着同样犯困的学生一样，举起书本，大声的朗读着英文单词。 “ slander…slander……诋毁，诽谤，中伤……” “ slander…slander…slander…slander…诋毁，诽谤，中伤。” 宋听禾一直都不是什么乖巧，听话懂事的小白兔，在陆家，她是必须要用乖巧来取得那一家人的信任。 但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她怎么可能是方意雅都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 人善被人欺这个道理，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其中的深意。 她也想单纯善良，但没办法，童年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宋听禾的成长底色注定和别人不一样。 同样，她也注定不是一个盛开在温室里，经不起一点风雨的花朵…… 第15章 Mimosa 13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夜里放学，宋听禾都会在书房等着陆今野，要是苏妈妈还没有睡觉，会端点水果上来给他们。 陆今野有时候回来的早，有时候回来的晚，但总的每天都会完成自己答应的事。 他讲课讲的很好，每一个细节包括常会遇见的陷阱，都会一一拆解分析。 宋听禾做题目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撑着脑袋看着，墨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让人有些不自在，可一分神，对方就屈起指尖敲敲桌面。 “认真。” 陆叔叔和苏阿姨这周末临时出差，宋听禾和陆今野两个人待在别墅里。 补课的时间拉长，上午2小时，下午3小时，硬生生把计划好一个月完成的补课任务，缩短在半个月内完成。 按照陆今野的话来说，他就这段时间有空，时间拖得长了，他还需要去安排后续比赛的工作。 等到那会儿就没时间了。 别墅泡在空调的冷气当中。 宋听禾外面穿了一件白色的薄卫衣开衫外套，一只手捏着笔，一只手拽着外套领口的绳子。 将面前的一套试卷做完，递给陆今野。 “你吃点水果。” 男人把旁边的果盘推过来，里面放着几颗晶莹剔透红润硕大的草莓，还有蓝莓杨桃。 都是宋听禾爱吃的。 今天保姆阿姨也不在家，水果是陆今野刚才去楼下切的，杨桃切成一片一片的五角星的形状，一口咬下去，全是汁水。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咀嚼声，还有红笔笔尖划过试卷表面发出的沙沙声。 窗外的光线扑过书房窗户前的嫩黄色窗帘布撒在桌面上，不少阳光悄咪咪地伸手攀爬在男人的肩膀。 被阳光偏爱的整张脸，白的发光。 宋听禾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发呆来着，视线莫名其妙的就转到了旁边的人脸上。 他们两个挨得近，所以能够清楚的看见男人脸上的柔毛，被光线照亮，给人过渡上一层柔和。 宋听禾咬了一口草莓，甜蜜的汁水充斥口腔，她又感觉自己的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又害怕自己心跳的声音太过于响亮，宋听禾伸手捂住了胸口。 “错了一题。” 陆今野将红笔的笔盖盖上，用笔尾点了点被圈出来的选择题。 “这个地方有些太粗心了，你犹豫了，就选错了。” “题眼里设了一个障碍，主要是迷惑你的，这种都是可以忽略不计。” “要抓住你的题干……” 男人的薄唇张开又合上，好听的声音缓缓的流出来。 许久都没有听见旁边少女的回话，陆今野回头。 面前突然出现一颗极为红润的草莓，摊开在少女的手心。 “你吃。” 往上，是一双明亮的眸子。 陆今野捏紧了手中的笔，他伸手，接过草莓，在少女低头把试卷拿过去研究刚才的错题的时候。 张嘴咬了一口草莓尖，甜蜜的汁水迸开。 陆今野轻轻的舔过自己尖锐的虎牙，目光所及之处，少女黑色的发被窗外的光线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边。 空气中浮动着的，不仅仅只有草莓的香味儿，还有少女发间的清甜…… 夜间突然下了大暴雨，天气急转直下，冷空气破窗而入，将室内的暖气扫荡的一干二净。 陆今野将屋子里的空调都关掉，扭头看着拍打在窗户上硕大的雨珠。 吃过晚饭后，宋听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单词，被突然响起刺耳的雷声打断了嘴里的絮叨。 厚重的英语单词本掉在地上，脸色瞬间苍白。 雷声连绵不绝，一声落下后马上接着第二声响起，紫色的闪电噼里啪啦的混在一团。 雨水打在屋檐上，顺着屋顶的瓦片往下滑，冲刷着房屋的外表面。 屋子里很安静，在外界混乱的环境当中，听不见什么其他的声音。 陆今野洗完澡，打算喊人早点睡的时候，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少女脸色一片白。 此刻紧张不安的伸手，一下又一下的扣动着自己的手腕，留下一条又一条红色的痕迹，也丝毫没有察觉。 他像是没有听见背后响起的脚步声，只是在雷声响起的一瞬间，肩膀迅速地颤抖。 这有些不对劲。 很不对劲。 陆今野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将毛巾压在肩膀上，他眯着眼睛，没有贸然的伸手去拍人，声音轻柔地喊。 “小禾……” “宋听禾……” 宋听禾身体颤抖的有些厉害，她害怕，她害怕记忆里的场景重现。 害怕那个穿梭在雨夜里一瘸一拐的身影，害怕他突然出现，害怕他会拿起棍棒。 后背僵直，不敢动，耳朵仔细的听着外界传来的声音。 背后有脚步声，宋听禾不敢回头。 胸口的呼吸，被一寸又一寸的抽离出来，气管收缩，压抑到喘不上气来。 少女伸手按着喉咙，用力的吸气，呼气，眼前盖着一层雾，又一道雷声劈下来，眼泪猝不及防的往下掉。 “宋听禾。” 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了黑暗，冲进了耳朵里，将一切阴霾都驱散。 肩膀被握住，宋听禾茫然地抬头，眼前的世界被模糊掉，甚至眼前的身影也看不清外在的轮廓。 只是虚幻的一道。 宋听禾身体往前扑，用力地搂紧了男人的腰。 四周安静无声，剧烈的雷声混杂着噼里啪啦砸下来的雨珠，一切都显得嘈杂不堪。 陆今野不敢动，少女的脸颊埋在他的胸口，泪水将胸前一片的衣服沾湿。 对方的颤抖丝毫没有停歇，低声响起的呜咽，听得人心疼。 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手，手掌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着少女的肩膀。 “没事了…不害怕。” “我陪着你。” 这种苍白的安慰，只能不断的重复，配合着轻抚的动作。 窗外的雷声渐渐停歇，雨水噼里啪啦的往下砸，恨不得将地上砸出一个洞来。 宋听禾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她的眼睛哭肿了，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略微僵硬地抬头。 陆今野站在一边，眼神有些复杂，脸上划过一丝无奈，他摊开手。 胸前一片都透湿了。 “我去换件衣服。” 男人说，他转身，背后响起靠近的脚步声。 对方亦步亦趋的跟着，也不说话，用一双哭肿的眼睛无声地盯着自己，陆今野说不出过分严肃的话。 他进房间换衣服，知道女孩害怕，特意留了一小条缝。 “你害怕就喊我……” 屋子里开了一盏微弱的床头灯。 隐约照出了男人的身形，陆今野个子高，被光线照亮的身躯挺拔，他将白色T恤脱掉，就听见了门外飘来的声音。 轻微，像是小猫的叫。 “今野哥哥……” 陆今野回头，可以看见缝隙里认出来少女的背影。 “嗯。” 他将新的黑色T恤套上，灯按灭，走出去的时候，对方还胆怯地靠在门边，背对着这边。 有轻微吸鼻子的声响。 “好了。” 陆今野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胳膊，两个人又往楼下去，谁也没说话，沉默地坐在沙发两边。 男人将掉落在地上的单词本捡起来，放在桌上，片刻后又倒了杯水，递给宋听禾。 小姑娘的鼻头还是一片粉，眼睛水灵灵的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对不起。” 陆今野收回手，扭头看着窗外，逐渐下大的暴雨，这场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给闷热的夜晚带来一丝清凉。 细密从屋外透进来的风，沾着潮湿泥土的气味。 “你没做错什么？不用总是道歉。” “没有人会怪你。” 没有人会怪你。 这几个字，让人感觉鼻头一酸。 宋听禾心中有万千的思绪，少女低垂下脑袋，碎发轻轻地触碰到眼睫，顺着眼睫像是要触碰到她的内心深处。 哭过后的心是敏感的，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能掀起心中的万分思绪，之所以哭无非是牵动起了坏的情绪，痛苦的记忆。 情绪足够脆弱的时候，你被关心，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宽容，也会想掉眼泪。 在宋听禾的世界里，她不能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否则她会得到责备，得到怒吼，得到嘲讽，得到冷眼。 不会有这样的。 安安静静地看着你，然后弯唇，露出一点笑，轻声说。 “没有人会怪你。” 少女压抑下去的哭声，再次悠扬的飘来，混着雨夜的纷杂，断断续续的。 陆今野微微皱着眉毛，他静静的坐在沙发角落，看着眼泪肆无忌惮地划过少女苍白的脸颊。 看她低垂着的脑袋，看她用牙努力地咬住嘴唇遏制住再也压抑不下去的哭声。 陆今野循序渐进的开口，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要让少女放下那些封闭住她情感的枷锁。 她应该哭出来，不应该一直憋着。 压抑在心里十几年的负面情绪，应该哭出来的。 “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陆今野的声音很轻，也很缓，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墨色的眸子里画着无尽的柔情，夹杂着数不胜数的心疼。 他就用那一双会爱人的眼睛看宋听禾，用在雨夜中模糊又清晰的声音，说。 “辛苦了，小禾。” 哭声再也压抑不住，在雨夜中爆发，少女趴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黑色的发随着身体剧烈的颤抖而浮动。 “我害怕……” 宋听禾哽咽着说。 第16章 Mimosa 14 这一场宣泄情绪的哭泣，持续了很久，说不清有多久，可能是半个小时，也有可能是一个小时。 但结束之后，窗外的雨水已经渐渐停息，今天夜里突如其来的大雨，像是促使少女宣泄情绪的某种手段。 天空陪着她哭，她就可以肆无忌惮一会儿。 墙上的钟表只到了凌晨两点。 陆今野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凉的矿泉水，把水瓶递给宋听禾，嘴角牵起一点笑。 “敷一下眼睛。” 宋听禾感觉脑子发空，她有些迟钝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塑料瓶外表面沁出的水珠粘在少女柔软的指尖上。 她将瓶身贴在眼睛，敷了一会儿，就感觉旁边的位置陷下来一块儿，陆今野开口。 “早点休息？你明天需要上课。” 他没有去询问今天宋听禾突如其来的哭泣，没问缘由，只是用他的方式去安慰。 女孩没回话，只是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 陆今野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感觉衣摆被轻轻拉住。 视线低垂，是过分白皙的少女的手腕。 对方指尖由于用力而微微泛红。 “你能陪我一下吗？” “我怕半夜会打雷。” 女孩胆怯地看过来，眼睛往上抬，楚楚动人。 声音里带着点还未消退的鼻音。 陆今野没说话，好久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 “好。” 客厅里，茶几上亮着一盏小台灯，暖黄色的光线隐约照着熟睡的少女面庞。 宋听禾躺在沙发上，肩膀还盖着刚才陆今禾去楼上拿来的毛毯。 今天下了好久的雨，空气里的燥热被驱散，夜里有些凉。 男人坐在旁边独立的单人沙发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目光静静地落在少女微微颤抖的眼睫上。 刺眼的大灯被关掉，只留下这一盏。 陆今野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怎么突然就心软答应了女孩的要求。 但看着那一双眼睛，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宋听禾，身上总有着一种小心翼翼，看似单纯，其实是能够让人看透的成熟。 她会讨家里每一个人的欢喜，会哄的每个人都很开心，会计划着逃出大山。 会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但唯独，忽略了自己的开心。 但这是事实，这是惨痛的现实。 在自身没有能力，甚至只能依靠着别人的时候，她只能讨好。 她的喜好根本就不重要。 陆今野越想越觉得心疼，他这一生，没受过什么挫折，和简单了解过女孩的身世做对比，就已经不是一个起点。 所以他难以想象，却能够理解少女的怯懦。 相处了这么久，他对宋听禾只有一个要求，起码在自己面前。 不用活的那么累。 明亮的光线，笼罩住少女的身形，哪怕是睡着了，似乎也处在担惊受怕当中。 宋听禾眉毛紧紧皱着，她没有安全感，尽管客厅的沙发不算大，但依旧能把她包裹住。 因为少女已经蜷缩成一团，以一种将自己环抱住的姿势入睡。 就连入睡，也是这般累的姿势。 陆今野起身，他感觉自己可能魔怔了，否则，怎么会走过茶几和沙发的间隙，坐在地上，抬手将刺眼的台灯按灭。 男人伸手，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安抚着少女的后背。 脑袋往后靠，抵在低矮茶几表面，陆今野偏头，窗外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开口，声音很低。 “现在开始，别再害怕了。” 陆今野在二十三岁那年，只有一个愿望。 宋听禾能成为一个快乐的大人。 天空逐渐明亮，暖阳穿过密密麻麻的云层透进别墅的窗户里，丝丝缕缕笼罩在少女的脸颊上。 宋听禾做了一夜混混沌沌的梦，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姿势，陷在单人沙发里的陆今野。 对方皱着眉，明显昨天夜里休息的不好，露出来的长腿无处安放，只能收缩着垂在地上。 一侧的手机，突兀响起，震动了几声。 被少女迅速地关掉，但还是已经晚了。 陆今野睡眠很浅，声音一响，他就睁开了眼睛。 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他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脑后，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肩膀传来一声骨骼的脆响。 脖子疼，落枕了。 宋听禾坐起身，她有些局促，手指和手指互相纠缠着，好久之后，才开口说了一句。 “谢谢你，今野哥哥…” 说完，踩着拖鞋转身往二楼的卧室冲。 不一会儿，就从楼上响起轻快的脚步。 陆今野早就已经洗漱好。 他又换了一件方便出行的衣服，白色衬衫短袖，下身是一条简单的黑色休闲裤。 把刚才从外面拿来的外卖摆在桌子上。 “阿姨今天请假，我点了点你平时爱吃的……” “你知道我平时喜欢吃什么？” 宋听禾换上了学校新发的校服，蓝白相间的运动短袖，下身是宽松的藏蓝色长裤。 她今天心情好，也许是昨天夜里发泄过，并没有那么拘着，支撑着餐桌面，侧头去看陆今野的眼睛。 “你吃喜欢吃的东西，眼睛会亮。” 陆今野指了指宋听禾的眼睛。 阳光落在男人的侧脸上，他望着眼睛也在笑，而这一副笑颜，深深的烙印进少女的心底。 [9.28 晴心情很好 我和陆今野经历了昨天的事情，突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上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我会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如此温暖明媚的人。] 今天的日记，宋听禾是这样写的。 ＊ 校园里的生活依旧继续，马上就迎来了十一小长假，学校组织高三生休息五天，其他的时间需要重返学校补课跟进度。 按照校长的话来说，高三生就是在和时间赛跑，你跑过了时间，就能取得人生分水岭中优异的成绩，你没跑过，那也就淘汰了。 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管的松，常常是集合围着操场跑四圈就解散，自由活动。 临近放学，四点钟的太阳最是灼热，烤在地上像是要烧起来。 一致的步伐擦过塑胶跑道内侧种植的假草，都能闻见跑到被熏出来的塑胶味。 宋听禾体育项目还算优异，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呦呦往前跑，还能带着她进行最后阶段的冲刺。 往前边跑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撞过，宋听禾怕带倒林呦呦，飞快松手，没有了支撑点，整个人由于惯性被扑出去好远。 裸露出来的胳膊，手掌和粗糙的跑道表面摩擦，撞击发出了一声闷响。 最后接触到地面的是膝盖，重重地擦了一下，校服裤子由于摩擦破了一个洞，可以看见底下皮肤严重的擦伤。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是任何人都没有料到的。 林呦呦本来就浑身没力气了，突然被松开手，屁股往下坐，就眼睁睁的看着宋听禾飞出去好远。 周围一圈同学都散开，大家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有人赶紧跑过去拉人。 宋听禾只觉得脑子发晕。 胸口起伏的厉害，喉咙里还由于刚才的加速跑而吸入的风略显干涩。 浑身上下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疼，关节处接受了严重的撞击更是一阵酸痛。 眼睛被迫渗出生理性的盐水，盖着一片雾蒙蒙的。 而隔着这一片雾蒙蒙，宋听和低头，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手腕，看见了自己擦的一片血红的掌心。 “小禾！”林呦呦瞬间从地上爬起来，她跑过去查看宋听禾的情况，和王霞两个人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宋听禾还没缓回来，身上由于疼痛已经没了力气，她吸了吸鼻子，才发现眼泪已经爬了满脸。 “等我缓一下……” 宋听禾声音沙哑。 “你怎么跑的步？没看见她在这里？你故意的吧！”林呦呦扭头，对着刚才撞人的女生吼。 “我不小心的，你怎么这么说话？我都跟她道歉了！” 那女生看着面熟，宋听禾被王霞搀扶着起来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了。 是前段时间在厕所里说自己坏话被自己抓包还怼了一顿的女生。 这女生平日里和方意雅走的近，刚才明明平行着宋听禾跑的，却突然胳膊肘往旁边一偏，偏偏就掐着少女加速的时候撞了过去。 要是只是简单的碰撞，还不至于摔的这么狠，但加上了冲刺的惯性，人飞出去，膝盖，胳膊肘，手心都擦红了一片。 “刚才我看见你明明还在2号跑道，怎么突然就撞上来了？” “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吗？你这是谋杀！” “你才多大，你就干出这种事？” 林呦呦眼睛都气红了。 “我要告老师！” 她抬手朝着远处老师的方向挥。 等到老师靠近，林呦呦一说对方是故意的，那小姑娘眼睛一眨就掉眼泪，夹着声音说。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左脚绊了一下右脚……” “老师，我真的没有！” 林呦呦被这一招打的措手不及，她瞪大了眼睛：“你装什么装？我亲眼看见她就是故意的！” “那你拿证据呀！”那女生把眼泪一擦也吼了起来。 场面一度混乱，周围还有不少帮忙打圆场。 体育老师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宋听禾身上的伤口：“先别吵了，都是同学，闹这么难看做什么？” “赶紧先把人送去医务室。” 宋听禾一直没说话，由于身上的疼痛，她额角沁出了汗珠，在她被人搀扶着离开的时候，回头。 那女生和方意雅挨在一块儿，两个人抱着手臂，脸上的泪早就消失不见，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 她们是故意的。 第17章 Mimosa 15 医务室里，坐在室内吹空调刷视频的老师嘴里还哼着歌，突然由远靠近一阵脚步声。 率先冲进来的是两个女生，急躁的伸手拍着桌子。 “老师…我朋友受伤了！” 随后，跟着一个男生，男生后背背着一个女孩，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颊，看着露出来的半张脸，都痛的厉害。 老师指了指旁边的床，“把她放在床上，这是怎么了？” “她跑步的时候被人撞了，摔了一跤，手腕，胳膊肘还有膝盖全都擦伤了，好大一片！” 林呦呦眼角泛红，急的不得了。 她是一个典型的友宝女，在她的视角下，柔柔弱弱如小白兔的宋听禾一下子被那个女生撞出去好远，摔得仿佛柔弱的骨头都要散架掉。 心疼的她自责了好久，怎么就没把人拉住。 她和王霞搀扶宋听禾往医务室这边来的时候，恰巧看见从篮球场冲过来的陈宥礼，他刚才偷偷跑去打篮球了，所以并不知道跑步时发生的情况。 看见宋听禾身上血红的伤口，也急得不行，一把将人背在了肩膀上，匆匆的就跟着往医务室来。 现在哪还想什么别的，只希望这一摔没摔到骨头。 林呦呦站在床边，看着老师拿医用棉签处理宋听禾身上的伤口，明明宋听禾没哼一声，林呦呦却在一直掉眼泪。 “小禾…你疼不疼啊？” “明明是她撞了你，她们是故意的！” 陈宥礼皱眉，伸手拍了拍林呦呦的后背。 “你别哭了，也不是你的错…” “等一下我去问问，看她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用。” 宋听禾突然开口，医用棉签沾着碘伏涂在伤口上的时候有些凉，但这种痛感对于宋听禾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以前遭受的那些，才是真正的痛苦。 伤口大致都处理好，老师坐在书桌前开药方，大都是些外伤药。 这边，宋听禾慢慢坐直身子，她拉着林呦呦的手。 “呦呦，谢谢你。” “你别哭。” 少女抬眸，明明自己眼眶也红红的，还在很温柔的安慰自己。 林呦呦嘴巴一瘪，哭的更厉害了。 “小禾，我去撕了她！” “用不着。” 宋听禾声音很软，脸上还带着点笑，抱着林呦呦。 “呦呦，放学回家，如果你哥问你我的伤，你就说我自己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林呦呦把脑袋埋在宋听禾的脖颈间，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 “为什么？” “你听我的就行，这件事就过去了。” 宋听禾用脸颊蹭了蹭林呦呦的脸。 “我自己来解决。” 有风从门外卷进来，拍打着医务室的木门，撞击在背后的墙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几个人一起回到教室的时候，明显能够听见坐在前面的方意雅格外响亮的一声冷哼。 “我就说，做人啊，还是不能太高调，你看看…啧啧啧……” “方意雅，你是不是有病？” 林呦呦冲过去要理论，被宋听和拉住。 “别理她。” 回到座位上，宋听禾对于前方的挑衅都置之不理，她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恰巧就看见班主任拿着前几天的月考成绩走进来。 脸上挂着喜悦，明显很开心。 五点放学，班主任宣告月考成绩，成绩单贴在了前门旁的墙上。 各个课代表去黑板上布置作业，老师大致宣布了一下假期安全问题，就拍了拍桌子。 “插个题外话，这一次月考成绩有很多人进步的大，但着重要表扬的，是我们班的宋听禾同学！” 班主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笑眯眯地看向宋听禾的方向。 “她这次，直接从吊车尾蹿到了车头！” “全班第一！” “当初年级主任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她从小到大只拿第一，开始我还有些不相信，现在我算是相信了……” 夸奖的声音一直在耳边浮动，宋听禾抬头，视线恰巧和前方转头看来的方意雅对视上。 对方的眼神更凶狠了，由于生气胸口剧烈起伏。 宋听禾抬手，突然面无表情的竖了个中指。 嘴唇蠕动，吐出两个字。 ——废物。 在所有人眼中乖巧可爱的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做出了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动作。 方意雅气的瞪大了眼睛，转身将书本重重的摔在了桌上。 “…你有意见？”班主任目光凉凉的扫过去。 “没……”方意雅咬牙回复。 放学后，不少同学围在前面看成绩单，先前有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去看转校生的成绩，现在就觉得有多打脸。 就像刚才班主任说的，人家只是没有适应学校的学习进度，现在适应了，吊打他们。 宋听禾已经知道自己的成绩了，没有过去看，只是把书包收拾好，被林呦呦搀扶着一起往门外走。 林呦呦话多，嘴里絮絮叨叨的。 “今天我哥来接，你坐我家车一起回去，他和陆叔叔打了招呼。” 宋听禾点头，她脸上带着点笑。 面前的路被挡住，方意雅眯着眼睛。 “你刚刚什么意思？” 宋听禾歪了歪脑袋。 “没什么意思啊。” 表情极其无辜。 “宋听禾！你真的很讨厌！” 方意雅气的不行，不管不顾地吼了出来。 教室里还有许多其他同学，今天才知道宋听禾疑似被方意雅的好友绊倒摔跤，现在这人又跑来找事。 怎么也有些看不下去。 “方意雅，没必要这样吧？” “你次次都考第一，每天拿着鼻子看人，小禾来了，也好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人家才受伤，你又过来挑衅，你才讨厌吧！” “你就是看人家好欺负吧？” “大家一块儿也相处了一个月了，宋听禾挺好的…你这样干什么？” “……” 一群人围了过来。 宋听禾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方意雅。 盯着她被众人数落，盯着她的狼狈，就像是在看小丑。 她是故意的！ 方意雅被旁边的好友拉着离开，却死死的站在原地不愿意走，少女的自尊心强，好像谁先走了，就是认输了一样。 教室到处都落满了夕阳，校园里回荡着悠扬的音乐。 宋听禾拉着林呦呦的手。 “我们走吧。” 无视掉面前瞪眼的女生，在经过对方身边的时候，用压的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你还真是，又坏又蠢。”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下僵硬到气炸的方意雅。 她歇斯底里地吼，顺着面前一圈替宋听禾打抱不平的同学。 “你们听到没！你们听到没！她在骂我！” 声音远去，耳边终于清净。 直到走出了校门口，林呦呦才压抑不住的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 “小禾！你是白切黑啊！”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刚才会从宋听禾嘴里听到这句话。 少女平时都是没有攻击性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对谁都温和随意。 但，通过这件事，林呦呦很清楚的知道，宋听禾没有她表面看着的那般柔弱好欺。 站在门口等着，林呦呦兴奋的说了好多话，大多是围绕佩服宋听禾之类的。 有风吹拂过来，擦过少女额前的碎发。 她扭头看着天空铺满橘黄色的夕阳。 “呦呦，你不会喜欢我以前的生活的…” “那个地方，远比这里复杂的多。” 什么样的环境塑造一个人什么样的性格。 良好有教养的家庭，能够培养出同样有教养的孩子。 有钱的家庭，能够培养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孩子，没钱的，甚至是穷困潦倒的家庭，就只能培养出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宋听禾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出色的，她一直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想要逆天改命，就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 回去的路上，林旭南问了宋听禾的身体情况，得知女孩儿上体育课摔了一跤，皱眉感慨。 “这得小心点……” “陆今野那小子不得吓死去？” “你太夸张了吧，今野哥哥跟你一样一惊一乍？”林呦呦翻了个白眼。 “我形容的是有点夸张，但也不全都是错的吧。”林旭南也回了个白眼。 “你这小兔崽子上体育课也给我悠着点，别跟个猴似的…” “知道了，知道了，跟老妈子一样！”林呦呦朝前面吐舌头。 宋听禾只是笑，没有接话。 直到车停在了别墅前，别墅门口一直有人等着。 男人靠在门边，似乎在打电话，手上在抛一颗石头，一上一下，又重重地握在手里。 看见停在门口的车，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 陆今野把电话挂断，石子扔进了旁边的花坛。 靠近车边将车门拉开。 刚才林旭南在路上的时候就跟他打了电话，说宋听禾在学校上体育课受伤了。 听说身上好几处擦伤，怪吓人的。 车门拉开，小姑娘毛茸茸的头探出来，一只手撑着座椅，一只手撑着车门。 陆今野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往外带了一下，宋听禾就下了车，整个人由于对方手臂的力量往前靠，撞在了男人的臂膀间。 鼻尖撞在了胸口的位置。 宋听禾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耳朵很烫，她低着脑袋，等林旭南的车开远。 陆今野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女，皱眉。 “真是自己摔的？” “确定不是被欺负了？” 他总觉得女孩的情绪这段时间都不对劲，包括那天夜里没由来的大哭，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学校。 兴许是和学校里同学关系处的不好。 他刚才问了一句林呦呦，那小姑娘扭着头不看他，扯着嗓子就喊了一句。 “是小禾自己摔的。” 风过林梢，细碎的叶片从墙头卷出来，零星的粘在了少女的发顶。 宋听禾往后退了一步，点头。 “是的。” 不看自己，一直低垂着脑袋，耳垂却红彤彤的，肯定撒谎了。 但对方不说，陆今野也知道小姑娘是要强，想着自己能把问题解决。 他转身，半蹲在地上。 “上来。” 声音被花香送来。 第18章 Mimosa 16 树枝顶端，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响起来，像是格外悦耳的伴奏。 风中沾着一点玫瑰的香气，不知道是从哪里吹来的。 或者，也有可能是身上的沐浴液甜。 宋听禾心跳的有些快，她往前走了一步，眼睛眨动的很快，身体往前倾，慢慢地趴在了男人宽实的后背上。 手臂环着对方的脖颈。 她低头，轻轻凑过去，闻到了对方身上特有的香味，这次是清冷的檀香。 风，将对方身上的香味源源不断的送进鼻腔，宋听禾看见了男人后脖梗的方向，有一颗细小的痣。 她观察的仔细，男人沙哑的声音飘来。 “别对着我的脖子呼气。” 陆今野有些不自在。 陆锴和苏桐今天在家里，看见被陆今野背进来的宋听禾，吓得从沙发上站起来。 “这是怎么了？” “体育课，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宋听禾被陆今野放在了沙发上，她抬手扬了扬，把手腕上的擦伤露给苏桐看。 “看着吓人，其实不痛。” 小姑娘弯着眼睛笑。 “不想笑就别笑。” 旁边，男人冷冷地插了一句话，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客厅安静了片刻，宋听禾抬头，和旁边的人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总隐约在对方那一双墨色的瞳孔里看见了一丝心疼。 少女的心动，不仅仅是一时间的心跳加速，更是平日里的细水长流。 就比如说现在，在宋听禾以往的世界当中，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告诉她，不想笑可以不笑。 她无法做到随心所欲，必须要迎合周围所有人的情绪，不能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别人的心情，时时刻刻都要笑，不管再痛，再累。 夕阳橘黄色的光线透进屋内，在地面上留下了过于瞩目的色彩，不断的晕染浸透着。 苏桐心疼地凑过来看，检查了一下宋听禾身上的伤口，眉毛紧皱着。 “怎么摔伤的这么严重…” “去医院看过吗？有伤到骨头吗？” 女人的关切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一起盖在宋听禾的肩膀上，她眨眼，总觉得眼眶发酸。 “去学校医务室看过，阿姨，您别担心…” “那还是得去正规医院瞧瞧，最起码得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苏桐抬头看陆今野。 “你去开车，先带小禾去医院看看。” 女人说着站起身就拿放在桌上的包包。 宋听禾觉得应该没有摔到骨头，看到这一家子人为自己急的团团转，愈发觉得不好意思。 被搀扶着坐上车的时候，补充了一句。 “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禾，都是一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 苏桐拉着宋听禾的手，低头，凑近看宋听禾手上的伤口，眼里一片心疼。 “以后体育课还是要注意点，体育方面跟不上，咱们就请假…” 苏桐嘴里碎碎念了一路。 宋听禾并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她很小就没了妈妈，更不知道母爱是何种滋味，也从来没有想象过会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体会到这种滋味儿。 有种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车开到市医院，宋听禾下车的时候，陆今野就已经靠在门边，他扭头，看了一眼乖巧的小姑娘。 “我背你。” 弯腰，依旧朝这边的方向露出宽厚结实的后背。 宋听禾扭头去看苏桐，对方早就已经提着背包从另一侧的门下了车，迟迟没看见人跟上，抬手挥了挥。 “快把人背过来。” 陆今野偏头。 “她做事雷厉风行，快点吧，等会儿催起来又得唠叨。” 男人虽然嘴里说的话有点抱怨的意思，但脸上带着笑，明显是幸福的。 宋听禾也轻轻弯了一下嘴角，她身子往前，又撞进了男人宽厚结实的后背上。 天已经渐渐暗沉，碧蓝色的天空沾着点暗沉的光芒，成为了更深层次的色彩。 从头看到尾，再没见一朵云。 男人的步伐稳健，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风吹拂过他黑色的发，似有若无地轻点在宋听禾的脸颊上。 “你妈妈很爱你，你也很爱你妈妈，我能感觉到。” 少女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 她笑，眉眼是弯着的。 “哪有父母和子女的关系不好的。” 陆今野偏了偏脑袋。 背后靠着他肩膀的少女没接话，只是仰头看着突然亮起来的路灯，光线印在墨色的瞳孔里。 宋听禾拍了片子，陆今野背着他上上下下的跑，在医院人山人海中，也显得突兀。 少女不好意思，将脑袋埋在男人的肩膀，陆今野往前走，他只觉得脖颈有些痒。 毛茸茸的东西刮过，他抿唇，偏头和苏桐女士说话。 “你别那么紧张，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哦，你是医生？”苏桐眯了眯眼睛。 “得，我闭嘴。”陆今野抬手敲了敲二楼拍片子医生的办公室门。 把背上的人放下来，交给了旁边的护士，陆今野和苏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等着。 走廊里还站着几个病人的家属，手上捏着挂号单，表情有些焦急。 另外拍片子的房间里有小男孩儿尖锐的哭喊声。 陆今野皱眉。 “…我前两天，联系了小禾的爸爸。” 苏桐突然说。 头顶的光线落在苍白的地面上，将今天病人来去留下的鞋印都照的无比清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儿。 陆今野刷手机的手指顿了一下，他扭头，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怎么说。” 陆家这一家子人虽然没有怀疑宋听禾说的话，但到底还是害怕少女的家人担心。 出于责任，前两天两夫妻偷偷商量了一下，还是给宋武打了电话过去。 “…小禾的爸爸，之前是家里的司机，后来有一次，你爸出差的时候出了车祸，小禾爸爸为了保护你爸爸受了很严重的伤，腿瘸了。” “现在社会上总是说不歧视身体残疾的人，但是他这种，企业很难会任用，所以你爸为了补偿他们，就有许下过承诺，说如果后续小禾学习生活上有任何的压力，都可以来我们家，这是起因。” 苏桐声音很轻，她说的慢，眼底的情绪很复杂。 “所以小禾自己打电话联系你爸的时候，我们肯定是欢迎的。” “前两天打电话，我们发现，小禾的爸爸不知道她来我们这里了。” “他爸？”陆今野觉得这句话极其的荒谬，荒谬至极。 自己的亲生女儿消失好几天了，没有报警的打算，也没打算去找人，直到他们提起，才想起这个女儿？ 这难道不可笑吗？ “他女儿，这么久没回家，他这个做爸爸的不担心？” 陆今野将手机关上，塞回口袋里，表情渐渐严肃。 过道里很安静，偶尔有旁边等候检验报告的病人刷手机发出的声响。 打在地面的光突然变得有些苍白。 “所以说，我有点后悔打这通电话了，他说要把小禾接回去，让我们把资助小何读书的钱，给他。” 苏桐叹了一口气。 她的社会阅历，见过的人肯定比这些小年轻要多的多。 通过这些只言片语，她和陆锴大概就已经猜到了宋听禾独自来到城市投奔他们的原因。 宋武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通过这些天和宋听禾的接触就知道。 他真的养女儿养的很差。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谁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呼吸交错着，陆今野突然开口。 “当时出事，补偿都给了吗？” “都一次性给清了。” 苏桐说。 “我知道了。”陆今野点头，他听见旁边房间里传来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站起身。 “这事情交给我，我来解决。” 房间的门拉开，护士搀扶着宋听禾出来，把检查报告递给了陆今野。 “报告拿给医生看。” “好的，谢谢。”陆今野把人和报告都接过来，他准备弯下腰把人背起来，少女却往后退了一步。 “不用…我们坐电梯就行……” 她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电梯口。 检查报告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简单轻微的擦伤，没有损伤到骨头。 苏桐放下心来，车子一路开回家，恰巧卡到了晚饭的点。 宋听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背单词，陆锴和苏桐都站在厨房里。 陆今野在喝水，他将水杯放下来，扭头看着旁边两位长辈。 “干什么？” “不和小禾说一声吗？”陆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就怕她会多想……” “等一下，我来说。”陆今野走出厨房，视线能够接触到乖巧坐在沙发上的少女。 手里捏着单词本，细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先吃饭。” 男人喊了一声。 陆家夫妇和陆今野简单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坐在餐桌的两边，等着少女慢悠悠地蹭过来，坐下。 今天阿姨去集市里买了小龙虾，蒜蓉和麻辣的，炒出来摆了两大盘。 苏桐喜欢吃。 说来也好笑，宋听禾确实还没有吃过这东西，一直生活在深山里，资源匮乏，交通不便，东西的定价就高。 她小心观察着陆锴怎么戴着手套把小龙虾拆开的，虾肉被放在了苏桐的碗里。 这种情况，是在她以前的生活里看不见的，她生活的圈子，一直都是女性服务于男性，现在，第一次见到，在这种高知家庭，恰恰相反。 男性也可以服务于女性，打破了性别的歧视。 “试试。” 旁边，男人低缓的声音幽幽飘来。 宋听禾回头，发现自己碗里也躺着两颗虾肉，陆今野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熟练地将龙虾肉取出来，放在了宋听禾碗里。 “…你应该会喜欢的。” 陆今野看过来，眼睛带着很温柔的笑。 第19章 Mimosa 17 虾肉煮的很入味儿，微麻，微辣，带着一阵独特的肉香。 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很标志性的吃到美食后的情绪变化。 “谢谢。” 抬头冲陆今野微笑。 男人剥虾的动作顿了一下，将虾肉慢慢放进少女的碗里，突然开口。 “小禾，和你说个事。” 餐桌上一片安静，只有轻微响起的咀嚼声。 苏桐没想到陆今野会这么快提起，她抽张纸擦了擦嘴。 “什么？”宋听禾将筷子放在桌上，扭头看着陆今野。 少女的目光清澈又单纯，陆今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一次性手套取下来。 “我爸妈前两天给你爸打了电话。” “他们怕你爸担心……” 宋听禾原本带笑的眸子，突然一片平静，眸子深处藏着的笑意退散的干干净净。 她其实早就想到这天会到来的，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到来的如此之快。 女孩慢慢把头低垂下去，眼睛盯着地面，好久之后，点了点头。 “嗯。” “他怎么说？” “他说要来找你，要把你接回去……” “我不想回去。”宋听禾第一次打断了苏桐的话，她抬头，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叔叔阿姨，我求你们，你们帮帮我，就当我欠你们的，我考上大学就兼职，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我得读出去，我不想随随便便就找个人嫁了。” 宋听禾的反应有些激动，她站起身，走到苏桐旁边，拉着她的手，眼泪直直的往下掉。 “我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们，我真的，我真的不能回去……” 少女敏感又脆弱，在提起这句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摔伤给苏阿姨添麻烦了。 或者也有可能……是她平时吃的有些多，曾经照顾他一段时间的姑妈把他赶出去的时候找的就是这个理由…… 也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她开空调，或者是用水用多了…也有可能和之前姨妈把她赶出来的理由一样…… 他们对自己好，可能只是单纯的客气客气，她自己怎么偏偏这么傻，完全忘记了先前的几次教训。 “我以后…我以后可以不吃早餐，不，我就吃一顿…我可以只吃馒头……” 宋听禾声音哽咽，睫毛沾着泪水，不断的上下扑动着，泪水沾湿了一整张脸。 “我以后不打开空调…我以后少用点水……叔叔阿姨，求求你们……” “小禾……”陆今野开口喊。 少女像是没有听见，和之前那天以雷雨夜里一样，应激后，外界一切声音都听不到。 只有眼泪，和身体的颤抖。 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陆今野站起身，在少女甚至屈膝要跪下的时候，一把将人拉了起来。 “宋听禾！” 苏桐和陆锴可能想过宋听禾以前过的不好，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应激到这种程度。 “小禾…我们没有要把你送走，也没有讨厌你……” “更不用你一天只吃一个馒头……” “小禾，阿姨只是想要问你，只要你还愿意待着着，阿姨答应你，一定会安安全全的把你送上大学……” 声音落下。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安静，窗外的虫鸣争先恐后的从窗户钻了进来。 头顶的光线印在桌面上，将每个人倒映在桌面上的表情都模糊掉。 瞧不清楚内在的情感。 宋听禾闭上眼睛，她眉毛皱着，背对着陆锴和苏桐，努力的想要压抑着哭声，她自然知道，说出自己曾经那些过往，会得到短暂的怜悯。 但消失之后呢，怜悯消失之后会变成什么？变成刺痛你的剑。 她不能说，她也不敢说。 不能哭。 没有人会喜欢爱哭的孩子，要笑，就算内心难过的要死，也要笑。 宋听禾这样跟自己说，她抬手将脸上的眼泪擦掉，努力的想要把嘴角牵起来。 却听见旁边传来的叹息，低沉的。 “爸妈，你们先吃，我带小禾在院子里坐一下。” 陆今野一直拉着宋听禾的手，把人带出了客厅，走进被月色笼罩的院子，站在花园边的亭子下。 月光盖在花圃里盛开的花朵上，洒落在花瓣上的是一片亮晶晶。 少女的抽噎，在安静的室外尤为清晰。 风吹散了脸颊浮起来的燥热。 陆今野靠在一边的柱子前，手插在外套的兜里，他偏着脑袋，目光静静的看着少女的侧脸。 “宋听禾。” 他开口。 少女用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过来，可怜的像是要被丢弃的小猫。 声音柔软。 “在。” “现在能好好说话吗？” 陆今野眼神很温柔地落下来。 花圃旁的亭子，往下有两层台阶，男人迈下了一个台阶，过了片刻，又踩到了最底层。 站在宋听禾对面，勉强和台阶上的少女平视。 他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指尖弯曲，把对方挂在眼尾的一滴泪擦掉。 “没有人说要把你赶走，也没有人说你这段时间做的不好。” “恰恰相反，陆家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你，甚至超过了对于我的喜欢，你做的很好。” 男人的声音不是很明亮，甚至混在风里有些闷闷的，入耳，却像是大提琴沉缓的声音。 成熟男人的魅力在于，他不会责怪你的敏感脆弱，因为他内核足够强大，他会慢慢的引导着你，从负面的情绪里走出。 陆今野就是这样。 他的声音像是充满魔力，更像是虚无中伸出来的手，拉住女孩的胆怯和颤抖。 “今天说这个事情，是大家想要问问你的意思，因为你父亲说他要来找你把你接走，并且让我们把将来资助你的钱给他，你愿意吗？” “不可以给他。”宋听禾用力的摇头，“我也不会跟他回去的。” “好。”陆今野点头。 “如果，接下来他任何时间段来找你，你都要告诉我，可以吗？” “在家里，我们不在就打电话，在学校没有手机，先告诉老师，让老师打电话给我。” 男人声音顿了一下，嘴唇往上扬，轻笑了一声。 “都哭成小花猫了。” 他的手掌，宽大又温暖，盖在宋听禾的脑袋上，让人很安心。 “说这个事，只是想和你打声招呼，怕你吓着。” “我爸妈提这件事，也只是单纯觉得愧疚，他们没想到，打电话后会带来这么多连锁反应。” 宋听禾一直在点头，刚哭过的眼睛漫着一片的红，在路灯的光线下，那红色像是眼影，给少女过分漂亮的眼睛，又增添了一抹颜色。 “听说，你这次考了全班第一？” 陆今野问。 “也是全校第一。” 少女有些激动，刚才的坏情绪，被这一句问话清扫的干干净净，眼睛也明亮起来。 可以听出语气里难得的骄傲。 陆今野笑了一声，他感觉少女扬着脸，激动说话的时候，像是一只完成训练求表扬的小狗狗。 虽然这样的形容有些不恰当，但就是可爱。 “真棒。”陆今野竖了个大拇指。 两个人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就一起回了别墅，桌上还留着一大盘麻辣小龙虾。 苏桐在和陆锴说话，看见两个人走回来，笑着招手。 “先吃饭。” “小禾，特意给你留了一盘，让阿野给你剥……” 宋听禾脸颊有些红，她坐在椅子上，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 “谢谢叔叔阿姨，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 “相信你，一转来就考第一，以后说不定还指望着你养我们。” 陆今野插了一句进来。 很巧妙地化解了刚才宋听禾与父母之间的尴尬。 客厅里飘荡着淡淡的菜香，空气依旧燥热，却烤的人心里暖洋洋的。 等宋听禾被陆今野送回房间准备睡觉后，陆锴才问起陆今野刚才在院子里和宋听禾的谈话内容。 了解清楚少女的意向后，苏桐脸上敷着面膜，还遮不住脸上的忧愁。 “就怕宋武去小禾学校闹……” “哎，小禾的妈妈怎么一直没露面？” 小姑娘来到他们家里，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曾经的经历，更没有提起过父母。 大家都知道她不想提，没有兴趣去揭别人的伤疤。 但越是这样，越觉得少女心理成熟，就越让人觉得心疼。 苏桐一直想要有一个女儿，但后续种种原因导致没有再要，所以看见宋听禾，就只觉得嫉妒和气愤。 “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女儿，不心疼就算了，还这样虐待……” 卧室里。 宋听禾把前几天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翻开来，本来打算看几页就睡觉了，但越看越入迷，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凌晨两点。 这本书的最后一句话让人感触颇多，对此刻宋听禾来说更是如此。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的滑过光滑的书页。 “…敏感拧巴的人，是需要一个引导型的恋人的。 他们之间的羁绊，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的，就像月亮和太阳的关系……” 少女的声音低缓，将每一个字吐出来，让心脏的跳动也越来越快。 [10.1 晴天心情很复杂 我感觉，我像是独自在沙漠中行走的孤独无助的人，我缺乏水源，永远渴望水源。 直到穿过茫茫的沙漠，看见了一片碧绿的湖，我的渴望，所以让我义无反顾，猛的一头扎了进去。 就像是，我对于青春懵懂时期，情窦初开的描述。 我自私自利地渴望着陆今野的救赎，渴望他的爱。] 第20章 Mimosa 18 十一假期大家都有了安排，陆锴和苏桐两个人要去过专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一早就开车离开了家。 说要等到假期结束再回来，让家里的两个娃自生自灭。 好在林呦呦早早就安排好了行程，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碎花裙，背着小背包，踢着小皮鞋就登了陆家的门。 激动地拉着宋听禾的手，把提在手上的购物袋往宋听禾手里一放。 “今天出去玩，小禾穿裙子！” “我特意给你挑的，和我的是闺蜜款！” 说着就把人推进了房间里。 “我在外面等你！” 客厅的沙发上，林旭南和陆今野两个人在打游戏，听见从楼上欢快蹦跶跳下来的脚步声。 林旭南皱着眉吐槽了一句。 “十一出去玩，亏你想得出，挤不死你！” “十一不出去玩，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林呦呦朝林旭南翻白眼，坐在沙发里刷手机，“让我想想先去哪玩儿……” “哎，今野哥哥，你去吗？” 陆今野按着手上拿着的游戏机，将屏幕上的对手ko倒地，挑了一下眼尾。 “你真菜…嗯…小禾前两天摔着了，我今天也没事，出去玩可以照顾一下她。” 听见这一句，林呦呦表情皱巴巴的，很用力地哼了一声。 “林旭南，这就是你和别人哥哥之间的差距！” 往沙发一靠，又开始刷起视频来。 别墅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天地，人一踏出去就要化掉一样。 昆市的天气干燥，阳光格外刺眼。 宋听禾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很少穿裙子，对于裙子的记忆仅仅是停留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给他买的那一条粉色波点连衣裙。 距现在已经过了好多年，总觉得穿上了裙子，走路都有些不自在。 “我好了。” 少女站在沙发边，手指紧紧地抓着白色斜挎包的带子。 苏桐给宋听禾其实买了很多东西，衣服，裤子，鞋子，袜子，还有包包，但唯独没买裙子。 因为宋听禾说她不喜欢穿。 其实不是不喜欢，是不能喜欢。 在以前那样的环境当中，她知道自己生的漂亮，如果穿上裙子，都不敢想那些落在身上的猥琐目光。 村里又该传“她穿裙子不检点，勾引别的男人了”这样的言论。 电视上，游戏人物再次被终结，林旭南把游戏机放在了茶几上，往后一靠。 “最讨厌和你打游戏了……” 扭头，视线落在站在沙发旁边的少女身上。 宋听禾披着头发，头发又黑又直，一侧的头发撩到耳后，旁边还夹了一个天蓝色的夹子。 少女身上穿的白色裙子上点着一朵又一朵浅蓝色的碎花，裙子是小飞袖，裙摆带了百褶的设计，不算很短，落在膝盖上面一点的位置。 露出来的一双腿笔直纤细又修长，是典型的漫画腿，唯一的瑕疵，可能就是膝盖上的那点擦伤。 林旭南第一眼见到宋听禾的时候，当时脑子里只出现了两个字——漂亮。 现在，对这两个字又有了实感。 真漂亮。 “小禾很适合穿裙子。” 林旭南夸。 他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只有欣赏，并不会让人觉得脏污恶心，夸奖也是由衷的，目光落在宋听禾的脸上。 抬起手在鼓掌。 “我不适合吗？”林呦呦凑过去瞪林旭南。 “你穿裙子我哪一次没夸？”林旭南无语。 宋听禾很喜欢看林家兄妹拌嘴，这会让她相信世界上的亲情不只有责备和谩骂。 可以打闹，甚至也可以亲密到没大没小。 视线往旁，和陆今野的目光撞上。 男人坐在地毯上，单手支撑，拖着脑袋，眉眼弯着在笑，看着自己的方向。 “很漂亮。” 陆今野说。 心脏再次失控，跳动的频率每一次都叠加着上一次的频率，越来越快，快到脸颊充血，留下一片的红晕。 宋听禾被林呦呦拉着往外走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脑子乱哄哄的一片。 今天去玩的第一站是海底世界。 停车找车位找了很久，进内场的时候又排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队伍。 外面的天气燥热，林呦呦带了一个手带式小风扇，风扇对着自己吹一分钟又转到宋听禾面前吹一分钟，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但小小的风扇，本来就抵抗不住外界的炎热，还要服务两个人，带不来多少凉爽的感觉，额头上还是冒出了点汗珠。 陆今野和林旭南站在一前一后，把两个女孩子护在中间。 两个男生个子高，站在人群中拔高出了一截，有不少女孩子互相推搡着。 陆今野浑然未觉，低头在刷手机，旁边有发印着广告免费的扇子，递过来，他低头道谢，一只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捏着蒲扇。 扇风的方向对着宋听禾，男人眼尾的余光可以看见对方被微风带起耳边的碎发。 还有一阵淡淡的清香。 陆今野轻轻翘了一下嘴角。 太阳在彰显着自身的威力，灼热的光线无孔不入的透进来。 宋听禾偏着脑袋在和林呦呦讲话，讲着讲着，却突然觉得没有那么燥热了，感觉从旁边有一阵清凉的微风吹来。 她偏头，看见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另一只手上捏着的扇子，很贴心的在往这边扇风。 而就在此刻，从远处跑来两个推搡的女生，染着一头明艳的酒红色头发。 酒红色头发的少女把手机往前递，羞涩地看着陆今野。 “小哥哥，能加个微信吗？” 宋听禾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耳边林呦呦的声音都有些模糊掉。 她看见陆今野扇风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慢慢抬起来，视线落在面前的手机上。 “抱歉。” “我有喜欢的人了……” 风自高处吹来了男人的声音，清冽地划过耳畔，让人的耳垂发烫。 宋听禾心脏漏了一拍，她装作不在意，低头伸手去拉林呦呦的手。 但全身性的注意力都放在旁边的人身上。 那小姐姐不死心，眯着眼睛问。 “加个微信又没事。” “他在这。” 陆今野耸肩，将手机塞进口袋，捏着扇子的那只手往前抬了一下，指了指前面扭头脸上挂着笑，还在看戏的林旭南。 “他。” “我喜欢他。” “抱歉……” 林旭南脸上的笑僵硬住，目送着那两个小姐姐甩下一句“祝你们幸福！”后离开。 “……” 一万句脏话卡在喉咙里。 而某人挑着眼尾，懒洋洋地看着林旭南，脸上的表情有些欠揍。 而在听见这一句话的宋听禾，心脏又开始恢复加速跳动。 她扭头，笑出声。 “有那么好笑？” 陆今野低头看她，眼里也带着一点笑意。 远处一阵风吹来，将笑声扩散，燥热的午后，他们把笑容留在了阳光里。 明媚又璀璨。 海底世界，隔着透明玻璃仿佛能够看见一片蔚蓝色的海，各种类型的鱼类从面前飘过。 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 林呦呦热衷于拍照，这就是林旭南讨厌和她出来玩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要变成某人的自拍杆。 宋听禾也被拉着拍了好几张照，按林呦呦的话来说是可以发朋友圈的，可以留下人生中美丽精彩的时刻。 以后老了，随时随地翻出来看看，起码能够记住自己年轻时美丽的样子。 宋听禾因为这句话，在周遭混乱的人群当中，她扭头看着旁边的男人。 少女伸手轻轻拽了拽男人的衣袖。 “陆今野…” 声音很小，被周遭的声音盖住。 陆今野只听见了后面两个字，低头，他们两个被拥挤着挨得近，隐约呼吸纠缠。 宋听禾脸上扬起一抹笑。 “…我们拍张照吧。” 陆今野被这一抹笑晃得略微失神，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想到好像所有人都可以拒绝宋听禾，但他就是不想。 “好。”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面伴着老年团合照倒数数字的声音，也有小孩的哭声，还夹杂着情侣们的悄悄话。 海洋蓝色的光笼罩在他们脸上，林呦呦努力地举起手中的拍立得，调整好角度，开口喊。 “123，茄子！” 照片定格，这一张合照留在了宋听禾这里，被她放在口袋的最深处。 少女心事藏在了一片喧嚣之中。 没有人知道，她在混乱中喊出的名字。 没有喊对方哥哥，她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也没有人会发现，她在合照的时候，很私心的把肩膀往男人的手臂靠过去。 更不会有人察觉，在照片定格的最后一声，她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还有那一张被收藏起来的合照，也许会成为未来他们散去之后，青春期情感悸动唯一的见证。 陆今野和林旭南两个人肩并着肩走在后面，两个小姑娘早就已经穿过人群跑到前面去拍照了。 林旭南一直在吐槽。 “这人挤人的，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还不如待在家里吹空调，打电脑！” “……” 陆今野没怎么听清楚，或者说他压根就没听。 他一只手插在口袋，另一只手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脑后的同时，手指往下滑，轻轻地蹭了一下耳垂的方向。 可能是他的错觉，但他在刚才，仿佛亲耳听见了少女喊出的名字。 陆今野。 这感觉很奇怪，在声音落下的一瞬间，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