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占吟吟》 1. 知尧 夜色浓稠,月光穿透云层与室内光彩陆离融合,落在觥筹交错杯影间,闪烁飘渺。 悠扬乐章参杂几道洽谈声,声音细碎嘈杂,直到一句略为尖锐的呼唤打破这份和谐。 “知吟姐,我找了你很久,你怎么在这傻站着。” 几位来宾闻声侧望,鸣谢墙旁站立一道纤瘦身影,俨然在这许久,似是失了神,灵魂与身体分离。 “知吟姐?”小黛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肢体接触总算将魂儿拉了回来,乔知吟握住微凉的指尖,“怎么了?” “老大让你确认流程,晚宴准备开始了。”小黛好奇顺着她方才关注的方向轻扫,但没能发现什么特殊。 乔知吟神色宛然恢复,莞尔:“好,我知道了。” 见她已经转身,小黛迅速三两步跟上前,持续交代:“还有,咱们的冠名商已经确定下来,老大安排你以后负责跟进。” “冠名商?”呼吸在霎那间一窒,乔知吟眼神闪过错愕。 “是呀,就是——” “苏氏的代表是不是还没到场?你们谁负责联系?”身侧传来的声响打断小黛的话语。 ……苏氏? 分明只是一个名字,但延伸出来的风风雨雨数不胜数,陡然让乔知吟脚下如履薄冰,某种属于生理性的退怯源源不断。 小黛回头看了眼,小声在乔知吟耳侧补充:“就是苏氏,我们刚定下的冠名商,面子大得很,他们没到场今晚这场晚宴也没法开始。” 兴许是最近为了筹备电视台一年当中最为重要的小年夜春节晚会,整日席不暇暖,令乔知吟反应迟钝了半拍,心神不宁。 小黛还未察觉到乔知吟的异常,正准备继续自己的话。 忽有一道黑影出现在眼前,声音同时出现:“知吟姐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没休息好?” “吓死我了,胡峰!你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小黛抚了抚胸口喘气。 “我刚从那边过来,看见我们知吟姐一脸疲惫就过来慰问几句,怎么就阴魂不散了。”胡峰替自己正名,注意力很快回到乔知吟身上,满眼写着关心,“肯定是最近连轴转,看把你累的,对了,我刚学了点按摩手法,需不需要帮你缓解缓解?” “是有点累。”乔知吟轻声打岔,将所有惶悸抛到脑后,“不过按摩就不用了。” 胡峰跟着乔知吟走,身影比起两人显得更稚嫩些,“行嘞,不过你有需要就找我,我最擅长肩颈按摩了,随时为了你服务。” “好。” 今晚最大的主角还没到场,晚宴迟迟未能开始,乔知吟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余光瞥见有着苏氏标签的面板,津凉指尖稍顿。 身边传来负责人对话声,说是苏氏安排的代表临时有事耽误了时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听见是代表出席晚宴,乔知吟吊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些许。 也不知从何时起,听见这两个字就发怵几乎成了她条件反射的事情。 轻轻吐出口气,察觉眼皮跳动得厉害,她抬手揉了揉,没有效果,又紧摁止住。 原本正与小黛打闹但目光不离她的胡峰注意到这个动作,“知吟姐眼睛是不是不舒服?需要眼药水不?” “没事。”乔知吟还是没能习惯胡峰的这种嘘寒问暖,“只是这两天右眼皮一直跳,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右眼跳财,这是好事,说明知吟要发财了。”胡峰立刻接过话。 小黛无言纠正:“明明左眼才是跳财,右眼跳灾。” “这不还都是由人说了算,我说会发财就是发财。” “……” 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斗嘴,乔知吟没忍住笑,神色活跃扫去倦意,顺势拍了拍胡峰的手臂,“行,借你吉言。” 胡峰也随着她笑着:“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我们就等着知吟姐带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实际上胡峰与乔知吟同龄,甚至比她还要大几个月,但他刚加入策划部不久,见谁都喊姐。 他们部门工作氛围一向活跃,平时关系很好,时常互相照顾,往来时总能让人放松。 但几乎是与乔知吟笑颜出现的同时。 宴会厅大门赫然被推开,独属于室内繁荣的光顺着门缝洒向黢黑的户外,汇聚至一人身上。 宾客所有目光亦然,纷纷投向来人,是等待许久的人登场,正踏上台阶,一步一步至光亮处走来。 夜晚寒意从敞开的大门缝隙入侵,硕大宴会厅气压瞬间降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本不属于九月的阴凉。冷到寒流由心脏窜遍全身,凝固了四肢,收缩每一根血管。 有些诡异,惴惴难言。 周围寂静无声,人群众多,乔知吟就在不起眼的角落,随之投去目光,一下整个人像是被禁锢住,冰冷全汇聚在她身上。 分明她在暗处,但来人就是能精准捕捉到她,隔着十米外距离对视。 原本脸上的笑僵硬,呼出来的气息甚至带着轻颤,由来的恐惧令她艰难想从对视中抽离,却无济于事。 再无忧平淡的生活,好像从这一刻开始,毁了。 “他好像就是苏氏的那位苏祁尧,还真是跟传闻中的一样……知吟?”胡峰说话没能得到回应,伸手在乔知吟面前晃了晃。 “……什么?”错愕间再次看向入口处,才发现苏祁尧的身影早就消失,大门也被关牢,寒意不再往里窜。 “被吓到了?”胡峰见她出了汗,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你要是之前没见过他,被吓到也是正常,他这人光是看着都可怕得很,气场足够威震四方。” “可怕吗?”小黛托着腮,“我不觉得有什么,反倒觉得长相特养眼。” “那是因为你没听说过他的事情吧,这种人可不能肖想。”胡峰跟着分享起八卦,“苏家可是有精神病史,就是那种,发起病来六亲不认,他那个父亲多年前亲手杀了他母亲,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 小黛惊讶:“连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都下得了手?那他呢?” “也有呗,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人怎么可能正常。”胡峰勾了勾指尖,在乔知吟与小黛耳侧落下极为小声的一句话。 “听说啊,还有他发疯时的视频传出,手脚都被绑在铁链上都禁锢不住他,可怕得很。” - 关于苏祁尧的背景,在京城广为流传,各种版本都有,亦真亦假,难以分辨。 但他至半年前便已经淡出京城人视野中,显然这场晚宴的各位也没想到他会出现,氛围略有僵化,好在很快恢复正常。 整个过程,乔知吟像是置身在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环境里,心思飘离肉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始终能感受到有束来自主位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打量以及某种意味,沉重得压抑着胸口。 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好在她身处于最不起眼的角落,不被人关注,更不用展现那些虚伪的笑容。 “所以你是从哪听说到的传闻?真的假的啊?从他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他会是有精神病的人。”小黛一有机会便小声与胡峰讨论,对苏祁尧的事情极为关注。 “这些事不稀奇,当初闹得满城风雨,只不过现在消息都被封锁了。”胡峰继续分享,“除了他母亲之外,他爷爷奶奶全都离奇身亡,这些怎么可能都是巧合,多半都是他父亲下的手,这种病可怕得很,夸张点说,跟他接近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那你说过的那个视频,你看过没有?” “我是没看过,但我朋友看到了,当时传得疯,结果转眼间所有消息全都不见了,这不直接坐实视频是真的么?” “确定是他?” “千真万确,很多看到视频的人怎么形容他的来着——像条疯狗一样。嘘小声点,看见他过来了。” 余光主位上的人起身,乔知吟的心也随之空了一拍,下意识触摸面前水杯。 很快便被胡峰接过,温热茶水顺着杯壁滑落至杯底,“你脸色也太苍白了吧,赶紧喝口水暖一暖,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也行,我帮你跟老大说一声。” “没事。”乔知吟声音其低,注意力完全跟着余光那股强盛气场移动,几乎是不可控的。 “你不会是生病了吧?”胡峰想起什么,赶紧抬手触碰乔知吟额头试探温度,速度之快以至于乔知吟没能来得及躲开。 强烈的恐惧情绪自胸腔中迸发,仅一下便能察觉余光内那人的目光投向此处,尖锐锋利,直插心脏。 乔知吟动作慌乱,往后仰躲过胡峰的手,本能性拒绝,“我真没事。” 胡峰回了句什么话,她没仔细听,知道苏祁尧正往他们的方向过来,随着他的气息更近一步,她的呼吸愈发压抑。 这几乎是极其煎熬的几步距离。 能感受到别人口中恶魔身上的气场逼近,极为清冽,深不见底的黝黑瞳孔中仿佛藏了个巨大的冰柜,有无数双无形的爪子将她拽至深渊里。 五指局促紧握杯壁,指甲泛白,纤长的睫毛在灯光的照耀下划出一道弧线,垂得很低,下意识端起水杯强装镇定饮用。 未曾想怕什么来什么,当水流入喉咙时卷出漩涡,她猝不及防被呛到,猛烈咳嗽起来。 身边胡峰赶忙寻找纸巾。 但比他的关心更先出现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至后脑至眼前,穿过的气流带动鬓间微小发丝拂动。 魔鬼就停留在她身后,挡住所有光线,黑烟飘散在周围将她笼罩。 伸过来的两指间夹着张轻薄的纸,松垮搭在并拢的三指上,只隐隐露出中指处一处鲜红的印子。 无名指处有枚戒指,在烁亮顶灯照耀下反射的光落至乔知吟的脸颊,几乎灼烧她的皮肤。 她听见身后落下一个声音:“小心点。” 所有话语噎在喉咙,乔知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表情接过纸巾,明显能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无法控制。 头脑空白几秒,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背后的人消失,光线重新为她点亮。 随着苏祁尧走远,身侧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关注了一会儿后才敢于继续讨论。 “你看我说什么,他这人光是气场就让人惊骇,明明是好心递纸巾,但我还是吓了一跳。” “我也是,我都没敢看他,知吟姐,你没事吧。” “没事。”乔知吟垂着眸,嘴唇全然苍白,眼神略有空洞盯着手上的纸巾,脑海中不断回荡方才男人的声音。 声线无波澜,但往外扩散多种情绪,像是冷嘲,亦或是审判,宣告她的自由结束。 光是这个微小的互动,便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不用怕,这里这么多人呢。”胡峰宽慰她,又忍不住继续分享,“话说你们看见他手上的戒指没有?他其实已经结婚好久了。” “他结婚了?跟谁啊?” “应该是他们圈内人,没多少人知道,据说苏太太也是个不好惹的主,一结婚,苏家直接大洗牌。” “但跟他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危险吗?” “这都只是夸张的说法,但据说他们是被迫进行的婚约,想来挺心疼这位苏太太的,我连直视都不敢直视他,更别说跟他相处了。” 交流声时不时钻入耳缝,字里行间都是对苏祁尧的恐惧。 而乔知吟早就丢了魂,迟滞着一言未发,纸巾在不知不觉中俨然被拽至变形。 酒会的下半场持续进行,主位上那人离席片晌后再度回来,耳畔隐约听见他从容攀谈声,分明淡然,但沉闷的声线总像一把又一把刀子,足够刺穿一切。 乔知吟没再抬头,努力忽略那些声音,等着时间流逝。 不过多时,苏祁尧以有事为由提前离开,很快晚会也宣告结束。 对乔知吟来说,更像是如释重负,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位置,浑身血液都被抽离。 “知吟姐你身体不舒服,赶紧回去休息吧,别太拼了。”小黛帮乔知吟将外套递过来。 胡峰接过话:“你一个人可以不?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乔知吟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回应,余光陡然出现一抹身影,令她稍怔,看清楚时才发现是同事,并不是她以为的人。 长叹一口气,见小黛与胡峰俨然结伴往外走,片刻后她将外套套上,走在人群的最后。 晚宴结束后的喧闹不过只属于那片区域,乔知吟孤身行走至寂静的街道,步伐沉重缓慢。 这个夜晚仿佛经历了很多事,脑袋昏沉混乱不堪,此刻胸腔脑海全都被一张面孔占领。 那个人,她曾对他有过误解,以为他并非外界传的那般可怕,但后来才知道她错了,外界没说错,他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发怒时顾不上一切,真正萌生过毁灭一个人的想法。 很多人怕他,她亦然,同样不想跟他染上关系,可她没有其他人那么幸运,兴许永远无法摆脱他。 降温的九月空气中漂浮着丝丝凉意,深吸气时争先恐后涌入鼻腔中,仍难以令人清醒。乔知吟闭上双眼,感受猛烈跳动的心脏,一些久远的回忆浮现。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永远记得那个浑身污秽的身影,混合着血迹,顺着他手臂蜿蜒曲折的青筋滴落至地面。 当时她躲在草丛里,而他布满血丝的通红的眸朝她投来,如只有野性的猛兽,即将吞噬她这只猎物。 这个场景成为当年缠绕6岁的她无数次的噩梦,即使她不断逃离,可他始终穷追不舍。 骤然一束刺眼的光茫冲破黑暗,强势穿透眼皮,乔知吟蹙了眉半眯眼眸稍抬,注意力全然落在路边驶过的车。 车辆驶过她身边,卷起一阵风,冷到不自觉打颤,没等她作出反应,那辆迈巴赫已经停在她前方。 脚步顿住。 这辆车,这个车牌号,她非常熟悉。 不安情绪增生,乔知吟并没再往前,在寂静夜色中,与迈巴赫内的人僵持不休。 车窗降下,室外路灯绵延挤入漆黑的车内,在男人脸上打上分明的明暗分界线。 男人稍微侧头,没完全看向她,只将她放置余光中。 他没出声,寂静填充所有,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低缓沉定嗓音才出现:“许久没见,不打声招呼?” 一阵风吹过,凉意肆沁,乔知吟拽住衣角,任由发丝被拂乱。 “苏总。”她的言语轻到几乎飘散在风中,路灯只能在她脸上打下苍白。 周围恢复死寂,对话停留在如此生分的称呼上,迈巴赫仍停在路边,车内人沉默许久。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可压迫感是那么强,乔知吟还没想好应该怎么面对他,下意识往前一步,努力想从这股涡流中脱离。 可环绕在冷空气中的声响又将她拽回来:“去哪?” 心脏脉搏都在狂烈跳动,乔知吟盯着地面,并未过多思考:“我回家。” 话音刚落,她便后悔了。 “回家?”苏祁尧仿若听见多么有意思的言论,气音轻笑,“回哪个家?” 乔知吟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仅仅一个晚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没有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 对她来说,过去那段时光还是过得太轻松,太惬意,好像从此刻开始,她只会重新成为一个被支配的木偶。 仅有风声还在坚持不懈让这个空间不至于过份凝重。 她还是这副表情,是在见到他时惯有的怯懦与安静,与对待其他人截然不同。 苏祁尧不动声色别过脸不再看她,暖黄路灯堪堪触碰到他的耳侧。 他的话还在继续:“据我所知,苏太太已经半年没有回家了。” 感受到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在颤抖,乔知吟修长的指甲陷入掌心,无助却又无能为力。 就像是对她的审判: “你是否已经忘了,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 2. 知尧 “苏太太。” 司机推开另一扇门,站在门口恭而有礼,待她仍是熟悉的友善。 所有的一切都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乔知吟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坐在苏祁尧身边。尽管中间隔了台扶手箱,但她还是更往旁边挪,尽可能与苏祁尧拉开距离。 迈巴赫平稳行驶在途中,所有窗户上升紧闭,无风,气息流动变缓,但车内还是那般凉。 苏祁尧没再跟她说话,单手搭在门侧揉捏太阳穴,时而与助理交流工作,仿若将她当成透明人。 乔知吟指尖紧张握在底下黑暗处的扶手上,并不想听见苏祁尧的声音,但对话声还是强势占据她的耳廓。 苏祁尧下午刚回国。 回国的第一件事,是赶过来出席分明不一定需要他亲自出面的晚宴。 第二件事,是找到她。 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乔知吟望向窗外放空自己。 满脑子都是苏祁尧同她说的那句话——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不熟,没有交集,甚至见不上几次面。 但却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 他们已经结婚一年多了,从刚开始的不愿接受到逐渐麻木认清现实。自结婚之后,她最轻松的一段时间就是他突然消失,她搬到闺蜜家住的这半年。 但毕竟是夫妻,他回来后,她也没得选择,只能再次回到有他的地方。 车内交流声在不知不觉中渐弱,乔知吟没注意到,另一侧男人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眼神始终静如水,却隐着淡淡的自嘲,意味深长。 一路无言。 时刻半年再次回到这个家,熟悉感扑面而来,所有陈设照旧,回忆也紧接着扑面而来。 当时是她最后离开的,换下的拖鞋还摆在原位,只不过半年没人住过的家里并没有任何灰尘,显然是苏祁尧提前安排家政打扫过。 两人还是没有说任何话,苏祁尧也没看她,径直往自己房间过去,乔知吟看着他的背影,稍松一口气,也准备回自己房间。 忽而脚步稍滞,抬头望向客厅最显眼处挂着的结婚照。 原本是完整的玻璃边框,但如今的照片上满是裂痕,是被众多碎片拼凑而成。 他们结婚时并没有婚纱照,唯一的合影只有红底的这张,被苏祁尧挂在客厅中央,后来被他摔碎,但也被他亲自捧着玻璃碎片,一片接一片重新粘贴完整。 那次是她见过的他最失控的一面。 在回卧室的途中,她才发现家里所有刀具都被紧锁在柜子里,没有任何尖锐有可能伤人的物品,曾砸落过的痕迹也都被收拾干净,如同没发生过。 一个家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却又好像充斥了很多不同。 手机震动声出现,低头一看是闺蜜严嘉玥打过来的电话,才想起自己还没跟她交代过,匆忙拿着包回到自己房间再接通。 “这么晚了还没结束?我为你煮的甜汤都凉了,需不需要我去接你?”严嘉玥估计正在敷面膜,话语有些含糊,但还是盖不过关心的情绪。 乔知吟背对卧室门,盯着暗淡无色的夜晚,惆怅也被拉得很远,“忘了跟你说,我在颂苑,晚上回不去了。” 颂苑是她与苏祁尧的婚房所在的位置,严嘉玥自然清楚,随着她这话的落下,电话那头也沉默片晌。 最后试探性询问:“苏总回国了?” “嗯。” 半年没人住的卧室总有股燥闷的味道,乔知吟顺手点开免提,起身推开落地窗通风。 她住的是主卧,刚结婚那会因为抗拒跟苏祁尧同居,所以他自觉搬到次卧。从她房间的小阳台处可以望见苏祁尧的房间,他也开了窗,纱质窗帘随着风飘荡,但没能倒映室内人的身影。 “这么突然?”严嘉玥惊讶,“也没提前发条消息跟你说一声?” “没有。”乔知吟回答,她与苏祁尧其实很不熟,这半年内她没有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只从他助理口中得知他出国了。 严嘉玥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当时苏祁尧一声不吭离开,现在回来后又直接将乔知吟带走,要不是知道两人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还真要以为乔知吟是苏祁尧饲养的金丝雀,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找个时间去你那收拾东西吧,以后我就回这儿住了。”乔知吟回到床边,认命似的出声。 严嘉玥还是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反正早晚都得回来,毕竟是结了婚的人。”乔知吟嗓音挂上淡淡的调侃,只不过不想让气氛太过凝重。 严嘉玥便也跟着说点活跃的话,“反正你有啥事都别憋在心里,找我聊聊发泄发泄,要真过不下去就干脆跑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国家算了,我豁出这条命都得帮你逃离虎穴。” 她的声音外扩至整个房间,伴随着随性的语气,驱散不少持续整晚的压抑。 乔知吟笑出声:“行,就算没找到机会离婚,但逃走了也算是自由身,到时候还得靠你为我供给食物。” “得嘞,姐妹有难,我肯定为你两肋插刀。” 逃是假,乔家苏家都盯着她,她走不掉,只不过姐妹消遣时的玩笑话。 聊几句后心情确实好很多,乔知吟挂断电话,本准备推开衣柜找身宽松衣服洗漱,注意力却落在没被关紧的门缝处站着的人影上。 面色一下煞白许多——方才她回卧室时太匆忙,门竟然忘了关上。 不知道苏祁尧站在这多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与严嘉玥最后说的话,乔知吟本能往后退一步,却被绊倒,顺势坐在床上。 两人对视,苏祁尧神情淡然,仿若什么都不知道,径直推开门踏入卧室。 他手上端了杯牛奶以及一盘水果,摆盘精致,明显是用了心的。他的眼神只在乔知吟上停留片刻,而后率先移开,平静的表面下透着些许隐忍情绪。 所谓暴风雨前的平静最瘆人,乔知吟最怕他这样,投向他的眼神染上惊惧,盯着他的靠近,她赶紧向后仰,不敢与他太接近。 而这一切都被苏祁尧捕捉。 苏祁尧将果盘与牛奶放置床头柜上,站直身,重新对上乔知吟的视线。 居高临下,唇边挂着讥讽,“我有那么可怕?” 一个晚上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话,他总是习惯用反问句,锋芒毕露,让乔知吟明显落于下风。 周围回归寂静,耐心在迟迟没能得到回应的空气中耗尽。 苏祁尧深吸一口气:“说话。” “苏总。”面对与自己一米距离不到的人,乔知吟还是条件反射般紧张,“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过来。” 苏祁尧神色并不好看,深不见底的黑眸仿佛能将她戳出一个洞,“若不是亲耳听见,还真不知道苏太太正在密谋一件大事。” 他都听见了。 所有话语都噎在喉咙,乔知吟深吐一口气,没法解释。 曾经的她天真的在他面前提到过离婚,可当时的他瞳孔中迸发着她未曾见到过的怒火,手死死摁着她的腰间,再用力些仿佛能将她的骨头掐碎,就这么磨了她许久许久,在无声中天崩地裂。 最后他只留下一句话:“想离婚?做梦。” 自此之后,不再太平。 她那时才明白,他并非不知道她是被迫结的婚,也并非不知道她有多想逃离他。 但他也绝不会放她自由。 下颚被一只手抬起,苏祁尧摁着乔知吟,逼迫她看着自己。 或许是方才听到的话刺痛他的心脏,像在他的血管中倒入硫酸,他显得无比急切,恨不得能直接将她拴在身边,令她无处可逃。 他轻笑一声:“苏太太,看来你真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乔知吟死咬着唇没回答,而苏祁尧的双眸仍不含任何感情,用眼神折磨她。 而后将她头抬高些,俯身一点点靠近她。 等到乔知吟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苏祁尧的唇瓣即将贴住她的唇。 她赶紧侧过头,躲过这个吻。 气流在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中形成一道屏障,苏祁尧的动作顿住,瞳孔往下落,只能捕捉到面前人的耳侧。 再抬眸看向她,她的眼睑泛上红晕,浮着一层湿润,看起来有股破碎感,似乎一触碰便会破碎。 她这副样子看起来还真让人怜惜。 但苏祁尧却萌生出用力将她掐碎的冲动。 摁住下颚的力道加重,苏祁尧略微眯着眸,换成一句讪笑声。 “我还没有强迫人的嗜好,希望苏太太能主动点。” 他没有继续下一步行动,在等着乔知吟主动,尽管清楚她肯定无动于衷。 期待的奇迹没有出现,乔知吟甚至连看都没看他,轻微颤抖的睫毛都在诉说她此刻的难受。 如此僵持下去很没有意思。 苏祁尧没了任何兴致,缓慢松开她。 他最看不惯乔知吟这副表情,正如晚上在酒会上见到的她,分明她上一秒还在跟别人说笑,但看见他时立刻收起笑容,像是看到了什么恶人。 ——在她心里,他当真十恶不赦。 直起身,重新恢复高位冷眼,出声警告:“希望苏太太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的嗓音不高,显然有不悦缠绕其中,又被他克制得极好。 话落,他转身离去,却在到达门口时想起什么,更多补充一句:“先把牛奶喝了再睡。” 关门声极重,令床边的人吓了一跳,回音在四周乱窜,直到缓慢归于平静。 房间内总算仅剩一人,乔知吟独自坐了许久,实在是累,虚脱般躺在床上闭上双眼调整。 从再次见到苏祁尧的那一刻起,她都在心里不断强调:苏祁尧真的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可怕,他待她算不上不好,也不会强迫她。 但她还是没法说服自己,因为他总是这样,在每次她以为他会是个好人时,明确告诉她他卑劣的一面,却又在她胆怯疏离他时待她温柔,令她觉得是自己误解了他。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从乔知吟卧室出来后,苏祁尧直接离开家,助理已然站在车前等他。 卷着风的夜晚竟还有些燥意,苏祁尧单手松了松领带,靠在椅背憩息。 他已经将近48小时未合眼,从国外回来后马不停蹄赴约晚宴,就为了见自己的妻子,可惜她明显并不想见到他。 张助坐在前排,透过车内镜瞥见他的倦意,本想先让他休息会,但想起晚上在酒席时他专门交代过的事,又不得不出声。 “苏总,乔小姐常年胃不好,晚上还喝了酒,睡前替她倒杯温牛奶对胃更舒服些,需要派人去安排么?” 听见“乔小姐”这三个字,苏祁尧缓缓睁开眼睛,暗自思忖许久。 而后才答:“不用,已经倒了。” 闻言,张助有些诧异。 这些年来苏总的记性越来越差,时常忘了事,所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都会提前告知他,由他提醒。 但很显然,与乔小姐有关的事,苏总始终格外上心。 他顺势交代回国后的工作,苏祁尧的回答显得很慢,看似并不上心,但张助很清楚,这是他记忆力退化的表现,反应也迟钝了不少。 面对苏总的这些变化,张助并不好受,偏偏苏总对自己的身体不以为然,独自承受着太多。 很快到达京城最大的俱乐部外,张助替苏祁尧推开门,在他耳畔复述:“苏总,包间在1808.” “嗯。”苏祁尧不紧不慢往内,穿过金碧辉煌的室内装修,乘坐电梯一路往上,直到站在包间外。 里头氛围的浓烈穿过厚重的门,当门被推开的霎那,几乎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无不展现诧异。 “嚯。”覃昊安挑眉,抬手招呼苏祁尧,“我就说今晚风怎么那么大,还把你给吹来了。” 苏祁尧也没怎么理会,接过他递来的烟,找了处位置坐下,掏出火机点燃。 随便聊了几句,而后面前被推过来一盘东西,“尝尝,说是研制的新品,味道还行。” 苏祁尧吐出一口烟雾,略抬眸扫了眼,兴致并不浓,“什么东西?” “糖果,你肯定有兴趣。”覃昊安唇边含着耐人寻味的笑,敲了敲桌面。 “确定会有兴趣?你似乎少说了句话。”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紧接着补充,“顾氏研发的,苏祁尧能感兴趣才怪。” 此话一出,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同时落在另一侧始终未出言语的顾恒钧上。这两人不合人尽皆知,鲜少能看见他们同处于一个场合。 但还是有人不清楚,直白提问:“什么意思?” “有过纠葛呗,还不是因为女人那档子事。”另一人回答。 “不就是个乌龙么?这么久了还没过去?”覃昊安不以为然,将酒杯推到苏祁尧跟前,自己顺手敬了那头顾恒钧一杯,“怎么说?你不会还记着吧?” “过去了。”顾恒钧回答,将酒一饮而尽,但目光始终未看苏祁尧。 他们算不上熟,仅有的一次接触是从打架开始。 顾恒钧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子叫乔亦筱,就是乔知吟的姐姐,分明两人互相喜欢,但她拒绝了他无数次,后来才知道她原来有婚约在身,所以多年来始终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 两年前听说她即将订婚,对象是苏祁尧,顾恒钧难以接受这个消息,一次醉酒过后冲动找到他并朝他挥拳,两人因此闹得很难看。 但是后来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与苏祁尧结婚的对象变成了乔知吟,乔亦筱恢复自由身,他与苏祁尧的过节便成了一场乌龙。 “能过去才怪,谁不知道苏顾两家最近还为了个项目争到头破血流。”覃昊安接着补充,始终以看戏人的姿态。 而后又朝苏祁尧不清不楚来了句:“但我赌一把,这糖果你还是会拿。” 包间内各位都不懂在此刻纠结拿不拿糖果这件事有什么意义,但事实确实出乎意料,没有表态过的苏祁尧顺手捞了把糖果放入兜中,很快指尖漫不经心夹住烟嘴往地上抖了抖。 覃昊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其他人不知道他们都在打什么哑谜,追问了几句。 覃昊安直接回答:“这有什么,咱苏总不爱吃糖,但这可是他家里那位的最爱。” 提到这茬事,氛围总算轻松很多,跟着调侃起来:“苏总这么久才回国,晚上竟然没有进行一夜春宵,反倒跟我们一群单身的开单身趴。” “看这样子像是被撵出来了,他家里那位有多能折腾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认识他这么多年,每次看见他狼狈都离不开那位。” 这边都是几位玩得好的兄弟,互相了解,又喝了酒什么话都能谈,但说出来后氛围又显得有些许凝固。 覃昊安察觉异样,赶忙打岔:“兄弟间的局,聊家庭干嘛,我看门外几位妹妹眼睛都快长我们身上来了,干脆邀请她们过来一起玩算了。” 好容易将敏感话题岔开,再次看向苏祁尧时,并没能从他脸上读出多少不悦的情绪,反倒让他有些疑惑。 要在之前,有人敢说那位苏太太哪里不好,他肯定是会发怒的,但这回竟然能控制住情绪。 看来半年没见,这人倒是锻炼脾气去了。 偌大包间内多了几名女人,明显活跃起来,这边的人大多单身,也喜欢美女,时常跟着眉来眼去,再玩下去,已经互相约好了房间号,急切离席。 但在这个空间内,有一左一右两个身影最为引人注目,起初没人敢靠近,但久而久之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有人先是往顾恒钧的方向过去。 就在手臂即将攀上他时,顾恒钧漠然往旁边侧,拒绝:“别碰我,家里那位会吃醋。” 这话引得哄堂大笑,多是揶揄他妻管严,也有人难免出声:“有人管着也是种幸福。” 像是有强烈的共鸣,苏祁尧指腹摩挲杯壁,慵懒靠在椅背,抬眸扫向对面顾恒钧。 面对昔日的敌人,此时没了不悦的锋芒。 眉眼里多了几分羡慕。 3. 知尧 “看来苏总也希望有人管着?” 觊觎苏祁尧许久的女人总算找到机会,含着谄媚的笑来到他身边,但吸取了上一位的教训,并未直接触碰他,更像是以交友的心态与他相处。 见他手握的酒杯见了底,她便立刻替他添上,精明关注着他的每个细节变化——将酒杯扶稳,杯口往她方向偏,在心理学上这是默许她行为的表现。 她更增了底气,手撑在沙发上,身体前倾拉近与他的距离,“苏总要不看看我怎么样?我能任由你处置。” 这里是成年人的天下,包间内氛围如此火热,每个人都将欲/望与兴趣写在脸上,不需要扭捏矜持。 女人自恃有察言观色的能力,这个圈子里的男人对待反感的人一向不留情面,既然允许她替他倒酒,那至少说明他对她还是有兴趣的。 周围飘荡几句笑声,伴随打趣话语,女人将这种行为当成是对他们的撮合,面色微红,画着上扬眼线的狐狸眼愈发魅惑。 苏祁尧自始至终没有瞧过她,指尖兀自漫不经心摆弄酒杯,始终一副轻视傲物的姿态。 薄唇轻笑,落下看不见情绪的三个字:“你配么?” 在这种气氛之下,连这三个字组合起来更像是在调/情,女人不以为然,笑得更勾人:“我配不配还不是苏总一句话么?” 身边看戏的目光增多,覃昊安翘着二郎腿抽烟,没忍住拍了拍女人的肩膀,“你先看清楚,在你面前的是苏祁尧,苏祁尧你也敢招惹?” 也只有跟他熟的这群人才敢这么说他,谁不知道他在京城中流传的那些事迹绝非空穴来风,这人极其危险,普通人巴不得避而远之。 但偏偏他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出现在这的一言一行都勾着人心,犹如耀眼的曼珠沙华,明知道有剧毒,却还是让人忍不住靠近。 女人并无半点恐惧,她笃信苏祁尧与传闻不同,因为倘若他真的有那么可怖,那么她现在绝对不可能这么顺利待在他身侧。 胆子不免壮了几分,娇笑回应:“蒙昧无知的人所说的言论有什么可信的,我只认眼前见到的。” 女人眨眨眼,手试探性往前伸,勾住苏祁尧的指尖,“苏总你说呢?” 苏祁尧唇边仍是挂着清浅的弧度,以局外人的姿态,却有着掌控者的气场。 他没表态,轻微摇晃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女人盯着他滚动的喉结,嘴唇有些干涩,立刻再替他倒满酒,这次顺势更靠近他些,见苏祁尧没拒绝,手臂更大胆地挽住他。 感受到包间内其他女人投来的羡慕目光,内心的优越感得到满足,不自觉得意起来。 “苏总别那么冷漠嘛,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你想喝酒那我陪你喝。”她随便从桌上拿了个空杯子,倒上满满的一杯,学着苏祁尧的样子猛干,却因为酒性太烈被呛到,难受得皱起眉咳嗽。 本有些狼狈,但没想到听见一声来自苏祁尧的笑声,瞬间扫空郁闷情绪,继续撒起娇来。 “苏总,你讨厌,看人家出丑就那么有趣吗?”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覃昊安饶有兴致来了句:“你苏总晚上心情不好,能把他逗笑也是你的本事。” 女人一听,认为是得到了认可,脸颊愈发娇红,强忍着不适继续陪苏祁尧喝起酒来。 想起覃昊安的话,她暗自猜测苏祁尧心情不好的原因,近期商界上没什么大动荡,不是事业上的问题,那就只能是私事了。 关于苏祁尧的私事,她倒是了解一件。 于是她小心翼翼出声:“苏总有什么心事吗?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能为你排忧解难,特别是家长里短那些事。” 见苏祁尧没有打算倾诉的意思,她又继续道:“是不是跟你妻子有关呀?如果是的话想必她也不是一位好妻子,苏总没必要为了她烦心。” 她很清楚怎样才能抚慰一个男人的心,穿着高跟鞋的脚在苏祁尧腿间蹭了蹭,一边又继续陪他喝酒。 “有些女人就是不懂得珍惜,占着珍品还自视清高,总喜欢闹得鸡飞狗跳,说难听点,就是贱得很。” “苏总消消气,差劲的人不看就是了,外面也有很多鲜花美景等着你观赏呢。” 没有人能够读懂苏祁尧的真实情绪,但他的表情并没变化过,猜测女人这话并没触碰到他的雷区,也使得女人越说越激动,多加了几句脏话,恨不得把那位令苏祁尧伤神的人抓出来公之于众那般。 最后女人说得口干舌燥,酒也喝了不少,而苏祁尧还是这副傲慢的样子,更像是在看戏子。 “苏总。”女人不满努努唇,“人家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也不回我一句?” 出乎意料的,苏祁尧侧头对上她的视线,“要我回什么?” 女人还是第一次与他对视,瞬间被他那深不见底的眸遏制住喉咙,感受到散发着的阴翳,瞬间心跳加速,有股不寒而栗感觉增生。 但他的嗓音却还是清朗的,夹杂着丝丝笑意,又瞬间扫空异样情绪。 她笑了笑:“苏总既然心情不佳,那需不需要我再帮你调解调解?” 苏祁尧视线仍不离她,指尖点着透明玻璃杯,手上戒指反射出来的光一下又一下晃在两人眼前。 他反问:“你能为我做什么?” “唔。”女人掌心更肆无忌惮压在苏祁尧腿上,眨眨眼,“苏总需要什么,我就能为苏总做什么。” 身后气氛稍显怪异,但当事人处在其中并未察觉,仍是信心满满等待苏祁尧的回应。 没让她多等,苏祁尧放下酒杯站起身,看起来像是心情大好,“那走吧。” 许多人都不敢相信,女人真的把苏祁尧哄好了,甚至连他身上惯有的低气压也淡了,与来时截然不同。 女人得意洋洋搂住苏祁尧的手臂,扬着胜利者姿态朝其他人挑眉,大方随着苏祁尧踏出包间。 她想,传闻当真只是传闻,苏祁尧也无法抵挡住她的魅力,只要能攀上他,她的后顾也就无忧了。 至于他的那位太太,想必很快就会被苏祁尧抛弃,不过就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反倒给了她机会。 收获满满的一个晚上,女人笑颜更欢,搂着苏祁尧踏入电梯间,总算没了其他碍眼的人存在。 想起等会即将发生的事,她激动又兴奋,愈发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 两人没有对话,即使她想找些什么话题但苏祁尧也总是一副散漫无爱答不理的样子,让她觉得像是她一人的独角戏。 她不满于这种状态,纠结了片晌,还是没忍住,缓慢移动到苏祁尧前方。 双手攀上他的肩膀,勾人的眼神注视他,踮起脚尖尝试靠近,企图让他沦陷。 见他没拒绝,她又闭上双眼,将唇往他面前送,距离一点点缩短。 电梯到达一层,伴随着“叮”的声音,门自动推开。 女人的吻还未得逞,却突然感受到有几个人闯入电梯间。 下一秒,来人直接拖拽着她,硬生生将她与苏祁尧分开。 “苏总——”女人察觉到什么,才知道害怕,挣脱不开几位保镖的束缚,只能朝苏祁尧投去求助的眼神。 但苏祁尧连看都没看她。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径直踏出电梯间,穿过保镖群,从女人身旁路过。 “苏总,苏总——”女人被保镖拖着,即将被带到一辆陌生的车上,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强烈的恐惧驱使她不断喊着苏祁尧的名字。 尖锐的声音惊扰树上栖息的鸟儿,它们扑腾着翅膀飞走,落在地面的影子杂乱匆忙。 无人应答。 最后女人的嘴巴也被捂住,挣扎的尾音散在夜空中,被鸟儿带走。 一切归于寂静。 苏祁尧坐在车内,身躯笔直矜重,事不关己版翻阅手头上的一本书,呈现出岁月静好的姿态。 “苏总。”张助处理完事情回到副驾驶,没再提晚上发生的事。 迈巴赫平稳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寂静许久后,苏祁尧合上书籍,望着夜色出神。 骤然出声,语气很轻:“她睡了?” 张助答:“乔小姐房间灯已经关闭,估计已经休息了。” “嗯。”声音从鼻腔中吐出,只留下满满的疲惫,令月色更浓稠。 凌晨,那个了无生机的家中只留下昏暗,苏祁尧开了盏灯,目光落在厨房洗手台上。 晚上他送到乔知吟房间的玻璃杯干干净净摆放在一侧,里面的牛奶俨然不见踪影,只留下清洗后的水珠挂在杯壁。 再走近一些,不难发现洗手台上残留着的痕迹。 白色液体,散发着淡淡的奶香。 是被乔知吟倒掉的牛奶。 - 回到颂苑居住的乔知吟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虽然与苏祁尧住在一起,但他们的作息时间并不一致,鲜少有接触。 那天晚上过后,她没再见到苏祁尧,压在心里的那份恐惧也没再纠缠着她。 电视台春晚的筹备工作需要提前半年时间展开,策划初期面临的事情居多,近期是最忙碌的时候,她时常沉浸在工作中忘了时间。 又因为不想回家,所以她总是自发加班,巴不得能住在那。 连小黛也调侃她就是个工作狂,卫生纸都没有她能卷。 这段时间过得还算惬意,不是以为的每日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苏祁尧没有找她,也没强迫她呆在家,让她松了一口气。 但又在几日后,这份和谐被打破。 那次是她外出谈合作事宜,因为受到了款待所以同行的几人心情都不错,在回程过程中不停说笑。 就在等待红灯过程中,小黛无意间回头看了眼。 忽而没了声,暗自观察一段时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最后小声在乔知吟耳侧道:“这几天老是看见后面那辆车跟在我们身后,难道只是巧合吗?” 4. 知尧 ——有人总在跟着他们。 脑海闪过这个念头的乔知吟隐隐有不安的预感,她透过前车窗瞥见小黛所指的车,是外观低调的奔驰,就停在他们正后方。 “你确定是同辆车?”乔知吟再确定一遍。 小黛点点头:“对,因为车牌恰好是我家门牌号,所以我前几天就注意到了,但没想到每天都能看见。” 指示灯转为绿色,他们所在的出租车在路口拐弯,而身后那辆车同样随着他们走,始终保持在他们身后一定距离处,更没有超车的打算。 越想越觉得后怕,小黛抓住乔知吟的手,求助似的出声:“知吟姐,你说我们是不是被跟踪了?” 京城这么大,一连几日都能看见同辆车,且原封不动在他们身后,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 乔知吟不知道那辆车的来历,不敢随意猜测,将手覆盖在小黛手背上安抚,“又没得罪谁,怎么会平白无故被跟踪,别多想。” 平静的湖面自从被投了一颗石子之后涟漪不断,乔知吟指尖收紧,盯着那辆他们走到哪就跟到哪的车。 直到回到电视台,那辆奔驰仍在,但只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没有半点停留,本分得好像真的只是他们多想了。 只能当是一个插曲,不让这件事过多影响心情。但在走进办公楼的过程,乔知吟听见新消息提示音,胸口陡然一怔,才发现是严嘉玥发来的。 本应该点开查看,她却显得心不在焉,将列表往下划,直至停在最底部,与苏祁尧的对话框就出现在那。 他们的聊天还停留在一年前,她父亲生日,他们按照礼数前往乔家贺礼,他从公司过来接她时漠然敲下的一句:【下楼。】 他们之间的接触算不上多,平时就算有什么事也会由他的助理转告,这几天也是这样的状态,表面平静无波澜。 可不知道为何,如今的苏祁尧总给她一种有了很大变化的感觉,她又摸不清具体异样,这样的状态让她非常不舒服。 “听说胡峰已经买好咖啡站在前台等着我们了。”小黛把担忧的事情抛到脑后,拉着身边人的手,忽而出声。 对方笑着回应:“还别说,这新人挺懂事的,天天都知道为我们买咖啡。” “我猜呀,他买的咖啡里肯定有一杯是焦糖玛奇朵,还专门另外拿了糖包。” 话里有话的两人纷纷将目光投到乔知吟身上,小黛笑意更深,抬手搂过她的肩膀,“知吟姐,胡峰的表现很明显了吧,你怎么想?” 胡峰加入策划部大约五个月,听说家里是拆迁户,有的是钱,他每日开豪车上班,也时常请客吃饭,更像是过来体验生活的贵公子。 在他实习期间,乔知吟是带他的那个人,两人关系最好,后来他转正后经常以各种理由找她,请客第一个邀请的人是她,买咖啡时也会记得她爱吃甜食的喜好,还会专门为她买额外的零食。 几乎整个部门内的人都能看出他对她的心意,时常调侃这两人。 乔知吟倒是对这个问题不太感兴趣,“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你们多想了。” “我们才没有多想。”小黛道,“他上次都已经默认了,就是想追你。” 说话的同时已然到达楼层,当电梯门推开的霎那有个人影钻了过来,双手递上咖啡,“姐姐们外出工作辛苦了吧,喝杯咖啡犒劳犒劳自己。” 小黛与另一人相视一笑,识相拿了咖啡后走人,为两人制造独处机会。 乔知吟盯着胡峰手上的咖啡与糖包,想起方才小黛的话,选择礼貌拒绝,“谢谢,不过我今天不想喝咖啡。” “那你想喝什么,我再去帮你买。”胡峰立刻回应。 乔知吟摇头:“不用,谢谢。” “别呀,大家都有下午茶喝,就你没有,那多不好意思。”胡峰跟着乔知吟的步伐回到工作岗位,同时行动力很强,已经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想喝果汁?还是奶茶?” “真不用。”乔知吟还准备回绝。 隔壁工位有人含笑抬头:“小峰一片真心,你倒也不用拒绝得这么快。” 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胡峰朝那人投了个‘仗义’的眼神,回头继续与乔知吟道:“知吟姐你给我个机会,好歹让我表现表现呗?” 初次见人表白得如此直白,乔知吟只能尽量表达得体面些,“但是我已经结婚了。” 此话一出,周围好几人投来同情目光——他们都不知道乔知吟结婚的消息,且一致认为这只是她编出来拒绝胡峰的借口。 胡峰也表现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知吟姐,你倒也没必要扯出这么荒唐的理由。” “……” 还真解释不通了。 乔知吟结婚的时候刚毕业进入电视台工作,跟部门内的人算不上熟,再加上非常抗拒这段婚姻,所以她从来没对外提到过自己的私生活,到现在其他人还都以为她单身。 “你还不如说你有男朋友还靠谱些,你看看你自己手上连个戒指都没有,谁信。”胡峰哀哀叹了口气,将那杯焦糖玛奇朵放下后离开,独自去冷静冷静。 连旁边的人也不免朝乔知吟调侃:“你伤害了一个男人的心,渣女。” 乔知吟没法解释,空空如也的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放下时目光才落在自己的手上,她这双手一向很素,什么饰品都没有佩戴,包括戒指。 都说结了婚后手上就要佩戴戒指表明婚姻状态,但她的戒指在结婚当日就被她丢了,后面有意找回来却也没找到。 索性作罢,她并不在意这段婚姻,自然也不会在意那枚戒指。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再次震动两下,她想起自己还忘了查看严嘉玥的消息,这才点开。 严嘉玥:【你的东西都帮你收拾好了,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拿?我再去买点酒咱俩不醉不归,祭奠你那逝去的自由。】 - 下班后过去严嘉玥那边的路上,乔知吟始终关注着后面那辆车。 是同一辆,还在跟着她,从白天到夜晚。 似乎已经很明显了,这不是巧合,那辆车是冲她来的,只要她出门必定会跟着她。 安排这些的人,除了苏祁尧之外,她想不出其他人。 一股无奈又烦躁的感觉涌上心头,她靠在椅背,窗外摇晃的光线在她眼角的湿上点缀得晶莹剔透。 有那么一些时候,她还真以为他变了,但实际上并没有,他还是如此刚愎地展现着对她的占有欲。 让她无处可逃。 到达小区,那辆车仍若无其事驶离,却又在不久后折返回来,随着她停留在小区内。 乔知吟上了楼,严嘉玥恰好刚出门,她便先在家等她。 不一会严嘉玥回来,比她更先到达的是她骂骂咧咧的声音:“现在的人怎么这么没素质,刚才回来的时候发现有辆车占了我的停车位,我让他挪走他也不挪,还用那种凶神恶煞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欠了他一样。” 乔知吟走去阳台扫了眼,占领了严嘉玥停车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辆跟了自己好几日的奔驰。 此时的司机正站在车窗外,假装不经意的抽烟,但眼神时不时往严嘉玥家的阳台瞥,明显的盯梢行为。 “疯了吧——” 得知这件事的严嘉玥极其生气,“苏总竟然还安排人跟踪你?他到底把你当成是什么了?” 难以平复心情,她双眉紧拧:“他这次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乔知吟撩了撩头发,仰头将酒一口闷。 “是我看错他了,我竟然还指望他那种人会改变。”严嘉玥深呼吸平复情绪,“之前他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你,后来一声不吭走了,我还以为至少能有点变化,毕竟都说他去治病了,精神病治疗半年总应该能有点效果吧。” 再次提到这件事,乔知吟喉咙苦涩,那时候发生的片段放映在脑海中,极其清晰。 分明是他误会了她,可那个时候的他却没办法听任何解释,什么都拽不住他,一切天翻地覆。 她才真正感受到了他发病时的可怕,她在他面前是真的很渺小,也很无能为力。 即使后面他道歉了,抱着她,下了跪求原谅,但阴影已经集成,又怎能那么快抹灭。 乔知吟胃不太好,平时并不喜欢喝酒,这天晚上更像是借酒消愁,一杯接一杯往下灌,让酒精肆意在胃里发酵。 放肆的后果就是本就不舒服的胃愈发隐隐作痛,让无助感到达顶峰,只留下委屈。 严嘉玥看着她这样子,于心不忍,但他们两人都没法与苏祁尧反抗,更何况乔知吟的婚姻关系的不只有她一人,还有整个乔家。 乔知吟不想回家面对苏祁尧,在这边赖到凌晨,实在没办法了才拖着行李箱告别这片净土。 临走前,严嘉玥将她最喜欢的小狗玩偶塞到她的怀里,宽慰性捏了捏她的脸:“吟宝,你要不要去找苏总聊一聊?” 乔知吟没让严嘉玥送她,孤身下楼,一眼瞥见那辆奔驰仍强势占领着严嘉玥的停车位。 不同的是车外多了个人,他一袭长衣,双手搭在身后,显然是为了她而来。 看着车前的张助,她不免觉得好笑。 现在不过凌晨2点,她还没回去,就已经惊动他出现了是么? “乔小姐。”张助叫住她,态度端正,“时间不早了,你独自回去不太安全,苏总安排我来接你。” “不安全?”积压的情绪太多,乔知吟已经顾不得什么,在酒精的作祟下只想发泄,“那他怎么知道我在这?监视我很好玩吗?到底把我当成是什么了?” 相比她情绪的激动,张助简直冷静到过份,“乔小姐,苏总也只是担心你。” 说不通,无人能懂她现在的感觉。 乔知吟自嘲一笑,认命上了车,只剩下躯壳的身体在月光下极其单薄,仿佛随时能被撕碎。 她的胃很疼,疼到连呼吸都费劲,但她甚至觉得这种痛有点爽,倒还应景了。 车内氛围诡异,张助也能理解乔知吟的心情,只能低声提醒:“乔小姐,苏总其实待你很好。” 不顾她的意见,用一纸婚约将她束缚住,跟踪她监视她,这就是对她很好的方式? 唇边划过讽刺的弧度,乔知吟摇摇头,在心里默许这并不重要。 声音碎在黑夜中:“是么?看不出。” - 回到家,乔知吟只想去找苏祁尧说清楚,她不喜欢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尽管他们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那她也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 可是,当她回家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所有好不容易因为酒精堆积起来的勇气烟消云散。 苏祁尧还是一副随性的样子,穿着家居服,但再宽松的衣服都盖不住他从身上散发的狠戾气息,更何况此时的他正拿着刀具,缓慢磨着手边水果,动作不急不慢,却似乎带着很浓的警告意味。 见到她时,他神色自若将刀具收起,转身锁进柜子里,打开水龙头冲刷着沾上汁水的手。 乔知吟瞬间被夺取愤怒的权利,所有在心里排练好的话语卡在喉咙口,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回来了?”苏祁尧沉心静气,永远平和得像是与外界的腥风血雨无关。 他甚至能慢条斯理将自己刚切好的水果递给她:“要吃么?” 乔知吟没有动弹,他的话也消散在冷寂空气中。 苏祁尧懒得在意,又收回自己自作多情的手,将苹果送到自己嘴边。 见她半晌还没离开,他才问:“有事?” 乔知吟眼前画面稍微朦胧,抿唇踌躇片刻。 终是质问式道:“一直跟着我的那辆车,是你安排的?” “是。”苏祁尧答得坦然,并没有与乔知吟拐弯抹角的打算。 乔知吟愈发难受:“为什么要这么做?” 仿若听见什么明知故问的问题,苏祁尧那头传来哂笑声,动作慵懒倚靠在台前,真丝衬衣随着他松垮垂落。 指腹漫不经心摁着掌心的苹果,丰富的果汁溢在指边,随着光线明晃。 没有任何大范围的动作,但乔知吟还是被他这股莫名的气场震慑到心慌,开始后悔自己不自量力的诘问。 她听见苏祁尧的回答:“不这么做的话,难不成要等到苏太太杳无踪迹后再兴师动众么?” 他说得理所应当,在他的认知里跟踪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完全不需要当心这件事会带来的影响。 乔知吟企图解释:“那只是一句玩笑话,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而苏祁尧只当耳边风,搭在平台上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眉宇轻佻,沉眸眼神增上微妙。 他反问:“苏太太的话还能相信么?” 头顶上的吊灯不知为什么骤然闪烁,又在光线突暗的同时一阵刺耳铃声环绕在此氛围中,尖锐高频急促,乔知吟被吓到应激,无助得往后撤一步。 苏祁尧稍抬眸瞥了眼来电显示,在接通前将自己的最后句话落下: “苏太太若是那么本分的话,也就做不出逃婚这种事了。” 夺魂般的铃声总算止住,替代的是那不含感情的通话声,乔知吟那本就衰弱的神经在这种环境刺激下愈发摇摇欲坠。 她猜到了,苏祁尧就是听到了那天她与严嘉玥的一句无心的话后才会这么做,这个人为了把她留在身边简直不折手段,偏偏她又不止一次在他面前透露过她想逃离他。 ——是的,她逃过婚,缺席了他们那场盛大的婚礼 因为这场婚姻表面是家族联姻,可实际上没有人与她商量过,甚至在她企图拒绝的时候把她软禁在乔家,直到婚礼当天才直接将她送到现场。 那天所有人都围绕着她,为她穿上最华丽的婚纱,化着最精致的妆容,收到了无数人的祝福,但看着愈发繁华的婚礼殿堂,环绕在她的胃中的只剩下恶心。 她近乎绝望,没法接受现状,于是从婚礼现场化妆间的窗户翻出去,逃婚了。 原以为是自由,可她走不远,很快后被保镖围堵在箱子里。 转过身,看见了同样穿着婚服的苏祁尧,他精致典雅,却满脸写着怒意,令暖阳当空的天气瞬间被冰窖覆盖。当时他们一句话都没交流,他朝她走来,拽住她的力道大到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掐碎,她的心也随之沉入谷底。 她无法改变现状,当她被苏祁尧带回家,用力丢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挣扎的本能,任由失禁的泪滑落。 在整个过程,她都像是一具傀儡,只能任人操控。 乔知吟闭上眼睛调整自己,感受抽着疼的胃,整个人疲惫不堪。 这是非常失败的一次谈话,她只想回房间,待在安静的地方。 可当再次睁开双眼时,便感受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意席卷而来,紧接着含沙射影的话飘入她耳侧—— “不过就是一条生命。” 像是被人遏制住喉咙,乔知吟难以呼吸,浑身血液凝滞。 苏祁尧还在通话,但眼神显然落在她身上,语气缓慢,却沁凉。 他的话继续:“想逃,就折了翅膀,关紧笼子,看它在里面徒劳,直到耗尽力气。” 胃里翻江倒海,与难过愤怒交织在一起,形成极为复杂的浪潮,几乎痉挛难挨。 乔知吟快要被黢黑的浪潮吞噬,只想拼了命的找一片安静的区域喘气。 身后陡然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明显是跟她说的。 更像是发号施令,木偶的线被拽住,她的脚步完全迈不开,只能定格在原地。 餐台前,苏祁尧倒了杯水,将桌上一颗药往乔知吟方向推。 命令:“吃下去。” 5. 知尧 乔知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只感受到后背一股诡怪的冷空气侵袭,沾染着惶悸。 苏祁尧的那句话一直环绕在她的脑海中,只要她有过逃的想法,他就会把她拖回来,关紧,而他身为掌控者,永远笑着看她挣扎,看她做无用功。 尽管没有依据,但此刻某种猜测相继而至——吞下这颗药,或许她会真的成为他的木偶,彻底任由他摆布。 “胃药。” 苏祁尧睨视她那明显写在脸上的心事,嫌烦,别过脸不想看她。 但还是随手从桌上盘子内拿了颗糖放在药瓶旁,“先吃下去,再回房间。” 乔知吟修眸光淡弱,移至那颗纯白的药丸处,不太像是她经常吃的胃药,不确定是什么。 但她怎么可能敢相信这个以她的身不由己为乐的人。 “我没事。”她企图拒绝他面不改色的关心,与那条提线板抗争。 可苏祁尧没有回答,继续通自己的电话,他甚至连一句强硬的坚持都没有,似乎给了她反驳的机会,但又在无形当中遏止。 僵持的每一秒都令她如芒在背,倏然勇气抽离,操控的线收紧,完全将乔知吟拽过去。 几乎是慌忙完成的动作,她强忍着不适胡乱将药往嘴里塞,握住水杯猛灌一口,不顾动作太快而被呛到难受的喉咙,握拳快步奔回卧室。 水杯中的水因剧烈晃动而洒落杯口,融化了没被动弹过的糖果,打湿原本洁净无瑕的台面,水波在灯光下倒映着周围冷清的环境,以及泛着灰暗的面孔。 只如一阵风,风散万物止。 “又被你家那位嫌弃了啊?”电话那头是覃昊安含趣的声音,他可喜欢看苏祁尧被折腾的样子。 “说完了?”苏祁尧睨着乔知吟离去的方向,藏不住的阴鸷喷薄欲出。 覃昊安乐呵着:“完事了,我就是来问下你用虎头蜂泡酒的步骤,不就逃了几只蜜蜂,听你说的话就不对劲,难怪你家那位总看你不顺眼……” 苏祁尧没听完,将电话掐断,丢到一侧。 本就烦闷的心情愈发不快,他兀立在台前,伸手抽了条抹布擦干水迹,将剩余的水倒掉,把台面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乔知吟并没把药吃下,而是藏在舌头底下,兴许连水也没喝下去。 她的动作如此拙劣,以至于能被他清楚捕捉,即使想装傻也没办法。 倏然犯了烟瘾,太阳穴神经隐隐作痛,苏祁尧抬手解开衬衫最上方扣子,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 比起被误解的不快,他更在意的是,乔知吟假装吃药的动作唤醒了他的回忆,与久远的一个身影重合。 兴许是香烟的烟雾太浓,模糊了视野,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处在黑暗中的男孩,身上插满了刀剑,却还坚持与周围的所有斗争,那时无人在意他,他看见唯一清澈的东西,是别人留下的一瓶水。 饥荒中的水源是何其重要的东西,一旦品尝过甘甜,就有着对流水近乎疯狂的渴望。 自此便不可能让那抹清澈从指缝溜走。 - 乔知吟急遽回到卧室的第一件事,是跑到洗手台前将那颗药吐出来,不断接水拍打自己。 水流开到最大,溅起无数水花,打湿衣袖,也乱了发丝,整个人显得无比狼狈。 关闭水龙头,她虚脱般坐在地面独自冷静,努力将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画面驱散。 她不敢吃苏祁尧给她的任何东西,她怕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他前面的话已经彻头彻尾警告了她,让她死了离开他的心。 可实际上,她早就死心了,在她知道她所在的乔家企业因为经历过危机而被苏家救下,起死回生后一直被苏家掌控的时候。 苏家是乔家的恩人,也是一句话就能摧毁乔家的权力者。 当年操纵这些事的人就是苏祁尧,他也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她。 所以乔家人无论如何都得把她送给苏祁尧。 这个消息,是在乔知吟结婚后很久,一次回乔家时无意当中听到祖母与她父亲的对话后才知道的。 多么讽刺啊,是她的终生大事,而她却是最后一个得知原因的。 看清事实后,她崩溃过,后来也认了,她生在乔家养在乔家,也是这件事的受益者,理应为了乔家做贡献。 再到后来,‘离婚’‘逃’这些字眼便成了苦中作乐的玩笑话。 但苏祁尧当真了,他开始控制她,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还有可能表现出多么可怖的一面。 就像现在,他为什么会知道她胃不舒服,是安排的保镖从严嘉玥楼下通过什么特殊手段看见她在喝酒,还是通过她在车内的什么反应猜出她不适,又或者还用了怎样的方式监视窥探她,她不敢想。 传闻里没说错,他就是枚定时炸弹,在他身边的每一分钟都无法安宁。 胃里的刺痛使乔知吟难以直起身,浑身冒着冷汗,她强撑着才能回到床上,任凭委屈与痛意摆布。 抱住晚上才从严嘉玥家带回来的毛绒狗玩偶,这是从她结婚后陪伴了她无数个孤独夜晚的伙伴,本是温暖的玩具,但此刻就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再加上喝了酒之后身体的倦乏,她不想动弹,感受意识愈发的不清醒,却难得享受这种昏沉的感觉。 时间缓慢流逝,乔知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在梦境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记录下她的每个行踪,完全将她剖开,让她一丝/不挂出现在那个恶魔面前。 最后她是被吓醒的,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梦中哭过,胸口像是被压了一颗大石头,沉闷到难以喘气。 烦躁的撩了撩头发,扫向窗外俨然亮着的天,分明是布满晨曦的大晴天,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温暖。 简直快疯了。 起身洗漱收拾东西,此时虽还没到上班时间,但她一点都不想在家呆着,选择提前出门,也尽量避开与苏祁尧的碰面。 - 自从乔知吟得知自己被跟踪后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精神始终处于紧绷且衰弱的状态,做什么都感觉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 尽管那些人只是本分跟在她身后,没有干涉她的行踪也不会过多关注她的其他行为,但被跟踪的阴影持续环绕在她的生活中。 每天出门时会下意识看向身后,与人接触时都要注意避开不该说的话,也尽量少与异性接触,更推了不少约会,尽量不去陌生的地方。 这样的生活很糟糕。 同时,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部门,引得人心惶惶。 周五,乔知吟因为肠胃不舒服而去医院开了点药,回到电视台时发现气氛有些许凝重,她走过去,胡峰立刻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她耳侧提醒:“知吟姐,最近上下班注意安全,平时最好别独自出门,实在不行有什么事你让我去接你也行。” 突然而来的一句话,乔知吟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就是最近不是有辆车老是跟着咱们吗,我们就去查了监控,确实有那么一辆车经常围绕咱这栋楼跑,还一停就是整天,于是我们就报警了。”胡峰继续解释。 听着这些话,乔知吟已经猜到了答案。 “警察找到那辆车主,经过调查,最终判断是正常现象,说是他们有出行证明,证据充足。”胡峰摇了摇头,“但是几乎我们每次出门都能看见那辆车,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乔知吟一言未发。 苏祁尧是什么样的人,他的背景从不简单,只要他做得出手的事情必然会有充分的理由。 这件事,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知吟姐你也别太担心,就是注意点就行了,尽量别一个人回去,小黛他们安排了我负责接送下班,要不你也一起?我得把你们安全送到家才放心。”胡峰努力替乔知吟出谋划策。 乔知吟莞尔:“不用,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没什么问题的。” 胡峰也察觉到了乔知吟明显有与他划清界线的打算,难过之余也懂得不能贴得太近,只再多说几句让她提高警惕的话之后离开。 一整个下午,公司内都被一股担忧的气息笼罩,引得许多人无心工作。 面对这样的状态,乔知吟心情愈发沉重,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悲哀感也就越深。 部门内在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晚上都会安排聚餐,今天就是聚餐日子,本来大家都被那辆平白无故出现的车的出现而紧张,但讨论再三还是觉得不该被这种事情破坏气氛,再者他们这么多人结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在过去聚餐地点的一路上,小黛与身边人都在不断向后望,讨论的还是那个话题。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她们关注了一路都没看见那辆车,反倒有些不习惯。 “不会真的只是巧合吧,怎么今天没见到?” “可能是因为我们报警之后就消停了?估计他们也不敢太猖狂。” “希望是这样,我都不知道咱们惹到谁了,他们最好别给我们闹出什么事情。” 乔知吟坐在前排,伴随着这些对话,注意力往窗外瞥。 怎么可能消停,不过是换了一辆车,还是跟在他们后头。 策划部内的成员关系是出了名的好,在聚餐场合,有多人齐聚,喝了酒,打闹了几句,便很快将这些事情抛到脑后。 不过毕竟也出了这种事情,大家没敢多喝,特别是几位男性,还要自觉承担起送女性回家的义务。 但有一个人除外。 胡峰就像是借酒消愁那般,酒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喝自己的还不够,每当有人准备与乔知吟碰杯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拎着酒杯凑过来,代替她喝酒。 并且非常男子汉的叮嘱一句:“知吟姐你别喝,我替你喝,你一个女生喝多了不安全。” 乔知吟:“……要不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胡峰这人其实还不错,挺实诚的小伙子,就是酒量不好还爱逞能,酒品也不行,没喝几杯就东倒西歪,并且倾诉起来。 “我吧,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这也没什么,只要不讨厌我那就没问题。” “但是知吟姐,你为什么会编出那么离谱的理由,说你结婚了?谁信?你甚至连敷衍都不敷衍我。” 他嘴巴撅得老高,说得委屈,连小黛也没看下去,安慰胡峰:“没事,说开了就好了,让知吟姐下次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就行。” “……” 胡峰更难受了。 最后醉的也只有胡峰一人,几个人扛着他合伙将他带走,在前往停车场的一路上他都在哼哼唧唧诉说些什么,大家都是能敷衍则敷衍。 小黛悄悄在乔知吟耳侧道:“知吟姐,胡峰好像真的很难受。” 乔知吟只能解释:“长痛不如短痛。” 说话间,两人都没注意到一个黑影往乔知吟身上倒,反应过来的时候胡峰已经死死抱住乔知吟的手不肯撒,缠在她身上。 本算不上越界的接触,可乔知吟身体陡然僵住,一股冰封感从腿部延伸到头部。 在这个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这件事会被苏祁尧安排的人看见,从而向他汇报,他或许会生气,会像是一匹凶狠的猛兽那样发怒,朝她扑来,如之前那样,失了控。 后背有麻刺感穿过,她能感受到那双眼睛朝她投来的锋芒,锋利到能直接延着她的骨骼划下,将被胡峰抱着的这只手臂与她整个人分开。 声音不可遏制变得沙哑:“你别碰我。” 但胡峰显然醉到不省人事,他甚至可能连自己抱着的是谁都不知道,力道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大。 气压已经越来越低,来不及过多考虑,乔知吟赶忙推着他,并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失去了支撑的胡峰一下子没了重心,直接往地上摔。 这一摔并不轻,乔知吟也被吓到,想伸手扶他,可背后那双眼睛又不断在警告她,禁锢住她的行为。 见胡峰被其他人扶起,她也赶紧后退一步,拉开与所有异性的距离。 动作仓皇,失了分寸,眼里只剩下错愕。 这个夜晚乌云密布,无雨,空气中的不安分子沸腾,更像是在蓄谋一场战役。 乔知吟独自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步伐沉重缓慢,只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从后怕到麻木,慢慢的心情反倒是平静下来了。 这几日来,这种情绪已经重复太多回了,她做什么事情都会受到束缚,想到的只会是苏祁尧能不能满意她的行踪。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她看不见尽头,只捕捉到一片黑雾。 在这个泥沼中,她没法自救,唯有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控制,越挣扎陷得越深。 回到家,在意料之中,迎接她的是一双幽深的眸,比黑夜要暗,比泥沼更危险。 苏祁尧散漫坐在沙发,表面漫不经心品茶,对于她的出现仅仅侧眸轻眺。 他左手边把玩一本书,右手轻握茶杯,桌面手机屏幕亮着,上边是一张图片。 乔知吟没能看清楚,但她已经能猜到那是她与胡峰肢体接触的画面。 放下茶杯,苏祁尧动作还是矜傲优雅。 似是随意的一句话:“苏太太最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6. 知尧 苏祁尧的声音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着瞬间让空气冻结的能力,乔知吟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手下意识撑在身后柜子上,收紧。 她硬着头皮对上苏祁尧的眸,他分明身处在一个温馨的环境中,头顶吊灯孜孜不倦为他打着柔和的光线,身后纯白窗帘细微飘荡,连他身后的那张结婚照上的他眸里也泛着喜悦。 但此刻的他才不是这样的,应该说,此刻在乔知吟心里的他与这个环境截然不同。 “苏总。”乔知吟清淡的声音落在气流之上,点成丝丝颤抖向外扩。 那头苏祁尧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因她这两个字,他那神态中仅存的半点温情也灰飞烟灭。 他在她面前的情绪一向表达得很明显,就像此刻——他不满于她对他的称呼。 不动声色收回与她对视的眸,他的嗓音带着收敛,听起来心平气和:“又喝酒了?” 乔知吟抿唇,烦乱心情使她泛起冷嘲笑意,语气并不柔和:“我做了什么事,苏总不是最清楚么?” “我没有偷窥的嗜好。”苏祁尧略微拧眉,余光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那是乔知吟的照片,在她回来前他无意间点开相册瞥见的她的生活照,上边的她站在樱花树下笑得开朗,美得灵动,让和煦的阳光都成了她的配饰。 这张图是他刚加上她的微信好友时从她的朋友圈中保存的,她很喜欢拍照分享生活,朋友圈中满是活力。 可惜很快后她便将他拉入朋友圈黑名单中,他没有权利再接触到她的生活。 这张图也成了他唯二有的她的照片,另一张是他们的结婚照。 有很多时刻,苏祁尧都很难将照片上眼里闪着光的人与面前这个眼里只剩下厌恶的人联系起来。 而这个人此时话里带刺,愤懑到极致:“苏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难道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意思?”苏祁尧并不难接收到她溢出胸腔的意见,起身问个究竟。 但映入眼帘的是因他这一动作而被吓到往后缩的乔知吟,他知道他的存在总会给她压力,便没再往前。 没等到乔知吟的回应,她方才脸上那撑出来的强硬转瞬即逝,又是熟悉的胆怯恐慌。 苏祁尧继续问:“那么委屈?” 乔知吟还是没吭声。 她已经后悔了,忘了苏祁尧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敢用那种语气跟他说话。 在他面前,她永远只有忍耐的机会。 “又不说话了?”苏祁尧冰眸睨着她,多给了她几秒钟反应,但回应他的还是只有窗外萧瑟的风。 俨然不打算自讨没趣,行若无事侧过身打算离开有她存在的空间。 乔知吟握着拳,盯着他的动作,胸口处惴惴不安。 她原以为回来后会被质问为什么跟异性出去喝酒,或者会被暗讽她跟异性的肢体接触,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平静到像是他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 包括她都用了那么差的语气同他说话,而他情绪还是冷静到夸张,与她预料中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种宽和态度给了她勇气,让她有了得寸进尺的想法。 试探性张了张口,还是闭上,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出声:“你打算安排那些人跟着我跟到什么时候?” 苏祁尧的脚步停顿,再次转过身的时候又是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眸里也浮着些饶有兴致的笑意。 想了想,他答:“看你表现。” “什么表现?” 思绪各异,苏祁尧没有正面答她,乔知吟垂下眸,盯着洁净大理石瓷钻上隐隐月色的倒影。 恍惚间才明白,苏祁尧这么做的原因也是在逼她,逼她主动找他,逼她向他示弱,逼她将他们的关系修复到是一对正常的夫妻之间的关系。 短短几步距离消耗了她大量精力,直到愈发靠近苏祁尧,他身上一股乌木味道争先恐后涌入鼻息,又像是在她面前形成一道屏障,阻挡着她继续靠近。 她没看苏祁尧,伸出略有凉意的手捏住苏祁尧的衬衫一角,她的手颤抖得厉害,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稍微踮起脚尖,她想凑上前去吻住他,但这段距离似乎特别遥远,她只能努力着愈发靠近他。 ——这就是她的表现,她最大的筹码只有自己。 有那么短暂区间内,她的意识已经空白了,只隐约间感受到自己的手腕反被握住,再被清沉乌木味拽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苏祁尧反压在墙角。 酥软的腰间被一只更为冰凉的掌心握住,冷潮顺着那处区域肆意窜至浑身各处角落,令她更不自觉打寒战。意识回笼那一刻她清楚瞥见苏祁尧压得特别近的唇。 习惯性的反应还是害怕,全身僵直,所有细胞吹响紧急备战的号角,控制着自己不去拒绝他。 沸腾着的一切终是适可而止。 头顶上传来苏祁尧的轻笑:“这就是苏太太求人的态度?” 乔知吟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是在求他了,但在这些事情上,她一向没有话语权,也没有其他谈判的资本。 此时经历过狂风骤雨后,那丝可怜的理智愈发岌岌可危。 苏祁尧的下句还在继续:“我想还是等到你准备好以后我们再继续。” “苏总。”乔知吟再次叫住他,两人再次对视时她的眸里俨然全是泪水,不停打转但愣是强撑着不溢出眼眶。 她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巨大的压力使她再顾不上其他,带着哭腔道:“我是说过我想要离开京城,但真的只是随口的一句话,我已经没想过离婚了。” 苏祁尧没回答,她也看不清楚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她很想将心里话全部说出来,底气却还是越来越弱。 “被跟踪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我不喜欢被监视,我是个人,我不该做什么都被人盯着,也不该被控制,我……” 乔知吟没敢往下说,因为她猜不透苏祁尧的反应,她怕他会一言否决她自由的权利,更怕他会生气。 万籁俱静,表面无声,唯有心声冗杂。 许久没能得到回复,希望也在一点点消失,乔知吟阂上失落的眸。 她真的不应该对苏祁尧抱有任何期待。 他怎么可能会明白她的情绪呢。 但正当她准备放弃时,才听见他说:“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从明天开始,不会再有人跟着你。”苏祁尧强调一遍,给了保证。 这些天承受过的煎熬,最后只因短短的几句倾诉而结束。 挂着泪的眸抬起,不知道是不是模糊了视线,乔知吟竟然在苏祁尧的眼神中读到了几分心疼,好像她终于让他知道她的委屈。 可苏祁尧答应得太过轻易,更让她不安,难以控制猜测着他会不会有做出更强硬的事情的可能。 更何况,苏祁尧还在看着她,目光温度愈发升高,气息融入到她的脸颊,越来越烫。 不安情绪再次点燃,乔知吟躲开对视,苏祁尧同时说话:“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应该——” 她就知道。 他就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下颚再次被摁着侧过头,独属于他身上的沁凉沉香味逼近,即使没完全对上他的目光,但她也能知道他此时正盯着她的唇,眼睑写满渴/望,喉结轻微滚动。 他想吻她。 更像是情到深处不由自主的反应。 乔知吟不知道应不应该回应他,呆滞看着他不断靠近她,越来越近。 她还是抗拒的,却还是努力压制住,强迫自己接受他。 却在距离她不到一分米处,苏祁尧停下了动作。 两人在呼吸缠绕成的氤氲空间内对视,连眼神也是潮湿的,旖旎迷蒙。 乔知吟却只听到一声带着克制隐忍的冷笑:“算了。” 他什么都没做。 彻底松开她,转而拉开距离,越过她,顺带着冷空气一块消失。 乔知吟难以控制疯狂跳动的心脏,盯着他的背影,虚脱般瘫坐在地上。 - 苏祁尧在夜色下,路灯穿过枝叶等一切阻碍在他身上打出稀落的光,多了几分孤寂。 “苏总,黄忠志最近极其不安分,身上又压了一条案子,已经派人跟进了,另外他动作很快,已经拉拢了大部分股东,我们也得抓紧。”张助将一份加急文件递给苏祁尧。 苏祁尧两指握住文件,倚靠在窗前摁着太阳穴,突然袭来的头疼令他的回应显得有气无力,“有关他身上的那两条人命的资料都整理好了?” “是,与公司无关,不会影响到公司利益。” 苏祁尧手臂青筋明显,全是忍受头疼的痕迹,因为过份难受,他的呼吸也急促些许。 他尽力吐出回答:“舅舅即将六十大寿,是时候送他一份大礼。” 张助没答,他察觉到苏祁尧的异样,赶忙从储物格内掏出一瓶药,倒出适当剂量后递给他。 车内空气因为这些动作更急躁不少,但两人早已习惯,毕竟这番场景上演的次数愈发频繁。 张助还是没忍住提醒:“苏总,您再这样下去不行。” 无人应答。 苏祁尧根本不关心这些,他疲惫靠着闭目养神,感受仍在急速收缩的太阳穴血管,思绪混乱。 张助只能继续说正事:“黄忠志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行动,谨慎点是好事,乔小姐那边……” 苏祁尧倏然接过话:“明天开始不用再派人跟着她。” 张助微愣,但没有违抗他的意思:“是。” 黄忠志是苏祁尧的舅舅,也是苏祁尧如今最大的眼中钉,他行恶多端,害死过的人命不止一条,近期又是最敏感的阶段,他们都警惕起来。 至于苏祁尧派人跟着乔知吟的决定,一方面是盯着她避免她逃离京城,另一方面也是对她的保护。 张助在苏祁尧身边多年,是最了解他的人,也只有他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却又听苏祁尧似不清醒的一句提问:“张助,你说,我做错了事么?” 张助明白他所指的事:“您是为了乔小姐好,但站在她的角度,兴许会觉得不被尊重。” “是么?”苏祁尧的尾音被拉得极其长,久久没能散去。 他并不清楚这些。 曾经他被确诊为轻度反社会型人格,最大的特征就是缺乏同理心。 他没有正常人会有的大部分情绪,自然察觉不到乔知吟在面对这些事情时会有的种种委屈。 他原以为这件事不会为她带来影响,若非晚上她在他面前展露崩溃,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错了。 如今,乔知吟含着哭腔,愤怒却又不敢直接表达,那双泛红的眼睛还有颤抖的唇始终环绕在脑海中,与疼痛作伴。 他伤害了她。 一想到这些,他恨不得伤害自己以换得与她遭受到的同等创伤。 这时也才体会到懊恼与愧疚。 一只手缓慢放下,他嘲自己的冲动。 告知张助:“以后若是有类似行为,务必提醒我。” 7. 知尧 乔知吟并没抱什么希望,又是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晚上,熬到天亮起床上班。 偌大的家中安静得过份,苏祁尧昨晚喝过的茶杯还摆放在原处,与外界相连的落地窗窗帘紧闭,更使得周围昏暗到没有一丝生气。 乔知吟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个令她心烦意乱的家中过多停留,快步推门离开。 打车过程中,她下意识往后瞥,不同的是这回自己身后空无一人,那辆相遇了好几日的奔驰没再出现。 包括前往电视台的路上她都在关注着周围的轿车,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知吟姐!” 乔知吟刚踏入公司,小黛一蹦一跳的身影立刻朝她扑来,含着极浓笑意看着她:“你今天见过胡峰没有?” “还没,怎么了?”乔知吟睨着小黛似乎非常兴奋的样子,也随着她笑了笑。 “那我可给你提个醒,等会见到胡峰会被他逗笑的,因为他……呀,他过来了。” 在小黛的疯狂示意下,乔知吟抬眸,才明白她这么幸灾乐祸的原因。 不远处正朝他们走来的胡峰一瘸一拐,走几步路却艰难到仿佛随时有可能摔倒,他手上脸上都有好几处淤青,听说牙还磕掉了一块。 乔知吟笑容逐渐有些僵硬。 他变成现在这样好像是自己害的。 果不其然,胡峰过来的第一句话是控诉:“知吟姐!你也太没良心了吧!听说昨晚我就是碰了下你,结果你直接把我往地上推。” 乔知吟心虚抿了口水:“不好意思啊。” “你哪是轻轻一碰,你那是整个人完全贴在知吟姐身上好吧,我看你就是欠的。”小黛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没忍住与胡峰拌嘴。 胡峰给了小黛一个‘闭嘴’的眼神。 这件事乔知吟毕竟有责任,再加上近期部门内的几人都被跟踪这件事惹到心神不宁,乔知吟也觉着对他们有愧意。 想了想,她道:“是我的问题,我请你们吃顿饭好了,就当是赔礼道歉。” 胡峰没立刻答应,他本意没想怪乔知吟,昨晚他确实喝到不省人事,但他也清楚乔知吟将他推开的动作是在避嫌。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难受得紧,不过还没再说些什么,话题已经被小黛转移:“话说回来,我早上到公司的时候竟然没看见那辆经常跟着咱们的车,从昨晚开始就消失了,难道他们真的消停下来了?” 乔知吟以笑回应,侧眸扫向窗外,原本那辆车经常呆着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好像苏祁尧真的撤下了那些人。 内心不可控开始思考。 他既然会为了不让她离开京城而大张旗鼓派人盯着她,如今又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改变自己的决定? 不免回想起自己昨晚哭着诉苦时他的眼神,有些许光茫,浮上一层心疼,是真正因她动容的情绪。 但很快,乔知吟便否决了这一闪而过的想法。 她就不应该以正常人的思维去分析苏祁尧。 开始进入工作状态,近期即将开展小年夜春晚的第一次彩排,工作内容更为繁重,乔知吟分配到的任务是做好各个赞助商的广告策划,并负责对接。 在赞助商名单中,有乔知吟最不想接触到的苏氏,但好在工作相关都是与苏氏安排的负责人洽谈,她也不需要见到苏祁尧。 一沉浸在工作中,渐渐忘却其他郁闷的事情,生活过得还算平静。 彩排当日,乔知吟几乎熬了个通宵,凌晨便匆忙坐上前往演播厅的车。最近降温,这天还下了雨,天气阴凉燥闷,再加上没休息好,几人的心情都有种莫名的低落。 不久后,乔知吟察觉下腹有些疼痛感,原以为是没吃早餐造成的胃疼,后面愈发难受,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经期快到了。 她没有准备卫生巾,演播厅附近没有商店,她只能找同事借了片。回到现场时她的脸色并没有什么血气,整个人呈现出无比虚弱的状态。 小黛赶紧找人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关照道:“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抵抗力太差了?你有止疼药不?” 乔知吟摇摇头,她连卫生巾都没准备,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带上止疼药。 “这附近也没药店,要不我让胡峰打车出去帮你找找?” “没事,小问题。”乔知吟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她一直有经痛的毛病,止疼药本都是常备的,最近忙起来什么都给忘记,也只能这样了,忍忍便过去。 经痛的早晨异常难熬,也只有到中午才能忙里偷闲。 乔知吟靠在后台摇椅休息,边与强烈的痛意抗争,边听着几个实习生讨论今天过来的哪位演员本人比照片好看、哪位歌手的素质好、又有哪个人有什么瓜。 忽然听到一个信息点:“Petrichor演唱会马上开始抢票。” 乔知吟立刻睁开双眼,从摇椅上爬起来,匆忙点开手机抢票软件。 Petrichor是她最喜欢的组合,她一直都想去看一场他们的演唱会。 抢票界面正加载中,忽而有个电话打进来,她还没看清来电显示便先接通。 对方也是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Petrichor演唱会抢票时间快到了,准备好了没?” 听见是彭睿宸的声音,乔知吟放松下来,唇边挂上酥暖的笑,“我刚想起来,正准备抢。” “我也是,我们一起啊,两个人抢到票的几率更大些。” 彭睿宸是乔知吟的大学同学,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学生时代没少被人当成是情侣,连严嘉玥也调侃过他们迟早有一天会谈恋爱。 不过他们并没有过朋友以外的接触,乔知吟结婚那会彭睿宸还送了贺礼,起初他们经常往来,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苏祁尧盯得紧,他们联络变少,再到后面彭睿宸去外地工作,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谈话间到了整点抢票时间,乔知吟立刻点进去,网速卡了一会后只弹出‘已售罄’的提示。 “……没抢到。”她摇摇头。 彭睿宸也轻叹气:“我也是,咱俩抢过那么多回票,一次都没成功过。”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去看他们的演唱会。”意料之中的结局,乔知吟放弃挣扎,退出软件专心与彭睿宸聊天。 她问他:“听说你打算回京城了?” 彭睿宸回答:“对,过两个月吧,这边工作马上告一段落。” “后面呢?打算一直在京城发展?” “估计是,在京城方便些,到时候出来聚一聚,我想念你做的曲奇还有严嘉玥的甜汤了。”彭睿宸声音泛满愉悦。 后面两人又聊了几句大学时期的事,浓浓的回忆扑面而来,乔知吟盯着面前空空的墙,当时的美好快乐一幕幕放映。 诸多的片段拼凑出来,她只能解读出两个字:自由。 真怀念啊。 现在一点都不自由。 挂断电话,乔知吟还沉浸在回忆中,不久后收到彭睿宸的信息:【最近心情不好?听你的声音好像很疲惫,朋友圈也很久没发了,开心点。】 乔知吟一笑:【知道啦。】 见时间差不多,她本想起身接着干活,无奈下腹突然传来的疼痛又使得她跌回去,被迫多休息一会。 忽而又传来一阵惊叹声,许多人围聚在门口,望着天边招手欢呼拍照许愿。 乔知吟揉了揉小腹,走过去,发现雨已经停了,此时天边挂着双彩虹,美到窒息。 双彩虹是极其罕见的现象,象征好运双倍,就像拥有治愈一切的魔力,使她一时间忘了自己的不适,观赏许久。 想起彭睿宸的话,才恍惚发现自己确实很久都没再分享生活了,原本她是个很活跃的人,朋友圈里满满都是生活气息,现在倒是压抑了不少。 感觉这样下去不行,她掏出手机拍下这一幕,分享。 “知吟姐,苏氏的人过来了,记得把广告方案交给他们。”身后有人呼唤她。 乔知吟收回手机:“好。” 结果转过身,她的笑再次僵滞住——苏氏安排过来交接工作的人竟然是苏祁尧本人。 “什么时候谈工作还需要惊动苏总亲自过来了?” “姐妹们,有眼福了,苏总好帅!” “心疼那个对接的人,别说汇报了,在他面前我讲话都哆嗦。” 身边的窃窃私语还在持续。 乔知吟转过身,错开与苏祁尧的对视,只感觉小腹更疼了。 每次见到他,她都浑身不适。 “知吟姐,你可以吗?会不会特别难受?”小黛与胡峰在乔知吟过去会议室前找到她,仿佛是为她加油鼓劲来了。 胡峰也接过话:“我们刚才还在那边同情你呢,跟苏总聊工作这活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 兴许是听多了他身上的那些传闻,畏惧他的人并不少,乔知吟是被安排跟进苏氏的人,就算她想推脱,也不会有人愿意替她完成这项任务。 睨着她肩负重任前行的身影,小黛默默祈祷:“可怜的知吟姐,本来就发白的脸,现在都被吓到更惨白了。” “希望苏总看在知吟姐面如死灰的份上能对她好点儿。”胡峰同样双手合十。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理作用加成,乔知吟有那么一刻差点疼到走不动道,勉强站在会议室门口调整自己,片刻后才推门走进去。 推门的霎那间,一股冷空气侵袭,穿过门缝朝她扑来,冷到她打了寒颤,身体愈发难受。 一眼落在室内敞开着的窗上,乔知吟强忍着不适踏进室内,尽量避免直视苏祁尧的眼睛:“苏总。” 会议室内除了苏祁尧外,张助也在,他明显比苏祁尧更随和,唇边挂着温润弧度。 乔知吟尽量把他们当成是素不相识的合作商对待,开始讲述这次的广告方案,但因为小腹疼痛感强烈以及源源不断往室内钻的风,她的声音总显得有些颤抖。 进行一半时,话语突然被打断,传来的是张助礼貌的声音:“抱歉,稍等片刻,我把窗户关上。” 说话间苏祁尧似乎侧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张助又莫名补充:“我们苏总冷。” “……” 这场工作对接进行得还算顺利,苏祁尧并没有为难乔知吟,只偶尔提醒几个疏漏的地方,两人关系生疏得像是没有相识过。 结束时,乔知吟将文件收回,过程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苏祁尧的手,他的手算不上多暖,但暖流还是顺着指尖传遍全身,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冷。 撑着虚弱的身子向前,这时的她难受到几乎快站不稳了。 “乔小姐。” 张助忽然叫住她,当她回头时才看见他手上不知从哪来的一板药片。 乔知吟盯着上边‘止疼药’三个字,稍顿。 张助解释:“我想你应该会需要这个。” “谢谢。”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乔知吟竟有些感动,伸手接过药片握在掌心。 这边苏祁尧慢条斯理站起身,伸手整理自己的西服,动作缓慢,半天还没有离开会议室的打算。 他不走,乔知吟自然也不能走,但记着那救命的止疼药,她甚至巴不得立刻咽下去。 指腹已经摁在药片的周围,迫不及待拿出一颗,指尖捏着,想着迅速送入口中。 那头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关注她动作的苏祁尧抬眸扫了她一眼。 忽然冷不丁的来了句:“这回敢吃我给的药了?” 8. 知尧 乔知吟正准备吃药的手止在半空,冷流再次顺着耳廓蔓延全身。 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她宁愿被胃疼折磨也不愿吃下苏祁尧给她的东西,她以为当时苏祁尧的注意力没在她身上,她能隐藏得很好。 结果现在又被他不着痕迹戳穿,如同看戏子那般看着她演。 任由她胡思乱想,苏祁尧面不改色,回头看向张助,张助示意后提前离开会议室,顺道将门关上。 看着他的离开,留下又只有她跟苏祁尧在的空间,乔知吟内心揣揣不安。 止疼药没敢吃,小腹疼痛一阵接一阵,还有股强烈的反胃感作祟,她只能咬着唇死死撑住,双眸布上好几道红血丝。 苏祁尧注视着她好片刻,眉目深沉又似乎泛着点无奈。 忽而出声:“我还没有制毒药的本事,苏太太大可不必这么看待我。” 未等乔知吟抽出思绪理清他这话的意思,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消失片刻的张助返回,手上还多了杯冒着热气的水。 张助挂着礼貌的笑容,将水杯放在乔知吟面前:“乔小姐,药片生咽容易卡住,就着水吞下去比较好。” ——张助离开只是为了给她倒杯水。 瞬间的担忧不攻自破,乔知吟本想道谢,但在苏祁尧面前又说不出口。 苏祁尧也再懒得与她周旋,默不作声转身带着张助离开,还给乔知吟一个轻松的环境。 冷空气还没能完全散去,夹杂着淡淡的乌木沉香味,空间是安静的,只有那杯水漂浮着的热气在半空,与冷意抗衡。 乔知吟已经没理由怀疑苏祁尧的动机。 正如他所说,他不会制毒药,所做的一切更像是他的示好。其实她也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苏祁尧不会伤害她。 掌心的那颗药俨然半融化在她冒出的汗中,她重新拿了一颗吞入腹,温热的水顺着喉道一路往下,暖和了整个胃。 她还没走出会议室,拖着疲惫的身子缓慢收拾文件,目光再次落在桌上止疼药时稍顿,才后知后觉。 苏祁尧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止疼药? 她对苏祁尧的了解并不多,自然没能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但这事与她没什么关系,她更不愿多想,感受到疼痛感消失了些后才起身往外走。 - 室外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张助撑了把纯黑尼龙伞,踏着泥垢路面将苏祁尧送至车内。 车并不急着开,张助侧头看向演播厅那栋建筑,隐约可见窗边那人被几个欢脱身影围绕,她也随之放松。 张助出声:“苏总,乔小姐心思细腻,您语气太重的话她很容易胡思乱想。” 苏祁尧手搭在扶手箱上,漆黑的眸微垂:“我哪句话说重了?” 张助试图找到委婉的说法,“您哪句话都不轻。” “……” 是苏祁尧交代过的,让张助时刻提醒他的行为,既然他有做得不妥的地方,张助也便直说。 思忖之后,他多加一句解释:“乔小姐身体不太舒服,更需要待她温柔些。” 苏祁尧眼前浮现乔知吟那张苍白又惊慌失措的脸,心思略烦。 每次见他都是这副样子,让他怎么能有好脾气? 但烦归烦。 目光无意间扫向上次聚会过后随手放车内的糖果,沉默片晌,最后还是示意张助拿去给乔知吟。 乔知吟拿到糖果的时候正跟小黛在一起,小黛正表达着自己对苏祁尧的那种向往又不敢接近的情感,而且不止是她,整个电视台内好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乔知吟始终未发表言论,直到一个实习生把包装精致的糖果盒递给她,只说是门口有人让她转交。 她打开一看,里边还有巧克力,恰好足够补充她经期所需要的能量。 “谁送的啊?”小黛好奇问实习生。 实习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一位男士。” “不会是胡锋吧?我刚才看他冒着雨火急火燎跑出去,还奇怪他要去干什么呢。”小黛一脸坏笑,“没想到他还挺会的。” 看着手边的东西,乔知吟有些疑虑,但确实除了胡峰之外她想不出第二个可能送她糖果的男性。 在周遭一阵揶揄声中,她只怕自己耽误了胡峰,偏偏又很难打消他的心思。 - 彩排持续一整日,忙到晚餐都没时间吃,在这种时候,止疼药与那不知来历的糖果便成了乔知吟的续命神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对这种糖果的味道印象深刻,几乎成了自己的最爱。 可惜盒子内的糖太少,再加上几人分着吃,没多久便吃完,让这个味道只能停留在回忆里。 结束工作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玩得好的几人约着出去吃个宵夜,由乔知吟请客。 由于明日休息,再加上结束了第一个阶段的工作任务,尽管劳累整日但每个人的兴致还是很浓,一到宵夜店又忍不住点了酒准备再玩一场。 小黛挑衅似的看向胡峰:“你脸上的淤青还没好呢,这回应该不打算喝酒了吧?” “瞧不起谁呢。”胡峰不甘示弱,“我不仅要喝,这次我才不可能会喝醉。” 胡峰原本不是喜欢喝酒的人,最近倒是喝得挺频繁,不用想也知道是心里有事。 而后一喝酒,又全抖出来了。 于是在漫长的一段时间内,所有人都瞅着他死盯着乔知吟,不断问东问西。 “知吟姐,你扪心自问,真的对我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没有。” “为什么?我难道有那么差吗?” “不是,你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 胡峰喝着酒,接着诉苦:“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反正你单身我也单身,那你至少让我追一追你,好让我死得其所些。” 乔知吟想强调自己结了婚的事。 结果胡峰来了句:“别跟我说你已经结婚了。” 她就没话说了。 “从来没听说过你结婚的消息,你没戒指,没发过朋友圈,也从来没有看你跟谁相处过。”胡峰的话继续,“还有,怎么没见过你那位所谓的丈夫到公司接过你?” 其实是有的。 刚结婚那会,苏祁尧好几次到他们公司楼下等她,他也不说,就一直等,等到她出现,绕道走了,他才离开。 她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她不会主动上车,他仿佛也知道她的抗拒,没有强迫她,直到一段时间后他也就放弃等她的念头了。 “我再问你,他对你好吗,会不会照顾你?在你难受的时候有没有陪在你身边?” “……”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来的话,其实苏祁尧还行。 他并非不会照顾她。 胡峰醉醺醺的,这一堆问题他也没想得到回答,抬起迷茫的眼睛看向乔知吟。 又问:“我有那么差劲吗?你看我问了这么多,而你甚至都没有对我好奇的事情。” 乔知吟看着他,于心不忍,也才顺着他想听到的答案回答:“还是有的。” 胡峰眼睛一亮:“什么事情?” 乔知吟扯出一个假笑:“你下午送的糖果的什么牌子的?挺好吃的。” “……”胡峰的笑容瞬间消失,彻底明白自己在乔知吟心中的位置,难过的同时也不忘回答,“什么糖果?” 乔知吟顿了顿:“不是你送的?” “什么?”胡峰莫名其妙。 “糖果呀,有人送给知吟姐的,我看你下午出去过,还以为是你送的。”小黛嗅到了瓜的味道。 “我是想出去买点药的,不过找了一圈没看到商店,我就回来了。”胡峰失落垂下头,“我懂了,原来是我的竞争对手太强大。” 乔知吟无心听他们对话,失神思考。 不是胡峰送的,那在那个时间点,有可能送给她这些东西的人似乎只剩下苏祁尧。 兴许是方才胡峰的话让她回忆起苏祁尧一些待她还算不上差的片段,在当下的第一反应她竟然愿意相信那是苏祁尧给的。 “不提这些了!玩点刺激的。”小黛见气氛不对,赶紧将话题岔开,“就真心话大冒险,来吧。” 几人一拍即合,这是他们百玩不腻的游戏,玩法也简单,就拿一个酒瓶子旋转,瓶口对着谁就是谁。 起初几个问题还算拘谨,后面开始套些八卦,每次总能问出点有意思的。 几个来回后,瓶口对准一人,提出来的问题是说出最近一个心动的人的名字,而对方的回答令气氛达到顶峰:“是苏总。” 没有预料到的答案,乔知吟下意识手抖,怔怔看向对方。 有人问她:“哪个苏总?” “就是我们的赞助商,哎呀就是下午偶然见到一眼,那时候真的有心动的感觉啦,不过也就瞬间的事,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仅仅是这么提到苏祁尧,那女生已然红着脸,想将话题岔开,但无论在什么时候苏祁尧都能瞬间成为话题焦点。 小黛追问:“你不觉得他很可怕吗?” 对方答:“我肯定是不敢接近他的,但是他真的很有魅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叫什么来着,禁欲感。” 她似乎也醉得不浅,又见大家都是熟人,什么都敢往外说:“就是突然很想跟他有接触,看看他迷情意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这话引来一阵起哄声,还有人揶揄什么,乔知吟始终没吱声,低头喝着闷酒。 她原本已经淡忘了的,突然被这么一提才记起来,苏祁尧也有待她非常温柔的时候。 他知道她喜欢什么,知道怎样能让她兴奋,所以每次都会抱着她,亲吻她的耳垂、下颚、锁骨,在她的耳侧喊着“吟吟”,全力照顾好她。 那个时候的他没了锋芒,没了那股阴翳,与现在的他截然不同。 “知吟姐?”小黛的手在乔知吟面前晃了晃。 乔知吟收起那些回忆:“什么?” “轮到你了。”小黛示意桌上正面对着她的瓶口,“说一下你做过最疯狂的事。” 疯狂的事么—— 其实有很多。 在下雨天,在初雪,在浴室,在车内,在氤氲烛火中。 都挺疯狂的。 追溯到根源,那应该是。 “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她顿了顿,没能把那个措辞诚实说出来,“接了吻。” 9. 知尧 “接了吻之后呢?”小黛自然不可能错过每个吃瓜机会,顺着问下去。 乔知吟没缓过神:“啊?” “难不成只接吻?没有春宵一刻?”小黛眼睛闪亮,势必要将这个瓜吃明白,“还是说,你们还发生了什么特殊的接触?” 乔知吟陷入回忆中难以自拔,倒也坦然回应:“然后我打了他,这算不算?”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笑了,周围几个吃瓜的人兴致更浓,围着她追问:“明明是你主动吻的人家,那为什么还要打他?是吻技不让你满意,还是他对你图谋不轨?” 都不是。 只是因为那天雾太浓,他们都不太清醒,起初是她主动的没错,但到后来谁占主导就分不清楚了,在迷离间忽略了一些事,她难以承受,打了他,但那时已经无法阻止。 类似的事情经历过很多回,就是在这些争执间她才逐渐看清苏祁尧这个人。 小黛尤其兴奋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还有还有,他被你打了之后什么反应?你们有没有更亲密的接触?后来在一起没有?多说点细节,我爱听。” “……” 乔知吟才反应过来,这群人在她这套了太多话。 朝小黛投了个无言的眼神,她并不打算接着说,转动酒瓶继续下一轮游戏。小黛也见好就收,几人暗地里对眼神,商量着势必要问出始末。 于是在下一回轮到她时,便被提问:“你指的打架,是18/禁的那种还是字面意义上的打。” “……?” 除了胡峰之外的几人闹哄着,因为这个问题兴奋不已,乔知吟无奈笑着:“当然是字面意义上的。” “真打了啊,那很伤自尊吧。” “不过这种事也得看对象,如果说是苏总出现在我们面前,给我再多的钱我都不敢动手,保命要紧。”酒喝着喝着,话也说多了,只随口一提,笑声不断。 乔知吟也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如今想来,当时当真不清醒。 但可能也是因为,苏祁尧那个时候给了她太温柔的错觉,让她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话聊多了,揶揄声跟着多了起来,但在这个过程中胡峰始终没参与,只听着乔知吟跟那位不知名男士的亲昵互动,内心酸楚。 仿佛才明白乔知吟那么果断拒绝自己的原因,他不难从乔知吟的眼神中读出她曾经对那个人的特殊情感。 又或许说,她对那个人还抱有希望。 - 乔知吟之所以跟小黛他们说这么多,也是想让胡峰死心。 或有意或无意,她都在努力回忆着苏祁尧曾经为她做过的好,但回忆到最后也变成是在提醒自己。 半夜的街道寂静无人,仅有路灯照耀下的黑影作伴,压抑诡谲,这种环境总让人难以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回这种预感特别强烈,分明这条路上次她也走过。 忽然记起什么,她回眸瞥了眼,确定身后同样空无一人。 苏祁尧安排的人早在那天过后便不再跟着她,他做过给她造成困扰的事,但也确实因为她一句话而改变自己。 一路有惊无险,回到家时周围昏暗,连盏灯都没开,也不见苏祁尧的人。 有些时候这样的氛围更能让人产生莫名失落感,乔知吟也没开灯,正准备快步走回卧室。 却在走到拐角处时注意到书房处有道光线强烈,同时伴随一个人影踩在烁亮中,却没有任何声音,盘绕上诡异感。 乔知吟缓慢走过去,注意身边的一切微小变化。 直到靠近书房,将目光往里探时猝不及防与一道阴冷的眼神对上,陡然吓到她瞳孔睁大,猛呛咳嗽两声。 室内罪魁祸首听见动静,暗眸瞥了她一眼:“活人。” 乔知吟每次见到苏祁尧都会被吓到,这几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苏祁尧正从紫檀木书架上找到一本书,三指松散捏着回到桌前,兴许是脚下踩在松软地毯上,他走路连半点声响都没发出,在这个过程中并未关注乔知吟,完全把她当成是透明人。 乔知吟本意也只是过来看个究竟,本想直接离开,但刚侧过身时又想起一件事,重新回头。 当下立刻撞见苏祁尧那双偷摸着抬起但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眸眼。 ……顿时有点尴尬。 乔知吟才意识到苏祁尧只是装的冷漠,两人都没出声,周围只剩下漂浮着的极其清新的青草味。 苏祁尧又不动声色低头,成了率先避开的那人。 留下乔知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迟疑须臾,还是落下轻声解释:“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桌面上一支钢笔掉落地面,苏祁尧没有捡起的打算,单手点着桌面,细细品味这句话。 最后话落变成:“难道我做什么还需要向苏太太汇报?” 乔知吟哑口,难以出声。 也是,他没理由向她汇报什么,他干什么人在哪都跟她无关,她就多余问这么一句话。 难得主动这么一回又受了挫的乔知吟撩了撩头发,不想再度僵持。 偏又听见苏祁尧的声音:“等下。” 再次被逼无奈看向他时,惊奇发现他身上的阴翳淡弱不少,面部肌肉有意放松,不再是一副凶戾样子。 ……苏祁尧方才那句话刚出声,就想起张助下午说过的话,本意是让他多哄着她。 类比一下,他不难察觉自己的话又说重了。 干脆试着调整语气,成了主动的那个人:“又喝酒了?” “没有。”乔知吟如实回应。 “你浑身酒味。” “那是跟别人一起吃宵夜时沾上的。” 乔知吟站在门外,苏祁尧靠在室内,两人隔着几米距离对话,声音不高,但清楚传入双方耳廓。 其实也都发现了,他们今天对彼此的态度都有些不同。 至少乔知吟没有一见到苏祁尧就逃离,至少苏祁尧也没再给她那么强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 可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是真的很少,没了话聊,回归沉默。 乔知吟抿了抿唇,再次试探性出声:“下午的糖果,是你送的?” 闻声,苏祁尧仅仅撩眸与她对视,但默不作声。 ……莫名其妙。 没得到回应的乔知吟懒得剖析他眼神里的答案,自动当作是他对她的意见。 在心里轻哂,但表面还是没敢吐露出任何不满,随口丢下一句:“挺好吃的。” 之后快步回房间,只留下淡淡酒香味与乌木香味碰撞。 书房内的苏祁尧抓住她的尾音:好吃。 弯腰将钢笔拾起,握在掌中转动,也贪婪摄取存留有她味道的氧气。 今天的她是甜的,愈发上瘾。 - 苏祁尧是当即联系的顾恒钧。 生意上的来往时常这样,或许曾经闹过不愉快,但在绝对利益面前,这些全都不值一提。 背后是如电影里黑金色调的高楼大厦,夜深但繁荣依旧,光影洒向室内,满地的星星点点全是浮华的印迹。 茶馆里茶香倔强穿过强烟弥漫,是何等治愈的气息,可惜终抵不过浓烈的雪茄味。 顾恒钧指尖捏着雪茄,目光缓缓上移,率先打破平静:“苏总大老远过来一趟,想必不止是请我喝杯茶吧?” 苏祁尧没抽烟,漫不经意摩梭杯皿,缓缓谈出自己的条件:“听说顾氏有意拿下容空那块地?” “是,一份野心。”顾恒钧尚没能看明白苏祁尧的目的,“但据我所知,这块地并没在苏氏的名单内。” 苏祁尧神意自若低头品茶,动作细致轻慢,提醒:“就凭顾氏如今的能力,想必没有拿下的胜算。” 顾恒钧轻笑,悬着的一颗心稍松:“苏总的意思是?” “苏氏能协助贵公司拿下那块地。” 苏氏与顾氏是竞争关系,商业上不合,苏祁尧与顾恒钧两人私底下也不合,若非有事相求,否则现在绝对不可能心平气和坐在这品茶。 在商业竞争中,有钱不够,权利才是最重要的。老实说,苏祁尧提出的这个条件很诱惑。 顾恒钧再次拧眉:“苏总有什么目的?” 苏祁尧放下茶杯,杯壁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震得人心不安。 他答:“听闻顾氏研发的新品还未正式上市?” 顾恒钧记起什么:“那款糖果?” “是。” 那晚在会馆内,苏祁尧收下他带去的新品糖果,他清楚听见覃昊安的那句:“苏太太喜欢吃甜食。” 乔知吟在苏祁尧心中意味着什么,顾恒钧比谁都要清楚。 但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以商业合作为诱饵来换取她喜欢的食物。 一块地换一款糖。 这代价未免太重。 “可以,只要苏总想要,明日我便派人专程送上门。”顾恒钧爽快应下。 一些明争暗斗在此刻缓合许多,实际上这两人之间的恩怨算不上深,仅源于一场误会。 但算来,两人还是未来的连襟。 只不过苏祁尧也掌握着乔家的话语权,顾恒钧若想娶乔家的女儿,也得先经过苏祁尧的同意。 今日若是苏祁尧所求,他也没有拒绝的空间,那块地即是苏祁尧最大的诚意。 - 乔知吟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整理苏祁尧这次回来后的种种反常行为。 从第一晚的果盘牛奶,到那日的胃药,再到止疼药与不知来历的糖果。 她曾抗拒过的,转念一想,似乎也可以理解为——这是苏祁尧所献的殷勤。 不过这只是突然袭来的想法,她没敢当真,对苏祁尧的看法没有变化,他还是那个没有情感、刚愎禁锢她的定时炸弹。 直到她发现客厅长桌上突然多出来的糖果架。 走进一看,上边全是她随口说过“好吃”的零食。 不计其数,满是她的最爱,彩色的包装瞬间填充整个阴冷的空间,多出迥别的韵味。 她无心,但有人记下了。 10. 知尧 乔知吟从小到大都很喜欢吃甜食,在她心里,甜食能够治愈万物,是枯燥苦闷生活中的动力。 家里凭空出现的那些糖果她在观察了几日之后终是没忍住,抓了一把藏在身上,又送到卧室内、放在公司里,日夜分着吃。 这段时间工作恢复忙碌,几乎每日都要加班到凌晨,但除了工作之外乔知吟每日还会抽出时间同严嘉玥闲聊,聊天内容包括八卦、吐槽、分享等等什么都有可能出现的闺蜜对话。 一天严嘉玥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聚一聚,再带上亦筱姐。】 乔知吟:【怎么了?】 严嘉玥:【没什么,你离开之后我快无聊死了,得找个地方发泄。】 三人约在周末见面,之前乔知吟还住在严嘉玥家的时候,乔亦筱没少在周末过去找她们,后来乔亦筱工作忙起来见面次数就少了,如今乔知吟回到苏祁尧这边快一个月了,乔亦筱估计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乔知吟也没告诉她,她知道乔亦筱一直对她与苏祁尧的这段婚姻抱有愧疚,不想给她压力。 放下手机时乔知吟还在加班,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咖啡,回来后才发现整个部门内几乎无人离开。 但正在工作中的人也不多,特别是小黛,此刻正跟好几人凑在玻璃门前,好奇往隔壁办公室望。 乔知吟睨了他们一眼,跟着走过去,“看什么呢?” 小黛无心回答,倒是挟着笑意问了句:“你们说苏氏是不是快倒闭了?” 听见这个名字,乔知吟还是下意识一咯噔,顺着撩起眼睑看过去,可见一个人影落在磨砂玻璃上,轮廓模糊,分辨不出影子的主人,不过乔知吟大概能猜到。 最近苏祁尧往他们公司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隔三岔五能见到他,听说是苏氏与电视台还建立起了其他什么合作,所以他们才往来得这么密切。 “第一次见总裁亲自谈工作的,这种事一般不都交给员工完成吗?而且这都几点了。”旁边有人应和小黛的话。 另一人打趣:“难不成真的快倒闭了,连个员工都请不起?” 讨论间那头的门被推开,台长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小黛几人同时往下蹲藏起来,乔知吟没有做同样的动作,被抓了个现行。 在台长身后,苏祁尧单手有意无意整理衣着缓慢出现,一身欧式西服让焦点汇聚在肩部,饱满优雅笔挺。 在这瞬间,乔知吟脑海里闪过那天小黛他们说过的一个词:禁欲感。 这样的人,单看外表确实很着迷,但穿过这扇玻璃后情绪又将变了味。 台长没有发现她,苏祁尧也仅瞥了她一眼后离开,没有其他接触。 底下小黛拉了拉乔知吟的袖子:“台长他们走了没有?” “走了。”乔知吟端起咖啡抿了抿,抓住苏祁尧最后消失在拐角的那个身影。 印象中,除了初次见面之外,她每次见到的他都是精心打扮过典雅的模样,他甚至连衣服的褶子都格外注意。 可他好像本不是个会在意外表的人。 “再这样下去,我甚至要怀疑我们公司是不是藏了苏总的小情人,才会吸引他天天往这儿跑。” “这话不兴说,他的妻子估计正在家等他呢。” 小黛与几人说笑推搡着回到工位,在返回过程中时不时往回看,直到确定真的没了人影时才死心。 等到乔知吟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准备下班是三个小时后,此刻时间过了零点,办公室内仅剩她一个人,她揉着发酸的腰部,才关了灯离开。 凌晨的写字楼悄然无声,四处的灯都已经关闭,平时人满为患的电梯间此时空无一人,连等待都不需要。 下了楼,才发现室外下着大雨,乔知吟站在雨棚下,在准备打车时动作便止住,因为她陡然瞥见马路对面的一辆车。 熟悉的迈巴赫,熟悉的车牌号,与她生日同一天,0610. 时间仿佛回到刚结婚不久的那段时光,苏祁尧时常会在她公司楼下等她,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还能再现这个场景。 驾驶座的门推开,张助出现在那,隔着一条马路看向乔知吟,意思很明显,邀请她上车。 乔知吟脚步迟疑,并没立刻上前。 她有不上车的权利,她若想直接转身走,苏祁尧也不会阻止她。就像之前她总会用这种方式来诉说自己对这段婚姻的不满,但如今她的这份坚持已经没什么意义。 确认路口没车,她撑起伞快步走过去,张助已经替她开好后座的门,恭恭敬敬为她服务。 雨势没有减弱的意思,拍打着硬实车顶,在车窗上形成一道道斜着的水流,独属于夜晚的光影都汇聚在波纹中。 乔知吟始终把注意力留在这,任由车内再静默,但视野内还是喧嚣的。 很快是一阵对话声填充这刻的尴尬:“苏总,因为推迟了三个小时,餐厅那边已经打烊,需要换一家餐厅么?” 轿车进入隧道,窗外只剩下黑暗,无雨也无光。 乔知吟虽仍注视窗外,但也不难听出张助这话有意在告诉她,苏祁尧等了她三个小时。 “不用。”苏祁尧声色如常,“回家。” 可能恰好乔知吟晚饭没吃,饿到没什么力气,如今听到餐厅两个字,下意识甚至以为这是苏祁尧为她安排的。 不过他的回答又否定了她这个想法,确定自己自作多情。 偏偏下句又听见苏祁尧的声音:“安排几个人送点宵夜去颂苑。” “……” 乔知吟垂下眸,沉默不语。 出了隧道后光线骤亮,刺眼到让乔知吟下意识皱眉,半眯着眸眼调整片刻。 目光忽然落在正前方婆娑身影上,那是一位老人,正站在雨中艰难弯腰拾起掉落满地的橘子。 此时大暴雨,街道行人不多步伐匆忙,而老人非但没有遮挡工具,反倒冒着雨脚步蹒跚,乔知吟眼睁睁看着,直到轿车擦过她,溅起无数水花,部分落至老人身上。 她赶忙出声:“停车。” 刹车盘与片摩擦生成尖锐声音冲破半空,与雨声融合在一块,乔知吟迅速抓住雨伞推门下车,往老人方向小跑过去。 她见不得这种事,城市繁华,小人物愁苦,生活已经够不易了,偏还摊上暴雨天与掉落的橘子。 将老人扶起,把伞递给她:“奶奶您先撑着,我帮您捡。” 在雨中老人说了句什么话她并没能听清楚,只是在偶尔的回眸时瞥见老人那双沧桑的眼眸里感动与无助的泪光,以及急着替她撑伞,又惦记着地上橘子的矛盾。 乔知吟身上几乎湿透,她也没怎么在意,匆忙拾起一颗颗橘子递给老人,见马路边上也有不少,她又急于跑过去。 忽而一股清冷的乌木沉香味袭来,头顶上的雨似乎停了,她错愕回眸,发现苏祁尧正站在自己身后,替她撑着把纯黑伞。 她低头道了声谢,来不及多想,只匆忙想回去将手上的橘子放下。 手臂忽而被拉住,是苏祁尧制止了她的行为。 紧接着,他单手替她撑着伞,身子下弯踏入雨中,修长手臂捞到最后剩下的三颗橘子,真皮牛津鞋踩入泥水中,订制袖口浸湿一大片,黑与水迹挂在他那骨节分明的掌上。 再次直起身时,他已经替她捡起最后的三颗橘子,使她不用再跑一趟。 “走吧。”苏祁尧出声,沉香味随之扩散,这本是乔知吟最讨厌的味道,在此时竟还显得出奇好闻。 将所有橘子全放回到老人车上,老人不停道谢,在她离开前,乔知吟注意到她被冻到发抖的身子,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 雨势还在持续,没了外套的冷意入侵,乔知吟站在苏祁尧的伞下,目送老人渐行渐远。 再次回神时,她才发现苏祁尧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含着柔,多了波澜,又隐了些她也没读懂的情绪。 乔知吟很快错开对视,脏兮兮的手随意收拾自己混乱的头发,她已经能猜到自己有多狼狈。 但苏祁尧到现在还没有要回车内的意思,他看着她,示意手头上的伞:“拿着。” 还是命令的语气,乔知吟莫名其妙,却没有半点拒绝的空间。 沉重木制伞的重力全都压在她掌心,没等她拿稳,陡然感觉背后一暖。 撩起眼睑时发现苏祁尧脱下了他的外套,替她披上。 ——这是前所未有的动作。 在她心里,苏祁尧始终是个矜傲到骨子里的男人,他从来不需要自己打伞,每次出现都是衣冠楚楚模样,更不会做出乐于助人的事情。 此时,他将唯一的暖意留给她,声线还是淡如水:“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么?” 仿佛还是在暗讽她因为陌生人而如此狼狈,但他也似乎忽略了自己此时好不到哪去。 没等到回应,苏祁尧又接过伞,撑着乔知吟回到车内,张助立刻递过来两条毛毯,轻微擦拭过后才舒服很多。 两人无言,恢复陌生淡然的相处模式,似乎方才的温情只是霎那的错觉。 窗外的光影还在摇晃,只是视野模糊,思绪难以集中。 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 回到家的第一时刻,乔知吟先去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狼狈,热意也让她身体舒服很多。 再回想起苏祁尧的外套,上边也脏了一大片,她决定先送去干洗,再还给苏祁尧。 但之前疏忽了,如今近距离闻到他衣服上的味道,才发现原来他身上不只有乌木香水味。 还夹杂着药味,以及隐隐出现的消毒水味道,类似常年呆在医院从而沾上的气息。 卧室门忽然被敲响,乔知吟走过去推开门,苏祁尧就站在她面前。 他们之间的对话永远简单:“吃饭?” 乔知吟没拒绝,点点头,顺着他的脚步走过去,但过程心不在焉盯着地面。 苏祁尧安排张助送过来的宵夜已经放置在餐桌上,没有其他油腻的食物,而是暖胃的粥。 仿佛早就猜到了,在一天劳累过后的她就只想吃点热气腾腾的东西。 久违的在同张桌子上吃饭,两人心境都泛着波澜,但还是无言。 乔知吟随便找了个话题:“你的衣服脏了,等我送去洗干净之后再还给你。” “嗯。”苏祁尧慢条斯理喝着粥,眸光未抬。 “晚上的事情,谢谢你。”乔知吟声音并不高。 “嗯。” 还是同个音,不过明显没有方才那么冷漠。 乔知吟埋头,又说了句:“还有糖果的事也谢谢你。” 这回并没有得到回应,但又在氛围回归寂静的时候,被一声轻松笑声取而代之。 乔知吟惊诧捕捉到苏祁尧唇边微弱的弧度。 他竟然,笑了。 11. 知尧 “笑什么?” 乔知吟下意识以为这是嘲讽声,又觉着不像,理不清他的含义。 苏祁尧手搭在餐桌,另一指腹捏着汤匙搅动那碗粥,他明显刚洗漱过,穿着恢复干干净净,身上也有股好闻的薄荷味。 他说:“只谢这些?” “什么?”乔知吟没懂他的话。 “我还以为苏太太只会怕我,不会感谢我。”苏祁尧往嘴里送了口粥,动作不疾不徐,如艺术品般优雅,若是再仔细盯着他,很容易因此疏忽他的言语。 乔知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索性专注吃饭,假装没听清。 她这样的反应在苏祁尧眼中再次成了恐惧疏离表现,他停下喝粥的动作,睨视乔知吟暗自思忖。 专门软化语气:“又怕了?” “没有。”乔知吟被他盯到内心发毛,没敢表达真实情绪。 “……你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乔知吟突然有点后悔坐在这里跟他一块吃饭,她还是没能彻底做好与他心平气和交流的准备。 试问他用这样的态度提问,谁能不怕? 苏祁尧识趣不再追问,意料之中的沉默,再声色不动将话题转移:“你父亲的生日快到了吧。” “是,在下个月初。”乔知吟有问必答。 “这几日有时间一起去挑选贺礼?” “也不用,他们不缺什么,而且你……”乔知吟微抿唇想了想,“不送也行。” 她的拒绝很委婉,苏祁尧没坚持,眸光降临在她身上,欲言又止,终究没出声。 其实还有一个人的生日也临近。 但没抱任何希望,无人记得。 - 近期几乎每天都在下雨,乌沉盖住湛蓝密密层层,金黄枫树也上积攒了不少雨水往下坠,街道湿漉漉,偶有积水。 乔知吟还算喜欢下雨天,推开卧室的门趴在小阳台栏杆处拍下雨景,在此情境下放空自己。 转身,撞见次卧盯着她的视线,苏祁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她的,也在窗前随着她观赏,但也不知道注意的是雨景还是人。 没打招呼,乔知吟简单换身衣服后出门,这天是姐妹仨约好见面的日子,就算是大雨天也会赴约。 结果恰好撞见同样即将出门的苏祁尧,他正摆弄领带,确保系得整整齐齐,顺道透过镜子与她对话:“下雨天不好打车,我送你?” “我去东海汇。”乔知吟还想找借口拒绝。 苏祁尧直接将她的话堵死:“顺路。” 硬着头皮坐上苏祁尧的车,这回开车的人是他,乔知吟只能坐在副驾驶,还好有窗外的沙沙风声作伴,不然这个空间内只会更沉默。 乔知吟低头看手机,时而在群里聊几句,企图掩盖自己呆在苏祁尧车内的不自然。 直到看见手机低电量提示,她纠结片刻,终是谨慎出声:“你车里有充电线没?” 苏祁尧指节轻挑:“柜里。” 手机没电即是没有安全感,能充一会也是好事,乔知吟推开他所指的那个柜子,手往里摸,充电线没找到,倒是听到了各种零零散散的声音,像什么物体敲打瓶身。 她扫了眼,发现里边放着大多数是药品,且是止疼药。 忽而对应起那天自己经期不舒服,他便能直接从身上掏出止疼药递给她。 乔知吟内心疑惑,不免问出口:“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止疼药?” 苏祁尧意色自如,沉静摩挲方向盘,给出一个含糊的答案:“备用。” 一个正常人,为什么需要准备这么多? 乔知吟不解,悄悄侧目,用余光打量身侧这人。如今才发现他似乎瘦了很多,下颚线更明朗,手臂血管呈现吓人的清晰,眉宇间也多了些盖不住的疲倦。 不确定是否自己多想,苏祁尧也没打算多说,宁愿车内持续沉闷。 一段路开了将近半小时,雨势减缓,乔知吟到达时恰好瞥见对面乔亦筱与严嘉玥。 她急切下车,但车门还被锁着,回头一见苏祁尧正用对她毛毛躁躁略显无奈的眼神注视她:“雨伞。” “……谢谢。” 三人重聚,站在没有雨的建筑下,乔亦筱扫向渐行渐远的那辆车,眼里写满惆怅。 回头朝乔知吟道:“苏总回国了,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小事儿,有什么好说的。”乔知吟丢给她一个笑颜,企图将话题打岔,“走啦,别在这看雨。” 乔亦筱还觉着后怕:“苏总他没怎么你吧?” “怎么可能,你看他现在专程送我过来,我们关系好了不少,真的。” 严嘉玥在旁边也说:“其实苏总对吟宝还不错,她都圆润了些,至少说明好吃好喝伺候着。” 她们都没敢提起苏祁尧还派人跟踪过乔知吟那件事,在乔亦筱面前这些都是能瞒则瞒。 乔亦筱是个心思很敏感的人,她心里始终认为乔知吟会面临如今的处境她有很大的责任。 因为在多年前,乔家上下都以为苏祁尧要的人是乔亦筱。 当年乔亦筱16岁,乔家的话语权在她们的祖母身上,祖母与苏家定下婚约,便把目光投在与苏祁尧年纪相仿的乔亦筱身上。 在未来的十年时间内,祖母始终将乔亦筱带在身边,亲自将她培养成能为苏家撑大局的贤妻良母。这个过程虽没有人挑明说过这件事,但都心知肚明——乔亦筱将会为了乔家联姻。 直到两年前,她们才知道乔亦筱的联姻对象是那位传闻漫天飞又因为那骇人疾病嫌少有人敢接近的商人苏祁尧。 得知这个消息时,乔知吟甚至比乔亦筱还要难受,因为她真实看到过那个人与传闻里一致的画面,对他尤为恐惧。 过程也向祖母求过情,但无济于事。乔亦筱压抑过一段时间,倒也接受下婚约。 可转变又来得如此突然,整日替姐姐祈祷的乔知吟突然有一天得知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苏祁尧要的人并非乔亦筱,而是她。 相比乔亦筱的冷静,乔知吟只觉世界坍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婚约在身,以为自己可以自由恋爱,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婚对象是苏祁尧。 她试图抗拒,但这种抗拒愈发激起祖母的不满,将她与乔亦筱对比,对她的态度更加强硬。 所以才会将她软禁在家,逼迫她结婚,后面才会闹出那么多事情。 乔亦筱知道这个过程乔知吟有多痛苦,把问题归咎于自己身上,恨不得替她承受。 如今事情都过去,乔知吟认都认了,没怪过谁。 “苏总有没有跟你说过他那半年都干什么去了?”乔亦筱明显不信,又问。 乔知吟答:“没有,我没问。” 乔亦筱若有所思:“真去治病了?他这次回来跟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说话间到达包厢,乔知吟松开她,一头栽进沙发里,动作懒洋洋,“有,对我更好了,还知道给我做饭吃。” 听她这话,那头含着笑点歌的严嘉玥回头,用口型问她:“真的?” 乔知吟点头。 送的外卖,也能算是做饭吧,都是凭空变出吃的。 乔亦筱总算舒心一笑:“怎么感觉你现在这么好骗,做顿饭都把你打发了。” “那没办法,他都前进了99步,我也总得往前走一步回应他。” 服务生将她们点的零食酒水送过来,严嘉玥就喜欢喝酒,立刻打开往酒瓶子里倒,乔知吟摆摆手拒绝,还专门离她们远一些,打趣似的:“我胃不好,一喝酒回家肯定会被质问,身上也不能有味,你们离我远一点。” 乔亦筱放心不少,严嘉玥清楚乔知吟是装出来的,给了她一个‘演得真不错’的眼神。 但只有乔知吟知道,她说的都不是假。 那头两人喝着酒,她真没打算喝,拿着话筒选了几首歌润润嗓子,单手在兜里摸着糖。 顺道扔了几颗过去分享。 姐妹局就是以放松为主,聊天唱歌吃零食,要多疯能有多疯。 乔亦筱性格与她俩有些不同,她更温柔安静些,更多时候是坐着笑看那两人载歌载舞。 零食也属她吃的最少,伸手一摸,触碰到乔知吟丢过来的糖果,看了会才发现异样。 “这不是顾氏研发的新品吗?还没上市的,这里怎么会有?”她目光扫向乔知吟手里色彩鲜艳的包装,瞬间明了什么。 “苏总拿的吧?” “对。”乔知吟囔囔复述,“顾氏?” 乔亦筱笑:“我就听说有傻子找顾恒钧以项目换了这款糖,原来就是苏总。” 乔知吟撩起眼睑,神色愕然。 苏祁尧与顾恒钧不合这件事,连她也知道。她更明白的是,苏祁尧不是那种会主动示好的人。 她至今记得自己见到过苏祁尧与他舅舅交涉的画面,对方以整个苏氏做要挟,他也不需要给面子,用自己做赌注拼尽全力救活公司。 可是。 如此傲气的一个人,如今为了一款糖低头求和。 他疯了吧? “现在我相信苏总是真心对你了。”乔亦筱手端酒杯,愣是把啤酒喝出了红酒般风雅,“话说回来,苏总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是吗?”乔知吟下意识问出声,她并不了解苏祁尧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10月25日。”乔亦筱提醒她,这些信息点此前祖母告知过她,所以她记得比乔知吟还要清楚。 乔亦筱问她:“去年他生日,你们怎么过的?” “……”乔知吟压根没记得还有苏祁尧生日这回事。 但这么提及倒是有些画面在她脑海里。 有次她回家很晚,回家后撞见苏祁尧阴沉的面色,那天晚上他什么话都没说,动作出奇快而猛烈,略显强迫她,结束后抱着她许久没有松开,将头埋进她的发丝间,许久许久未动弹。 或许那天就是他的生日。 “那你生日的时候,他是怎么帮你过的?”乔亦筱又问。 乔知吟回忆着:“他——” 他当时准备了一桌她爱吃的食物,买了她最爱的花,亲自学了蛋糕的做法,也精心准备了礼物。 而她呢—— 她那天在外跟朋友庆祝,等到过了凌晨才回家。 回家时,见不到苏祁尧的人影,只能捕捉到燃尽的蜡烛与融化的奶油,以及掉落至地上无人问津的花束。 她让他的惊喜落了空。 12. 知尧 乔知吟向来都知道苏祁尧对自己的情感,或许谈不上爱或喜欢,但一定超过普通关系,更像是某种执念。 感性超过理性的这一刻,她突然难以想象那天为一个有特殊意义的人准备好所有,在桌前等待整个晚上,在流逝里热情希望慢慢褪去,等到过了凌晨十二点,她的生日结束,他的期待也结束时,他当下的心情。 她没回答,乔亦筱端直轻靠观察她的微表情,噙着笑徐徐透露出另一个信息点:“苏总回国的那天晚上去了他们聚会那,这事你知道不?” 乔知吟心不在焉又拆了一颗糖送入口中,感受果汁清甜味道在唇齿间迸发扩散,顺着喉道往下汇入胃中,甜意填充所有。 “我不知道。”她将软糖咬碎,舌尖勾着遍布味蕾,“怎么了?” “听说有个女人缠上他,一整晚都在他身边,最后还被苏总带走了。”乔亦筱语气轻盈。 乔知吟微顿,双手抱臂发怔,没去回应她这话。 “那天晚上苏总有没有回家你不知道?”乔亦筱继而反问。 “没关注。”乔知吟有些许烦躁,但也仅是伸手撩了撩头发,没喝酒却泛着几许醉意。 乔亦筱刻意停顿那么会,才弯唇,下句话将疑虑扫空:“但听说苏总把那女人折磨够惨,就因为她在那边说些关于你的闲言碎语,几乎丢了半条命,女人后面去报案都拿他没办法。” 乔知吟把玩口腔中残留糖果的舌尖止住,松口气之余后知后觉这事在意料之中,她有过预感的,类似的事并不止一次发生过。 曾经公司内有她的死对头,盗取她做了半个月的策划案,原本她拿那个人没有任何办法,但这件事在几日后突然被曝光,还她应得的成果,从此之后她没再见过那个人。 还有一次,她被抢劫,因此受伤,但很快被通知东西找了回来,又过了几日,听说抢劫犯自杀,死状惨烈。 她想过,或许是苏祁尧的手笔,如今这种猜想慢慢得到证实。 “如果苏总他真的出轨了,你什么感觉?”在旁边看戏的严嘉玥明白乔亦筱的意思,跟着凑过来补充。 乔知吟内心闪过多种想法,指尖有意无意勾着糖果的包装,最后只吐出一个字:“脏。” 严嘉玥笑,她本还在期待乔知吟会不会发表什么诸如‘他都不爱了还坚持什么’此类言论,但转念一想基本不可能。 她们都知道乔知吟性子有多倔,越是逼迫她的事她只会越抗拒。 换言之,没有人会爱上一个强迫自己结婚,限制她自由的人。 乔亦筱弯唇笑,简单解读乔知吟的微表情,但没戳破。 最后她试着提醒:“吟宝,其实有些时候学会接受别人也是对自己的放过。” - 学会接受么—— 乔知吟从床上惊醒,回眸望着窗外雨过天晴的风景发呆。 自从那天与乔亦筱她们聚会之后,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时常在梦里整理对苏祁尧的情绪。 听见门外有不小声响,乔知吟捞了件外套披上,扫了眼客厅。 没见到苏祁尧,倒是多了几个陌生西装革履的人,她出现时,在一旁的张助瞥见她,朝她方向过来。 “乔小姐。” 乔知吟睨着面前莫名出现的诸多精致包装的盒子,“怎么了?” “这些都是准备送往乔家的贺礼,苏总马上要去A市出差,所以安排我先送过来。?” 乔知吟简单扫视,从香烟到酒水,再到名贵药材,根据乔家每个人的喜好准备,全是苏祁尧的心意。 想起张助的话,她追问:“他要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25号早晨。”张助答。 乔知吟了然,仅是随口一问,张助安排那头几人将东西放好,并没多逗留,她穿过隔板走向厨房,才发现苏祁尧往冰箱中也添置了不少食物,似乎担心他离开的这几日会饿着她。 随便吃了点东西,她今天不用上班,正准备找部电影看。 一段时间后接到张助的电话,说是苏祁尧出差需要用到的一份文件落在家,而他恰好有会议走不开,拜托她帮忙拿去公司。 应下,回房间换了身休闲衣服,再按照张助所说明的位置,推开苏祁尧卧室的门。 一踏入这个空间便有很浓的檀香味将她包裹,这样的味道安神让人镇定,乔知吟一直知道苏祁尧身上有这股气息,但没想到会这么重。 她很少来到苏祁尧房间,这边的空间比她那小很多,但整洁依旧,除了必用品外基本没有其他物品,就连被褥也规整摆布。 实话说,在与苏祁尧结婚之前,她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么爱干净的人。 苏祁尧落下的文件在窗前岩板桌上,有雨后微弱的阳光洒进来,稍微冲淡了阴冷感。 一眼所见张助要的东西,她轻捏抱在怀里,目光骤被书架平行视线处的一本笔记本吸引。 那是皮质外观,旁边插了根钢笔,没什么特殊的,却在笔记本的最上方看见一张照片。 是乔知吟的,曾经发到过朋友圈的照片。 隐隐预感这本笔记本与自己有关,乔知吟盯着看片刻,但终是没有做出随意翻开查看的行为。 怀着疑虑离开,打车前往苏氏。 京城十月底的天气多变,乔知吟高估外边温度,穿得少,在外有点凉意。 她体质偏寒,手脚总是更先一步冻到没知觉,过程不小心磕碰到墙体她也没什么痛感。 到达苏氏时,她没找到张助,只能直接去到苏祁尧办公室,周围阒无人声,直到临近才听见一阵争吵。 她吓了一跳,没敢往前,站在拐角穿过几块玻璃隔板望过去,苏祁尧松散倚在胡桃木办公椅,姿态傲然不经意,相比他对面那人,直立拍桌背影恼羞成怒,似乎谈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看了眼背影,乔知吟不难认出那是苏祁尧的舅舅,黄志忠。 正想着,那边不欢而散,黄志忠拂袖离开,同时苏祁尧回眸注意到正偷看的她的身影。 条件反射错开目光转身,未曾想恰好撞见摔门前来的黄志忠。 对方也认出她,站在她面前打量片刻,身上的阴晦轻蔑气息袭来。 忽而冷笑一声:“这不是我那外甥媳妇么?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 乔知吟对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他那双贼眼总令人不舒服,但必要的礼节还是需要做好。 她轻微颔首:“劳您挂念,一切都好。” 空间内出现第三个人的影子,乔知吟知道是苏祁尧推门过来,但同时只听闻一阵物体掉落声。 黄志忠嘲意依旧,“抱歉,瞧我年纪大了,连部手机都拿不稳,这里也没其他人,外甥媳妇,要不你过来帮我捡?” “……”乔知吟怎么可能读不懂黄志忠的意思。 这是在苏祁尧那受了气,朝她撒来了。 下一秒,手腕却被拽住,苏祁尧站在她身后,周围的冷空气瞬间被安全感驱散。 他动作不紧不慢,黑眸幽暗,透露着阴骛:“我的人,还轮不到别人使唤。” 黄志忠也不恼,“长幼有序,外甥这么疼妻子,那要不你来帮我捡?” “一部手机罢了。”苏祁尧声色未变,“若是舅舅需要,尽管开口,我明日便派人送部新的给您。” “苏祁尧啊苏祁尧,是我小看你了,这几年本事渐长。”黄志忠倒是笑了,但眉眼里还是凶恶,“掌权这几年,我看你是忘了谁才是真正帮过你的人。” 苏祁尧对他这番威胁无动于衷,反倒挑唇:“看来舅舅确实是年纪大了,就喜欢怀念旧情。” 黄志忠狠狠瞪着他,唇瓣因不悦而微微颤抖,身后保安临近,他倒也没再僵持,主动弯身将手机拾起,蓦然大笑两声。 目光落在乔知吟身上,用似是同情语气告诉她:“妹妹,可怜你啊,跟上了这么一个人,我可提醒你注意点,不然哪天死在他手上还傻傻的歌颂他。” 这人可怖得很,挂着灿然笑声,狠劲推开挡住他去路的保安,直到站在电梯口,当门阂上的瞬间,朝乔知吟投来的仍是意味深长又瘆人的眼神。 乔知吟只感觉身边凉意泛滥,无关他话语的真假,单纯因为这里的环境让她不舒服。 身边苏祁尧松开握住她的手,转而交代身边人:“盯着他,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片刻的喧哗消逝,回到只有两人的空间,彼此没交流,只当那是场插曲。 苏祁尧睨视乔知吟片刻,动身往回走。 问她:“过来干什么?” “张助让我帮忙把你落下的文件拿过来。”乔知吟声音很低,她的思绪乱到不堪。 苏祁尧推开门:“不进来?” 又被发号施令那般,乔知吟下意识往他的方向过去,但动作迟缓,明显又有与他保持距离的打算。 “手怎么了?”苏祁尧注意到她手上一道划痕,又问。 乔知吟这才看了眼,左手手背确实有处极长的伤,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但她感受不到什么疼痛,“估计是刚才擦伤的,没事。” 苏祁尧靠在墙角,无言睨视动作不自在的她,深吐一口气:“坐下,等我。” 乔知吟抿唇未言语,动作僵硬将怀里的东西放到苏祁尧的桌上,才来到沙发边,满脑子都是方才的那一幕。 其实要说有多害怕那倒也不是,只是她更好奇苏祁尧与黄志忠之间的关系。 在印象里,苏家发生过巨变,那年苏祁尧年纪尚小,公司因此交到黄志忠手上管理,等到苏祁尧成年后再把职位让给他。 这么说来的话,黄志忠应该是苏家的恩人。 如今反目,到底是黄志忠的问题,还是苏祁尧归根结底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苏祁尧拿了个医药箱回来,倦眼扫向那个怅然自失的人,没点明,屈身坐在乔知吟面前。 不顾她惑然的神意,他牵过她的手,在触碰到清凉后不可遏制拧眉,语气低沉:“不知道多穿一件?” “就手比较冷而已。”乔知吟闷声,想将手抽回来,但苏祁尧又抓得紧。 而后他动身打了个电话交代助理送件外套过来,过程没有商量,乔知吟想谢绝也找不到机会。 像是一次霸道的关心,带来的温暖居多,乔知吟看了看他,倒也忘了收回。 被苏祁尧抓住时,两人都有片刻惘然,最后听他的声音:“有事?” 乔知吟摇摇头,在他面前,她的话一向很少。 苏祁尧也早就习惯了,继续下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敞开医药箱。 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的东西的乔知吟睁大瞳孔:“你想干什么?” “上药。”苏祁尧语气不容拒绝。 “就是一点擦伤,不严重。”乔知吟坚持。 但苏祁尧压根没听她的话,同时拧开承装碘伏的瓶子,“那也得消毒。” “……不用。”乔知吟急切挣脱,实在没办法才软和语气祈求式道,“我怕疼。” 苏祁尧倒是没再强硬拽住她,先松开捏着棉签的手,安抚不安的她,“碘伏,不疼。” “会的。”乔知吟声线甚至有些颤抖,“不用消毒。” “很容易感染。”苏祁尧握住她的指尖,用自己算不上多暖的掌心温度替她暖一暖。 见她还是害怕,他眉眼多了柔和,忽而将另一只手伸到乔知吟面前。 “干什么?” “疼的话就咬我。” “……” 乔知吟张了张口,但没出声,因他一句话而让思绪被记忆抓住,想起了某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 他经常说这句话,也经常耐心安抚她,她确实会咬人,咬到出血,而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反倒总会笑出声。 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苏祁尧俨然在她手上轻涂碘伏,棉签的触感令她瞬间从回忆抽离,手想往回躲,但被苏祁尧禁锢住。 “没骗你。”苏祁尧淡淡的音色环绕,“真不疼。” 乔知吟没了话说,真的没什么感觉,就算隐有痛感,但也很快被苏祁尧轻呼的气息吹散。 在整个过程,他是温柔的,温柔到仿若那个狠戾与黄志忠对峙的人不是他。 实话说,乔知吟有那么一刻是喜欢这样的苏祁尧的。 松开她的手时,苏祁尧安排的人同时将外套送过来,他瞬间驱散这款柔笑之色,“穿上。” 想起什么,又顺道拿了两颗糖放在她面前的桌面,随即冷漠回到办公桌处理自己的事。 更像是在哄小孩,上完药,再给两颗糖鼓励。 乔知吟默默将糖果收起来,也回了个友好些的表情:“谢谢。” 苏祁尧以点头回应,沉默片刻才问:“你现在回去?” “嗯。” 他没挽留,只问:“需要派人送你么?” “不用,我打车就行。” “嗯,注意安全。” 苏祁尧难得这么有人情味的叮嘱一句,乔知吟道好,走到门口又觉得这种氛围太过尴尬,跟着提问:“你什么时候走?” “四点。” 现在三点五十,还有十分钟。 乔知吟双手推门,“好,那你也注意安全。” “知道了。” 门推开又阂上,暖和了一会儿的空间又恢复阴冷,苏祁尧转动手边钢笔,注视乔知吟直到彻底消失。 头隐隐作痛,指腹摁压无果,单手推开那个满是药品的柜子,倒出几颗吞入腹。 - 苏祁尧出差的家里似乎更安静了很多,各处都没什么家的气息,黝黯无光。 见近期艳阳高照,天气还算不错,乔知吟时而拉开窗帘让阳光照顾这个空间,晒得次数多了,自然温暖一些。 除此之外,小黛还不知道从哪拿了一盆天竺葵,说是她家种太多了实在放不下,正寻找有缘人养它。 乔知吟在乔家的时候也喜欢养花,原本还有个自己的花园,对这种活儿很熟悉,便接过手抱回家,本准备放在自己房间养的,却看家里客厅太过死气沉沉,干脆放在茶几处,让这抹亮色照耀整个房间。 25号那天,乔知吟完全忘了这是什么日子,早晨还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接通的是跟自己关系最好的管家周妈,聊过几句回乔家的事。 乔知吟趴在床上,神情轻快:“小黄鸭呢?最近怎么样?” 小黄鸭是她小时候养的金毛,今年已经十一岁,是狗狗界的高龄,最亲近的人就是乔知吟,在乔知吟离开乔家时,它几日不吃不喝,就守在她给它买的窝前,等到乔知吟回家才将它哄好。 周妈走到院子里,录下正趴在柔软棉布上睡觉的金毛,声音很轻,“它啊,现在能睡得很,一整天基本都在睡觉,不过精神头还可以嘞。” 乔知吟暖暖笑了笑,“等我过两天回去再去看看它,顺便给它买套新衣服。” 想起一件事,又补充:“对了,到时候记得帮它系根绳子,别让他乱跑,特别是别让苏总看见它。” 挂断电话,同时瞥见新闻推送,说是某个基金会会议昨晚圆满闭幕。 这个基金会是苏祁尧去参加的那个,乔知吟前两天就看过新闻报道,这么一看才想起来,今天其实是苏祁尧的生日。 从床上坐起身,望着窗外傍晚霞色思忖,大概在脑海里过了遍这些天来与苏祁尧的接触。 就当作是弥补上回他帮自己过生日而自己缺席的愧疚,她这回也帮他过一回生日,也是礼尚往来。 张助上次说过苏祁尧25日上午回来,到家时间估计晚上,她还有时间简单做顿饭。 先去趟超市买菜,又简单买了束花做装饰。许久没做饭的她动作略显生疏,险些被烫伤,不过成果还算不错。 她认为自己这次已经算是尽职尽责了,此前苏祁尧试图与她求和,被她忽略了,那么这回可以算是她往前主动走的一步。 毕竟正如乔亦筱所说,她得放过自己。 他们的婚姻,归根结底不算被迫,而是联姻。 那她也应该拿出联姻的态度,做好应作的事。 事情完成时不过晚上九点,苏祁尧还没回来,她也不急,拿了个盖子压住热气腾腾的食物,耐心等待。 从九点等到十点再等到十一点,从窗外霓虹纷繁到熄灯城市骤暗,从食物色香味俱全到受冷面坨香味淡却。 还有半个小时便过了苏祁尧的生日。 乔知吟看了眼手机,又默默放下。 才意识到一件事。 这回轮到苏祁尧缺席了。 - 苏祁尧回京城后并没回家,而是前往覃昊安那边的聚会。 身为兄弟,他们还是会象征性的打个生日趴的旗号小聚,实际上苏祁尧并不是非得出席,甚至在他到达前,覃昊安还与身边人打赌他出现的可能性。 “百分百会过来,不然他回家也是遭冷眼买罪受,在今天就是烦上加烦。”覃昊安一副看透了的表情,“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上演。” 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这人又在家挨了白眼,找兄弟买醉,那会喝到差点丢了半条命,不久之后他就离开京城了。 话落不久,苏祁尧如约出现,一看又是碰了壁回来,本就低气压的气场此时冻结到冰点。 覃昊安笑得尤其开心,坦然收下自己赢来的酬金,举杯对向苏祁尧,“拿你当赌注最爽了,每次都能大捞一把。” 苏祁尧烦闷扯着领带,搭腿点烟,顺道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回过家了?”覃昊安仍然一副吊儿郎当样子。 “没。” “我还以为你被撵出来了,就不回去看一眼?” 苏祁尧没答,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多少次等待换来疏离对待,几乎不用想也知道今天会是跟往常一样的结果。他是想把乔知吟留在身边,但并非每次都要往上贴。 “得,不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覃昊安乐呵抖了抖手头上的烟,示意身后台球桌,“玩一把?” 包间人算不上多,消遣娱乐的局,苏祁尧几乎将桌球当成是发泄工具,每一杆都很重,偏偏还很稳。 覃昊安看着他几乎一杆清台,倒也消了下杆的心思,坐在边缘嘴碎:“我说你何必呢,自找罪受,要不干脆离了吧……” 话音刚落,手指便被苏祁尧控制着的台球狠狠撞击,疼到他往回缩,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靠,得,我闭嘴,就不该提这茬事。” 常人无法理解苏祁尧的作风,娶乔知吟这件事他密谋了十几年,明知道她就是来折腾他的也不肯放弃,要正常人早被烦到趁早解脱了。 偏偏他当块宝供着,别人说不得,碰不得。 干脆聊点正事,覃昊安想起件事:“你母亲的忌日不远了吧?” “嗯。” “今年怎么说,跟往常一样?” “不用。”苏祁尧手握巧粉擦拭枪头,而后瞄准,将最后一颗球击落袋口,“今后不再有看她的机会。” 他真一杆清台,覃昊安只感觉自己站在这跟多余的似的,毫无参与感。 对面,苏祁尧伸手将球杆丢至台面,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霎那,许久没动作,像是被定住,周遭的活动都与他无关。 覃昊安没察觉他的反应,想起方才他那话,刚准备问:“什么意思?” 再一眼,对面那人已然没了踪影,急速奔至门口,几乎从没有见他如此匆忙过。 包间内其他几人疑惑看向覃昊安。 覃昊安啧啧两声。 这人又给自己买罪去了。 - 乔知吟给苏祁尧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只能改为发短信,单手托腮,独自等待。 此时是晚上十一点半,能等到苏祁尧的希望渺茫,但乔知吟还是选择在这过完最后半小时。 她知道苏祁尧已经回到京城,也知道他晚上没有其他事,但就是不回家。 很像是对她的一种惩罚。 如今身临其境体验过,才能懂那天晚上苏祁尧等她的感觉。 从惊喜到疲惫,再到失落,满是内心的煎熬。 撇去其他的不谈,但确实挺不好受的。 十一点五十分,乔知吟已经在思考桌上的这些东西是要倒掉还是留着,纠结片刻后还是决定直接倒进垃圾桶中收拾好。 刚站起身的那一瞬。 她听见奔忙的开门声,紧接着,有个人影从黑暗处赶来,带来清凉冷意飘浮。 没等她看清楚,已经落入一个怀中,区别于周围的寒,怀抱是暖的,将她完全揉入他的世界里。 男人的身躯有些颤抖,似乎是过于欣喜的表现,带着薄茧的指尖陷入她的发丝,轻摁她的脖颈。 乔知吟全身僵直,剧烈的心跳使她没法有其他行为,直到感受怀抱松开,又愣愣与苏祁尧对视。 她清楚看见他的喉结滚动,本在她耳侧的手移动到下颚骨,几乎捧着她。 紧接着,他阂上眼,专属于他的乌木沉香夹杂着室外泥韵味落入鼻息,又顺着口腔通往五脏六腑。 ——他吻住了她。 乔知吟没想到他会有这个反应,没敢回应,手掌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力道是真的很急,可又怕吓着她似的,吻得漫长又绵延,恂恂往里探。 两人的鼻息融合,唇齿相交,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了。 紧张加陌生,乔知吟几乎难以喘气。 在炽烈的间隙,她往后仰,错开这个吻,给自己呼吸的机会。 当再次回头时,浮上泪波的冰眸,不知所措的沉滞,泛红的眼睑以及那略有期许的光,这些本不属于苏祁尧的表现此刻全都集结在他这张脸上。 “别躲。”他的音色有所沙哑,粉与苍白并存的唇上晶莹剔透晃入她的眼中。 乔知吟再次忘了行动。 穿过落地窗外城市钟楼敲响第一声,余音袅袅,昭示距离25日结束还有十秒钟。 这一天即将过去。 室内人委屈依旧,视线交错许久,无声胜有声。 却听他恳求道: “今天是我生日。” “你主动亲一下我,好不好?” 知尧 乔知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点了头, 印象里,他们的第一次也是这么开始的。 两人所处的空间全被雾气填满,除了彼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分不清是谁的眼睛更湿润,只记得眼神缠绵, 灌入体内的全是对方的清香。 这本是刻进心底里的味道,但分开了太久,连他们也几乎忘却这抹气息。 挂钟浓厚声响敲了十下。 在最后一秒, 乔知吟反抱住苏祁尧, 咬住他的下唇, 再慢慢的将自己交给他。 钟声震动尾调落入心里,响声渐弱,留下的是强而有力的心跳,在氤氲宁静的空气中绽放。 这个生日,如梦一般。 缥缈到像是幻境,苏祁尧能做的只有用劲抱紧她, 生怕她消失。 他的挽留好似都在动作里, 即使在这个时候也舍不得她, 带有几分欣喜,更有几分激动的颤抖。 “别这样……”乔知吟吃痛,仰头往后缩,只尝到嘴里浓烈的血腥味。 苏祁尧不给她拒绝的可能性, 重新压住她, 单手用力摁住她的头, 将她控制在掌心。 他也失了分寸,不管是在清醒的阶段还是这个时候,他所能做的只有留住她, 必不可能让她逃离。 在涣散之时,她听见苏祁尧的声音,他唤她:“吟吟。” 她不想回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下意识应和他:“嗯?” 没有回答,耳垂反被咬住,鼻息轻敲耳根,又是一句呢喃:“吟吟。” 周围很乱,真的很乱,他就算简单几句话也能打破所有羁绊,乔知吟睫毛轻颤,避开言语,更为主动以行动回应苏祁尧。 ……………… 去的是乔知吟的房间,两个人就没分开过,尤其舍不得,更像是一对处于热恋中的普通情侣…… 忽而落了空,她茫然若失,指尖往下勾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却看不见苏祁尧,他离她愈发远,只有手上的温度告诉她他还在。 紧接着的一切她都控制不了。 不安感那么深,她所能做的只有死掐着苏祁尧。 时间由此似乎被拉得很长。 ……………… 不知过了多久,带着奶酪味的唇贴近她,有甜咸等质感揉杂,她得以重新抱住苏祁尧,抿走所有的味道。 “喜欢吗?”苏祁尧俯在她耳侧,问她。 她泛红着脸,别过头,不回答。 “你要不要也试试?”他又问,双臂撑起身,目光始终未离她。 乔知吟一愣,很快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摇头,“不要。” “行,那就不要。”苏祁尧不勉强,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待到差不多才坐直,手臂伸到床头柜,推开,摸到里面方形包装的盒子。 乔知吟手还牵着他,紧张没敢动弹,目光却还是因为他的动作而沾染呆滞迷茫,唤醒了最深处里对这个人的印象。 现在的她,脑海重复的一句话只有:他变了,他真的变了好多。 以前的他,不会有这种自觉性。 当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她生个小孩,这样他就有理由彻底圈住她,永远将她绑在身边。 她不同意,好在他不会强制进行,只要她主动提,他都会满足这些要求。 但他也会不断试探她,只要她点了头,那便一发不可收拾。 闹得最严重的一次,她打了他,恨不得把他踢下床,哭着倾泻:“子宫是我的,伤的是我的身体,你凭什么代替我的做决定。” 可他不能体会到这种情绪,只看着她落泪无动于衷。 她就明白了,对他来说,想要一个孩子是目的,为了达到目的,他只会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却在如今把这个偏执的目的从他的清单中划掉,主动做到了这一步。 此前不确定的,现在终于画上等号。 苏祁尧的病,比之前好了很多。 兴许是环境太朦胧,这种感觉太不真实,她眼里含着泪,模糊到看不清楚任何事物。 难以形容的情绪在脑海中炸开,她咬着牙,在不知不觉中竟掉落下一颗泪。 所有动作就此止住。 苏祁尧呼吸很重,跪坐在她面前,停止前行的打算,往前趴直到缓慢掠去她落下的那滴泪。 他说:“不想要可以直说,没必要这样。” 也不知道乔知吟听见没有,她没回应,本握着他的手掌稍松,仿佛给出了答案。 苏祁尧眸光减弱,只当是梦醒破碎。 眼神注视良久,隐下其他情绪,他坐起身,准备退出。 手腕却又匆忙被牵住,阻止了他的去向。 两人都有些发愣,乔知吟的手是在挽留他,眼角浮现的泪意更浓。 她总算给出答案:“疼。” 是疼,不是抗拒。 这个答案带来的是身心完全的驰懈,眼神被缱绻萦绕,苏祁尧指尖替她拨开黏在眼前的发丝,毛茸茸的头埋在她的锁骨中。 “那我轻点,你也放松点。” 他这回出奇的耐心,帮助两人拾起差点忘记的回忆,共同浸泡在甜蜜奇妙的海洋中。 在那段时光,能听见的只有男声: “感受到了吗?你在迎合我,原来你也是会主动的。” “记住我的感觉,记住我的味道,我要你刻进骨子里,除了我之外接受不了任何人。” “你是我的,知道么,永远是我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听见苏祁尧不断追问:“叫我名字。” 她明明不想应的,但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苏总。” 换来的是明显不满的反馈:“换一个叫法。” “苏祁尧……” 但这还不够,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满意,再三要求她:“再叫。” “苏,苏,祁……” 乔知吟完全被支配,难以反抗,声音被压得很低,仅一个名字也被她念得尤为艰难,更像是求救声。 “阿尧……” 十指相扣,心跳共频,共同执着彼此的温度。 生理性眼泪不受控制往下坠,乔知吟突然体会到莫名的窒息感,张开口艰难抓住空气,紧接着又被堵住,有人重新抱着她,最后耐心安抚她的情绪,很温柔,悠扬漫长。 他不断重复两个字:“吟吟。” 他知道她最喜欢怀抱,所以每次都会拉长拥抱的时间,揉着她的头,抚摸她的脸,细细抿去她的泪,抹去她所有不安。 这一刻,仿佛过了许久,许久。 可当冲动褪去的时候,回到当下,视线渐渐清晰,现实里没有涟漪,也没有温柔的爱意。 总归是过去得很快,属于两人的气息慢慢消散。 乔知吟从苏祁尧的怀里脱离,避开他搂着她的手,与满腔的复杂共同直起身。 苏祁尧问她:“去冲洗?” “嗯。” 他们没有一起的习惯,仅仅是一场狂欢,他们都是成年人,知道应该怎么收场。 苏祁尧没挽留:“今晚去我那睡?” “不用。”乔知吟低声拒绝。 “床单脏了。” “……我将就着就行。” 乔知吟只用余光同他交流,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揉了揉酸到发胀的腰部与大腿,缓步走向浴室。 苏祁尧靠在床上,掌心捞到烟盒,点燃。 目光继而扫向床边的一只玩具狗,那是乔知吟每晚必抱着睡的,但方才被他们压着,此时东倒西歪被随意丢至大床边缘。 连玩具狗都能跟她一起睡。 他却不能。 浴室内。 乔知吟倏地有些迷茫。 他们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就因为她简单准备了一桌餐食,替他过了个生日,他情绪难以稳定,她也随之脱离了理智。 回到卧室内时苏祁尧已经离开,本脏了的床单已经换下,套上全新干净的被褥,而她最爱的那只玩具狗也平平整整躺在床上,就在苏祁尧方才睡过的位置。 太久没尝试这种事,身子疲惫到不行,乔知吟将玩偶捞到身前躺下。 夜静谧,风声止,宇宙依旧,又在悄然中焕然一新。 乔知吟一夜好觉,苏祁尧彻夜难眠。 - 乔知吟梦里全是昨晚发生的片段,醒来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空气里的旖旎存留,脖颈处的红印子都在提醒她。 刚起身,便感受到有一道光线极其亮眼,侧目发现是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枚戒指,在阳光下夺目。 这是苏祁尧随身佩戴的戒指,应该是昨晚他顺手摘下,结果忘了带回去。 端详片刻,她才发现戒指内侧原来还刻着他们两人的名字,连通指关节的血管直达心脏处。 将戒指握在掌心,她才起身踏出卧室。 昨晚她做的饭已经被收拾干净,不确定是倒掉还是被吃完,但她看了眼垃圾桶并没发现食物残渣,倒是昨晚做饭的材料还在那。 茶几的天竺葵似乎盛开得更加艳丽,在阳光下毫不逊色,旁边多了一台小小的花洒,想必是有人照顾过。 不知为什么,这个家中好像总算有了点家的生机。 身后传来轻微响声,她回头发现苏祁尧刚从卧室出来,他穿着一件高领薄毛衣,随手套上长款风衣,少了那股子严肃感。 乔知吟与他打照面:“苏总。” 苏祁尧没回应,径直走向厨房倒了杯温水,不过第一杯并非给自己喝,而是往乔知吟方向推,明显是给她的。 走过去默默接过,双手捧着小口慢慢喝。 苏祁尧主动问她:“今天去公司?” “嗯。” “我送你?” “不用,打车就行。” “那我让张助送你。” “……” 乔知吟继续埋头喝水,没了话说。 苏祁尧也没再出声,笔挺身躯站立饮水,关节紧握杯壁,他的这双手修长精致,但还是得有些配饰才更完美。 想起那枚戒指,乔知吟才递给他物归原主。 并没什么交流,苏祁尧接过之后顺手套无名指上,这是他婚姻的象征,自从结婚之后似乎就没看过他手上戒指消失。 乔知吟不自觉低头扫向自己的手。 而她这双手不同,她从来没有佩戴过戒指。 水龙头水声回荡,苏祁尧将剩下的水倒掉,单手撑在台前等着乔知吟的杯子一起冲洗。 乔知吟赶忙递给他,顺道提起:“昨晚的东西你倒掉了?” “没有。”苏祁尧答。 乔知吟没明白他的意思:“你吃了?” “嗯。” “吃冷的东西对肠胃不好。” “热过了。” 乔知吟惊讶:“你会做饭?” 苏祁尧没直明回答,但是眼神已经动作已经代表了一切。 他之前不会做饭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 短暂清晨碰过面后,两人分道扬镳,乔知吟最终还是坐上了张助安排的车。 其实她本意是想告诉苏祁尧不用麻烦,她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但他的意思好像是误会了她不想跟他呆在一个空间内。 临近十一月,世界都染上金黄色彩,又有阳光当空,如漫画般烂漫。 大多数人尤其春秋两季,乔知吟相反,她总觉得秋季有萧瑟悲凉感觉,甚至不如冬季,至少有喧嚣的雪,填充得热闹些。 在工作之余,乔知吟还收到一通信息,来自很久很久未见的老朋友舒南笙。 说是朋友,其实也算不上特别熟,只因为同住在一片别墅区内而相识。 印象里,舒南笙性格特别活泼,也是很讨人喜欢的类型,所以他们初遇没多久便熟络,后来时常在朋友圈中互动,她也会给她点点赞评论几句。 这次舒南笙联系她,是有事找她帮忙。 据她所说,她的婚礼临近,结果却找了个不靠谱的设计师,工作进行一半因为破产跑路了,现在要找个好点的策划团队太费力了,又听说乔知吟专业就是这方面,所以想请她帮忙策划。 舒南笙发了好几个表情包,从星星眼请求到委屈哭泣,再加上她一贯软软的语气,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更何况她还给出了个诱人的条件:【听说你喜欢Petrichor对不!明年夏季演唱会地点就在京城,到时候我能托我爹地拿两张门票。】 乔知吟当下来了兴趣:【成交!】 舒南笙:【嘿嘿,不过最多只能拿两张,到时候你跟祁尧哥一起去呀。】 舒南笙也认识苏祁尧,且认识时间比乔知吟还要长。京城几个大家族的府邸都在誉园,乔家是在乔知吟6岁那年才搬过去,在此之前舒南笙早就跑遍了誉园每户家中,成了很多家庭受喜爱的干女儿。 当年乔知吟与苏祁尧结婚,舒南笙还真情实感发来祝福,她并不了解他们两人的真实关系。 乔知吟没多说,又顺着舒南笙结婚的事情聊了起来:【你怎么结婚得这么突然,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舒南笙:【刚定下没多久,我也没想到啦。】 她还发了张婚纱照,是组特殊的照片——在半空中,背景有着蓝天白云与广阔无垠的世界,是一场行动上的海誓山盟。 舒南笙穿着婚纱,开心亲吻身侧的男人,而男人睁着眼睛,满眼宠溺深情凝视她。 乔知吟认得出图片上的男人是陆家人,陆家二公子陆持临。 他们两个人能走到一起在她的意料之外,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舒南笙发来一个猫猫眨眼表情包:【反正就是这样那样,我们就要结婚啦!】 她的喜悦溢满屏幕,对她来说婚姻明显是幸福的。 乔知吟多看了眼婚纱照,竟有些羡慕。 接下这个活儿,很快收到他们婚礼的平面图以及大致的流程,婚礼策划这种事她非常熟练,大学时期时常接这种单。 迄今为止,她策划过许多场婚礼,也参加过数不胜数的婚礼。 在开始之前,她抽空前往婚礼场地看了眼,他们的婚礼尤为盛大,定在一片海边的草坪上,延至岸边的私人游轮,主场合就在游轮。 只身过去时,恰好碰见游艇处有群人聚会,她只简单瞥了眼,没好靠近,却没想到里边的人率先发现她。 有个人弯身走到甲板,单手搭在栏杆眯着眼睛睨视她许久,像是在确定她的身份。 最后朝她喊出声:“嘿,你就是苏祁尧的那位媳妇吧。” 乔知吟与他们不熟,略微颔首准备溜走,但又见覃昊安的身影瞬间钻了过来。 他嘴里还咬了根烟,像是看稀客似的:“嫂子啊,来找苏祁尧?” “没有,只是路过。”乔知吟回答。 “这边可不是什么繁华能随便路过的地儿。”覃昊安拍了拍身边人,与他共同下去迎接乔知吟,“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儿?” 这艘是陆持临的私人游艇,听说他们时常在这歇脚,但也没想到一来就会碰到他们。 乔知吟走进去时,发现里边基本都是男人,唯一一位女人正慵懒靠在陆家大公子陆颂衍身边,还正无聊揪着他头发把玩。 见到她时,女人坐直身子,冷淡目光扫了扫她。 “都认识吧,熟人。”覃昊安倒是很照顾乔知吟,还专门为她拿了瓶饮料。 乔知吟点点头。 都是苏祁尧的朋友,京城有头有脸的公子哥,也都住在誉园内。 但其实誉园很大,像苏家陆家这种有威望的府邸集中在最中央,而像乔家这种普通家庭只能勉强在最角落,见不到几次面。 好在他们都没有架子,待她算热情,陆持临见她拘谨,还主动提出:“你是来看场地的吧,我让笙笙过来陪你。” 覃昊安躺在摇椅,问:“什么场地?” “我们婚礼,笙笙找了几个朋友帮忙。” “噢,婚礼啊。”提到这两个字,覃昊安语气放缓,多了些意味深长。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敏感,乔知吟听出几分内涵,垂头盯着自己指尖。 其实她很不愿意提起婚礼两个字,特别是在苏祁尧这些朋友面前。 说来可笑,她参加过那么多对新人的婚姻殿堂,唯独缺席了自己的。 又听覃昊安的声音:“我也让苏祁尧过来吧,让他老婆一个人在这多不好。” “不用麻烦,我过会就离开了。”乔知吟出声。 “那也让他来接你,对你的事他一向上心。” “……” 乔知吟也算不上多么活跃,跟不太熟的人在一起就是这么窒息,她更愿意安静呆着,算着时间等熟悉的人来解救她,要么是舒南笙,要么是苏祁尧。 ……在这种时候,她尤其想念苏祁尧。 在她对面,陆颂衍持续抽着雪茄,动作没停下过,他身边的女人似是烦了,狠踹了他一脚,往旁边侧。 口中骂骂咧咧:“抽抽抽,抽不死你。” 陆颂衍不怒反笑:“我死了不正合你意?” “是,死了最好,但别死我身上,还得替你收尸。” 这种对话令乔知吟背后发毛,印象里陆颂衍也是个狠戾的大人物,要落普通人上,怎么可能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 女人紧接着看向她:“小姐妹,出去吹吹风不?” 乔知吟不认识她,但也跟着走到甲板,感受海风拂面,淡了室内浓烈的烟味,这种清新感尤为舒服。 女人自我介绍,说是叫喻忻尔,听他每次提起陆颂衍的语气都很差,似乎对他有很大的怨气。 乔知吟没敢问,又听喻忻尔与陆颂衍吵架,最后陆颂衍甚至直跃海里游泳冷静,过程乔知吟吓得够呛,哪敢出声。 “贱得慌。”喻忻尔谩骂出声,很快换了副友好些的表情拉过乔知吟的手,悄悄在她耳侧道,“我听说过,你也讨厌在苏总身边是不?” 也? 乔知吟错愕,没明白她的意思。 “或许咱俩可以成立一个联盟。”女人喃喃自语。 “什么联盟?” “先远走高飞,再杀人分尸。”喻忻尔盯着海里的男人,咬牙切齿。 “……”乔知吟乖乖闭嘴。 “我说真的。”喻忻尔重复,声音轻了些许,带着淡淡忧悒飘向海边。 乔知吟没说话也没回答,女人察觉异样:“难道你不想离开苏总?” 乔知吟怔了怔,先摇摇头,又转为点头。 喻忻尔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他对你怎么样,伤害过你没有?让你受伤那种?” 乔知吟想了想,道没有。 “有没有限制你出行,要求你去哪都得向他汇报?” 乔知吟摇头。 “还有,要你伺候他,他就跟祖宗似的等你服务?” 乔知吟还是给出否定答案。 喻忻尔一脸羡慕模样看着她:“难怪这么不对等的婚姻你都不想离,原来过得这么幸福。” 乔知吟看着她那眼神,不像是虚情假意,是由衷向往她与苏祁尧的关系。 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表达。 “啧,他来了。”喻忻尔看向乔知吟身后,耸耸肩,与苏祁尧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小媳妇对你死心塌地着呢。” 乔知吟慌忙转身,对上苏祁尧的视线,呼吸短促,下意识仔细回想自己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而他这会眼眸阴冷劲散了不少,但也没什么情绪,连茫茫海浪波纹都没能在他眼里出现倒影。 苏祁尧冷哼:“我想你还是先顾好自己。” 喻忻尔身后,陆颂衍降临,不知是11月海水寒湿还是如何,他身上半点温和都无,如同一团黑云压制住喻忻尔。 看着他的模样,乔知吟不觉往苏祁尧的身边缩了缩,她原以为苏祁尧是她见过最可怕的人,却没想到远有人比他更阴骛。 喻忻尔被男人带走,乔知吟还想问她的经历,可惜没能找到机会。 她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明显试探的话语,又何尝不是在提醒她。 抿唇错开目光,又坠入苏祁尧的眸眼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看她的目光确实少了冷漠,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知吟!”舒南笙姗姗来迟,朝乔知吟扑过来,“好久不见,好想你。” 两人找个话题聊起近况,过程苏祁尧尚没走进游轮内部,就倚靠在平台等着乔知吟。 等了大概十分钟,他才来到乔知吟身边,看向舒南笙:“聊完了?” 但立刻被舒南笙回怼:“就没见过你这么烦人的,借你老婆说几句话都要管。” 苏祁尧:…… 侧目稍佻隔壁陆持临:“不管管?” “管不了。”陆持临语气无奈又宠溺。 这场合还真有意思,两个大男人像是两颗望妻石,排排站面色惆怅。 等到这边两人终于结束聊天,苏祁尧过去将乔知吟带走,舒南笙总算分点精力在自己未婚夫上,两人拥抱亲吻。 乔知吟看着他们,收回目光,再看看苏祁尧,陡然觉得有点尴尬。 苏祁尧将烟掐灭,也当没看见:“走了?” “嗯。” 在室内看戏许久的覃昊安朝这边吹了口哨:“不多坐会?” “不了,有个会议。”苏祁尧答。 覃昊安秒懂,还刻意增大语调将下句话说给乔知吟听:“懂了,专门抽空来接嫂子的啊?” 苏祁尧伸手以动作回应,乔知吟捏着指尖跟着他走,想着应该说点什么。 最后还是苏祁尧先开口:“你们认识?” “谁?” 苏祁尧示意那头喻忻尔。 “刚才认识了。”乔知吟坦然回应,想起方才喻忻尔也与苏祁尧挺熟的样子,又询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是陆颂衍女朋友,聚会经常见。”苏祁尧不动声色道。 这话乔知吟接不上,他的兄弟们聚会时常带女朋友,而他总是孤身前往,并非他不带,而是乔知吟不肯去。 本以为氛围又要就此沉默。 又听苏祁尧声音:“她刚才说的是真的?” “……什么?”乔知吟脚步止住,瞳孔焦点又地面转至苏祁尧的眸。 他今天不太一样,活跃了些,情绪细腻了些。 苏祁尧也看着她,薄唇轻启。 “你对我。”话没落下,先是勾唇一笑,气息轻盈。 才道:“死心塌地。” 知尧 “……” 其实也没有。 只是喻忻尔的话让她觉得在苏祁尧面前她更像是祖宗, 对比下来他对她好像还不错罢了。 也不至于到……死心塌地的地步。 “知道了。”苏祁尧明显不准备从她口中听见残忍的答案,将自欺欺人进行到底。 乔知吟明眸错开,调整自己的表情。 她的想法也没那么明显吧? 苏祁尧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就停在对面,乔知吟坐在副驾驶, 瞥见游艇甲板上舒南笙还在热情朝他们挥手。 她也挥挥手回应,目光回到车内苏祁尧身上,笑容总显得有点假。 “吃过没?”苏祁尧问她, 启动发动机, 没急着走。 “还没。”乔知吟有问必答。 “一起吃?”苏祁尧试着发出邀请。 乔知吟想起方才苏祁尧说过的话:“你不是还有个会议?” “不算重要, 你要是愿意,等我十五分钟左右就行。” 他的挽留表达得非常明显,忙里偷闲约她吃个午饭。 乔知吟双手抱住安全带,看了眼时间,“但我等会还有事。” 话落她也没去看苏祁尧的反应,觉得自己的拒绝太刻意, 补充:“下午要交一个方案, 我还没整理好文件。” “嗯。”苏祁尧的声线中没有吐露出什么情绪, 轻踩油门,直接离开。 回到公司,小黛与胡峰又在追逐打闹,当乔知吟出现时, 小黛直接躲她身后, 交代她保护她。 “怎么了?”乔知吟问。 “他欺负我!”小黛控诉, “他让我陪他吃饭,我说我没空,他就生气了。” 胡峰咬咬牙, 为自己正名:“哪有,你刚才明明说你有时间,我约了之后你就立刻改口,对我的意见也太明显了吧,不带这样的。” “……” 明显……吗? 乔知吟很难不映射到自己方才与苏祁尧的接触上。 难怪后来的一路无言,他没再发出任何邀请,应该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走到办公桌坐下,在打开文件缓冲的那瞬间,乔知吟在想需不需要发条短信解释解释。 指腹刚点开对话框,还没来得及编辑内容,那头就传来准备开会的呼唤声,只能先放下手机。 两人的聊天框持续安静,直到下一次有消息是在乔知吟父亲生日当天。 苏祁尧忙了一个早晨回家,到颂苑时仍给她发了熟悉的两个字:【下来。】 当时的她正收拾东西,将给小黄鸭买的玩具零食都放进一个小包中,才带着下楼。 苏祁尧瞥了眼她多带出来的包:“什么东西?” “没什么。”乔知吟打岔。 苏祁尧睨着里边露出来的印着文字‘dog favorite’,没多说。 乔家虽算不上名门望族,但也小有名声,乔父生日前来祝贺的人并不少,乔家别墅喜气洋洋。 用人先将苏祁尧准备的贺礼送进屋,乔知吟望着自己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回忆扑面而来。 苏祁尧来到她身边,睨着她好片刻。 最后伸出右掌,“不做做样子?” 乔知吟知道他的意思,白而纤细的手放在他掌心上,瞬间被他牵住,暖意包裹。 两人牵着手走进屋内,倒是真像一对热恋中的夫妻。 自从苏祁尧出现后,主位便让给苏祁尧坐,祖母的关注重心就没有从苏祁尧身上转移开过,始终伴随着阿谀奉承。 苏家如今控制着乔家,他们一点都没敢怠慢苏祁尧。 这种生活一向如此,对乔家来说,能与苏家联姻是高攀了苏家,所以祖母极为重视,在乔亦筱16岁时就开始培养她的琴棋书画及各种礼数,只盼着她能给苏家留下一个好印象,求得乔家今后顺顺利利。 可惜最终与苏祁尧结婚的人是乔知吟,她是个不服管教的人,没有乔亦筱的大气与能撑大局的气场,祖母并不喜欢她,更何况她还差点毁了这场婚姻。 “知吟,赶紧替苏总沏杯茶,懂点事。”祖母没给乔知吟好眼色,语气中多了些使唤的意味,在她看来,乔知吟并不懂得服侍丈夫,本就是个失礼的行为。 乔知吟没法拒绝,但她不太懂这些,连沏茶的动作都显得笨拙,别说优雅温婉了,甚至差点溢出来。 祖母看不下去,脸臭得不行,在一旁提示,但乔知吟假装没看见,将不满写在脸上。 “这孩子,从小就笨,也没怎么管着,无法无天了,苏总见谅。”祖母出声,虽生气但在苏祁尧面前还是努力赔着笑颜。 “嘶——” 青花瓷质盖碗内壁通透偏薄,滚烫热水倒入之后稍有不慎容易被烫到,乔知吟冷吸一口气,没等茶倒完便先放下。 泡茶时常不宜太久,本就该控制在一定时间内,如此一来这壶茶明显是废了。 祖母蹙眉面色愠怒,赶忙向苏祁尧道歉,同时叱责乔知吟:“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抱歉苏总,她笨手笨脚的,想必平时没少给你添麻烦。” 苏祁尧没应。 他本就是这个空间的人最重视的对象,一言一行都被人关注着,生怕哪里招待不周。 祖母已经安排佣人重新换一泡茶过来,但他只伸手拒绝,目光如炬,似有不悦。 祖母更慌忙些许:“这壶茶泡久了,茶色太浓,不宜……” “不必。”苏祁尧没什么耐心听祖母的话,冷言打断。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本半弯着身子的乔知吟牵回到自己身边,握住她的手,指腹在方才她被烫到的位置细细摩挲。 乔知吟瞥了眼自己的手,反倒有些不耐烦,“轻点。” “好。”苏祁尧应下,相比她的暴躁,他要跟温和许多,是替她抹去被烫的疼,也是在轻拭她被责备的不满。 祖母一时间没了话说。 她最看不惯的乔知吟如今在苏祁尧身边也这么蛮狠无礼,把他们所有人都吓得不轻,但苏祁尧竟然没有生气。 她赶忙改口:“怎么样了,烫伤严重不?需不需要派人拿点冰块过来?” “不严重。”乔知吟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结果被苏祁尧用劲握住。 他看了眼她的指尖,还好只是些许泛红,没有其他问题。 话题被从容带过去,开始聊起商业上的内容,苏祁尧又是一副淡然傲慢的姿态,难以琢磨,这样最惹人多想。 但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特殊——沏茶的人,从乔知吟变成了苏祁尧。 骨感脉络清晰的手散漫把弄茶碗,倒下一杯,先递给乔知吟,等到她不想喝了再留给自己。 试问此处谁敢让苏祁尧这么服务。 但在这里待着,乔知吟其实不太自在。 她目光不断往门口瞥,看了看时间,又没忍住问身边管家:“大姐还没过来吗?” “在路上,应该快了。”管家回答。 “那我先出去等她。” 乔知吟刚站起身,结果下一秒又听见祖母的声音:“苏总还在这,你要去哪?” 这回祖母的语气并没方才那么冲,但那股子教育意味仍在,让人很不舒服。 乔知吟没什么表情,干脆看了看苏祁尧。 “去院子?”苏祁尧言谈自若,握杯抿茶。 “嗯。” 苏祁尧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祖母见他并没有不满,继而改口:“要去可以,总得交代一句。” “……” 乔知吟不想回应祖母。 她跟祖母的关系不好,小时候祖母就经常拿她与乔亦筱对比,后面也是祖母下令将她软禁,乔父乔母求情都没用。 在她面前总很窒息。 走到院子时恰好瞥见另一辆车到达,她迅速小跑上去,来到乔亦筱身边。 乔亦筱是跟顾恒钧一起过来的,不过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有点僵,乔亦筱不爱搭理他,他也仅简单问好后带着贺礼走进室内。 “你怎么过来了?”乔亦筱含笑问她,“苏总呢?” “他在里边。”乔知吟挑了挑手,“我不想跟祖母呆在同个空间内。” “又说你啦?” “嗯,每次都这样。”她吐槽,“还要我伺候好苏总……凭什么。” 乔亦筱进屋内问候,乔知吟站在门口看了眼,祖母看着她的脸上满是欣赏与笑意,因为乔亦筱满足了她认为的一个女人应该具备的样子。 知性,大方,体面,能主内,不抢丈夫风头,事事以丈夫为重。 可乔知吟并不认同这种观点。 瞅着还没到晚餐时间,她往花园过去,小黄鸭的窝就在花园从中,此时的它安安静静趴在旁边。 它还在睡觉,乔知吟放轻脚步没敢出声,但兴许是闻到她的味道,随即睁开双眼看着她。 若放在之前,它肯定会直接朝她扑过来的,但如今不知道是年纪较大还是生疏了,它只是盯着她,尾巴缓慢摇啊摇。 乔知吟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它身边,揉揉它的脑袋:“小黄鸭。” 金毛用微弱的声音回应,才站起来爬到乔知吟身上,头主动伸到她掌心让她摸它,憨憨乐着。 周妈闻声走过来,同时帮小黄鸭的碗里加点食物,“好久没看见它这么开心了,最近都没什么精神,整天懒趴趴在这,也不乐意吃东西。” “可能是换季,它适应不了。”乔知吟握住小黄鸭的爪子,心底漫过悲凉。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小黄鸭年纪大了,走不动也吃不下是难免的。 只是不愿相信,接受不了它的离开。 乔知吟从小就很喜欢小动物,11岁时路过宠物店看见一条喜欢对着她笑的小金毛,就把它带回了家,养到现在。 小金毛陪伴她走过学生时代,从幼稚到成熟,相处了13年,感情早就跟家人一样亲。 她结婚时也想过把小黄鸭带走,但她知道苏祁尧不喜欢狗,所以只能把它留在这。 正想着,乔亦筱也走了过来,带了点小黄鸭最爱的零食给它,但它明显也提不起兴趣。 “我刚才在那边,发现苏总的注意力一直往窗外瞥。”乔亦筱笑着点明,“看来他人在那边,魂儿却早就飞走了。” “可能怕我又逃了吧。”乔知吟笑着打趣,因为今天被祖母叱责的缘故,她对苏祁尧的情绪也显得暴躁了些。 “他不知道你来看小黄鸭?”乔亦筱又问。 乔知吟漫不经心:“没,他不知道小黄鸭的存在。” “你没告诉过他?” 乔知吟摇头,捏了捏小黄鸭的脸颊,“我不敢。” 话落,周妈的声音出现:“我看老爷他们出来院子,可能准备过来花园。” 乔知吟一顿,赶忙将小黄鸭从自己腿上抱下来,用绳子扣住它。 交代:“让它在这儿就行了,今天先别离开。” 乔亦筱看着她急切的动作,不解:“每次苏总过来你都让小黄鸭避着他,苏总又不虐狗,那么紧张干什么?” 乔知吟眸光暗淡,想起久远之前亲眼看到过的画面。 “那说不准。” 走到院子,苏祁尧与祖母他们都在院子内散步,时不时向苏祁尧介绍各种装饰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领导过来视察。 乔知吟本没打算上前,但又见苏祁尧朝她投了个眼神,她只得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 手再次被牵住,他的动作自然,冰凉的戒指指环就贴在她的无名指处。 苏祁尧在她耳廓:“没看见你。” “就随便走走。”乔知吟回答得含糊。 苏祁尧斜睨她沾上了金黄色狗毛的裙子,眸色加深,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替她扫去。 乔知吟一惊,身躯僵硬呆站。 但再看向苏祁尧,他并没什么异常,仿若那只是随手的动作。 - 乔知吟感受到浓浓的疲惫感。 晚餐后的她只想回自己房间内躺一会,没告诉苏祁尧。 不管什么时候家都是最温暖的港湾,在闺房里总能瞬间放松下来。 虽然这个房间内也有很多不好的回忆。 她看到抽屉前的日记本,上边是她被软禁在房间内时记录下的一页页,全是对这段婚姻的抗拒。 文字是压抑的,当时因为这件事她差点抑郁,可当如今合上日记本放回到抽屉最角落的时候,好像也随之释怀。 那就好好相处吧,至少苏祁尧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差。 听见窗外有什么动静,她走过一看发现乔亦筱正与顾恒钧在一起,她朝他们挥挥手,乔亦筱看见了,但只随手回应她,看起来心情并不好。 见顾恒钧离开,她才走下楼,临推门前发现柜子上还有自己最喜欢的果冻,又捞了一把带在身上。 回到一楼,她最先见到的人是苏祁尧,倒是主动邀请他过去院子。 结果过去后不久又无情把他撵回室内——因为乔知吟发现乔亦筱好像有心事,姐妹间需要独处空间。 苏祁尧:…… 乔知吟注视苏祁尧离开略显落寞的身影,突然在想他会不会又怀疑她这种行为是对他有意见。 姐妹俩坐在秋千上,乔亦筱没什么表现,她的心情不写在脸上,只是偶尔盯着头顶上的月亮发呆。 “你们什么情况?”乔知吟问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乔亦筱摇摇头,“没好过。” 乔亦筱与顾恒钧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关系很好,后面上了同所初中,又上了同所高中,情感渐渐从朋友转为喜欢。 后来高中毕业时,顾恒钧向乔亦筱表了白,但乔亦筱因为婚约而拒绝了,再后来他们就断了联系。 直到乔亦筱大学毕业后才重新跟顾恒钧相遇,这些年来他们都没忘记彼此,但很可笑的是,这段时间内顾恒钧的女朋友不断。 所以当乔亦筱得知自己没有婚约的时候也没有答应他的追求。 这次他们闹不愉快的原因是顾恒钧的其中一个前女友还在纠缠他,他明明都将那些桃花债处理清楚了,但乔亦筱还是介意。 “我已经27了。”乔亦筱叹了口气,“他们都觉得一个女人到了27还没谈恋爱,没结婚生子就应该着急起来。” “特别好笑的事,祖母本来不喜欢顾家,但就因为我的年纪,她现在催着我们结婚,她说怕没人敢要我了。” “没人要就没人要呗,我是个完整的人,能照顾自己,干嘛非得求着别人娶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乔亦筱眼里是泛着泪花的。 她一直都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乖巧,但只有她知道她有多羡慕乔知吟。 她早就被训练成一个没有脾气,没有自己喜好的人,在前十年时间里,她都在为了伺候一个不知名的丈夫做准备,如今没了婚约,她也丢失了自己。 乔知吟心疼抱住乔亦筱,听着听着她也想哭了。 是了,虽然她从小不受喜欢也总是被拿来比对,但她从来没羡慕过乔亦筱。 因为她向往自由,内心的自由。 姐妹俩聊了很多,乔亦筱也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离开京城,出去散散心一段时间,寻找真正的自我。 夜渐晚,苏祁尧默默站在黑暗的角落处等待乔知吟,她们谈了多长时间,他就等了多长时间。 乔知吟一回头,他永远在那,等到她的眼里终于有他。 送别乔家,苏祁尧因为喝了酒所以请了司机帮忙开车,车内满是他的酒味,但他面色看不出半点醉意,也永远从容不迫。 苏祁尧指尖摩挲扶手箱,垂眼看向那双自己牵了一整日的纤手,如今不用演戏,他也没了牵手的资格。 又上移至她眼睑处,他问:“刚才哭了?” “没有。”乔知吟避开他的视线。 “你眼角红了。” “……” 苏祁尧又问:“聊了什么?” 见乔知吟还是沉默未语,又调整了下坐姿,“算了,你估计也不会想说。” “没有。”乔知吟担心又有什么误会,赶紧先道,“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说。” 空间沉闷,像是怔怔的呆滞气息,片晌才有丝很浅的笑声飘荡。 “……”乔知吟才答,“大姐她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 话落,补充:“是她,不是我。” 苏祁尧陡然饶有兴致:“我没说是你。” “我怕你这么想。” “我没有。”苏祁尧坚持。 “……我是说担心。” 她这么急于解释,兴许还有另一种解释称为心虚,心里有想走的计划被戳穿的心虚。 苏祁尧睨视她,却更愿意相信她的话。 而后他道:“你要是想出去旅行也行,没人拦着你。” “噢。”乔知吟才发现他好像对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关心,就只是想找个借口跟她说说话罢了。 想起件事,苏祁尧薄唇紧抿,又才道:“上次安排跟着你的事,是我做得不对。” 乔知吟惊愕看向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次有什么对你造成影响的事,你直接告诉我,我会改。” “好。”乔知吟垂下眸。 她没猜错,苏祁尧只是没意识到那件事给她带来的影响,但只要他知道了他就不会再做出类似的事情。 氛围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道歉而变得僵硬,苏祁尧像是有心事。 乔知吟摸到兜中的果冻,难得主动打破寂静:“吃不?” “什么东西?” “果冻,其实放了两年多了,但我看保质期还没过,你要是介意的话就算了……” 话音未落,果冻便已经被接过去。 但苏祁尧看着这一长条的包装,并没什么行动。 乔知吟知道他应该没吃过这种东西,主动解释:“那里有个口子,你直接撕开然后吸就行。” 想了想,她还是先帮苏祁尧撕开,再递给他。 一身昂贵西服表情淡漠的人此时在这研究果冻的吃法,这番画面稍显违和,乔知吟看他还有些吃力,干脆也凑过去帮他将下边的果冻挤上去。 看着看着,她却突然笑了出声。 苏祁尧眸底划过不明的光:“笑什么?” “没有。”乔知吟笑着答。 她自己也拿了一条送到嘴边,同时出声:“我很喜欢这个味道,就是对你来说可能会太甜。” “不会。” “嗯?” “刚刚好。”苏祁尧看着她的笑,失了神。 话落,他又伸出手:“还有么?” “有。”乔知吟没想到他也会喜欢。 拿到第二条果冻,苏祁尧看了看,若有所思。 而后撕开,睨视片刻。 “不小心撕的口子太小。”他示意道。 顿了顿,“看来还得麻烦苏太太喂我。” 知尧 “……?” 苏祁尧说得真诚, 乔知吟帮他也不是,不帮他也不是。 最后还是试探性拒绝:“另一边也有口子,你还能有重新撕的机会。” 撕是可以重新撕, 但是来自乔知吟投喂的机会只有一次。 苏祁尧的要求也适可而止,不声不响将眼神收回, 照做从另一边下手。 本满是酒味的空气渐渐被果冻的甜驱散,刺鼻难闻不再,满是活泼轻盈, 果香氤氲。 这是乔知吟最喜欢的甜, 最喜欢的味道。 苏祁尧陡然萌生出舍不得离开这个空间的奇怪想法。 - 再平淡如水的生活中总会有意外发生。 就在乔知吟见过小黄鸭的不久后, 得知一个消息:小黄鸭突然呕吐不止,之后又陷入昏迷,正送往医院急救检查。 接到周妈的电话时,乔知吟正在彩排现场,距离京城市区几十公里的地方。 连天公都跟着应景,猝然变天下起瓢盆大雨, 闪电穿过被乌云密布的天无情冲向大地, 雨丝完全将眼前的景象蒙蔽。 来不及请假, 她直接往外跑,风夹杂着雨划向她,寒意迫不及待钻入外套内。 乔知吟湿透了的手抓着手机,好容易叫到一辆车, 可司机在好几公里外, 过来需要一段时间, 这边位置偏僻,她也找不到计程车。 无助感就这么拂面而来,她恨不得能立刻到达医院, 脑海中不可遏制开始猜想各种可能性。 一道属于轿车的亮光打在她身上,光中全是倾斜洒落的雨水,轿车停在她身边,车窗缓缓降下,苏祁尧的侧颜浮现在她的瞳孔里。 “去哪,我送你?”苏祁尧明显察觉到她的焦急,直接开门见山。 “我……”见到希望般的欣喜很快消散,乔知吟想起自己要前往的地方,却迟疑没敢直说。 但是手机上那辆车此时还堵在路上,难以前进,她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 “去宠物医院。”乔知吟低声。 她没什么把握,甚至认为苏祁尧有可能拒绝接送她,直接离开。 可她听到的是苏祁尧毫不犹豫的回应:“上车。” 轿车高速穿梭在城市道路,更像是追赶雨的速度,越过一辆又一辆车,行踪焦急。 车内,苏祁尧拿了条毛毯递给乔知吟,示意她擦一擦头发上的水珠。 但乔知吟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她不断发短信联系周妈,想得到小黄鸭的消息。 周妈没回复,只能任由脑海里的画面不停混乱循环,越想越慌。 终日嗜睡,食欲不佳,眼神无力,懒懒散散……她早该注意到的,怎么可以因为小黄鸭年纪大了所以觉得这是正常的现象。 她就应该重视一点的,万一小黄鸭真的生病了…… 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她不敢想,也不敢接受。 本想打电话给周妈,但一时间没拿稳手机,顺着手臂恰好掉落至车内缝隙中。 她正准备弯身拾起,又感受到手背被暖意包裹,整个人也随之被无法拒绝的力道拉回来。 “我帮你捡。”苏祁尧见乔知吟失魂落魄模样,能猜到几分,只尽自己所能照顾她。 骨节分明的手伸入缝隙,两指夹着手机直到成功拿出来,他放在乔知吟腿上,同时拎着毛毯替她擦拭身上被雨水遍布的狼狈痕迹。 清凉沉稳的乌木沉香味流淌,满是安神镇定的尾调,乔知吟摄取着这种气息,剧烈跳动的心脏放缓,可焦虑仍然存在。 苏祁尧见她没抗拒与他的接触,又伸手指腹在她的脖颈处按压轻揉,企图让她放松。 “别太紧张,不会有事。”他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能说什么,面对此刻的乔知吟,实际上他比她还要不知所措。 乔知吟点点头,双手合十,在暗中祈祷。 到达宠物医院时是将近一个小时后,乔知吟迫不及待下车,但手在接触到车门处时还是停顿一下,回头告诉苏祁尧:“谢谢你送我过来,就不麻烦你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不想让苏祁尧跟着进去。 超速走了一路的迈巴赫此时孤独停在路边,车窗在大雨中敞开,雨强势挤入车内融化在真皮座椅上,但男人不介意,更允许雨水拍击他。 苏祁尧单手轻搭,穿过车窗瞩望乔知吟,视线跟着她走入室内,她没回过头看,可能已经忘了身后还有他的存在。 张助在前排提醒:“苏总,乔小姐应该是去看望她饲养很多年的一条狗。” 苏祁尧知道,他早感觉到乔知吟时常在他面前总躲躲藏藏,刻意隐瞒那只金毛的存在。 张助知道他不打算进去,又看了眼时间,“苏总,合作方还在那边等我们,现在过去不一定能来得及。” 方才他们正在彩排现场谈合作,苏祁尧无意间注意到魂不守舍的乔知吟,当即顾不上其他跟了出去。 实际上送乔知吟过来的事情不是顺路,而是意外的行程,一跑跑了这么远,耽误了不少事。 “今天先这样吧。”苏祁尧目光仍睨视宠物医院大门口,满脑子都是乔知吟方才酸楚忍耐的神情。 好在合作本就谈妥,剩下的内容不算关键,“转告他们我临时有事,下次再继续谈。” “是。”张助了然,“现在是回公司还是在这等乔小姐?” 雨势滂沱,不减反增,秋季的气息全被雨水混合泥土的味道占领,又将原本邻近的距离拉得很长。 苏祁尧看了眼时间。他很讨厌等待,漫漫看不见尽头,也等不到希望。 但偏偏他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他只答一个字:“等。” - 乔知吟赶到医院时手术刚好结束,医生笔挺身姿站在手术室外,所交代的事实却那般残忍。 小黄鸭生病了,得了癌症,病情很不乐观。 不是没有治疗的方法,但是小黄鸭年纪大了,治疗对它来说反而是一种折磨,况且手术风险非常大。 得知这个消息时,乔知吟整个人虚脱般,瘫软在凳子上发愣。 其实当一开始养狗的时候,她就设想过狗狗离开她的场景了,每次闪过这个念头时都令她难以接受。 她永远没办法坦然面对一个生命的逝去。 难以控制的全身发抖,胸口紧闷到难以呼吸,她感觉自己置身于虚无的空间内,气压越来越低,压迫感越来越强,几乎能让她炸碎在这个世界。 周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的话说不出,只能以最快的方式调整好情绪,她们还有很多需要安排的事情。 院方要求尽快做决定,是坚持治疗还是选择保守治疗,乔知吟握拳坚持许久,最后还是只能决定保守治疗。 她走到小黄鸭身边,看着趴着一动不动的它,此时只剩下哭的能力。 小黄鸭曾经多么好动,如今却躺在这,尾巴不摇了,也不对她笑了,甚至连睁开眼睛看看她都不愿意。 方才她问医生,小黄鸭还能有多长时间,医生的回答非常冰冷:说不准,小黄鸭现在的情况很糟,少则一个月不到,控制得好的话或许能更久。 13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月。 这点时间怎么够? 小黄鸭的意志逐渐清醒,它也只是乖乖的躺着,爪子主动搭在乔知吟手上,明明是狗狗界的老人,但还是那么像个小孩子。 它最亲近的人就是她了,连它也舍不得松开她。 乔知吟哭了很久,哭到泪水干了,才慢慢的接受这个现实。 周妈试着与她商量:“小黄鸭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内你要不要把它带在身边?” 她舍不得小黄鸭,小黄鸭也舍不得她,如果没能陪伴小黄鸭走过最后一程,她一定会特别特别后悔。 但是这件事她真的无能为力。 因为她没在乔家,如今她是苏家人。 而苏祁尧…… 与其说他不喜欢狗,不如说他恨狗。 因为在她6岁那年,她亲眼看见苏祁尧打死了一条狗。 真的打死了,她亲眼所见,他就拿着一块坚硬的板砖往那条狗身上砸,他浑身都是血,顺着手臂往下滴落至地面。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凶残的一幕,吓到不敢动,却在这时苏祁尧发现异常,回头布满红血丝的双眸盯着她,浑身散发的凶戾仿佛在警告:下一个就是你。 她害怕极了,手边的水瓶随之掉落草丛中,尖叫一声,转身拼尽全力奔跑。 这是个噩梦。 事到如今,她永远清楚记得。 他随意就了结了一条生命。 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让他接触到小黄鸭,她很怕小黄鸭也会成为下一条死在他手上的狗。 将眼泪擦干,她再难受再舍不得都不能拿小黄鸭来开玩笑,它最后的日子里可以没有她,也要安安稳稳的过完。 - 苏祁尧兀自坐在车内,掌心握住药瓶,倒出几颗吞入腹,勉强止住袭来得突然的头疼。 目光落至从宠物医院走出来的乔知吟,以及她怀里正抱着的一条狗。 乔知吟没有发现他,这回他也没有上前,握住把手的手收紧,凸显的青筋与颤抖的手臂是他痛苦忍耐的证明。 “苏总,乔小姐饲养的狗得了绝症,病情严重。”张助将刚收集到的信息转述。 苏祁尧倦意满满的眸跟着乔知吟移动,她身躯瘦弱,步伐沉重缓慢,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捕捉到她的难受。 “她打算怎么办?” “她们估计选择保守治疗,把狗送回到乔家。” 苏祁尧阖眼沉思,让车内陷入漫长的令人不安的氛围。 张助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心情一慌。 赶忙提醒:“苏总,您不能收留那条狗。” 苏祁尧还是没回应,摁着发疼的太阳穴,像是没听见张助的话。 张助继续道:“您有创伤后遗症,接近动物时容易产生应激反应,这不是开玩笑的。” 身为助理,他一贯言听计从,基本不会干涉苏祁尧的任何决定。 只是在这件事上除外。 让一个对狗有阴影的人养狗,这无疑是让他往火坑里跳。 苏祁尧的心理疾病非常严重,再受刺激很容易引起一系列的症状,一旦加深恐惧,那他前半年付出的所有都白费了。 但他只是助理,无法阻止。 只能听苏祁尧的命令不容置疑: “只要她想,就把它带回家。” 知尧 乔知吟一直在乔家待到很晚。 小黄鸭已经完全清醒, 就跟不知道难受似的还趴在自己的窝内摇晃尾巴,乔知吟在它旁边陪它玩,同时安顿好一切。 在回来的路上, 她发短信告诉乔亦筱这件事,但乔亦筱正在飞机上接收不到消息, 乔父乔母近期都没在这边,又没法指望祖母能够替她照顾好小黄鸭。 只能拜托周妈,叮嘱各种注意事项。 “小黄鸭可喜欢晒太阳了, 就算是走不动了也麻烦您把它抱到院子里边。” “它可挑食了, 就喜欢吃鸡胸肉, 而且还需要煎到香喷喷才肯吃,还麻烦您辛苦点。” “它之前可爱美了,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多替它打扮打扮,让它每天都漂漂亮亮的。” 其实周妈照顾小黄鸭两年,这些并非不了解。 只是乔知吟现在除了不断叮嘱这些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事。 兴许是感受到她准备离开,小黄鸭突然摁住乔知吟的手, 轻咬她的袖子, 明显的挽留。 它也舍不得她离开。 乔知吟心陡然一酸, 如鲠在喉,睫毛撩起微波轻颤,不忍推开它。 都说狗狗是最忠诚的动物之一,在预感自己最后的时光内只想陪在最亲近的人身边, 期待着能再多看看主人。 窗外雷暴天还在持续, 昏暗傍晚时分的天边忽明忽暗, 呈现诡异难言氛围。 乔知吟抱住小黄鸭,眼泪再次没忍住滑落。 “你有时间的话常来看看它,小黄鸭也放心不下你。”周妈声音显得无比沉重。 乔知吟捧着小黄鸭的脸颊, 与它说了好多话,但最后只能留下一句:“我走啦,过两天再来看你。” 小黄鸭仿佛能听懂,这回没再挽留,缓慢松开牙齿,默默目送她离开。 用手腕抹干眼泪,乔知吟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告别周妈与小黄鸭。 她甚至能清楚察觉在她离开的时候身后那束来自小黄鸭的视线有多灼热,像是一根绳索拼命拉住她,她几乎耗尽全身力道才能挣脱。 她别无选择。 周妈没有送她,更多精力放在照顾小黄鸭上,乔知吟孤身走到门口,反倒碰见站在二楼平台的祖母。 祖母冷眼睨她,态度勉强算是礼貌:“你怎么回来了?苏先生没跟你一起?” “我过来看小黄鸭。”乔知吟解释。 那头祖母轻哂,声音散在哗啦的雨声中,她没听清,但凭口型能隐约拼凑她的意思:“对自己丈夫都不上心,还照顾一条狗。” 乔知吟抿唇未语,又听祖母拔高音调的命令:“赶紧回去,别让苏先生久等。” “……知道了。”乔知吟心不在焉的应着。 她正准备往大门方向走,但腿迈开的同时,祖母的声音还没停止:“嫁出去了就得有嫁出去的样子,别随随便便往娘家跑,像什么样,还有,你是要服侍苏先生的,哪能让他又替你沏茶又为你夹菜,多注意点。” 乔知吟连应都懒得回应,大迈步往外走,本就算不上好的心情因这出意外而变得更差。 黑云压城,雨水肆溅来势汹汹,凑巧傍晚天,路灯微弱照亮,周围空无一人,乔知吟站在静谧无声的街道,只感受到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冷。 上了车,望着雨景中的万家灯火,涌上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掌心握着的手机忽然震动两声。 放空的脑袋习惯性点开查看,当看清屏幕上方的字时,她有点恍惚。 来自意料外的苏祁尧的消息:【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 许久许久意识才归位,本凉到僵硬的手奇迹般暖和不少,眼底的波澜依旧。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崩溃,她仰头阖眼调整自己,沉沉吐出一口颤抖的气。 思忖片晌,才敲下回复:【快到了。】 还没退出界面,对面那人就跟正蹲着消息一般,秒回:【我去接你?】 乔知吟:【不用,我在出租车上。】 苏祁尧:【楼下灯坏了,还下大雨,不安全。】 他的语气永远强硬不给拒绝空间,但偏偏在此情境中犹如雪中送炭,强势给与乔知吟独属于他的特殊关心。 半小时后出租车抵达颂苑,乔知吟从出神中抬眸,第一眼见到的人是站在大门口的苏祁尧。 他站在唯一一盏路灯下,背后昏暗,所有亮光集中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无比颀长,几乎连接乔知吟。 夜晚降温,他套了件骆马绒大衣,身躯笔挺撑着把大黑伞,指尖燃着星星点点的光,见到她时转身将烟掐灭,主动朝她方向前往。 乔知吟刚推开车门,那把大黑伞便出现在头顶。 仰视凝眸,苏祁尧离她一米远,却把大部分空间留给她,自己暴露在雨中。 像是担心她对他的抗拒,没敢再接近她哪怕一步,连撑伞的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 乔知吟站直身,地面上浮着的水迹打湿她的裤腿,水滴顺着风的方向往下落。 见他淋着雨,她主动靠近,未能散去的淡淡烟味钻入鼻息。 “你丈夫挺好的啊,这么大雨天还专门在这等你。”车内传来司机打趣声音。 乔知吟反应慢半拍,才回头礼貌回应:“谢谢。” 雨势狂猛,好在伞够大,足够容纳两个人,在黑夜中两人并行,之间距离忽近忽远,但那把黑伞始终靠近乔知吟。 苏祁尧湿透了半臂身,衣服紧贴肩部,没了版型可言,素日的衣冠楚楚不再,他也有意将手往后藏,不暴露自己狼狈的一面。 “你在这等了多久。”乔知吟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中。 苏祁尧闷声:“没多久。” 乔知吟垂眸,“可我没跟你说我到达时间。” 他有意等她,必定会提前下楼,可乔知吟没交代,她从乔家回来的那条路走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没直接点破,藏在心底,在不知不觉中驱散那份突如其来的孤独感。 到家的那一瞬间,进入到区别于往常清冷的环境中,空气中弥漫着饭香,勾人味蕾。 乔知吟扫了眼厨房的盛况,各种包装袋摆放,略有点凌乱,“你在做饭?” “嗯。”苏祁尧不露辞色将湿透的大衣挂在架子上,回头时又是一副端雅姿态。 “先去换套衣服?” 乔知吟从没想过苏祁尧会提前回家做饭,而且还准备了她的份,再晃眼时他已经开了灶继续没做完的食物。 室内暖气充足,她换了身宽松的休闲睡衣,再回到厨房时苏祁尧缓慢将肉酱倒至意大利面上,精心摆盘,仔细得一反常态。 见她过来,他抬手挑了挑那边烤箱:“有烤翅。” 再示意冰箱:“奶油蛋糕卷。” 乔知吟无光的眼睛铮亮些许,全都是她最爱吃的东西。 就跟知道她心情不好似的,餐桌上的食物全符合乔知吟的口味,贯彻落实她一贯美食治愈万物的想法。 戴上手套将令人垂帘三尺的烤翅端出来,兴冲冲跑去开冰箱门,同时听见苏祁尧不带感情的声音:“等会再吃,冰的食物伤胃。” “没事。”乔知吟本想坚持。 结果再没了任何动静,苏祁尧以沉默回应。 “……”他的不做声对乔知吟来说一向具有警告意味,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有效果,乔知吟只能安分将奶油卷放在桌面,控制自己的手不去触碰到它。 苏祁尧将牛排与意大利面送过来,注视她片刻才道:“十分钟。” “噢。”乔知吟抿唇,默默低头看了眼时间。 苏祁尧那边还煮了碗牛奶鲜菇浓汤,乔知吟坐在餐桌等吃,偶尔失神,视线不自觉跟随他移动。 她又不傻,知道他肯定猜到了什么。 从下午火急火燎上了他的车前往宠物医院开始,他就一直在照顾她,或许他早就知道小黄鸭的存在,只是陪着她装傻。 她突然产生妄想。 如果……当年的事只是个误会,苏祁尧并不讨厌狗,那她是不是可以尝试跟他讨论一下,把小黄鸭接到家里。 但是这个念头仅一闪而过,连她都知道压根不会有这个可能性。 因为那一幕是她亲眼所见,总不可能有假。 就算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那她也赌不起。 失神间苏祁尧恰好回头,撞见她盯着他的炽热视线,四目相对无言。 乔知吟赶紧收回,随意拿起甜品匙假装漫不经心盯着那份奶油蛋糕。 “还有七分钟。”苏祁尧读到她眼神里的渴望,无情提醒。 “……我知道。” 两人面对面,乔知吟没怎么对上苏祁尧的双眸,双手搭在桌上注意他那双极好看的手替她切牛排的动作。 重新找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半年前。”苏祁尧将牛排推到她那边,看她还没什么动作,又舀了碗浓汤至她碗中。 乔知吟埋头喝汤。 她至今还不知道苏祁尧这半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 “十分钟到了。”提醒声落下,苏祁尧总算同意她接触奶油卷,也将盘子往她面前推。 甜食成功扫清所有疑虑与不开心,乔知吟行动比方才更轻快,迅速舀了块蛋糕。 苏祁尧睨着她,唇边略微弯着弧度:“没先吃甜食就不会吃饭?” “也没有,本来其实不太想吃东西的。”乔知吟见苏祁尧没什么动作,才将蛋糕卷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吃不?” 苏祁尧摇头:“不跟你抢。” “我又不护食。”乔知吟轻声回应。 她一整日下来胸口都闷得慌,原本只想回家大哭发泄,但她也没想到回家后面对的是苏祁尧轻缓的语气以及他悉心做的饭。 难受情绪确实因此扫空了大半,倒也吃了不少东西。 苏祁尧因此揶揄:“还说胃口不好?” 乔知吟看了看他,又收回视线:“本来是,现在好多了。” 杯中本空了的柠檬水被填满,摇晃的水波在灯光下扩散至桌面,一圈又一圈,如同两人此时的心境,涟漪不断。 彼此缄默,才听苏祁尧试探性提及:“心情不好?” 乔知吟盯着大理石餐桌上的光影,以极其轻微的声响回应:“有点。” “因为那条狗?”苏祁尧指腹细细摩挲杯壁,关节处也有影子摇晃,切线柔和。 乔知吟没答。 她那一闪而过的妄想此刻重新点燃,她在纠结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跟苏祁尧解释。 沉寂许久,在她好容易下定决心准备出声时,苏祁尧沉稳低缓声率先她出现。 他告诉她:“你想把它带回来,那就随你。” 奶油蛋糕卷的甜似乎还留在舌尖,她抿唇掠走,爆发在空白的脑袋中。 其实这一刻两人的想法各异。 苏祁尧知道她对他的戒备心,收起自己那些太过强硬的语气,顿了顿调整。 而后落下的话语竟带了几分卑:“如果你能相信我,我不会伤害它。” 瞳孔黯淡,眸光全然弱下去,薄唇在空气中划过隐忍,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无奈。 “我会……”他只能发出无力的保证。 “控制好自己。” 知尧 相信他吗? 乔知吟唇瓣没什么血色, 凌乱垂落的发丝盖住她半张脸,落下的影子以微小的频率晃动。 外界口中的苏祁尧,是落拓不羁暴戾恣睢的形象, 他能游刃在名利场中,能一手遮天, 也能轻易摧毁一个人,他有家族精神病史,是个随时有可能发作刺激身边人的人。 但在乔知吟眼中的苏祁尧呢—— 他强势, 诡谲, 为达目的百般无赖, 可以一句话就让乔家上下为了他服务。 如外界所说的惨忍不仁。 但是。 他对她很好。 面对这一大桌食物,乔知吟竟不愿意去回忆苏祁尧欠佳的一面,满脑子都是他对她的柔。 张嘴欲言又止,众多疑俱在心中翻滚,她垂下眸,修长的睫毛与满眸的难忍混合。 缓缓的, 她声如蚊呐, 似细声倾诉, “它陪了我十多年,但现在生病了。” 这句话她忍了一整日,始终难以释怀。 指甲陷入掌心,用疼痛换得片刻的冷静, 她继续解释:“它叫小黄鸭, 平时让呆在我房间内就行, 它已经跑不动了,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无所谓。”苏祁尧目光始终跟随乔知吟移动,深邃眉宇怅惘, 太阳穴随之闪痛。 “这里也是你家,你有做主的权利。” 疼痛感愈发强烈,苏祁尧深吸气让冷风灌入肺中,他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没了与她继续相处的能力。 在站起身之时,只听见从背后传来的一声:“谢谢。” - 乔知吟如愿将小黄鸭接回家的时候,手臂激动到隐隐发抖。 当时苏祁尧与张助就站在门外,并没走进室内也避开与小黄鸭的接触,乔知吟的注意力没从小黄鸭身上转移过,自然忽略了身后头两人沉凝复杂的情绪。 “苏总,James专门交代过您短期内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张助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苏祁尧的任何决定,只能不断提醒他。 “他为您另外开了镇定药剂,您现在的耐药性太强,所以需要全都加大剂量。” 他将一张密密麻麻的纸递给苏祁尧,上边标注着每种药一次食用的剂量。 苏祁尧现在的记忆力退化得太厉害,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提醒。 “这种药都具有一定毒性,不可长期服用,James的建议是尽快结束治疗,进行修养恢复,以免损伤神经系统。” 苏祁尧的注意力早就没在张助的话上,他的视线穿过因折射而扭曲的玻璃门倒映正与小黄鸭互动的乔知吟,她笑得温柔,整个人呈现出他几乎没见到过的开朗。 “苏总。”张助的话又打破他的幻境。 苏祁尧漠然看向他:“什么事?” “这段时间您务必尽量避免与那条狗的接触。另外,James交代您抽空过去复诊。” 沉闷的嗓音穿过喉咙只应一声“嗯”,苏祁尧疲倦掐了掐眉心,见乔知吟示意小黄鸭进入卧室,他才动身踏入室内。 “所有东西都带过来了?”他问道。 乔知吟心情显然还算不错,颔首:“嗯,但我准备出去再买点零食还有生活用品。” “一起吧。”苏祁尧声线平平,行动先于话语。 “苏总。”张助本还想提醒,又被苏祁尧的眼神警告,被迫将话收回。 转而改口:“我送你们。” 乔知吟并不知道苏祁尧对狗狗到底是怎么态度。 但她确实因他的行为而在一点点消除对他的偏见,如今再面对他倒也没了之前那般恐惧。 她在宠物区精心挑选好几款小黄鸭最喜欢的零食,买了梳子、玩具、各种好看的配饰,还另外买了不少可能需要用到的用品。 过程苏祁尧陪着她,话不多,不过他身上的檀香味总能让人安心,有他在心情竟能放松很多。 穿过宠物区,继续往里走,苏祁尧提议:“再逛逛?” 两人从来没有过如此和谐地一起逛超市,苏祁尧推购物车,乔知吟左看看右看看,时而与他共同挑选。 “上次你吃的是哪种果冻?”苏祁尧忽然出声询问。 乔知吟下意识也将手搭在推车上,目光看向货架:“一个国外的牌子,不过已经停产了。” 苏祁尧睨视距离很近的两只手,喉结滚了滚,忍住牵她的冲动。 坚持问她:“叫什么?” “POGO。”乔知吟选了包威化饼干,回头问他,“你喜欢这种不?” 苏祁尧想都没想:“你喜欢就买。” “我算不上喜欢,不过大姐还有嘉玥她们都觉得好吃。”乔知吟话多了些,不自觉分享自己平时的生活。 苏祁尧的回复紧接而至:“那就不买。” 但乔知吟想了想,还是把饼干放在购物车里,解释:“给你试试。” 没有其他互动的相处模式中,一个措辞变化都能令人琢磨许久,苏祁尧挑眸看向乔知吟,渐渐将空气中的细小分子加温。 前方属于家居区,乔知吟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本想加速经过,但反倒是苏祁尧走得慢,时常注意周围的东西。 “你放在客厅的那盆花挺好看的。”他忽然出声,目光凝视架子上的盆栽若有所思。 乔知吟脱口而出:“小黛送的,她养了好多花……她是我们公司的同事。” “你会养花?”苏祁尧想起那日在乔家,乔父提到过的花园,说是乔知吟还在乔家时种植的,至今长势都很好。 她的好多才艺技能他都没能了解过。 “会一点。”乔知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负责有问必答,“但也养死了不少。” 苏祁尧仰头轻扬下颚示意那头,“那种会养不?” 乔知吟顺着看了看,倒是耐心解释起来,“那种叫多肉,特别好养活的。” 见他似乎不太懂花卉,她又动身走到花团锦簇中讲解:“相对来说这边的蝴蝶兰和海棠难度比较高,蝴蝶兰开花特别好看,不过开花程度得看运气。” 传闻一只孤寂落寞的蝴蝶飞落至一片仙境,治愈了心头的掩抑,从此化作尘土庇护山谷,当尘土散落时形成千万种子,艳丽的蝴蝶兰就这么占领此处。 宛若深山幽谷的一盏油灯,见到了光也看到目标,当花盛开之时,好运随之降临。 乔知吟算不上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偶尔喜欢在春节前买几支蝴蝶兰,花盛开得越茂盛,寓意来年事事顺遂。 话落之时苏祁尧已经来到她身边,高挑身躯越过她拿到最顶上的一盆花,几乎抵着倚在架子上的乔知吟。 近到能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目光所及皆是他。 乔知吟略微别过脸,看见他所拿的东西:“你要买?” “试试。”苏祁尧应,转身又去拿了几盆多肉。 他们那个家里,什么都没有,空荡到压根找不到生机,始终冷冷清清,让‘家’这个字成为了一个名称。 乔知吟睨着购物车内的姹紫嫣红,失了神。 “还要买什么?”苏祁尧又问她,话落又补充,“装饰物。” 乔知吟往周围环视一圈。 “花瓶?挂饰?摆件?”注意力陡然定格在节日专区上,稍微来了兴趣,“下个月就是圣诞节,可以买圣诞树,花环,铃铛。”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乔知吟。 充满活力,生活至上,向往一切能令生活升温的事物。 回归现实,她的笑容僵硬些许,“会不会太幼稚?” “不会。”苏祁尧将购物车推过去,伸手一一将她说过的东西都拿下来,每拿一种还会询问她的意见,“是不是这个?” 从超市离开时,乔知吟差点忘了她的本意只是为了买一点给小黄鸭用的东西。 就连前来拿东西的张助见状,神情都闪过惊愕。 回家路上正值黄昏,窗外薄暮冥冥,雨后的晚霞丰富,晶莹剔透比水波还要亮眼。 乔知吟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自从得知小黄鸭生病后最好的一天,伤感不知何时被驱散到所剩无几,源源不断有勇气汇入她的身体。 她趴在窗边,望着天边发呆,而后不自觉摸到手机,将这一幕用照片记录下来。 美景总是有舍不得它从指缝间流逝的魔力,她拍摄下好多张照片,最艳丽的阶段集中在她掌心。 回过头时,才发现苏祁尧原来一直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侧眸的那一刻她捕捉到他唇边的弧度,却又在她准备看仔细时收回,他的那双眸没什么焦距,好像正看着她发呆。 刻板印象中,发呆这个词本不属于苏祁尧。 没话找话似的,乔知吟坐直上半身,“外面的晚霞特别好看。” 苏祁尧接过话:“嗯,好看。” 他压根没看过窗外。 乔知吟再次转头,现在晚霞已经消散大半,过了最耀眼的时候。 不知道被什么支配着,她单手将手机递过去,上边是自己的相册,“刚才的晚霞。” 苏祁尧目光总算从她身上转移到手机画面,细细端详那个彩色的世界。 本暗沉的眸里被明亮点缀。 图片一张张被划动,乔知吟见苏祁尧还在观赏,倒也没有选择将手机收回。 直到晚霞翻到尽头,意料外的自拍照出现在屏幕正中央。 还是乔知吟上次跟小黛他们聚会时拍的照片,那天他们都喝了酒,心情兴奋,笑颜几乎填满布局。 乔知吟赶紧将手机往回收,企图掩盖这件略显尴尬的事情。 且听苏祁尧淡淡的笑声,久违再发出一句评价:“好看。” 也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说风景。 乔知吟默认是后者,没想让车内太静谧,跟着回应:“真的很好看。” “发给我。”苏祁尧缓声,又纠正语气,“可以么?” “当然。”乔知吟低头开始翻相册,“你想要哪张?” “你的照片。” “……” 噤声接不上话,指尖漫无目的哗啦相册,气氛又回归沉默。 “不愿意?”苏祁尧收回眸,嗓音喑哑,倒也不勉强,“那就算了。” 其实乔知吟正在思考要发哪样图片,但听苏祁尧说算了,那就算了吧。 温情也就停留在此刻,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熟到这种程度。 - 多了盆栽装饰物的空间一下子丰富起来,乔知吟试着将他们一个下午的战绩摆放整齐,又觉着不满意,一点点细细调整。 最后多出来一盆盆栽,她决定递给苏祁尧,试图让他那个死气沉沉的房间多点绿意。 苏祁尧一开始并没接,明显还在犹豫。 乔知吟试着坚持:“真的很好养的,你试试。” 至此,他的卧室也多了富有人情味的东西。 谈话间从乔知吟的房间门口过来一个影子,小黄鸭踩着缓慢的步伐出现,乔知吟见状赶紧过去抱抱它。 她将下午买的东西都摆放在小黄鸭面前,它伸着舌头表达自己的喜悦,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乔知吟笑着揉揉它的脑袋,回头看向原本苏祁尧呆着的地方,却发现那边早就空无一人,苏祁尧不知去向。 不明所以,继续收拾东西,接下来的时间都跟小黄鸭呆在一起。 而苏祁尧早在小黄鸭出现的时候就回了自己卧室。 他本想将与乔知吟的独处时间拉长,但无奈状态不对。 当见到那条狗的时候,一些刺激的片段冲入脑海,难以驱散,吞噬他的神经。 这回头不疼,只是眼前迷乱,类似陷入迷境中难以抽身,直到指尖传来的痛感才将他拉回来。 再一看,是那盆乔知吟强势交给他的仙人掌盆栽救了他。 一段时间内进行过高强度精神疾病治疗的后遗症总归如此,意识时常错乱,再加上外界刺激,使得愈发难挨。 其实本不止于此的。 但在系统的治疗前,他还经受过漫长的精神控制,使他在现实与虚幻中来回游荡,摧残折磨。 简单说,就是烂人一个。 烂也不是不能继续烂下去,但他怕烂到乔知吟面前,伤害自己没事,总不能伤害她。 疲惫的眸光游离到盆栽上,那是乔知吟主动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无人能懂这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那个烂到极致,暗无天日的世界中唯一能接触到最美好的一面。 她让他体会到情感。 让他知道。 在那不见天日的幽谷里,也有那么一盏灯照耀到他身上。 万籁俱静的夜,忽然敲响微弱的声音。 在重复了好几阵之后,精疲力竭那人才接受到,缓倦睁眼。 门被以试探性的速度推开,一张似秋水的脸探过来,门外的亮光随之挤进昏暗房间。 “天黑了,你不开灯?”乔知吟目光在室内扫视一圈,才看见苏祁尧在哪。 苏祁尧揉掐太阳穴,默许她开灯。 光线涂遍卧室,乔知吟才能看见苏祁尧的气色特别差,与方才完全两样。 “你身体不舒服?” 苏祁尧不愿多说,放下手的同时神情恢复常态,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暴露过薄弱面。 他反问她:“什么事?” 乔知吟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这是苏祁尧的事情,她没什么权利追问。 干脆晃晃手上的袋子,“这是我说过给你尝下味道的饼干。” 想了想,又补充:“很甜的。” 知尧 甜。 每次清楚感受到这个词, 都是因为她。 苏祁尧拉开他身边的另一张椅子,口吻轻柔:“过来吧。” “我放下就行。”乔知吟还专门将包装拆开,随便拿两个给自己, 剩下一整盒都留在苏祁尧这边,“你试试吧, 客厅还有很多零食。” 他不爱吃这些,下午买的东西全都是她喜欢的,她不了解他的口味, 干脆让他自己过去选。 苏祁尧还算捧场, 当着她的面撕开包装, 咬入一口威化饼干,虽没有直接评价,但他眼神已然表达——他也很喜欢这种甜。 乔知吟也勾着浅浅弧度,在离开与不离开之间犹豫。 杵在这稍显不自在,她目光时而往旁边瞥,直到再次看向那本贴着自己照片的笔记本。 好奇心强烈, 干脆直接问:“那是什么?” 苏祁尧瞳孔微闪, 含糊其辞:“笔记本。” “……我知道。”乔知吟坚持追问, “可上面是我的照片。” 贴着她照片的笔记本,她总觉得会是跟自己有关的,却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没敢直问。 说话间苏祁尧俨然不动声色将笔记本倒扣, 只留下皮质背面。 简单回应:“嗯, 从你朋友圈内保存的。” “……” 他这么轻易提起, 倒是让乔知吟回忆到,这件事其实挺尴尬的。 刚加上苏祁尧的微信那会她刚得知自己的婚约,本准备找他心平气和聊一聊, 企图能解除这段关系。 但没想到那天下午祖母就已经没收了她所有的通讯工具,强硬逼迫她结婚。 如此一来,她便把这份怒意映射到苏祁尧身上,没敢用其他方式发泄,但想起来还是很膈应,便设置不让他看朋友圈。 后来其实还发生过很多事,有一段时间她是想把他拉回来的。 只是转念一想,拉黑都拉黑了,突然拉回来岂不是更说不过去,干脆假装自己从来没发过朋友圈算了。 结果没想到,苏祁尧早在她拉黑前就已经看过了。 乔知吟假笑选择装傻,牛头不对马嘴随便回了句:“哦,是吗?” 见苏祁尧已经吃完饼干并且输出正向反馈,她收起自己的满足感,打算离开苏祁尧房间。 但几乎是同时,她瞥见他身后透明柜子中密密麻麻的药瓶。 脚步止住,她转过身,顺势摸到兜中剩下的几颗糖果。 放在岩板桌面上,往苏祁尧的方向挪。 “你经常吃药,喉道应该很苦吧。”她声音轻到几乎能被风吹散,“吃点糖,会好很多。” - 小黄鸭最近的状态还不错,时常看不出有生病的样子,就是精神稍显颓靡。 为了帮助它恢复,乔知吟有空的时候都会带着它出去散散步,它走不了太远,他们就在楼下围绕喷泉池一圈又一圈。 在有小黄鸭陪伴的日子,她仿佛也回到了自己的青年时期。 会跟小黄鸭一起赛跑,一起捉迷藏,一起捣鼓些无聊的东西,享受它的笑与它的扑腾。 那个时候是真的无忧无虑。 在这几天,她没少碰见恰好回家的苏祁尧,这个时候她总会牵紧小黄鸭,没有主动过去找他,他也只是远远看他们一眼,并无其他动作。 乔知吟想着,苏祁尧估计真的不喜欢狗,能答应她把小黄鸭带回到家里是他的底线。 每次有这种想法时,她都没敢让小黄鸭太接近苏祁尧。 但也总有她实在没办法的时候。 小黄鸭隔三岔五得过去医院检查治疗,但她一个人抱不动它,需要其他人帮助。 思前想后,她只能试着拨通苏祁尧的电话,与他商量:“张叔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拜托他帮我送小黄鸭到医院?” 苏祁尧那头沉默片刻,好在还是答应下来。 十分钟后张助出现,还另外安排了几个人陪她过去。 苏祁尧没出现,乔知吟在路上时给他发了条信息:【谢谢,你晚上回家不?我准备做点饭。】 他的回复简单干练:【回。】 乔知吟一边抚着小黄鸭的毛,一边找食谱,思考晚上吃点什么好。 但到医院后不久,她又得知一个坏消息——小黄鸭的病情恶化得非常快,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在门外等的过程,乔知吟灵魂像是抽离肉身,孤身坐在长廊尽头。 她明明看小黄鸭恢复得不错,本以为有很大的希望,但没想到那些万恶的癌细胞早在体内放肆扩散。 该落下的眼泪在前几日已经掉完了,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靠在墙上迷茫盯着安静的天花板。 片刻后她低头划动手机,难受的时候总是很需要倾诉,但严嘉玥最近忙工作没怎么在线,乔亦筱刚离开京城展开新的生活她不想打扰她的好心情,最亲近的人都没时间,她还不知道能找谁。 目光落在下午收到消息但她忘了回的对话框上,彭睿宸的名字显眼,她几乎想都没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很快收到他的回复,乔知吟垂着眸,畅所欲言。 同时,张助睨视她,将当下的情况毫无保留转告苏祁尧。 苏祁尧晚点还有个约,公司很多事都等着他处理,杂而乱的事情还有很多。 但接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便放下其他,往宠物医院赶来。 小黄鸭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随着时间拖得越久留下的焦虑只会更深,更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怎样的答案。 放下手机,乔知吟眼睑又浮上红晕,整个人呈现不堪一击的破碎感。 漫长的走廊游荡着的只有沉重的消毒水味道,难闻却又挥之不去,直到被另一股刻在记忆里的沉香味覆盖。 愕然轻撩眼睑,从尽头背着光前来的人倒映在瞳孔,意料外的人朝她而来。 “苏总……” 乔知吟微愣,看着停留在面前的他,“你怎么会过来?” “顺路。” 苏祁尧坐在她身边的空凳子,不知从哪掏出一颗糖给她。 乔知吟看了一会儿,没立刻接过。 “不是你说的?”他强势掰开她的手,将糖拆开后塞给她,“吃颗糖心情就能好很多。” “谢谢。”乔知吟的嗓音开始哽咽。 很讨厌,她明明还能坚持住的,苏祁尧这么一来,她突然就想哭了。 强忍情绪的时候真的接收不了半点外界的好。 苏祁尧手稍僵,听出她的那点情绪变化,忽而不知所措。 他并不能明白,给她颗糖,为什么她反而会更难受。 身边多了个能与自己共同面对困难的人,那份无助感轻了许多。 乔知吟舌尖抵着糖的甜,也将蓄积的泪共同化开。 一段时间后,检查报告总算出来,结局却总是那么不尽人意。 小黄鸭现在的情况已经引起了多种并发症,不太适合用强度太大的药。 乔知吟努力控制着才能提出疑问:“但是它没什么反应,它看起来……跟正常狗狗没什么不同。” 但是医生告诉她,小黄鸭并非不难受,只是一直在忍。 时常蜷缩着不起身,摸屁股,不愿动弹,这些其实都是它在忍痛的表现。 它真的很乖,连不舒服都不肯表现出来。 医生最后说,它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差,如果最后实在疼到受不了了,那么安乐死对它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苏祁尧轻轻牵住她的手,在虎口处安抚性轻轻揉,始终陪在她身边。 乔知吟望着那头离她好远的小黄鸭,它很累,却还是努力睁开眼看她,直到它被医生带走,连视线也分离。 她的双眸终是沁满了泪,呆滞回头面对苏祁尧,像是找到宣泄口:“它其实也舍不得我。” 苏祁尧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 而她视线模糊,自然没捕捉到他眼里的猩红与难以控制颤抖的手。 小黄鸭需要留院观察一日,回家的路上寂静压抑,心情是一致的低落。 本要做饭的人从乔知吟变成苏祁尧,她的情绪已经缓和很多,安静坐在餐桌旁出神。 苏祁尧煮了碗热气腾腾的粥,替她盛了碗,尽自己所能照顾着她。 “我再安排顶尖的医生为它看看?”他与她商量。 乔知吟摇摇头,“算了,它应该只想回家。” 医生本建议安乐死,但她想了很久,还是拒绝了。 她没有权利替小黄鸭做决定。 苏祁尧不会安慰人,在心里编辑了许久的语言,最后也只能落下一句:“它会好好的。” 周遭由此变得静谧,被伤感环绕,乔知吟没什么胃口,吃两口就不吃。 苏祁尧忽而叫住她,显然还有事忘了说:“门外有……” 说话的同时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动,铃声压过他平缓的嗓音,两人的目光同时对向手机屏幕。 大大的‘彭睿宸’三字就出现在那。 乔知吟想起苏祁尧与彭睿宸的过节,心情一慌,赶忙拾起手机,匆忙摁下接听后离开这个空间,连句话都忘了交代。 更没来得及去观察苏祁尧的表情,她有意躲着他。 电话内彭睿宸问她:“怎么样了?结果出来了没有?” “出来了,小黄鸭现在的情况很糟。”乔知吟叹气。 “小黄鸭一向都很坚强,能挺过去的。”彭睿宸也在尽力安慰她,“还记得之前它被狗贩子拐跑,结果顺路从他们那边逃走安然无恙找回家,还有一次它也生病了,最后还不是有惊无险。” “它福气很旺的,相信它。” “好……小黄鸭会没事的对吧?”乔知吟低吟,更像是虔诚的祈祷,“你知道吗,它到底有多懂事,它明明很难受,却还是会看着我小声叫我,它……” 另一头。 对话声隐隐传来,苏祁尧点燃一支烟,将她对那个人所有的倾吐全数抓获。 这些话,她从来不会对他说。 她心情不好,偏偏他最不会的就是捕捉情绪。 他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帮她排解,所有的方式笨拙无用,如此看来,好像还不如别人的几句话。 烟雾很浓,顺着喉咙过了肺,扫走原本残留着的甜味。 此时的他有点像是一个笑话。 推掉所有工作,就为了陪在一个眼里压根没有他的人的身边。 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让自己稳当站在那条狗面前,与狗相处时到底有多难挨。 又是怎么去记住她的每个变化,怎么用自认为她会好受的方式对待她。 不重要。 全都不重要。 - 乔知吟更想放空自己,只聊了几句,很快挂断电话。 当回到厨房时,苏祁尧已经不在,本剩下大半的粥也被倒在垃圾桶中,空气中只残留淡淡烟味。 她往前走几步,发现拐角多出来的几箱零食。 箱子上印着显眼的品牌名‘POGO’。 是那天的果冻。 也是她说过最喜欢的,但是已经停产了的牌子。 知尧 乔知吟将小黄鸭接回家那天, 苏祁尧还是陪着她。 她在看望小黄鸭,苏祁尧就在外头办理其他手续,等她抱着小黄鸭出来后, 他已经提着它需要用到的各种药等她。 “我去缴费。”乔知吟交代。 但继而被苏祁尧叫住:“都处理好了,走吧。” 本来一个人并非完成不了的事情, 不得不承认,有两个人愈发有条不紊。 从医院内走到停车场的距离很远,乔知吟扛着小黄鸭走了一小段路, 已经有点累, 本想试着让苏祁尧帮帮她, 但看他好像没有这个打算,还是作罢。 就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在转弯位置就见到张助,他当即上前接过小黄鸭,走在乔知吟另一头。 半空灰白,阳光并没能战胜浑浊的云层, 只留下阴冷。 风轻轻卷着乔知吟的衣摆, 带动几根金黄色的毛发散落半空, 她将小黄鸭送至车内,起身时才发现苏祁尧不见了踪影。 “苏总呢?”她问张助。 “苏总还有其他事,交代司机送您。” 注视张助渐行渐远,离开得过于匆忙, 乔知吟半晌没有动作, 越想越觉得奇怪。 上了车, 单手握住小黄鸭的爪子摸摸它,同时随口询问司机:“苏总真的只是抽空过来的吗?” 司机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轿车缓缓启动,纵使有再多疑虑都没能立刻得知, 乔知吟再靠近小黄鸭些,注意到苏祁尧最后放在车内的那袋药。 其实从昨天开始他们之间关系又变得有点僵,他腾空变出好几箱POGO,也只是放在那,没有表达什么,就算下午陪她过来医院,他们也始终没什么交流。 她不难猜到与昨天那通电话有关。 苏祁尧很介意她跟彭睿宸的相处,他们之间也因此……闹过很严重的矛盾。 但其实这件事是她一手造成的。 旧事不愿深想,过好当下比较重要,乔知吟摸着怀里小黄鸭的毛发,视线穿过单向玻璃眺望远处。 车还没开远,刚准备驶出医院大门,本是照常无异的街道,忽而另一辆稔熟的迈巴赫出现在视野。 “停车——”乔知吟敏感抓住其中某个画面,赶忙出声。 她的嗓音有点急,就连正小憩的小黄鸭也睁开眼睛看着她。 轿车停靠在大门口,视野内满是穿梭而过的车水马龙。 焦点最中心的迈巴赫车窗敞开,一眼可见后座的苏祁尧,他动作比平日更迫切,接过前排人递过来的一瓶药,连看都没看直接往腹中吞。 随后开了瓶矿泉水,喉结顺着他的动作以疾速的频率滑动。 水瓶还没盖上,微微散落不少,那双脉络清晰的手放在门窗处,整个人散靠在坐背,尽管距离得远但也能察觉那人身上的倦意。 迈巴赫很快从视界范围穿过,带动的风躁动片刻,依然如故。 另一辆车还在路边。 乔知吟看了许久,思绪如有千军万马奔过,交杂错乱。 没能思考出个所以然,她只能询问在正前方的司机:“苏总为什么总是需要吃药?” 司机口风很严,连语气也没有吐露任何信息点:“这个我不太清楚。” “你在他身边这么久,难道从来没听说过跟他有关的事?”乔知吟不相信。 司机还是坚持:“我只负责接送苏总,没有过问苏总生活的权利。” 乔知吟还想追问,但从司机口中问不出什么来,被迫将喉咙口的话语收回。 这会才想起这几日来苏祁尧与小黄鸭在同个屋檐下的种种行为,他并不像是一个讨厌狗的人。 垂头与小黄鸭互动许久,她显得心不在焉。 最后还是没忍住:“叔叔,我再问您一个问题……苏总他有多害怕狗?” - James原本在国外,自从听说苏祁尧家里养了一条狗之后连夜出现在京城,打了好几通电话轰炸,命令他过去复诊。 这件事是张助私自安排的,几日观察下来确定苏祁尧的状态比想象中更糟糕,他实在担心他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苏祁尧放下手机,意味深长扫了眼张助。 而张助一脸视死如归模样,低头准备好挨批。 他的身体状况,最上心的人最属张助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反对苏祁尧把小黄鸭接回家,也反对苏祁尧将乔知吟看得太过重要。 可惜苏祁尧压根没听他的。 过去的路上又下了雨,凉与湿荡漾,竟在半空看到几分丧。 周围的景观树木拼命往后倒,雨痕倾斜,如蒙上一层雾,抓不住面前事物,意识也逐渐被困其中。 这回的催眠治疗过程并不顺利。 梦境里的苏祁尧回到了11岁那年。 那天手无寸铁的他被一条有狂犬病的狗追着跑,任凭他拼尽全力挣脱都无能为力。 而当回头时,那个教唆恶狗的恶魔就站在身后笑着看狼狈的他。 ——是他的亲生母亲。 那个人擅长用邪术精神控制,把苏家卷得天翻地覆,但没能将他折磨成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干脆用这种方式对他下死手。 得了狂犬病的狗伤害性极强,追着苏祁尧不放,更何况还带着将他咬死的指令。 情急之下,他只能随手抄起地面上的板砖,亲手打死那条狗。 因为别无他法,若是不这么做,兴许他的命早就断送在那个时候。 那天是他生命当中最狼狈的一日,浑身上下只剩下脏,泥土混合着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那条狗的血结成块黏在他身上,尚能流动的血液从各处滴落,在干燥的土壤中绽放。 但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她穿着精致的公主裙,皮肤细腻白皙,瞳孔皎若明月,整个人愣愣站在那,却完全被阳光包围。 她就像是泥潭里最为清澈的泉水,令人渴望。 他看着她,一时间忘记自己是个浑身污浊的人,尝试靠近她。 但她却转身走了。 她离开的脚步慌乱,他知道是他把她吓到了,没再敢往前。 被阳光照耀的位置还在原地,人影却消失,周围空荡荡,只留下那条狗的尸体与扩散了满地的鲜血。 他站在那,像极了被丢弃的小破娃娃。 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埋藏在草丛中的一瓶水上。 是那个女孩留给他的。 他知道这是她为他留下的善意,紧紧将水瓶握在掌心。 至此她成了他烂而灰暗的世界中唯一一抹纯净。 后来的他家庭巨变,母亲去世,父亲入狱,没有任何权势的他只能选择跟着舅舅离开——他母亲的弟弟,与他母亲一样觊觎苏家权势的人。 此后直到成年的7年内,他都在舅舅的压迫下生活,被迫吃下致精神涣散的药,不断催眠致使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但何止这些。 被控制的日子生不如死,时常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算是个人,整日处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虚空状态中。 无法控制。 睁开眼睛的霎那,手心出了汗,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呈现枝叶般虚弱。 垂眸落向掌心的戒指,那本是James交代他在催眠前握住的最重要的东西,光投射向内壁上的名字轻晃,许久许久意识才归位。 “你看看,我都提醒过你了,别接触任何动物,特别是狗。”James倚坐在桌前,摁着笔尖嘎吱声传遍整个空间。 催眠不过是通过心理暗示缓解内心最深处的薄弱点,但患者一旦陷入回忆中难以自持,情况就很危险。 此前他的治疗一直很顺利,但最近他持续被过往的阴影笼罩,这次就一起爆发。 “看你这个样子,最近噩梦没少做吧。”James的普通话不太标准,语气算不上和善,“是你让我务必要控制住你的病情,结果现在也是你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这样的日子你也真能忍。” “就算是你回忆里那个女孩儿帮过你,那你也得有个轻重缓急,再继续刺激病情的后果你比我更清楚。” James教训的声音喋喋不休,但苏祁尧眸光始终定格那一小枚戒指上。 其实在那件事过后,他与她还有很多次见面。 他始终以为她害怕他的原因是自己脏兮兮的模样,所以总会尽力去拼凑她对他的好印象。 哪怕他自己的生活混乱不堪,但不管他浸泡在一个多么罪与恶的环境中,每次与她见面都会盛装打扮。 他以为这样她就不会害怕了。 可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还是那么怕他,见到他就跑。 一直到现在。 “hey,su.”James企图唤醒他对这件事的重视,“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再出现一次失控的状态吧。” 治疗的最后是一句命令:“离那条狗远一点。” - ——“苏总他的精神疾病就是因为一条狗而产生的,你说他会有多害怕?” 自那日过后,乔知吟时常想起当时司机在车上与她说的这句话。 她诧愕,不解,内心闪过很多疑问:“为什么这么说?他的病难道不是遗传病吗?” ——“不是,他啊,是个正常人,活生生被折腾成这样的。” ……活生生。 乔知吟陪着小黄鸭在自己房间的小阳台处晒太阳,越是想起这些对话,她的心情越是复杂。 原来苏祁尧并不是讨厌狗,而是生理性的害怕,那他竟然还能同意她把小黄鸭接回家。 这段时间他应该不会好受吧。 得知这件事之后她就没再带着小黄鸭出过她的卧室,小黄鸭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走两步都困难,平时最多只在阳台这边简单活动活动。 身边的小黄鸭刚醒过来,估计是因为疼痛,它趴着低声哼唧,后腿轻微颤抖,痛苦不堪。 乔知吟鼻子一酸,蹲着握住它,声音哽咽:“小黄鸭,你看我们为了你做了多大努力,你也坚持住,好不好?” 小黄鸭听懂了,轻叫着努力站起身,想再努力跳到她身上抱住她,但它全身都在晃,没能如愿。 乔知吟心脏紧到发疼,伸手捞住它,紧紧不愿松开。 她说:“没关系呀,坚持不住也没事。” 小黄鸭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在最近几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有乔知吟气息的被窝里,记住她的每个味道。 房间里全是它生病留下的痕迹,流血流脓,呕吐难止,每次它都会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无助担忧看着她。 乔知吟总会温柔告诉它:“不怪你,没事的。” 但现实是,每天都成了倒计时。 得知小黄鸭快不行了的那天,乔知吟在外工作,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苏祁尧打来的,也是他最先发现的。 小黄鸭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难止。 而他,正将小黄鸭送往医院的路上。 知尧 其实乔知吟并非初次经历分离。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各种小动物, 家里有个很大的院子,她习惯喂养路过的流浪猫猫狗狗,久而久之能跟它们处成好朋友。 后来有一日, 有只狗狗请求她救下它刚出生不久却被其他流浪狗欺负受伤的孩子,她于心不忍, 从此收留下来。 结果两年后,那条狗狗自己挣脱开绳子跑了。 当时的她不过七岁,难受了很久, 干什么都想着它, 也因此很久很久没敢再养狗。 直到11岁那回遇到小黄鸭。 从11岁到22岁, 她生命里的每个节点都有小黄鸭的出现,他们共同走过山山水水,拍摄下很多张照片,甚至连那年乔知吟被祖母软禁在家时,小黄鸭时常着急的想帮上忙,也因此咬伤过祖母。 但是金毛的平均寿命只有十二年, 不过是人类漫长生命中划下的其中一笔, 人类从赡养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学会接受分别。 乔知吟赶到医院, 手扶门框死撑着才能不让自己往下坠。 小黄鸭在苏祁尧的怀里,它分明很痛苦但也在尽力坚持,吐着舌头大喘气,写满疲惫的眼睛盯着她许久许久。 走过去的那两步过程眼泪瞬间滑落, 乔知吟几乎半跪在小黄鸭面前, 用赤红的双手抱住它。 有好多话想说, 但全都堵在喉咙,什么都说不出。 坦然面对死亡是她毕生学不会的必修课,小黄鸭一直在发抖, 尽管她用再大的力气都没能替它止住,耳廓听着它微弱的叫声,像是最后再叮嘱它最不放心的她。 乔知吟泣不成声,含糊回应着,但说了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小黄鸭最后是在她怀里离开的,穿着它最喜欢的衣服,在它最爱的人身边。 它走了,再也不用承受痛苦了。 他们持续了13年的故事也就这么结束。 乔知吟仍抱着它,抽泣一遍又一遍叮嘱:“小黄鸭,有时间的话记得回家看看,不可以忘记我,知道不?” 那个昔日最喜欢咧嘴笑乖巧优雅扑进她怀里的小黄鸭此刻一动不动,它也不叫唤,不再爱围着她转圈,也不再有机会叫她。 13年,13年。 以后要怎么适应没有它的日子。 心里的一块位置似乎空了,强烈袭来的痛楚使她整个人难以维持重心往后跌,却落入一个沉稳的怀抱中。 没顾得上是谁抱着自己,她拼命牵着小黄鸭的爪子挣扎起身,想最后再抱抱它,再替爱漂亮的它整理好衣服。 可是她手是颤抖的,粗笨难以控制,怎样都没能完成这件事。 不知道是难以清醒的理智还是因泪水而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周围的所有,身躯很轻,轻到腾了空,意识带领肉身漂浮在半空中,如同气球随风飘荡。 在这种缥缈境地里,她能抓住的只有一个衣角,这也是她与外界的唯一联结。 渐渐醇厚微苦的沉香味才落入她的世界里。 她迷茫的看着周围白皙的墙,空洞的眸侧向身边的人,孤苦而无助。 “苏祁尧……”她嗓音微弱喊出声,眼睑淌的泪水顺着她的瞳孔转动而波澜,随时准备夺框。 “嗯。”苏祁尧眸中布上层层叠叠的红血丝,致使周边的气体轻颤,他还是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减缓她低迷的心情。 “苏祁尧……” 情绪溃不成军,当袭来时压根没有抵挡的能力,乔知吟能依靠的只有身边这个人,将自己的崩溃交予他。 浑身几乎脱力,瘫倒在苏祁尧的怀中,她双手回抱住他,喃喃自语:“小黄鸭走了……” 宽大的掌心还在自己脑后,将她托着,抚婴儿那般轻拍,任凭清凉气息扑散周匝,戮力镇定情绪。 连他沉哑的嗓音也显得那么温柔:“乖,不难受。” 宠物医院寂寥的走廊尽头,傍晚霞光倾洒,将这条空荡的路拉得无比漫长。 女人任意发泄自己的难受,一缕缕愁随着那条狗远去,而耐心安抚她的男人甚至比她更显摇摇欲坠。 他全身上下都沾上狗毛,因为难以从脑海深处那股骇人漩涡中挣脱,仅剩最后一根绳索拉着他。 那根绳索就是他怀中的女孩。 更像是两具破烂不堪的身体的相互慰藉。 乔知吟是等到自己的情绪稳定些才意识到这件事的。 ——苏祁尧那么怕狗,却还帮她将小黄鸭送过来,固执抱住小黄鸭那么久。 乃至她过来时小黄鸭还在他身边,是他让小黄鸭坚持住直到见她最后一面。 在这个过程,他会经历怎样的煎熬。 轻撩沉甸甸的眼睑,苏祁尧那张煞白麻木的脸显露无疑,就连下颚骨到锁骨的浅静脉都突出得那般清晰。 他甚至想掩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别过脸生硬错开她的眼光。 乔知吟头脑空白了片刻。 闭上眼时仅剩的几颗泪顺势往下滚动,恰好融化在两人紧紧相牵的手。 她努力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明明记得我出门的时候关了门的,不会让小黄鸭出去打扰到你,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让你看到它了……对不起。” 语无伦次的一番话,说出口更像是对他的指责。 苏祁尧抱着她的手越来越僵,竭力让语气听起来冷静:“门确实是关的,我从房间看见它情况不对,才擅自开了你的门把它送过来。” 他并非不知道这几日乔知吟刻意躲着他,他不明所以,只能归结为这又是她在与他划清界线。 因此这段时间内他唯一能接触到她的方式只有从自己卧室的窗口远远瞥向对面晒太阳的她,他也才切实感受到在小黄鸭身边的乔知吟有多活跃。 下午,他回了趟家,目光下意识穿过窗户投射到那头,没看到她的身影,但恰巧注意到抽搐不止的小黄鸭。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它对乔知吟非常重要,它不能出事。 这个执念超越了所有恐惧,他顾不上其他,推开乔知吟的房间。 唯一一次与狗近距离接触。 乔知吟能猜到这些。 听着他的解释,她摇摇头,是苏祁尧误解了她的意思。 她只是自责。 早知道下午就不应该出门,这样在小黄鸭最后的一个午后他们还能继续悠哉游哉晒太阳,这样苏祁尧也就不需要强硬克服恐惧把它送过来了。 “道歉什么?”苏祁尧长吐一口气,慢慢接过她的手在手背合谷穴摁压,替她轻扫去过于压抑的心情。 乔知吟没看他,几种心气交杂已然使得她大脑混乱。 缓缓地才答:“你不是怕狗吗?” 苏祁尧手彻底顿在半空,连按摩的动作都忘了继续。 呼吸越来越重,将小黄鸭送过来的过程经历过的煎熬一幕幕重新强势占领他的头颅,他阖眼奋力才能与之斗争,艰难压下去。 留下毫无可信度的两个字:“不怕。” ——不怕吗? 乔知吟鼻子又算了些,涌着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情绪。 “又上哪道听途说?”这一刻苏祁尧的音色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淡,只不过多了几分刻意。 湿漉漉的唇颤了颤,晶亮随之簸动,终还是没开口。 她明白了,苏祁尧不肯告诉她,兴许怕她更难受,怕她内疚,兴许还有其他她还不能理解的顾虑。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 - 乔知吟为小黄鸭换上最好看的衣服,把它的毛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准备了它喜欢的花,再拍了张最后的照片记录下来。 13年的陪伴,今后也只能剩下一小张照片。 她为小黄鸭办了一个小型的葬礼,让它体体面面离开,还邀请了它曾经的好朋友过来,连乔亦筱也专门赶回来见它。 小黄鸭的尸体就埋葬在乔家,在那个花园它的窝下,它安静地那个小小的箱子内睡着,放置在周围都是它最爱的玩具,还有乔知吟亲自种的花,以及一件有她气味的衣服。 乔知吟已经没了勇气继续将流程进行下去,转身走到角落偷偷哭。 自从小黄鸭离开后,她每日都在低落的怔怔中度过,难以走出来。 她想,这辈子再也不要养狗了,她没法接受下一次送别狗狗的场景。 在这个她最讨厌的秋末,上完了这节必修课。 十一月底的风萧瑟荒凉,无雪也无阳,看不出半点生机。 鬓前的发丝永远那般不受管制,顺着风的方向飘荡摆动,盖住她半张脸,又增添上支离破碎。 真皮牛津鞋踩过地面,发出的脚步声不大,人影缓步靠近,阻挡住大部分的风。 周遭温暖些许,乔知吟条件反射擦拭眼侧泪水的同时,一件外套俨然披在自己身上。 “这边冷,别感冒。”低缓的男声轻点她的耳尖。 乔知吟才知道,原来苏祁尧的声音那么好听。 冰凉的指尖裹紧外套,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只布满薄茧的手握住,一个热水袋塞进她的掌心。 苏祁尧的关心从来不是挂在嘴边,他只会从行动上表达。 可偏偏无声的事物最难让人捕捉。 正如乔知吟,她已经忽略了很久很久。 吸了吸鼻子,更想哭了。 苏祁尧是专门过来为她送外套与暖手宝,温暖送达了,他也没离开,兀自在她身边挡住物理上的风寒。 乔知吟抱着手里小小的东西,感受暖意顺着血液扩散至全身。 她倚靠在墙边,不想看四周的所有,只是仰着头盯着空寂的天。 低声倾诉:“这里每个地方都有跟小黄鸭在一起时的回忆,在这里呆着太难受了。” 苏祁尧想了想,温声道:“那我们回家。” 越说越委屈,乔知吟抿唇,凝噎:“家里也有。” 苏祁尧噤了声。 这几日他思考最多的问题就是,女孩难过应该怎么安慰她。 这个问题他很陌生,他没有感同身受的能力,没办法依靠自己找到合适的办法。 因此他问过张助,张助说他已经对她够好了,让她自己调整慢慢的就能走出来。 这个答案他不满意,也找覃昊安问过,他说买包买衣服几句话工夫就能哄好。 为了找到答案,他还上网查过。 网上说倾听、陪伴、帮助她转移注意力。 他用笔记了下来。 结实健硕的身躯直立,苏祁尧黑眸注视她疲顿憔悴的样子,心脏忽而一紧。 他终是道:“出去散心吧,换个环境生活一段时间。” “……什么?”乔知吟放空了几秒就听见这句话,陡然忘了他们正在进行着的话题。 “旅行。”苏祁尧复述。 又见乔知吟尚有疑虑,内心涌过诸多猜测,接着补充:“你要是不想见我,就找其他人陪你,调整好了再回来。” 乔知吟喉咙滑过苦涩。 她什么都没说,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而苏祁尧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只将自己意思传达,继而道:“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乔家的气氛太过低迷,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乔知吟不敢继续在这,趴在车窗彻底送别小黄鸭。 其实她也还不想回家,她那个房间里还留有小黄鸭的气息,她总能想起它。 轿车行驶得尤为缓慢,给她放空的时间,乔知吟满脑子都是小黄鸭,沉默许久,最后想起苏祁尧的话。 试着徐缓提起:“南方的11月茶花开得特别好看。” “嗯?”苏祁尧撩眸扫向她,明白她的意思,“打算去那边?” “嗯。”乔知吟略有思考,低声回应,“南方的秋天比京城更舒服,晚秋时间在那边度过应该不错。” 距离秋天结束没多远,但她此次一去,估计很久才会回来。 在苏祁尧还没出声的那段时间内,他思考的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再见到乔知吟。 但也没关系,只要她还愿意回来,去多久都行。 因此他答:“想去就去。” “那你呢?”乔知吟又问。 苏祁尧倏地一激,某种特殊预感强烈:“什么意思?” 乔知吟仍然不太好受,低头摆弄指尖,回忆着诸多事情。 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时间。” 话既一出,就没了反悔的空间。 她谨慎侧头看向苏祁尧,正式些语气问他。 “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去?” 知尧 这是乔知吟第一次主动向苏祁尧发出邀请。 真诚, 坦然,是她愿意把那双清澈透亮眸中偌大的空间施舍给他一部分的象征。 苏祁尧表现得比以往还要平静,漫不经心把弄一张铝制卡片, “我有工作,过两天出差。” “……哦。”与想象中的表现差得太多, 乔知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才后知后觉,自已被拒绝了。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像是将自已精心雕制的橄榄枝乾乾翼翼送给别人时却被无视, 好容易迈出的一步又收了回来。 蔓延过失望, 交杂难以平复的乱想。 不去就不去吧, 她自已前行,无所谓。 但突如其来的低落只维持数秒,她听见苏祁尧的下一句:“就在南方。” 以及再下一句:“可以一起去。” “……?” 短暂的惘然之后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乔知吟反应慢半拍,缄默理解这句话。 苏祁尧是故意的。 先拒绝再答应,刻意引起她的内心波动, 重新挑拨她因几日消沉而平缓的情绪。 耳侧捕捉到的极其微弱的笑声证实她的想法, 当她再次侧目时, 苏祁尧眼底的冷漠早就不在。 他的表情从来不会过多吐露,已然顺着话题往下:“后天就走,我安排张助多买张机票。” “后天吗?”乔知吟眼皮耷拉,还因方才他故意拒绝她而不舒服, “我想明天就走。” 苏祁尧仅思考须臾:“那就明天。” “方便吗?” “方便。”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 正如这场旅程决定得突然,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乔知吟才想起自已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没问:“去哪来着?” “清南。” 她稍显木然。 她本来考虑的旅行清单里也有清南这个城市,只不过还没做好决定。 这下不知道应该说是巧合还是人为。 于是她又问苏祁尧:“你去那边什么事?” “有个活动。”苏祁尧并没答得那么清楚。 她追问:“什么活动?” “企业座谈会。” 没任何理由怀疑他在说假话,乔知吟没了声, 只应下:“好。” 可巧得实在诡异,她想去南方,他就在南方参加活动,她想这两日就走,他也是这两日出差。 没能找到答案的问题只能先用巧合解释,一路上她都趴在窗外望眺望远方发呆。 轿车不疾不徐驶入小区,倏然花坛处一对母女落入视野,女孩正学走路,但因难以保持平衡而摔倒,母亲也没有急于扶起她,而是慢慢引导她自已爬起身。 对,引导。 乔知吟才想起这个词,用于形容苏祁尧再合适不过。 她自始至终都忽略了,她的决定并不是自已做下的。 是他最先建议她开始策划这趟旅程,也是他引导的她换个环境前往南方,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暗示了出发的时间。 他早定好时间地点,只是为了把她带过去。 甚至若是她没有主动邀请他,他也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与她在同一座城市。 “乔小姐,到了。”张助替她推开车门,言行恭而有礼。 轻飘飘的身子踩在地面,乔知吟看向对面苏祁尧,半晌没动作。 “愣着干什么?”苏祁尧经过她身边,若无其事打理身上的衣物,“明天就走,不先上去收拾行李?” 乔知吟愈发确信。 她就是被苏祁尧算计了。 一个出差想跟她同行的人不打算主动邀请,而是用这样的方式换她主动。 - 这一夜仍是难眠,乔知吟抱着放在床上的玩具狗,脑海不可遏制循环放映跟小黄鸭在一起的一幕幕。 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在这个空间内呆着,但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是舍不得,兴许她还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走出来。 她身上抱着的玩具狗本是因为与苏祁尧结婚后不能继续跟小黄鸭在一起而另外买的金毛形状玩偶,想的是在没有小黄鸭陪伴的日子中只能抱着它,但没想到以后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小玩具。 她泪腺本就发达,这几日尤为夸张,眼睛时常红肿着没有好转过。 一直到早晨她放下狗狗玩偶,拉着行李箱出门。 车外的世界残叶落满土壤,慢慢分解,找到归属。 凑成一句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兴许是几日没休息好,抵抗力低弱,再加上由北至南气候的跨越。 乔知吟刚下飞机就觉得头有点晕,疲于前行。 好在此次行程都跟随苏祁尧,有人帮忙拿行李,什么都不需要自已安排,尽管如此她步伐也其慢,走两步歇一会。 苏祁尧也不急,陪着她乌龟爬。 清南机场与市区距离很远,开车要两个钟头,乔知吟上车后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梦里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 当稍微有点意识时,她发现自已正靠在苏祁尧身上。 尽管意识迷糊但她也知道自已不该这么做,条件反射般准备起身,却被苏祁尧温暖的掌心摁住肩膀。 温雅的嗓音传来:“还有半小时,能继续睡。” 她实在累得不行,什么都不知道,眼睑阂上很快又睡了过去。 看不见的是,苏祁尧担忧了一路,手心不断试探她额头的温度,交代司机将车内空调关闭,又把自已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同时安排私人医生。 半小时后顺利抵达酒店,门童上前迎接,另一侧是恰好经过的好几位企业家,这边是活动主办方包下的,来往皆是熟人。 车门推开,苏祁尧睨着还躺在自已身上的乔知吟,并没有将她叫醒的打算。 而是双手轻托环抱住她,直接将她送上楼,动作甚至迂缓不敢过于用力,生怕吵醒她。 怀中人的温度烫到夸张,躁动的心脏随之难安,余光几个商业上来往过的伙伴朝他过来。 出于礼节,他被迫短暂将担忧压下,同眼前人攀谈。 乔知吟体重轻,抱起来毫不费力,苏祁尧的身躯颀长凌然依旧,冷冽老练气场并未有半点衰减。 面前几人的目光时不时扫向他正抱着的人,但她脸部朝向苏祁尧,没能看清面容,想来是位被苏祁尧保护得很好的人。 这个场面,算不上体面文雅,却点缀着与严肃商业场合截然不同的亲昵。 当几人分别的霎那,苏祁尧怀中的人动了动,单手无力勾住他。 低吟唤了声:“苏祁尧……” “嗯。”苏祁尧应她。 一个音,感情不浓,但音调松而散,与方才那个谨严的人判若两样。 刚离开的几人难免好奇回头多看了眼,烟波都蔓延着难以置信。 “不舒服。” 乔知吟略微睁开雾蒙蒙的眼,连她也分不清此刻正在现实还是梦中,只觉得自已正腾空,很没安全感。 “到酒店了。”苏祁尧答她的话,护紧她快步向前,“叫了医生过来,你先睡一觉,什么都不用管。” 这场病来势汹汹,乔知吟越睡越沉,却又处在一种虚无的状态中,控制不了自已。 在这个空间内她仿佛看到一个特别温柔的苏祁尧,他悉心照顾她,陪伴在她身侧,一举一动都因为她而进行。 当睁眼的瞬间,她看见了梦里的那个人。 苏祁尧手中拿了条毛巾来到她面前,见到她时动作反而停滞些许,明显没想到她现在会醒过来。 而此刻的他状态算不上好,只穿着衬衫,敞着最上头两颗扣子,兴许是为了行动方便,他的袖子挽到了手肘处,头发明显没打理过略有些凌乱,不如素日衣冠楚楚。 “还是不舒服?”苏祁尧率先出声问她。 乔知吟摇摇头,给了个不算回答的动作,继而问道:“我什么时候到酒店的?” “一个小时前。” 乔知吟下意识投向窗外那扇面对清南夜景的落地窗。 他们住在海边,此时夜幕降临,逃离得比较慢的几丝晚霞若隐若现,与远处的灯塔相连,那是与京城截然不同的素雅。 她才想起来自已在发昏时与苏祁尧的接触:“是你抱我上来的?” “嗯。”苏祁尧随口答,没能看出他的情绪。 他站在她面前先拭了拭额头的温度,眉心稍拧,又把毛巾搭在她头上。 乔知吟恰好想坐直,毛巾顺着她的动作滑落,没等她自已接住,苏祁尧的手先一步降临。 “既然醒了,就先休息会,我把药拿过来给你。”他交代。 等他回来时身上的衣服已经重新整理好,连半点褶皱都没能看见,永远是干干净净模样。 乔知吟也说不清楚是自已发烧头脑不清醒还是什么,她睨视苏祁尧好片刻,试图捕捉到他不同的证据。 “看什么?”苏祁尧轻扫她一眼。 见乔知吟还没回答,他也不在意,将药与水递到她面前。 避免她误会,这回他先解释:“退烧药,医生开的,还有证明,不用担心有什么不好的成分。” “……” 乔知吟默默收回自已注视他的视线,选择安静乖巧吃药。 睡了一觉之后总算感觉自已的身体舒服很多,原以为已经退烧,结果一量温度还是高到夸张,她又被迫趟回到床上。 困意已经散去不少,却愈发察觉自已身体粘腻不太舒服,应该是方才睡着时出了不少汗。 她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只想去冲个澡。 还没起身就接受到苏祁尧尖锐的眼神:“起来干什么?” “我想去洗澡。”乔知吟虽然不明白自已身为一个成年人为什么还需要向苏祁尧交代这些,但还是如实回应。 换来的是苏祁尧强势的回答:“烧还没退,不行。” “……我没事。”乔知吟坚持。 苏祁尧没给她商量空间,低沉挂着不悦的眸仅缓慢打量,周围的气压又低了不少。 乔知吟回避眼神,丢失了与他对抗的勇气。 见她添了几分憋屈的表情,苏祁尧终是缓合了些语气与她沟通:“容易着凉。” “那我擦拭一下身体总行了吧。”乔知吟态度倒比他更差,借机宣泄自已对他的意见。 “可以。”苏祁尧盯着她,总算松口。 乔知吟刚准备起身,身体又被摁回去。 苏祁尧补充没说完的下半句:“我帮你。” “……不用。” “浴室那边的暖气没有这边充足,脱了衣服容易着凉,明天病情若是加重,你要自已照顾自已?” 苏祁尧那不容拒绝的态度,硬生生让乔知吟把“又不是照顾不了自已”的话吞了下去。 无声思考对策,又听见苏祁尧的话:“还是说苏太太比较害臊?” “哪里都看过了,苏太太。”苏祁尧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似安抚性的提醒她。 不过后一句话又带了些玩味: “别担心,我只会把苏太太服侍得妥妥贴贴。” 知尧 “……” 她可不敢让苏祁尧这么服务她。 乔知吟倒是突然不觉得难受了, 内心闪过千万种拒绝的理由。 “不相信我?”苏祁尧不急着有动作,身姿松散倚靠在床头柜侧。 女声呢喃没底气:“不是,我自己来就可以。” “随便你。”苏祁尧没勉强, 深邃眉宇拧着的弧度依旧,但他也并不打算依着她, 反倒加重语气,“只要你可以顺利下床走到浴室,能自己脱下衣服洗漱, 保证不会晕倒在那。” 他稍凶了些, 压迫感不强, 但这并不柔和的表情也让乔知吟蒙上一层莫名的不快。 “没这么夸张。”越是被凶就越是想证明自己,乔知吟别过头固执掀开被子下床。 事实证明,她确实高估了自己,只要她幅度稍微大些便能感觉到脑袋一阵天旋地转,用力撑着自己的手臂发抖得厉害,这个时候才确定自己身体到底有多么虚弱。 她刚吃了退烧药, 还没能那么快恢复。 一道黑影赶忙过来牵住她, 这回态度更谈不上好。 “你烧到几度自己不知道么?走路都走不稳, 这个时候去洗漱容易摔倒不说,还会加重病情,非得去?” 其实他的话语也算不上有多重,更多是因为她执意的行为而恼, 但乔知吟身体本就不好, 泛着委屈在先, 放大所有细节,心里顿时郁闷起来。 乔知吟不想看他,唧哝:“我没什么感觉。” “高烧不退, 当然没感觉。” 苏祁尧将乔知吟送回到床上,见她满脸写着不开心,当即明白自己对她的态度似乎又差了些。 张助提醒过他的话还在耳侧:应该对她多些耐心与温柔。 轻吐一口气,终是解释:“高烧不是闹着玩,你想擦拭身子我帮你就行。” 又有发烧作祟,乔知吟脾气莫名暴躁,见苏祁尧越好说话,她就越是来气。 咬了咬下唇,她宁愿看窗外灯塔闪烁着的微弱的光都不愿意看他。 才回答:“不用,我已经不想洗澡了。” 身后处,苏祁尧侧目注视她许久,眸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她那般明显的坏心情,全都在书写对他的反感,不管是突然把她惹生气,还是她又对他有如此大意见,这些全都令他难以招架。 喉结动了动,陡然犯了烟瘾,他单手搭在桌面,努力找到最佳与她相处的状态:“生气了?” “没有。”乔知吟伸手摸到身边的抱枕,整个人缩成一团。 那边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回应。 但苏祁尧的瞳孔焦点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浮上愁思。 终是道:“刚才语气不好,我改了。” 他真的改了,这句话足够温柔,比此前他说过的每句话都要好听。 他的话,就像在告诉她,只要她不喜欢的他都会改,完全奉献自己,因她的喜欢而存在。 乔知吟有一下没一下抠着抱枕上的拉链,还是没有理他。 又听苏祁尧说:“现在想睡觉?” “不想。” “那先吃饭?” “不用。”乔知吟的表现倒是没有方才那么冷漠,更像是别扭,挪了挪身子更紧抱抱枕。 其实她也感觉到自己有点作了。 一整天都是苏祁尧在照顾她,他又没做错什么,却要受到她的冷眼,未免有些过于无辜。 就算是生病了有莫名其妙的怨气,那她也不应该拿苏祁尧撒气。 更何况,苏祁尧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关系,凡事需要适可而止,万一实在把他逼急了,保不准他又会做出什么事。 想到这些,她才滋生起些后怕。 早知道真不应该闹脾气。 委屈瞬间消散,乔知吟已经在思考要怎么缓合她与苏祁尧之间的关系。 而当沉默片晌之后,才听他极为温润的声音:“就算是身体不舒服也得吃饭,多少吃点。” 没有淡漠,没有无奈,更没有半点不耐烦。 乔知吟话语噎在口中,突然开始忏悔自己的行为。 苏祁尧没听见她的回应,又接着问:“有没有想吃的?” 就跟知道她不会回答似的,他直接抛出好几个选项: “水煮菜?面食?还是喝点粥。” 乔知吟的头稍微侧了侧,还没表态。 苏祁尧就已经继续说:“这边的海鲜很出名,煮碗海鲜粥给你?” 就是看准了她喜欢吃海鲜。 乔知吟抿抿唇,还在思考自己应该用怎样的表情表达自己想吃比较好,苏祁尧就已经接收到她的想法。 “行,我去做饭。”他说。 一个行动永远比嘴上说得快的人,俨然爽快转身,离开这个空间。 留下乔知吟一个人心情复杂。 其实就是非常小一件事,她脾气特别差,已经到了无理取闹的地步,但都这样了,苏祁尧竟然还能表现出如此夸张的稳定的情绪管理。 这几日来都是这样的状态,是她沉浸在小黄鸭去世的伤感当中忽略了,苏祁尧一直都在背后默默帮她。 明明他是一个对狗有阴影的人,明明他在面对狗的时候的恐惧不比她好受。 但他还是会优先照顾她。 乔知吟烦躁得轻轻捶打抱枕,那个小小的胸腔内涌动着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放在一侧的手机接受到新消息,她点开查看,发现严嘉玥正在她们三人的小群里寻找她。 严嘉玥:【@乔知吟,人呢人呢,不会在当地被拐跑了吧?像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可是人贩子的最爱。】 乔知吟敲屏幕回复:【我在呢,到这就生了病,几乎睡了一个下午。】 严嘉玥:【生病?!严不严重?去过医院没有?你一个人在那边生了病可咋办,能照顾自己不?】 乔知吟:【估计是水土不服吧,发了烧,没事,有苏总在。】 严嘉玥接着发来私聊信息:【????你原来跟苏总一起旅行?】 乔知吟:【嗯。】 严嘉玥:【没想到啊没想到,苏总竟然还懂得照顾人。】 回忆下午在自己面前的苏祁尧的种种,乔知吟不禁附和:【我也没想到。】 严嘉玥:【话说你为什么会跟苏总一起去旅行?前段时间不是还特别抗拒他。】 乔知吟:【是我提的,他前段时间经常照顾我……其实也是被骗了。】 听完乔知吟所讲述的事情,严嘉玥突然发了好几个偷笑的表情包。 以及一句不知所云的话:【这不就是小白兔跟大灰狼的故事,多说点我爱嗑。】 乔知吟不解:【你不应该劝我跟苏总保持距离吗?】 因为知道乔知吟在这段婚姻内有多压抑,严嘉玥始终不太喜欢苏祁尧,若要说能离婚,她肯定是最赞成的那一个。 在她们的谈话中,‘残暴’‘没人性’‘恶劣’永远是属于苏祁尧的词汇。 但如今竟然连严嘉玥也对他有所改观。 严嘉玥:【事情是这样的,上回我去见客户,恰好听见小道消息,是关于苏总的。】 乔知吟手一抖:【什么?】 严嘉玥:【其实苏总挺可怜的,外界不都说他精神病有多严重吗,但其实他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那个舅舅。】 严嘉玥:【他们家信奉什么教派,经常邀请道士做法术,还经常对他进行洗脑压迫控制,你想啊,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谁的精神状态能不出问题?】 乔知吟难免想起那天在车上听到的司机的话:他是活生生被折腾成这样的。 那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被折磨的,是从她撞见的他打死狗狗的那一幕开始吗?那件事的实情是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清楚,但是又不敢细想。 苏祁尧的生活环境远比她以为的还要凶险得多,但这些都是另一面的他,在她面前,他从来不会让她发现那些丑恶的曾经。 她分明进入了他的世界里,却只在他创造出来的最纯净的那一块区域生活。 剩下的,全是她没能看见的黑暗。 - 苏祁尧从来没有进入过菜市场这种地方。 新鲜的海鲜都在市场内,张助恰好忙碌其他事情没时间,又远在清南没有其他助手帮忙,以至于一身定制西装漂浮沉木香味的他会被周围的鱼腥味替代。 不过这也是他的选择。 只有他知道乔知吟到底想吃什么,也只有他能为她煮这碗粥。 实际上他不太会挑选海鲜,除了上网查之外,还另外求助了张助。 艰难买完该准备的食材,手边拎着几袋湿漉漉的透明袋子,在回酒店的车上,他还在搜索下一个问题: 女孩子生气了应该怎么哄? 回望他的搜索历史,满是曾经不可能出现的东西,从安慰女孩子到11月最佳旅行地点再到如今。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一个没有共情能力的病人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探索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最后路过一间小商店,看到顶上插着的棉花糖,他又停车下去买了点。 准备回去哄女孩子。 回酒店之后他先去了趟乔知吟卧室,她还靠在床上玩手机,眼眶似乎有点红,心情明显不好。 以为是自己方才惹她生气导致她难过到这个程度,又过去主动示好。 把自己新买的棉花糖放桌上,往她方向推:“路过,随便买的。” 乔知吟下意识将手机屏幕往自己身子间藏,怔怔看着桌上彩色的糖果。 苏祁尧看她无动于衷的模样:“不喜欢?” “不是。”乔知吟赶忙道。 “喜欢就吃,不喜欢就扔了,别吃多。”苏祁尧没多说,交代之后就出去做饭,背影永远那么洒脱。 乔知吟吸吸鼻子,看着桌上整齐摆放的棉花糖,心情不太好受。 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苏祁尧是不了解棉花糖的,后来因为她喜欢,家里就经常莫名其妙多出各类甜食。 伸手拆过一根咬入口中,这是她最爱的甜食,吃了糖果后什么都会好起来。 厨房位置慢慢飘来饭香味,清淡的海鲜夹杂粥味令人味蕾大开,乔知吟一边同严嘉玥闲聊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边期待着等会能吃到的食物。 直到苏祁尧将为她煮好的粥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盯着台面上那个陌生的碗,才后知后觉一件事—— 他们此时在酒店内,这边没有食材没有锅也没有碗,他要想煮这碗粥,就得从餐具开始准备。 也就是说,从她想喝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面对着如此庞大的工程,可他没有半点怨言。 生病时候总特别感性,乔知吟满腔全是感动,以及对自己方才不妥行为的后悔。 结果当听见苏祁尧下句沉冷话语时就打消顷刻想法: “让你别吃太多糖,你还吃了这么多?” “……” 又凶她。 乔知吟吃瘪,声音微弱:“就五根。” “吃多了上火。”苏祁尧无奈扫了她一眼,将碗放下,再不动声色把剩下的其他糖果收走,“放凉了再吃,等我过来。” 睨视他离开的身影以及还在他手上的糖果,乔知吟满脸写着不服。 几颗糖都不让她吃,白感动了。 生病的时候享受的是皇帝级别的待遇,乔知吟屁股就没从床上挪开过,忙前忙后的人成了苏祁尧。 他甚至还准备喂她。 乔知吟还是选择拒绝:“我自己来就行。” 苏祁尧没坚持,只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吃饭。 她被这么盯着只觉得不太舒坦,周围空气又安静到夸张,她边喝着粥边用余光观察苏祁尧。 试着叫他:“苏祁尧。” “什么事?” 语气平缓,回应得很快,比之前回应她得态度还要好一些,有那么几分转变的意味。 乔知吟示意自己手上的这碗粥:“很好喝。” 环境中又寂静了那么几分,只不过扩散的分子比较躁动,苏祁尧明显不习惯她这么主动的夸赞,反倒显得不太自在。 重拾自己对他的感动,乔知吟态度真诚:“我下午情绪不太好,不小心朝你发泄了,不好意思。” 她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做错了事情就道歉,尽管她读不懂苏祁尧的情绪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看待她的反应。 但他对她那么好,她总不能得寸进尺。 苏祁尧陷入思考,徐徐落下三个字:“没怪你。” “不是指你怪我的意思。”乔知吟赶紧解释道,“我情绪确实不对,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就应该道歉。” 这是她的道德感。 偏巧道德感这个词是一个有反社会型人格的人不能理解的东西。 苏祁尧试着努力去读懂她的意思:“那我呢?” “什么?” “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你有不好影响的事情?” 乔知吟一顿,犹豫思忖,在当下竟然关于他的半点坏都想不出来。 得到她的答案后,苏祁尧又道:“我没想害你,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事情,你直接告诉我。” “你教教我,我会。”他想了想,“尽可能做好这件事。” 乔知吟埋头喝粥,接不下话。 “而且你最近不是心情不好么?”苏祁尧又道。 “嗯?”乔知吟没看他。 “那就随便撒气,无所谓。” 粥是甜的,海鲜味美,与喉咙里还未完全散去的棉花糖味汇聚成一个更甜的世界。 但不知道为什么,吃着吃着鼻子却有些酸。 生病的疲惫感依旧,身体不太舒服,却还是清醒的,心里的难受也被香甜味驱散了大半。 粥见底,苏祁尧立刻过来接过,再替她收拾好卧室。 “苏祁尧。”乔知吟突然叫住他,尾音带了些挽留。 苏祁尧侧半边身子:“嗯。” “我睡不着了,也没什么事情做。” 她轻缓出声,将自己纠结了许久的一句话说出来:“你要不要,陪我看场电影?” 并非苏祁尧的诱导,也并非他的强迫,这回是来自乔知吟的完全主动的邀请。 苏祁尧的身躯明显比方才僵硬许多。 怕他会拒绝导致尴尬,乔知吟赶忙再随便来一句转折:“你要是没空的话那就算了。” “看什么?”话落之时,苏祁尧立刻回应。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看电影。” “行。” 应得还是爽快,就跟不会拒绝她的任何邀请似的。 乔知吟确实没多少困意,试着从床上起身,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到套间内专门的影音房内再躺下,先随便找了部电影。 很快苏祁尧也走过来,他手上还拿了两杯鲜榨水果汁。 影音室内只有一个圆形的大沙发,是松软的材质,整个人坐下去便会往中间靠。 两人离得很近,这样的状态令他们都有些拘谨,乔知吟双手尴尬放在腿上,但苏祁尧倒是坦然点,直接将手放在她身后头,几乎搂住她。 他们几乎很少有这样亲昵的接触。 室内空间小,两人的气息很快填充,融为一体,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 乔知吟选的是一部动作片,她脑袋昏沉以致于看得算不上入神,不过确实看进去了。 直到中间有一段感情戏,男女主情到浓时,拥抱热吻,明显即将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乔知吟并不确定这部影片的尺度能有多大,当即有些尴尬。 但就在男女主打算滚床单时,苏祁尧突然站起身,语速较快交代:“去一趟洗手间。” 乔知吟松了口气。 她还在想,莫不是苏祁尧也觉得他们一起看这种内容会很尴尬,更何况她还在生病期间,所以找个借口离开。 但实际上。 苏祁尧紧闭影音室的门,转而走进自己房间,仓惶而狼狈的寻找止疼药。 头疼来得太突然,他抵挡不住。 吃了药后满脸倦意靠在椅子上调整,他的思绪停留在此刻的时间,判断自己离开得太久会不会引起乔知吟的怀疑。 以及。 不能让乔知吟看见他这副样子。 知尧 苏祁尧迟迟没回来。 影片即将到达末尾, 乔知吟早没了心思关注内容,时而回头看向门口,时而不安看看手机。 须臾, 她选择直起身,与昏沉的脑袋对抗, 轻扶桌角推门往外走。 四周空空,悄无声息,好在所有灯都亮着才能不让这个空间显得太过诡异。 “……苏祁尧?”乔知吟试探性唤了声。 没有听见回应。 对面房间的门虚掩, 里边光线明亮, 似有影子在门缝处摇晃, 令周围浮上焦躁。 乔知吟徐徐靠近,再低喊:“你在房间吗?” 身后没关紧的窗户带动窗纱飘荡,晚上强烈的海风卷起本放在桌面的纸巾,扑至半空。乔知吟吓了一跳回头,单手撑在墙边,深吸口气后才继续往前走。 试着叩了叩房间门, 但仍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乔知吟愈发觉得不对劲, 正准备推开门。 下一秒,侧边大门被推开。 诧然对上苏祁尧的视线,室外的冷空气争先恐后涌入室内,不知从哪来的清凉感令乔知吟打了个喷嚏。 苏祁尧将门关上, 又主动过去那头关窗。 乔知吟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拎了个袋子, 应该是方才出门买了点东西。 “不是在看电影?怎么出来了?”苏祁尧同时问她。 “电影快结束了, 我看你还没回来,就出来看看。”乔知吟呆滞靠在墙边,脑袋还是晕晕的, “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 “没有。”苏祁尧背着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语气稍有停顿。 才道:“我出去一趟。” “这么突然?”乔知吟看向他手边的东西,“你买了什么?” “酒精。”苏祁尧回答。 将窗关上后他重回乔知吟身边,“你烧一直没退,用酒精擦拭好得快。” 他方才专门出去一趟,就是为了给她买酒精? 可是这也不是必须要买的吧,不至于让他专门跑一趟。 不知道为什么,乔知吟总觉得他刻意在隐瞒一些事,又找不到漏洞。 脑袋本就算不上清醒,内心还有股强烈的预感,她不自禁追问:“你没事吧?” 苏祁尧眸光明显一暗:“我能有什么事?” 说不出什么话,连乔知吟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好好的出现在这,也确实出门了,还能有什么事? 兴许是下午严嘉玥的话给了她不小的冲击,让她对苏祁尧滋生起难言的情愫。 “这样。”乔知吟奇怪多看一眼身后的房间,可惜门缝太小什么都看不见,自然没能确定他话语的真假。 “电影结束了?”苏祁尧已然若无其事岔开话题。 “对。” “还看不看?” “不看了。”乔知吟道,“想睡觉。” “行,那就回去睡。”苏祁尧示意她手边的酒精,“需不需要帮你?” 乔知吟摇摇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那帮你拿条热毛巾?” “嗯?” “不是从下午就想擦拭身子?” 他还记得。 乔知吟垂眸,指腹轻轻摁压瓶身,心情复杂。 在这件事上苏祁尧终还是给了她最大的尊重,他没再要求帮她,也把门关紧,等到她换完衣服再敲门进来,默默收拾她丢下的垃圾,最后替她关上窗帘,创造最佳的睡眠环境。 乔知吟眼神始终跟着他的动作移动,若不是生了病,她还真不知道原来苏祁尧还能这么悉心照顾她。 这样的他太好了,好到陌生,也好到令人不安。 见他做好所有事离开这个房间,乔知吟赶紧抓住他的背影:“苏祁尧。” 苏祁尧以为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怎么了?” 乔知吟看向苏祁尧专门倒的热牛奶。 “没事,就是跟你说一声——” “晚安。” - 原本好好的旅程,结果因为乔知吟突然袭来的发烧停滞,偏偏这回恢复得很慢,她愣是在酒店内躺了两天。 恰好这两日是苏祁尧最忙的时候,他早晨出门,晚上回来,路过什么地方都会给她带一点这边的特产食物,也时不时吩咐酒店工作人员给她送吃的。 总让乔知吟觉得这场面有点像是父亲照顾女儿。 等到身体稍微好些时她就下楼去海滩上散散步吹吹海风,清南的11月天气与京城截然不同,白天气温高到甚至能穿短袖,到夜幕降临后迅速降温。 乔知吟很喜欢这样的天气,特别是白天光着脚踩在沙滩上,望着水天一色的远方,海风能吹散那些缠绕在心头的事。 这片海滩上人不多,恰好能让她听着海浪的声音,治愈惬意。 走累的时候她就走到后头帐篷下的小摊子处买颗椰子,看店家砍掉一小块皮,开了个洞,插根吸管让她喝到最原汁原味的果汁。 她笑着道谢,将背景与椰子合一起拍了张照,分享到朋友圈。 很快小群里传来消息: 严嘉玥:【@乔知吟,病好了?】 乔知吟:【差不多。】 严嘉玥:【那就行,你要是还不好,苏总应该要着急死。】 乔知吟:【他已经够着急了。】 严嘉玥:【毕竟你的事,他敢不上心?】 聊了几句,还拍了视频分享,她总算又找回了点活泼有生命力的样子。 “小姑娘,过来旅游的?”小摊的大叔还在为下一位顾客切椰子,见她独自在这,便与她聊起来。 乔知吟放下手机:“对。” “这边确实很适合旅游嘞,风景好空气清新,这个时候过来刚刚好。”大叔又道。 乔知吟来了些兴致,问他:“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吗?” “可多了,这片海域就可以冲浪,那边还有座出名的山可以爬,再往南走是少数民族的区域,还有许多食物可以品尝。” 一来一回话聊得多,气氛活跃,连带几个新来的顾客也跟着一起聊,笑声不断。 而后大叔道:“不过你们女生晚上还得注意点,太晚就别出门……你是独自来的吗?” 乔知吟回答:“不是。” “跟谁一起?朋友?还是父母?” “都不是。”乔知吟唇边还挂着没散去的笑,但在心里想了下措辞,“跟我先生过来的。” “原来你已经结婚了,看不出来。”大叔回应道。 “怎么了?” “人都说结了婚的女人眼里就没了光,我看你状态挺好的,你先生应该挺宠爱你的吧?” 周围又一阵笑声环绕,夹杂隐隐约约的羡慕视线,乔知吟咬着吸管随着笑了笑。 回答不上来。 紧接听见大叔的声音:“我看后头有个男人一直看着你,是你先生不?” 闻言,乔知吟愣愣转过身,当即瞥见苏祁尧的身影。 他就在不远处,只站立在原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出现在这,明显听见方才他们的谈话。 “小姑娘,他不是你丈夫?”大叔瞅着乔知吟那算不上好的面色,多了几分警惕。 “你要是不认识那得小心点,他可盯着你好久了,你要害怕的话告诉我,我帮你解决他。” 眼看着大叔准备上前,乔知吟赶忙小跑到苏祁尧身边。 才解释:“是,他是我先生。” 身边人不少,方才聊得好的人纷纷为他们举行注目礼,让她这句话更像是在向他们介绍苏祁尧。 也发现了这点特殊,乔知吟耳根被风吹得有些红,含笑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而后与苏祁尧的说话声都略显娇嗔:“你过来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看你在忙。”苏祁尧只道。 “也没有。”她小声。 新买的椰子还放在桌面上,乔知吟小跑过去抱住,同其他人告别。 苏祁尧难免叮嘱:“你身体还没好全,慢点。” “我没那么娇气。” 从一个人的散心变成两人的并肩,海风依旧,此刻的浪漫共享,纵使灵魂离得再远,此刻也被吸引着拉近一点点。 乔知吟本来有点累了想回酒店,但她忘了说,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苏祁尧带着多绕了一大圈。 两人独处时光被迫拉长,但倒也不别扭。 又一阵风拂面,乔知吟张开手迎接,同时饮了口椰子汁,感受椰子的甜与海风的咸的碰撞。 “好喝么?”左耳侧传来男声。 乔知吟注意到他指的是她手上的椰子,“还行。” 苏祁尧没说话,但又盯着看好片刻,乔知吟似乎读懂了他眼里的向往,干脆主动递过去:“试试?” 苏祁尧反倒迟疑:“不介意?”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这回不再坚持,苏祁尧掌心直接覆盖在乔知吟捧着椰子的双手,拖着她,与椰子一起,弯腰对准吸管试了口。 “很甜。” “你喜欢?”乔知吟想了想之后再道,“那可以一起喝。” 苏祁尧今天的心情明显还不错,身上那股惯有的清冷气息被吹淡不少,阳光也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突然道:“我明天开始没工作。” “然后呢?”乔知吟下意识问。 总感觉他有那么些暗示意味。 苏祁尧单手搭兜边,想说什么,但终转折:“没事。” 乔知吟还是能解读出来,他的潜台词是想跟她一起去其他地方玩,但摸不准她的意思,没敢直接邀请。 当下又是在引导她主动,犹豫片晌,她还是选择跳下这个陷阱。 告诉他:“我想潜水。” “好。” “我还想爬山。” “行。” “那你呢?” 表现得这么明显,苏祁尧也清楚看懂她往前走的那一步,稍垂眼睑,任由唇边弧度扩散。 “一起。” 知尧 乔知吟很喜欢爬山, 准确说,是很喜欢一切运动,特别是体验有挑战性的新鲜事物。 她天性就是这样, 不受管制,向往自由, 追求最无忧无虑的生活。 不过这都是之前的她。 自结婚后,她再很难找到那个朝气蓬勃的自己。 算来马上有两个年头。 这次过来清南前她重新翻出放在柜子深处那件陪伴自己走过很多地方的冲锋衣,恰好派上用场。 前一日晚上随口向苏祁尧提了一嘴:“我带来的鞋子不怎么适合登山, 穿久了容易不舒服。” 没想到隔天出发前苏祁尧就安排了张助送过来好几双专门的登山鞋, 另外墨镜鸭舌帽矿泉水巧克力等登山所需要的用品也准备好。 再走近一看, 甚至连她可能会需要用到的皮筋都整整齐齐摆放在那。 扎上许久未见的高马尾,恢复鲜活灵动的乔知吟站在镜子跟前看了自己许久,心情大好。 临行前她发了张照片到小群里,当即收到回复: 严嘉玥:【记得在山上看日落,多浪漫的一件事。】 在山顶上看日落,这本是她们在大学时候随口说过的一个心愿, 落日在山里埋藏着许多爱意, 这辈子总得跟爱的人去感受一次极致的浪漫。 后来严嘉玥成了坚定的不婚主义, 乔知吟跟不喜欢的人结了婚,她们还因此自嘲过。 乔知吟回头望了眼外边的天:【今天天气不好,还不一定能见到太阳呢。】 她先下的楼,在酒店周围随处逛逛, 等待苏祁尧的同时接到彭睿宸的电话。 估摸着苏祁尧应该还没这么快过来, 她接通, 边走到观景台前坐下。 彭睿宸的声音有些惊喜:“看见你朋友圈发的东西,你最近在清南?” “对。”乔知吟晃了晃自己腾空的腿,唇边略勾。 “我最近恰好在附近出差, 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咱俩这几天还能见一面。” 乔知吟眸里闪着些亮光:“你也在清南?” “在清南隔壁,很近,我也一直想去那边玩,但没机会。”彭睿宸话语间的笑意并不浅。 他们有一年多没见面,彭睿宸计划着回京城,但一直没能定下日期,这会估计是他们这段时间来距离最近的一次。 乔知吟反倒有些犹豫:“但最近可能不太方便。” “怎么了?”彭睿宸询问,“听严嘉玥说你生病了?还没恢复好吗?” “不是。”乔知吟垂眸盯着自己指尖,声音越来越低,“我跟……苏总一起来的。” 电话那边没了声,也只有隐隐的电流声能证明通话还在继续。 “乔小姐。”背后张助的声音传来。 乔知吟一惊,看向停在背后的那辆素严的车,条件反射的凉意爬遍全身。 赶紧小声与彭睿宸道:“我准备去爬山,你先忙,到京城再见吧。” 话落,匆忙挂断电话,往苏祁尧方向快步过去。 张助一直在等她,她没敢磨蹭,上车系好安全带,过程苏祁尧倒是没吱声,懒倦靠在座椅。 手机提醒音遍布密闭空间,差点从乔知吟手上滑落,她迅速接住,瞥见消息来源:彭睿宸。 “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苏祁尧那清沉的嗓音跟在铃声后出现。 乔知吟心一抖,将手机反扣:“什么?” “不是在打电话?”苏祁尧指尖点在扶手箱处,频率很慢,但慢到磨人。 “……是。” 那细小的音声还没散去,扑向车壁甚至反射到形成多种回音点缀在耳廓,难以止息。 苏祁尧没再表态,他的眉宇与这几日的常态无异,算不上冷漠。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乔知吟总觉着难以平静,也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乔知吟悄悄低头看彭睿宸的消息。 彭睿宸:【行,那祝你玩得开心,我12月中旬就回京城,到时候见。】 乔知吟:【好!】 也没有多聊,将手机塞到兜中,如无其事侧目看窗外风景。 倒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路并没多少交流,到下车时,乔知吟才发现与往日不太一样的苏祁尧的打扮。 他瞥去一身庄重的西装革履,也随她穿了冲锋衣,加上休闲裤穿搭,这样的他少了严肃多了点生活气息。 乔知吟不禁看了看自己的穿搭,忽而感觉他们有点像是情侣装。 “走了。”苏祁尧来到她身边,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身高使他低头才能与乔知吟对话,“看什么?” 乔知吟双手揣兜中:“我没想到你还会穿这样的衣服。” 男声不回答,也让她这话越听越觉得有歧义,乔知吟往前走跟上他的步伐,想了想还是重新解释:“只是没见到过你这么穿,挺好看的。” 往前只有一条小道开始往上爬,苏祁尧示意乔知吟在前,直到现在还没收到回复的她默默盯着脚下的路,压下尴尬。 才听见身后丢过来的一句话:“经常穿,是你没注意过我。” “……” 乔知吟选择直接闭嘴。 今日的天气挺适合爬山,没出太阳所以不会过于热,也有着属于清南11月的微微凉意,山间飘荡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这座山出了名的难爬,台阶陡峭又窄,脚下又是清晨起雾留下的潮湿,路途更漫长。 乔知吟起初还不信,到走了一段路之后才感受到这种难。 太久没运动,再加上前两天刚生过病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她俨然气喘吁吁,但一看路标,竟然才走了六分之一。 回头撞入苏祁尧面无改色的面容,她深吸一口气,同时接收到苏祁尧的关心:“累了?” “不累。”乔知吟立刻答。 人类总是天生携带好胜心,她可以允许自己体力比苏祁尧差,但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累到难以继续前行的时候他却半点疲惫都看不出。 “累了就休息。”苏祁尧难得这么贴心给出建议。 乔知吟还是坚持:“算了,不用。” 刚准备继续往上走时,手腕又被轻握住,阻止她前行。 “这边风景很美,不拍张照?” 这么明显的给她找台阶下,乔知吟不可能不明白。 干脆趁机多休息会,怡然自得在栏杆前眺望山峦,望向天边扑腾着的几只鸽子,唇角不自觉弯了些许,摸到手机跟随其方向拍下来。 等休息够了,她泰然自若收回手机转身。 没想到会捕捉到苏祁尧那没来得及收回的略显深情的注视眼神。 他又看着她,失了神。 乔知吟唇角的笑被盯得僵硬起来,苏祁尧才瞬间驱散他的那份特殊视线:“好了?” “嗯。” 扶着栏杆向上走,这回乔知吟满脑子都是苏祁尧方才那个眼神,印象里有一回也见到过,是在那次他们回家路上恰好撞见晚霞,她掏出手机拍照,而他也是这么看着她没了其他动作。 她对苏祁尧的印象一直都是冷静无坚不摧,但在她身边的时候总容易表现出一种本不会是他应该会有的迟钝,好像他特别喜欢且向往这个时候的她。 回忆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她没看准脚下的路,踩下时落了空。 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已经出现了一双手托住她的腰间,致使她重心都在他身上,落入安全感满满的怀里。 乔知吟甚至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差点摔倒。 “扭到了?”苏祁尧抱着她,连语气都能听出他的紧张。 乔知吟试着踩了踩:“没有。” 她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就已经被环抱起,腾空在苏祁尧的双臂间,吓得她赶紧勾住他的脖子。 “真没事,我没感觉……” 没听她的话,苏祁尧护着她快步往上,与她的重量共同走过一节节陡峭台阶,速度快但稳,本挑战很大的路程在他脚下健步如飞。 直到到达上边一处休息亭子,他才将她放下,照看她的情况。 “我真没事。”乔知吟脚尖点了点地面,试着用力踩,有点酸痛感,但不严重,不至于到崴伤的程度。 尽管如此,苏祁尧拧着的双眉没有任何放松:“下山吧。” “别,我不想半途而废。”乔知吟赶紧道,撑着苏祁尧站起来走了走,“真没事,最多休息会就行。” 见苏祁尧还不相信,她才解释:“我关节腔包裹性很好,骨骼发育得还不赖,所以不容易受伤,有次我踩空从台面上摔下来,手臂都摔脱臼了,脚踝却连半点问题都没有。” 见她走路动作确实没什么异样,苏祁尧才妥协继续前行。 但归根结底这是她初次主动向他提起过自己曾经发生的事情,苏祁尧记在心里,睨着她的眼神泛着些说不来的欣忭。 “后来呢?”他追问。 “后来就送去医院,接骨特别疼,幸好没有其他问题,那次是在舞台上,升降台没做好,要不是我摔那一下,估计要出更大的舞台事故。” “没留疤?” “没有,我也不是易留疤的体质,小时候更虎,好多次有惊无险度过……”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乔知吟的话多了起来。 她本就是个爱分享的人,无关对象,只要对方想听她都会愿意说,偏巧苏祁尧想了解她的故事,引导到最后,爬山的后半段成了在彼此心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路途漫长又艰难,乔知吟累到一句话都要分好几回说,但她倒是乐意,回忆着自己的童年旧事。 实在太累的时候,就由苏祁尧在前,伸手拉她一把。 就这么不松手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再难的路也变得好走起来。 “你小时候跟现在区别很大?” “特别大,你说祖母为什么会不喜欢我,就是因为我太皮了,你是不知道,在我三四岁的时候竟然有一次偷跑到她房间拔她腿毛,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啊……” 对乔知吟来说,那只不过是漫长的人生岁月里经历过的一段过往,算不上多重要,只有在回忆时才觉得珍贵。 但对苏祁尧来说,这是何其宝藏的事物。 登顶时恰好到傍晚,原本被掩盖在山中半天没见到的太阳竟惊奇出现在山顶,落日熔金在薄雾间,风吹雾散之后霞光万道,美胜一切事物。 瞳孔全被这番风景填满,乔知吟情不自禁惊叹,往观景台跑,带着仍牵着手的苏祁尧过去,两个身影在满是金黄的落日下停留。 “好幸运啊。”乔知吟眼里发着光,“是落日。” “嗯。”苏祁尧随着她应,扫了眼眼前景象,但再美的天色都没能在他眼中漾起波澜。 反倒是对人比较感兴趣。 他眼里的人只一心扑向整片绚烂,眺望不够,再拍下来,仰望着天舍不得让其结束。 “你不觉得很好看吗?”乔知吟的心情还处于那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不管是见到落日的满足还是登顶的成就。 “好看。”苏祁尧回应,倒也不确定他视线的焦点中心到底是谁。 乔知吟笑了笑:“落日真的很温柔,也很难得,再迷信点的话,就可以在现在许愿,据说能实现的概率真的很大。” “许愿?”苏祁尧重复。 “是,有什么想做的或者想说的都可以尽情表达。” 苏祁尧的世界里从来不会有这种属于理想主义的观念出现,他不需要把目标寄托在虚幻的事物上。 只不过,在此时若是有机会实现,那他倒不介意尝试。 与他不同,乔知吟肯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俨然在心里默许: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回头正准备看看苏祁尧会不会跟着做这种幼稚的事情时,恰好听见他的话: “接个吻么?” “?”乔知吟眼里写着迷茫。 过于突然,她还没明白这话是刻意的玩笑话还是实话。 选择以停滞的话语表达自己明显的拒绝。 “不同意就算了。”苏祁尧收回看她的视线,显得挺爽快。 他也对向晚霞,面部轮廓被照耀得温暖,表情眼神语气都没什么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从他的尾音中捕捉到些哀伤。 “第一次许愿。” 他说: “愿望不灵。” 知尧 “……” 苏祁尧什么时候会这样呢, 她说许愿,他就真的许了,把想做的事直白表达, 又告诉她“愿望不灵”。 感性的人总容易心软,当下乔知吟确实闪过帮他实现这个心愿的想法。 但理性又牵制住她的行为。 “苏祁尧。”她突然叫他, 本想与他对视,但没能下定决定,还是悄悄退缩。 像是为了转移话题, 也是当下最直接的想法, 她选择跟他倾诉:“我不了解你。” 低声细语在这片轰轰烈烈中很容易被忽略, 也只有有心者才能牢牢抓住。 苏祁尧察觉到她想抽离的手,没强求,指尖稍松,互相分传递的温暖消失。 姿态慢条斯理:“你想了解么?” 纤细柔软的手滑落,暴露在空气中,被风拍打。 乔知吟下意识垂眸落向掌心, 在心里轻叹:“我不敢。” “那就不要。”苏祁尧没有半点犹豫。 乔知吟又问:“那你会想让我了解你吗?” “不会。” 他的回答还是坚定的, 不容置疑。 话语音散之时, 再难以克制住内心最强烈的冲动,将理智一并丢失在这片暮霭中,苏祁尧掌心握住乔知吟的腰,并未再征求她的意见, 将她拉到身边, 弯腰吻住她。 这是个多么大胆的动作, 不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宣誓爱意,还是一意孤行的行为。 苏祁尧就是这样,看似绅士有礼节, 但他真正想做的事又怎会有商量。 发丝因惯性而向后飘,落下的吻很重,似乎有对她拒绝的不满,也有对她欲念的证明。 眼前的所有真的很能骗人,给现实蒙上迷惑的色彩。 但在乔知吟刚准备回应时,苏祁尧却松开了她。 睫毛轻颤,在没散去的余温里卷起一阵微风,她抿唇对上苏祁尧。 苏祁尧低头再轻轻点了下她的唇,说话时口吻还是那般傲然:“这样就够了。”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不少人,也有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目睹方才那幕情不自禁。 苏祁尧松开她,身躯稍微往后靠挡住那些视线,给乔知吟调整空间。 乔知吟双手搭在栏杆,不知所措随便点了点。 才能读懂苏祁尧的意思:“我们好好生活就够了,是不是?” 他们并非情侣,对她而言,他们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被迫结婚的夫妻,仅此而已。既然婚姻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能做的只有调整自己不让自己太不好受。 其实扪心自问,她没有面对苏祁尧过去的勇气,也没有与他并肩对抗未来的打算,更不想再去尝试那些不定数。 这样的状态对他们来说其实才是最舒服的。 “是。” 苏祁尧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缓柔,口吻重新被冷静覆盖。 就像是达成共识,在实现了苏祁尧的愿望之后夕阳散去,也到了该下山的时候。 下山路容易,没了牵手机会,不过气氛无异,乔知吟还是喜欢讲述自己的从前,告诉苏祁尧那些他没能通过自己获取到的信息。 一日旅程还算完美。 清南昼夜温差大,张助就在山脚等着他们,等乔知吟过去时即刻将厚外套套她身上,目光落向在后头前来的苏祁尧。 “今天湿气重,山路不好走,要登顶不容易。” “我们登顶了。”乔知吟接过话,双眸里写上骄傲。 苏祁尧过来接过张助的衣服,但只披在手上,同时帮乔知吟将衣服拉好:“也看到日落。” “你们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张助将两人的小动作捕获,隐着寓意深长的喜。 再叮嘱乔知吟:“今晚回去最好按摩腿部,否则明日容易肌肉酸胀。” “行。”乔知吟象征性活跃手臂,“是有点累。” 几句聊天,苏祁尧记住一个‘累’字,当晚专门安排了推拿师替乔知吟按摩缓解。 乔知吟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待遇,安心边敷面膜边喝牛奶再一边享受服务。 对面投影的电影还在播放,不过她压根没关注内容,指尖劈里啪啦在小群内聊天。 严嘉玥:【嫁到苏家那么久,恭喜你终于过上豪门阔太太的生活。】 乔亦筱:【真羡慕,可怜的我现在只能吃泡面配火腿。】 严嘉玥:【少来,火车上50多一份的泡面也就你吃得起了。】 乔知吟:【你离开这么久,顾总没过去找你?】 乔亦筱:【我没回他消息,话说回来,他找你们可千万别跟他们说我在哪,就算是苏总问起也别告诉他。】 严嘉玥:【苏总?搞错了吧,苏总怎么可能会帮顾总这个忙?】 乔亦筱:【他们握手言和了吧,自从苏总那回找过他之后关系缓和很多。】 严嘉玥:【懂了,两个追妻人士的相互依偎。】 乔知吟:【你怎么知道的?】 乔亦筱:【前段日子顾恒钧突然问我你的喜好,我就猜到肯定是苏总拜托他打听的。】 难怪最近苏祁尧突然变得这么了解她。 乔知吟仿佛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咬唇思忖。 继而追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乔亦筱:【如实回答,你最爱吃曲奇、西餐、海鲜等等,对了,苏总还打听你喜欢的旅行地点,另外问了我怎样才能让你的心情好转。】 她就说苏祁尧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体贴温柔,对她如此好。 乔知吟手机搭在抱枕处,仰头呆呆目视天花板,心情陡然低落些。 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她没再回消息,群里严嘉玥与乔亦筱继续聊了起来。 严嘉玥:【你就这么不回顾恒钧信息,就不怕他贼心不改,又去勾搭其他小妹妹?】 乔亦筱:【他要是还这么做,那我也没必要跟他继续下去了。】 严嘉玥:【其实我看他已经做得不错了,至少这几年清心寡欲,也有在为了你改变。】 推拿师同乔知吟说了句什么话,她没听清楚,对方已经离开房间,很快走回来替她换了杯牛奶。 乔知吟扫了眼:“刚才那杯还没喝完。” 推拿师:“这杯是热的,苏总交代过,您胃不太好,不宜喝冷饮。” 苏祁尧总是呈现出最特别的细心,什么都考虑周到。 但乔知吟知道的,他没有普通人会有的那些情感,心思又怎会细腻到这种程度。 此前不明白的,现在总算找到原因。 甚至不惜拉下脸同素日对敌的人打听她的情况,他竟然会为了她做到这个份上。 手机突然接入电话,神儿被拉回来,才看见是严嘉玥打过来的。 接通后的第一句是严嘉玥的声音:“心情不好?” “嗯?怎么这么说?”乔知吟手捧热牛奶,盯着摇晃的液面。 “看你后面不说话,就猜到了。”严嘉玥话语逐渐不正经,“毕竟作为一个现在正在享受顶级待遇的阔太太,怎么会抽不出时间跟我们聊几句天呢?” 乔知吟笑:“少来。” “又是苏总给的你压力吧?”严嘉玥接着问,“还是因为我那天说的话?” 乔知吟确实有心事,也确实跟苏祁尧有关,但对他的情感远比这些要复杂得多。 她将傍晚与苏祁尧聊过的那几句话告诉严嘉玥,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她纠结的点在于,苏祁尧并不希望她了解他的过去。 怎么说呢,虽然他们一致认为这种状态对彼此都是最好的,但她只要想起对一个即将相伴终生的人一无所知,心里就不太舒服。 或许苏祁尧并不知道,她其实对爱情有过幻想,更向往一个充满爱与温馨的家庭。 可是他不是这么想的。 尚处于出神中,没想到会得到严嘉玥的回应:“你什么时候开始想了解苏总了?” “不想。”乔知吟脱口而出,又觉着心虚,转折,“只是不希望有亏欠,而且也不打算这样不明不白过一辈子。” “你们结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你要真这么觉得,早在之前就苦恼过了。”严嘉玥一针见血,“但你没有。” “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你之前对苏总没兴趣。” “……” 乔知吟说不下去:“也可以这么说吧。” 严嘉玥一副看透了的态度:“你现在不会沦陷在苏总的魅力中了吧。” “没有。”乔知吟毫不犹豫,“不可能。” 她拎得清这些感受,或许有感动,有愧疚,但要说喜欢或爱,那还太远。 严嘉玥想了想:“会不会是因为你说你对他没兴趣,所以他才说不想告诉你,估计也不想给你压力,你看他多爱你啊。” “也不是。”乔知吟笃定,“他不爱。” “但他对你这么好……” “他要是真的爱我,就不会不顾我的意见硬是要娶我了。” 严嘉玥话语噎住,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毕竟那年结婚的事闹那么大,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 乔知吟靠在软软的靠枕,再说下去眼眶难免泛着红。 “他当时对我只是占有欲,征服欲,只是为了得到而得到。” 她解释:“他不会知道什么是爱的。” 她也算不上是耿耿于怀结婚那件事,只是她总觉得,若是她与苏祁尧先认识,先消除了她对他的恐惧,像他们如今的状态那样相处一段时间,那她也不至于那么抗拒这段婚姻。 可是苏祁尧没有,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法,只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 就像回到最开始的话题,苏祁尧压根没想让她进入他的世界,这何尝不是说明他从来没想过让他们相爱,他的目的只有得到她,占有她。 这不是爱,也不会是爱。 他这种人,不能理解爱。 “他一直在改变,宝贝。”严嘉玥叹气声很重,有些事也只有她这个旁观者才能看得懂。 她组织了片刻语言,才能告诉乔知吟一个道理:“苏总是因为生了病所以才不知道爱是什么,但不代表他不爱你。” 这回轮到乔知吟答不上来。 她并不相信苏祁尧对她的情感里有爱,但若要说苏祁尧不爱她,又怎么解释他为她所容忍的一切。 但是“不知道爱”这几个字,本身就足够可怖了。 “可是,我还是挺害怕他的。”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我查过他的病,他的病没办法根治,只能控制,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会越来越差,但更要命的是,根本想象不到什么时候会恶化。” “可是你也知道,苏总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是被迫的,他本该有非常美好的未来。”严嘉玥的话说得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乔知吟并不想用“可怜”形容苏祁尧,因为这个标签一旦安上,只会赋予这个人悲壮又凄凉的形象,抹不去。 她也不是什么圣人,并非自身携带治愈与原谅的使命。 “实际上我们一直在互相伤害,我怕他会比之前更严重,我没有信心再面对那样的生活。” 就像小黄鸭去世那段时间,苏祁尧把它送到医院,抱着它,陪她处理完所有后事。 当下会觉得感动,对不起他,但冷静下来只觉得后怕。 精神疾病不同于其他疾病,在于病人没办法控制自己,再给精神病人施压只会加剧他们的病症,正如火山并非突然喷发,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地壳运动,压迫着地底岩浆,累积到一定程度时的结果。 这件事表面看似平静,可她隐隐能猜测到,他的情况因此变得更糟糕。 一旦有这个苗头,她便会害怕未来跟苏祁尧相处的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毕竟这些事他们此前就经历过了。 知尧 那日聊天进行到最后, 严嘉玥用一句话形容乔知吟:是她太消极。 这话也说得没错,乔知吟仔细反思过自己。 她确实不该一味地认为苏祁尧的情况不会好转。 记得中学时期看过一本书叫《秘密》,有句话是:应该将注意力放在想要的事物上, 而不是不希望的事物上。 这就是吸引力法则,越是记在心上的就越是容易吸引其出现。 有新的感悟时, 乔知吟喜欢重新看一遍,于是专门用整日时间在清南图书馆找到这本书,坐在被灿黄银杏树包围的窗边, 听着淡淡鸟鸣声。 周围寂静, 她也将手机关静音, 只在早晨出发时与苏祁尧交代过。 直到傍晚来临,她阂上书本,目光向外才瞥见苏祁尧。 他估计刚过来,没打扰她,凛然躯体直立在路边,星点残阳在他周围, 指尖的烟灰随风零落在他长款风衣处。 她朝他挥挥手, 迅速将桌上东西收拾好, 抱起书本站起身。 对面苏祁尧低眸摆弄手机,她随后收到来自他的信息。 苏祁尧:【不急,等你。】 尽管如此,她的动作还是加快不少, 单肩包的袋子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往外走。 见面时苏祁尧手上的烟已然消失不见, 只剩下没来得及散去的淡淡烟味, 在晚秋中竟还蛮好闻。 “买了书?”苏祁尧问她。 见她的包松松垮垮搭在手边,他轻微替她整理好,动作一顿又想起什么, 干脆把那个女士包拎到自己手上,主动替她拿。 乔知吟眸光微动,也将本抱着的书递给他。 “对,看到好几本感兴趣的。” 见他的注意力还在那几本书上,她想了想后抽出其中一本:“这本给你,你应该会喜欢。” 苏祁尧睨着她手上的书,一本《基督山伯爵》。 “好。”苏祁尧收下得毫不犹豫,紧紧握住这本,“你很喜欢看书?” “是,书里能引发很多思考。” 乔知吟手上所有东西都被苏祁尧接过手,虽然有些不太习惯,但她还是乐在其中,算不错的心情使得步伐轻盈。 忽而被路边一家店吸引,顿然来了兴趣,叫住苏祁尧:“我去买杯奶茶。” 纤瘦的身影挤入人群中点单,苏祁尧兀自站在路边望着她,指腹细细摩挲她送他的书。 这家奶茶店人很多,点了单后还需要多等待片刻,乔知吟想着过去找苏祁尧,半路便撞见一只猫猫。 内心对小动物柔软的爱意泛滥,她蹲下身摸了摸猫脑袋,它也很乖,还将头往她掌心蹭了蹭。 这时旁边又过来一只家养金毛,摇着尾巴过来陪猫猫玩,乔知吟本没注意到它,但当看见的那霎那想起了小黄鸭。 心情低落得那么快,她甚至没有勇气摸摸那只金毛,也不想看它,心不在焉握住猫爪子。 很快金毛被主人带走,乔知吟才缓缓看向它离开的背影,眼里含着羡慕与难过。 “家里可以再养一条狗。”苏祁尧的声音降临,他来到她身侧,手上还替她提着刚制作完成的奶茶。 乔知吟闻声抬头,很快又收回,“不要,不想再养了。” 她本想接着撸猫,但那只流浪猫在发现苏祁尧过来的时候火速转身逃跑,似乎是被他吓到。 手上落了空,她多随着它的方向扫了眼,转而起身。 苏祁尧同时将插好吸管的奶茶递给她。 “谢谢。”乔知吟手捧,咬着珍珠,又回头看了看,可惜不管是猫猫还是狗狗都已经从她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不过你怎么过来了。”她又问苏祁尧,“本来你在那边等我就可以。” “有什么所谓?” 乔知吟低声解释:“我担心会加重你的病情。” 苏祁尧避开她的眼神:“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每当心里有个猜想时,就总会从各种蛛丝马迹中验证,就像乔知吟当下期待他们越来越好,必然更愿意相信他的话。 乔知吟与苏祁尧并肩往外走,秋风飒爽,暖而珍贵,两人步伐一致,霞光下的影子也一致。 她也不吝啬于将奶茶分给苏祁尧,看着他喝了一大口,又多了些期待:“你觉得好喝不?” “还不错。”苏祁尧应她。 “全糖,特别甜,你慢点喝。”乔知吟不急着将奶茶拿回来,双手交叠在身后。 苏祁尧扫了眼阳光下的温奶茶,光线穿过任何有可能的缝隙,又在水波晃动下时隐时现。 他想起方才的那一口,确实特别甜,甜到齁。 继而出声道:“怎么就那么喜欢吃甜食。” “我也不知道,天生的。”乔知吟从小生活环境相对简单,也没什么非吃甜食不可的缘由,就只记得从小就特爱吃甜的所有食物,更特殊的是,她虽然爱吃甜,但不容易胖,也不蛀牙。 “你也喜欢?”乔知吟看了看苏祁尧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蛮有意思。 她将奶茶往他的方向推推:“那你多喝点,吃甜食心情好。” 方才遇到过的金毛绕了一圈又见面,乔知吟难免多看了会,羡慕的眼神跟着他们移动。 确实还是会想起小黄鸭,不过与它分别的难受也在慢慢消退。 回头时发现苏祁尧也随着她的目光看着金毛,对应上回严嘉玥说过的话,她默默垂头思量。 忽然试探性开口:“苏祁尧,我能问你件事吗?” “怎么?”苏祁尧估计对她接下来的问题有预感,话语间有停顿,但他的心思还是藏得极好。 乔知吟出声:“你到底为什么会害怕狗?” 上回也问过,苏祁尧没告诉她实话,她怕这回他还是会否认,又补充,“我都,听说过了。” “听说过什么?”苏祁尧追问。 乔知吟抿唇难以说出实话:“你跟狗之前……发生过不好的事情。” 其实她本想说自己小时候亲眼见到过,但她没敢说,因为苏祁尧不一定能认出她,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是有过。”苏祁尧坦诚回应,目光看向马路对面正等待他们的张助。 乔知吟追问:“什么事啊?” 行人道指示灯转为绿色,苏祁尧带着乔知吟过马路,长款的风衣时而卷入两人腿部交叠的漩涡中,拍打得过于乱。 苏祁尧未隐瞒,话语声平淡得像是事不关己:“跟一条狗打斗过。” 乔知吟深吸一口气:“为什么?狗明明那么可爱……” 话落之时来到马路另一头,苏祁尧松开轻轻拉着乔知吟的手,黝黑瞳孔里的情绪难以察觉。 他的语气还是那般无所谓,反倒泛着些嘲。 他反问:“苏太太,但如果有条狗追着你咬,威胁到你的安全,你还会觉得它可爱么?” 乔知吟一时难言。 所以其实,当年是那条狗先攻击的苏祁尧,所以他才会那么做吗。 张助过来接过苏祁尧手上的东西,车开到他们身边,乔知吟还想追问细节,但又被苏祁尧一句话打断:“上车吧,苏太太。” 其实这么多年来,乔知吟一直把当年所见的那一幕归结为那是苏祁尧在发病过程中不受控的行为。 她愿意通过理解精神病人的方式去理解他那个行为,真的能理解,只是会更怕他,但始终没有想过的是,原来他是被动的。 “奶茶。” 苏祁尧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捧奶茶递给她,她低眸接过,齁甜味在心脾散开,化去些不安。 发现奶茶即将见底,她摇了摇,再递给苏祁尧:“最后一口,给你喝。” - 清南这座城市真的很讨人喜欢,就连对乔知吟而言最压抑的晚秋也显得梦幻了起来。 进入12月,也来到了冬天,他们本还想在这边多呆一段时间,但无奈还有工作缠身,只能就这么结束旅程。 其实还有很多没能完成的事情,譬如冲浪与潜水,但有遗憾也是常态。 至少相比来时,乔知吟的心情真的好了很多。 他们赶在舒南笙婚礼前几日回到京城,回到最普通的工作状态中,乔知吟带了些手信分给小黛他们,同时继续跟进舒南笙婚礼的策划工作。 时常跑到婚礼现场,偶尔跟着在那艘游艇上休息,渐渐的与喻忻尔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也没少在那边碰到过苏祁尧。 每当这个时候,覃昊安总是一副看透了的表情:“也只有嫂子在的时候某人才会想到跟我们兄弟间聚一聚。” 乔知吟假装没听明白,回头完成自己的事之后坐上苏祁尧的车回公司。 路上告诉他:“其实我自己打车回去也不难,不用专程来接我。” “无妨,顺路。”苏祁尧永远这么云淡风轻。 路途算不上远,到达乔知吟公司楼下时两人分别,苏祁尧下车抽了根烟,目送她的离开。 过程听见张助的提醒,他侧目轻瞥,发现被黄志忠撞见这一幕。 - 午后的茶馆茶香是最浓的时候,蒸气环绕在茶壶口,周遭摆饰素雅低调,又有极低的古筝声伴随,浮沉在茶里。 “这样的环境最能让人沉静下来,不是么?”黄志忠主动替苏祁尧倒茶,水声潺潺,“你看,多么适合你。” “劳费舅舅找了这么个地方。”苏祁尧不吐愠色,懒散把玩茶宠,瓷声与桌面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扩散至整个雅间。 黄志忠一笑,“这几日很忙吧,听说你专门推掉几日工作,就为了陪我那外甥媳妇游玩?此前可没看出来我的外甥这么顾家。” “过奖。”苏祁尧面色不改,“近期没了舅舅的帮忙,事情是难办得多。” 自苏家骤变后,整个企业都压在苏祁尧身上,但那会他年纪尚小,实力不够,所以才会交由黄志忠管理。 黄志忠这人野心勃勃,好在苏祁尧一开始就长了心眼,不至于让他过多控制苏氏,表面是黄志忠利用了他,实际上这么多年来黄志忠从来没有如愿从他身上获利过。 商业上的人性现实得很,任凭他拉拢了再多的信任,时机一到要想辞去他的职位也无人敢替他担保。 上回黄志忠在他办公室大闹,就是因为他始终看低了苏祁尧,后面他蠢蠢欲动过好几回,但苏祁尧这边防得严,他找不到任何机会。 黄志忠估计气急败坏,所以今日才会找上他。 “看来我的好外甥近期过得挺舒心啊,这么好的家庭氛围真令人羡慕。” 野心过于强的人总是不折手段,黄志忠多次将话题往乔知吟身上引,是想试探苏祁尧的底线。 他轻摇酒杯,紧接着道:“上回匆忙见过我那外甥媳妇,真是越来越好看了,你可真是好福气。” 包裹住茶宠的指尖因收紧用力而泛白,苏祁尧眸里闪过阴骛,但语气还是那般惬意: “多谢舅舅关心。” “哟嚯,印象里你可从来不会感谢人,看来那位外甥媳妇功不可没。”黄志忠饮茶,淡笑。 放下茶杯时似不经意落下一句: “也不知道在外甥心中,是企业更重要,还是那位女人更重要。” 知尧 苏祁尧是什么人。 被黄志忠控制十几年还能提防他的动作, 年仅十几岁便能靠自己将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起死回生,在一个昏暗充斥着符咒符文空间内沉浸了将近二十年还能全身而退。 他从来不是等闲之辈,生长环境乱而无光, 见到的人性阴暗面比常人更广阔。 怎会怕任何一个人的威胁。 从茶室离别,他脱下那件沾满烟与闷燥味的外套, 随手丢至座椅,单手解开衬衫袖子上的两颗扣子。 面色始终未改,更不将那番对话放在心里。 “苏总, 黄志忠最近小动作很多, 我怕他会做出更过份的事情来。”张助在前排略微侧头, 与苏祁尧道。 随着手头上观察的覆盖区域越大,他们获取到黄志忠罪行越深,诱/奸女性,私底下玩弄甚至害死过很多人,更有过间接谋杀史。 仿佛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 张助紧接着提醒:“需不需要派人保护乔小姐?” “不用。”苏祁尧瞥见车内乔知吟送给他的那本《基督山伯爵》,眸底的冷散去些, 搭着腿接过翻阅。 “她不喜欢有人跟着她。” 张助截住话头。 没想到苏祁尧还能记着这事。 他们如今虽能一定程度控制黄志忠, 但更明白这种人所做的事没有下限, 怕就怕会有意料外的事情突发。 张助想了想后又道:“那需不需要将这件事告诉乔小姐?” 这种并非什么好事,说了可以增加警惕,却更容易引起惶恐难安。 苏祁尧注意力并未从书上转移,口吻沉静: “不必, 他等不到那天。” - 其实乔知吟踏入公司后并没有直接回到办公室, 而是站在窗口回望, 本想看看苏祁尧会不会守在那边。 但她没想到会看见他与黄志忠的对峙。 她没能听见他们的对话,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她更无从得知。 这一幕倒是藏在她心底很久。 晚些时候,她便在小群里发条信息:【@乔亦筱, 姐姐最近跟顾总的关系怎么样?】 乔亦筱回了张图片:【几十个未接来电,我全都没理。】 严嘉玥:【要我说,你也真狠得下心,就不怕他以为你出事了,满世界找你?】 乔亦筱:【无所谓,过几天我会回京城参加南笙的婚礼,肯定会与他见面的,到时候再说。】 话题就着乔亦筱的事情继续下去。 乔知吟也支持乔亦筱多吊着顾恒钧一段时间,毕竟他们分开那近十年间,嘴上说着记挂彼此,但顾恒钧身边女人就没断过。 说是说为了忘记她所以才会这么做,可再一想想还是膈应,退一万步说,那些被顾恒钧伤害过的女孩们也挺惨的。 这会若是因为乔亦筱被催婚而匆匆结婚,那对她多不公平。 不过这只是有感而发。 乔知吟默默将话题转移:【但是我想找顾总了解些事。】 严嘉玥嗅到瓜味:【跟苏总有关的?】 乔知吟:【嗯,你上回不是说苏祁尧跟他舅舅不合吗,这是从哪听说的,有没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严嘉玥:【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谁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再说了,我哪敢把异性的联系方式发给你,被苏总发现了还了得,我可还想多活几年。】 乔知吟托腮,她实在想不到还能通过什么办法才能了解到那些事。 突然多出个身影在余光处晃来晃去,很快一杯咖啡放在面前,胡峰嬉皮笑脸:“知吟姐,你的焦糖玛奇朵。” 下意识道谢,而后乔知吟的注意力跟着他移动,蓦然想起胡峰一向很关注这些八卦信息,又有资源,兴许他还能知道些什么。 于是找了个机会将他约在茶水间,试着询问。 胡峰只摇摇头:“我也都是听说的,不太了解细节。” 但正当乔知吟失落时,又听见他的转折:“不过我朋友知道,他是内部的人,我去问问他。” 过了一会,胡峰又专门找到她,神秘兮兮道:“我找到跟苏总有关的资料了,特别劲爆,我再从我朋友那多套一些话,咱俩下班后约个饭好了。” 他总有股长不大的中二少年感,碰到事儿时激动无比,又吊人胃口,说完便立刻跑回工位继续摁手机。 乔知吟指尖点着桌面,看了看他。 费尽心思找了这么多人,才能有点眉目,绕了一大圈,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了解这些事。 她本想把自己的心思归结为不想与一无所知的人共度余生。 偏巧收到来自严嘉玥的好几条信息: 【某人还嘴硬说对苏总的过去没兴趣呢。】 【我看苏总爱不爱不知道,但反正某人是逃不掉咯。】 - 乔知吟下班后直接前往餐厅赴约,胡峰明显比她更兴奋,在她还没坐稳的时候便开门见山。 “知吟姐你知道吗,苏总原来还在精神病院住院过。” 握住杯子的手一抖,热水差点溢出杯口,乔知吟抬眸时恰好与顶上的灯光相撞,晃得刺眼。 她问:“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那个精神病。”胡峰自顾说了下去,“我压根没能想象苏总在精神病院内生活的样子,听说是病入膏肓的人才会被送到那。” “他在那住了多久?”乔知吟借着那束灯光藏住眼底的难受。 “几个月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胡峰接着道,“这事其实还跟黄志忠有关,就是苏总的舅舅,苏总住院那几个月整个苏氏乱到差点倒闭,最后还是其他股东将苏总带出来的。” “当时是黄志忠将苏总送进去的?” “八成是,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连胡峰也皱了皱眉,“就算是苏总的父亲病发杀死他母亲,人黄志忠为了替姐姐报仇,也不该把气撒在苏总身上吧。” 这些事乔知吟也有所耳闻,但她并不能确定真假,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于是她又问:“苏总母亲真的是被苏总父亲杀害的?” “千真万确,当年那场官司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具体原因我不清楚。” 胡峰只负责转述八卦,说得激动的同时还不忘吃饭,顺道示意乔知吟多吃点。 但乔知吟哪里吃得下饭,低头手握汤匙搅动浓汤,象征性喝了口。 “这么说来,自从苏总的父母去世后,苏总就跟着他舅舅生活?”她迫不及待追问道。 “对。”胡峰想起件事,赶忙掏出手机翻找照片,“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苏总有个发疯的视频传出来吗?这事也是真的,我这还有他之前住过地方的照片,当时还是黄志忠公开发布到网上让大家围观的。” 胡峰翻找到照片,乔知吟立刻凑过去查看,眼底的波光随着顶灯摇动。 像是在乡下地方,环境非常简单,就是间二三平米左右的空间,仅有床与桌子,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墙上挂着诸多神像以及符纸,角落处也摆放了不少,桌上有各种贡品蜡烛法器,光是这些东西都几乎填满整个空间。 双眉紧拧,严嘉玥说过的话出现在耳侧。 ——“长期在这种条件下生活,谁能不出问题?” “看见这边的链子没有?”胡峰指了指一处地方,刻意压低音量,“他那病发作起来不是控制不住自己吗,这些链子都是为了将他控制住而准备的。” “那会苏总才10岁左右吧,在黄志忠身边惨到不行,被打骂那都是常事,对了。” 胡峰又指了指图片上的符文:“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好几位道士到家里,专门对着一个人的脑袋念咒语,还不是什么好词,据说是能让精神错乱的,而且,还会逼迫他吃下致精神涣散的药。” “这事也是真的,是有位心术不正的人被抓时亲口说过。” 再看下去,乔知吟只觉得后背发凉。 她难以想象,一个普通人到底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她问:“黄志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恨呗,一个杀了亲姐姐的仇人的儿子,换我我也恨。”胡峰难免真情实感,“再者,估计就是贪,你想啊,夫妇全死亡,所有家产都留给儿子,谁能不眼红?” “所以就把他害成这样。”乔知吟嗓音特沉重,也隐着怒气,说不清到底想控诉谁。 “没办法,他们做事可有手段了。”胡峰感叹几声。 想了想乔知吟的话,觉着不对劲,“倒也不能说是黄志忠害了苏总的吧,毕竟苏总的精神病可是天生的,你我也知道精神病人有多么可怕,他们就像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经常发疯,几个人都摁不住他,我都不知道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见到了还是赶紧跑吧……” “有精神病的人也不代表一定会有你说的这些行为,他们也可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也有治疗变好的权利,只是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他们比我们任何人还要希望能够成为普通人。” 胡峰的话戳中乔知吟的痛点,她情绪一时激动了些,忍不住回怼。 眸光里闪着稍许泪意,眼眶整圈泛了红,胡峰吓了一跳,赶紧抽两张纸巾递给她。 “抱歉知吟姐,也是我说错了,你别激动。” 乔知吟深吸气,紧紧捏住指尖,暗自后悔。 是她失了态,但她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想去替苏祁尧证明。 这话是在纠正胡峰,但又何尝不是在告诉自己。 “也是,他们也不想的。”胡峰自己反思,也赶紧说几句缓解气氛,“而且都说精神病人心思比正常人简单得多,人性更复杂,也更邪恶。” 乔知吟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强装不在意笑了笑,“抱歉,我说得太重了。” “没事,你说的也有道理。”胡峰想了想。 他才发现乔知吟今天的情绪与往常不同,随后又问:“不过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些?” 手边的手机屏幕点亮,乔知吟简单轻扫,同时含糊回答:“有个朋友比较好奇这件事。” “女性朋友吗?”胡峰俨然恢复怡然自得模样,“还别说,我身边对苏总感兴趣的大多都是女性朋友。” 话落又转折:“不过我每回都劝她们打消这个心思,人苏总可结了婚的,他妻子据说美若天仙。” 提到与自己有关的事,乔知吟只能以假笑回应。 其次看见新消息提醒。 苏祁尧:【在哪?】 他很少查岗,突然问这种问题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乔知吟回复:【在外头吃饭。】 苏祁尧:【去接你?】 乔知吟:【不用。】 苏祁尧:【路过,看见你了。】 乔知吟惊讶抬头,左右扫了一圈,再看向窗外,但都没能看见熟悉的人与苏祁尧的存在。 手机又震动两声:【对面,楼上。】 他在一间俱乐部内,与她距离好几层楼,这样都能看见她。 京城还真小。 苏祁尧的下一条信息紧接着降临:【结束后上来坐坐?】 乔知吟想了想:【行。】 放下手机,发现胡峰正在盯着她看,眼神里写这些又准备八卦的好奇,面前的菜已经很久都没人碰过了。 他出声:“知吟姐,我其实想问很久了……你不会真的结婚了吧?” 他们没人相信乔知吟的话,都觉得她为了拒绝胡峰什么理由都编得出来,但这些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特别是胡峰还发现发现最近乔知吟朋友圈的内容愈发有活力。 他接着补充:“你实话说就行了,老实说我现在已经放下了,不会被你伤害到。” 乔知吟也是笑了笑:“是,没骗过你们。” “你怎么结个婚还是无声无息的,朋友圈也不发。”胡峰还是叹了叹气。 乔知吟一笑,没答。 在氛围终将归还寂静的时候,她思忖良久,才试着解释。 “其实之所以没跟你们说,是因为我的丈夫是……” “苏祁尧。” - 苏祁尧在得知乔知吟即将过去他那边时,还专门下楼接她。 彼时胡峰刚从震骇的情绪中缓过来,甚至为之差点晕厥。 连连道歉好几声,并道:“我前面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特别是别让苏总计较。” 乔知吟心先是一沉,而后终是道:“其实他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可怕,真的。” 胡峰估计是对她这话深信不疑。 以至于到见到苏祁尧的时候,隔着大老远就朝他招手,嘿嘿笑着打招呼:“姐夫好!” 后果是被苏祁尧算不上善意的严冷眼光瞪了回去。 背后瞬间起了一身冷汗,他讪讪收回。 才明白,敢情苏总只对知吟姐一个人好。 苏祁尧没过多心思与不相干的人攀谈,更何况还是与乔知吟关系好的异性,并没将注意力过多分给胡峰,瞥向乔知吟的目光内也多了些未流失的锐利。 问乔知吟:“他叫我什么?” 乔知吟打岔:“没听清。” 苏祁尧不顾她的回答:“你让他这么叫的?” “没有。”乔知吟大跨步迈进室内。 “没有?”苏祁尧悠闲倚靠在电梯内壁,单手随性搭着栏杆,“那他怎么会知道我?” 乔知吟找了个角落靠了靠,抬眸对上苏祁尧,多了些轻松意味:“苏总大名鼎鼎,京城有谁不认识您的么?” 整个电梯内的阴凉空气也就这么被挤出去。 苏祁尧答:“但有个身份只能由苏太太赋予。” 到达所要去的楼层,苏祁尧不急着走出去,反倒先是伸手示意乔知吟。 “怎么了?”乔知吟问。 “兄弟局。”苏祁尧提醒她,“苏太太给个机会,别让兄弟取笑我。” 就是想要牵她。 乔知吟侧头看了看他,粉唇稍勾,绕过他的手臂掌心互对。 十指相扣。 苏祁尧这回握得紧,自得踏入室内见到他的那群兄弟们,愈发享受来自他们的打趣声。 面对一束束诧异目光,乔知吟倒稍显不自在。 这毕竟是她初次参加苏祁尧的聚会。 这边还是些熟人,素日在陆持临那艘游艇上没少见,多出来些陌生面孔苏祁尧也都慢慢在乔知吟耳侧介绍。 两人动作亲昵,耳廓的温度也在缓缓上涨。 旁边有人递过来根烟,苏祁尧难得拒绝,转而从桌上拾了颗糖果递给乔知吟。 “平日我们的聚会里可很少有糖果这种东西。”覃昊安立刻识相当助攻,“看来这是咱苏总专门为嫂子安排的。” 乔知吟大方笑了笑,努力融入苏祁尧的圈子:“今晚难道是陆二哥的单身派对?” “说对了。”覃昊安朝她打了个响指,又将酒往苏祁尧身边递。 “那陆二哥呢?” “没来。”覃昊安解释,“借他这个幌子玩一玩罢了,苏祁尧的单身派对他人也没出现。” 话题适可而止,覃昊安转而过去打高尔夫,乔知吟看看他的方向,默不作声。 苏祁尧端了盘她喜欢吃的零食过来放在她面前,懒散单手放在她腰后,见她没拒绝,又更大胆些搂住。 他的手很暖,热流就这么顺着血液流淌,除了暖遍全身外,还带来酥麻感。 乔知吟还没能习惯这种亲密接触,稍稍往旁边挪。 当即收到苏祁尧略有不悦的声音:“躲什么,碰一下都不行?” “痒。”乔知吟的回应细细小小,落入心底反倒比肢体接触更痒。 苏祁尧手稍松,顿了顿,又后悔般重新放下,这会顺势揉了揉。 同时压低身子垂头,唇贴住她的耳垂,在看不见的角落轻轻咬: “习惯了就不痒了。” 知尧 耳根温度被点燃得如此快, 乔知吟腰间条件反射颤了颤,难以承受他如此暧昧的动作。 偏偏苏祁尧不肯松手,以磨人的频率, 顺着最敏感的位置,一下, 又一下。 连身边的空气都染上氤氲,烟草味成了替他们助兴的证明,穿梭在指缝间。 眼眶浮上一层薄薄雾气, 乔知吟抿唇, 伸到腰处勾住苏祁尧的手, 怕他还想接着磨她,干脆直接握住他手掌,控制他的不安分。 腰间温度尽失,耳廓又吹来一阵风,以及苏祁尧浅浅笑声。 再下句话是他的总结:“苏太太很敏感。” 乔知吟双眸往下压,双手都包裹着苏祁尧的手, 求助似的。 她跳跃的心脏就是难以保持平静。 所能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中都有来自他的清凉沉香味, 余光所及都是他的朋友们, 就连听到的声音都与他有关。 至少在这一刻,她完完全全融化在他创造的世界中。 “这里人多。”她低声解释。 “那又怎样?”苏祁尧口吻里染上惬意,显然心情不错。 乔知吟总感觉他在套话,却还是入了套:“别在这儿。” 苏祁尧转为饶有兴致的揉捏她细嫩的腕处:“意思就是, 苏太太只愿意在无人的地方做?” “做什么?”身边音乐声恰好加重, 乔知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心跳快了些许。 苏祁尧的声线穿过震耳欲聋的音乐,在她耳侧提供最清楚的一个音:“爱。” “……不是。”乔知吟慌忙回答。 话落才确定自己说的话有歧义。 她真的没什么控制状态的能力,本身思绪就足够乱了, 又被苏祁尧这么折磨,她心跳很快,莫名紧张,很难在落下话语前仔细思考。 “那下次尝试在人多的地方?”苏祁尧声线中的畅意越来越浓。 乔知吟只想逃离这里:“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祁尧弯唇,宽大掌心压住乔知吟的手,三指强势轻掐她的腰间。 几乎是条件反射,乔知吟略阂双眸,从齿缝间难以控制地涌出低吟。 声音也带着颤:“真的别……” “苏太太脸红成这样,我可舍不得。”苏祁尧侧目持续注视她,只不过逗着她玩,而后爽快将手抽离她腰间,牵着她一块放在沙发上,保证不再碰她。 “满意了?”他问。 乔知吟细声:“嗯。” 正当她稍稍松口气的时候,苏祁尧不疾不徐的音色再次出现: “苏太太的叫声这么好听,可不能被别人听见。” 修长卷翘的睫毛抖了抖,撩起一阵极小的风,乔知吟只庆幸他们所在的地方没有灯光,不显眼,才不至于让她这副样子被太多人捕捉。 这些话其实没少听,在床上的时候。 可当搬到这些场合时,只觉得牵连空气分子都躁动起来。 “苏祁尧。”她尝试跟他交流。 苏祁尧从桌前拿了杯酒,没应她,倒是先把酒递给她。 乔知吟摇摇头表示不想喝:“今天不行,我经期还没结束。” “什么时候结束?”苏祁尧将酒一饮而尽,以此压下心头的燥意。 “明后两天吧。”乔知吟老实回答。 “行。”苏祁尧只简单回应,没有其他表示,看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要或不想要,他自始至终没有直白说过一句,却仍是用这种引导的方式,为两人定下一个默契的约定。 腰间被触摸过的地方电流依旧,汇聚在那处散不开,爬上心头痒到难挨,这种氛围下最容易让人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苏祁尧又倒了杯酒,本还想喝,犹豫之后还是将酒杯放下。 唤她:“苏太太。” “怎么了?”乔知吟目光落在他有些凌乱的袖口,在心里暗自纠结。 最后还是没忍住伸了只手过去帮他挽好袖子。 苏祁尧靠着睨视她异常乖巧的动作,神情添上几分享受。 他说:“你今天特别好说话。” “有吗?”乔知吟专门弯了腰,逃避开苏祁尧的视线。 后者还是喜欢用反问句:“没有?” 乔知吟没话说。 她要怎么回答,或许是跟胡峰聊过之后对他的过往产生心疼的想法,又或许对他那几日照顾的礼尚往来。 但能确定的是,她没法像之前那样看待苏祁尧。 “做什么亏心事了?”苏祁尧将手搭在她腿上,方便她继续捯饬他的衣服。 “哪有?” “刚才那个人是谁?” “我同事。” “晚上跟他一起吃的饭?” “嗯,不过没吃多少。”乔知吟怕他误会,赶忙解释,“没吃饱。” 苏祁尧看着她,怎会不明白她语气中的几分心虚,面带不悦,“饿了?” “不饿。” 其实苏祁尧的袖子已经整齐到挑不出半点毛病了,但乔知吟还在假装忙碌的样子继续随意整理,就是不想对上他那灼热的视线。 她倒是想起一件事:“你不知道他?” “我应该知道?” “你不是看过照片?”乔知吟陡然提起这件事,略微抬头才看向苏祁尧,“之前你安排保镖跟着我,他们不是会向你转告我的行踪吗?” 苏祁尧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情。 安排的人早在她表示过生气之后便撤下了,如今才知道她脑海里原来还脑补过那么多事情,难怪当时会那么害怕他。 “上哪听说的。”他给出回答。 以他的性格本不会过多解释,但顿了顿,还是补充:“他们不会这么做,只是确定你的行踪。” 乔知吟了然,喉咙口有些苦涩,摇摇头,说不上话来。 这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她发现是她误解了苏祁尧。 苏祁尧将她的每个微小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没替自己辩解什么,只抬掌在她头顶揉了揉。 室外下过一场雨,路灯与月影在积水处促成星星点点流动。 苏祁尧站在外头才抽了根烟,雾气随之出现在水面处,随着晃动的水波散开。 他在等还在里头陪喻忻尔聊天的乔知吟,人迟迟没出现,倒先等来覃昊安。 覃昊安神秘兮兮将一盒东西塞进苏祁尧的衣兜中:“不用感谢我。” 苏祁尧仅低眸扫了眼:“什么东西?” “戳了洞的。”覃昊安随性站在路边,声音中染了些意味深长的笑,“你不是想要小孩么?” 苏祁尧一顿,指尖覆盖住多出来的那个盒子。 神色低沉,将东西塞回到覃昊安手中,嗓音中多了些警告:“不需要,你自己用。” “行啊你,连小孩都不想要。”覃昊安压根不将他挂上恼意的表情当回事,接着问,“现在知道替她着想了?” 见苏祁尧明显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他也不在意,“我就问你个事,你怎么在半年时间内就控制住你那病情的?” “跟你有关?”苏祁尧将烟掐灭,牛津鞋踩着烟头,直至化在水中。 “是跟我无关,但是你那小媳妇好奇得很。”覃昊安吊儿郎当模样抖抖腿,“听说有人在打听你那些事,我一问,巧了吗这不是,熟人,就你那老婆。” 听见这个消息,苏祁尧余光对向乔知吟,瞳色晦暗不明,“你说了?” “没有,你那事哪由得我瞎说,不过估计她能查到些。”覃昊安回答,“给你提个醒,别让她卷入黄志忠的事中。” 苏祁尧又将根烟抽出来,火机在寒风中打了好几下才点燃,星点光线在烟头孜孜不倦。 见乔知吟准备过来,覃昊安也不打算在这多逗留,重新将那个盒子放回苏祁尧的口袋。 在他阴沉的注视下才道:“骗你的,没戳洞,也不是那玩意。” “就是一耳环,她刚才掉下的。” - 乔知吟还是在到达楼下时才发现自己耳环不见了。 不知道在哪掉下的,也寻思着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最后并没有选择上楼寻找。 倒是没想到会在苏祁尧手上。 车内空间本就逼狭,任何一份气息都足够填满,耳根还被苏祁尧这么盯着,莫名染上暧昧不明。 他甚至什么都没做,乔知吟的脸就已经红了。 “耳环。”苏祁尧总算愿意出声,暗暗摩挲指尖的东西。 乔知吟强忍镇定:“原来在你这,谢谢。” 但苏祁尧并没有把东西交给她的打算,把玩之后又在昏暗灯光下凝视,任由吊坠晃动产生的光影放大在扶手箱上。 他问她:“怎么戴?” “我自己来就行。”乔知吟还想拒绝。 又被苏祁尧指使:“过来。” 不管何时他的语气总像为木偶人发号施令的操控者,让理智难以控制地随着他的指令前行。 乔知吟单手撑在扶手箱,听话往他那边挪,耳朵方向对着他,眼睛不安往四处瞥。 她的皮肤天生就白,皮肤也生得极细腻,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还能那么明显。 苏祁尧的目光顺着她的耳垂,落在脖颈,再停顿在锁骨,悄无声息蔓延开他的欲望。 从后方窗外洒入的光线将他的身影定格在前方椅背,本勾勒他侧颜轮廓,再往下处,凸起的喉结滚了滚。 被乔知吟捕捉,手不自禁握紧扶手箱,更加紧张。 “苏太太。”苏祁尧突然叫她。 乔知吟在出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喉咙有多沙哑:“怎么了?” “上面还是下面?” “什,什么?”乔知吟深吸一口气。 “你有两个耳洞。”苏祁尧淡然复述。 “下面那一个。” “直接这么戴?” “……是。” “痛不痛?” “不会。” 分明只是戴个耳环。 此时情景却变得难以言喻。 耳垂被两根布满薄茧的手指轻捏,两人近在咫尺,对方鼻息带动耳廓的小绒毛摆荡,每多停留一刻,便是多加一刻煎熬。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会,苏祁尧的速度特别慢,又生怕弄疼她似的,不断来回试探,进行得无比认真。 “很容易的,你直接戳进去就行,真的不会痛。”乔知吟本想再与苏祁尧拉开距离,但却又被他圈紧。 “别急。”他慢条斯理的声音交缠在周围。 乔知吟被他折腾到恨不得将耳环夺过来自己戴上,但是她不敢这么做。 特别是听见苏祁尧唤她:“苏太太。” 以微弱的呢喃回应,她全身僵直,所能做的事只有静等苏祁尧的下句话。 但怎么都没想到他会问:“下午跟那个人聊了什么?” “随便聊。”乔知吟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了,但没想到还会被提及,“只是普通同事。” “我看你们聊得挺开心的。”苏祁尧平静得像是只是随口提出来的一个话题。 这算什么。 秋后算账? 乔知吟刚想回应,但连一个音都还没落下,却突然感觉到一股热空气从耳廓穿梭,刺激到她难以控制地挂上生理性眼泪。 苏祁尧竟然,故意朝她吹气。 明知道她的敏感点除了腰间还有耳根。 呼吸难以控制轻轻颤,她想控诉,但苏祁尧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缓慢解释:“沾了块纸屑。” 有没有碎屑不好说,但能肯定的是,他一定是故意的。 特别是他的下句:“苏太太应该知道自己不该做什么事。” 乔知吟还以为他指的是不该跟异性共进晚餐,心有不服,略带委屈。 她试图解释:“只是同事,我难道连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吗?” 苏祁尧以沉默回应,顺利替她戴好耳环,又莫名其妙捏了捏她白皙的脸颊,盯着满脸不爽的人迫不及待离自己远去。 他继而握住她的手,没能将她哄好,又用命令语气:“过来我身边。” “什么?”乔知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祁尧补充:“坐我腿上。” “……” 并非商量的语气,苏祁尧不会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任由她再委屈,但在这样的苏祁尧面前永远只有服从的权利。 在半拖拽下,乔知吟不情不愿从自己身边挪过去,在接触到苏祁尧的皮肤时才知道他的身体有多烫。 紧接着,身后机械声响,中间的隔板识相升起。 乔知吟吓了一跳,才明白苏祁尧到底想做什么,可惜这会已经挣脱不开,整个腰间完全被卷入男人身躯中。 “苏祁尧……”乔知吟弱声求助,“今天真的不行。” 苏祁尧没理会她的话,指尖轻挑她的下颚,逼迫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一方自得,一方怯懦,两束眼光碰撞,火花散落。 “苏太太。”苏祁尧这回收了些强韧性,多了无可奈何,“我记得我们约定过的,不过问我的事。” 乔知吟怕他硬来,不想理他,却又不得不顺着他的节奏来。 “为什么?”她问。 “跟你无关,别参与。” 话落之时,乔知吟其实也猜到了,估计是苏祁尧与黄志忠的恩怨,他们近期的关系很僵,怕是怕会出什么事。 不知道怎的,心情有点酸。 她不禁出声:“那你会有危险吗?” 闻声,苏祁尧反倒惬意一笑,“苏太太的想象力是不是有点丰富?” 乔知吟回忆着自己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关于苏祁尧的传闻,“不会吗?” 她的语气很明显,是对苏祁尧的关心。 苏祁尧饶有兴致睨着她这模样,视线在她的唇上定格。 回答:“放心吧,不会有给你当寡妇的机会。” 话落,再次轻摁她的下巴,充斥欲/望的瞳孔注视她许久。 重新命令:“吻我。” - 背后的隔板紧闭,商务迈巴赫到达目的地后停靠在停车场内,前排的人识相离开,没人打扰,任由后排狂欢,被迷离占据。 乔知吟几乎是以狼狈的姿态下了车。 她的头发很乱,上衣的扣子也敞开好几颗,唇周红肿难堪,重灾区是手掌。 拽着好几张湿了的纸巾的手匆忙调整好衣物,眼神慌乱在周围环视,确认没人。 苏祁尧是在片刻后才下车,比起她的慌乱,他更从容,全身上下看不出半点异状。 还能悠悠丢过来一句话:“胆子真小,用嘴都不敢。” 乔知吟随手将纸巾丢掉,迅速逃离。 - 乔知吟的经期在两日后彻底结束,当确定结束的那刹那,她率先想到的竟然是那天与苏祁尧的‘约定’。 那天是舒南笙的婚礼,他们要在游轮上度过一个夜晚。 陆家二公子的婚礼尤为盛大,听说为了庆祝他们结婚,顾氏与舒氏两家企业全体员工休假一周,双方投入上十亿,无不彰显着两家人对这场婚礼的重视。 舒南笙无疑是带着祝福与爱步入的婚姻殿堂。 乔知吟提前将自己要完成的事情做完,这天完全以宾客的身份参加,亲眼见证自己童年时的好友结婚。 连乔亦筱也专门回到京城参加婚礼,乔知吟见到她的时候她正跟顾恒钧僵持,两人明显又闹不愉快。 乔知吟听见他们争吵内容,大概是顾恒钧怪她为什么不理他,而乔亦筱拿他的前女友说事,两人不欢而散。 乔知吟隔空朝他们打招呼,又似不经意间与苏祁尧提起:“听说最近你与顾总的关系挺好的。” “生意往来。”苏祁尧避开重点。 乔知吟又问:“顾总有跟你提起过我姐吗?” 苏祁尧本不准备回答,顿了一会,才道:“有。” “说了什么?” “打听她的行踪。” 乔知吟想起乔亦筱还叮嘱过她千万别告诉顾恒钧这些,她还以为是顾恒钧压根没问,没想到是卡在苏祁尧这一关。 她回答:“但你没问我。” “问了你也不会说。”苏祁尧笃定。 乔知吟:…… 他怎么这么懂她。 但她还是杠了句:“你不仗义。” 舒南笙的婚礼一直从海边的草坪延续至游轮,随处可感受到浪漫气息,让宾客完全沉浸在甜蜜中。 但其实乔知吟并不想跟苏祁尧一块参加婚礼。 特别是,一整日下来听见诸多攀谈言论,从舒家其他人的婚礼聊到京城百年家族中其他人的婚礼,但唯独没有人提起过苏祁尧的婚礼。 毕竟一场没有新娘的婚礼说出来只会惹人笑话。 这像是一根刺,扎进两人的心底,就算他们表面默契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但内心不约而同介意的都是这件事。 再往深想下去,乔知吟只想逃避。 但在婚礼开始前,苏祁尧还是提及了。 “我们当时的婚礼也在草坪上。” 并非反问,更并非回忆,更像是告知,告知一个没有参加过自己婚礼的人这个信息。 乔知吟哑口,只能垂头,努力不将他这话当一回事。 可苏祁尧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爱吃甜食,所以现场大部分装饰都由麦芽糖制成,你喜欢银河,就用灯光在现场布满浩瀚星空,你不喜欢高调,所以婚礼现场如你所愿,没有任何媒体出席。” 话落,再看向她:“苏太太知道这些么?” “苏祁尧。”乔知吟听不下去,出声打断他。 但也只能低声:“我忘了。” 苏祁尧神色并无任何波动,看似放下了,也能轻易接受她的这个回答。 只不过眸底的悲哀难以藏住。 他也希望能忘记那件事。 分明记忆力越来越差,但偏偏越是想要忘记的事情就总是记得越清楚。 其实关于他们的婚礼,还有很多细节,苏祁尧当时投入了无数的心血。 但既然乔知吟不想听,那他也不想继续纠缠。 只是僵持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提出问题:“苏太太,再给你个机会,你还会逃婚么?” 他想听到的不过是一句‘不会’,明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想获取那一丝可怜的期待,代价是跌入更深的沼泽中。 但其实理智里都明白,乔知吟怎么可能说出他想听到的这句话。 她抗拒这段婚姻,一直到现在。 乔知吟试图让自己的答案听起来没那么伤人:“当时我被祖母压迫,所有想法都是最极端的,我真的做不到坦然参加婚礼。” “嗯。”苏祁尧淡淡回应,并没能从他的任何微小变化中看出他对这个答案的不满意。 紧接着听他道:“我想,就算是放到现在,苏太太还是会毫不犹豫逃离吧。” 沉默即是答案。 乔知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在这件事情上,她始终不觉得苏祁尧是无辜的。 更像是两个不堪的人互相伤害。 “可是你还是不会放任我逃离,不是吗?”她反问。 她看着苏祁尧,而他的情绪总算让她捕获——深邃的,凛冽的,是每次提到这个话题时他惯有的锐。 他的答案也在意料之中:“是。”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们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他们还身处在最初的状态。 那也没法要求对方有所改变。 话落之时,被司仪声打断,抬眸落向对面,眼前一对新人互相交换戒指。 阳光下一道光线炽灼,忽闪忽现,目光再往下坠,苏祁尧指腹摁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来回摩挲。 再回到自己的手上。 空空如也。 知尧 晚上的时间在游轮内度过, 里面正展开一场隆盛派对,拉长这一日的节奏。 在进场前,乔知吟恰好碰见喻忻尔, 后者给她提了个醒:“我猜里面会有很多人对苏总虎视眈眈。” 乔知吟没当回事,与乔亦筱汇合, 安静呆在吧台点了杯鸡尾酒,没什么社交的心思。 乔亦筱心情不太好,喝酒频率高, 让身侧的调酒师几乎成了她们的专属。 “失身酒可不能多喝, 不然今晚可难以踏出这里。”调酒师将一杯长岛冰茶推到她们跟前, 目光扫向乔亦筱。 乔亦筱莞尔:“就算不喝酒,今晚也离不开这艘游艇。” 调酒师笑着:“我还是给你调一杯饮料吧。” “谢谢,但不用。”乔亦筱手搭在乔知吟的肩膀,“我酒量没那么差。” “别听她的。”乔知吟阻止乔亦筱那准备买醉的心思,朝调酒师礼貌一笑,“再帮忙倒杯冰水给她就行。” 调酒师又找了些话题同她们聊天, 大多数时候都是乔亦筱在回应, 乔知吟没什么心思, 回头在那个充斥着纸醉金迷的空间定格。 室内光线暗,灯火闪烁,人群躁动,窗外属于海上夜晚的肃静涟漪隐隐倒影在大理石墙壁。 没找到想找的人, 她只能惘然回眸。 这会调酒师不见踪影, 乔亦筱还在原处端详酒杯。 她食指与中指间夹了张卡片, 示意乔知吟:“他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想跟我再进一步接触。” 乔知吟双手环绕搭在吧台上:“他对你一见钟情了?” 乔亦筱小幅度弯唇,没直接回答她的话, 反倒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怎么,你不会移情别恋了吧?”乔知吟打趣。 “都没谈过恋爱,哪来的移情?”乔亦筱将卡片收起,放入外套的内兜中。 她才像是自我提醒地道:“我也应该谈一场恋爱才行。” 即使是喝了酒的微醺状态,她的语气还是温柔的,像是和煦的春风,令每个与她接触的人都很舒服。 乔知吟知道她在想什么,单手在她的肩膀摁了摁,“喜欢就谈,总不能后悔。” 乔亦筱眼睛亮了些许:“那你看那个调酒师怎么样?他对我有兴趣,那我就跟他试试。” “不怎么样。”乔知吟摇头,“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 “那正好,还不用产生罪恶感。”乔亦筱回头喝着酒。 “但你很容易受伤。”乔知吟靠着她,语气缓慢,“你就不是那种能随意玩弄别人感情的人,只会有负罪感。” 乔亦筱眼底闪着些些泪光,没法回应。 乔知吟商量似的道:“我知道你最近因为顾总的事情不太开心,但我不希望你变成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你要知道,在一段健康的关系里,你应该还是你,无法因为对方而改变,不管变成什么样。” “再怎么样都不能让感情占据生命里的大部分,先做好自己,再去讨论感情。” 乔亦筱一直都是乖乖女,可当乖乖女厌倦了这种生活,只会更加强烈想要去追求另一个极端。 往往更容易碰壁。 乔知吟自然不希望乔亦筱落入这样的怪圈,更何况还是因为一个男人。 “你们怎么还在这?” 说话间喻忻尔又出现在她们跟前,她挑了挑眉,还专门停下来看了眼时间。 而后落下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超过半个小时了。” “什么?”乔知吟看向她。 喻忻尔干脆也随着坐下,“要不然说你幸福呢,我要是敢离开那个疯魔身边超过半个小时,他一定会把这里掀开。” “所以你离开他身边多久了?”乔知吟稍显惬然问道。 “二十分钟。”喻忻尔勾唇,“我等着他十分钟后来找我。” 三个人完全三种不同的性格,呆在一块竟然能聊得来,稍微缓和这边本凝重的氛围。 喻忻尔突然拍了拍乔知吟的手:“你真不介意苏总跟其他女人走得近?” 就像是暗示,她指尖稍挑,手势指向那边昏暗处的两个人影,有一男一女靠得很近,女人几乎贴在男人身上,男人也与她说笑,掌心甚至放在女人臀部揉捏,两人关系亲密。 男人背对着她们,看不清具体相貌,但身躯姿态都神似苏祁尧。 在注意到的那瞬间,乔知吟呼吸微窒,难言的难堪肆意涌动。 再加上喻忻尔耐人寻味的话:“他们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我看他们眼里只有彼此,没准他们真的有一腿。” “他不是苏祁尧。”乔知吟艰难将视线抽离,语气中多了几丝仓惶。 更不敢看仔细,生怕万一发现那人真的是苏祁尧。 “哦,是吗?”喻忻尔与乔亦筱对视,两人眼神中暗藏着心照不宣的含义。 她云淡风轻:“那就是我看错了,不过既然你不喜欢苏总,你在意什么?” 乔知吟颇有种被看穿的窘迫,回头将酒杯剩下的酒都倒入口中。 喻忻尔唇边弧度愈发深,乔亦筱同样含着笑意,简单碰了碰乔知吟的杯子。 告诉她:“你提醒我人要以自己为重,那我也提醒你不能把感情看得太轻,感情里没有那么多理智的时候。” 喻忻尔也搂住她的肩膀,转折,“我这下看清楚了,那边那位才是苏总,他的方圆十米内没有任何女性。” 乔知吟无言扫了扫她,咬牙:“你被苏祁尧收买了?” 喻忻尔笑出声,避开她的问题,“别在这呆着了,一起去那边玩吧。” 话落还补充一句:“苏总很想你。” 连乔亦筱也看出晚上乔知吟跟苏祁尧的关系有点僵,鼓励她过去找苏祁尧,乔知吟再没理由赖在这。 路上,喻忻尔小声在她耳侧:“苏总至少喝了小整瓶白兰地,你再不过去,就怕他撑不住,这里可没有医院。” 乔知吟确实不太想见苏祁尧,下午那番对话还环绕在脑海中,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生气,还是对他们如今相处模式的混乱。 苏祁尧在卡座打牌,表情冷静得像压根没有喝过酒的样子,见到她时随便将手伸过去,带她坐在自己身边。 他唇边咬了根烟,很快掐灭,将指尖残留烟灰抖落。 缠绕在心头的话没被提及,苏祁尧神色自若,将牌移到她面前问她:“会打牌不?” “不怎么会。”乔知吟回答。 “那我教你。” 被烟火浸染过的指尖仿佛还残留那股热意,皮肤质感完全不同的两只手交叠,共同握住那仅有几张的牌。 估计觉得这样的方式不太方便,苏祁尧干脆伸长手臂,绕过乔知吟的另一边再回到她面前握牌,这么一来完全将她整个人捞紧在臂膀。 乔知吟差点被勒到难以呼吸,被迫往他的身边挪了挪,大腿几乎贴着他的腿。 心脏又不可控跳得愈发迅速。 不知道旁边是谁传来一阵酸溜溜的啧啧声,伴随揶揄态度,乔知吟强装不在意,努力将注意力落在牌面上。 又听他们道:“我们这儿的规矩,要想让谁教打牌,可是要先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还有这个说法? 乔知吟惊悟自己落入了虎口。 但为时已晚。 苏祁尧的教学声俨然从头顶处环绕,嗓音沉静,热气弥漫,教者或许还能保持镇静,但学习者的思绪早就飘到千里之外。 “苏太太,你不认真。” 男人嗓音带着审判意味,沉沉降落。 乔知吟缄口结舌,如学生时代上课开小差被抓,只剩下下意识的心虚。 胡乱抽了张牌丢出去,周围寂静几秒,直到上方的笑声降落。 “苏太太。”苏祁尧告诉她,“这局下了赌注,你这么打是想让我输?” 乔知吟一愣,有些不安:“赌了什么?” “一套房罢了。” 牌局轮了一圈又回到乔知吟这边,她犹犹豫豫没敢出牌,等着苏祁尧指令。 又听他的话:“随便你玩。” 这轮牌局没输,场上几人都看出苏祁尧对乔知吟的放纵,自然不会傻到要跟苏祁尧敌对,全都放了水。 不管乔知吟打得多么烂,他们永远有更烂的牌抬她。 这些赌注赢地,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一局结束,没再继续往下玩,转而离开派队主场。 隔开那喧闹火热的空间,踏入截然不同的区域——专属于夜晚海平面的静,海风的湿,空气里的清。 以及苏祁尧身上浓烈的酒味。 他们的房间连接甲板位置,可以在无人的地方尽享整片暗海,但房间内仅有一张床。 也就意味着他们今晚将睡在同张床上。 乔知吟推开落地玻璃门,赤脚踩在木质地面,在甲板位置找了个地方坐下。 后方飘来的酒味越来越浓,在意识空白的一段时间内,她腾了空,再清醒时已经坐在男人的双腿/间。 毛茸茸的脑袋下压到她的锁骨,她听见两个人的吸气声,紧接着,腰被环住,手被扣住。 “苏太太。”苏祁尧的语气总算吐露了些不清醒,“你身上很香。” “我喷了香水。”乔知吟想挣脱,但力道差距悬殊,反倒是越想挣扎就越是让两人的身体共同往下坠。 空出来的一只手努力撑住躺椅边缘,将重心集中在这才能保证自己不完全靠在苏祁尧身上。 偏偏苏祁尧的头还埋在她跟前,刺激到她难以保持清醒。 “不够。”他摇了摇头,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扫荡她的皮肤。 乔知吟打算借机逃离:“那我再去喷一点。” 手腕兀自紧紧被拽住,禁锢得愈发严紧,苏祁尧还是不满意:“少了我的味道。” 他用他的方式在乔知吟身上强势摄入他的气息,让她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可她如此僵硬,动作自然没能就此进行下去,苏祁尧抱着她,缓缓抬头,盯着她那双刻意疏离的眼睛。 提醒她:“苏太太还欠我一个要求。” 乔知吟身体稍微往后仰才能躲开他侵袭的鼻息,解读他的意思。 回答:“可以,但是……回房间再来。” 她以为他的要求就是要跟她做。 但这件事压根算不上什么要求,实现起来过于轻易。 苏祁尧漫不经心把玩她的头发,发丝一下一下划过她脖颈,享受怀中人微小的颤动。 “苏太太就这么着急?” “什么意思?”乔知吟难受得闭眼。 不知是海风吹的还是过于痒的刺激,她滑腻的皮肤上起了小小的疙瘩,苏祁尧总算愿意放下她的头发,指腹轻轻在那处揉了揉,但却越揉越痒。 他细细欣赏怀中人,才答:“给苏太太两个选择。” “一个。”指腹缓慢向上移,摁住她的下颚,仔细摩挲。 “是动一下你的嘴。” 乔知吟五指向掌心蜷缩,害怕摇头,浑身都写着抗拒。 她实在难以接受这个要求。 尽力才能稳住情绪,发出还算稳定的声音:“下一个是什么?” “下一个。” 苏祁尧瞳孔里倒映她如此惧怯模样,闪过人性里的不忍。 不过只是一句话。 看把她吓的。 他松开她的下颚,向下找到她的手,放松她五指,转而穿过指缝间扣住。 散去盛气,被商量替代。 告诉她:“把我从你的朋友圈黑名单中拉出来。” 知尧 “为什么把我拉黑?” 苏祁尧看向乔知吟的实现如同看待艺术品, 赏玩又享受,在短暂的好说话之后,又逐渐被掌控替代。 乔知吟眼睑被晚风浮动, 小频率瑟瑟,习惯性往旁边缩。 没敢说实话, 从混杂的脑海中随便找个理由搪塞:“随便操作的。” “随便?” 话落,却引来更深的反感。 厚实又布满青筋的指尖彻底撩起轻薄的衣物,不容拒绝点了下她的皮肤, 由下至上滞缓移动。 乔知吟仰头深呼吸, 下颚肌理绷紧。 狼狈往旁边倒:“我, 我去拿手机。” “你手机就在这。” 男人将她捞回来,双腿完全夹住她,带领她的手往上摸到坚硬又冰冷的手机,与他们的体温迥然不同。 “睁眼。”男声命令。 乔知吟瞳孔中含着被海风浸染的湿,整个人如同包裹在火炉中,热到难受。 顺着苏祁尧的指令垂头, 一道亮光落在跟前, 男人的大掌包裹着她的手, 她的手心是她的手机。 “解锁。” 每一步都照着他的意思行动,当着他的面输入六位数密码,忘了躲藏,竟本能地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打开你的朋友圈。” 呼吸已然变得有些困难, 她张开口摄入更多氧气, 指尖难以控制搐动。 “抖什么?” 苏祁尧单手穿过她肚皮上方直至握住女人细腰, 有一下没一下摩挲,安抚性与警告性两个极端并存。 “苏祁尧……”乔知吟小声求助。 她始终以为唤他的名字就是最好的保护伞。 腰却被狠狠掐住。 “打开。” 极浓的酒精味刺激两人的神经,能彻底将两人的理智绑在一起, 乔知吟只能跟着他的节奏,点开自己头像,进入朋友圈。 她是个很爱分享生活的人,发过很多内容,最近是在清南时拍的照片,再往下,有晚霞、有双彩虹、也有日常饮食分享,她的朋友圈内出现过很多生物,有小黄鸭、有她的同事、有家人,甚至连路过的鸟都可以进入她的世界内。 苏祁尧控制着乔知吟的手一路往下拉,越翻越急切,越翻越没有耐心。 没有他,一张都没有。 甚至连一只手,一块衣角,他的影子,只要与他有关的全都没有。 只不过在意料之中,苏祁尧倒没有任何失望,随便点开一张图片,问她:“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去年。” “在公司?” “嗯。” 再点开下一张:“这是小黄鸭的朋友?” “是。” “挺可爱。” 往下划,下一张是她的照片。 声息休止,画面停留此刻许久,愈发不安的气息弥漫。 苏祁尧注视许久,指腹不自觉在那张笑脸上抚摸。 语气轻到像是担心打扰她那般:“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苏祁尧。”乔知吟莫名慌了些许。 “可惜一次都没有在我面前笑过。” “苏祁尧……” 乔知吟受不了他这副模样,让她失落,让她愧疚,让她产生本就不应该产生的任何情感。 她不想承受如此漫长又望不见头的过程,双手攀上苏祁尧的肩膀,打算凑过去吻他。 祈求似的哝哝:“直接开始好不好?” 却又被苏祁尧向后躲开,幽深双眸睨视她:“别急,你也很享受这个过程,不是么?” “我没有。” “没有?” 苏祁尧笑语,手继而往下探,勾住最贴实的那块布料。 他的手略显粗糙,偏偏她的皮肤细润敏感,恰好放大他掌心的每一处薄茧,在脑海中扩散。 他总喜欢感受面前人情不自禁的妥协,所用力道很温柔,却在这个不该如此温柔的时候。 乔知吟手死死掐住他,恨不得将他的手抽出来,但她没有这个力道。 直到触感消失,却留下空虚,头强硬被掰正,让她看着他的指尖。 男人笑:“原来这才是苏太太喜欢的。” 乔知吟怯声呢喃:“苏祁尧,我难受。” “别紧张,这个夜晚才刚开始。”苏祁尧那有着蛊惑性的声线在耳根,手指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将那抹濡略过每一处,带来微小的抖动。 指尖用力,阻力增大,却又热情迎接他。 继续命令乔知吟:“返回,点开发布。” 乔知吟咬着牙,努力与被酥软的血液对抗,照做。 “苏太太。”苏祁尧抱着她,拇指拨动一片软软的肉。 告诉她:“你发条朋友圈好不好?” “发,什么?”乔知吟被刺激到连句话都难以说完,只能被迫靠着苏祁尧。 “发我们。” 苏祁尧空出来的一只手重新握住乔知吟的手,五指相扣,他的手背在上,露出那颗耀眼的钻石戒指。 “告诉你的朋友圈,你已经结婚了。” 他绝非强迫,语气和缓,给乔知吟足够反抗的空间。但是,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她没有,她整个人都被苏祁尧操控,在冰与火之间,在悬崖边缘。 在这个时间点,她无暇去思考此前为什么不愿发跟他有关的内容,为什么抗拒他,忘了那些坚持与执念。 换言之,她现在全身心都属于苏祁尧。 那双罪恶的手还在以他的方式折磨她,细细研磨,致使她点开相机的手都在晃,难以稳住。 又听男人敞快:“小心点,别拍到不该拍的画面。” 乔知吟眼眶湿润。 这是她发过最特殊的一条朋友圈。 初次公布自己的情感状态,在夜晚游轮的甲板间,暖黄暗淡的灯光下,狭小舒适的躺椅上,两个人的手,一枚戒指。 更想不到,在如此和谐美好的一张图片背后,还做着多么大胆丧失理智的事情。 几乎是发出的同时,她就收到了很多点赞评论信息。 又在苏祁尧的令告下点开,两双迷离的眸共同研读充斥难以置信与祝福声的评论区。 “恭喜结婚。” “竟然闷声干大事,祝百年好合。” “一定要幸福。” 指尖点着的频率愈发快,苏祁尧牵着乔知吟抬高她的手背,落在唇边轻吻。 “吟吟,看到没有,这些人都在祝福我们。” 乔知吟彻底闭上眼睛,深吸气,头脑有一阵空白。 她已经被剥夺了所有追求尊严的能力,只想溺在眼前无垠的海里,与苏祁尧一起坠落。 苏祁尧的话语未停:“真想让他们看看现在真实的我们。” 乔知吟张开唇,脖子上血管扩张,努力隐忍,她试图唤醒他:“你喝醉了。” “是有点醉。”苏祁尧承认,但转为是一声笑,手部的动作随之放缓,不疾不徐。 两个人都找到喘气机会,乔知吟头压在苏祁尧的肩膀,往上扬,稍微抬眸时看见的只能是黑暗的天。 “可是怎么办。” 苏祁尧将碍事的手机放回到身侧桌面,让此刻的世界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最灵活的永远是手指,穿梭在每个秘密角落,窥探只属于两人的旖旎。 再度尽全力往下压时,被无数的柔软摩擦挤压。 指关节弯曲,总有无数流质被挤到另一个区域,让这个空间几乎变形。 他接着道:“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苏太太晚上对其他男人笑。” “啊……”乔知吟全身瘫软,竟萌生出死在这一刻的想法。 指甲陷入健硕的手掌,只比底下的力道重,几乎掐出血,又让血迹蔓延。 奋力回答:“我没有。” “还撒谎。”苏祁尧在她的锁骨处狠狠咬了一口,力道更肆无忌惮。 夜晚的海面凶险,起了风,海浪哗啦拍打船身,来势汹汹,声音洪亮。 顶上分明只有一片的天空在眼前却出现了很多重影,乔知吟眼前模糊,瞳孔不由自主往上翻。 他们在露天的甲板上,完全暴露在随时能有人看见的视野内。 苏祁尧疯了,她也疯了。 他说:“苏太太,我是不是对你不好?” 乔知吟含着泪:“不,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爱我?” 回答的只有嘤呜声。 他又重复:“为什么不愿意看一看我?” “苏祁尧……” “你心里有别人是不是?” 嘤呜声也止,一个音都发不出。 “就像现在,你在我怀里,你想的人是谁?” “是我,是那个对他笑的人,还是……” 明显下了狠劲,力道只重不轻,发泄着他的怒意。 “还是你的那个前任?” 全身力道都汇聚在掌心。 “说话。” “苏祁尧……”乔知吟根本没听见他说的什么话,她已经行走在最边缘,偏偏连这点可怜的能力也被苏祁尧控制着,“求你。” 苏祁尧吻着她的耳垂:“你说什么?” “我求求你……” “求我?”苏祁尧吸吮属于她的香气。 “你不该求我,宝贝。” 他说:“该说求的人是我。” 他何时这样过,分明两根手指就能随意支配她的情绪,所说话语又卑微到极致。 他在她耳侧喘息:“我求你,爱我,好不好?” 拇指指腹划过那一颗皮肤,又摁住。 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 “好不好?” 乔知吟将自己蜷缩起来,连掐人的力气也没,只能含着泪点头:“好,好……” 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绷着的弦释放,整具身体瘫软,只留下因呼吸急促而起伏的胸口。 苏祁尧温柔吻着她,从肩膀到锁骨,覆盖一切他能接触到的区域,耳根自然不肯放过。 最后结束在她的耳朵,在她收集到最多声音的地方。 轻轻落下两个字:“骗子。” - 这个疯狂的夜刚开始。 乔知吟不想在甲板上,那就如她所愿回到室内,两人从没分开过,但她的位置已经变换过很多回。 分明如此瘦小的身躯,却无数次撞到各处角落,有淤青存在,又很快被暧昧痕迹覆盖。 不知何时开了投屏,孜孜不倦闯入的乐章成了他们的氛围组,空气分子满是慢热的氤氲,在赤身上点缀。 到底算是发泄还是共同沉沦,难以定义。 女人被压在透明落地窗前,望过去是海,底下是乌泱的人,人影渺小,成群结队,随时可能有人抬头看见缠绵的他们。 她害怕想回到床边,但她整个腰部都被掐住,反抗不得。 “吟吟,看看那边。” 苏祁尧摁着她的脖子,逼迫她抬头,看向角落处的几个人。 纤嫩五指张开撑在玻璃旁,这里满是浓浓雾气,双重刺激使她腿软,却又连跪下的机会都没有。 男声在环绕整个卧室的音乐声中出奇明显:“你仔细看清楚,那个人是不是那个晚上你对着他笑的人?” 他算账的能力总是很强,也总有无数种方式让她崩溃。 他的动作愈发重,又握拳在那块透明玻璃上重重敲了敲,势必要引起注意。 “那就让他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 乔知吟难以置信,想将自己的脸藏起来,但又被掐住被迫仰头,将整张脸暴露在玻璃下。 就在此刻,底下那几人像是感受到了敲击声,真的抬起头来,望向他们的方向。 “苏祁尧,不要。” 乔知吟是真害怕,哭喊着,着急想逃,但总会被苏祁尧抓回来,令她继续对着窗外。 那几个人真的在看着他们。 明显看到了两个不可描述的身影,他们伸手指着,加以什么讨论。 “真的别,苏祁尧,拜托……” 求饶声刚落下,她的腰间便绕过来一双手,将她转了个圈,后背压在落地窗前,双腿被迫夹住男人的腰。 “单面镜,他们看不见。”苏祁尧抿走她的泪,才告诉她这个消息,“傻,你这副样子,只能让我一个人看见。” 尽管如此,乔知吟还是被吓得不浅,拼命捶打他的肩膀,反抗与他的亲密。 又被苏祁尧堵住所有呜咽,动作不停滞,面红耳赤的捣弄声音甚至覆盖住遍地的音乐。 无声无息的,又醉倒在这场狂欢中。 连苏祁尧也一愣,掌心温润揉摸她的脑袋,安抚最脆弱的人。 在她脑后吐气。 “你自己数数,这是你的第几次。” 知尧 ——“我求你, 爱我,好不好?” 双眸猛然睁起,深深挹取暧昧充斥的味道, 眼前即是本分安谧的苏祁尧的睡颜。 他将她抱得很紧,双手浑然勾住她, 即使睡着也不愿松手。 他们昨晚相拥而眠,在同张床上。 这还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发生的事情。 室外的朝阳已从海平面上升起,依随碧海蓝天, 勾勒成一个尤为梦幻的画面。 估计离靠岸不远, 微茫看见一道陆地, 以及隔壁的座座山。 苏祁尧还没醒,乔知吟没有选择叫醒他,而是凝注他许久。 满脑子都是昨晚的画面。 其实最后发生的细节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哭,苏祁尧被她吓到,停下所有动作, 将她抱在胸前拍打她的后背道歉爱抚。 这个时候的他真的很温柔。 结束之后, 她想先休息会, 但又被苏祁尧抱到浴室,动作轻轻替她清洗,没有做其他事情。 她应该是在这个时候累到睡着,只能在半梦半醒间看见有个人影为她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再吹干头发, 抱着她回到床上。 她只在梦里闪过一个念头:她真的特别喜欢这样的苏祁尧。 再次忆起苏祁尧在耳侧说的话, 她心乱如麻, 睨视他的视线迟迟不愿转移。 他对她……真的是爱吗? 落在身后的那双手陡然将她收紧,圈着揉了揉,面前人呼吸声音重, 随之醒过来。 乔知吟仓惶撤走偷看他的视线:“早。” 话没说完,后脑便被摁住,男人的唇率先降临。 只是浅浅的蜻蜓点水,适可而止,那双驱散幽深眸光才与她对上,唇边勾着弧度。 才说话:“m kiss.” 两人关系突然变得如此亲密,与热恋中情侣无异,真切体会到深陷感情的美好。 不过温情只存在于床上。 两人商量着去餐厅吃个早饭,乔知吟收拾好后靠在沙发等待苏祁尧,同时低头把玩手机。 紧接着便被数不清的新消息提醒吓到——因为自己昨晚宣布恋情的那条朋友圈。 此前她在自己的好友面前表现出来始终是母胎单身也毫无结婚兴趣的形象,如今一发就是结婚消息,确实足够轰动。 乱成一团的微信列表,乔知吟并不想去处理,干脆逃避式的将手机倒扣。 但在这个过程中想起件事,又重新翻了遍消息列表。 她才明白—— 为什么苏祁尧昨晚的情绪会那么激动。 因为那条朋友圈下的第一条评论来自彭睿宸,除此之外他还给她发了私聊。 苏祁尧的身影从浴室出来,他随性抓了条毛巾擦拭手上细微的水珠,再丢至栏杆上。 语气平常得像是忘了昨晚发生的事。 “走了。” - 在餐厅内见到乔亦筱,她看向她的那有言外之外的眼神也在暗示着她那条朋友圈的冲击性到底有多强。 乔知吟不自禁拉高衣领子,心虚藏下任何可能的痕迹。 所以回到公司前,她专门买了些小礼物分发,就当作是补偿新婚时没发的喜糖。 小黛他们尤其好奇这件事,有空时候都在企图从乔知吟口中套出些什么话。 “所以知吟姐之前跟我们说结婚的消息不是骗人的,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刚在筹备结婚?” “其实已经结婚很久了。”乔知吟回应。 小黛目瞪口呆:“那你之前怎么没有跟我们说?” “结婚这种事也不是必要立刻宣布,没准知吟姐只是想找个好点的时间官宣。”了然这些事的胡峰努力解围。 他浑身八卦魂,恨不得立刻分享更炸裂的消息,但看乔知吟似乎没有打算明说她丈夫是谁的打算,他也没敢擅自公布。 乔知吟其实也没多介意这回事。 正如他们所提到的,她此前没有对外说过这段婚姻是因为抗拒。 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抗拒了。 她直到有空的时候才想起回复彭睿宸的信息。 他当时问她:【怎么突然官宣?】 她回复:【没什么,估计是觉得这样对彼此都好。】 彭睿宸:【我差点以为你是被苏总胁迫的。】 打趣两句,话题转移,彭睿宸回京城的时间已经定下,就在几日后,约了在机场见面,并答应带着她亲手烤制的曲奇饼过去。 昔日好友总算有机会重聚,倒也是期待。 最近电视台春节晚会的彩排工作有条不紊进行,过了那段最忙的时间,工作还算得上清闲。 傍晚准时下班,乔知吟正打算打车回颂苑。 刚踏出大门时便看见熟悉的那辆停在面前的迈巴赫。 窗门紧闭,难以穿过单面玻璃看见车内的人,对她而言,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但她发现自己身后多了群好奇的小眼睛,来自期待见到她结婚对象的同事们。 迅速推门上车,全程挡住后座端正矜贵的身影,只在阂上门的那瞬间朝其他人挥手告别。 隔着的距离远,自然没有人能看见苏祁尧。 苏祁尧正慢条斯理翻阅她送他的那本书:“他们挺热情。” “还不是因为。”乔知吟控诉话语顿了顿,“你让我发的那条朋友圈。” 男声淡淡扔给她一句:“就该让你早点发。” 苏祁尧明显刚从公司专程过来,着装还是最正经的西服,如精心雕刻的瓷器。乔知吟才注意到他已经将那本书看了大半。 她出声问道:“你怎么过来都没跟我说一声?” “摸不准苏太太的意思。”苏祁尧指腹在纸张上顺着文字内容移动,看得认真,回答也没落下,“没想到你会上车。” 他用了‘没想到’这个词,如此鲜明的反讽意味。 乔知吟选择性忽略:“那你以后过来之前可以先发条消息告诉我,这样就不用花太长时间在等待上了。” 徐徐移动的手息止,男人在心里暗自琢磨这句话。 而后漠然反问:“苏太太的意思,是还想要有以后?” 乔知吟反倒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不能有吗?” “随时为你服务。”苏祁尧低笑。 有这话在先,后面一连好几日,只要苏祁尧有时间,必定会绕道到乔知吟工资楼下接她。 因此,他们开始互相汇报行程,从围绕要不要加班、有没有会议,渐渐上升到多等彼此一段时间、约着回家做饭。 相处模式转变得特别快。 彭睿宸是周日到京城的飞机,乔知吟周六不用上班,便决定提前一日烤制他心心念念的曲奇。 他一向喜欢乔知吟制作的点心,从大学时候初次吃到至今难忘。 那段时间她与彭睿宸、还有严嘉玥的关系最好,互相搀扶走过很多年,因此感情很深。 他们对待朋友一向仗义,尽力维护友谊。 从大早便去买了材料,这天苏祁尧没在家,听说还有要事在忙,也给了她烘焙的机会。 但她没想到的是,苏祁尧的行程提前,早在下午阳光最浓烈时就回家。 苏祁尧在玄关处站了很久,那头的人还没发现他。 回家时周围都弥漫着曲奇的奶香味,热意填实,那个套着围裙戴上厚实手套的身影在盛阳下忙碌,又增添上幸福感。 她在做曲奇,用尽了那么多心思,像是为他特地准备的惊喜。 才动身往前行,在烤箱的轰轰声环境下的人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他的表情里写满了惊讶。 再往深解读,还有些想将食材藏起来的胆怯。 苏祁尧定住前行脚步,硬生生收回过去抱住她的冲动。 单手撑在桌前,打量桌面的乱:“怎么突然想到要烤曲奇?” 乔知吟背过身,没事找事般收拾残局,实则只是想避开与苏祁尧的对视。 她说:“就是一时兴起。” “为我做的?”苏祁尧直白询问。 这句回答有些艰难,乔知吟试图解释,但话到唇边又失了勇气。 只能顺着道:“……是。” 怎么可能是。 苏祁尧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别太了解乔知吟,这样也就能装傻读不懂她的谎言了。 但他没什么将错就错的习惯,阂上双眼感受又是突然袭来的头疼:“给你那个旧朋友做的吧?” 也只有他才能让一个已经很久没有站在烤箱前哼着曲儿的人专门烤制一盘又一盘曲奇。 乔知吟不想撒谎,但她也应不来这句话。 身后的人早在她设想解答方式的时候离开,经历的是漫长又沉重的步伐声,而后又被巨大的摔门声替代。 几乎是同时,她又听见一声令她难以冷静的巨响—— 玻璃摔碎的声音。 乔知吟肩膀一颤,无力靠坐在平台,内心涌过难堪。 令人不寒而栗的动静,她能想到的可能只有苏祁尧因为生气而怒摔的玻璃制品。 ——他难道又病发了吗? 深吸一口气,进入体内的全是冷意,刺进骨子里。 就算这件事她有错误,可是,真的至于动怒到这个层面上吗? 她特别害怕这个时候的苏祁尧,不愿面对一个难以自控的人。 难免开始胡思乱想,好像是因为近期两个人的关系太好,让她忘记了那些不堪的曾经。 狠戾,阴晴不定,是有边缘性人格障碍导致难以控制自己情绪。 最后一盘曲奇出炉,烤箱停止运行,她再没了处理拍照的心思。 注意力全都落在那头苏祁尧的房间。 但四周寂静,这回连轰轰声都结束。 不安逐渐占据情绪大头,乔知吟犹犹豫豫往前挪,想要确定苏祁尧现在的动作。 她心里没底,紧张,但还是扛着压力试探。 每近一步,饼干香味散些许,终在临近苏祁尧房间时闻到被更有刺激性气味的闯入。 是血腥味。 ——为什么会有血腥味? 心情瞬间沉入谷底,难以辩驳真伪,赶忙几步上前。 轻轻敲响男人卧室门。 “苏祁尧。” 无人应答。 血腥味只浓不淡,动静弱到连风声都能捕捉,目光往下时依稀瞥见有血红色倒影。 她接着喊:“你是受伤了吗?” 愈加难控,掌心不断拍击。 “苏祁尧,苏祁尧——” 知尧 “……什么事?” 唤了许久总算能得到回应, 但先是一阵玻璃磕碰的动静,而后才是男声回答。 他声线里的虚弱被刻意掩盖过,只剩下语散空气里剩下的一丝叹息, 这种状态只让乔知吟更慌。 她动作不自觉更轻,耳部贴近门口:“你没事吧?” “没事。” 苏祁尧漠声回应, 但留着压根藏不住的沙哑。 乔知吟心情低沉,不知所措:“可是我听到了玻璃声……” “跟你有关?” 一时哑口,被质问的感觉很不好受, 但这话压根不是苏祁尧平时会用的语气, 他明显在瞒着她什么事。 试着将手放在门把手处,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如此坚持:“我可以进去吗?” 说着俨然轻轻掰动把手,但还没摁下去时便听见更为沉闷的一声:“我没允许。” 同时传来的又是轻微的碎片声,以及令人心慌的吸气声。 血腥味是真的很浓,从门缝处隐隐有血迹流过来,在午日的光影下出奇明显。 “苏祁尧……” 乔知吟手一抖,顿然忘了被凶的委屈, 满脑子都是对苏祁尧的担心。 顾不上苏祁尧的厉声, 她强硬交代“我开门了”, 之后迅速推开。 苏祁尧正靠坐在门口,面色苍白到吓人,地上是散落满地的碎片,他的手心正压在一片玻璃上, 血迹顺着破碎弧度一路流向门口方向。 他在得知她进来时便认了似的闭眸往后仰, 将自己狼狈的一面毫无保留展现在她面前。 乔知吟浑身呆滞, 不明白苏祁尧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赶忙上前将碎玻璃踢到一侧。 “这里都是玻璃……你能站起来吗?” 苏祁尧没应话,反倒扣住她的手腕, 阻止:“别伤到脚。” 鼻子稍酸,乔知吟摇头:“不会。” 意识到他连起身的力道都没有,想起什么,她回头看向办公桌上的一瓶药物:“你要吃止痛药是不是?” 迅速过去将止痛药拿来,又跑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他的时候双手都在抖,焦急到甚至想哭。 她大概能猜到苏祁尧是不慎碰倒水杯,才会导致摔倒时掌心被玻璃深深陷入,但是一个正常人怎么会突然摔倒得这么严重? 面对如此严重的伤口,她不敢贸然处理,待苏祁尧吃完药缓合些后将他扶到床上休息,简单止血后焦急等着张助过来帮忙。 期间苏祁尧始终侧头对向窗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明显很累。 乔知吟心情也随之低落,默默将玻璃清扫,几次三番看向他却欲言又止。 张助很快带着私人医生过来,先将扎入皮肤内的小碎片夹出来,再做缝针处理,乔知吟陪在苏祁尧身边,盯着触目惊心的止血棉花出神。 兴许察觉到她低落的心情,男人略挂揶揄声出现:“死不了。” 乔知吟才扫了他一眼,难免控诉:“你真的吓死我了……” 短短几分钟时间内,吓了她两回,先是以为苏祁尧发火,后是看见他出事。 但她没说出口,小心翼翼触碰他青筋明显的手臂,改口问道:“你怎么了?” 意识到苏祁尧不想回答,她又回头看向张助,但张助也避开她的目光。 “头疼。”苏祁尧才云淡风轻。 同时医生处理好他的伤口,恰时交代注意事项,将话题转移。 乔知吟心不在焉听着,满脑子都是苏祁尧的话。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苏祁尧头疼的毛病很严重,以致于需要随身携带止痛药,但他总会刻意躲着她。 当张助与医生离开时,她找着机会送他们,过程企图从张助身上得知什么。 后者察觉到她的目的,只告诉她:“乔小姐,如果你好奇苏总的事情不如亲自问他,他会告诉你的。” 回到卧室,乔知吟还没想好要怎么展开话题,干脆瞎找活干,又是把残渣收拾干净,又是把药物整理好,最后还帮他盖好被子让他好好休息。 没事干的时候,她干脆坐在旁边,盯着他缠满纱布的手发呆。 她何时看过他这副样子,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永远是坚不可摧模样,不肯吐露过半分荏弱。 如今才明白,那只是他想让她看见的,正如方才她想推门进来,他第一反应是反对,甚至不惜用那么重的语气。 越想越不好受,她轻声问道:“你疼不疼?” 苏祁尧面容仍泛着疲惫的白,淡薄提醒:“刚吃了药。” 他总是能把这些事用最轻巧的语气说出来,若非乔知吟刚亲眼所见他的无能为力,还真要相信了他的话。 “但是你伤口很深。”她说。 见他又没准备回应的意思,她到底还是主动询问:“你为什么突然这么严重?” “没什么,小毛病。”苏祁尧见她还不打算离开,乏倦的眸底闪过些些生机。 “这还叫小毛病?”乔知吟语气稍显急躁。 苏祁尧反倒勾唇:“担心我?” 乔知吟才没什么心情陪他在这说些有的没的:“你是不是经常头疼?” 苏祁尧顿了顿,有意躲过她炽热的视线,片晌才从喉咙吐出一个音:“嗯。” “怎么会的?”乔知吟追问。 后者还是轻松答:“像我这样的人,有点通病很奇怪么?” 乔知吟只睨视他,许久许久说不上话来。 像他这样的人…… 这话听起来真的不太好受。 而后还是苏祁尧出声转移话题:“马上到饭点,苏太太若是有时间,不如为我随便煮点东西?” “好。”乔知吟没有二话,“你饿了吗?” “午饭没吃。” 点点头,乔知吟立刻接过话:“那我去做饭。” 回到厨房时她才发现自己还放在烤箱内的曲奇,赶忙拿出来包装,放到自己卧室保存,重新做饭。 后面再没提到过她烘焙曲奇的事情,给乔知吟一种苏祁尧压根不在意这件事的感觉。 但她摸不准他的想法。 - 有这事在先,隔天乔知吟与彭睿宸见面时总略显难安。 在前往机场路上,严嘉玥喋喋不休大学时期的回忆,她简单应和着,想到的却是些与苏祁尧有关的往事。 苏祁尧其实非常膈应彭睿宸的存在,这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约莫两年前,她刚结婚不久,日夜都在压抑难受中度过,痛苦难耐。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她几乎不与苏祁尧碰面,他鲜少回家,也从不干涉她的私生活。 那时的她还不清楚这场婚姻的目的,重拾希望猜测他是否也是被迫结的婚。 于是在一次巧合碰面时,她壮着胆子提起这个话题。 藏不住情绪的她所说每句话都在往离婚这件事上引,终还是被苏祁尧发现异样,直接问她:“为什么想离婚?” 若是她知道苏祁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定不会撒下更大的谎,但那时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想着尽力尝试离婚的可能性。 她回答道:“因为我有过男朋友,我们感情很好,却因为婚约被迫分手。” 只不过是编出来的话语,却引起苏祁尧强烈的反应,他的双眸忽然被盛怒充斥,狠狠掐着她的腰,力道大到让她难以喘气。 他警告她:“想离婚?做梦。” 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天真,竟然期盼一个渴望得到自己的人答应离婚。 但后来的事是她控制不了的,苏祁尧完全将彭睿宸当成敌人,甚至因此出手搅黄他公司的项目,令他创办的企业危在旦夕。 把彭睿宸害成这样是她意料之外的,她试图跟苏祁尧解释过,但总会被他认为是她在替旧情人说话,不信任何话语,她为此无能为力,所能做的只有尽朋友之义待彭睿宸更好些。 可苏祁尧无法理解她对彭睿宸的愧疚,他本就没有任何共情能力,他能看见的只有乔知吟对婚姻不忠,那么他只会不折手段付诸行动。 闹得最严重的那次,是彭睿宸即将去外地工作,乔知吟去见他一面,被苏祁尧撞见,又听信她出轨的谣言,初次在她面前变成一个失了控的人。 她拼了命地澄清自己与彭睿宸的关系,可他压根听不下任何话语,甚至摔了他们的结婚照,将她抵在墙上克制着摁住她的脖颈警告,仿佛有将她掐死的打算。 那时他病发,是在经受到刺激之后导致的过激行为,若非他强烈克制自己,或许真的有可能做出伤害她的行为。 等到冷静下来之后,他自责后悔万分,尝试用各种方式道歉。 可自那时起,乔知吟更加害怕他,再没法用平常心与他相处,恨不得躲着他。 再过不久,他就离开了京城,再次相遇便是半年后。 事情过了这么久再次回想,心情仍然不太好受,她确实撒过谎,是她的错,怪不得谁,可她没想到苏祁尧会因此狠心报复彭睿宸。 偏偏这就是他的病症。 这会再见到彭睿宸时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将所做的曲奇递给他,努力挂上笑颜聊几句,还好有严嘉玥在才不至于让气氛太尴尬。 彭睿宸为此调侃:“气色这么差,差点以为你生病了。” 乔知吟笑:“生病还来见你,那更证明我仗义。” 严嘉玥搂过他俩肩膀:“咱仨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彭睿宸之前食物中毒还冒着雨来参加我毕业展,我也在感冒时帮过吟宝,现在吟宝带病见你,绕了一圈扯平了。” 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好,特别是彭睿宸,学生时代就帮过她很多忙,后来工作上有事情找他也总不辞辛苦。 她非但没报恩,还害了他,造成这种后果后她更没办法与彭睿宸切断联系,与其说是念旧情,不如说是弥补。 所以她只能避着苏祁尧与彭睿宸联系,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找个地坐下聊了几句,乔知吟努力抛下那些陈年旧事,倒是时常看着手机。 到晚上时忽然收到条消息。 是苏祁尧发给她的图片,体温计上的显示:39度8。 乔知吟当即回复:【发烧了?】 苏祁尧昨日受伤之后伤口处就有些感染,今日一早还出门,估计吹了风导致抵抗力更差。 苏祁尧:【嗯。】 他什么都没说,乔知吟赶紧回应:【我马上回去。】 聚会匆忙结束,她致歉后率先离开,一路上都在关注苏祁尧的状态。 家里一片漆黑,静谧到诡异,乔知吟开了盏微弱的灯,而后直奔苏祁尧卧室。 他卧室门虚掩着,里边也只有月光的光线孜孜不倦照耀,人似乎熟睡着,呼吸声重到能清楚听见。 她没敢打扰苏祁尧,蹑手蹑脚走进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滚烫到吓人。 就连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都能感受到他的难受,眉宇紧蹙,身子几乎缩成一团。 猜想他估计没吃药,正准备过去为他准备。 就在刚转身时,手腕忽然被股很大的力道拽住。 她没站稳,跌坐在床上,又因为苏祁尧搭在腰间的手臂圈着向后仰,随着他侧躺在床上,就在他怀里。 沙哑的嗓音落下:“陪我一会。” 怕压到他本就受了伤的手臂,乔知吟没敢动弹,只得小声解释:“我去帮你拿点药。” 苏祁尧头埋在她的发丝间,贪婪呼吸,摇头。 他的呼吸难以平稳,满是因高烧的灼乱,神智估计不太清醒,却只本能地紧抱她。 不忍推开,任由他抱着许久,才小声问道:“你吃过药了吗?” 苏祁尧不答她,仿若对他来说这都不重要。 可当乔知吟试图挣脱他的双臂时,换来的只会是更大的力道。 并听他的声音: “让我再抱抱你。” “不然梦马上醒了。” 知尧 哪有人生病时跟平常时候完全是两个人的。 当下乔知吟在苏祁尧怀中, 感受他因害怕失去而翼翼小心圈住她的那灼热双臂,又急又茫然。 她发现自己耳根子真的很软,听不得苏祁尧的央求, 总是会不自觉想要顺应着他。 轻轻将手搭在他掌背,语气有些像在哄小孩:“这不是梦, 你先松开我,我拿了药之后再过来,好不好?” “不好。”苏祁尧真烧到难以自持, 竟也随着她说。 似撒娇, 可这又是个与他无关联的词。 她只能轻声问他:“你不吃药真的可以吗?” 男人沉闷应:“嗯。” “明天烧得更严重怎么办?” “那就继续做梦。” 鼻尖滑过满是燥烫意, 几乎形成火炉,两人相处其中,就算就此被烧为灰烬也不足为过。 乔知吟眸底浮着穿过纱帘的月光,与水交织,细微闪烁。 她找不出拒绝的勇气,但也没想到留下来的理由。 最终耐心解释:“你烧得太严重, 不能不吃药, 我就去倒杯水, 然后过来接着陪你。” “你离开后就不会回来了。” 苏祁尧手有稍松,给了她一起身就能直接走的机会,只用话语挽留。 乔知吟垂眸,看着他落了空的手。 应允:“不会, 我会过来的。” 男人没再坚持, 她也不知道如何表达, 缓缓挪开他的手臂,轻脚轻手踏下床,再不放心看了他一眼。 借着这个机会喘口气, 苏祁尧发烧严重,不太清醒,连带着她的意志力也变得薄弱了起来。 倒水过程甚至忘了注意开水与冷水的比例,直到走了段路后才发现水温偏凉,又才匆忙重新接了杯。 忆起自己生病时苏祁尧照顾自己的点点滴滴,才恍然明白自己其实不太会照顾人,往常总说苏祁尧没有寻常人的情感,但实际上她比他还要薄情寡义。 重回他卧室时发现苏祁尧俨然坐起身,正背靠着抱枕闭目,闻见动静时也是懒倦轻抬扫向她。 “怎么突然醒了。”乔知吟将水杯与药递过去,又主动替他量体温。 苏祁尧淡漠吞下药,回答得莫名其妙:“嗯,醒了。” ——“梦马上就要醒了。” 脑海当即闪过这话。 乔知吟抿唇接过他喝完的水杯,指尖点着杯壁。 “还是39度8,烧得很严重,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 “不用。”苏祁尧拒绝。 “那你先好好休息。” 此刻时间不过晚上八点多,窗外还是最繁华喧闹的时候,这些氛围倒是一点都没能传染到室内。 苏祁尧挂着倦的眸看向她,底色早散了那股雾气,理智回归。 缠着纱布的手放在身侧空空的位置,问她: “留下来,还是回去?” - 卧室内的灯没开,本从敞开着的门口渗入里头的唯一光线也因来人的离开而终止。 还是如此晦暗,寂寥。 苏祁尧眸底的亮也淡却,默不作声移至空荡的天花板。 世界里只留下她最后的声音: “我怕我在这容易伤到你的手。”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那我还是回去吧,有需要的话你再找我就行。” “……” 都说她是骗子,说好的陪他也食了言。 苏祁尧的睡眠状态一向不好,发烧昏沉的大脑与整屋子的檀香味都没能令他入睡。 挨过整晚,烧也退得差不多,更没再有挽留温存的借口,动身离开。 12月中旬的京城正蓄谋着下一场雪,这种天气是乔知吟最讨厌的,苏祁尧原先对这种喜好无概念,但现在也随她厌倦这种状态。 如此对应下来,他发现自己尤其厌恶夜晚,但偏巧乔知吟喜欢,渐渐的,他也习惯性挽留夜晚。 迈巴赫穿梭在辉煌黑金的夜色,再璀璨夺目的灯都成飘渺朦胧,后排的车窗全数落下,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窗边。 目光向外,仰头凝视路边一个缓慢步行的身影。 “睿智企业发来的投资邀请我看过了,对我们的帮助不大,但有几个方向挺有意思,可以做进一步商榷。”张助在前排交代公事。 苏祁尧目光未离窗外:“睿智?” “法人代表是彭睿宸。”张助提醒。 本泛泛疲顿的后排人在听闻这个名字时身影略动,目光倒是染上些若有所思。 张助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那个身影,猜测了然:“对我们利益不大的合作,也可以直接拒绝。” “不必。”苏祁尧出声,余光里的人影赶不上迈巴赫行驶速度,俨然脱离视野。 后窗玻璃上升,隔绝阴湿冷气与噪杂音。 那人总一句话便能主断局势:“留着吧。” - 自从乔知吟将苏祁尧从朋友圈黑名单中拉出来之后,她每次新发的动态下都能收到苏祁尧的点赞。 只要苏祁尧点了赞,覃昊安看见了也必然会跟着点赞,紧接着带领他的其他兄弟们纷纷在下面留下足迹。 于是只要她一发朋友圈,必然能收到长串‘气氛组’一般存在的人的信息。 不过这事对她并没有影响,反倒是对苏祁尧的影响更大。 ——苏祁尧才发现,原来此前除了自己外,其他所有人都有查看乔知吟朋友圈的权利,包括他圈子内的朋友。 除了他,没有这个权利。 难以形容心情的他为此不辞辛苦翻遍乔知吟的其他内容,好在没发现有其他共同好友点赞的痕迹,他才缓合了些。 他记得曾在网上看到过一个说法:女孩对一个人有特殊的行为就是在意的表现。 此前他并不相信。 现在姑且相信一回也没什么所谓。 乔知吟哪里想过他的心路历程会如此波折。 转眼又发了条分享公司附近新开的餐厅的朋友圈,这回苏祁尧变成秒点赞的那个人。 紧接着收到他的消息,又是一张体温计的照片,温度是37.8。 乔知吟警惕起来:【怎么还一直低烧?吃药了没?午餐呢?】 苏祁尧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没吃。】 乔知吟默默瞥了眼面前整桌的大餐,对比之下竟有些不大好意思。 良心发现的她回复:【我这边的东西挺好吃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等会打包一点过去给你?】 苏祁尧只回了高冷的一句:【行。】 放下手机后便重新点单打包了点适合发烧的人吃的东西,她本是跟同事过来的,他们在听说她要过去她丈夫那的时候又自发买了点下午茶让她一块送过去。 原话是这样的:“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按照你的口味买,相信他会喜欢,等以后有机会约出来让我们也见一见呀。” 他们办公室内的人关系就是这么好,总会互相往来。 乔知吟在过去前又专门去了趟药店多买了点药物,到达苏祁尧公司楼下时恰好撞见张助。 张助睨着她手边的东西,略显不解:“出什么事了吗?” “我看苏祁尧发的体温计上显示低烧,怕他更严重,就送了点东西过来。”乔知吟解释。 张助蹙眉:“体温计?苏总没告诉你么?公司的体温计有问题,偏高一度。” “……?” 37.8更低一度就是36.8。 再正常不过的体温。 乔知吟仿佛发现了什么。 张助亦然,后知后觉自己暴露了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 后者赶忙改口:“苏总昨晚吹风受了凉,估计更严重,乔小姐还是赶紧上去看看吧。” 乔知吟在心里咬牙切齿。 苏祁尧真像是一口坏透了的深井,挖好了就等着她往下跳。 偏偏她已经走到门口,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只能在坑底待着。 张助在将她送到苏祁尧办公室门口时便消失不见,留下乔知吟独自,敲门后径直面对苏祁尧。 她只剩下憋屈质问的打算:“你没发烧,为什么骗我?” 苏祁尧慵懒靠在椅背,瞥见她过来时眸底只剩下惬怀,“我没说过那是我的体温。” 乔知吟吃瘪,只能干恼。 “来都来了,苏太太,坐会?” 苏祁尧主动来到她面前,盯着她提着的东西,“这么多?” 乔知吟才道:“其他的都是我同事买给你的。” “你同事?” “嗯,小黛他们。” “这么突然?” “说是慰问一下家属。” 这话胜似所有良药,扫空再多不适,苏祁尧弯唇将乔知吟带到沙发处,享用自己非同寻常的午餐。 乔知吟原本想着把东西放下就可以走了,但没想到又被苏祁尧‘扣留’下来。 他在她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伤了,帮我夹点肉。” 乔知吟对他怨气颇深,没忍住回怼:“你另一只手也残了?” 苏祁尧反倒笑:“左手,不方便。” “是不是还要一口一口喂你?” “苏太太要想服务到如此周到,我倒不介意。” “那要不干脆嚼碎了再送你口中?” “苏太太原来还有这种嗜好?”苏祁尧声线里的清朗愈发明显。 若非看在苏祁尧手伤势确实严重的份上,乔知吟才不会这么好心,但她每回的不满都会被苏祁尧那连筷子都难控制住的惨兮兮手势打败。 妥协坐下,她分明刚吃饱,但在他身边竟也没忍住多吃了些,毕竟再怎样都无法拒绝自己最爱的甜食。 最后带过来的东西也没吃完,她便让苏祁尧留着,闲暇时间可以解解馋。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走了,又听苏祁尧的话:“再帮我个忙。” 乔知吟心里闪过千万个拒绝的理由,话到嘴边却变成:“怎么了?” 苏祁尧俨然来到他的办公桌前,左手拿了支钢笔横放在靠近她那边的桌角。 “有份文件需要签名,我拿不动笔。” 乔知吟动作一顿:“你要让我练你的签名?” “嗯。”苏祁尧毫无疑问。 她推问:“为什么不让其他人帮忙?” “信不过。” “那你信得过我?” 苏祁尧扫了扫她:“你可以尝试背叛我的后果。” 分明他是求人的那方,但语气愣是没有半分卑弱,反倒可以面不改色威胁她。 乔知吟闷声,碎步挪过去。 “没有多余椅子,坐我腿上就行。”苏祁尧还能如此出言。 “我站着。” “不方便。” 她又这么被苏祁尧空着的左手捞他跟前,比他还略高些的上本身驱使她还需要用手肘撑在桌台上,发丝随着下垂。 苏祁尧左手护着她,受伤的右手指缝拎出一张薄纸覆盖在他原先的签名上。 告诉她:“描得熟练点就行。” 这算不上什么难事,但更让乔知吟尴尬的是此时的姿态,她就坐在苏祁尧身上,被他抱着,又正练着他的签名。 垂落的发丝被他轻挽至耳后,男人的上半身也靠过来,被纱布覆盖的掌握住她书写的手背。 有药味落入鼻息,微苦但沉静好闻。 以及男声清冽:“不是这样,我教你。” 两只手缓慢在纸上移动,描绘一笔一划。 午后薄阳总赋予些神秘色彩,微风总能撩人心弦,空阒与闲暇是最难能可贵的。 柔软黑发再一次从肩膀滑落,又被男人粗糙的手撩起。 这回视线定格许久。 再现解颐: “苏太太,你耳朵很红。” 知尧 苏祁尧的字迹很好看, 粗细有致,连笔轻盈,与他的性格大差不差, 很大气优雅,但还要有力量些。 乔知吟总是对写字好看的人很有好感, 当下一遍又一遍描着苏祁尧的名字,又在他细细的抚慰下,连心跳都难以克制地紊乱起来。 她从没想过, 原来模仿一个人签名还能产生这样新奇的反应。 苏祁尧知道她不经逗, 没再调侃, 由着她慢慢练。 - 这事儿几乎成了苏祁尧为乔知吟布置下的‘作业’。 描签名简单,要复刻签名比想象中更难,苏祁尧虽嘴上说着相似就行,但乔知吟每回写出来的字他都不满意。 还总喜欢把自己缠着好几圈纱布的手伸出来在乔知吟眼前晃悠,时不时再卖个惨装个可怜。 这人还真是个事儿精。 不过伤到神经的手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短期内确实没法握笔, 必要签名的文件还得交给乔知吟。 这个签名她不得不练好。 乔知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揽下这个活儿的, 顿时感觉是在给自己没事找事。 后面才意识到一件事——她是苏祁尧唯一还算信任的人。 赶在下午上班时间回到公司, 临近年底工作又繁重起来,近期还正准备进行下一轮春晚彩排工作。 但在如此忙碌的生活下,还总有源源不断的新任务出现。 下午她被上级叫到办公室,先是讨论升职加薪的事情, 而后顺势给她增加工作量, 说是有个生日宴的策划需要她完成。 乔知吟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什么时候还需要承包这种业务了? 于是她询问:“是谁的生日宴?” 对方没明说, 只说是上边的意思,已经安排好了,还让她借这个机会好好表现, 是升职的关键。 稍显莫名其妙,但推辞不了,她只能先接下,组了个小组共同参与。 事情一多,又得加班,只得在抽空时间给苏祁尧发条信息让他别等她。 近期下班都是苏祁尧过来接送,她总会提前告诉他时间,今日估计要忙到凌晨,她不想耽误苏祁尧。 从窗外灯光闪烁到深夜寂静无声,乔知吟总算迎来自己的下班时间。 这个点了还在公司的人并不多,四处寂寥无人,空旷得诡异感满满,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快步下了电梯。 室外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侧的路灯都坏了,仅亮着的一盏还忽明忽暗。 这天还起了风,树枝在漆黑半空下摇曳,沙沙声不断,更增强些不安。 身处在这个环境下的乔知吟脑海中难以控制涌现些刑侦剧中的杀人事件。 但在这个时候。 附近的草丛晃动得更厉害,声音越来越大,面前猛地出现一个人影。 身形宽大微胖,走路跛脚,由于这边实在是太暗,没能看情具体相貌。 乔知吟吓了一跳,也没敢研究那人是谁,只想着快步向前离开这个地方。 “哟,这不是熟人么?” 擦肩而过那人的声音就将她硬生生拽回来。 ——是黄志忠。 乔知吟脚步顿住,下意识紧张得拽紧衣角,礼貌性转身面对他。 “外甥媳妇,这么晚了,刚下班?” 黄志忠比她上回见到的要更有痞气,身上酒味浓烈到呛鼻,打量她的眼神总含着些特殊意味。 这个时间点,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乔知吟没打算与他过多对峙,态度冷漠:“是,不打扰您了。” “行。”黄志忠没勉强,只留下笑声,及句匪夷所思的话,“不急,反正今后有的是时间见面。” 懒得去深思他这些疯疯癫癫的话,乔知吟快步远离他,走了一段路后才听见身后方的动静,她悄悄回头扫了眼,是黄志忠与电视台的台长见了面,两人关系似乎很好,勾肩聊着什么。 在看见她回头时,黄志忠甚至伸手朝她挥了挥,她立刻收起视线,几乎以小跑的速度离开这边。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她被吓得够呛,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直到在路口处看见苏祁尧。 他站在车外等她,双手淡然放入兜中,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无比颀长。 乔知吟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感激见到苏祁尧。 迅速朝他的方向过去,确认拽到他的衣服时才松口气。 见到他就安全了。 她只剩下这个念头。 苏祁尧看着她,左手摸了摸她失措的脸颊,眉宇紧拧。 “怎么吓成这样?” 乔知吟摇摇头,同样回望他的视线:“还好你在这。” “怎么了?”苏祁尧声音有些沙,手上动作又改为轻拍她的后背。 “我刚才撞见你舅舅,他出现在我们公司那栋楼楼下,说是在等人。”乔知吟毫无保留告诉他。 苏祁尧手稍顿,“他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我话都没聊就赶紧离开。” 乔知吟还有些惊魂未定,倒不是因为突然见到黄志忠,而是太过蹊跷的环境以及出乎意料的人,总让她无法平静。 内心隐隐有预感:黄志忠出现在这绝非简单事情。 苏祁尧替她整理因跑得慌忙而凌乱的发丝:“做得好,以后别跟他有交集。” 上了车,驶离这片区域奔向绝对安全的家中,渐渐的乔知吟才缓和下来。 想起晚上自己分明跟苏祁尧说过不用来接她,但还是看见他了,惊惧不免又被感动替代。 她问道:“你在这等了多久?” “半小时左右。”苏祁尧答。 乔知吟才想起什么:“那你有没有看见黄志忠经过?” “没有。” 这边是通向她办公室那栋楼唯一的路,若黄志忠是刚过来的,那么必然会穿过苏祁尧的视野。 可是并没有,也就说明黄志忠至少是半个小时前就出现在这的。 这个行动线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她的顾虑也是苏祁尧此刻所想。 但其实他谎报了时间,他在这边等了三个小时。 他可以花三个小时的时间等乔知吟,但黄志忠又有何动机花三个小时等另一个人? 只怕他今晚就是冲乔知吟来的,再因苏祁尧的突然出现而收手。 “我明日需要出差。”苏祁尧继而出声,“你跟司机联系,让他负责你的接送。” 想起晚上的事情,乔知吟将脱口“不用麻烦”的话憋回去,点头应下。 “你会很忙吗?”她问。 “嗯。”苏祁尧回应,“有什么事你先联系张助。” “好。” - 苏祁尧出差的日子又显得无聊起来。 乔知吟呆在家的时间要么就是照顾下他们养的花,要么就是关在房间内,偌大的家中一到晚上就空落落,一个人的气息根本撑不起来。 对比之下,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习惯跟苏祁尧生活了。 一次出外景工作时恰好撞见也在外工作的彭睿宸,恰好两人都有时间,便约了个地方休息会。 为此还被小黛八卦的目光捕捉,问她:“知吟姐,难道他就是你老公?” “不是。”乔知吟解释,“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 小黛失望的眼神只持续一会,又程亮:“那他会不会喜欢你?” “想多了。”乔知吟点了点她的脑袋,“不是玩得好的关系中就得有一方喜欢另一方,我们认识很多年,就是因为对彼此没有喜欢的感觉所以没谈过。” 如约来到咖啡店,彭睿宸端着两杯饮品走到她面前:“看你们的架势,最近应该很忙吧?” “对。”乔知吟顺便活动活动筋骨,“事情多就算了,还总有些分外的工作出现。” 紧接着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你呢?怎么刚回京城就这么忙?” “急着找投资商。”说起这个话题的彭睿宸神色愁苦,“我们手上只剩下一个项目,原本的投资商还撤资了,如果没能在短期内找到投资方,我们公司估计就得关门大吉。” 乔知吟也不太好受:“那找得怎么样了?” “向几个企业发了邀请函,还说不准。” “有把握吗?” “难说。”彭睿宸苦笑。 其实他们公司当年的经营状态很好的,若非苏祁尧作梗,他们的发展前景一片光明,可如今却每况愈下。 这让乔知吟怎么能好受,毕竟彭睿宸是真的无辜。 于是她接着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看着她真诚的样子,彭睿宸眼神有所动摇,但犹豫许久,终还是没说。 他们原来也给苏氏发过投资邀请,若是苏氏愿意帮这个忙,那么这是拯救整个企业的关键,偏偏苏氏那边半点消息都没有。 也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若是拉不到投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项目黄了公司倒闭他们几年的心血就这么白费。 而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最大的捷径,可以通过乔知吟帮忙带话,没准希望能更大些。 可他还是没选择这么做,原因是担心会因此导致乔知吟与苏祁尧的关系更僵。 低头默默喝饮料,话题止于此,没再往下。 但乔知吟心底的愧意很浓,想帮彭睿宸又无能为力。 正聊着,窗外陡然出现一个身影。 乔知吟望过去,发现又是黄志忠,他刚从他们公司的方向过来。 这几日她见到黄志忠的次数有所增加。 黄志忠出现在电视台的频率很高,在乔知吟的世界里随处可见他的身影。 但每回碰面时的表现都很正常,时而一两句简单问候语,时而抬手示意,多的是瞥一眼就迅速分开。 “你认识的人?”彭睿宸注意到乔知吟盯着窗外失了神,问道。 “嗯,苏祁尧的舅舅。”乔知吟收回目光,喃喃自语,“最近总见到他,难道只是巧合。” 闻声,彭睿宸也觉得不太对劲。 叮嘱她:“那你可得小心点。” “怎么了?” 彭睿宸跟着看向窗外车前那人,思忖片刻。 才道:“听说最近警方正调查一宗跟踪谋杀案,好像就跟他有关。” 知尧 听过那么多关于黄志忠的传言, 乔知吟难免对这个人产生恐惧,空闲时候总会胡思乱想。 黄志忠说过的那句“今后有的是时间见面”难道是在暗示什么?他为什么要怎么做?分明与她无冤无仇,他又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可她又没能找到些证据, 所有忐忑都只是自己的猜测。 最近苏祁尧没在京城,她所能做的只有更警惕些, 尽量避免加班到太晚,出行时习惯带上其他人,有其他活动都会让保镖陪同。 但内心一旦有了苗头, 压在胸口所导致的后果就是神经衰弱, 整日难以入眠, 连走在路上都容易被风吹草动惊住。 感觉自己这种状态不太对,便抽空在午休时间跑去医院开了点助眠的药。 最近的天气都很差,连正午时分都见不到一束阳光,乔知吟站在医院门口望着灰茫茫的天,才恍惚发现她最不喜欢的秋天已经过去很久,可惜初冬到下第一场雪前的天气她也很讨厌。 过几日就是圣诞, 紧接着元旦, 年末几乎是整个京城最活跃的时候, 不过她还是喜欢不起来。 见时间差不多,她正准备回公司。 倏地有个人影进入视野,跛着脚一瘸一拐步伐缓慢。 拽着药的脚步顿住。 未曾想还能在这撞见黄志忠。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条件反射的惊悸再次袭来, 气色唰白些许。 “好巧, 又见面了。”黄志忠朝她吹了吹口哨, 脸上挂着刻意表现出来的惊讶笑颜。 “说来咱俩也是缘分,近期可没少见。” “是过份巧合了。”乔知吟表面还算礼貌,但眼神里也多了些警告意味。 深吸一口气替自己壮胆, 脚步往后挪,不想与他过多纠缠。 没想到黄志忠这回直接大跨步来到她面前,本就小到几乎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色/气满满:“小美女怎么独自来医院?我那好外甥没有陪你?” “他在忙。”乔知吟声线淡漠。 “忙到连自家夫人的身体健康都没时间关注?看来他这个丈夫当得不太合格。”黄志忠唇角弧度愈发骇人,“可委屈你了。” 他摆明了非要纠缠她,乔知吟脑袋飞速运转,想着怎样才能摆脱这个人。 纠结再三,她只能壮着胆子冷笑:“跟你有关系?” 面对她的讽刺,黄志忠非但不知道收手,反而更悠哉游哉:“果然是跟在苏祁尧身边久了的人,语气都变得跟他一模一样。” 乔知吟握拳无意废话:“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这回黄志忠总算没有阻止,弯着条腿抖了抖,再吹了声口哨。 才对着她的背影挥手:“不耽误你,今晚再见。” ——什么意思? 乔知吟脚下频率加快,迅速拉开与他的距离。 司机就在停车场等她,她迅速上了车,顺便交代他下午到晚上的时间都别离开。 “发生什么事情了?”司机问她。 她将最近经常碰见黄志忠的事情告诉他,以及最后那句话,她害怕他今晚会干些什么事。 司机闻言,也随之警惕。 而回到公司的不久后乔知吟才知道黄志忠指的是什么—— 前一日他们提交了那位神秘人的生日宴,反馈说是非常满意,为了表示感谢还专门办了场酒宴。 当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这场生日宴的主角是谁。 就是黄志忠。 答谢宴在今晚。 乔知吟恍然明白原来自己始终在虎口内,难以挣脱。 她试图以自己身体不适的理由拒绝,却被强硬要求参加,不得缺席。 她个人薄弱的力量怎能与上级对抗,他们总有无数方式将她拉过去。 散会后她匆忙摸到自己手机,给苏祁尧打个电话。 但通话忙线,他估计正忙。 转而联系张助,却也只得到无人接通的提醒。 双手无助摁压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些许,最后也只能给苏祁尧留言,问他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别无他法,只有赴约一个选项。 并安慰自己,他们晚宴地址在京城中心区域,治安很好,还有领导陪同,他应该没有胆子在那边做出什么事。 傍晚从公司离开时她便紧跟着几位同事,随着愈发接近聚餐地点,她内心的不详预感就越重。 过程又给苏祁尧打了个电话,还是没能打通,好在她提前跟司机说了声,让他跟着他们。 聚餐地点在一家酒店,到达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分明是乔知吟最喜欢的夜晚,此刻却尤为厌倦。 领导带着他们走进包间,里头烟味其浓,除了黄志忠之外还有几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性。 即使在人多的环境下,黄志忠也毫不掩饰自己看向乔知吟的特殊眼神。 领导不难察觉到:“原来你们认识。” “熟人。”黄志忠咬着烟,目光还在乔知吟身上。 领导寒暄:“难怪你指定要她帮忙。” 乔知吟猜到了,这全都是黄志忠安排的,他专门冲着她而来。 但她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心里没个底。 她一向很讨厌这种应酬,总得昧着良心阿谀奉承,有再多的不满都不能摆在台面,反而要装作热情的样子说些甜美话。 晚上的话题还总喜欢移到她身上,每当她说了句好话后都能清楚瞥见黄志忠脸上的笑容更深几分,令人作呕。 不过多时,身边曹韵浅浅拍了拍乔知吟的大腿,在她耳侧道:“我头有点晕。” 乔知吟看了看她,担忧之余只剩下后怕。 曹韵是他们部门里酒量最好的女生,现在才喝了一杯红酒,照正常情况哪至于到头晕的地步。 “身体不舒服吗?你要不找个借口先离开?”乔知吟赶紧道。 曹韵摇了摇头:“估计是这里边太闷,烟味又重导致的。” 同时主位上的黄志忠主动举起酒杯敬酒,说是感谢各位的付出。 乔知吟把礼数做全,但只象征性抿了一点,没有喝这杯酒,余光扫向曹韵时发现她还在接着喝。 本想提醒她少喝点,但没想到先被黄志忠抓个现行:“乔小姐是对今晚的酒不满意么?怎么一点都没喝?” “抱歉,我酒精过敏。”乔知吟撒谎婉拒。 “那真不巧。”黄志忠总是表现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又派人替她换上饮料。 乔知吟还是没敢喝,菜也没吃几口,基本过嘴又暗中吐出来。 这场酒席表面没任何异常,人物关系也和谐,但背地里暗涌的气流躁动。 特别是当酒过三巡,领导竟借口有事离开。 他离开了,剩下的可全都是女生。 曹韵的身躯愈发摇摇欲坠,乔知吟知道她们不能继续在这边呆着,本想直接带几人离开。 下一刻迎来的却是一阵摔倒声,瞬间屏住呼吸。 “曹韵!” 女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上,另一位本想抓住她,却因为力道不够也跟着跌坐,两人的气色都很差。 毛骨悚然爬遍全身,乔知吟僵直站住,难以置信扫向黄志忠。 “你往酒里下了药?” 她惊骇深呼吸,意识到什么,迅速跑到门口用力推门,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 与坐在地上的女生面面相觑,后者的眼眶已经红了,不断用嘴型问她怎么办。 与此同时,在黄志忠身边的男人动身走到她们跟前,蹲下身心疼看着晕倒在地上的曹韵,伸出咸猪手趁机在她身上移动。 乔知吟清眸死死瞪着他:“你别碰她!” 男人的手稍顿,倒是不急着继续,将咬着的烟捏在手中,目光对向她:“行,不碰她,碰你就行了。” 周围笑声此起彼伏,男人俨然有所动作,乔知吟错愕后退一步,半眯眼眸。 “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干你啊。”另一脚搭在桌子边缘的男人搭腔,油光面孔写满猥琐。 黄志忠也笑,但他始终没表态,不紧不慢抽烟。 乔知吟死死握拳,让指甲陷入掌心内传来痛感,尽力维持冷静。 她咬牙告诉黄志忠:“如果你是想借此威胁苏祁尧的话,那你恐怕会失望。” “我还以为我这位外甥媳妇就是个花瓶,没想到不傻,聪明着呢。”黄志忠将烟摁灭在杂乱的桌上,缓缓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因此与洁净地板摩擦,形成一道尖锐明显的声音。 包间内的灯光明亮,以致于将他的嘴脸照耀得无比清晰。 他一步一步朝乔知吟靠近,又点燃下一根烟:“不过放心,我不需要威胁他。” 停留在乔知吟面前,单手撑桌,才道出下句话:“只要你出了事,他的病就会发作,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这样的人对我能有什么威胁力?” 乔知吟冷笑:“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看来我的外甥媳妇还不知道自己有多令人着迷。”黄志忠侧头,视线大胆游走在乔知吟身上每个角落,“不过我也很想好奇能让我外甥日思夜想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味道。” 乔知吟才明白,黄志忠并非想要通过绑架她的方式威胁,而是一开始就抱着伤害她的目的,只为了把苏祁尧逼疯。 是她太天真,竟信了他不敢胡作非为。 她压低嗓音:“我要是出了事,你确定你还能安然无恙?” 黄志忠压根不怕她的威胁,反而又朝她靠近一步,“我的好外甥一直想置我于死地,你说,还会有比这个更差的结局了么?” 乔知吟不自觉继续后退,头脑空白完全想不出任何求救方式。 长吐出口颤抖的气:“但我告诉你,他的精神病早就好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撤到最角落,无处可躲,而黄志忠已经出现在她跟前,手狠狠掐着她的下颚。 烟味酒味与汗臭味交杂,各种难闻气息最直接扩散在鼻息。 痛感传来,乔知吟拧眉出现生理性眼泪。 她不愿任由摆布,找准时机抬脚踹他,刚费力挣脱,未曾想又被另一个男人拖住,反扣住她的手腕,后脚重重踢往她的膝盖。她痛到当即掉落眼泪,支撑不住重心往下跪。 动作进行得太快,她一个女生怎么可能挣脱得开肥硕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靠近,粗大有力的手在她脸上落下一巴掌。 反倒是黄志忠显得不恼,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在她水平视线处那双手开始解皮带。 浑身痛到几乎在身体承受范围外,乔知吟胸口剧烈起伏,却只能绝望闭上双眸。 神经不断被侵蚀,甚至连恐慌的能力都失去,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解下来的皮带又将她的双手绑在柱子上,耳侧是饿狼即将享用食物的口水声。 黄志忠摁住跪着的人的脸颊,逼迫她抬头,张嘴。 才告诉她:“我的生日宴可是你亲自策划的,你应该很清楚送给我最好的一份礼物会是什么。” “而且你不知道么?他的精神病永远都好不了。” “只是条疯狗罢了。” 知尧 乔知吟从来没想过这个世界原来还有多么黑暗面。 她所认为的人性里没有绝对的恶, 始终愿意相信恶人也有良知,不至于坦然地丧心病狂。 今天算是给她上的一课。 偏偏这节特殊的课程是苏祁尧的必修课。 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因为仇恨, 因为钱,狠心控制了苏祁尧那么多年, 对他动过杀心,也企图以最极端的方式摧毁他。 而他还能毫无悔意,含着笑出言“他就是条疯狗”。 乔知吟双眸通红, 在顶灯的照耀下闪着愤怒的光, 唇瓣微微颤抖。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有勇气, 甚至在被控制的条件下还能骂出声:“你说他是疯狗,但我看你连狗都不如。” “嘴挺硬。”黄志忠神色也有些怒,但不明显,伸手在她脸上拍了两下,“继续骂,你应该清楚, 有些时候这些话就是在调/情。” 话音刚落, 仅有人声的空间内多了阵震悚摔碎玻璃声, 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身影朝他们扑过来,狠狠将碎玻璃插入黄志忠的手臂。 是同行的女生,她整个人都被吓到发抖,却还是义无反顾这么做。 可惜她的力道太小, 反被两名壮汉压住, 将她脱离黄志忠。 这种行为更激起黄志忠的怒意, 他捂着手踉跄两下,气到面目狰狞。 而同时乔知吟已经挣脱开束缚她的那条皮带,从他们身后跑到门口, 用瘦小的身躯狠狠撞击包间门,企图推开。 骨头都都钻心的痛,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每回用脚踢时都感觉耗尽了全身力道,可还是没能踢开。 她甚至已经没抱希望,想着就算踹不开,能让室外的人发现他们就足够。 却在下一次抬脚时猛然被拽住,将她摔到墙边,掌心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愈发用力。 难以喘气,四肢再用不上力道,只能任由摆布。黄志忠不停骂着脏话,但他说了什么她全都没听清楚。 本能地深吸气,努力获取一点可怜的氧气,但她的眼前逐渐发白,耳鸣声增大,世界里只剩下尖锐的“滴——”。 掐着她的力道才松下来。 黄志忠明显没打算置她于死地,只抵着她,还想说句什么话。 下一秒,门突然从室外被踹开。 室外的凉争先恐后钻入,散落在身周,是凉也是清,最富有安全感的沉香味同时出现。 身边全都空了,难闻的臭味全都消失,空气中的分子逐渐归为稳静。 乔知吟从墙边跌落至地面,手抚着胸口呼吸,慢慢地眼前的画面才恢复色彩。 她知道,她安全了。 可是。 耳鸣声被真实存在的声音取代,她却听见更为惊心胆颤的动静。 来自苏祁尧,他将黄志忠摁在被玻璃碎片包裹的桌前,落下的每一拳都很重。 他也失了理智,是拉不住的猛虎,周围出现了很多血迹,分不清是谁的,而他拳头下的人几乎陷入昏迷。 ——不能闹出人命。 乔知吟心里只闪过这个念头。 顾不上疼到几乎散架的全身,她跑上前企图阻止苏祁尧的动作,但此刻的他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狂躁到失控。 黄志忠嘴角已经溢出血迹,再打下去估计真的要没命。 他若是死了,苏祁尧也难逃其咎。 乔知吟强忍着难受与害怕,双手抓住苏祁尧的拳头,但却差点被他推至往后摔,甚至险些被误伤。 她死活不肯松手,颤抖着的手握住他,随后身体钻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他。 “苏祁尧,苏祁尧……”她不断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你不能再打下去。” 男人一愣,动作才止住,任由她抱着许久许久。 顿在半空的拳头放松,理智缓慢回笼,他看着扑到自己身上的人,布满红血丝的眸划过心疼与不忍。 此刻无声,室外稍显混乱,但这都不重要。 苏祁尧掌心覆盖在乔知吟的脑袋,细细安抚,弯腰完全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 他也抱得很紧,青筋遍布的手颤抖得比她还要厉害,心有余悸似的。 “没事了。”他告诉她。 乔知吟摇头,知道苏祁尧回归正常,她却忍不住哭了,发泄自己的恐惧。 这个晚上,比噩梦还要恐怖,好像就差一点,她的命就要断送在今天。 她难以想象,如果苏祁尧没有赶到,那么她面临的会是什么,他们的未来又会怎样。 她初次接触到极端的恶,又怎么能够忘却。 - 苏祁尧自然不可能放任乔知吟身处于危险之中。 早在中午司机将乔知吟与黄志忠碰面的消息告诉他之后便迅速赶回京城,并增加人手盯紧黄志忠的行动。 未曾想过程被黄志忠转移了视线,他安排的人在路上耽误许久,以致于他们没能在第一时间冲上来。 当苏祁尧赶过来后见到的第一幕,是乔知吟正被抵着,面无血色,痛苦万分。 当下,原本被控制得稳定的病情瞬间瓦解,久违的失控感再次袭来。 等到神智再次清醒时,怀中那人紧紧抱着他,告诉他再打下去他会坐牢,拼命阻止他。 他整个人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他会吓到她吗? 好像不会。 她反而在担心他。 两人无声坐在回家的车内,表面都很狼狈,乔知吟白色衬衣上有多处血迹,又脏又乱,苏祁尧的神色也差到难以形容。 苏祁尧的手始终在乔知吟那边,牵着她,宽慰她,恨不得将破碎的人揽入身边。 乔知吟只觉得自己很累。 分明晚上在到达前她都只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答谢宴,最后到底是怎么演变成这样的。 她又怎么能想到,原来黄志忠真的敢对她下手。 私人医生提前到达,分别替两人做了检查。 乔知吟身上有多处淤青,好在没有其他伤势,反倒是苏祁尧的情况更严重,本就受了伤的手再度开裂,血染湿了缠上的纱布。 乔知吟缩在苏祁尧身边,呆呆看着医生缝针的动作,泪水又开始淌在眼眶中。 原来当时看到的血迹不是黄志忠的,而是苏祁尧流下的。 苏祁尧干脆捂住她的眼睛,指腹替他抹去眼泪。 语气极轻:“抱歉,让你陷入危险。” 乔知吟眼角还是滑落一颗泪,却仍倔强摇头:“我猜到了,你会过来。” 她不可能同时联系不到苏祁尧还有张助,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当时正在没有网络的飞机上。 所以她一直等着苏祁尧出现,她很害怕,但是她相信苏祁尧会保护好她,就算他没能及时过来,也会有其他人冲入那个包间中。 苏祁尧的视线一直在她落下的泪上,眸底隐着极深的情绪。 这晚注定难以入眠。 用再多的沐浴露都盖不住染上的黄志忠那股作呕的气息,一闭眼就是他的那副丑陋嘴脸,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恨与恶心。 推开卧室门前去倒杯温水,路过苏祁尧房间时发现里边的灯也是亮着的。兴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也随着开了门。 没有对话,只是静静陪在她身边,仿若打算通过这种方式轻抹她的阴影。 乔知吟也不想装坚强,将水杯放至桌面,小声倾诉:“苏祁尧,我不敢睡觉。” 苏祁尧看着她,他的眼睑也被红晕填充。 经过深思后才道:“我陪你。” 又是一次同床共枕。 室外月光被云层挡住的夜色漆黑,室内开了盏小夜灯,点上安神香薰。 苏祁尧试着靠近乔知吟,搂抱住她。 后者的动作却僵硬起来,下意识往后躲。 男声告诉她:“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没那么禽兽。” 睫毛轻颤,乔知吟才主动往他怀里缩。 其实他的胸膛真的很温暖,乔知吟从来没表达过的是,她真的很喜欢与苏祁尧拥抱的感觉。 躲藏在这个最具有安全感的地方,乔知吟找到他为了她再次受伤的手,双手贪恋握住,说不清到底在想什么。 借着昏暗灯光抚着纱布那凹凸不平的纹路,漫无目的。 她忽然问道:“苏祁尧,那些年你到底怎么过来的?” 尾音散落在沉重空间内,飘荡片刻回归寂静。 呢喃女声还在继续:“我听说过,他会对你进行精神控制,逼你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是真的吗?” 苏祁尧睨着她的动作,眸垂得低,只能落下阴骛。 回答她:“是。” “他一直都恨你,会把你锁起来,威胁你,无时无刻算计着害你,这也是真的吗?” 苏祁尧五指陷入乔知吟的发丝,动作轻到担心触碰到她。 再回应:“是。” 还有一个问题。 乔知吟继续询问:“你是不是还在精神病院住过院?” “是。”苏祁尧毫无保留,将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往展现在她面前。 乔知吟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她说:“你一定很难熬吧。” 苏祁尧轻拍着她的后背,对于自己的那些过往,他藏着未曾提起过,不愿让别人知道,特别是怀里这个女孩。 她是他多年的信仰,但是他能猜到,她很讨厌他。 曾经的他始终认为是第一面时自己浑身沾满鲜血衣襟破烂不堪的模样吓到她,所以后面每次见到她都会特别注意形象,哪怕她还是怕他。 偏偏真实世界里的他,就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自此他不可能让她看见过去的他。 也想过,她会害怕么? 不知道,但是他怕她会。 可是现在,这个女孩,在因为他受了惊吓的夜晚,没有埋怨也没有害怕,而是告诉他,你一定很难熬吧。 他会很想回答,是的,很难熬,无数次想过结束生命,又在无数个边缘被拉了回来。 闭眸,连隐藏得极好的声线也挂上了哑:“都过去了。” 知尧 那天晚上听苏祁尧讲述整件事的经过, 乔知吟才知道原来苏祁尧一直在调查黄志忠的事情,把黄志忠逼急了,几次三番尝试接近他无果, 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乔知吟身上,企图通过逼疯他的方式阻止他的行动。 像黄志忠这种人已无良知可言, 他的目的没能达成,最近估计更不会安分,只能更警惕些。 苏祁尧告诉她:“以后下班前给我发条消息, 我上去接你。” 乔知吟捕捉他的用词:“去到我们办公楼楼层?” “嗯。” 那岂不是要告诉部门的所有人, 她的丈夫就是苏祁尧。 但他们办公楼到大门停车场还有一段步行距离, 黄志忠要真癫狂起来什么都说不准,这确实是对乔知吟来说最安全的做法。 “出行也是,我尽量去接你,不行也会让司机跟着。”苏祁尧继续道。 乔知吟反倒想起什么:“最近你经常专门接我下班,就是因为这件事?” 苏祁尧没隐瞒:“是。” “难怪。”乔知吟心情还是那般低落,偶有失神, “那你们要什么时候解决他的事?” “这几日。”男声口吻轻缓, “最迟不会让他顺利度过六十大寿。” 距离黄志忠生日还有一周, 这些事情终于能告一段落。 乔知吟自然相信苏祁尧,但总感觉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几天多加注意。”苏祁尧幽眸柔情似水,“会害怕么?” 乔知吟毫不犹豫摇头:“不会。” 用反问的形式让他放心:“你会保护好我的,不是吗?” - 黄志忠的事情并没有闹大, 他在当晚被送去医院, 基本都是些皮外伤, 算不上多严重,这些事因此很巧妙地被压了下来。 表面恢复平静,很快过去, 影响的也只有在那个包间内的当事人。 乔知吟因为有苏祁尧的安抚,状态恢复得还算可以,曹韵因为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情况也还行,但另一位女生并没这么幸运,她遭受了很大的刺激,状态特别差,因此休假一段时间。 翌日,苏祁尧专门出面替乔知吟推掉生日宴策划这份工作,上级转而又安排了别人处理,不再刁难乔知吟。 午休时间,曹韵与乔知吟聊起这件事。 “听说上边为了把这个活儿派出去,专门增加了酬金,还真的有不怕死的人接下。” 乔知吟心不在焉:“他们跟黄志忠串通好了?” “估计签了合约吧,台里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反正就剩这么几天了。”曹韵心有余悸,“不过带我们过去晚宴那位领导大概率被收买了。” 曹韵也是从小道消息听说的,那位领导一口咬定自已离席是真的有其他事,绝非故意设计陷害,又有充足的证据,台里也拿他没办法。 曹韵越说越气:“是他非得带咱们过去的,也是从他莫名其妙离开之后就出了事,还能睁眼说瞎话,有他在咱们公司以后都难以安宁吧。” 他们力量薄弱,难以反抗,但在下午时分,他们突然收到消息称带他们的领导已经被停职调查,还有警方介入,他逃不掉。 听见这个消息是曹韵回头与乔知吟对视,乔知吟了然,是苏祁尧替她解决了这件事。 风吹雾散,总算还给她们一个安宁的午后。 下班前,乔知吟如约先给苏祁尧发了条信息,而后坐在办公室内等他,时而无聊望着窗外橙色的天。 “知吟姐你还不走吗?一起吧。”小黛因为听说了前日发生的事,主动邀请乔知吟共同离开。 乔知吟扯出还算轻松的笑:“我等会,你们先走吧。” “你独自在这儿可以吗?”小黛还是有些担心。 话刚落下不久,便听入口处传来躁动声,这头几人纷纷回头望。 分明是最活跃的傍晚,周遭气氛却凝固些许。 “苏……苏总?”小黛愣愣看着苏祁尧的靠近,脑海里不禁闪过所听到过的有关于他的传闻,下意识往旁边挪。 “他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我先生。”乔知吟睨着她们惊愕的眼神,率先出声解释。 结果投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加难以置信。 来不及多想,她提起包大跨步来到苏祁尧身边,同其他人告别后与他并肩离开。 这是初次向部门同事宣布他们俩人的关系,此前其他人哪里想过经常在他们茶余饭后闲谈中出现过的苏太太竟一直在他们的周围。 震惊之余,又不免被八卦心支配着悄悄关注那两人。 乔知吟并不难发现身后那么多束炽热目光,被如此关注着总有些难为情,略垂头由发丝盖住微红的耳根。 她小声告诉苏祁尧:“其实你在电梯间等我就行了。” 苏祁尧侧目瞥视,“原来苏太太没有将我介绍给你的同事们的打算。” “不是。”乔知吟赶紧解释,“只是没想好要怎么说。” “现在就不用想了。”苏祁尧声线平平,态度强硬。 倒是眸里的郁闷散了去。 一直到站在电梯间等待过程,那群人还在好奇观察他们,乔知吟悄悄转头,虽无奈但也在情理之中。 “苏太太。”苏祁尧仰头注视电梯口跳动的数字,单手随性插在兜中,比乔知吟还要惬意。 他提醒她:“你的同事们都在看着,不做做样子?” 乔知吟没反应过来:“做什么样子?” 男人这才漫不经心将靠近她的左手抽出来,五指微张示意。 “牵我,或者挽我,二选一。” “……” 二选一,好似很贴心。 同时电梯门推开,从那道缝隙开始提醒她纠结的时间不多。 苏祁尧显得那般坦然,不急着踏入电梯间,而将手稍往她身边伸。 乔知吟终还是勾住他的手,亲昵挽着,直到转身面对还在身后暗自观察他们的人,僵硬笑着与他们挥挥手。 电梯门即将阂上。 苏祁尧冷眸打量一圈,而后侧身一步,两人靠得越近,关系亲密得就是在热恋中的新婚夫妻。 门彻底关上,狭小的空间往下降,只剩两人独处。 乔知吟也没松手,反倒握拳抓住苏祁尧的袖子。 找个话题主动:“你刚才在开会?” “嗯。” “那就这么过来了,不要紧吗?” 苏祁尧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不要紧。” 待到上了车,坐下时才发现扶手箱上竟然放了杯奶茶。 苏祁尧同时插上吸管,随手递给她。 乔知吟眼睛亮了些许:“是你专门去买的?” 没能得到肯定的回答,只被丢过来两个字:“路过。” 悄悄一笑,双手捧着深吸,全糖的奶茶足以扫清这两日的疲惫。 不过只有一杯奶茶,苏祁尧没给自已买,好似对这些没兴趣。 也只有在乔知吟主动递过去时他才会接过,与她共饮一杯。 - 苏祁尧本人出现在办公楼并带走自家夫人的事情很快传遍整个电视台策划部部门,乔知吟果真成为话题焦点。 隔天小黛见到她时说话声音都支吾起来,半天难以凑成一句话:“知吟姐,你,你竟然跟……苏总是……” 乔知吟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惊讶,不仅仅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能攀上苏祁尧,更多的是来自他们对苏祁尧的恐惧。 每当这个时候,她只能不辞辛苦强调:“他没有传言那么恐怖,不用害怕他。” 小黛也便来了兴趣,持续八卦:“网上都说你是被迫结婚的,真的假的啊?” “也不算。”乔知吟回答,“只能算是联姻。” “他对你好吗?”小黛追问。 答案毋庸置疑:“好。” 小黛还是觉得难以想象:“可是他有精神病,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不会觉得很可怕吗?” 乔知吟摇头:“他更多时候是跟普通人无异,不可怕。” “但是如果发病了呢?”小黛问。 顿了顿,有片晌没回应,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她答:“只要能一直正常就好了。” 小黛眼睛圆滚滚,“那他的情况会越来越好吗?” ——会吗? 那日晚上苏祁尧与极大的压力抗争,差点又因冲动而酿成大祸,在极端情况下他还是难以控制自已。 那件事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冲击,偏偏他最经受不住刺激。 乔知吟下颚搭在手背,忽而长叹口气。 最后也只能期待:“会的吧。” - 几日来的生活比想象中更平静,再没见过黄志忠,也没出现任何意外。 可是越是这种情况,乔知吟就越是焦躁不安。 黄志忠的生日宴在周日,苏祁尧此前说过最晚会在他生日当天解决所有事情,她相信他们会有所动作。 可是她并不希望生日宴如期进行,心里总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清晨当听见门外动静时便试探性出现在苏祁尧跟前,接过他倒好的温水,连喝杯水的过程都在走神。 苏祁尧读懂了她的担忧:“在家等我。” 乔知吟问道:“你们今天要行动吗?” “警方已经在场馆外布好,只要他一出现就把他带走。”苏祁尧告诉她。 “那他会不会逃跑?” “可能会,但他离不开京城,很快便能抓捕。” 好像全都万无一失,苏祁尧办事缜密,基本不用担心会有疏漏。 可当乔知吟看着苏祁尧时,压抑难解,胸口闷得不像话。 纠结再三,她还是主动提出:“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苏祁尧没立刻答应,越是沉默越是令人心慌。 乔知吟鼻子有点酸:“你不是说很安全吗?” “胡思乱想什么?”苏祁尧瞬间藏住闪过的迟疑,留给她最轻松的状态。 他问她:“怕不怕?” 乔知吟当即摇头:“不怕。” 黄志忠肯定猜到了,苏祁尧已经将资料移交警方,他没机会逃跑,面临的只有入狱一个结局。 但是,像他这样的人真的能安然等着这一刻来临吗。 她怕的是,黄志忠就算是死,也会再拉一个垫背。 他恨透了苏祁尧,唯一的目标只有苏祁尧。 知尧 生日宴地点在黄志忠的府邸, 这是他的六十大寿,规模庞大,邀请诸多业界好友及媒体到场。 这里曾经也是苏祁尧居住过的地方, 显然埋藏着不少不堪回首的过往。 在过去的路上,乔知吟时常观察苏祁尧的反应, 猜测他的心情。 一旦萌生出多加照顾一个人的想法,她的行为总会不自觉往这个方向趋近,他资料帮他扶着平板, 他喝水帮他拧瓶盖, 甚至连他跟张助对话都会认真倾听, 还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最喜欢的糖果与他分享。 有些小动作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但一举一动里都是对苏祁尧的关心。 她表现得太明显,苏祁尧干脆放下手头上所有东西,将被纱布覆盖的右手摊平放在扶手箱,示意她牵着他。 乔知吟犹犹豫豫,最后竟然在自己还没能拿定主意的情况下便直接把手放在他宽大的掌心上。 苏祁尧挑眼勾唇:“苏太太知道么?在心理学里, 你刚才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你刚才在想我。” 如此被挑明, 乔知吟不太自在, 想将手抽回来,但没想到已经被苏祁尧握住。 眼神回避:“我能有什么行为?” “顺从我的动作。”苏祁尧满意睨着他们相扣的手,在她虎口处摩挲,是亲昵也是安抚。 乔知吟只能由得他牵着, 没法反驳自己的行为, 选择避重就轻:“你很懂这些?” “很奇怪么?”苏祁尧云淡风轻。 乔知吟噤声, 空气静了顷刻,男声才出现:“担心我?” “我怕你不开心。”乔知吟试着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嗓音细细小小, 轻得仿若担心会让苏祁尧的心情更差。 “你不是马上要回去那个地方吗?” 苏祁尧的注意力还在他们相牵着的手上:“别多想。” “真的不会?” “不会。” “那就好。”乔知吟叹息,“我总感觉黄志忠不太安分。” “那就让子弹飞一会,无妨。”苏祁尧眸光微动,更紧握乔知吟的手。 许是他的回答太轻松,也给了乔知吟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想,连她都能想到的事情苏祁尧不可能想不到,既然如此那他一定会做出对应的措施,他又怎么会怕这些。 生日宴现场许多熟人,媒体整装待发守着,现场看不见警察,仅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宴会场合。 乔知吟很想打听下苏祁尧计划里的细节,但察觉场合不对还是忍住了,转而找到负责策划生日宴的同事,跑去询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这头,苏祁尧注视她远处的背影,若有所思。 张助才在他身后道:“乔小姐的担忧没错,黄志忠估计会有动作。” “这里是我的地盘,他掀不起风浪。”苏祁尧眉宇的柔瞬间被冷替代。 警方已经埋伏好了,但凡他敢做出什么事便直接动手,不会有意外出现。 张助了然,再环视一圈,“在现场没看见他,多半已经跑了。” “生日宴席少了男主人,来宾的目光应该会落在你身上,媒体这边也蠢蠢欲动,估计不会轻易散场。”他提醒的话还在继续。 今天到场的媒体比他们想象中更多,黄志忠一旦落网,现场只会混乱不堪。 苏祁尧拧眉,沉吟不语。 陡然警觉:“他没逃,还在现场。” - 这场生日宴用的还是乔知吟的策划案,只不过更换了负责的人,乔知吟找到对方时发现他正悠哉游哉坐在周遭玩手机。 她悄悄打听:“黄志忠有让你安排其他环节吗?” 对方摇头:“什么都没有,我连见都没见过他。” “都这个点了,他还没过来?” “还没,估计得等开场后才会出现。” 乔知吟托腮盯着人来人往的宴会大厅,中堂抬头二楼全是紧闭的房间,中央有块巨大的屏幕,此时黑屏,什么内容都没有。 她又看了眼时间,晚宴在7点开始,还有5分钟。 闲着无聊,她又问道:“马上开场,你怎么还在这儿休息?” “没什么需要我做的,程序都设置好了,等到点了直接播放,很轻松。”对方说话的同时还撕了块饼干与她分享。 乔知吟悠闲咬着:“什么视频?” “应该是贺生视频,专门安排在开场时直接播放。” 握着饼干的手顿在半空,乔知吟脑海里倏地闪过一句话。 ——“有段苏总发疯的视频被传出来。” 诧愕站起身,神智慌乱:“那个视频你没看过?” “没有,文件是加密的,神秘得很。” 时间流逝飞快,距离开场仅剩两分钟,乔知吟没有时间过多分析,急切询问:“操控室在哪?” “二楼。” 话落之时,人影俨然匆忙穿过人群跨步踏上楼梯,在这个慢节奏的空间内出奇显眼。 她没有来过现场,不知道操控屏幕的房间在哪,只能一间接一间寻找,偏偏所剩时间不多。 总算推开那扇门,这里边数多个显示屏出现在眼前,仅有一台控制,此刻显示的画面是令人心悸的倒计时。 仅剩十五秒。 乔知吟迅速跑过去,强硬控制颤抖的手将屏幕切换,找到操纵播放的程序,指尖疯狂点着鼠标。 但是没有任何反应,设定好的程序除非用代码解除,否则无法阻止运行。 还剩最后五秒。 时间来不及,她没有解开程序的机会,着急到难以喘气。 三秒。 正堂的屏幕已经有了点亮的迹象。 随着最后一秒落下,大屏上画面出现,伴随着低沉凶猛的狂吼声,此时现场哄闹停止,宾客的注意力无不在画面上,媒体敏锐的嗅觉致使他们准备好摄像头。 但仅有那么半秒钟,甚至在还没确认出现的人物是谁时。 场内突然断电,漆黑一片,是连月光都不足以照耀的程度,仅有的光线来自二楼操控台显示屏发出的闪动弱光。 乔知吟站在门口,听着底下的哗然声,身体还在发抖。 是她切断了全场的电源,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视频播放在众媒体跟前。 可是操控台内的电脑没有断电,视频画面还在继续。 她清楚看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孩被铁链锁住,双眸涨得通红,唇角全是血,在他面前的是几只朝他狂吠的狗,他拼了命地挣脱铁链,却又只能被牵制住,直到扑落地面,又尽力爬起来,难以抑制住地重复挣脱又摔倒的动作,与一切对抗。 每一声怒吼都像是一把刀,冰凉刀刃落在乔知吟的脖颈,冻到她发颤,神经紧绷。 就在这时,她看见黄志忠出现在她面前。 他像是审判者,嘴角挂着看戏的笑容,一步步朝她靠近。 乔知吟眼里都是泪,视线愈发模糊,焦点是逐步接近的黄志忠,余光里满是循环播放的视频,清楚捕捉男孩无数次的挣扎。 她往后退,眼里情绪逐渐被恨意填充,死死瞪着黄志忠,可她越愤怒,男人脸上的笑意便越深,是一种扭曲的,可怖的笑。 直到她撞入一个人的胸膛。 那人伸手护住她,她只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在自己手臂的那掌心甚至穿过衬衫的厚度渗透入皮肤中,很冷,冷到发慌。 周围躁动不断,很快另外几名身穿制服的人出现在视野中,压制住黄志忠,他完全被控制,但脸上的笑意还是那么浓。 乔知吟的意识逐渐回笼,她知道周围的人很多,苏祁尧已经过来了,还有前来抓捕的警察,以及更多更多的媒体与宾客。 她当下只不受控的摆脱牵着自己的那只手,被冲动支配着跑到显示屏前,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挡住不断闪着光的画面,在她的身躯轮廓打上忽明忽暗的光晕。 她尽力哭喊着:“把门关上,别让他们看见……” 有没有人听她的话,这些她都不清楚了,在她的世界里,被屏幕光打亮的那张脸回过头,眯眸睨视她。 他不挣扎,淡定到夸张,眼神总是那么意味深长。 黄志忠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便已经足够让局势混乱,直到被带走,身后的视频停止播放,整栋别墅的灯光恢复明亮,将眼眶里流淌着的泪照耀得无比明显。 乔知吟呆站在角落,看见对面熙熙攘攘的人,以及站在最前方的苏祁尧,他双手握拳,眼眸是与视频一致的血红,露出来的皮肤青筋凸起,书写他的隐忍。 她想要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抱住他,可是满脑子里的视频画面却牵制住她的行为,她难以想象将眼前这个孤傲儒雅的人与视频里破破烂烂的男孩联系在一起。 苏祁尧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他怎么能忍受这些片段被无情的揭露,放映在她,在所有人的面前。 “苏祁尧。” 眼泪滴落至地面,在粗糙地板上绽放,乔知吟试图往前走一步。 但她看见的却是往后退的苏祁尧。 两道身影共同僵滞在原处,彼此逃离。 苏祁尧阂眸,将疲乏压下,声音都带上颤抖,“我去处理他的事。” 这回率先逃离的人成了他,乔知吟眼睁睁看着他毫无留恋转身,越过人群,他那颗本高仰起的头颅往下垂,高傲不再。 乔知吟再向前一步,难以挽留。 那群看热闹的人还在门外,摄像机闪光灯咔擦不断,这一幕彻底激起她的怒意。 初次累积的极高勇气,她指着那些调笑的嘴脸,用尽全力吼出声。 “把别人的痛苦当成娱乐就那么好玩吗?你们可以冷眼旁观,但你们拍下来要干什么?你们一个个全是他的帮凶!” 可惜无人在意她的话。 他们将富有新闻价值的摄像机收起,彼此开始讨论头条名称,脸上只有对热度与金钱的向往。 继而带着笑转身离去,生怕再耽误一秒会被别家领先。 仅片刻功夫,周围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她无助靠在墙上,重心难稳滑至地面,将自己蜷缩起来,头部埋在膝盖内哭泣。 她怎么就没想到,黄志忠没办法直接对苏祁尧下手,但他是最清楚苏祁尧的病情的人,知道怎么做会让他崩溃,于是他抓住他的软肋,在今天彻底公开他的那些黑暗的过往,把他结痂的伤口再一次撕开。 让一个精神病人亲眼看见他成为精神病人的经过,这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 对他的打击只会更大,无疑在逼他病得越来越重。 乔知吟还是生平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分明这一切都是黄志忠造成的,但他现在却能像个没事人那样,凭一己之力扰乱整个局面。 可苏祁尧又做错了什么。 时间仿佛过去许久许久,宾客散去不少,二楼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 她才从望着窗外夜色的失神中拉回来,撑着墙壁站起身,缓步移至楼下寻找苏祁尧。 这边的灯光早就恢复,上百盏灯将每处角落都点缀到明亮,却刺眼到恨不得重新关闭。 乔知吟最先看见张助,他什么都没说,带着他来到苏祁尧身边。 苏祁尧神色无异,合身西装在身,干净到不见灰尘更不见褶皱,更像是生长在光鲜亮丽下的高岭之花。 再次看见他,乔知吟心里只剩下酸。 她心疼得叫他的名字:“苏祁尧……” 男人没应,错开她的对视,态度是反常态的冷漠。 乔知吟还想说些什么,但余光里张助阻止她的动作,轻摇头示意。 她幡然醒悟。 苏祁尧绝对不会希望再次被提及那件事。 不知所措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盖住自己红肿的眼睑,更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是不是结束了?” “是。”苏祁尧回答,没看她。 “好。”乔知吟弯了弯唇,凝注他的侧颜,“那我们要离开了吗?” “……” 回家的路上悄无人声,连室外的风声引擎声都没法进入车内,在这种环境下最能放大低落的情绪。 乔知吟从兜中摸到随身带着的糖果,握在掌心,犹豫很久最终小心翼翼伸到苏祁尧那边,张开五指。 轻言轻语:“吃糖吗?” 苏祁尧略睁开沉重的眸,目光落至掌心那颗彩色的糖果,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接过。 偏偏乔知吟这回也是出奇的倔强,他不表态,她就继续伸着,等到他愿意接过为止。 最后苏祁尧确实妥协接过,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捞起糖果,握在自己的手里,却没有吃。 还是无言,乔知吟失落撤回手,另一只手覆盖在方才苏祁尧触碰过的地方。 明明车内开着足够的暖气,但他的手还是好凉。 “黄志忠已经落网,事情告一段落,不用再担心会有危险。”前边的张助估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僵化,主动出声打破。 乔知吟回应:“好,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段时间让你受累了。”张助接着道,“媒体那边拍到的内容不多,会有人专门处理,这个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 “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联系我。” 乔知吟望着窗外俨然到达颂苑的路,只从唇齿间吐出一个“嗯”,更多的是叹息。 之前这些事都是苏祁尧告诉她的,什么时候变成是她与张助联络了。 但其实苏祁尧也并非完全不说话,他表面的变化不大,还是会在下车的时候等她,会习惯让她先走。 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瞬间变得陌生了起来。 乔知吟试图关心苏祁尧,可他现在压根不会想听到这些,只用一扇门隔绝两人。 这个夜晚,乔知吟蹲坐在苏祁尧房门外,被难受的心思折磨。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视频,睁眼闭眼都是,连她都这么难受了,更别说苏祁尧的感受。 那可是他血淋淋的过往啊。 实际上,苏祁尧极讨厌那些同情的眼光。 他可以忍受那些过往再一次侵蚀他的神经,但是他无法忍受那些片段直接暴露在乔知吟面前。 手上握着止痛药瓶,整罐的药全然撒落,吃再多都无法阻止剧烈的痛感。 这个时候总是意识最薄弱的时候,往往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幻境,多的是本不属于现在的片段。 在被黄志忠控制的那几年,是在肮脏、罪孽、堕落中度过。 那个时候,他十岁出头,在外人眼里还是个坚强的孩子,会努力经营企业挑起大旗,但只有他知道,他早在一场又一场法事、一颗又一颗的药中失去了做一位真正的人的权利。 他确实在精神病院住院过,很多人以为他是被陷害入院。 实际上他是真的需要治疗,那时的他早无法自控,有强烈的应激行为,总有各种想法涌入脑海,折磨他的心智。 喉咙像是被扼住,呼吸愈发困难,浑身止不住颤抖,紧握着的药瓶摔落光滑地面,反弹再落下,重复加快,形成闻风丧胆的动静。 他大口呼吸,绷直身躯,青筋可怖得暴起,痛苦难忍。 “苏祁尧——” 他听见焦灼拍门的声音,以及女声急到抽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不挣扎了,在缝隙中苟延残喘,让上瘾的话语散落在身边。 门直接被推开,没有半点犹豫,乔知吟盯着满地的白色药片,吓到跪瘫在苏祁尧身边,满是汗的手心握住他。 “苏祁尧,你别吓我……” 她是真害怕,也是真的担心他。 苏祁尧眼神空洞麻木,躺在床上,全身身影倒影在光滑洁净大理石天花板,他清楚可见自己的狼狈。 装不了,他闭眸长吐气:“死不了。” “药,药掉了吗?我去再帮你拿一瓶过来。”她动作特别快,就怕耽误了苏祁尧。 可当刚起身的时候便听见他冷漠的回应:“吃过了。” 举措止住,尴尬站着,收回手也不是,继续放在他手臂也不是。 她接着问:“那你还有没有其他需要帮忙的?” “没有。” “我帮你把地上的药扫干净。” “不用。” 乔知吟眼泪莫名又掉落,她不希望看到这样的苏祁尧。 对她冷漠不要紧,可是他别独自承受煎熬。 她知道他有他的坚持与骄傲,可是在这一刻,她无比希望他能好好的。 抿唇调整许久,才能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再次伸手勾住苏祁尧的手,调整泛着沙哑的声音。 商量似的道:“那你要睡觉吗?我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此前都是苏祁尧陪着她,是他挽留她,这时都互换了角色,是何其珍贵的请求。 苏祁尧眼里无光,只有因风飘动的纱帘,以及天花板上两人的影子。 纱帘不知道摇曳了多少下,静到连其摩擦空气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苏祁尧不动声色抽回被触碰的手。 同样是商量,却已下定决心。 声音里都是累与不忍: “回去吧。” 知尧 “我不要。” 难以掩盖哽咽, 乔知吟本不想表现出自己的难受,可是看着苏祁尧这样,她终还是没能忍住。 在她有心里阴影的时候, 是苏祁尧陪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如今她自不可能绝情到放任他不管。 见苏祁尧并没打算理她, 她只能压下那些作怪的不安,再一次试着靠近他。 找了个借口:“可是我害怕。” 许是在闷声中的一句话本就自带苦楚,落在苏祁尧耳侧难免动容。 他果真侧头, 一潭死水中有了稍许情绪。 乔知吟声音越来越低, 表现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我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上回黄志忠差点害死我的事还没过去,今天又看见他,他的嘴脸还那么可怕。” 见这招似乎对苏祁尧有效,她咬咬唇,继续说完:“我不敢一个人睡觉。” 她不傻, 连黄志忠都知道她是苏祁尧的软肋, 她自不可能再怀疑苏祁尧对自己的心思。 害怕事假, 她只是想借机留在苏祁尧身边,陪陪他度过这个漫长又煎熬的夜晚。 可她与苏祁尧对视多时,都没能得到他的答案。 随着时间流逝,那股酸涩愈浓, 不自觉溢出的眼泪趋势她率先移开视线。 “苏太太。”苏祁尧突然叫她。 他同样错开, 声音里的倦出奇明显。 他说: “别让我看起来太可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知吟也意识到苏祁尧要说什么了, 她明明只是好心,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被误解的感觉很不好受,可她半天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语。 因为她也明白了, 苏祁尧并非不知道她在关心他,只是他压根不想要这些关心,这对他来说比受伤还要糟糕。 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尊重苏祁尧的想法,所能做的只有默默退出这个空间,还给他清净。 垂下眼睑掩盖几乎落下的眼泪:“好,那我不打扰你了。” “你自己好好休息……晚安。” 苏祁尧没有回应,估摸着他并没有注意听她的话,乔知吟甚至能猜到,他心里肯定期待着她赶紧离开。 分明是往后退的一个人,但这回最狼狈的是她,她如苏祁尧所愿消失在这个空间内,连回头也不回,直到阂上门。 站在门口,乔知吟才贪恋回望。 她无法穿过这个门。 也无法穿过他们之间一道无形的隔阂。 - 乔知吟还是做了噩梦,梦里满是所见的苏祁尧被铁链锁在垃圾堆旁的画面。 她知道,导致苏祁尧躁动的罪魁祸首是那几条狗,因为苏祁尧分明那么害怕狗。 梦里画面一转,又来到小黄鸭去世当天。 苏祁尧冲进她的卧室,尽力对抗与狗的恐惧,竟能做到将一条狗抱到医院。 她仿佛能看见苏祁尧身上涌动着的情绪:骇惧、压抑、颤抖、心跳加速。 天亮了,梦醒,后背全是汗。 如今再次对应起来,她才能真切感受到苏祁尧在这件事情上到底做出了多大的付出。 她在床上重新回忆这个梦,调整许久。 而后才起身冲了个澡。 此时不过清晨,她冲澡后想着还能简单做个早餐。 但她没想到的是,苏祁尧已经出了门,估计很早就走了。 餐桌上空空如也,他没吃饭,只任由冷意蔓延在这个又没什么生气的环境中。 乔知吟也没了做饭的心情,更没胃口,决定在路上随便买点什么去公司。 转身时瞥见窗台前的天竺葵,原本在两人的悉心照料下长势很好,结果几日忘了浇水,现在蔫了不少,更呈现死气沉沉。 她赶紧接了点水过来,另外看了眼其他盆栽的情况。 最后目光定格在她与苏祁尧一块买的蝴蝶兰上。 本即将到蝴蝶兰开花的节气,但这株上竟没有一个花苞有盛开的迹象,光秃秃的,看不见希望。 心情本就不好,再看见这些,瞬间更为沉重。 - 今天的整个公司都有些躁动,人员走动密集,多的是忙碌不休的人。 包括乔知吟在踏入办公区域的前一刻还能听到些闲言碎语: “看见视频了吗?好可怕啊,听说他还虐狗……嘘。” 任何声音在乔知吟出现的霎那终止。 乔知吟又怎会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其实不难理解他们这么说苏祁尧的原因,他在传言里本就是暴戾的人,再看见了真实发生的影像,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跟他们起冲突。 但是。 她忍不住。 站在宽敞的大门口,身后是偶有几人走动的过道,借着讨论的余温,她严声解释:“事实根本不是你们所看的那样,他不是虐狗,而是怕狗。”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各怀心思,或是相信,或是不信。 才有人尝试性出声:“知吟姐,我们只是看见了那条视频……” “消息不是被封锁了吗?”乔知吟顿时捕捉到事情的不对劲,“你们怎么看到的?” “……” 无人回答,但等到她打开手机的时候便能知道原因—— 视频早在昨晚被小部分媒体拍摄下来之后便传遍了各个私下的小圈子,特别是在电视台的内部群内。更过分些,还有不少人由此卖钱,在背地里传播。 新闻消息能控评,能压热搜,但永远阻止不了在私下肆意宣传的众多人。 乔知吟心情无比难受。 偏偏他们还是一群压根不在意真相是什么,只以别人的堕落为乐的人。 午休时间,明显察觉到她心情不好的小黛与胡峰专门将她约出去,想着要怎么安慰她。 于是两人轮番在她耳侧做思想工作: “视频我看过,其实没拍到什么,反而看见了你霸气护着苏总,可飒了。” “就是其他人太爱瞎传,没那么严重,再说了,这些事大家也不是不知道……” “说点开心的吧,听说啊,黄志忠认罪了,那么多罪名叠加,这回只能是死刑。” 有朋友在,确实能缓和尤为低落的心情。 乔知吟总算露出还算舒心的笑颜。 想起苏祁尧对她那般疏离的态度,她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干脆试着让胡峰分析分析。 胡峰倒是说得头头是道:“苏总他肯定是自尊心受挫了。” “……自尊心?” “是呀,你想啊,正常人肯定都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留下好印象的,被对方撞见如此落魄的样子,谁能好受?” 胡峰说得没错,多半是一个自尊心的问题。 否则苏祁尧也不会那么急着把她赶出去了。 “我再问你。”胡峰借着道,“昨天晚上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没有明显表现出同情他的样子?” 乔知吟僵硬点头:“……有。” “那不就得了。”胡峰摇摇头,“男人嘛,总是不想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的,要我我也难受,还不如不让你知道那件事。” 乔知吟眼波微闪:“那我应该怎么做?” “先让苏总独处,冷静一段时间吧。”胡峰认真回答问题,“我会觉得你越冷漠他越好受,你的关心不能太明显,就跟平时那样相处就行了。” 乔知吟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打包点东西送去苏祁尧那边的,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道理,选择作罢。 她是想对苏祁尧更好些,但应该怎么做还是个难题。 于是在下班前,她照着前几日的习惯再发条信息告诉苏祁尧。 很快收到他的回复:【我让司机去接你。】 乔知吟:【你晚上还有其他事吗?】 苏祁尧倒是没撒谎:【没有。】 乔知吟紧接着敲下一段话:【今天是冬至,严嘉玥约我去她那吃火锅,但东西不小心买多了,两个人吃不完,所以我想着把你也带过去。】 对话框昵称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许久,但一直没收到回复。 乔知吟也不急,耐心等待。 为了避免太过刻意,她还专门多补充:【你没时间就算了,我们约别人去。】 很快苏祁尧回复:【行。】 难得成功钓上一条鱼儿,乔知吟弯唇,继而与严嘉玥串通口供。 严嘉玥:【???你疯了吧?让我跟苏总一起吃饭?我才不要。】 乔知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严嘉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还有半个小时你们即将来到我家,那么请问我要如何在这半个小时时间内变出‘买多了’的食物?】 乔知吟:【我想过了,我到时候先把他带去其他地方转一圈再去你那,给你留点购买物资的时间。】 严嘉玥:【……我谢谢你。】 - 苏祁尧终还是妥协,如期出现在乔知吟公司楼下。 这回他没上楼,但尽管如此,路过的不少人当见到他时都有明显躲避的痕迹,如见瘟神,口中也难免含着些难听言论。 苏祁尧一向不在意这些,可看着他们惶恐的背景,竟觉有几分熟悉。 因为曾经乔知吟也是这么远离他的。 “苏祁尧!” 尚在出神时拐角人影出现,大老远便呼唤他,并快步来到他面前。 没来得及去说那些生疏的问候话,他的手臂已经自然地被来人拉着,匆忙往前走。 “快走快走。”乔知吟告诉他,同时回头确认。 不忘与苏祁尧解释:“我帮小黛买了点东西,我不收钱,但她非要还给我,赶紧走,不然她追上来了。” 苏祁尧还在状况外,但乔知吟带领,他无条件跟着她走。 后方也多出另一个人影,小黛与乔知吟隔着十米距离对望。 “她追过来了,快跑!” 乔知吟笑着跳起身,拉住苏祁尧的手,奔跑在有冬日罕见阳光照耀下的宁静小道上。 很幼稚的行为。 西装革履的人也陪着她幼稚,修长的双腿大跨步,过路的风都撇去了寒冽。 夕阳穿梭在枝叶缝隙间,往下撒,在相牵的手上摇晃,替他们助兴。 男人难言,神色未改,只当侧眸时与那张笑颜对视。 是记忆里最梦幻也最遥远的笑。 和煦骄阳落至她脸颊,让轮廓无比温软,加深那抹笑的甜。 知尧 苏祁尧几乎是被乔知吟推上车的。 降下车窗, 乔知吟回头朝姗姗来迟的小黛挥手。 “我们走啦,明天见。” 经这么一出,周边全被甜蜜气息环绕, 让冬季的冷气流升温。 苏祁尧没能理解她的行为,眼神里多了些耐人寻味, “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嘛,我不想收她的钱,所以急着走。”乔知吟唇角的弧度仍没有散去。 “为什么不收?” “因为她们都没少帮过我的忙, 上回我拜托她买东西她也没收我的钱, 所以这回我就更不应该收她的。” 乔知吟知道他没有这些概念, 耐心解释,“这就是人情世故。” 苏祁尧收回疑虑,新学会另一个词。 乔知吟同时交代司机:“先去趟超市吧,买点东西再过去。” 话落再向苏祁尧解释:“这也是人情世故,去别人家吃饭总得带上伴手礼。” 苏祁尧:“……这个我知道。” 在到达超市前乔知吟还抽空与严嘉玥联络,打听她的进度, 严嘉玥虽然嘴上骂骂咧咧, 但还是非常仗义, 买了不少乔知吟喜欢吃的东西。 乔知吟在心里计算了下时间,还得多拖一会才行。 于是在购置伴手礼之后她又找了个借口在附近逛逛。 临近圣诞节,各处的圣诞气息都很浓厚,总能听见响彻的叮当曲目, 乔知吟一向很喜欢这种节日氛围, 总喜欢跟着哼唱, 再拎着相机走走拍拍。 今天真的很神奇,是经历了很长一段阴天之后难得出现的晴天,万物都被薄薄金霞铺盖。 “这种天气能让心情大好。”乔知吟兀自盯着相机画面, 随口与苏祁尧说道。 但苏祁尧没回应,她就猜到了,他或许根本没有注意过气候带给人心境的变化。 而后她放下手机,坦然与苏祁尧对视,“你看云层是彩色的,饱和度高的物品可以帮助人脑分泌多巴胺,能影响情绪。” 苏祁尧随着懒倦抬眸扫了眼:“是么?” “而且看到好看的景物时也能不自觉回忆起上次看到类似场景的画面,总归会有幸福的片段吧。”乔知吟朝苏祁尧挑挑眉,“你要不仔细想想?” 苏祁尧什么时候会有这些兴致,他活着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美好的时刻,更无遐心停下来观察景色。 乔知吟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却还是坚持:“你想想嘛,上回看到晚霞是什么时候?” 苏祁尧记不清,闭口沉思许久,才勉强有些片段。 “在清南。” “那你再想想当时见到晚霞的心情,还有发生了什么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乔知吟再试着引导。 苏祁尧很快回答:“你我接了吻。” “……” 乔知吟耳根莫名烫了些许,默默撤走染上些羞的目光:“行吧,也算。” 想起方才苏祁尧随着她一问一答,她低头稍笑,告诉他:“你看,这不就是你的情绪,以后看到晚霞就会想起那个画面。” 虽然她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但她也在很努力的带领苏祁尧接触情绪。 她还是觉得,人至少不应该活得没有一丝生命力。 “你说我像不像你的心理医生?”乔知吟不知道苏祁尧正在想什么,干脆转移话题。 苏祁尧眉宇柔和:“你比他更好。” “真的?”乔知吟打趣,“那你以后找我就行了。” 一天当中乔知吟就喜欢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当看着彩霞即将散去,倒也没有失落,反倒留下对夜晚的期待。 乔知吟抓住最后一抹橙色的光,想起很重要的事情。 又出声询问:“你会喜欢下雪天吗?” “不知道。”苏祁尧随口回应。 “猜一下吧,你觉得你会不会喜欢?” 那双澄澈的眸里闪着光亮,像是照耀在黑暗山谷中的月光,闪着波光粼粼。 苏祁尧不小心坠倒在这片月色中,失了神地,点了下头。 “听说京城的初雪在24号。”乔知吟难以承受苏祁尧如此深情的视线,选择别扭错开,但还是将唇边的笑意留给他。 “恰好是平安夜,到时候就能验证你对下雪天的喜欢与否。” 这可是乔知吟期盼了许久的初雪,她很爱雪花,也想邀请苏祁尧共同感受这份忻悦。 苏祁尧没拒绝,表面对这个提议无反应,实则已经将这个日期记下。 24号,平安夜。 总归得是属于他们的共同回忆才是。 而后他补充:“一起过?” “也行。”乔知吟爽快应下,“那到时候一起等待初雪的降临。” - 乔知吟认为自己的演技还行,苏祁尧应该没发现她尽力安慰他的心思。 到达严嘉玥家时天色已经暗下,一路上乔知吟都没看手机,也等到临近时才看见严嘉玥发给她的消息。 先是张图片,而后是一段话:【为了迎接您家那位大人物到来,我专门把整个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您看还满意不?】 乔知吟偷着笑:【地上还有垃圾,赶紧捡起来。】 严嘉玥:【我不管,要是他敢嫌弃我家的话,你就把他丢出去好不好,相信你在闺蜜与老公之间一定会选择闺蜜的。】 严嘉玥毕竟与苏祁尧不熟,尽管同情他的生世遭遇,但还是难免被他身上的那股阴冷气场震慑,不爱与这种人打交道。 乔知吟与苏祁尧结婚那么久,严嘉玥还没见过苏祁尧。 因此,当正式见面时她紧张到不行,对视不敢对视,闲聊不敢闲聊,还处处准备好担心怠慢了这位高高在上的人物。 但实际上苏祁尧比她想象中要好相处得多,非但没有嫌弃这个仅有几十平米的家,有时还会主动帮忙做些事情——在乔知吟的指示下。 除此之外,严嘉玥还发现苏祁尧眼里真的只有乔知吟。 她说话他听着,她笑他看着,她需要什么他负责什么,也只有她能叫得动他。 某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佬成了一人的跟屁虫。 这是何其有趣的场景。 她决定将这个助攻做到底,在聊起他们大学时专门跑去房间找到大学时期的相册,还事先翻了一遍将有彭睿宸的照片都抽出来。 递给苏祁尧,紧接着把话题交给这两个人。 与乔知吟有关的东西,苏祁尧看得很认真,乔知吟与严嘉玥对视一眼,不禁开始讲述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从半夜翻窗只为了吃烧烤,到提前几日夜排只为看一场演出,她的青春如此精彩,在绘声绘色演绎下只更让人向往。 乔知吟不知道苏祁尧能不能理解这种状态,但她还是尽可能以她的方式为他摄入多巴胺。 他太苦了,总得吃点甜。 “汤圆马上出炉了,水果馅儿,加了吟宝最爱的双倍糖。”严嘉玥心满意足观察两人相处,笑盈盈回头继续煮汤圆。 在热气腾腾的边炉旁,散发出来的雾气蔓延着甜香交杂味,顿然形成具象的‘幸福’二字的诠释。 相册俨然翻到最后一页,苏祁尧的注意力从乔知吟雪白的那双手往上,最终只停留在她的肩膀位置,顿住又往回收。 在这美好的一刻,头却再次隐隐作痛。 但不严重,尚能忍耐,他主动合上整本相册,只不过没能听清乔知吟说的话。 直到一碗汤圆推到他面前,“本来要吃饺子的,但是我喜欢吃汤圆,就以南方习俗过冬至了。” 手臂还被捅了捅:“快试试。” 严嘉玥接过话:“我们之前都说吟宝应该在南方生活,南方肯定比北方适合她。” 乔知吟吐吐舌头,埋头吃着自己最爱的甜汤。 还不忘问问苏祁尧:“你觉得怎么样?” “甜。”苏祁尧只能用这个字来形容。 “太甜了吗?” “也不会。”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挺好的。” 苏祁尧不会用其他词表达,这已经足够说明他很满意,乔知吟选择理解他,并心满意足笑着。 “对了,下午我路过看见你最喜欢的那款小蛋糕,就帮你买了点。”严嘉玥推开冰箱示意乔知吟。 乔知吟眼睛一亮,跑到她身边:“我好久没吃了,平时压根买不到。” 严嘉玥为此调侃:“那么能吃甜食,小心你的血糖。” “才不管,吃了再说。” 唇边仍留着齁甜的汤圆夹心味,从口腔顺着血管迸发在大脑,竟能驱散不安分的疼痛。 在苏祁尧的角度,能见冰箱前方两个娇小身影,她们笑着舞动,互相斗嘴,就算是话题没在他身上,这一幕也足够温馨。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反应能力总会愈发迟钝,整个人略显呆滞,只看着她们,灵魂似乎飘离肉身。 不久后乔知吟突然回头,撞见偷看她的他。 两人都有些慌忙,一方急于调整表情,一方急于假装无事发生。 “等会儿离开的时候记得把小蛋糕带上,回去后也让你试试看这个味道。”她叮嘱苏祁尧。 “行。” - 严嘉玥家附近有个小广场,晚上八点是最活跃的时间,隐隐能听见从那边飘过来的广场舞音乐声。 苏祁尧提前回到车前,趁机吃了颗药。 那边乔知吟还在与严嘉玥单独聊天。 严嘉玥最后只留给她一句:“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乔知吟一脸娇笑,回到苏祁尧身边才收敛了些。 拎了拎手边的东西:“小蛋糕,本想让你帮忙拿的。” 苏祁尧往下眺,明显愣了些:“忘了。” 告别严嘉玥,乔知吟的心情大好,整个人都活跃不少。 不过苏祁尧的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摸不准他到底怎么想的。 担心他一旦身处于安静空间内又会被那些难以控制的思想纠缠,乔知吟还在尽可能寻找适合的话题。 “苏祁尧。” “苏太太。” 两道声音同时出现。 之后是默契的沉默,苏祁尧视线轻瞥,示意她先说。 她顿了顿,还是道:“你要不要试一下小蛋糕,真的特别好吃。” 其实他们刚吃饱,更何况还吃了一碗汤圆,真的很腻。 但这是乔知吟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让苏祁尧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苏祁尧明显也察觉到了她的那份刻意,睨视她好片刻,始终无言。 语气复杂但很轻:“不用这么费心思。” 他又怎么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傻丫头从昨日开始便找了各种方式开导他。 “我没有。”乔知吟下意识还是否认,但越说越没有底气,“真的是严嘉玥邀请我过来的……” “别担心我。”苏祁尧还是尽可能用轻松的口吻出声,但言语间都是一种抗拒。 “……” 做了这么多,结果却换来疏离的一句“别担心我”。 光是这么想想都有些委屈,乔知吟不理解,明明是为了他好,结果他轻易就给她的行为打上徒劳的标签。 她反问他:“难道你今晚不开心吗?” 苏祁尧避开这个问题不回答。 他又该怎么告诉她,他并不觉得‘开心’两个字在他心里能占据多大的分量,他不希望她接触到他的过往,更不希望她忙前忙后就为了照顾受挫的他,这是他的执念,他的目的。 乔知吟有股恼意涌在心头,调整了下坐姿,闷闷望向窗外。 管他开不开心,反正她现在是挺不开心的。 手继而又被苏祁尧牵着,他安抚她,手也落在她脑后揉了揉,以这种形式道歉。 但一边这么做,他还是一边告诉她:“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就行,你不用操心。” - 乔知吟越想越生气。 他话说得轻松,口口声声坚持不让她担心他,敢情她整日为他做的事全都成了自作多情呗。 他既不同意她了解他,又不让她干涉他的事情,还硬要把她留在身边跟她在一起。 这算什么? 她是他买来的物品是吗? 只供欣赏,只要拥有,即使毫无用处也不重要。 也是。 他那种人,无法了解情感,估计真的只把她当成是物品。 回家后她连看都不想看苏祁尧,将自己的怒意写在脸上,连将小蛋糕放入冰箱的动作都是用扔的。 苏祁尧还在等她,注视她重踩脚步宣泄不满,经过他面前时才抬头对向他的视线。 他们都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但是并没有。 等到乔知吟又气又无语,错开视线直接饶过他离开。 才听男声问道:“做不做?” “……”乔知吟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大踏步向前走。 但她心里堵着一口气,憋得慌,最终还是在自己卧室门口停了下来。 与跟了过来的苏祁尧对视:“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 有性冲动便直接开始,他们之间也只剩下这种交流。 乔知吟起初还担心苏祁尧的手伤,话落还犹豫片晌,问他:“你手可以吗?” 他压根不在意,用受伤的手环住她腰间,另一只手往下探: “放心,左手一样很好用。” “……” 乔知吟原本只是想提醒苏祁尧别太剧烈,避免再次伤到手。 窗外似乎刮起了大风,呼啸声明显,传入室内又被喘息覆盖,周围只留下一盏夜灯,将身体倒影到墙上,竟分不清是一位还是两位。 曼妙的身躯仰在枕头的缝隙,柔滑分明的锁骨在微薄暖黄光线下起伏,每一道筋骨与血管都其清晰。 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往垃圾桶方向丢,再摸到床头柜上的方盒子。 “苏祁尧。” 女人侧头清楚捕捉他的动作,疲惫吐气:“已经四次了。” “累了?”苏祁尧捞了个抱枕搭在她的腰底下。 乔知吟气没消,别过头:“我是怕你累着。” 还是关心他的话,不管在什么场合,苏祁尧都不乐意听,她也不乐意说,干脆闭嘴。 苏祁尧用动作回应她,看她压根不专心,又将她的脸掰回来。 “放心,苏太太。”单手扶着,细细厮磨,“我没你口中那么软弱。” 伴随沉闷音声,抵着的那人不自觉向上抬,他才弯手用平板支撑的动作撑着,落下最后一个字:“你不是应该很清楚么?” 任由乔知吟再生气,再有多不想理会他,他都总有千万种方法让她妥协,在他身下总会情不自禁忘却那些愠恼。 她试图反抗,掐他,打他,以此发泄,但他永远不会给她想听到的答案。 身体正是激素最紊乱的时候,越想越烦,失禁的泪慢慢的在眼眶中累积。 她的眼泪总是让苏祁尧冷静的最好方法,他止住动作,趴在她跟前,抚摸她的脸颊,吻去她的泪。 语气中还挂着几分无奈:“为什么哭?” “停下,我不想继续。”乔知吟偏头躲开他,恨不得将自己埋在枕头内,离苏祁尧远远的。 苏祁尧怎么可能听她的,他知道她正在闹脾气,动作不容拒绝。 “你——” 乔知吟愈发生气,抬手想打人,但又反被压在头顶,任人摆布。 “闹什么?”苏祁尧问她。 乔知吟眼眶蓄积的泪水几乎模糊视线,她咬牙倔强不让自己发出不应该的声音,眼神死死瞪着男人。 “我想陪你,你把我推开,我想让你开心一点,却被你警告说不要过问你的事,到底是谁更无理取闹?” 她一个晚上都在难受这件事,偏偏苏祁尧压根不在意,又成她一人的独角戏。 她看不懂苏祁尧,真的看不懂。 “我现在就很开心。”苏祁尧避重就轻哄她。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乔知吟愈发恼火,重点在头顶支撑,往后靠,呼出来的气体温热又颤抖。 她继续质问:“你告诉我,我有哪里做错了吗?我只是关心你。” “我没让你关心我。”苏祁尧还是那么平静,除了情/欲之外一丝丝波澜都没能捕捉。 乔知吟难受万分,失望闭眸:“原来真的是我自作多情。” “我一直都说过,不希望你参与我的事。” 男声中含着些许喘,但这也不能覆盖他的冷漠,此时的他是那般绝情。 “为什么?” “我们不是相处得好好的么?那就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乔知吟说不出话来,放任他随意操控自己的身体,而她再也没有回应的想法。 她只是觉得心酸,浑身都很凉。 她忽然在想,现在的苏祁尧有点陌生,他对她不该这么无情无义的,他明明是个贪恋跟她相处的人,为什么说变就变。 可转念一想,其实苏祁尧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让她走进他的心里,他只是享受她在身边的感觉。 所以即使他会想方设法引导她主动,对她再好再忍让,可一旦触碰到他心里的那条防线,他就会毫不犹豫将她推开。 她早就猜到的,他的目的只是占有。 可她还是再一次陷落在他的陷阱里,是她太贪心了,她就不该对这个人动任何心思。 双眸依旧紧闭,身体却诚实地到达临界点,在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她所能想到的话也都是骂人的。 “那你又为什么要打听我的过去?你又想了解我,又不让我了解你,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早知道我今晚就不应该让你看见我的相册,就不该让你清楚任何一件事。” “不是要像之前那样相处吗?行啊,那都别管对方的事情了,我不管你的,你也别自作多情。” 两人都难受,看她如此崩溃,苏祁尧更心疼,俯在她耳侧重复:“对不起,吟吟。” “对不起什么?你根本不会知道你错在哪。” 双重刺激下各种感官都会放到最大,乔知吟咬着牙,憋屈极了。 她更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跟一个没有共情能力的精神病人说这些。 堤坝土崩瓦解,洪水争先恐后,来势汹汹淹没所有,那一刻是松懈,却也将消极情绪拉到最大。 两具身体相拥,尽力挽留即将散去的温情。 可终还是抓不住。 乔知吟气到将苏祁尧从床上踹下去。 各方情绪冲击下狠声:“你还是去看心理医生吧。” 遂后狼狈找到自己的衣服,简单覆盖在身上后迅速离开这个空间。 这回轮到她毫无留恋,连回头都不想回头。 - 当在车上苏祁尧说出那句绝情的“别管我”之后,就注定了这不是一个会平和的夜晚。 乔知吟离开后,房间内的暖意随之散去,只留下冷,钻心的冷。 男人就地坐在地上,靠在角落,指缝间的烟一根接一根点燃,烟雾缭绕,又无法让躁动的心脏稳定下来。 难以控制不去想乔知吟说过的话。 夜晚幽深,并不讨喜,不过只是数多个难眠夜晚的其中一个,却是无法忘却。 - 乔知吟不想理会苏祁尧,苏祁尧也没主动找她。 在同个家中,又没见过面。 像是陷入冷战,但转念一想,确实是回到了他们最开始的相处模式。 如苏祁尧所愿。 消沉了几日,这种心情并没有得到缓解,反倒成心结。 乔知吟觉得自己指不定有什么问题,都闹得这么僵了,在平安夜那天夜晚竟然还期待着苏祁尧能出现。 因为初雪如期而至,而他们约定过的,要一起看。 但她不知道的是。 苏祁尧此时正因心理治疗而突发昏迷。 知尧 雪花在橙黄路灯下扑飞, 薄而细腻,与树影糅合,洒向幽静的走廊。 两个人影站在尽头, 由此染上稀疏残影,放大各个感官, 散落在初雪夜中。 “su的病情进展到这个程度,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落雪总增添了些萧飒,James面带愠色, 手里握着一叠检查报告。 “事情发生得突然, 我们也未能料及。”张助更像是个挨训的小辈, 回头担忧扫向里边安谧的房间。 在治疗开始前,苏祁尧还专门交代提醒他与乔知吟的约定,他们俨然备好车,等一结束便立刻赶回家。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可当进入催眠之后,苏祁尧又被困在难以挣脱的思想牢笼中, 导致惊恐发作, 才注射镇定剂。 James讲述在发作那几分钟内苏祁尧的状态变化, 先是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下,再是引发躯体化症状出现窒息、濒死感,只有在用了镇定药剂后才能解脱。 James判断这几日他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但竟然拖到现在才过来治疗。 “你不知道这件事?”James叹气。 张助摇头:“苏总一向不会主动告知。” “前段时间他的情况分明控制得很好。”James蹙眉, 追问情况。 他才得知黄志忠那件事, 一切都能说得通, 黄志忠本就是导致苏祁尧染上精神病的罪魁祸首之一,每次与他见面对苏祁尧来说都是种负担,更别说黄志忠再度以此前的视频挑起他的心理阴影。 从那时苏祁尧与那条狗亲密接触开始, 他的精神状态逐渐变得不堪一击,而后还再经过接二连三的冲荡,每件小事于他而言都是重大打击。 “等他醒过来后你同他商量,我的建议是吃药控制。”James继续道,也有所迟疑,“但他耐药性太强,见效缓慢。” 张助较懂苏祁尧的想法:“苏总担心自己会再伤害到那个女孩,打算再做一个疗程电休克,不想再拖。” “我不建议。”James意味深长,“除非他的记忆能力不想再恢复。” 张助难言。 苏祁尧时常性头疼、记忆力下降这类问题都是电休克治疗的后遗症,因过去半年时间内都在进行相关治疗,需要用很长时间修养才能恢复身体。 可他现在精神病情复发,又有耐药性用药效果不佳,要想在短时间内控制病情便只有电休克一个治疗方法。 他身体负荷已经达到最大,再做治疗怕是容易神经损伤导致永久性记忆力下降,陷入死循环。 James的意思是拉长治疗周期,这是最安全的办法。 但苏祁尧不愿意,他扛住高强度的治疗就是为了尽早治愈,他始终担心自己哪日又在那女孩面前病发,于他们而言都是伤害。 怎样都难万全。 - 苏祁尧醒来的时间是凌晨。 整个房间空无一人,甚至连半点声音都没能捕捉,只有飘荡着的淡淡消毒水味道陪伴他。 侧头望去有一扇窗。 窗外的枝叶还在摇曳,是看得见的风,路灯也在孜孜不倦散发光亮。 但是没有雪。 在昏睡过程所想到的只有初雪的约定,他拼了命的与沉重的大脑抵抗,奋力睁眼,可惜还是错过了。 “苏总。” 张助没想到苏祁尧这么快就醒过来,睨着俨然换好衣服仪表堂堂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但苏祁尧的注意力全然没在他身上。 仅望着窗外,特别是在树枝上残留的白处停顿,眼底无光,尤为晦暗。 “下过雪了?”他问。 张助随着他看向窗外,不由得涌入一股哀。 “是。” “但雪已经停了。” 苏祁尧的声音轻到像是怕惊扰雪花,与冬日一般空灵,没有半丝希望。 张助不忍,将件厚衣服披到他肩上。 “这场雪下得太短。” 是啊,太短。 为何不能再长一些。 男人的心思永远不会在脸上表现,他依旧淡漠,不肯透露几分对初雪的挽留。 但当步入室外,脚步又变沉重。 分明可见地面的一层薄雪,在光影下清莹秀澈,可惜半空中没能捕捉。 只见到了初雪的影子,却没能见到初雪。 落座行驶在白与万物原本的颜色交接路道的街角,凌晨世界无声无光,连屏幕微弱的光都更为晃眼。 苏祁尧瞥见朋友圈列表里多出来的一条视频。 点开能听见哗哗雪声,雪下得不大,却为城市的夜景添了唯美。 朋友圈的配文是:平安夜的初雪/雪花。 来自乔知吟在四个小时前所发。 没能亲眼所见的初雪,以这种形式捕捉。 视频循环播放,满是初雪的声音,苏祁尧头靠在窗前,眉宇只留下疲惫。 张助闻声稍侧眸,落在苏祁尧身上的情绪倒是染了些心疼。 “这个点,乔小姐估计还没休息。”他提醒。 苏祁尧没应,目光垂落至视频上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 他在想,回家后应该如何面对乔知吟。 她应该会很生气,但无所谓,他可以继续哄她,哪怕她又不喝他示好的牛奶,不吃他递过去的糖,都可以,只要她还在身边就行。 而他,只想回去将那个人抱在怀里。 什么都不说,只吮吸她的气息,有她的温度,这就够了。 但回家时,家里空无一人。 棉拖鞋整齐摆放在门口,架子上的外套不见,任何一盏灯都没留,她紧闭的房间内也抓不住任何亮光。 错过了初雪,他也错过了他的温暖。 - 乔知吟等到雪停的时候就没再等了。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自己,在家里守了整个晚上只为等待一个人,听见任何动静都会期待是开门声,甚至时常跑到窗前寻找想见的人影,也在心里多次排演过见到那人时应该有的反应。 但他没出现。 从满心欢喜到失落退场,乔知吟甚至觉得自己疯了,竟然期待一个没有感情又闹过矛盾的人过来陪她看这场无聊的雪。 真的无聊。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陪她看雪吧,以至于可以说爽约就爽约。 这件事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如今又经过这么一遭,心里只剩下委屈,回房间没多久后便忍不住哭出声,再后面干脆约了严嘉玥出门喝酒。 她没想喝醉,只是倾诉,严嘉玥见到她这副样子,揪心得拍了拍她的后背。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 “他混账!”乔知吟怒意甚浓,想哭又不想哭,就是心堵。 憋屈努唇,掰着手指控诉: “我知道他不想提起那件事,我每回在他面前都非常谨慎,就怕哪里说得不对会影响他的心情,我明明都对他那么好了。” “结果他压根不接受我的好意。” 因喝了酒而昏昏沉沉,她托腮,眼角的泪光闪动。 继续说:“我不想再跟他好了。” 睨着她惨兮兮的样子,严嘉玥心疼归心疼,但反倒在心里偷笑。 印象里乔知吟还是初次为了一个男人心烦成这样。 她替她倒酒,还想说些什么。 当即被乔知吟警告:“不许替他说话。” “行行,我不说,你们家事我又没法参活。”严嘉玥顺着她的话,“你自己都觉得他那么差了,那别人说什么还有用吗?” 一语点醒似的,乔知吟抿唇低声解释:“也不是觉得他差。” “那是?” “就是难受。”乔知吟眼睛更酸,吸吸鼻子。 混乱的脑袋中闪过很多事情,她只能倾诉:“他……” “他没办法感知情绪,所以我难受了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难受。” 她知道站在苏祁尧的角度或许会觉得她很奇怪,明明一早就约定过不去窥探他的过往,却暗中打听,还要坚持去到黄志忠的生日宴,亲眼所见那个视频。 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做到看着一个还算亲密的人陷入痛苦中却坐视不管。 其实他们如今的相处模式有些熟悉,此前也是这样的。 每回她发现自己有一点点心动,想要去试着了解苏祁尧的时候,他都会把她推得远远的。 那会她与严嘉玥聊过这个话题,严嘉玥说她太消极了,但其实她没说错。苏祁尧口口声声说着爱她,但他压根不会把心真正交给她。 他们之间永远有一层隔膜,她因此心思波动,而他却依旧镇定。 她不喜欢这样的苏祁尧,也讨厌这样的生活。 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呢。 严嘉玥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们之间的纠葛,连她这个局外人也看迷糊了。 虽然能肯定苏祁尧是爱乔知吟的。 但是。 乔知吟不一定喜欢这种爱。 - 其实乔知吟带着一身酒味回家时知道苏祁尧在家,他的房间还亮着灯。 但她想起他说过的话、他甚至连初雪都不看、连朋友圈都不点赞…… 她认为自己没有主动过去示好的必要。 喝了酒后胃疼再次隐隐做怪,增强了那股子委屈感,乔知吟冲了个热水澡后将暖气开大,整个人躲进被窝里边缩成一团。 夜深,门口却能看见多了道影子,停顿在门缝底下,却半晌没有声音。 乔知吟侧躺着,脑袋懒懒靠在枕头,目不转睛落在那双棉拖鞋,就这么与那人耗。 片刻后,空间内回荡着轻轻的敲门声,似试探,又怕惊扰。 乔知吟当下的反应并不想理会。 调整了下姿势继续躺着,但注意力还是诚实的看向那儿。 她以为还会有第二声敲门,但动静并没再出现。 底下的那双拖鞋也在停顿片刻后消失。 乔知吟立刻坐起身。 他……就这么走了? 坐床上无言瞥着那空荡荡的门口,越想越不舒服,尽管如此她还是期待着能听见下一道声音。 终于忍受不了,她选择掀开被子站起身,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大跨步往门口方向过去。 推开门,外边没人,只有一杯牛奶与一个装着颗药品的盘子放置在墙边的置物架上。 再回头一看,苏祁尧还站在他的卧室门口。 两人无声对视片晌,涌动着的情绪诸多,但在这一刻彼此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终还是苏祁尧率先开口:“睡前把药吃了。” 他本就打算走进房间,手已经握在把手处,却迟迟没有推开,这边灯光太暗,也没能看见他的神色。 兴许是瞥见她光着的脚,又略显命令地叮嘱:“把鞋穿上。” 乔知吟愈发被莫名的怒意支配。 压下心头的酸涩,她回头将牛奶与药端着。 又丢给他一句算不上友好却是在控诉的话:“不用你管。” 话落,摔门回房。 如此一出心情更难受了。 捧着热气腾腾的牛奶靠在角落小口抿着,压根没能抚慰受伤的心。 床边的手机震动两下,她收到一条消息。 点开一看是苏祁尧的信息:【晚上临时有事,赶不回来,抱歉。】 乔知吟愣愣盯着会。 没回复,熄灭屏幕,将手机丢到一侧,躺下睡觉。 - 乔知吟对苏祁尧的怨气颇深,自这件事之后,她再不乐意与他见面。 回家后就躲在自己卧室内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就算是见到苏祁尧也不搭理他,切切实实表达自己对他的不满。 去厨房拿严嘉玥送的小蛋糕时又碰见苏祁尧,她看着手边仅剩的两个,犹豫要不要拿一个给他。 但最后还是收起,一句话没说回房。 不想给。 苏祁尧半倚坐在餐桌前,深邃眸眼跟着她的身影移动直至消失在房门口。 眸波微闪,终只剩下落寞。 还是这样,她一见到他就跑。 余光是整个布置得还算温馨的家,每回看见那些富有人情味的摆件都能想起某人那张笑脸。 -“下个月就是圣诞节,可以买点装饰放在家里。” -“会不会太幼稚?” -“好看的景色可以让一个人的心情大好,你试试看记下现在的想法。” -“……” 今天是圣诞。 可惜繁多摆件都成了空无。 十二月底,辞旧迎新,城市活跃起来,因下过雪而又赋予一层色彩。 乔知吟近期也忙,春节晚会近在咫尺,彩排次数多了起来,天天往彩排场地跑。 这边恰好是彭睿宸公司办公的地方,他有空便会过来找乔知吟,久而久之也与小黛他们关系熟络,有时聚餐也会带上他。 近期彭睿宸的状态也不太行,小黛与胡峰两人在安慰完乔知吟之后还会替彭睿宸排忧解难,几乎成了专业的调解员。 “所以你们公司情况快不行了啊?”胡峰表示惋惜。 彭睿宸没答,这本就是个不愿提及的话题。 胡峰也觉得自己的表达方式有问题,陪着笑的同时再仔细出谋划策:“你们那个投资金额需要多少?合适的话我让我爸考虑下,他有点小钱。” 彭睿宸想了想:“不算多,几百万就行。” 胡峰:“……下次再聊。” 小黛捅了捅胡峰的肩膀以示警告,胡峰立刻收起那些嘻嘻哈哈,严肃些许。 “按道理说不应该吧,照你们之前的发展前景,应该有不少企业想跟你们合作才对,怎么会突然间变成现在这样?”胡峰摸了摸下巴,他曾参加过商赛,不难看懂这些。 “你们不会是得罪谁了吧?” “……” 乔知吟咬着饮料吸管,眼光游离到彭睿宸身上。 但他没看她,仿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是我们当初判断失误,本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彭睿宸只道。 但胡峰坚持:“那些企业也不是傻子,当时你们就是香饽饽,再大的错误都不至于这么严重。” 他笃定:“你们一定是得罪谁了,没准你们自己都不知道。” 彭睿宸无意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但他阻止不了胡峰的说法,话落之后乔知吟更没了话说。 好在话题很快被转移。 胡峰继而问道:“那万一有不测,你们准备干什么?” “没有选择,安安分分找份工作。”彭睿宸说得轻松。 “不继续创业了?” “折腾不起来了,还是赚钱重要。” 彭睿宸笑容中又泛着些苦,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终以沉默收尾。 胡峰读懂他的苦涩,仗义出手相助:“别担心,顶多到时候投奔我,至少保证你吃穿不愁。” “谢了。”彭睿宸以眼神示意。 回到彩排场地的过程乔知吟与彭睿宸并肩,乔知吟始终想着方才的话题,盯着雪化后干燥的地板心不在焉。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一只手出现在她跟前。 手上先是握着支玫瑰,紧接着指尖往回收,再张开时又变成了一颗棒棒糖,也不知道是从哪拿来的。 乔知吟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你什么时候还会魔术了?” “练出来的,应酬多了总需要学些技能。”彭睿宸将棒棒糖交到她手上,“看出来你心情不太好,别多想。” “谢谢。”乔知吟握着糖,内心沉重感更强。 彭睿宸马上要去下一场应酬,他同公司的合作伙伴就在那边车前等他,乔知吟送他过去,与他的朋友打照面。 那几人并没给她好眼色,乔知吟主动打招呼也没人理会,在这呆着有些尴尬。 更何况还听有人不加掩饰地说:“睿宸,你怎么还跟她在一起啊?” 彭睿宸用眼神警告对方,但对方压根没当一回事,把对乔知吟的意见直白写在脸上。 终于有人没忍住,在车内朝乔知吟道:“喂,妹子,你家丈夫惹出来的祸,你不帮忙解决?” 乔知吟哑口。 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也真好意思继续跟宸哥往来,他都被你害成什么样了,家里人生病了都……” 话语被打断,乔知吟顿住抬眸看向对方。 疑惑没能得到解答,对方被捂嘴,彭睿宸的脸色也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乔知吟问。 “我妹生了病,小事。”彭睿宸只道。 其他人更不打算正眼瞧乔知吟,怒气冲冲背地里吐槽。 乔知吟握拳:“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没有……”彭睿宸本想道。 但同时车内的声音打断他:“你要是有良心的话,就让苏氏接了我们的项目,我们也不是乞丐,但这些事情因谁而起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 “闭嘴。”彭睿宸忍无可忍,朝对方轻吼,“没有证据的事情别乱说。” “事实就摆在这,还需要什么证据?”那人也气,与他争论起来,“别告诉我人家都结婚了你还惦记人家,公司都快倒闭了,也只有你还能在这替她说话……” 车窗升起,所有声音止住,在室外的人也上了车,虽看不惯乔知吟,但理智终还是占大头。 彭睿宸无奈垂眸,再与乔知吟解释。 “这些事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不是你的原因,他们也是被这些事磨得太累了才会这么说。” 乔知吟只滋生起无力感,愧疚到不行,“我尽力找苏祁尧谈一谈。” “别。”彭睿宸拒绝,“你知道我的,最讨厌做那些走后门的事情,这些事尽力而为,实在不行只说明我能力不够,就算这个危机解除了公司今后也难以走得长远。” 乔知吟看着他,仿佛回到大学时代。 那时的他们更有干劲,有目标并奋力前进,对未来有无限向往。 彭睿宸为了他们这个企业付出全部心血,很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都在为了梦想努力,那时也想不到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走了,你去忙吧。”彭睿宸上了车,朝她挥挥手。 他没多呆,车很快驶离,留下乌黑的后尾气仿佛是他们对乔知吟的检控。 乔知吟闭眸仰头对着天,浑身冷到微微颤抖。 她更希望彭睿宸怪她,跟她绝交。 可是他没有,还因为担心她自责而鲜少提及他们公司没落的原因,他太重感情,所以尽管代价是自己的心血也没有想过怪罪乔知吟。 乔知吟脸上没什么血色,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 回到彩排现场时胡峰还在与小黛聊彭睿宸的事,绘声绘色列举了多种可能性。 最后做出总结:“都被人给盯上了,就算项目再好也没有企业敢救助他们,他们这回估计真顶不住。” 乔知吟努力不让自己在意这些声音,投入工作中。 紧接着胡峰来到她身边,告诉她:“知吟姐你老公都过来现场了,你也不去见一见?” “……什么?”乔知吟深吸一口凉气。 “苏总呀。”胡峰告诉她,“今天可是大彩排,苏氏是咱们的冠名商,当然会过来,他都没跟你说过?” “我忘记了。”乔知吟随意找了个理由,她现在并不想见苏祁尧。 “吵架了?”胡峰又嗅到八卦味道。 “算不上。”乔知吟答。 只不过是她单方面生气罢了。 “诶,但是苏总刚一过来可都在找你。”胡峰道。 乔知吟一顿:“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好一会了吧,我们回来后就看他在这儿,听说刚才还出去转了一圈,估计正找你,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刚才…… 就是乔知吟与彭睿宸在一起那会。 沁凉意再度瞬间从心底蔓延,乔知吟担心被苏祁尧撞见自己与彭睿宸独处。 周遭恰时响起一个声音: “知吟姐,苏总在会议室等你。” 认命似的应下,挂了一圈红的眼睑往下垂,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前迈。 来人奇怪看着她,不免与胡峰讨论:“明明要去见丈夫,知吟姐看起来怎么那么累……你说苏总不会有家暴行为吧?” “别瞎说,不可能。”胡峰摆摆手,“他们感情好着呢。” “那知吟姐状态怎么那么差?” “累着了吧,反正他俩没问题,苏总为了见知吟姐不辞辛苦追到这来了都,知吟姐也爱他……你是没看过他俩在一起的时候,眼神都能拉丝……” 乔知吟站在会议间门口,敲了两声门。 没有回应,她便直接推门进去。 印入眼帘的只有空荡荡的座位,对面窗户紧闭,连窗帘也紧拉。 静谧到像是没人。 正当她准备关门往内走时,手腕忽然被拽住。 有股很大的力道将她整个人压制住,将她抵在门口,顺势将门推关。 如此大的动作,却没任何痛感,她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头正压在一只裹着绷带的掌心上。 脸颊被托住,黑影也随之逼近。 而后,冰凉的唇贴了上来。 知尧 乔知吟还没看清眼前人, 但他的味道先一步降临。 鼻息被好闻的沉香味勾拉,有属于朝夕相处那人的清,他的唇是苦的, 有烟味,肆力汲取她嘴里刚吃了糖果的甜。 粗糙的指腹在她的耳侧厮磨, 摁着她逼她抬头适应他的高度,这个吻很急,一点都不温柔, 有将她吞下的趋势。 乔知吟被吻到窒息, 无力的手努力推搡他的肩膀, 眼角几乎挤出湿。 “苏祁尧……”她努力唤着他。 男人似乎没听见,反倒张手与她十指相扣。 头埋进她的脖颈间,急促吮吸。 “苏太太,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 他拍出来的气息都是湿热的,烫到难忍,乔知吟仰头换气, 心跳快到难以控制:“有监控, 你别……” 疯狂的吻戛然而止, 男人松开她的行动没有一丝犹豫,但只片刻又将她拉到监控死角下,再次抵着她相贴。 “这里拍不到。”他嗓音沙哑到不像话,睨着她的眸都蒙上一层雾。 乔知吟并不想理会他, 撤回视线, 移至门口, 只有手还是贪心得握住他。 “你别乱来,我是来谈公事的。” “不重要。” 话题没能打岔,下唇又被咬住, 苏祁尧更圈紧她,“我的私事更重要。” 不知道就这么拥吻了多长时间,每回乔知吟想躲,男人都会掐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来,完完全全将她掌控。 可是他们分明还在冷战中,分明正在办公室里。 越是被他吻着,乔知吟就越是怨他,起初握拳打了他好几下,他不躲也不停下动作,直至她累了,没敢继续打他,他反倒停止这个吻,改为紧紧的拥抱。 他说:“你对别的男人笑。” 乔知吟就猜到他肯定看到自己与彭睿宸独处的那一幕,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她。 低声解释:“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你收下他的花。” “那是糖果。” “你跟他关系那么好。” “我……”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乔知吟满腔再次燃烧着对苏祁尧的不满。 一个把彭睿宸害成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质问她为什么要跟别的男人联系的? 闪着波光的眸死死盯着他,克制住自己踢他的冲动,话到嘴边变成:“跟你有关系?” 两个人的情绪由这话开始变得奇差,苏祁尧拧眉,为她出乎意料的话显沉。 拥抱的手松,两人对视,他重声反问:“我的太太不理我,反倒跟别的男人关系好,我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 “我为什么不理你,你还不知道吗?” 乔知吟觉得自己在吵架这方面永远赢不过别人,譬如此刻,她分明认为自己占理,但当看着苏祁尧那阴沉又隐忍的眼睛时,她又瞬间败下阵来。 讨论过的话题她并不想再说一遍,也知道自己永远与苏祁尧说不通。 她咬唇推开他,不打算再与他呆在同个空间内。 苏祁尧这回再没有坚持将她留下。 就像知道她很生气,知道他们继续吵下去只会让关系更僵,选择留给彼此冷静的空间。 乔知吟胸口翻滚的剧烈燥意又在作祟,烦透了这样的苏祁尧。 大步走到门口,当即将推门时动作又放缓,这一刻竟然在赌那头男人过来抓住她的手挽留她的可能性。 但他没有。 算了,没有更好。 用力推门,踏出这个空间,头也不回,连话都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止步于此最好了,别再有更亲密的接触,也别再给她任何幻想。 下午的彩排还在持续中。 乔知吟中途去了趟卫生间时才看见自己红肿到不行的唇,不免在心里暗骂几声苏祁尧。 用冷水冲了冲脸颊让自己清醒些,结果又在前往舞台的过程中碰见苏祁尧,两人没打照面,陌生相见陌生离开。 殊不知那侧策划部的同事八卦疯了。 小黛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一反常态:“肯定是苏总惹知吟姐生气了,知吟姐明明是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 胡峰摇摇头:“我看未必,估计是知吟姐与彭睿宸关系好那事被苏总发现,他才生气。” “不至于吧?”小黛惊呼,“又不是给苏总戴绿帽。” “一看你就是不了解苏总,他啊,精神病不是开玩笑的,他那病有一个典型的特征就是特缺爱,极度害怕被抛弃,所以占有欲可强了,别说知吟姐跟其他男人关系好,就是说句话哪怕对视一眼估计都不行。” 听这番描述,小黛只觉得后背发凉:“这么可怕?那知吟姐岂不是过得很窒息?” “依我看,苏总的病症估计没那么严重,咱俩才能跟知吟姐关系那么好。”胡峰分析,“但像彭睿宸那种,杀伤力不亚于天降与竹马,苏总估计恨死他。” “这么一说,挺同情知吟姐的,她应该很累吧。” “可不是,他们之间就靠爱支撑了吧。” “有爱就够了吗?” “应该是吧。” 小黛看了看乔知吟的方向,思考片刻:“我觉得不够。” 苏祁尧下午时间还在这边。正因为有他的存在,乔知吟身边鲜少有异性出现。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与苏祁尧的关系变化,难免想要避嫌。 从而导致的后果是,她连工作上的事情都得先通过女同事才能联系到男同事。 这种状态只会加深她心里的烦,她只想过正常平淡的生活。 好在苏祁尧在忙完他的工作之后就离开,她如释重负,只是在时不时之间还总是会想起苏祁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苏祁尧见面又成了件有负担的事情。 - 离开彩排现场,苏祁尧去了趟James工作室。 James厉声阻止他进行电休克,他判断他难以抗住治疗,很大程度会导致永久性记忆力损伤与永久性头疼。 但苏祁尧始终只用一句“我不在意”坚持。 这些都是他能承受的问题,他无所谓,只要保证自己不伤害别人。 James说不过他,但定下两个月的观察期,若是这段时间病情可控那便继续用药物治疗,但凡有任何一次失控行为再做进一步打算。 苏祁尧靠着椅背,并不满意这个方案。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病情严重得多,譬如下午,分明他知道乔知吟与彭睿宸的关系,但就是控制不住将她带到会议室,控制不住质问她。 又把她惹生气了。 James看出他在想什么,用更严肃的语气劝他:“你再严重下去,万一哪日把她忘了,你要怎么办?” “……” 苏祁尧终于妥协。 每回从这边离开都是一致的疲惫,苏祁尧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但愣是半点风景都没能记住。 直至车停在红绿灯路口,视野范围内有几个身穿校服的小孩子手捧奶茶穿过人行横道。 再往上移,路口那头有家奶茶店。 “在那边停车。”他陡然交代。 站在奶茶店门口,他学着记忆里乔知吟的样子点单,调料、口味全都按照她喜欢的来。 这是他初次为自己买奶茶。 脑袋里却全都是乔知吟接触到奶茶时脸上满足的笑。 她说,奶茶一定要加珍珠。 她说,奶茶就得全糖才有意思。 她还说,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杯奶茶就能治愈心情。 他好像学会了。 这是甜,感官上的甜,也是情绪上的甜。 - 自从平安夜下过初雪之后,京城直到现在都没再见过雪。 天气时阴时晴,于乔知吟而言,心情总是随着气候变化。 偏偏最近都是阴天。 筹备了大半年的小年夜春晚即将展开,提前几日整个策划组便启动一级准备状态,夜不归宿是常事。 如此一来,与苏祁尧本就少得可怜的见面次数愈发惨淡,两人生疏得如同未曾认识过。 晚会当天,乔知吟尽职完成工作上的要求,负责接待苏氏的人。 见面仅是握手互相问好,与接触其他赞助商无异。 “好久不见,苏太太。”苏祁尧语气漠然,全然无视周遭其他人,目光始终追随她走。 乔知吟还在别扭中,更不喜欢他在公众场合如此大胆的称呼。 她的回应则是:“苏总您好。” 称呼又从“苏祁尧”变成“苏总”。 苏祁尧神色掠过怏怏不悦,但仅一闪而过。 反倒从他衣冠楚楚的西服外套中掏出颗糖,握在掌心递给她。 “……” 乔知吟哪里想过他会有这个动作。 本磨练得平静的心境再次掀起波澜,伸手接过,垂着眸没有看他。 她还真是奇怪,再生气的时候只要他的一颗糖,她气就消了。 “再帮我个忙。”苏祁尧的声音在顶上穿过。 “什么忙?” “帮我签个名。”苏祁尧示意自己右手。 “……” 他还握不了笔。 乔知吟应好,默默走到签名栏前,抬笔凭借着自己对他签名的记忆一笔一划。 很奇怪的是,这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又成了两人独处的空间,再给了苏祁尧机会靠近她,与她共同描绘自己的签名。 在这个躁动浮华的环境中,两人的独处却那么静谧。 气息缠绕,略加暧昧。 男人再随意提及:“你不在的日子里,没人帮我签名。” “那你怎么办?”乔知吟不自觉被他带领着,细声询问。 “堆积着,等你回家帮我。” 签名结束,双手分开,凉意趁机入侵。 男人弯腰,在女人耳侧。 气流穿过发丝,碎发轻抚皮肤。 “今晚可以么?” 知尧 其实乔知吟晚上原本不打算回家。 他们为了这场晚会忙碌了那么久, 眼下总算结束,部门内约了通宵庆祝,往常这些活动她都会参与, 眼下自然爽口答应。 但苏祁尧又在这时出现,漫不经心露出自己的手卖个惨, 再问她,今晚可以吗。 行动比理智更先回应,她竟点头应下。 周遭明显活跃些许, 男人若无其事接过她手上的钢笔, 指腹留在她握住的位置摩挲, 带走她的温度。 最后留给她一句:“结束后等我,今晚见。” 凝注远去的飒爽英姿,视线才逐渐聚焦,乔知吟晃过神来——她怎么答应了。 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不跟这人关系太亲密。 结果再次被他牵着跑。 晚会即将开始,签名栏处经过的人增加,她赶紧收回看着苏祁尧的那略显呆滞的目光, 很快投身工作。 她在后台, 苏祁尧在现场, 两人没有见面机会,但闲暇时候她还是喜欢靠在门口望着他失神。 不得不说,仅看外表的话他是有着极大魅力的一个人,但现场敢与他攀谈的人并不多。 大多数人还是忌讳所听到的那些传言, 认定苏祁尧是个有家族病史、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恶煞, 对他怀有三分恐惧。 包括商业上的合作伙伴, 包括乔知吟公司的同事,也包括曾经的乔知吟。 但在接触过苏祁尧之后,乔知吟才发现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人。 他有温柔的一面, 愿意学着去变好,那骇人听闻的病症背后是一段无光的受压迫的过往。 这些都是别人不知道的事。 他活得还是很孤独。 “知吟姐,也不至于这么光明正大秀恩爱吧,我看你对苏总的爱意已经清清楚楚写在脸上了。”小黛在乔知吟旁边偷笑。 乔知吟迅速撤回目光:“哪有?” “都在这站了好几分钟了,还说没有。”小黛也朝苏祁尧的方向看了看,“听说苏总一过来就在找你。” “嗯?” “明显想见你呗,我猜啊,他离了你就活不下去。”小黛调侃。 乔知吟投去一个无奈的目光,点了点她的鼻尖,“我去忙了,不陪你瞎说,对了,我晚上不跟你们一块通宵。” 小黛秒懂:“行嘞,那你早点回家进被窝里通宵去吧。” - 晚会临近十二点结束,来宾退场,但工作人员还有其他工作需要处理,一时半会走不了。 记起苏祁尧说过的话,乔知吟干脆发了条消息让他别等她,他起初没回复,后头乔知吟忙起来也忘了这件事。 彻底完成所有事时已经凌晨,每个人都很疲惫,但精神还处在极度亢奋中。 乔知吟与部门同事结伴离开,一路上听着他们讨论要去哪吃宵夜。 “知吟姐真不跟我们一起去啊?”有人问。 小黛替她回应:“有家室的人当然要回家陪老公啦,才不跟我们这些单身狗在一起。” “难怪刚才看苏总的车还停在外头,应该是在等知吟姐吧。” “他还没走吗?”乔知吟顿了顿,顺势摸到放在兜中的手机。 动作尚未完成,迎面出现一位手捧鲜花男人朝他们而来,他恰好逆着光,身影被打上一层光晕,在黑夜中是亮眼的存在。 乔知吟心一怔。 下意识将来人与心里那个人联系起来。 “彭睿宸?”旁边有人喊。 原来不是。 黑影朝他们热情挥挥手,俨然进入有灯光的区域,彭睿宸将花递给乔知吟,再与其他人道:“辛苦了,这是送给你们整个策划部的花。” “哟,你怎么会突然送花?”胡峰搭话。 “我们约定过的,每当对方完成大任务的时候都会为对方送一束花。”彭睿宸回答。 这个约定是在大学时候为了相互鼓励而定下的,包括严嘉玥在内,属于他们之间的仪式感,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很少再这么做过。 乔知吟捧过花,努力压住眼里闪过的失落:“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件事。” “刚才下班后恰好路过花店,才想起这件事,顺便买了送过来。”彭睿宸笑着解释。 因为他与策划部其他人关系好,所以这束花是送给所有人的,除此之外还约了彭睿宸一块吃宵夜。 听着他们热情的交谈,乔知吟将花交给准备回公司的同事,很快与他们告别。 身上仿佛残留有花束香味,隐隐扑鼻,视线内人群喧嚷愉悦,这种氛围总能缓合心情。 再一抬头,发现苏祁尧的车就停在对面。 车外并没有人,她也无法穿过单面窗瞥见车内的情况,也只有在她临近时副驾驶车门才打开,张助过来迎接她。 这边略显冷清,隐有几声属于夜晚的鸟啼。 乔知吟回头发现彭睿宸他们还站在路口,多望了一眼后才上车。 那边热闹非凡,相比之下车内安静到尴尬。 在车启动前,她随便找个话题出声:“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跟你说了,我会等。”苏祁尧闭目养神,在这些事情上他总是出奇有耐心。 乔知吟无言,连手机都懒得看,靠在窗边继续看着身后那群人。 直到又一个声音将她拉回来:“打扰你的兴致了?” 苏祁尧面色不带喜怒,再平淡的音色都能扰乱心境。 乔知吟才想起,苏祁尧应该撞见她与彭睿宸相处的那一幕。 “不是。”她坐直,神思恍惚,没想多说。 倒使她显得过份冷漠,对苏祁尧爱答不理那般。 苏祁尧挑眸扫她,主动提起:“刚才他来找过我。” 他?彭睿宸? 乔知吟重视些,侧头难以置信看他,带领车内空气掀起一阵漩涡。 迅速问道:“说什么了?” 像枯萎的花在瞬间绽放,可惜是在提到别的男人时的反应。 苏祁尧收回目光,彻底阖眼,将自己置身于虚无的黑暗中。 不受控所想的全是她方才收到花时脸上幸福的笑,分开时还恋恋不舍回头望,直到现在心里所想估计还是那个人。 心里总有个声音,让他将这样的她牢牢拽在手中,让她只为自己一人笑。 与不佳的念头抵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并非跟你有关的话题。” 感受到女人低头无声,气压随之降低,他又问:“很失望?” “没有。”乔知吟简要回答。 苏祁尧接着复述:“工作上,引荐他们的项目。” 话落再补充:“你应该清楚这件事。” 乔知吟别过脸望向窗外,每回提起这个话题她都很烦。 她随口问道:“你答应帮他们了?” 再强的忍耐性终是因她一句话溃败,苏祁尧指腹摁住太阳穴。 “苏太太是不是把商业上的事想得太简单了?”他反问,“还是说,你认为我必须帮这个忙?” 乔知吟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不应该”,好在忍住了,只能尽本分用还算理性的言语与他商量:“他们那个项目很有发展潜力,是他们团队耗尽心血设计的……” 没能得到回应,话音越来越弱,散落在半空。 太过急切的态度,反倒令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更非同寻常。 “看来苏太太比我还要了解这个项目对我们的帮助。”苏祁尧嘴角挂着讥讽,话语却一字比一字更重,“但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他们所谓的心血买单?”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苏祁尧哪能知道乔知吟心里正受着怎样的煎熬,一边是自己多年的朋友,一边是婚姻,她处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她也不想以此道德绑架苏祁尧,可她又怎么能对彭睿宸的事情坐视不管。 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交谈再一次不欢而散,可惜路途遥远,他们被迫处在同一空间下。 乔知吟心里只剩下后悔,早知道晚上就不该答应回家。 苏祁尧的注意力也放在窗外不断变化的景物,眉宇写上怅然。 忽而问道:“你的花去哪?” 乔知吟没什么好脾气,“他是送给我们整个部门的,又不是只送给我。” “因为你们那个约定?”苏祁尧追问。 没得到回答,他再补充:“你朋友圈里发过。” “是。” 他就知道监视她,就知道刨根问底。 在他身边,她永远无自由可言。 又听苏祁尧的话: “苏太太,你是不是特别看不惯我?” 乔知吟还是不想理他,仿若正用行动告诉他这个答案。 苏祁尧眸光黯淡,整理晚上所见的画面。 继续道:“我不是什么正常人,不如别人体贴,不会照顾你,也不知道应该送花,跟别人没有可比性。”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刚与她吵完架,又来说这么几句卖惨的话,又要让她多理解他包容他的所作所为吗? 烦闷情绪堆积,声音从酸涩的喉道中钻出来:“是啊,就是特别讨厌。” 眼神躲闪,企图用强调来证明自己:“很烦你,真的很烦。” “无所谓。”这是苏祁尧给她的回答。 “只要别离开就行。” - 乔知吟一直思考自己能通过什么方式帮助彭睿宸,没想到几日后会收到一则好友申请,来自彭睿宸的合作伙伴。 通过申请后对方首先发了彭睿宸喝醉酒的视频,再解释来历:他们想让乔知吟帮忙,势必要拿下与苏氏的合作,挽救他们整个企业。 这又何尝不是在给她压力,有这事压在心头,乔知吟几日没能睡好,精神状态特别差。 除此之外她得知他们有场与苏氏的应酬,听说十分重要。 当天傍晚她在厨房心不在焉假装饮水,那侧苏祁尧西装在身准备出门,两人没有交流,各怀心思。 估计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苏祁尧停下动作主动出声:“一起去?” “……什么?”乔知吟陡然心虚。 “你那旧朋友举办的酒席。” 乔知吟捧着水杯,看着水平面晃晃的波光,“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苏祁尧不动声色,“都是熟人,不是么?” 乔知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犹豫不决。 “不走?” 她才下定决心:“好。” 知尧 乔知吟在刚抵达时便后悔过来。 她是真的很讨厌这种应酬场合, 更何况要亲眼看着自己朋友讨好身边人,对她,对彭睿宸都是种折磨。 可惜她刚意识到这件事, 已经没了反悔余地。 双方即将见面,苏祁尧紧握乔知吟的手, 强势不给反抗。 见到彭睿宸的那一刻反应更剧烈,死拽不松,任由手臂青筋顺着手腕向上扩散, 就算将乔知吟掐疼也不在意。 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宣示主权。 乔知吟被迫用另一只手勾住他, 她没想挣脱, 但不希望苏祁尧用如此大的劲。 她手腕很不舒服,心情更不舒服。 这边的人很多,除了彭睿宸整个团队之外还有几位苏氏的高管,包间内满是正经严肃的商务气氛。 彭睿宸没想到乔知吟会过来,面色闪过几分疑虑,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苏总, 苏太太。” 苏祁尧没应, 散漫前往主位, 牵着本还打算与彭睿宸攀谈的乔知吟一起。 乔知吟被迫吞下自己的话,几乎被控制着直到坐下。 这里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没有善意,要么是厌恶与意味深长,要么是疏离与瞧不起。 她出现在这真的很多余。 心情压抑得很, 坐在最瞩目的地方, 她在苏祁尧耳侧低声请求:“苏祁尧, 我手疼,你能不能松开我?” “松开你,好让你跑去找其他男人?”苏祁尧慢条斯理饮酒, 他的动作始终那般优雅,可说出来的话每句都带着刺。 “不,不是。”乔知吟疲弱解释,“我能去哪?这里不都是你的人吗?” 可尽管这样,苏祁尧还是无动于衷,握着她的力道不松反更重。 在她耳侧以暧昧的动作轻吐:“别指望能离开。” 乔知吟无能为力看着他。 压眸再看向紧握的手,再没了半点温馨。 同时有人敬酒,乔知吟本想将礼数做全,酒杯又被苏祁尧接过,替她喝了酒。 因此被揶揄惧内,包间氛围有所缓和,只有乔知吟尤其低落,压根不想听到任何将她与苏祁尧联系在一起的话题。 “吃饭。”苏祁尧放下酒杯,主动将她爱吃的菜夹到她跟前,语气缓和些许,但多的还是散不去的漠。 乔知吟没吱声,他让她吃饭,她就吃,乖巧本分得像是被他操控的躯壳。 应酬在继续,彭睿宸他们尽力介绍自己企业的项目,处处看人眼色,生怕哪里怠慢。 但商业上的事情何等残酷,没有人会因为他们努力而动容。 甚至加以刁难—— 苏氏的人都能看出苏祁尧与彭睿宸不合,争先恐后试图通过为难他的加深自己在苏祁尧心目中的印象。 乔知吟起初没能知晓暗涌的这些事,直到无意间听到某位高层的话:“诸位都是名校毕业,但却是这种实力,不应该啊。” 已经谈了这么久的合作,却在这种时候挑刺,意味如此明显。 她看向前方的所有,苏氏的人无不笑着,而彭睿宸他们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陪着笑应和。 “我们还在学习提升中,现阶段确实还有很多不足。” “原来你们还有这种自知之明,平常这种合作放在我们面前,我们连看都不看一眼。” 笑声刺耳,乔知吟的心也仿佛被什么踩中。 尽管苏祁尧就在身边,但她还是没忍住替他们回怼:“看都不看一眼怎么知道项目的好坏,您过于言重了。” 那位高层的笑停滞,因被一小丫头反驳而不悦,但看向她身侧的苏祁尧,又只能截住所有话语。 改为:“早听闻苏太太是重情义之人,看样子是准备替我们接下此次合作。” 乔知吟哑口。 这种场合她又怎么会有话语权,只能眼睁睁看着朋友被欺侮。 她很希望苏祁尧能替他们说句话,但这种事只能是幻想。 兴许是见苏祁尧没反对,那群人刁难得愈发起劲,完完全全将他们批得一无是处,却还不断使唤他们倒酒。 乔知吟怎么可能会好受,着急却力不从心,尽管明知道会被讽刺,她还是会忍不住出头。 而她的一举一动全被苏祁尧看在眼里。 起初通过小动作提醒她,她不管,他的耐心逐渐耗尽。 他在她耳侧道:“苏太太,你对你那旧朋友的心思未免太过明显。” “……” 乔知吟只觉得好笑,侧头调整自己不自觉泛上湿的眸。 她没出声,被牵着的虎口处又被摁了下,“请收起你那深情注视的目光,你现在是我的太太。” 她也不知道是从何来的脾气,反掐着苏祁尧的掌心,想与他的力量抗衡,以此发泄。 他怎么就无法明白,她从来没有对其他人动过不该有的念头,她现在所做一是因为友谊,二是气他,气他那些执拗偏激的思想。 可她无论做什么,在苏祁尧眼中都会成为是因为旧情复燃而打抱不平。 “你以为我出现在这是为了跟别人调/情是吗?”她死瞪他反问。 “你没这么想过?”苏祁尧避开她气急到不知所措的眼神,在环绕着攀谈声的应酬场中细数她的所作所为,“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而你的注意力一直在别的男人身上,对他笑,替他解围,对了,你们此前经常联系,还会专门为他烘焙。” 只能以酒冷静,喉结滚动带动酒精扩散在五脏六腑:“可你没有这么对我过。” “那是你活该!” 乔知吟的情绪早在他质疑她的时候溃不成军,下颚的血管凸起,死咬着唇。 偶有些人听闻动静,小心谨慎看向他们,又不明所以收回,各怀心思。 苏祁尧自然有恼意,一并隐忍,讽刺:“是,毕竟是我强硬将你留在身边,所以我活该看着我的妻子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 “你也知道是你强迫我的,永远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乔知吟气到语无伦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直到落下之后才察觉自己话说得太重——他们的婚姻,又怎能用强迫来形容。 她知道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只会更激恼苏祁尧的脾气,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眼神逃避。 “我去趟洗手间。” “坐下。” 苏祁尧的话语很重,将刚起身的乔知吟拽回到身边,再无任何商量意味。 微微颤抖的手臂全在代表他此刻的怒气,是鲜少在乔知吟面前展露的凶。 场内因这个微小动作而陷入一阵小风波,气压急遽降低。 彭睿宸也被吓了一跳,紧张看向主位这两人,求情似的轻唤:“苏总……” 但话音刚落,苏祁尧便投去警告眼神,如同锋利刀刃,彭睿宸身边人赶紧拉住他。 气氛只停滞几秒,这边苏氏高管打岔过去,持续聊着项目上的事情。 乔知吟无心关注这些。 她有时候是真讨厌自己的泪失禁体质,譬如现在,她分明很气,却更想哭出来。 偏偏苏祁尧还在她耳侧咬牙低语:“是,我活该,你不是想看吗?那就继续看,将他看清楚,记在你心里。” 还是没忍住落泪。 她无法解释,在当下的场合,在苏祁尧面前。 她分明早该想到的,对苏祁尧来说,彭睿宸是他的心魔,使他心里那可恨的占有欲又在作祟。 又怎么能指望今晚能平静。 其他人在讨论什么内容她已经没能听清楚,面无血色坐在原处调整心情,再不愿吃饭,更不喝酒。 但这场应酬还没结束。 那些人仿佛以彭睿宸他们取乐,开始上身到人生攻击,再不提合作的事,任凭他们多么努力将话题带回来都无济于事。 说到最后,甚至有人提议:“谈合作至少也得让我们看看你们的诚意吧,没让你们准备其他,这样吧,你们谁下跪敬个酒,诚意到了才好进一步考虑。” 那人说话的同时眼神还下意识瞥向苏祁尧。 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 几人面面相觑,彭睿宸握着酒杯,他别无选择。 眼前画面渐渐清晰,乔知吟眸底全是难以置信。 她只能轻拉苏祁尧的手:“苏祁尧,你别这么对他。” 可这本就不是苏祁尧的提议,她的话先替他定了罪。 苏祁尧面色阴沉,自不可能有所行动。 彭睿宸端了满酒的酒杯站起身,他晚上喝了很多,身躯摇摇欲坠,却还是强忍着不适前往高管这头。 “苏祁尧……”乔知吟再次求助。 但苏祁尧只是看着,不含感情,就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乔知吟何其绝望,质问他:“你有没有良心?” 再忍不住心底的情绪,她用力将苏祁尧推开,甩开紧握了一个晚上的手,跑到彭睿宸面前,挡住他的动作。 “知吟。”彭睿宸愣了愣,想拉住她。 但乔知吟处在崩溃的边缘,她无法接受晚上所见的一幕幕。 像是孤身与千军万马抗争,她控诉所有人:“拿别人取乐很有意思吗?你们压根没想过谈什么合作,能不能不要这么过分?” 她恨极了那些拱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明明他们心术不正,明明就算彭睿宸跪下他们也不会答应合作,可他们就是认准了彭睿宸不可能拒绝任何要求。 他是赌不起任何可能性,任人欺凌也在所不惜,但乔知吟怎么能看得下去。 场内因她的话而陷入肃静,笑声不再,面色凝重。 主位上那人兀自沉静,侧边灯光在他脸上打上清晰的分界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能捕捉到他的狠。 “差不多行了。”他厉声道,一言打断那些仍蠢蠢欲动的人。 乔知吟麻木的眸与他对视,连夺眶而出的泪都未曾察觉。 她看着那人站直身,身躯凛然,他接近她,眸里书写着审判。 灯光与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分明是暖黄色的他,可气息只散发出阴冷,在冬夜里凝结万物。 乔知吟重新被他牵着手腕,被拖拽着往外走,她的双腿俨然不是自己的,被迫前行。 可她是多么讨厌这个人。 他总有轻易将原先正常的生活搅乱的能力,却又从来没有弥补过失的自觉,他不会知道她有多痛苦,他只知道她正替别的男人出头。 一月份的京城随处充斥着酷寒,凌晨的街边空无一人,让亮着的灯都显得刺眼与多余。 乔知吟想甩开苏祁尧的手,她不想跟他呆在一起,更不想跟他回家。 但她力气那么小,手腕被掐到通红,她没有任何办法。 “你松开我,我不想跟你走。”她尚有反抗的能力,拼命捶打他。 苏祁尧自然不可能遂了她的愿,声线里满是隐忍:“然后呢,回去接着以苏太太的身份去找其他男人?” “我没有!” 乔知吟刹住脚步,停顿在车前,一字一句告诉他:“他只是我的朋友,我这么做有错吗?” “朋友需要做到这个份上?”苏祁尧总算止步在路灯下,背对着灯光盯着她,“苏太太,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我,跟对他,完全不是一个态度。” 一整个晚上,苏祁尧始终看着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互动,而这个人还告诉他“活该”。 他嫉妒到抓狂,恨不得从此将她锁起来,只对自己一人笑。 他不理解,自己到底哪里比不过那个人。 乔知吟大胆与他对视,反问:“为什么不能?他是受害者,他被你害成这样,而你还要继续迫害他。” “我害他?”苏祁尧唇边挂着讥笑,“原来在苏太太的心里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敢说没有吗?”乔知吟话出全是哭腔,“不是你,他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苏祁尧眉宇阴沉,愈发难以保持冷静:“要是早听见苏太太这番话,他今晚就别想安然踏出这里。” “啪——” 响亮巴掌声穿破云霄,惊扰了寂静的夜中。 乔知吟打了苏祁尧,眼泪不断往下落,顾不上其他。 拼了命的发泄:“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相信过我?我跟彭睿宸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让我怎么看着我的朋友被你这么为难?” “你可以借口你这个人没有理解能力,但是我有!你让我永远对不起我的朋友,让我永远背负着愧疚,你满意了?” 苏祁尧被她打,也不恼,由着她打骂。 再努力保持冷静的声线都带着颤:“你认为都是我的问题?” “不是吗?”乔知吟发了恨的推他,“你不同意我跟他接触,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我是个正常人,我会很痛苦!” “苏祁尧,我问你,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了?你买来的物品?你的归属物?你的控制欲能不能别太强?” “我是个完整的人,不喜欢被你掌控!” 苏祁尧自始至终没有替自己辩解过一句。 乔知吟眼神空洞,感觉自己完全被打垮。 只剩下尽力的嘶吼: “我不想跟一个疯子待一辈子。” 知尧 乔知吟终于还是回了乔家。 后面的几日, 她大病一场,高烧始终不退,混乱发沉的脑袋不断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越是折磨着心智,病更难好全。 苏祁尧没有联系过她, 她也没有苏祁尧的消息,这个人好像就这么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只有她知道,消失不了。 永远都消失不了。 她生病的日子都是乔父乔母在照顾她, 他们心疼地看着自家女儿被折磨成这样, 可也无能为力。 “咱女儿嫁过去后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看现在又被折磨成什么样了。”乔母惆怅,抓着乔父的手商量对策。 乔父同样叹气:“咱家企业都在苏氏手上,要没了他,我们也过不上现在的生活。” “过不上就过不上,女儿的命重要,大不了我出去打工补贴家用。” “你也知道这是妈的意思, 她思想纨绔, 怎么可能会松口。” 当初逼迫乔知吟结婚的事情已经把整个家卷得鸡犬不宁, 乔家上下所有人都劝不动老太太,他们身为父母却只能看着女儿含泪出嫁。 这么久过去了,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还以为女儿嫁过去至少不会受苦。 但如今看她的样子才后怕, 这段时间来她到底经受了多少委屈。 乔母说着说着落下泪:“要不是妈出去旅游几日, 咱女儿都回不了家休养, 这造的是什么孽啊,我生的女儿,命运却在别人手上……” 乔知吟在房间内听到这些对话。 她很想安慰他们, 自己其实过得没有那么差,但这些话压根没有信服力。 或许这些日子中真的有发自内心快乐的时刻,但她现在很累,真的很累。 下午,她在花园里曾经小黄鸭居住的地方呆着,修剪埋葬它的那棵树旁的枝叶,放空自己。 听见院子处的动静,她猜到是乔亦筱回来,立刻放下东西朝她奔去。 “姐姐。”双手抱住乔亦筱,憋了很久的委屈再没忍住。 乔亦筱也难受,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难受不难受,他们都不值得。” 乔亦筱还是通过顾恒钧才知道他们俩人的事情,她始终有种预感,跟精神病人生活在一起难免会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换做谁都承受不了,累积到一定程度总会爆发。 乔知吟太久没有出去散散心,下午时分乔亦筱便带着她在附近走走逛逛。 腊月二十八的日子,新年氛围浓厚,各处都在准备着过年,这曾经是乔知吟很喜欢的阶段。 姐妹俩买了点年货,找了间甜品店坐下,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 乔知吟以最好的状态发了朋友圈,又在后面的一段时间内时常心不在焉盯着手机。 第不知道多少次失落放下,她暗中决定再也不看手机。 乔亦筱看着她,忽而出声:“后天就是除夕夜,时间过得好快。” “嗯。”乔知吟细声回应,又开始出神。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常更冷。”乔亦筱感叹。 “对,太冷了。” 身边忽而传来一阵躁动,侧目的天气有了些许变化,乔知吟随之往窗外望。 白天的亮光揉进她的眸中,再散落着星星落落,世界都变得丰富了起来。 又下了雪,是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 就这么沉默看了许久,忘记其他,乔知吟脑海里闪过的画面竟然是跟苏祁尧有关的。 她想起平安夜的那场初雪。 她盘腿坐在窗前,等啊等,正如现在这样仰头,有向往有期待,等到雪停,都没等到那个人。 那天晚上苏祁尧会在干什么呢。 是在公司里加班,还是跟他的朋友们在一块玩,又或者做了什么更有意思的事情。 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不知道他有没有一刻在纠结要不要回家,更不知道他看见雪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们的那个约定。 可是。 明明又不是她主动邀请的苏祁尧,他不过就是爽约。 她又为什么要这么难受呢。 这场雪下得比那天更壮观,在年末的风中绽放诉说的愁绪。 “今年除夕夜你还在这边过吗?”乔亦筱的声音回荡在耳廓。 乔知吟收回看雪的视线:“应该是的。” “咱们从小到大每年的除夕都是一家人一起过。”乔亦筱笑着道,“团圆依旧。” 说来也是。 前年除夕夜乔知吟还没结婚,虽闹得不愉快,但还是顺利吃完年夜饭。 去年除夕是苏祁尧消失的那段时间,她也有理由回乔家过年。 今年除夕是在意料之外。 “你说,苏总会过来吗?”乔亦筱试着提起这个话题。 乔知吟垂眸,咬着面前饮料的吸管,“不知道他,希望不会。” “他应该没有其他亲人了吧?” “……嗯。” 没了她,他的除夕夜好像只能独自度过。 乔知吟此前其实也想过好好陪伴苏祁尧,让他也能体会到冷暖。 但他并不稀罕她这些自作多情的照顾。 那日他们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她说了伤人的话,苏祁尧没再阻止她离开,后来的一路她没有回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后来彭睿宸告诉她,他们离开时发现苏祁尧还在楼下,就站在光影婆娑处抽烟。 那时是凌晨,是她离开的两个小时后。 他还在那里站着,仿佛想等着她回来。 彭睿宸让她别怪苏祁尧,因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不是苏祁尧的错,他没有说过侮辱他们的话也没让他们做有损尊严的事情,罪魁祸首是那群目中无人的管理层。 充其量只能怪苏祁尧没有阻止,但其实他们都明白,苏祁尧没必要为了素不相识的人与公司高层闹僵,这是人之常情。 再退一万步讲,在那个时候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跟其他男人互动,谁能好受。 乔知吟也想过,会不会真的是自己误解了苏祁尧。 可她怨的是一意孤行又不解风情的他。 从甜品店出来时已经傍晚,雪还没停,飘曳眼前遮挡视线,乔知吟张开被手套覆盖的五指接住一片雪花。 舍不得揉碎它,就这么看着它安然无恙停留。 乔亦筱还在甜品店里头,她孤身站着等她,偶尔抬头望天,再看向街边。 忽而捕捉到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单薄,长款灰黑大衣沾上数朵雪花,本受了伤的手揣在兜中,另一只手被冻得通红,却固执停在半空。 竟是随着她方才的动作接住落雪。 他还没发现乔知吟正在看他,她赶紧收回视线,不想与他打照面。 “苏总?”乔亦筱恰时过来,一眼捕捉,“他过来找你的?” “不知道。”乔知吟随口回应,心思早已跑到那头路灯下人影那边。 乔亦筱再看了眼:“你打算过去找他聊聊吗?” “……不要。” 可心里的那股冲动是多么罪恶,她抵不过,悄悄将注意力挪过去,本想看他在这边干什么。 却没想到这次直接与他撞上。 心跳频率慢了一拍,掌心紧握,雪花随着融化在她的温度中。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这道视线却那般清晰炽热,那头的人脚步略微挪动,似乎打算往她的方向前来。 乔知吟忘了行动,就这么看着那人靠近她,动作从迟疑到泛上希望。 她才急了,牵住乔亦筱的手:“走了。” “知吟……”乔亦筱边被乔知吟拉着,边回头看那男人。 他形单影只,以为乔知吟愿意理他,却又在她毫不犹豫转身的动作中落了空。 “他没追上来。” 两人从人流密集处穿梭至拐角,乔亦筱看了看乔知吟,才道。 乔知吟松开她的手。 不知道为何,松了口气的同时却蔓延着失望。 “他想来找你,但你撒腿跑了,他才停下。” 乔亦筱关注着她的每个表情变化,安慰似的点了点她额头:“明明是你不想见人家,现在反倒不开心了?” “我不想见他,万一他又要强迫我回家。” 乔亦筱眸里的情绪颇深:“也好,你回家是为了休息,没准见了他更难太平。” “……” 乔知吟突然不希望乔亦筱这么说苏祁尧。 只有她最清楚,苏祁尧要真的这么想就会直接找到乔家,哪里还会让她在这呆那么久。 回家的路上会经过方才那条街,乔知吟靠在窗前,视野中再度出现那个身影,他还在那,周围尤其空荡,他愈加落寞。 没好过的心情因此变得更糟糕,吸了吸鼻子。 乔亦筱心里也不好受,她想着,如果当初是自己代替乔知吟嫁给苏祁尧,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摸了摸乔知吟的头,告诉她:“如果你想离婚,那你就告诉我。” 乔知吟一顿,继而摇头:“他不可能会同意离婚的。” “我们家如今的情况比之前好很多,脱离了苏氏也能运营下去,到时候其他事情我会让顾恒钧帮忙,只要你想,我们都会帮你。”乔亦筱道。 “然后连累顾家,跟我们一起流浪街头吗?”乔知吟知道事情绝对不会是表面说的这么简单,他们曾经对抗过,最终只能无力收场,苏祁尧想做的事情不折手段一定会做到,若她真的敢有什么动作,以他的性格怕是会将京城掀翻。 “我已经不想离婚的事了。”她说。 “可是如果你不开心的话,别勉强自己。”乔亦筱又自责又焦急。 乔知吟搭着窗望着还在下落的雪花,噤声不语。 她突然在想,自己放弃离婚念头的原因难道只是知道不可能离婚吗。 就像她如此怪苏祁尧,又何尝不是说明自己太贪心。 她本可以与他相敬如宾,互相不过问彼此生活,就这么过日子的。 可是她不满足于此。 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人还是原来的人。 只不过磁场瞬息万变,她对一些人的态度好似也在变化。 - 这场雪下得并不讨喜,盖过黄昏的风头,又无法将雪景的美尽致展现。 飘荡的些许雪花留在窗边,恰好卡在缝隙间,苏祁尧将心神定格片刻,出奇行动将堆积的雪扫落。 “苏总,您确定不去乔家吗?”张助问道。 他们下午是专程过来的,因为恰好听熟人提及在这边碰到乔知吟。他们好几日不见面,苏祁尧几乎丢了魂,哪怕远远见她一面也足以。 苏祁尧饱含倦意阖眼,骤然想起乔知吟亲口说的那句—— “我不想跟疯子过一辈子。” 她说他是疯子。 接过张助递过来的药,连水都没服用直接吞下。 “不去。” “或许您可以找她好好聊一聊。”张助于心不忍,提醒。 苏祁尧扯开毛衣领口,只觉得快窒息。 他出声:“她不想见我。” “乔小姐是个很好的女孩,如果您告诉她您的苦衷,相信她能理解的。”张助还是坚持。 轿车没启动,仍停在薄雪皑皑的街道旁,车外喧嚣,车内阒然。 苏祁尧的呼吸才缓过来,手中矿泉水一口都没喝,反倒被他掐到变形,洒出来许多。 他没回答张助的话,反倒问:“张助,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疯子?” “苏总。”张助明显愣怔,心沉入谷底,“您有您的苦衷。” 苏祁尧唇边划过自嘲。 乔知吟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疯子。 而普通人见到疯子会害怕。 张助读懂苏祁尧的介意:似苦口婆心:“苏总,有些事您不应该自己扛着。”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苏祁尧追问。 “乔小姐一直想靠近您。”张助告诉他,“但却被您越推越远。” ——“你根本不爱我,你对我只是占有欲。” 乔知吟的声音再次环绕在耳侧。 苏祁尧如今才能明白,他错得有多过分。 在此前漫长的岁月中,他只抱着占有她的目的,不过是一己私欲,他贪恋她的笑,贪恋她的味道,误以为把她留在身边就满足。 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笨拙如他,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要犯过错误才会明白。 “张助。”喉结滚动,划过艰涩,“你告诉我,什么才叫爱?” 张助不知该如何回家,爱这个字本就没有定义,体会过爱的人自然能懂。 所以苏祁尧无法理解。 “算了。”苏祁尧转折,他也认为他如此提问很蠢。 或许只有自己能够回答自己。 - 乔知吟临时得知一个消息——祖母回来了。 祖母回来后听说她近期都会住在乔家,反应非常强烈,恨不得立刻将她送回去。 她站在大厅,低头静听那些数落。 她以为,自己今天必须离开这里。 但意料之外的是,祖母在拨通苏祁尧的电话准备亲自致歉时,得到的回应反倒是让乔知吟在这边休息几天。 有了苏祁尧这话,祖母才松口让乔知吟留下。 分明是自己的自由,却要经过层层审核,自己无法掌控,这种感觉让乔知吟非常累。 这日早早睡下,醒来是大年三十,乔家上下忙碌晚上的团圆饭,各处欢声笑语居多。 乔知吟本想过去帮忙,却又被祖母命令:先回趟苏家拜年,见完苏祁尧之后才能回来。 去就去吧,为了自己能过个舒服的年。 但她没打算跟苏祁尧打照面,想着顺便回去把自己的日用品带过来,她近期都不想跟苏祁尧同处在一屋檐下。 在过去前乔知吟先去趟严嘉月那边拖了会时间,下午四点才到达颂苑。 时隔一周再次推开这扇门,睨见眼前的家,她竟觉得陌生—— 门口处贴了副对联,室内原本空荡荡的地方被多种挂饰填满,桌上摆放许多年货,对面摆了颗橘子树,窗前架子上的一盆盛放的花尤为亮眼。 那是他们一起买的蝴蝶兰。 已经开了花,多个花苞齐放,是她初次见到的茂盛,惊艳到窒息。 这么久没回来的家竟然多了家的温馨。 乔知吟眼神略有波动,但很快忍住,关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待到她再次出来时是半个小时后,苏祁尧出现在厨房,一反常态系上围裙,手边正处理一条三文鱼。 乔知吟拉着行李箱经过,他只是抬眸扫了眼,将手边的刀放下。 主动示好:“那边有热牛奶,口渴可以喝。” “谢谢。”乔知吟躲开他的眼神,“但不用了。” 苏祁尧没有靠近她,却又舍不得她这么快离开,只能用话语挽留:“我知道你会过来,乔家给我打过电话。” 乔知吟只是疏离的一声“嗯”。 “打算在那边住多久?” “……不知道。” “那就呆到你不想呆为止,我会跟乔家说清楚。” “……” 今天的他太好了。 好到仿佛他们没有吵过架。 乔知吟紧握行李箱拉杆,心境又被他三言两语拨动。 “现在就回去?”苏祁尧的话还在继续。 她还是简单的回答:“嗯。” “不多留一会?”男人终是将难舍直白表达。 乔知吟的“不要”二字卡在喉咙口,难以倾吐。 却又在给出答案之前,听到下一句邀请: “今晚是除夕夜,要不要留下来陪我吃顿饭?” 知尧 “算了。” 乔知吟没有看他, 往后退一步,依靠装着自己物品的行李箱坚定决心。 她不想跟他呆在一起,怕自己再次不自觉坠入他埋伏的陷阱中, 又被他狠狠推开。 苏祁尧没勉强,将目光移至窗前随风飘动的风铃, 白日的亮光只能在他眸里留下落寞。 他点头:“我送你?” “不用,我打了车。”乔知吟还是拒绝。 “好。” 她就这么从这边离开。 可却又想起与乔亦筱交谈过的话:苏祁尧没了她,就只剩下一个人。 一个人的除夕夜, 她不敢想象这个画面。 行李箱滚轮在大理石瓷钻发出微弱却又震耳欲聋的声音, 大门被无声推开, 人影已经出现在门外。 乔知吟止住脚步,回头再看了看苏祁尧。 于心不忍占据胸腔,她还是道:“新年快乐,苏祁尧。” - 回乔家的一路上,乔知吟心情越想越低落。 但她忍住所有冲动,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祖母就在大厅等她, 未曾在她身上停留过好眼色:“见过苏总了?” “是。”乔知吟回应, 将行李箱递给用人。 “还带了那么多东西来, 这是打算在这边住多久?”祖母皱眉,“苏总只是客套话,别以为能在这呆到地老天荒,等除夕一过, 你立刻给我搬回去。” “妈。”乔父看不下去, 端了茶过来替女儿说几句, “吟吟一年到头都在苏总那边,好容易过年能回来,就让她多待几天。” “哪个结了婚的女人过年还往家里跑?没点贤妻良母该有的样子。”祖母狠狠点了下拐杖, 与地面碰撞发出尖锐的异响扩散,令人胆颤心惊。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她就是惹苏总不高兴了,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都是被你们惯出来的……” 祖母的声音还在继续,乔知吟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 将脸色摆在明面上,大跨步上楼。 后头祖母更为恼怒:“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别以为这里还是你家,滚出去之后给苏总好好道歉。” 乔亦筱还在走廊等她,将祖母的话尽收:“别多想,爸妈都在这,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乔知吟扯出一个笑容:“习惯了。” “晚上南笙约了我们放烟花,好好玩,放松心情。”乔亦筱拍了拍她的肩膀。 “行。” 除夕夜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自傍晚开始气氛点燃,万家灯火,烟火气浓。 乔家六点开始年夜饭,分别上了每人最爱吃的菜,聊些轻松的话题,倒也是其乐融融。 乔知吟胃口不大,但还是被要求多吃,导致肠胃涨得慌,选择套上羽绒服出去走走。 先去了趟花园,往年她都会过来陪小黄鸭,今年还是喜欢呆在这里,将它最爱吃食物洒在那一小块墓碑前。 忽而又下了雪,她才起身回到室内,站在落地窗前看有雪的夜景。 “这孩子,就是喜欢下雪天。”那侧正与前来拜年的宾客攀谈的乔母笑着看向她。 对方莞尔回答:“我们可不喜欢,下大雪路面堆积,路不好走。” 乔知吟转身坐在大厅,没有半点留恋,打趣似的:“要这么说,那我也不喜欢了。” 下雪天总会让她想起那个被爽约的平安夜。 京城已经下了三场雪,可惜他们一场都没共同看过。 周遭笑声居多,乔知吟唇边挂着弧度与他们聊天,乔亦筱也在她身边,时而翻看手机。 骤然告诉她:“苏总发了朋友圈。” “……什么?” 短短一句话又让乔知吟略有失神。 “分享了一首歌。”乔亦筱本想将手机递给她,但看她立即别过头,只暗中观察,“还没见过他发朋友圈。” 乔亦筱早在确定自己有婚约那会就加上苏祁尧的好友,但没联系过,时间一久估计连苏祁尧都忘了列表里还有这个人。 “你要不要听一下?”乔亦筱试着问道。 “不要。”乔知吟拒绝得果断。 但还是控制不住思考苏祁尧现在正在干什么。 她真如自己所说做到不看朋友圈,乔亦筱拿她没办法,干脆拉着她出门找舒南笙。 誉园内各个位置都连通,舒南笙他们就在最中心的俱乐部内,这边平时都是些比较有名的富家子弟常聚的地方。 “知吟!”舒南笙一见到乔知吟便朝她小跑来,注意力倒是在她身后停留,“祁尧哥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乔知吟只打岔:“他没在这边。” “难怪,要是他在,肯定不会离你寸步,你走到哪他走到哪。” 舒南笙拉着乔知吟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片巨大的人工湖,有工作人员在调试烟花,身侧都是朋友,盛况空前。 就有人调侃:“这么惨?老婆出来玩,留苏总独守空房?” “他愿意过来这边才怪,他们苏家都成凶宅了。” “也是,他估计从家变那会到现在都没回来看过。” 耳侧捕捉这些对话,乔知吟才想起苏祁尧此前住过的家应该在附近,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 后来他没了亲人,这边再没人住。 “还别说,整个苏家就剩他一个人,他竟然还能撑起来。” “奇怪吧,我们之前还聊过,苏家都这样了,他何必苦苦支撑,就算选择自杀都不意外。” “有放不下的人呗,咱们又不是初次认识他。” 多的是笑谈这些事的,只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乔知吟才后知后觉,他们所说的放不下……好像指的是她。 她甚至没有想到过,自己竟在无意识当中成了某个人的支柱。 “你们怎么回事,当着人家老婆的面说这些。”有另一个声音出现。 乔知吟突然被提及,礼貌回了个笑颜。 偏又有人问她:“苏祁尧没跟你说过这事?” “什么?”乔知吟没反应过来。 “当时他为了救下乔家企业,差点跟黄志忠撕破脸,因此被他控制,闹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知道?” “……” 乔知吟与乔亦筱面面相觑。 当年她们年纪都不大,掌权在祖母手上,从未有人同她们说过细节。 “哪里会有人蠢到为了一个破败的小企业差点付出自己的生命,提出的条件还只是联姻,不是为了某个人,难不成还是在做慈善。” 终有人总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做事哪考虑过后果。” “我就是没想到这种事他竟然都不告诉媳妇,多好的让媳妇死心塌地的机会还不用,傻的吗。” “……” 乔知吟眼眶又泛着红。 她们一直以为,凭苏祁尧的权利,想要救下乔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忘了那时的他也是寄人篱下,连自身都难保。 而她竟然却说他一厢情愿,说是他强迫的她。 周围烟味太重,又呛又模糊视线,思绪混乱到不行,乔知吟选择站起身往外走透气。 如此一来,她却成了亏欠苏祁尧的那个人。 她身上又为何总背负着这些。 不知是不是内心驱使,她竟无意识走到苏家旧址,这边多年无人居住,又脏又旧,周围围上警戒线,很多人总会绕道走。 她还记得,她与苏祁尧的初次见面就是在不远处的那个角落,从此给她留下很大的心理阴影。 但她又怎么会想过,自己害怕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将她当成是信仰,因她而存活。 在无人的旧房外站了很久,仅有路灯与未散去的雪陪伴她。 她戴上耳机,世界里响起苏祁尧分享在朋友圈里的那首歌:Let Me Down Slowly 缓冲的阶段,下落的雪花突然停止,换来一阵风。 捂紧厚重的羽绒服,英文旋律恰时出现。 This night is cold in the kingdom 夜晚寒意由此蔓延 竟出奇应景。 同时,再有声尖锐在天际自下而上,绚烂烟花在眼前绽放。 尤其热闹,尤其轰轰烈烈,是这个幸福美满除夕夜的证明。 Ifeel you fade away 你好像逐渐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烟花落,又一道烟花起,未曾停歇,让消失殆尽的每丝烛火都成期待。 身后住宅区有不少人跑出来围观,惊叹声与烟花声并存,世界变得那般躁动。 If you wanna go,then I''''ll be so lonely 你的离去会让我孤独 烟花都在乔知吟清澈的双眸中。 可穿过烟花,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 颂苑很安静,安静到与外界的幸福毫不相干。 苏祁尧孤身坐在落地窗前的高脚椅,左手握了瓶红酒,望着隐隐能捕捉到的烟花,似醉到呆滞。 还是初次认为隔音太好的家不是件好事。 以至于半点喧哗都没能捕捉。 在意识朦胧间,时而会想起今日原来是除夕。 除夕夜,团圆夜。 而他却是孑然一身。 倒也习惯了,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在最繁闹时分,享受最诱人的孤独。 今晚难得没有抽一支烟。 因为他的右手边正抱着只玩具狗玩偶。 是乔知吟整夜抱着睡的玩偶,上面有她的气息。 是他如偷窥盗贼那般,没忍住推开她的房间门,从那张床上带走的。 他没敢抽烟,怕烟味盖过仅有的那点气息。 这样她就会离他而去。 知尧 除夕夜, 苏祁尧没有主动联系乔知吟。 乔知吟躺在床上,手边在屏幕上来回划动,终也没有选择拨通那通电话。 大年初一, 乔知吟大早便被祖母安排的人叫醒,祖母严声要求她今天离开乔家。 乔知吟倒没有反抗的想法, 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躲在乔家,总要面对苏祁尧。 她有些话想说,他们之间至少不应该是现在这种状态。 用过早饭, 上楼收拾东西, 过程收到严嘉玥的电话。 原以为是新年第一句拜年, 刚张口:“新年好……” 严嘉玥的声音已经传来:“吟宝,你那边能不能借点钱?” “发生什么事了?”乔知吟收起脸上的笑颜,神情严肃。 “其实也不是我要的,是彭睿宸。”严嘉玥也有些为难。 彭睿宸急需用钱,昨晚联系到她,还专门叮嘱过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乔知吟, 但严嘉玥手头上的钱不够, 不得已还是得求乔知吟帮忙。 “他妹妹肾衰竭, 现在只能靠机器维持,还不一定等找到肾/源,但是他们已经支付不起高昂的费用。”严嘉玥声音沉重,被迫无奈还是解释, “彭睿宸的父母打算放弃治疗。” 乔知吟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些事彭睿宸都没告诉过她, 上回问起也只是轻描淡写。 严嘉玥继续道:“你知道的, 彭睿宸跟他妹妹的关系有多好,小时候他们父母在外工作,就他们两人相依为命, 他当然不愿意放弃,但他在外面还欠了不少债,实在走投无路。” 乔知吟拧眉:“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 彭睿宸始终都是这么好的人。付出不计回报,为朋友两肋插刀,所以即使自己这般艰难,他还是会因为担心乔知吟自责而选择隐瞒她。 他们在医院,彭睿宸没想到乔知吟会过来,诧异与严嘉玥对视,严嘉玥没敢看他,将乔知吟带到icu病房前。 “她现在什么情况?”乔知吟心揪成一团。 多年前她也见过彭睿宸的妹妹,今年不过21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还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大学生,但是现在却只能依靠这些冰冷的仪器存活。 就算是她,也不愿意放弃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更别说彭睿宸。 “很差,昨天刚进行手术,医生说再找不到适配的肾/源就没办法了。”彭睿宸解释,他的声音里满是倦意与不忍。 “预约肾/源的人太多了,普通人根本等不到,除非有熟人。”严嘉玥暗示乔知吟。 “我会帮忙想办法。”乔知吟转身看向彭睿宸,冷静出谋划策,“我卡里还有点钱,差的医药费全都补上,用最好的药,人命关天再贵都值得出。” 彭睿宸这次没有拒绝。 原本干净俊逸的一张脸上被沧桑遍布,嘴角的胡渣没来得及修理,所着衣服也是见他穿了很多年的,分明是大年初一,他却守在空无的医院为了前路迷茫痛苦。 意气风发的少年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你怎么办?”他问。 “我吃穿不愁,留着一点够用就行。”乔知吟让他放心。 但彭睿宸还是有迟疑:“苏总不会同意吧。” “……”乔知吟低头,想起这些事脑袋里还是涨得慌。 最后摇摇头:“他阻止不了我。” - 乔知吟另外去买了点水果送到医院,再去办理各种手续,将自己所有积蓄都压在这。 她还有件不敢问的事,关于彭睿宸欠的债。 她知道这件事肯定跟他的公司脱不了干系,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仅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回家后她试探性告诉乔父乔母,却没想到引来祖母的强烈反对。 “一个已经结婚了的人不把重心放在家庭,反倒在意别的男人。”祖母厉声,态度强硬,“你这样说出去像什么样?” “人命关天,我还在意这些名声干什么?”燥意驱使,乔知吟顾不上体面,“难道要放任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消逝吗?” “那条贱命跟乔家有什么关系?她就算是死了乔家人也不会看一眼。” “……” 无法交流,乔知吟带着烦闷快步上楼,祖母再说什么都没心思听。 不过多时,用人又上来敲门,让她赶紧离开乔家。 乔知吟憋着一股气,在乔父乔母不舍的注视下离开。 因为祖母的阻挠,乔父乔母再有心也无法出手,乔家的资源断了,她所能做的只有去求助一些朋友。 可她认识的人有限,更没能想到有谁能帮这个忙。 无奈之下,她发了条朋友圈求助,专门设置分组,屏蔽了苏祁尧。 冬季的天暗得很快,但正月街边张灯结彩,共同点亮黑夜。 一路前行并不顺利,堵车严重,以至于乔知吟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家。 路上她联系了很多人,但都只给出否定答案,能得到肾/源的希望渺茫。 乔知吟拉着行李箱踏上电梯,抬头望着屏幕跳跃的数字失神。 她想着,还能去联系舒南笙,看看舒家有没有办法,再不济还能联系陆家人,京城四大家族资历雄厚,应该会有人脉。 “叮——” 电梯到达。 乔知吟收回那些冗杂思绪,望向熟悉的大门。 即将要面对的还是场硬战。 穿过门缝关注室内的光线是暗着的,估计苏祁尧没在家,乔知吟反倒松了口气,解锁开门。 率先迎接她的是风铃声,因未关的窗而被室外拂过的风吹响的清脆音韵。 月光飘渺,也足够点亮无光的家。 没选择开灯,乔知吟换上棉拖鞋,准备直接回房间。 那侧却突然传来异响。 在她关门当下,拐角出现一个身影,在仅有剪影的暗处顿了顿,立刻动身朝她前来,步伐略有不稳,但也义无反顾。 酒精味越来越浓,当乔知吟回头时,身躯已经被男人抱住。 “……”原来他在家。 男人身材高大,衬托之下乔知吟何其渺小,被他轻而易举拥入怀,力道大到让她难以深呼吸。 乔知吟来不及收回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但没有选择回抱对方。 她只能感受到苏祁尧喝了酒,还喝了不少,醉意很深。 “突然听见你的声音,我还以为听错了。”苏祁尧单手托着她的头,似是激动到微微颤抖。 “你回来了。”他强调,满是不真实感。 “嗯。”乔知吟在推开他与不推开之间犹豫,指尖钩住他宽松的衬衣,却终是没忍心直接推开。 “这不是梦。”苏祁尧喃喃自语。 “不是,你松开我。”乔知吟垂眼,努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 “就抱一会。”苏祁尧不听,反倒怕她推开那般,用的力道更重,“就一小会,别拒绝我。” 他真的喝了太多的酒。 可酒量那么好的一个人,到底又为什么会醉成这样。 乔知吟收紧指尖:“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因为想你,却见不到。”苏祁尧坦白,毫不保留将自己的思念诉说。 “你离开了八天,我都记着,我想你,每天都想。” 也只有喝了酒之后的他会这么说吧。 这压根不是真实的苏祁尧。 乔知吟努力这么告诉自己。 被圈在怀里,乔知吟看不见他的脸,但他声音哽咽,好像在抽泣,听起来是那般破碎。 她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 “可我不想见你。”她听见自己说。 男人未说的话有所停滞,右耳侧风铃叮铃叮铃,由耳膜敲击心底,慢慢将那块坚硬敲碎。 乔知吟突然后悔。 埋在自己脖颈的那颗脑袋却摇了摇:“那再让我抱一会,我走。” 风止,叮铃声止,却有更大一声碰撞。 再想装作无情,但又怎么能忍住。 男人正如他所言,贪恋将她揉进世界里,当时间到时也该放松,通红双眸难舍注视她,再艰难抽离,擦身而过。 “苏祁尧……” 这次挽留的人反倒是乔知吟。 她明明不想难过的,但话出的声音竟也跟着凝噎。 反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有。”一个音轻到化成气体飘散在昏暗空间,却连空气也跟着发颤。 “我就是个疯子,不懂爱,也不懂你的情绪,甚至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苏祁尧背对着她,这样才能忍住又在心底翻滚的那股占有欲。 “但是我应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改。” “我或许无法理解,但是我都按照你说的完成。”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不是……”乔知吟声音低弱。 她想说其实苏祁尧不是疯子,那只是气话,她不想伤害他。 苏祁尧的双眼是何等深情,分明她从没能在这双眼睛上看到过任何情绪。 他指腹拭去乔知吟眼睑蓄谋的湿,呼吸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还是没能忍住,再次将她拥住,只不过这次力道放松,给了她挣脱的机会。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不应该逼你,你要我怎么做,你都告诉我。” 乔知吟心里也积攒了很多事,不说开很难受。 她双手轻轻拽着他的手臂,“可你真的能懂什么是爱吗,你的爱让我很有压力,甚至因为彭睿宸跟我关系好而……” “我没有。”苏祁尧知道她要说什么,急于打断。 “不是我。” 乔知吟无法相信他的话,“你撤了之前跟他们的合作。” “是,我做了,是我。” 紧握的手稍松。 男人的话还在继续:“但后面的事不是我做的,他们得罪了谁是他们的事情,跟我无关。” “……” 乔知吟还是掉下泪了,情绪复杂到难以说出一句话。 “但是没关系,你要让我帮他们,我帮,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 那该死的酒味,醉倒了一个人不够,还要再侵袭另一个人。 两个人的神智都不太清晰,一致的,堕落的。 “我不控制你,也不将你推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人就在这里,毫无保留,全是你的。” 其他声音都弱下,只留下这么一个隐忍颤抖又罪恶的声音。 “我改,我全都改。” “只要你别离开我。” 知尧 眼泪夺眶而出, 顺着下颚落在男人肩膀,在单薄衣物上扩散的那几秒。 乔知吟在想,自己这辈子还离得开苏祁尧吗。 她的未来, 她的整个家族,乃至她这条命都在苏祁尧手上。 他们欠了他太多。 这些债她永远还不完。 “苏祁尧。”她含泪唤他, 仰头张开唇瓣。 “我喘不过气,你轻一点。” 闻声,苏祁尧慌了些, 像个小孩子似的手足无措, 撤下所有力道, 想碰她,又怕自己再次不由自主。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 “你别这样。” 乔知吟受不了原先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此刻却如此低声下气求她别离开。 她告诉他:“苏祁尧,我不喜欢被控制。” “我不控制你。”苏祁尧当即保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可以有自己的朋友, 想跟谁关系好都行。” 话落止住, 再次出声时是一句请求:“但是你能不能看看我?” 他说:“你把对别人的笑施舍一点给我就行。” “可是明明是你不让我接近你的。”乔知吟略显语无伦次,视线模糊,在男人的身躯前呆站直。 “是我的错,我以为我们不需要这么做也能过得很好。”苏祁尧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的错误, “你说的没错, 是我太自私, 我根本不懂爱,什么都不懂……” “但是你教教我,好不好?” 苏祁尧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纵使他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但是暗涌的冲动与空白的情绪库都在提醒他,他很难与普通人相处,更难与人亲近。 所以当乔知吟试着治愈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向后退,因为这件事触犯到了他的禁忌。 他不允许自己最卑劣的一面展现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更不允许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他。 可当离开这丝温柔后,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贪恋那束目光,哪怕是同情。 乔知吟不断掉落眼泪,分明苏祁尧已经没有继续紧拽她,但她还是觉得胸口特别闷。 压抑到极致,她多想逃避。 偏又听苏祁尧道:“你说我让你很有压力,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我会努力学,会改,我会去参与治疗,我不会伤害你,真的。” “但能不能求你,也试着爱一下我?” 这样的苏祁尧,真的让人恨不起来。 脑海里源源不断涌过的全是他的好。 因为她喜欢吃糖,所以他也会随身携带糖果,她控诉过不喜欢被人跟着,他二话不说撤下那些人,他专门打听她的喜好,为了她忍受最害怕的狗。 他真的有在改,她说什么他做什么。 这样的人,让她怎么能不去相信他真的能变好? “我好累。”乔知吟低声,尾音是数不尽的哀叹。 “那你回去休息。”苏祁尧立刻出声,“我不打扰你。” 他履行承诺松开她,身躯挡住乔知吟面前的光。 却又像担心她会转身离开似的,注视她的眼神谨慎担忧。 不知道能说什么,乔知吟麻木点点头,拉着身后的拉杆前行。 手背突然被覆盖,苏祁尧接过行李箱,跟在她身后。 两人分开在房间门口。 乔知吟忘了说话,直接关门,后背贴在墙上疲惫凝视眼前的空。 其实她的责备与委屈都已经散了,现在更多的是压力。 她的压力真的好大好大。 泡个澡的工夫还差点睡着,踏出浴室后反倒迟迟没有困意,乔知吟屈身窝在沙发,拿起手机划拉半天,却不知道能找谁诉说心事,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她很乱,自己也理不清。 在这种时候,身体总会随之不舒服,口干舌燥的她放下抱枕试探性推开卧室门。 对面的人忽然站起身,在黑暗中,仅是个轮廓。 乔知吟被吓到后退一步。 才看清楚那个人是苏祁尧。 “吓到你了?”苏祁尧的酒醒的差不多,语气不再如方才含糊与卑弱,身上也被清新的沐浴乳味道覆盖。 “嗯。”乔知吟情绪随他恢复些,“你怎么会在这?” 苏祁尧这才将伸手,将抱着的玩偶递给她。 “昨晚从你床上拿的,现在上面有我的味道,你要是介意,我洗过再还给你。” “……” 乔知吟看向自己最爱的毛绒玩偶,躲开他的视线:“你除夕夜就抱着它一起过?” “嗯。” 苏祁尧补充:“没经过你同意。” 乔知吟略微抬手想接回自己的玩具,但想了想还是收回到身后,“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它借给你几天。” 苏祁尧瞳孔闪过受宠若惊。 “不用。”但他还是拒绝,“我更想要你。” 乔知吟抿唇未语。 默默将自己的玩偶接回来,那股沉香味夹杂着酒精味浮现,但奇怪的是,烟瘾那么大的苏祁尧昨天晚上竟然没有抽烟。 “你可以直接敲我的门,不用专门在这里等我。”她想起方才苏祁尧的动作,还是不免出声。 “好。”苏祁尧先是应下,再是解释,“我怕你不想见我。” 乔知吟抱着玩偶,心思冗杂。 而苏祁尧拿不定她的想法,本准备让她回去休息,又听见她的话:“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他秒回应。 “平安夜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回来?” 乔知吟终于还是问出声。 天知道她有多在意这件事,她最讨厌的就是食言的人。 “我临时有事。”苏祁尧下意识的反应似乎还是隐瞒。 这一刻,要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乔知吟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个理由,到底是多么严重的事才会导致他一整个晚上连发条消息告诉她的机会都没有。 她已经打算回卧室,再不与他纠缠。 苏祁尧的觉悟才降临。 他牵着她的手:“我都告诉你。” 他将乔知吟带到自己房间,像是怕她耐不住性子离开那般,每个动作都无比急切,将柜子内、袋子里、床头边大大小小的药瓶翻出来,倒在杂乱无章的岩板桌上。 全都展示在乔知吟面前:“如你所见,我的病情非常严重。” 乔知吟目光有所呆愣,望着一片狼藉,无法言语。 “仅靠药物已经控制不了,我需要不断进行治疗。” “那天晚上,我病情发作。”声音几乎从苏祁尧的唇齿间吐出,落下的每个字都带着忍耐,“打了镇定剂,等我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下。” 原来这就是苏祁尧不肯告诉她的事情。 他没有故意冷落她。 乔知吟的眼神从药罐转移到苏祁尧身上,他相比此前真的瘦了很多,气色特别差,眸里没有任何光的存在。 “你没有忘记?”乔知吟泛着酸的声音出现。 “当然。” 苏祁尧继续道:“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初雪很美,后面京城下了两场雪,每一场我都想起你。” “那天在你公司遇见你,我只是想见你,但你好像还很生气,我只能离开。” “离开后去做治疗,催眠过程想到的事都跟你有关,醒来后才记起你讨厌我。” “后来路过奶茶店,我也买了杯,加了珍珠、全糖,你推荐的不会错。” 他将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告诉乔知吟,包括小到微不足道的事。 这是笨拙的他挽留乔知吟所能做的事情,他将无比坦诚全然奉献予她。 “如果你还想知道我的事情,我就全都告诉你。” - 正月初一的尾巴,寒风刺骨,两具身体在露天的摇椅上相互取暖,目光所及是在城市夜空绽放的烟火。 乔知吟才走入苏祁尧的生活。 比如他前几天因为受寒生了场病,导致治疗没法正常进行。 比如他想给自己煮碗粥,结果不小心打翻,最后什么都没吃上。 再比如他昨晚自己一个人吃完年夜饭,又独坐到天亮。 其实有很多事情苏祁尧都没记清,只在边聊天的过程边回忆。 “你的记忆力……”乔知吟忽然提起。 话没说完,苏祁尧俨然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补充:“越来越差。” 乔知吟压下眸:“有什么办法吗?” “以后或许会好。”苏祁尧语气很轻。 “或许。”乔知吟呢喃复述,“那会不会失忆?” 回答她的先是一阵惬意笑声:“苏太太的想象力还是一如既往的丰富。” “我在问你话。”乔知吟没什么打趣的心思。 苏祁尧看向她,虽然醉意已经散去,但深情仍旧,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浓:“放心,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 乔知吟好像读懂了他的潜台词:有失忆的可能。 当下心情一沉。 “昨晚看见舒南笙的朋友圈,你跟他们一起看烟花?”苏祁尧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 “嗯。”乔知吟也望着那侧的五彩斑斓,虽然不如昨晚所见的壮观,但她甚至觉得比昨晚好看。 “他们提起你了。”乔知吟说。 “说了什么?” “说你很久没有回去过那个家。” “因为没必要。”苏祁尧指尖陷入乔知吟的发丝,漫不经心把玩。 “你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不是。”苏祁尧手指向下,搭在她的肩,细细摩挲脖颈处露出来的那一小块细嫩皮肤,“回去过几次。” “回去干什么?” “见一个人。” “谁?” “你。” 被苏祁尧抚摸的位置有点痒,但乔知吟没躲,强装冷静继续看风景。 “他们还告诉我,原来你当年为了救下我家,差点跟你舅舅闹翻。” 苏祁尧还是没隐瞒:“是。” “所以。” 乔知吟终于鼓起勇气对上他的视线,将自己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问出来:“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的眼睛其实真的很清亮,能透露多种情绪,甚至富有感染力。 苏祁尧很喜欢她的这双眼睛,再看下去难免着迷。 “你或许不记得。”他坦诚,“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见过面。” 乔知吟心跳漏了一拍。 “那时你留下一瓶水。” 那些细节苏祁尧不愿再回忆,只愿意留下最珍贵的那个片段。 乔知吟却再也没勇气面对他。 她又怎么能说,那瓶水从来不是她给他的,只是她因为怕他而丢下的,只为了逃命。 但其实。 苏祁尧都知道。 “我不至于蠢到看不出。” 忆起往昔,他眸色暗淡,但眼神不离乔知吟。 “但你也是第一个为我留下水的人。” 知尧 其实那件事过后乔知吟还有好几次撞见苏祁尧。 当时听说他父亲入狱, 母亲去世,身边长辈都叮嘱她要离这个人远一些。 恐惧的种子从那个时候种起,每次见面都成了抹不去的梦魇。 “后来呢?”乔知吟的共情能力一向很重, 总有股酸楚蔓延在胸腔。 还没听见回答,余光中反倒先有一只手出现, 示意她靠在他怀里。 她有所犹豫,但还是挪了挪身子抱住苏祁尧。 无关其他,只是她觉得他会需要这个拥抱。 “我们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是。”苏祁尧大大方方揉着她的脑袋, “但忘不掉。” 眸光一闪一闪, 涵盖着多种情愫。 苏祁尧找到她的手, 紧紧相握:“他们是不是还说过,没想到我会对苏氏那么上心?” “嗯。” 带着薄茧的指腹从脑后移动至下颚,被温热鼻息喷洒。 男声答:“我对苏氏没什么兴趣,若非有你,或许我会死在过去的哪个冬天。” 她挑起他的下巴,让她看向隔壁结了霜的植物, “就像这种天气。” 所以他不能离开她。 就像海浪离开水就会消失, 极光离开磁场就会弥散。 怀里的人心思正为自己荡漾, 她的心切实因为他颤动,这是何等令人激动的感觉。 苏祁尧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手指用力抬高她,湿而缠绵的注视折射至她的唇瓣, 缓缓往下压。 他们还有很长时间慢慢了解彼此, 当下更重要的事情还是享受这个一年伊始矛盾散去的夜晚。 情意早为对方而颤动, 苏祁尧本想吻住她。 但又隐忍住,动作没有直接进行,仅停留在咫尺位置。 选择礼貌性问她:“可以么?” 乔知吟眨了两下眼, 率先闭眸本想主动,但被抢先,炽烈狂野的吻降临。 男人笑出声,不顾一切压着她侵占真实的她,急躁难当。 这个吻是喜悦的,压抑了许久之后的释放,忘我陶醉其中。 “苏太太。”苏祁尧轻喊她。 耳廓很痒,乔知吟的睫毛微微颤抖,但没应。 换来的是苏祁尧的不满,他重复:“苏太太。” “嗯?”一声低哼。 男人再次笑了,接着呼唤:“苏太太。” “我在这。”乔知吟抓住他的手臂。 能捕捉到的怡悦比任何情绪都要浓,通红的两个唇瓣分开,鼻尖相贴,泪眸以极近距离对视,难舍难分。 “你嘴唇很凉。”苏祁尧气息都在抖。 乔知吟下意识抿唇,“回房间。” “好。” 苏祁尧毫不犹豫,将她连同身上的毛毯毫不费力捞起,快步踏进卧室,轻轻放下女孩,又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告知她属于他的疯狂。 “窗帘没拉。”乔知吟赶在自己的衣服被褪去前提醒。 “楼层高,没人看见。”苏祁尧舍不得与她分开,哪怕只有一瞬间。 但理智还在,乔知吟死死拽紧自己的领口,坚持:“不行。” 苏祁尧都听她的,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就算是下个床的功夫也在争分夺秒亲她。 “等我。” 过去将窗帘开关摁下,又不知道控制了什么,卧室内所有灯忽然关闭,只留下一盏橙黄色的灯。 这种氛围更能让人动容。 乔知吟刚想看向灯光来源,先被一个黑影覆盖。 男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床,动作是那般急躁,刻不容缓。 “衣服贵不?” 苏祁尧很喜欢看着她,唇角弯着笑,对她的喜欢压根藏不住。 “不贵,但是……” 她想说她自己来就行,但苏祁尧已经率先褪去她的打底上衣,但没有完全脱下,仅仅缠绕在手腕,又将她的手绑在床的边缘。 乔知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想挣脱,但又被苏祁尧一只宽大掌心摁住。 “别动,会疼。” “你松开我。”乔知吟看着他道。 “不松。”苏祁尧双手移至她的腰间,双手捧着,再慢慢解开另一层束缚。 才慢慢解释:“不然你总喜欢推我,或是掐我。” “我不希望你这么对我。” 腿部一阵凉意袭过,乔知吟只能任他摆布。 男声还没结束:“相信我,你会更喜欢这种感觉。” “……” 乔知吟不受控,被吊住的手拽住皱成一团的布料,难受到往后躲。 她控诉似的:“不要,你明明说好要听我的……” “是,都听你的。” 苏祁尧的动作不停,柔情的吻缓慢,仿佛在应允她这话。 下句却是转折: “但在床上除外。” 他的手永远是最不安分的,会在喜悦时牵她,会在生气时摁住她,也会在这个时候,以罪恶的、惩罚似的姿态磨她。 但他还是有良心的。 譬如现在看她难受,也会知道为她制造期待。 “别着急,等会都让你还回来。” “你可以随意绑住我的手,或是拷上手铐,捂住我的眼,都可以。” ……礼尚往来什么时候能用在这种事情上了。 乔知吟喉咙沙哑,她已经发不出声音,待她回头时却早已看不见苏祁尧,只有他的气息存留。 不安感更深,手臂用劲本想直起身,却又被突如其来的诱哄刺激到没有一丝力道,她想求救,但发出来的每个音都那么令人难堪。 “苏祁尧,苏祁尧……” 只剩下本能趋势她拼命呼喊。 不可控也难以收拾,身体恨不得完全交给他。 苏祁尧说的没错,如果她现在双手是自由的话,她一定会死掐着他,硬生生将他拽起身,再扇他一巴掌也不足为怪。 结束时她已经大汗淋漓,在干燥的冬日中,发丝贴着双鬓,累到连瞪人都没了力气。 “喜欢么?”男人的笑声回到耳侧,湿润的指尖抹过她的唇,眼神迷离。 这才解开她双手的束缚,仰头笑着承受她毫无攻击性的拳打,明显是享受。 像是一场严刑拷打,她已经将什么都交代,而他却毫发无损。 男人倒是主动脱去上衣,任由女人欣赏这傲人的景象。 “轮到你了。”他说到做到。 乔知吟情不自禁触碰他的腹肌,在他的衬托下她的皮肤显得白皙到反常。 “你怎么也出了那么多汗?” “因为忍得很辛苦。”苏祁尧话语里的笑意还是那么浓,甚至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 他告诉她:“苏太太再往下看就知道了。” 乔知吟没听他的,学着他方才对自己所做的事将他双手禁锢,还不放心似的扯了扯。 并确定一句:“你不会挣脱开吧?” “看得出苏太太很担心。”苏祁尧回应道,“但这个力道是想勒死我么?” 乔知吟动作停顿,抬眸时才发现苏祁尧手腕几乎被勒到变形,周围满是充血痕迹。 “我打了死结,松不开了。”她解释,“你忍忍。” 苏祁尧先是难以置信似的眯眸,而后失笑,“行,反正残废了也得是你来照顾我。” 他果真躺平随便乔知吟处置,乔知吟也有自己想做的事,褪去阻碍,谨慎小心行动。 但她略显生疏,即使在被呼吸声环绕着的空间中,她也能听见男人的命令。 譬如说:“快点。” 譬如说:“力道再大些。” 又譬如压下语气的一句:“你坐上来好不好?” 她手酸到不行,还是听从他的话坐下,动作缓慢,指尖还是不自觉紧张得蜷紧,搭在苏祁尧的腰侧。 她主动的时候目光偶尔也会与苏祁尧对上,而她能解读到的含义除了隐忍外。 还有欣慰。 为她的动作而欣慰。 “苏祁尧。”乔知吟干脆坐着,没看他,食指穿过男人胸膛处的沟壑,如同在走迷宫。 “我累了。”她说,“要不我把你松开,你来吧。” “这么快?”苏祁尧不急不躁,反倒惬意注视,“你知道现在才过去多久么?” “……” 可苏祁尧甚至不需要解放双手,他有他的办法,让乔知吟被迫往前趴,双手无助抱住他。 “苏祁尧……”她还想说些什么。 男人不想听,喘气的间隙只在意一件事:“苏太太,换个称呼好不好?” “什……什么?”乔知吟甚至一句话都难以说全。 “对我,换个称呼。”苏祁尧解释,“这个听腻了。” “叫什么?” 乔知吟刚想询问,却又被迫吞下,换为一个娇媚的“啊”从唇边溢出来。 “就叫这个。”苏祁尧自己挣脱开束缚,白T在他手腕碎成两条毫不相干的布。 他也抱住乔知吟,摸着她的头,但动作未曾停下过。 “你的这个声音很好听。” “……” 乔知吟几乎把牙齿咬出血,苏祁尧又将自己的指尖交给她,让她咬自己。 “叫我。”指令落下。 “苏祁尧。” “不对。”惩罚同时,不过是一次彻底的结合。 “再叫。” “阿尧。”乔知吟哪里来的拒绝机会,只能顺着他。 连她也忘了,这会主导的人应该是谁。 “以后就这么叫我好不好?” “……好。” 苏祁尧心满意足,带着她稍微直起身,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将她的头发撩到后边。 “作为回报,我也换个称呼。” 语速缓慢,周遭的空气的流速可迅速到随时能将一个人卷入漩涡,乔知吟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苏祁尧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你说。”苏祁尧问她,“我应该叫你什么?” “苏太太?”他观察着她的反应,知道她难受到极致,身为罪魁祸首的他只能用指尖道歉。 “吟吟?” 两个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称呼。 “还是——” 苏祁尧将她垂落到耳侧的发丝撩到耳后,捣蛋似的头发还在疯狂抖动。 他低头,在她耳侧轻唤: “宝宝。” 知尧 并不难感受到, 苏祁尧压抑了很久。 直到后期已经无心去数第几次,只在此起彼伏以及一句句“宝宝”叫声中沦陷。 从正月初一步入正月初二,由月色当空到朝霞隐现。 最后苏祁尧抱着乔知吟前往浴室, 又以自己房间床单脏了为借口,心安理得睡在乔知吟卧室, 彻底沉浸在有她气息的地方。 乔知吟依稀记得,睡前自己下意识抱着毛绒狗玩偶,却又被苏祁尧单手夺走丢至地面, 手脚并用强势勾住她, 就这么与她相拥入眠。 结婚两年, 第二次同床共枕。 晚上累得不浅,翌日直接睡到中午,还是被消息提示音吵醒。 窗外的亮光都被软绵窗帘隔绝,卧室内温暖未退,仿若残留有某个人的余温。 乔知吟睁开双眼,没找到苏祁尧, 眸光反倒些许暗淡。 放在床头柜边缘的手机再次震动, 她才扶着腰爬起来看了眼。 是严嘉玥发过来的:【彭睿宸他妹妹病情突然恶化进了手术室, 我们现在都在医院。】 乔知吟心惊:【怎么样了?】 严嘉玥:【还在手术过程,情况听说不太乐观。】 乔知吟:【晚点我过去一趟。】 将手机握在掌心,她缓慢下床,身上的浴袍随着她垂落。 即将推开卧室门前, 她反而有些许紧张, 猜想苏祁尧会不会在家。 如果他在家的话应该不会离开她寸步, 但卧室里没有他,估计有事出了门。 可他也没发条消息告诉自己一声。 推门,脑袋率先探出去望了一圈, 什么都没看见。 外头也极其安静,但有冬日珍贵的阳光作伴,让这种静也成了难得的时光。 “苏祁尧?”乔知吟站在拐角,惊讶睨着沙发处的人。 以及桌上好几块沾了血的纱布。 “醒了?”苏祁尧身上换了宽松的家居服,灰色棉质上衣也跟着蹭到一些血迹,看着过于触目惊心。 忘了回答他的问题,乔知吟朝他走去:“你怎么了?” 苏祁尧神色如常,简单示意:“昨晚用力过猛,伤到手。” “……” 乔知吟想起自己在苏祁尧手腕处绑的死结,后知后觉这件事似乎与她脱不了干系。 弥补似的坐在他身边,帮他收拾桌上的狼藉,目光偶尔瞥向他的掌心。 “更严重了?”她问。 “还行,只是有点开裂。”苏祁尧云淡风轻。 乔知吟抿唇:“还要恢复多久?” “一两个月。” 苏祁尧的伤势本就严重,后续再三刺激伤口,无疑雪上加霜。 乔知吟难得叮嘱:“那你以后注意点。” “知道了,苏太太。”苏祁尧嗓音中含着轻快,语气也多了些调侃。 “都听你的。” 他将最后一圈纱布缠上,若无其事活动手腕关节。 同时示意厨房:“那边有午餐。” 乔知吟理解错他的意思:“好,我去做。” “做好了。”苏祁尧的声音丢过来。 乔知吟顿了顿,不知道能回应什么,竟不自觉吐出一句:“你做的?” 男声没应她,但用泛着无奈的眼神告诉她答案:不然呢? 讪讪回头,收起那些尴尬又无意义的对话,乔知吟碎步挪至厨房,一眼所见苏祁尧为她留的午餐。 其实很简单,就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但在这个正月竟显得幸福了起来。 孤身坐下吃饭的过程,乔知吟再看了眼消息,彭睿宸妹妹的手术已经结束,说是暂时脱离危险,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严嘉玥:【拖不了了,医生说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肾/源,不然真的无力回天。】 谁都不愿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乔知吟心不在焉盯着屏幕。 其实昨天发了朋友圈之后舒南笙还联系了她,她答应会帮忙,但舒家也没有这方面的人脉,还只能尽力而为。 “想什么?” 余光出现一个黑影,男人的声音同时降临。 条件反射的动作还是将手机倒扣,乔知吟回神:“嗯?” 苏祁尧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并未表现自己情绪,只转移话题:“没吃饭?” “正在吃。”乔知吟意思性搅了搅手边的粥。 苏祁尧试了下粥的温度,又绕到她身后倒杯水,动作慢条斯理,但乔知吟喝粥的动作愈发心不在焉。 “下午有事?”苏祁尧将水杯放在乔知吟面前,身子几乎贴着她。 “嗯。”乔知吟呼吸不自觉放缓,低声。 “今晚呢?” “怎么了?” “新年至今苏太太还没有陪我吃过一顿饭,是时候该轮到我了吧?”苏祁尧离开她身后,空气好似才能流通。 “应该可以。”乔知吟应下。 约了晚上见面,就在家吃,苏祁尧主厨,乔知吟为他打下手,在问起想吃的食物时,苏祁尧别无所求,只有一句:“要你为我烘焙。” 听见“烘焙”这个词,乔知吟十分谨慎,摸不透他的想法。 只试探性提及:“你也想吃曲奇?” “……” 算了,他肯定不想。 乔知吟本想改口说做泡芙算了。 才听苏祁尧沉着的声线:“就曲奇。” “还没尝过苏太太的手艺。”他说,“想知道让别的男人念念不忘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 - 吃过午饭,乔知吟换了身衣服后便赶去医院,过程苏祁尧说过要送她,但她纠结片刻后还是没答应。 这回彭睿宸的父母都在这边,一见到她过来场面当即失了控。 他们抓着她的手央求她,兴许觉得还不够,甚至下跪,重复着让她帮忙。 “我们也不想看着她那么痛苦,你帮忙想想办法吧。” “你人脉广,又在电视台工作,总会有办法的,拜托。” “睿宸跟你也是多年的朋友了,看在你们之间的情面上,能不能帮帮我们。” “妈。”彭睿宸将他们拉开,他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掉落眼泪。 为人父母都不容易,乔知吟胸口闷得慌,放下补品后没多久还是选择离开。 严嘉玥与她一块回,告诉她:“彭睿宸父母本来决定放弃,但还是没舍得,看不见希望的这段时间只会让他们更加难熬。” 乔知吟叹气:“他们是不是挺怨我的?” 埋怨永远是最简单的事情,人在走投无路时总喜欢通过归错缓解压力。他们会认为,若非彭睿宸的公司濒临破产导致他们生活拮据,他的妹妹就能够早点得到治疗,也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别多想。”严嘉玥拍了拍她的肩膀。 乔知吟心情复杂:“但苏祁尧也挺无辜的。” 她愿意相信苏祁尧的话,他亲口说过不是他出手害的彭睿宸,那她也没理由继续怪他。 严嘉玥反倒沉默片刻,告知她一个消息:“这件事彭睿宸其实也跟我提过。” 她解释:“苏氏一开始撤了资,这件事是小,但却是导火索,其他企业一听说苏氏的行动便也跟着打压,才会导致他们成为现在这样。” 苏祁尧并非没有错,但要说全是他的问题那倒也不是,更像是一次无心的过失。 可是如果要追溯根源,乔知吟也难逃其咎。因为是她先拿彭睿宸当幌子,才会造成一系列后果。 “不过彭睿宸妹妹生病的事跟你们无关,别放在心上,咱们也只能尽力帮助他们,很多事我们也无能为力。”严嘉玥告诉她。 将这些烦心事撇去,乔知吟打的车恰好到达,在上车前想起什么,又问严嘉玥:“你身上还有钱不?” “有点,怎么了?” “我的积蓄都用在医药费上,本想着留点日常用的就够了,但是。”想了想才补充,“毕竟也是过年,想给苏祁尧买份礼物,就当是误解他的赔礼道歉。” 严嘉玥意外挑眉:“又不是你的错,怎么还知道主动低头了?” 乔知吟也不想。 但她睁眼闭眼都是苏祁尧抱着她低声下气祈求她别离开的画面。 就当是她心软,经不住这些。 送出自己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为他们那段乱七八糟的过往划上句号。 严嘉玥把手头上的大部分钱都转给她,但尽管如此这个数字还是低到可怜,乔知吟思来想去,也只能为苏祁尧选购一条领带。 打算回家时天色昏暗,她也收到了苏祁尧的短信:【菜凉了,苏太太。】 乔知吟:【来了。】 礼物本没其他含义,但在到家下电梯的瞬间乔知吟还是下意识将东西往自己身后藏。 没想到大门突然被打开,猝不及防的她一脸错愕对上苏祁尧的视线。 而苏祁尧自然也捕捉到她慌乱心虚的动作。 “你怎么会突然开门?”乔知吟双手都死死搭在身后,说出的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 “听见电梯声。”苏祁尧答,尽管克制过但还是留着掩盖不住的冷。 乔知吟抿唇进门,苏祁尧已经替她拿好棉拖鞋,过程她都将礼物盒藏得死死的,苏祁尧也识相假装没看见。 她正找机会将东西交给他,但看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只能先在心里斟酌措辞:“你在想什么?” 苏祁尧眸底阴骛,仿佛能穿过她将她身后的礼物盒刺穿。 他没隐瞒:“我在想,苏太太那份礼物是送给我的可能性有多大。” 既然他看见了,那乔知吟也藏不下去,默默放在胸前抱着:“你觉得呢?” “零。”一个音里包含咬牙切齿,那颗嫉妒的心脏又在搞鬼。 但他还是控制住了,孤身向前,重复一句带着三分可怜的话:“没有可能。” “……” 乔知吟赶紧解释:“就是给你的。” 男人脚步止住,但没回头。 显然不信:“若是本打算给别的男人的物品,那我没兴趣。” “本来就是为你买的。”乔知吟摸着礼物盒上的蝴蝶结。 见男人还是无动于衷。 她继而转折:“但如果你没兴趣的话,我就只能送给别的男人了。” 知尧 话落之时, 怀里的礼物盒已然出现在苏祁尧手上,得了便宜的人甚至用自得语气告诉她:“除非苏太太以后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 “……” 这人老偏执了。 乔知吟不理他,动身步入那个蔓延着香气的厨房, 瞥见他准备的东西。 毫无意外,全是她喜欢吃的。 身后好像没了动静, 她也懒得在意,着手准备制作曲奇的材料。 直到周遭多了一人气息,她抽空回头, 才发现苏祁尧已经系上她所买的领带, 身姿慵懒倚靠在门框, 等着她的注意。 “怎么样?”见她的注意力分给他些,他才出声漫不经意提及。 乔知吟倒也认真欣赏自己的作品:“挺适合你的。” 苏祁尧的手还摁在领带上,回味似的细细摩挲,又不断来回调整。 同时问:“为什么选择红色?”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问话,乔知吟下意识仔细关注,回忆相关寓意。 但她还是没能理解:“因为看你好像没有这个颜色的领带。” 苏祁尧目光未离她, 指腹仍摁在领带上, 看似很满意这份礼物。 却又意味深长告诉她:“有, 佩戴过一次,在婚礼的时候。” “……噢。”乔知吟不想跟他聊这些事,背过身子继续揉面团。 告诉他:“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再去换一条。” “不用。”苏祁尧毫不犹豫,前行至她身边, 单手撑在台前看着她忙碌, 偶尔将她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 “之前不喜欢, 但从现在开始喜欢也未尝不可。” 乔知吟没看他,倒是松了口气。 她还怕自己好心办坏事,送了份让苏祁尧有心理阴影的礼物, 没准害得他的病情更严重。 耳侧苏祁尧的声音再度飘过:“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算是新年礼物。”乔知吟注意力全然在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上。 但苏祁尧持续关注她,迷恋她的每个动作。 因她的话而再学到一个新知识点:新年原来还需要送礼物。 “我什么都没准备。”这话又几丝哀叹成分,仿佛在懊恼自己的不解风情。 “没事。”乔知吟随口回应,“不是必须要回礼。” 苏祁尧没应,明显有他自己的心思,但他一向藏得深,看不出来。 倒是主动戴上手套:“需要帮什么忙?” 乔知吟也没客气:“那你去把那边的盆洗干净后给我。” “……行。”男人又默默将手套摘下,听话过去洗碗。 烤制曲奇的过程两人总算面对面享用新年的第一场属于他们的团圆饭,两人之间能聊的话题不多,但还好不尴尬。 苏祁尧还是会尽力描述自己的事情,更多的还是围绕近期状态,或是工作上的,或是他身边朋友。 这份坦诚其实有些刻意,明显能察觉到他只是为了留住她而逼迫自己成为一个喜欢分享的人。 有些时候乔知吟总觉得苏祁尧始终避重就轻,总讲述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他也没做到真正想让她走进他的世界。 “明天有时间么?”苏祁尧倏地问她。 乔知吟想了想:“有件事要做,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苏祁尧口吻冷静,“那后天。” “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 乔知吟只“哦”了一声,她没拒绝,但是难免因苏祁尧这种命令的语气不满。 兴许才意识到自己态度不佳,苏祁尧倒也学会收敛些:“不会害你,放心。” “……知道了。”乔知吟怨气还是没有衰减。 烤箱恰时传来结束音,乔知吟抽了张纸巾擦拭嘴角后立刻过去将里边的盘子端出来。 奶香味扩散,是能抓得住的温暖,与香气共同降临的还有苏祁尧的怀抱。 他从背后轻轻圈住她,关注面前这些或许是他曾经最讨厌的甜品。 但一想到这是她为了他而烤制的,这份反感又淡了些许。 “我试试。”在曲奇刚出炉时便迫不及待。 但被乔知吟阻止了动作:“太烫了,等会。” 看他如此期待,乔知吟选了块碎小的饼干,还专门在空气中停留小片刻散散热气,本以为他会伸手接过,但没想到他压根无动于衷,摆明了要她送到他嘴边。 这人还暗自窃喜:“还行。” “只是还行?”乔知吟以为是自己哪个步骤出了错,重新掰了一小块试试味道,发现跟往常没什么变化。 只能怪这人太挑。 “满分一百,算你五十。”男人怡然自得握住她的手,将她咬过剩下的半块曲奇送入口中。 “另外五十呢?”乔知吟问个究竟。 “是其他男人吃过的,扣一半。” 乔知吟无言,下意识回应:“这么算的话,那你要扣分的食物可就多了。” 这话说一半便没了底气。 她是心直口快,但却是事实,苏祁尧估计会介意。 果真,那人身上本残留着的些许活跃散去,阴沉中又带着些颓靡。 “还有什么?”他追问。 “没有。”乔知吟想从他怀里挣脱,“我随口说的。” 苏祁尧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死死将她扣在吧台前,“知道苏太太人缘好,总有很多男人觊觎。” “苏祁尧……”乔知吟皱眉。 “我知道。”苏祁尧打断她未出的下句话,“都是朋友,你说过的,你有自由交友的权利。” “但不巧,我最近刚学会一个词,叫吃醋。”继而转折,“我想身为苏太太法律上的丈夫,我也有吃醋的权利吧。” 乔知吟无法反驳。 她此刻被圈在苏祁尧的臂膀中,细小发丝被他喷出的气息浮动至脖颈,痒到发麻,再捕捉到他那不安分的手,浑身的血液不自觉跟着沸腾起来。 苏祁尧已经动手抱着她转身坐在吧台上,略高他些面对着他,空间逼仄,她又被迫张开双腿腾出他站立的空间。 双手紧张到撑在台面,又恰好覆盖在苏祁尧的双手,反被他压住,纠缠。 “我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所以想请教苏太太一件事。” 他抬头,藏了口深井的黢黑双眸直勾勾,“我吃醋了,应该怎么哄我?” 乔知吟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自己就是苏祁尧的掌中之物,完完全全入了套。 她跟着问:“怎么哄?” “我不知道。”苏祁尧似无辜耸肩,等着乔知吟的表现。 她说:“如果我不哄呢?” “那我就。”掌心缓慢从手背上移至手臂,在肩膀停留,再慢慢下滑。 速度如他的语速那般慢:“先毁了你,再毁了我,我不安宁,你也别想安宁。” 他在开玩笑。 可眼神又是那般认真,吐出来的气息又是那么冷,让这话又增添了可信度。 乔知吟骤然有些害怕,“苏祁尧……” “怕了?”苏祁尧扬眉增添戏谑,分明关心的两个字被他道成威胁。 “别怕,最简单的道理就在你面前。”苏祁尧单手挑起她的下巴,关注在那双湿润眸中的自己。 命令她:“哄我。” 这份醋意始终在苏祁尧心底,如今才能揭开。 吃醋是本能,哄他是本分,只有这样才能帮助他缓解那份强烈的占有欲。 乔知吟也只有这一个选项,她试着抬手捧着苏祁尧的下颚,将唇覆盖。 苏祁尧没主动,但带领着她加深这个吻,由柔至急,恨不得不留任何分开的缝隙。 “够了吗?” 不过略显敷衍的一个吻,乔知吟与苏祁尧在咫尺距离对视,小心翼翼询问。 “你觉得呢?”苏祁尧反问。 不够,连她也觉得不够。 情愫已经被挑起,又怎么能如此作罢,不管是为了哄人也好,一己私欲也罢,都不止停留在这么一个亲吻上。 乔知吟眼角带上狂野与兴奋,拇指在苏祁尧下颚骨处摩挲,在氤氲处继续。 “要回房间吗?”她问。 “不急。” 苏祁尧顺手将领带抽下来,脏了其他的无所谓,他不希望自己的新年礼物也脏了。 “曲奇也不吃了?”乔知吟时而松口,含着略微的挑衅与他对话。 苏祁尧随便捞起一块曲奇,咬了一半,侧头无惧回应:“谁说不能一起吃?” 几乎没有犹豫,乔知吟的齿已经咬过去,用舌尖的力道将曲奇分成两半,或是有碎渣散落,又被牵连着共同温湿度的柔软覆盖。 混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开,又有物体的碰撞声,但这些都被细腻湿濡的吻抹去,无法分神在意。 以至于最后是被一瞬的刺激致使回神。 乔知吟迷茫双眸猛地睁开,整个人下意识往后躲,下嘴唇却被咬住,好似咬出血来。 她没感觉到痛,只觉得冷,全身都被难以忍耐的凉意占领。 “苏祁尧……”乔知吟被冻到颤抖。 “怎么了?”苏祁尧的声音已经恢复耐心且温柔。 “你……”乔知吟难以置信看着他,“你把什么放进去了?” “冰块。” 苏祁尧将冰凉带上水渍的手拂过她唇周,心疼地看着那被咬破的位置。 乔知吟已经被吓到不浅,连动都不敢动。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只能由此失控,往下滴落至脚尖,再到地面。 “我冷。”她求助,声音含糊不清。 “等会就不冷了。”苏祁尧揉了揉她的头,安慰。 但乔知吟还是害怕:“不会有事吗?” “不会。”苏祁尧回答。 但看畏怯到发抖的她,他又心软:“你不喜欢就算了。” 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纠结,乔知吟将唇边的血腥味抿去,终是没忍住随冲动行动,再次拥吻。 一边是燥热,一边是冰寒,无疑是痛苦难忍的。 但这些感官又怎么舍得只让其中一人承受。 应该是共同分担,共承痛苦,亦是享受。 - 乔知吟隔天约了舒南笙见面,苏祁尧恰好要去趟公司,顺路送她过去。 苏祁尧目送她进入餐厅,正准备离开,余光里又进入一道身影。 倏然不急着离开,在车前点燃支烟,望着二楼那间餐厅思考。 二楼,两人一见面便进入正题,讨论的还是关于彭睿宸妹妹的病情。 舒家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倒是打听到有家医院展开了人工肾的实验,或许是一线希望,但且不说实验本就具有不确定性,以彭睿宸妹妹如今的身体状况估计扛不住转院的奔波。 尽管如此,舒南笙还是将实验内容交给乔知吟,交代让彭睿宸家里人仔细考虑。 希望愈发渺茫。 “祁尧哥那边也没办法吗?”舒南笙托腮,她对这事也急,“听说苏叔叔有在医疗领域的好友,或许他能有办法。” “我没告诉他。”乔知吟心不在焉睨着面前摇晃着的咖啡。 她以为舒家这边能有办法,本没想过求助苏祁尧。 可如今也只剩下这个可能。 “你跟他说,他肯定会帮你。”舒南笙眼里闪过惊讶,不过很快也能理解。 差点忘了,乔知吟在帮的可是男性朋友,任谁都会介意自己妻子为了异性做到这个份上,更别说是苏祁尧。 撇去其他的不谈,人命关天的事情永远是义不容辞的。 乔知吟先去了趟医院将这个消息告诉彭睿宸。 这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但至少是一个希望。 没在医院呆太长时间,乔知吟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思考自己应该怎么跟苏祁尧提起这件事。 她起初是以为苏祁尧对彭睿宸的恨意超过一切,直到那天晚上他明确表明愿意帮助彭睿宸。 变化来得如此突然,她摸不清里边的真假成分。 阴天的下午实在不讨喜,但乔知吟心烦意乱,还是决定多绕一圈再回去。 但在半途又收到彭睿宸的信息。 他发来一个通知,关于他们公司与苏氏的合同。 彭睿宸:【突然收到一个好消息,苏氏答应跟我们合作了!】 乔知吟心一惊,她能想到的所有可能都与苏祁尧有关。 瞬间那些怀疑化为虚有,乔知吟怀揣各种情绪以最快速度赶回家。 推开门后一眼所见沙发上的人,他已经换下衣服与红领带,即使是慵懒的灰色睡衣在身也无法磨灭他那股傲气,正靠在沙发翻阅乔知吟所送的《基督山伯爵》。 “苏祁尧。”乔知吟还没进门,就急切喊道。 “嗯。”苏祁尧仅抬眸看了眼她,很快又将注意力落在书上。 面对这种反应的他,乔知吟突然不知道能说什么,小步伐挪到他面前,盯着他好片刻。 “你快看完了。”她指代他手边的书。 “是。”苏祁尧端着茶杯抿茶。 听周遭又没了声,他才点明:“苏太太好像有话要说。” “是。” 乔知吟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番反应,才鼓起勇气,“你真的答应与彭睿宸他们的合作了?” “你不都知道了么?”苏祁尧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又把自己的茶递给她。 乔知吟接过,但没喝,“这么突然。” “从那天晚上跟你说过后便着手准备,手续刚走完。” 她才能确定,原来苏祁尧那些话绝非口头说说。 他说到做到,他不会让她失望。 “谢谢。”乔知吟只能这么说。 “不用谢,苏太太凭本事换来的。” 苏祁尧将书合上放下,弯身俯在乔知吟耳侧。 本正经的谈话,被他一句话扭转成玩笑。 “毕竟苏太太昨晚的表现很棒。” “哄好了我,自然会有惊喜。” 知尧 “……” 乔知吟真的经不住玩笑, 时常因为苏祁尧的某个动作或某句话脸红,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但其实在这种事情上的她不愿让步,苏祁尧能用来调侃的事她自然也能坦然提及。 回了他两句话: “苏先生昨晚的表现也很棒。” “把我服侍得还不错。” 虽是回怼, 但苏祁尧压根无恼意,反倒被惊喜填充。 他在意的只有, 这两日的乔知吟明显比之前活跃,她总算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 对他来说,这个变化胜过一切。 本揣入兜中的手机略微震动, 乔知吟为了缓解那股无名的尴尬, 选择低头查看, 但当解锁的霎那所收到的信息直接弹了出来。 彭睿宸:【这件事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苏总应该帮了很大的忙,可以的话帮我好好谢谢他。】 乔知吟立刻将手机倒扣藏住画面。 但苏祁尧已经看见了。 他不动声色将她手边的茶杯端回来,将凉透了的茶水倒掉,换上新茶。 回归正题,告诉她:“答应合作是因为履行承诺, 苏太太说过我应该对他心怀愧疚, 既然你认为是我的错, 那我便弥补。” 话落再补充一句:“尽管我并不觉得是我的问题。” “当时是我话说得太重了,把所有错都归到你身上,是我不对。” 乔知吟低声,想着跟苏祁尧好好理一理, “但是, 也是你我间接把他们公司害成现在这样的, 若非你当时撤资……” “若非我撤资,导致其他企业跟随苏氏的动作,所以全是我的错。”苏祁尧顺着她的话补充。 “若要这么算的话, 断送在我手上的企业不止一两个,我难道应该对他们全都怀有愧疚么?”他反问。 不应该。 因为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导致的,换言之,他在做出撤资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必要去考虑这件事会不会引起蝴蝶效应。 但是,乔知吟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 即使不是直接原因,但间接害死了一个企业,她的内心总归不断遭受到谴责。 “但你不用耿耿于怀,既然整件事都因苏氏起,如今苏氏与他们建立合作,也会有不少企业为了讨好苏氏向他们抛橄榄枝。” 苏祁尧态度冷静,并没有那么多道德与感性成分:“苏太太请放心,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倒闭。” “好。”乔知吟心事重重,眼眶重新浮上一层湿。 苏祁尧确实没说错,整件事本质算不上是他们的问题,但在此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被覆盖在自责的阴影下。 他们的观点是截然不同的,但最后竟然是苏祁尧教会了她这件事,帮助她释怀。 “那对你们会有影响吗?”乔知吟不放心再问苏祁尧。 苏祁尧同时将刚煮好的开水倒至茶杯内,热水的雾气随之飘散。 每个动作都完成得细致优雅,同时落下一个字:“有。” 乔知吟一口气又被提起:“什么影响?严重不?” 苏祁尧将茶壶推至乔知吟那头,“影响是,今后与你那位男性朋友的来往频繁,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这话又有几分恐吓成分。 但可以肯定的是,苏祁尧消除不了对彭睿宸的敌意。 “他们都是我从大学到现在的朋友,之前帮过我很多忙,我也理应回报。”乔知吟无力解释。 苏祁尧的话语仍旧镇静:“所以苏太太回报的方式就是动用所有人脉,为他掏空积蓄,甚至连打车钱都不为自己留下?” 指尖收紧,乔知吟错愕看向苏祁尧,焦虑难安。 原来他都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祁尧没逼她,注意力只在他精心泡的茶上,态度平缓得只像是随口一提。 乔知吟没敢看他,双手无措相扣,眼神漂浮不定。 她回答:“我本来没想麻烦你。” “于是大费周章发了条专门屏蔽我的朋友圈?”苏祁尧持续追问。 乔知吟的回答显得那么苍白:“那个时候我没想到你会让步。” “也是。”苏祁尧轻敲两下桌面示意她饮茶,全然没有表现出半分不满。 “毕竟在苏太太眼中,我就是个穷凶极恶的人。” “苏祁尧……”乔知吟想解释。 但又听苏祁尧的下句:“你们需要的肾/源这两日能有消息,所有医药费全都由我负责,手术会安排最专业的医生进行,也不知道这样够不够替苏太太弥补?” 话语涌到喉咙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乔知吟尚没有主动要求,苏祁尧却已经自发做到这个程度。 分明这件事于他而言是多余的,与他毫不相干。 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句“谢谢”,苏祁尧没兴趣听这些生分的对话,率先从乔知吟身边起身,用行动切断。 他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乔知吟还失神盯了许久,好似自己的魂魄也丢了。 彭睿宸的事业有了进展,他妹妹的病情有了希望,这分明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但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反之,胸口始终被沉重的石子压迫。 - 夜深,身着一袭长衣的乔知吟站在苏祁尧卧室门口,穿过底下出奇明亮的门缝确定里头人也没睡,纠结再三她还是敲响。 门很快被推开,苏祁尧出现在她面前。 他刚洗过澡,上半身赤/裸,下半身是一条灰色五分裤,乔知吟不小心看了眼,又赶紧收回,宁愿直视他的眼睛。 “什么事?”苏祁尧倒是坦然随便她看,单手随性擦拭发丝上的水珠。 “我怕你生气,所以……”乔知吟刚准备将自己在心里编辑许久的语言背诵出来。 未曾想突然卡壳,一时间没能整理好语言。 苏祁尧适时接过话:“要真心想感谢我,不如过来帮我吹干头发。” 说着他俨然往内走,乔知吟赶忙应好,跟着找到吹风筒,示意苏祁尧坐下。 苏祁尧本随口一说,哪里想到她竟当真,但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安然享受她的服务。 吹风机运作声音隔绝在两人中间,热气带领着独特洗发水味漂浮,指尖在男人头发处游走,替他扫清每一颗晶莹。 过程无言,苏祁尧傲慢翻阅书籍,一副事不关己模样,但有好几次乔知吟穿过镜子看向他时都会捕捉到他抬眸看她的动作。 终于乔知吟没忍住,唤了他一句:“苏祁尧。” 但这三个字被吹风筒的声音覆盖,男人似乎没有听见。 乔知吟正准备关闭吹风筒再试一次,手腕忽而被摁住,苏祁尧总算大方与她对视。 “我其实也知道不应该怪你。”乔知吟找到机会直接解释,“所以一开始没想跟你说这件事,我怕开口会变成是道德绑架。” 吹风筒还在运行,声音呼呼躁动,乔知吟也不知道苏祁尧能不能听清。 但他表情认真,是专注倾听的表现。 “谢谢你能答应帮忙,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会这么做,而我却还说是你的问题。”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苏祁尧这个人一向愿意聆听她的话,他是个情感缺失的人,很多事情无能为力,但也在不断为了她变好。 是她不愿相信苏祁尧,把他想象成是个恶魔。 两人对视的视线从未被切断过。 思绪本就冗杂,又在轰鸣声中加剧,难以捕捉对方言语。 但乔知吟从苏祁尧的口型中读到三个字:“无所谓。” 他可以一直让步,一直被误解,都无所谓。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其他都行。 吹风筒声音止住,乔知吟才错开苏祁尧的视线,将物品放置原位。 事情做完,但她还没打算走,犹豫着转身,出声问道:“我今晚能不能留在你这边?” 话落又觉得太过急迫,她才转折:“你会不会吃醋?需不需要我再哄哄你?” 苏祁尧起身,没什么更大动静,但周遭空气雨过天晴般明朗。 “留下来吧。”他说。 当苏祁尧从浴室出来时,乔知吟已经上了他的床,并将窗帘紧闭,灯光也只留下一盏侧灯。 苏祁尧紧跟其后上床将她环圈,低头在女人唇上落下一吻。 但点到为止,很快分开。 女人的手反而在这个时候勾住他,阻止他的去向。 她头枕着他的手臂,略抬双眸湿漉漉,以渴求的眼神望着他。 苏祁尧狼狈别开,喉结滚动,压制住那股冲动。 告诉她:“哄我并非需要这种方式,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乔知吟摇摇头,含住他的喉结:“是我想要。” 在这个夜晚开始前,两人一致没想过让冷夜升温。 但既然开始了,便顺其自然,让身体浸透每一处晚光。 两颗狂热的心脏共同跳跃,同枕在旖旎凌乱下,仍享受对方的触感。 苏祁尧揉了揉乔知吟的头发,告诉她:“苏太太,明天稍微打扮吧。” 他们约定过的明日同行,说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乔知吟没问,因为知道就算问了苏祁尧也不会回答,干脆将这份未知当作对明日的期待。 在他怀里点头,毛绒绒而刺挠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拂过男人胸腔:“好。” - 翌日乔知吟如约定换上全新的衣服,再画了个淡妆,尽管对目的地一无所知,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苏祁尧。 迈巴赫绕过诸多街道,行至偏僻位置,这里荒无人烟,连卷起的风沙中都弥漫悲怆。 乔知吟注意力始终在窗外,但想不出苏祁尧把她带到这边来是要干什么。 直到视野里多出来的路牌给了她答案——监狱。 她才慌了,瞳孔放大扫向苏祁尧,指尖凉了些许。 “你带我过来干什么?”她问。 苏祁尧牵住她的手,让她放心:“带你见一个人。” 心里俨然有预感:“谁?” “我父亲。” 苏祁尧的父亲入狱多年,乔知吟从未见到过。 传闻里,那个人有着比苏祁尧还恐怖的精神病,发疯时完全控制不住,见人就咬。 传闻里,当年正是他病发时杀死了苏祁尧的母亲。 知尧 即将面对这样的人, 乔知吟怎么可能不害怕。 再次朝苏祁尧投去怯弱眼神,苏祁尧也能感受到她的那份紧张,轻轻在她虎口处按摩。 “怕什么?”他问。 乔知吟不知应该如何表达:“你说我应该跟你父亲聊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聊, 只是想让你们见一面。”苏祁尧道。 乔知吟垂眸沉默片刻,才询问:“你应该会跟我一起见他吧?” “当然。”苏祁尧猜到她在意的事, 没挑明也没解释。 有了他的保证,那股不安散去很多,乔知吟注意着已经驶入监狱停车场的车, 脑海里不自觉想象等会可能出现的画面。 但事实永远在意料之外。 她被苏祁尧牵着穿过阴冷灰暗的走廊, 透过窗户还能看见楼下广场罪犯活动, 在这种地方,就算是一个无意间的对视都有着不寒而栗的威力。 他们来到专门的探监室,家属与犯人中间有栏杆隔开,无法接触,警察还在外头守着,室内出奇寂静。 相握的手收紧, 更多是来自苏祁尧的力道。 乔知吟忽然在想, 苏祁尧此刻的心情会是对这个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人的憎恶, 还是对他们截然不同身份的同情。 对面门开,一位尤其沧桑的中年男子被两名看守警察搀扶着出现,他的头发全然发白,胡子又长又密, 连坐下的动作都在发抖。 乔知吟还在思考自己应不应该站起身将礼数做全, 但见苏祁尧无动于衷, 也随着他继续坐着,看向对面男人的眼神满是小心翼翼。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隐约感觉苏祁尧父亲的眼神比想象中更和蔼。 “大过年的, 我还在想你会不会过来,没想到还真把你盼来了。”苏父笑,说一句话的过程咳嗽好几声。 苏祁尧没应他这话,侧头介绍乔知吟:“她就是我太太,带她来见你。” “乔家那位小女儿?”苏父又咳嗽两声,话语里是对回忆的向往,“小时候还见过面,不过你估计没有印象。” 乔知吟莞尔:“我们也住在誉园。” “是,当时好几家人还争着要你当儿媳,没想到还真能实现。”苏父忽而叹气,感慨似的,“阿尧能有个伴,挺好,挺好。” 闻声,乔知吟反倒侧头看向苏祁尧,他面色不改,更看不出他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态度。 煽情没能持续太长时间,苏祁尧俨然将话题转移:“黄志忠已经落网,程序还在走,但这次死刑免不了。” “好啊,让他风光了那么多年,早该有今日了。”苏父的喜悦写在脸上,手拍桌面,恨不得站起身来庆祝。 他又问:“公司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大可放心。”苏祁尧言简意赅。 “那就行,我相信你的能力,公司在你手上差不了,就是注意点,别太劳累,你啊,不快乐,活得不容易,但现在有家庭有事业,这就是最好的状态,人就活这么一遭,别等到没机会享受了再后悔……” 苏父明显一心为了苏祁尧好,不愿他步上他的路,即使疯狂咳嗽也阻止不了他叮嘱。 苏祁尧眼神稍有波动:“你保重,等你出来再把苏氏还给你。” “我这残破身子,是等不到刑满的那天了。”苏父看着他,眼里似欣慰也似伤感。 他说:“你好好的就行。” - 苏父没有发疯,也没有任何与传闻中的他相关的行为。 相反,他的逻辑与表达能力都如正常人那般,更是位称职的父亲。 分开时,他多次回头注视苏祁尧,眼里泛着泪光,始终恋恋不舍,仿若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但苏祁尧没有回头,他一向这样,对什么都未曾留恋,更不愿透露出半丝情绪。 乔知吟于心不忍,朝苏父挥手告别。 苏父回了她笑容,眼角的褶子皱成一团,慈爱点点头。 双手仍是相牵,从探监室到楼下的距离两人没有任何对话,苏祁尧的心情算不上好,乔知吟心思也复杂。 没急着上车,两人默契选择在花坛处走走。 “有什么想问的。”苏祁尧声色仍旧没有波澜。 乔知吟看着他:“我问的话,你都会告诉我吗?” “当然。”回答得毫不犹豫。 乔知吟又问:“如果我不问呢?” “你没兴趣就算了。” 也不是没兴趣,只是不知道从何问起,又怕掀起他的阴影。 她轻声:“我比较想听你说。” 其实传闻只是传闻,在那些遍布的大家都认为是事实里,有真有假,但更多的只是无凭无据的臆造。 所有人都被骗了,包括乔知吟。 实际上,苏父入狱的原因虽然确实是因为杀害了苏母,但那日若非苏父先下手,被杀害的人就会是他。 而还有一个大前提,是传闻里善良无害的苏母常年控制苏父的父母,甚至设计意外让他们惨死。 在这个不幸的家庭里,苏祁尧与苏父都是受害者。 苏母嫁到苏家只是为了苏家的财产,当时苏家所有人都反对,只有苏父以为他们真心相爱。 后来苏祁尧的诞生,兴奋的也只有苏父一个人。 他的生母只将他当成是巩固地位的工具,甚至为了避免他变成她的敌人,早在他年幼时便企图用精神控制将他残害成至能受她控制的人。 幸运的是,苏祁尧从来不是个会轻易动摇的人,他安然无恙从一场又一场法事中□□,逐渐成长为对苏母有威胁性的存在。 这让苏母的计划迫在眉睫,先是解决了苏家长辈,再安排一条有狂犬病的狗追逐苏祁尧,企图将他咬死。 但就在那日,苏父得知苏母所做一切,在愤怒与仇恨双重刺激下,抢过苏母手上的刀,亲手了结她。 那时苏祁尧浑身沾上疯狗的血渍,拖着疲惫与沉重的步伐,握着那瓶矿泉水。 回家后所见的一幕便是满地鲜血以及躺在血泊中的母亲,自己的父亲失魂落魄靠在墙边。 苏父没跑,更因为担心波及苏祁尧,认罪认得诚恳。 直到入狱,至今。 其实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曾经里,苏祁尧也感受过些许爱意,来自他的父亲。 只不过在混混沌沌中被淹没,又消失在杂乱无章的未来里。 乔知吟有意安慰他,牵着他的手加重力道,眼神始终在他身上。 苏祁尧问她:“跟你听到的不太一样?” “嗯。”乔知吟声音压得很低。 分明那么好的一个人,传闻里却将所有错都归于他身上,反倒是将有滔天之罪的人描述成绝对的受害者。 传闻总是有颠倒是非的能力。 也是她的问题,竟然企图从别人口中了解一个人。 “他杀了人是事实,是因为仇恨,不是精神病发。”想起那些满天飞的言论,苏祁尧再解释,“苏家没精神病史。” 顿了顿,再加下半句话,“只有我有。” 苏家发生剧变那个时候苏祁尧的精神状况还没出问题,但他从小就在那般极端的环境下生存,再加上后边跟着黄志忠离开,黄志忠继续苏母的手段控制苏祁尧,慢慢的才变成现在的他。 在这件事上,他比谁都无能为力。 想起这些,心脏总紧到发疼。 乔知吟双手共同勾住他:“苏祁尧,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两人站在车前,但不急着进去,苏祁尧手插着兜与乔知吟对视,眸底是泛着心疼的她。 “我误解过你。”分明是直接清楚了解过苏祁尧的过去,但乔知吟愈发不好受。 所以她道歉:“我听信了那些谣言,甚至没有经过确定就以为那是事实,我害怕你们。” “但做过的事情真实存在。”苏祁尧口吻庸常,“只是加上原因就显得没那么可恨罢了,不是么?”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时常直接或间接伤害过谁,这样恶劣的人再无所谓外界怎么议论。 或许是过去太糟糕,让他不愿提及,如今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过好当下。 “上车吧,苏太太。”苏祁尧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主动替乔知吟推开车门。 关门前告诉她:“再带你去个地方。” - 又一个夜晚悄然降临,迈巴赫高调出现在车水马龙中,连奢靡黑金都只能成为他们的调味剂。 苏祁尧还在卖关子,任由乔知吟如何追问都不告诉她目的地,直到车停在中央商圈内。 这里人满为患,几乎每家店外都排满长队。 乔知吟还调侃:“难不成你要带我过来购物?” 苏祁尧没答,牵着她绕过室内步入一块无人的空地。 霎那间,周围散落漫天飞絮。 突如其来的雪花让两人停下前行步伐,不自禁抬眸观看,飘着纷飞白雪的眸里满是惊喜。 但只有他们所在的这块区域下了雪。 是人造雪。 乔知吟倏然侧眸看向苏祁尧,他怡然自得的身姿以及眼里涵盖的柔已经告诉她答案—— 是他为她而准备的一场雪。 “平安夜那天晚上的初雪,是我食言。”苏祁尧站在飘絮之下,暖橙灯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光晕,“后面京城下了两场雪,你我都没能在一起。” 即使背光,也能读出他的认真:“这是我们共同看的第一场雪。” 因为等不到下雪的机会,所以他专门安排这场在众目睽睽下的极致浪漫。 是他迟来的许诺,也是她的新年礼物。 有雪花落在两人的肩头,眷顾似的停留,乔知吟两眼放光,兴奋在雪地里穿梭。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下雪天吗?” 乔知吟大方弯唇,悄悄捞了把雪,在手边团成球型。 又在苏祁尧不惑的注视下,她将雪球往他那边丢过去。 转而撒腿就跑:“因为下雪天可以打雪仗。” 苏祁尧初次被雪攻击,定制西服上全是污迹,他倒是不介意,学着她的样子弯腰捧雪。 “你打我?”反问的同时反击,力道没敢用大。 对比之下乔知吟压根不留情,准备的雪球又大又密集,直接朝苏祁尧身上砸。 幼稚的行为放在两个成年人身上是违和的,但在此刻却如此和谐。 在最热闹的正月日子里,外围一圈都是惊羡观望打雪仗两人的群众。 于其他人而言,他们是最另类的存在,另类到令人向往。 乔知吟放开大笑,拍了拍身上的散雪,“你还说我打得重,我看你玩起来更凶。” “没用力。”苏祁尧解释。 “那也凶。” 乔知吟抬头时才发现竟然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们,赶紧收敛些动作,也替苏祁尧扫去身上的雪花。 “苏祁尧,你还记得那天我问过你的问题吗?”乔知吟陡然提及。 “记得。”苏祁尧答,语速缓慢,“你问我会不会喜欢下雪天。” 他都没忘,哪怕只是他们之间提到过的毫不起眼的问题。 可他的记忆力分明在衰退,为了记住这些到底做了多大努力。 “那你喜欢吗?”乔知吟再问他一遍。 “喜欢。”苏祁尧没有丝毫犹豫,“喜欢雪,也喜欢晚霞。” 乔知吟勾唇,又问:“你真的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吗?” 苏祁尧看着她,许久许久。 回答:“现在知道了。” 此前他企图通过理解某个词的概念去对应情境,后来才发现,应该从情境中解读喜欢的诠释。 喜欢就是现在产生的情感,他眼里只有一个人,只想过去将她拥入怀里,与她共同融化在这片雪景中。 冲动被理智牵制,又被从不远处传来的歌声锁住。 “好像有驻唱。” 乔知吟又来了兴趣,迅速拉着苏祁尧的手奔向声音来源。 正月的人多,临时搭建的舞台外围满人群,这里并非如音乐厅那般高雅的殿堂,没有特殊待遇,需要跟着挤在夹缝中,绝非苏祁尧习惯的最佳体验。 但当站在此处,被周围的人推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从头顶传来之时,他又愿意接受这种喧嚣。 乔知吟踮起脚尖,手撑着将唇靠近他耳廓。 用极大的声音告诉他:“我再教你一个词,叫享受。” 知尧 这份享受持续了整个晚上。 苏祁尧下午带她了解他的过去, 晚上乔知吟便带他接触她的生活。 她很喜欢在正月夜晚的江边散步,被熙熙攘攘环绕,被浓重烟火气扑面, 再买杯奶茶,买份烧烤, 亦或是其他小零食,与她而言是最惬意也是最幸福的时光。 于是她把这份幸福传递给苏祁尧。 告诉他: “烧烤就得坐在路边吃才有感觉。” “边走路边吃东西其实没什么丢人的。” “你看天上,有人在放孔明灯, 我们也能跟着许愿。” 甚至还提出一个疯狂的决定:“我们要不要骑共享单车回家。” “我不会骑单车。”苏祁尧扫向路边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车, 没有任何表示。 乔知吟热情依旧:“我教你, 很容易的。” 她的脑袋里总是藏着无数稀奇古怪的想法,更擅长付诸行动,有时也会希望有人能陪着她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偏巧苏祁尧会是这么一个人。 尽管他无法理解乔知吟这么做的意义,但他总会义无反顾跟随着她的行动。 譬如此刻,从未接触过单车的他西装革履牵着辆老旧的单车,听着那吱呀吱呀的轮子声, 眼神闪过片刻迟疑, 但很快收了回去。 “你只要负责保持平衡, 再蹬着踏板就可以,不难。”乔知吟告诉他。 她本十分放心苏祁尧的技术,结果没想到一个不留神,那边车头摇摇晃晃差点栽树上, 苏祁尧没能成功控制这辆单车, 单脚踩入泥地里才勉强稳住。 乔知吟赶紧跑过去, 没忍住笑:“你没事吧?” “没事。”苏祁尧愣是一声不吭,踩着单车继续向前。 “你慢点,等等我。”乔知吟放声笑着, 迅速扫了另一辆共享单车追赶上去。 冬季的冷风其实是刺骨的,但好在今日温度偏高,也好在周围繁闹,给了两人大胆在路边玩闹的机会。 两辆共享单车在前边骑行,迈巴赫尽职尽责跟在他们身后,从闹区拐入小区,接受风的洗礼。 乔知吟唇边的弧度没有消散下来过,一直到站在有灯光照耀的电梯内瞥见脏了一块裤脚上衣凌乱毫无风度可言的苏祁尧,眼里的惬意更深。 “你身上好脏。”她无情出声。 苏祁尧低头看了看自己,表情稍显不自在:“嫌弃我?” “我没有。”乔知吟虽说着没有,但笑容还是那般浓,暗自打量苏祁尧的穿着。 但在苏祁尧看来,她好似真的嫌弃他,就与当年的她害怕那个脏兮兮的他那般,重蹈覆辙。 他难得没有与她对视,立刻保证:“我回去洗澡。” “真的没有。”乔知吟继续解释,“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跟平时完全是两个人。” 苏祁尧靠在角落的栏杆,自觉与乔知吟拉开距离:“为什么?” “平时的你太端着了,很严肃。”乔知吟也扶着栏杆,眼神在他所穿大衣上残留的雪定格片刻,“现在的你多了点人情味。” “人情味是什么味?”苏祁尧追问。 “……这不是味道。”乔知吟被气笑,“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你更让人有接近的欲/望。” 苏祁尧抬眸:“不应该害怕?” “害怕什么?” 话落电梯抵达楼层,乔知吟还等着苏祁尧的下句话,但后者忽而弯唇,没答,径直踏出电梯。 “什么意思?”乔知吟跟上去打探究竟。 苏祁尧才回头,牵着她的手腕低头抵着她:“你之前躲我,不是因为觉得我脏?” “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人脏而讨厌他。”乔知吟开始不懂苏祁尧在想什么,“我不在意外表。” “真的?”苏祁尧迟钝的喜悦由内至外散发。 乔知吟点点头。 她才明白,原来苏祁尧对内对外永远一副仪表堂堂模样的原因是觉得她会不喜欢,难怪他每次受了伤乱了形象时都会在她面前刻意隐藏。 她也无法理解他的世界观里到底建立了些什么样的东西,但她好似能察觉,这是他小心翼翼靠近她的证明。 苏祁尧情不自禁想去吻她。 但又被她含笑推开:“你先去洗澡。” “不是说不嫌弃?”苏祁尧睨着她小跑回卧室的背影,倒也没急着追上去。 乔知吟趴在门边才回头:“现在有点了。” 他们这几日都没有分房睡的习惯,洗漱过后苏祁尧倒是主动敲响乔知吟的房门,门开后那个娇小身影立刻朝他扑过来拥吻。 从墙边一路到床上,就在即将进入下一步时戛然而止。 乔知吟略显难为情:“今天不行,我经期到了。” “……” 躁动难以止住,无声对视任凭粗重的呼吸拍打,最终乔知吟奉献出自己的手。 这也是个体力活,手腕累到酸疼,而男人倒是悠哉游哉靠着抱枕,单手揉揉她的脑袋。 他还是享受的。 这个过程其实也互相交换了些心事,比如乔知吟在得知苏祁尧愿意陪她骑单车回家时非常意外,比如她晚上是真的很开心。 再比如,聊起过年前他们分开那几日的心情。 “很压抑。”苏祁尧说,“但你知道,我在想你的时候都是怎么度过的么?” 他的语速已经难以保持平缓,带着不少气音,以及颤抖。 轻哼一声,手背竟被烫到。 乔知吟盯着自己手上的那抹晶莹剔透,头脑空白片刻。 苏祁尧笑着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就像现在这样。” - 相拥而眠的夜晚总比素日睡得更沉,早晨乔知吟被手机提示音吵醒,看了眼消息后缓慢从苏祁尧的怀里钻出来,没打扰他。 她一时兴起想烤份欧包当早餐,纤细身影在亮光下忙碌,动作轻盈欢快。 瞥见这一幕的苏祁尧没忍住过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头埋在香肩里吸吮。 “苏太太早上好。” “早。”乔知吟还在搅动面糊,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大型挂件黏到行动不便,“你先松开我,不然我没法做饭。” “那就不做。”苏祁尧口吻果断。 “不行。”乔知吟拒绝。 苏祁尧又商量:“就抱一分钟。” “……那也不行,面糊不能放太久,很容易消泡的。” “无所谓。”苏祁尧固执夺取这一分钟时间,“你做成什么样我都吃。” 乔知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随便他抱,自己艰难排除万难行动。 他还算食言,一分钟时间结束,苏祁尧如约松开她,帮忙做早饭。 这个早晨有点特殊。 吃过早饭,乔知吟再看了眼手机时间,放下的同时对苏祁尧道:“我今天要去趟医院。” 苏祁尧摇晃手边牛奶,认真听她的话。 “彭睿宸妹妹今天手术。”乔知吟解释,“你要不要一起去?” 这件事苏祁尧帮了最大的忙,清晨时得知急缺的肾/源成功找到,第一时间从其他医院运送过来,预计中午能进行手术。 乔知吟会过去陪护,她想听听苏祁尧的想法。 “无所谓。”苏祁尧答。 收拾之后便前往医院,手术已经开始,彭睿宸的父母都在这边,他们尚处于最焦虑的阶段,见到他们也只是点头问个好。 直到听说手术成功的消息,彭睿宸母亲激动到跪倒在地上,不停道谢。 乔知吟下意识牵着苏祁尧的手,与他对视。 还好他们成功挽救了一个生命。 在彭睿宸妹妹转入icu病房观察的过程,乔知吟又带着苏祁尧下楼买点鲜花与水果,她在里头挑选,苏祁尧只站在她身边睨视她。 而后在准备结账时,他才有所作为,伸手将自己的卡递过去。 他面不改色:“自己都自身难保,还为他们做那么多事?” “当彭睿宸妹妹平安从手术室内出来的那一刻,这些都值得了。”乔知吟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花,同时回答。 苏祁尧默不作声。 乔知吟补充:“就算是陌生人在我面前倒下,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他。” 这是她的本能。 苏祁尧在门口点了支烟:“我在这里等你。” 他估计也不想见到彭睿宸,乔知吟不勉强,带着自己所买的东西上楼,递给彭睿宸父母。 他们的心情还很激动,不停抹泪道歉:“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的情绪都不好,有些话可能说得比较重,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你们愿意帮助我们是我们的荣幸……” 乔知吟没说什么,只让他们保重身子。 后头彭睿宸过来,他的精神状态比前两天见到他时好了点,总算能恢复着点青年男性的样子。 “吟宝,谢谢你。”彭睿宸开了瓶矿泉水递给她,“苏总愿意帮我们是我们的荣幸。” 大家明显松了口气,气氛稍微活跃些,聊了几句后彭睿宸提出请乔知吟与苏祁尧吃顿饭以示感谢,但乔知吟认为苏祁尧不会感兴趣,正准备拒绝。 后头便率先传来一个回应,紧接着她的手被温暖的力道包裹住。 苏祁尧替她答应:“地址发给我。” 两人从病房离开,乔知吟的手还被苏祁尧牵着,她只问他:“你不是说你不上来吗?怎么又突然出现。” “在等待苏太太的过程我又吃醋了。”苏祁尧倒是答得理直气壮,“过来找你。” 乔知吟其实没想让苏祁尧与彭睿宸有过多接触,毕竟正如他所说,他担心见到彭睿宸时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 但转念一想,如果彭睿宸会是苏祁尧心里的一根刺,那么总得将这根刺拔出来才行。 在过去餐厅的途中,她还是没忍住告诉苏祁尧:“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种感受,会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并非是什么特殊爱意,仅仅只是对朋友的负责、仗义。” 苏祁尧没吭声,但认真听她说。 “那天在你们的应酬场内,我会替他说话是因为我不愿看到我的朋友因为我落魄,现在我会帮助她妹妹是因为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我知道你会因为我跟彭睿宸的关系好而对他有敌意,但我也不愿因为结了婚就必须跟所有男性朋友断绝关系。” 乔知吟接着道:“你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朋友,你们如果闹得不愉快,我身为中间人只会是最难受的。” 她知道她过于贪心,毕竟在彭睿宸的事情上苏祁尧是最大功臣,这件事是她欠了他。 但他们之间矛盾没有彻底解决,她担心今后还会再因为类似的事闹更大的不愉快,这样只会是一种折磨。 见苏祁尧还不动容,她又轻拉他的袖口,软了软语气看向他。 反问:“你难道忍心看我难受吗?” “……” 卖惨果然是个很好的方式。 苏祁尧本没松口,他认为彭睿宸怎样都与他无关,更不喜听见自己妻子替别的男人说话。 但当捕捉到她口中“难受”两个字时,眉宇稍拧。 挑眸看她,无语又无奈。 终选择应了她的话:“知道了。” 知尧 “你打算怎么做?” 乔知吟缓慢从他袖口移至指尖, 小拇指勾住,轻轻摇晃。 苏祁尧目光仍在她身上:“都听你的。” “如果他跟我聊起我们大学时候发生的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乔知吟眨眨眼, 先给苏祁尧打预防针。 苏祁尧的手还被乔知吟随性把玩着,本不敏感的皮肤也跟着酥痒了些, 再见她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引导的炽热注视,好似一些耿耿于怀的事能在此时瞬间放下。 苏祁尧喉结滚动:“说不准。” “苏祁尧。”乔知吟以为自己没能说服他,又扯了扯他的手。 “苏太太。”话未落, 先被苏祁尧打断。 继而漫不经意提及:“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对我换个称呼?” 话题转移得突然, 乔知吟被迫收回注意力。 “这个称呼不好吗?”她问。 “不好。”苏祁尧答, 顿了半晌后又改口,“是不够好。” 他是说过,但乔知吟只当成是床上的一些调/情话,清醒时候觉得太过别扭,至今仍旧“苏祁尧苏祁尧”地称呼他。 这仨字叫起来比较顺口,虽没有那么亲昵, 但又比最初那个“苏总”好太多。 “也行。”乔知吟顺着苏祁尧的意思, “那叫你阿尧?” “今天这么好说话?”苏祁尧眉眼浮着柔意, 像是冬季里一层湿润的薄雾。 又问她:“为了哄我?” 乔知吟摇摇头。 才告诉他:“我听见你父亲这么称呼你。” 那一闪而过的笑稍敛去,被似被戳穿的窘迫替代,没出声回应,但沉默已经代表了很多答案。 昨日在与苏祁尧父亲见面时乔知吟便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称呼, 这是她所听到过的关于苏祁尧最特殊的叫法。 后来转念一想, 苏父是苏祁尧生命当中唯一能体会到的亲情来源, 他对这一切应该十分留恋。 所以他也会非常重视称呼,渴望寻求曾接受过的那份被爱过的情感。 “阿尧。”乔知吟尝试呼唤他。 “嗯?”苏祁尧牵住她的手,感受掌心的柔软。 路灯穿过树影照耀进室内, 抚过面庞,忽明忽暗。 余光里车辆即将拐进餐厅停车场,她再确定他的想法:“你会愿意跟彭睿宸好好相处吗?” “行。”礼尚往来这个词还是苏祁尧从乔知吟身上学会的,她都已经做了让步,他也理应付出些什么。 又在并肩踏入餐厅,恰好听见路过陌生人娇嗲的一句“老公”时,苏祁尧脚步放缓。 陡然反悔:“你也叫声老公我再考虑你的要求。” “……” 乔知吟留给他一个白眼,松开他的手大踏步往前走。 苏祁尧莫名失笑,跟上前强势将她捞回身边。 “苏太太不同意?” “苏先生,太过贪心容易作茧自缚。”乔知吟默默提醒他。 “行。”苏祁尧不恼反欣然接受,“今晚再叫也一样。” - 这场三人的晚餐比想象中顺利,苏祁尧虽然不爱开口说话,总傲慢矜冷摇晃酒杯,但至少不甩脸色,也没有说些什么让气氛变僵的话。 反倒是彭睿宸更照顾他些,又是道谢又是倒酒,不断找话题奉承。 苏祁尧本没必要理他,但在乔知吟瞪眼暗示下还是选择应和,甚至在偶尔哪句话态度稍差了些都会接收到乔知吟的警告。 苏祁尧何时像现在这般被人管着。 他的手放在她腿上,本打算轻掐表示不满,但终究没舍得,如她所愿与彭睿宸和谐相处。 分开时,乔知吟身上压着的担子仿佛瞬间轻松,脸上的笑容愈发发自内心。 苏祁尧与她行走在街边,找到她的手相牵,不免受她的好心情感染。 “傻笑什么?”他出声问道。 “你不觉得现在是最好的状态吗?”乔知吟看着他,“彭睿宸的事业生活都有好转,我对他的亏欠弱了些,如释重负。” “本就不该有。”苏祁尧还是坚持强调。 “你是这么觉得的,但对我来说不是。”乔知吟没想继续同他理论,惬心依旧。 她与苏祁尧算是两个极端,苏祁尧没什么道德感,而她的道德感却太强。 这便注定了她容易将错归于自己身上,陷入自责,很难放过自己。 这样的人总会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 这个年过得很快,每日都有不同的进展,完全刷新了生活方式,与前一年的状态截然不同。 又是一个清晨,乔知吟站在客厅窗前关注那盆所有花苞全都盛开的蝴蝶兰,眸底满是惊喜。 她每年春节都会养的花,还是初次见到盛放得如此惊艳。 苏祁尧刚吃完早饭过来陪她赏花,同时简单浇了水。 “这是好运的象征,蝴蝶兰花开得越茂密,寓意来年事事顺遂。”乔知吟非常擅长抓住这些好寓意,总愿意相信任何幸运的事情。 “今年已经足够好运了。”苏祁尧告诉她。 “可不能这么说。”乔知吟赶紧道,“说了容易开始走下坡路,赶紧撤回。” 苏祁尧笑道她迷信,在她额头亲吻。 “我去趟公司,晚点回来。”他告诉她,“今晚估计会下雪。” 下雪天几乎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约定,今后的每场雪都会想起对方。 乔知吟与他告别,再回到窗前,这边的每盆花都被照顾得不错,她一时兴起,想在阳台做个小型的花园,闲暇时间还能养更多的花。 不过还没开始行动,她便收到乔家人打来的电话,让她回家一趟。 说是出了什么事,消息来得突然,她迅速前往,过程只给苏祁尧发了条短信交代。 整个乔家气氛凝重,祖母一脸怒气坐在主位,乔父却跪在地上,他旁边是站着抹眼泪的乔母,还有乔亦筱在角落,表情为难。 在过来的路上,乔亦筱大概跟乔知吟解释发生的事情,大概是最近乔家企业亏损严重,情势愈加糟糕,乔父受人所骗擅自挪用资金,又在旦夕之间被洗劫一空,导致整个企业祸迫眉睫。 乔知吟才知道一个消息——这种事情不止发生一次。这么多年来,乔父对公司的管理频频出错,若非有苏氏不断替他们出面解决难题,他们早就该倒闭。 按照正常情况,这次危机本也会由苏氏帮忙解决,但不知为何苏氏迟迟没有动作,眼看着马上惊动警方,祖母才会将她喊回家。 她出现时,祖母的怒意随之转移到她身上。 质问:“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别与苏总闹矛盾,你倒好,春节随意跑回家那么多天,要不是你任性妄为,苏总怎么可能放任我们不管,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乔家?” 乔知吟面色发白,拧眉面对祖母。 她无惧反问:“这件事不是你们出的错?为什么不弥补过失反倒要怪别人?” “最大的错误就是你犯下的!”祖母拄着拐杖拍桌,振聋发聩的动静令人心慌。 她一步步朝乔知吟的方向走来,乔亦筱想拉也拉不住,只能干着急。 教训的声音还在持续:“身为乔家的人,没有点乔家人的样子,不做好分内的事不说,回了家只会顶嘴,乔家人养育你这么多年到底是干什么的。” “什么才叫分内的事?”乔知吟咬牙一字一句,“掌管乔家企业却不做事,企图依靠卖孙女来维持运转,占着背后有人就可以变本加厉,这就是您分内的事?” “啪——” 乔知吟脸上挨了一巴掌。 声音响亮尖锐,弹至偌大家中的各处角落,形成一遍又一遍回音,此起彼伏。 乔知吟没躲,布满红血丝的眸死死锁定面前老人,充斥着的情绪满是怨恨。 几乎轻吼:“我已经付出了我的婚姻,我已经嫁给了一个我完全不喜欢的人,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身为乔家人,这就是你应该做的事。”祖母也气到发抖,被用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住。 乔知吟只觉得讽刺:“现在知道我是乔家人了?在结婚前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有人提前通知过我吗?你们有尊重过我吗?” “别跟我扯这些,整个乔家的命运,没兴趣陪你在这闹小家子气。”祖母一言否定她的控诉。 她点着拐杖:“回去后立刻向苏总道歉,让他出面处理这件事。” “凭什么?”乔知吟态度强硬,“让他一味付出,你们继续逍遥快活,继续作践整个企业?” “是不是作践由不得你说。”祖母又被她气到抬手想再落下一巴掌,但被乔亦筱求情才放下。 “你当下首要任务是服侍好苏总,迅速生下男孩巩固地位,别等到苏总腻了你才后悔。” “我不——” 乔知吟还想表明自己的立场,未曾想身边的乔亦筱忽然晕倒,她赶忙跑去扶住她,眼泪再忍不住往下掉。 - 又下了雪,铺天盖地,以奇快的速度为窗外一切铺上上厚重的白。 乔知吟站在窗前望着傍晚灰暗的天,这是她与苏祁尧错过的第四场雪,现在却无心在意。 乔亦筱躺在床上抱着热水袋身躯摇摇欲坠,她方才是假晕,但也是真的发了烧。 “我也才知道这件事,爸他不会管理公司,祖母又总想着依靠苏氏,这么多年来,苏氏到底为我们做了多少事。”乔亦筱气恼。 她们身为女孩,始终没什么过问的权利,乔亦筱还是这两年才得到祖母应允开始进入公司实习,更没想到乔家企业竟几乎只剩下空壳。 乔知吟只因自己生在乔家而悲哀。 在祖母乃至乔家所有人眼里,她始终低人一等,所存在的意义只为了联姻。 可她一向追求平等自由,向往势均力敌的相处关系。 她受不了如此压迫。 知尧 整个乔家乱成一锅粥。 乔知吟交代乔亦筱好好休息, 推门下楼时发现大厅一片寂静,连用人都不见踪影。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几乎成块往下砸, 使树枝摇曳,又散落无数碎片。 这样的大雪使世界只剩下静, 静到荒凉,蔓延至全身。 乔母红着眼眶从身后过来,母女俩无声对望, 最终也只能化为复杂的叹息。 大厅内两人对坐, 手边的茶冒着热意, 却温暖不了心情。 “用人都在你祖母那边,她也晕倒了。”乔母告诉她,声线泛着沙哑。 祖母说是因为她而气晕的,好在不严重,尚需要静养。 乔父还在她那边照顾她,整个家中只剩下凝重。 “亦筱没事吧?”乔母又问。 乔知吟语气平淡:“发烧了。” “严重不?吃过药没有?” “不严重, 吃药后正在休息。” 连母女俩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如此僵。 乔母点头, 神情不属:“这些事, 妈得跟你道个歉,一直以来是我们过得太过安逸,只想着靠苏总,才会导致现在这种情况。” 乔知吟捧着水杯, 企图温暖自己冰冷的双手。 眼神落在飘散的水雾上, 似自言自语:“原来苏祁尧不仅仅帮我们度过危机, 还要负责收拾我们留下的烂摊子。” 那些年他明明也不好过,光是救下乔家便已经差点要了他的命,她更想象不到他后续到底顶着多大的压力。 乔母心里也苦:“没有苏总, 我们撑不到今天。” “他还为我们做过什么事?”乔知吟没有抬眸,追问道。 乔母朝她投去担忧的目光,还是如实回答:“那年我们家濒临破产,凑不出钱缴付你们姐妹俩的学费,是苏总将资金周转过来才能保证你们顺利上学,后来的一段时间你们的生活费其实都是由苏总负责。” “有次你父亲受伤入院,苏总帮忙联系了专家进行手术,你堂弟跟别人打架进了警局,也是他出面帮忙解决,还有……” 原来这么多。 不仅仅公司运转上,乔家的生活中每一处都有苏祁尧的痕迹,若非有他,乔知吟甚至连书都读不起。 更可笑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这些事。 反而,对他那么差。 嗓音逐渐沾上哽咽:“都是跟我有关的事,之前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乔母能捕捉到乔知吟的心情变化,将手覆盖在她手背处,“妈的意思是,没必要让你知道这些。” 祖母只想要一个联姻工具,既然是工具,则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要能为这个家族做出贡献便足以。 所以她多年前才会将乔亦筱带到身边,亲自培养出这么一个最适合联姻的人,但只怪造化弄人,最后结婚的成了乔知吟。 她要是早知道这些,或许就没有那么抗拒这段婚姻,这样既能放过她自己,也能放过苏祁尧。 如今才让她知道这些事,她又怎么能够好受。 “吟吟。”乔母难受极了,咬唇看着她,“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你,牺牲了你的幸福,我们想过了,就算是坐牢也好,破产也好,我们都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你要是过得不开心就别勉强。” “怎么才算不勉强?”乔知吟自嘲似的弯唇。 “苏祁尧为我们家做了那么多事,我非但没有履行好贤妻良母的职责,反倒踩一脚潇洒离开。”她闭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我有这个资格这么做吗?” “你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乔母试图安慰她。 乔知吟反问:“不是吗?” 怎么可能不是。 不仅是她的错,她还是罪魁祸首。 蓄谋已久的泪水滚落,滴到洁净的桌面。 她声音极轻:“我们亏欠苏祁尧的,还能还得清吗?” - 突如其来的暴雪封了路,乔知吟被困在乔家无法回去。 她坐在预告夜色的漆黑黄昏里,动手向苏祁尧发条信息交代。 苏祁尧告诉她:【想回家的话我去接你。】 乔知吟:【不用,太麻烦了,我明天再回去吧。】 话落,却还不自觉补充一句:【你会介意吗?】 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停顿许久,仿若是那人诧异的代表。 最后仅回复两个字:【不会。】 乔知吟正准备上楼找乔亦筱,转身又发现一个身影出现在风雪中。 她走过去,发现是顾恒钧。 他没进门,固执在风口处停留,纯黑的外套上俨然堆积满了白色的雪。 只将手边的透明塑料袋递给她:“里面是退烧药。” 乔知吟明白,他专程过来送药给乔亦筱。 她问:“你不打算去看看她吗?” 顾恒钧只摇头:“她不会想见我。” 那个人转身逆风离去,长款大衣随着风不断拍打他的身躯,显得那般孤寂。 乔知吟关上门,回到有暖气包裹的温暖室内。 乔亦筱已经休息,她只能先将药放在桌上,而后回了趟自己房间,在这栋悄然无声的家中听着大雪拍打玻璃窗的声音。 一个夜晚,指尖始终漫无目的滑动手机。 她出奇想找苏祁尧,可她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偏偏心里又有个声音不断谴责她,一遍又一遍提醒她的罪行。 直到传来敲门声,推开发现又是用人过来交代她回家,说是祖母的命令。 隐约还能听见从一楼传来的争执动静。 乔母带着哭腔:“雪下得太大了,现在打不到车,路上又危险,让她怎么回去?” 以及祖母不含感情的回答:“就算爬也必须给我爬回去,我看今晚谁敢将她留在这里。” 乔知吟出现在大厅时,还能听见祖母的威胁:“这件事你要是没能解决,以后别想再回乔家,彻底跟乔家断绝关系。” “行。”乔知吟握拳,笔直站立在台阶,不顾乔父乔母朝她投来的目光。 她的脾气实际上算不上好,倔得很,越是逼她的事情她越不可能如愿。 就像现在,她完全做不到心平气和。 “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她硬着头皮顶着巨大的压力出声,“我要真想不顾乔家,谁都拿我没有办法,到时候你们任由你们沦落街头,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继续能当我的豪门阔太太。” 她与祖母对视,嘴唇微微颤抖:“这是您给我的莫大恩赐。” “你——”祖母被她一番话刺激到提不起气,整个人往后仰。 厅内所有人赶忙过去照看她的情况,只有乔母无动于衷,她边流着泪边与她对视,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做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你。 乔知吟闭眸错开视线,将痛苦压下去。 实际上她怎么可能做到抛下整个乔家不管。 她只不过想提醒祖母她的身份,她可以不将她当成完整的人看待,但如今整个乔家也掌握在她手上,至少需要尊重她。 这个家她不想呆,迈开沉重步伐走到门口,乔母赶紧拿了把伞递给她。 乔知吟只接过,没撑开,刚踏入室外时那侧的祖母又迅速跟上来。 祖母在温暖的室内,她站在冰天雪地,风声夺走了大部分人声,但她听得还是那么清楚。 “乔家生你养你那么多年,你最后就是这么回报乔家的?你要是敢真的见死不救,我就死在你面前让你看清楚,让你成为杀人凶手,让你死后下地狱!” “来啊。” 飙风发了疯似的席卷她整个人,发丝凌乱,有雪花钻入唇齿间。 她歇斯底里,高声大吼,让里面那群人听清楚。 “我怕什么,我身上背负的罪名还少吗?如您所愿,我后半生将永远在愧疚中度过,我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您满意了?” 她对抗风雪,对抗室内那群人,对抗自己身上的所有束缚。 好似她也疯了,理智抽离,只剩下这具身体孤立无援。 这里的任何事物都让她恶心,正当她准备离开时,有一束刺眼的光芒扫过来,与她融合。 身后,男人身影颀长出现在车前,他撑了把黑色伞,逆光前行。 令人上瘾的沉香味抢占冷空气的风头,男人停留在她身侧,挡住落下的飘雪以及呼啸而来的风,成为支援她的千军万马。 乔知吟含着泪无助拽住他的衣角。 弱声呼唤:“阿尧……” 回应她的是一只比她更温暖的大掌,落在她头上,轻柔宽抚。 男人的目光却不如他的动作那般温柔,尖锐警告室内那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为乔知吟而来,替她撑腰。 - 乔知吟并不想再踏入乔家一步,苏祁尧不会勉强她,牵着她的手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楚。 近期顾不上乔家企业是他的过失,与乔知吟无关,该做的事他都会处理好,应允不会让乔家出事。 所做的这一切还是因为乔知吟。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乔知吟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喉咙酸涩难言。 她不满意苏祁尧的做法,她不想让苏祁尧一味做让步,想让做错事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她说不出口。 苏祁尧终究还是为了她妥协,默许祖母的得寸进尺。 一扇门彻底隔绝从室内吹来的些些暖意,当两人对视时,一方眸里含满泪水,一方心疼隐忍。 “阿尧……”乔知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能凭本能呼喊着他。 苏祁尧将全身发冷的她抱在怀里,语气轻柔:“我在这。” 乔知吟回抱他,将自己埋进他带来的温暖中,巨大的精神压力迫使她只留下抽泣的权利。 “不难受。”苏祁尧只恨自己不懂得怎么安慰她,见她这般难受,他只会更难挨。 而乔知吟如今俨然没有心思去理清那么多思绪。 她压抑得快昏厥,委屈到快崩溃。 拼了命地才能说出一句话:“你别对我太好,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手落在半空,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下。 “没有对不起。” 他说: “干什么都没关系,你永远是对的。” 知尧 大雪日路滑, 归途的人堵在黑魆魆的公路,路灯所及范围都被漫天雪花覆盖。 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能被延长好几倍,望不见那排车的尽头。 可想见的人还是如期而至。 余光里是来回摇摆的雨刷器, 乔知吟指尖仍下意识牵着苏祁尧,当情绪缓和下来, 头脑才得以继续运转。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乔知吟眼周的红晕没消,神情看着憔悴。 苏祁尧抬眼,将宽大温暖的手覆盖在她脸颊, 轻捧她下午被打的位置。 这番动作使乔知吟稍愣, 但没躲。 “顾恒钧告诉我你的心情不好。”苏祁尧指腹轻轻摩挲, “你给我发信息那时候就察觉异样。” 乔知吟垂头,发丝顺势耷拉在苏祁尧手臂,“乔家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你为什么还愿意扶持他们?” 苏祁尧语气出奇温柔:“我在乔家受了益,自然应该做好分内的事。” 他意有所指,乔知吟能明白,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回应。 男声问她:“不满意我替他们做的事?” 乔知吟摇摇头:“我怕他们会变本加厉。” 苏祁尧的指腹仍摁在乔知吟脸颊, 试图抹去她曾经历过的不适。 实在读不懂他眸里的含义, 但车内似乎被冷空气入侵。 “如果你能答应。”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却也煽动这股冷空气引起一阵小型风暴:“我会让他们付出应尽代价。” 乔知吟唇角闪过错愕,她以为苏祁尧不会与他们计较。 内心纠结,她问:“你会这么做吗?” “你若答应, 就会。”苏祁尧只听她的。 两人无声对视, 顷刻, 他将她的发丝撩至脑后,动身在她脸颊那位置留下一吻。 告诉她原因:“他们打了你,这笔帐得算。” - 这日晚上, 乔知吟主动居多,他们之间难以产生其他交流,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弥补方式。 两人结婚这么久,她也很清楚怎么让苏祁尧放松,纵使自己经期还没过她也不在意,闭口不提这回事,决心满足他。 但荒唐的一切终是被理智叫停。 苏祁尧双手抱着乔知吟,控制她下一步动作,即使气氛已然氤氲不可收拾。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与他而言更是折磨,只能伸手抽了根烟,企图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告诉她:“你经期没过,不适合。” “马上过了,不影响。”乔知吟手摁在他的胸膛,讨好似的坚持,“没关系的。” 苏祁尧努力想说服她,却又被女人捂住,再凑上前隔着烟雾亲吻。 烟终被掐灭,这无疑是个带着苦涩的吻。 香烟在口腔中蔓延,还是初次如此直观品尝到这份味道,带着两人的气息,以及湿润的缥缈。 “为了满足我?”苏祁尧将她圈在臂膀间,无声叹息。 乔知吟没承认,苏祁尧也不在意她口中的答案,轻拍她的后背。 磁性的嗓音轻到足以飘散:“吟吟,不用做这些事。” “你不难受吗?”乔知吟丧气靠着他,心情好不起来。 “我不至于连这点把持的能力都没有。” 苏祁尧不想拿她的身体开玩笑,况且他看得出来,她似乎总有意谦让他。 对他而言,他难以理解她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只能告诉她:“你不用因为我勉强你自己。” 乔知吟没回答。 嘴唇中还留着烟草的味道,这种又呛又沉的气息竟令她上瘾。 贪恋那股感觉,她撑着身再度吻住苏祁尧,双眸迷离对视,再无心纠结其他事。 “那我帮你。” - 正月初七,乔知吟恢复工作。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所致,她觉得自己新年的工作尤其不顺利。 譬如刚到公司没多久电脑就坏了,譬如所需要的一份文件死活找不到,再譬如自己最爱的饮料断了货,反而吃了最难吃的那份下午茶。 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堆积,她俨然烦到透顶。 自己的工作没做完,她还需要回家加班,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结束了糟糕的上班日。 “知吟姐,你最近没休息好吗?气色怎么那么差?”小黛趴在她对面,担忧盯着她看。 乔知吟弯唇扯出一个笑容:“有点,作息不太规律。” “那你可得趁这两天调整好。”小黛出声道,“下周可忙了,要出好几个外景,估计更没时间休息。” “好。”乔知吟应下。 在从办公室离开前她收到苏祁尧的信息,他已经到达他们公司楼下,等着她过去。 乔知吟回了个表情包,将该带上的东西都揣包里。 但她的水逆似乎还没结束,皮包拉链愣是拉不动,她再试图用劲时反倒将拉环整个扯下来,手背还被划了一小道红色的痕迹。 心情烦躁到不行,她只随意拎着包离开,偏偏这会还是下班高峰期,站在电梯间等待了许久都没等到空电梯,耐心逐渐被磨灭。 好容易来到楼下,已经是十分钟后。 她刚准备往苏祁尧所在的方向过去,却又在临近前注意到他身边多出的女人。 苏祁尧靠在车前目光未离那女人,他们之间距离很近,他甚至略微弯腰只为了与她对话。 忽而没想打扰他们,乔知吟放慢脚步,拉长这么一小段距离。 最后她清楚看见女人往苏祁尧的上衣口袋内塞了什么东西,笑容似乎带上些娇,苏祁尧虽没什么表情,但他不拒绝的态度已经证明了对待那人的特殊性。 乔知吟步伐有些沉,当对上苏祁尧的目光时才走过去。 再看向那女人的背影:“她是谁?” “吃醋了?”苏祁尧单手握在兜中,尚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乔知吟注意到他手所放置的地方正是那女人塞下物品的位置。 本就愤懑的心情不由得愈加不满:“没有。” “没有?”苏祁尧睨着她,“既然苏太太不好奇那我便不说。” “……”乔知吟欲言又止,“好吧,有点。” “是亲戚。”得到满意的答案的苏祁尧没再兜圈子,直说,“听说是我堂姐。” “堂姐?”乔知吟手刚搭在车门把手处,又稍收回些,“为什么是听说?” “我没印象。”苏祁尧云淡风轻替她推门,护送她上车。 “那位是苏总姑姑的女儿,找苏总聊了点家事。”前排的张助补充。 乔知吟瞥向车外那个往后绕过一圈的人,趁他没听见,赶紧追问:“他记不清这些?” 张助点头:“是。” “他的记忆力……” 乔知吟还想说什么,另一侧车门便被推开,见时机不对干脆收回自己的话。 苏祁尧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牵着她的手,又略微蹙眉,不满她冰寒的体温。 乔知吟想了想后又主动道:“你原来还有位姑姑。” “去世了。”苏祁尧如实交代,“生病。” “但事有蹊跷,她是最先怀疑苏总母亲图谋不轨的人,却在不久后突发重病离世。”张助接过话,“这件事估计跟黄志忠有关。” “你们还要接着调查他的事?”乔知吟闻声,吸气紧张不少。 “黄志忠罪行逃脱不了。”苏祁尧道,“他们想要得到真相,那便查明。” 但乔知吟哪里会希望苏祁尧持续接触那些混乱不堪的过往,她知道每一次揭开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严重的打击。 “阿尧。”乔知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出声,纠结片刻终是道,“你不然别参与了。” “担心我?”苏祁尧眉宇柔和,与乔知吟十指相扣。 乔知吟才低声“嗯”了句。 苏祁尧竟一笑,不将其他当成是一回事:“能得到你这句话,这个忙倒帮得心甘情愿。” 乔知吟不解看他。 才听他的解释:“苏太太生性善良,以助人为乐,我总需要向你看齐。” “……” 苏祁尧从来不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但他也会为了她学习这些情意,努力变成更好的人。 乔知吟眼波闪动,难以出言阻止他。 心情不好的乔知吟异常黏人,她很喜欢靠在苏祁尧的肩膀,听着他交代自己日常的每一句话。 从出门后对她的思念,到今天开了几场会又见了多少合作伙伴,就算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喜欢听。 而苏祁尧同时正戴着手套替她剥小龙虾的壳。 又送到她嘴边,再问她:“你呢,今天做了什么。” 乔知吟倾诉似的将自己诸事不顺的一天告诉他,她的话语间满是疲惫。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努力积极生活的人成了苏祁尧,而对生活提不起兴趣来的人成了乔知吟。 回家前,苏祁尧专门安排张助送来一个全新的包,还买了她最喜欢的奶油蛋糕哄她。 但齁甜的味道都只能停留在喉咙,更无法往胸腔扩散。 水逆的日子总归身心疲惫,晚上在家办公的状态也不行,乔知吟曲着腿放空自己许久,最后干脆抱着电脑走到苏祁尧那边。 一团身影钻入男人身边,电脑仅随意放置桌边,腾出两只手环住男人的腰。 “阿尧。”她就像是一只小猫,在他怀里蹭了蹭。 苏祁尧心也软了:“嗯?” “我有个策划案要写,但我就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她诉苦,语气平淡但所能抓住的只有哀伤。 “那我们不写。”苏祁尧尽自己所掌握的形式安慰她,“不喜欢的事,你有资格不做。” “那我工作怎么办?”乔知吟又问。 “留着,或辞职,随便你,你可以不再受朝九晚五的束缚,随意周游世界,做一切你想做的事。”苏祁尧毫不犹豫。 “听起来很惬意。”乔知吟随之笑了。 可她又问:“那你希望我辞职,还是继续工作?” “我的意见重要么?”苏祁尧没答反问。 “重要。”乔知吟当即出声。 顿了顿,又努力说出那句昧着良心的话:“……我都听你的。” 话落之时,却被诡异的寂静替代,不安的心绪肆意挥洒。 “吟吟。”苏祁尧嗓音沉重略哑,“你最近很奇怪。” 乔知吟没敢看他,逃避闭眸:“怎么了?” 两人虽是相拥,但距离好似很远,几乎看不清对方。 苏祁尧也没有与她对视的胆量,仅有她身上的温度告诉他她还在。 他说: “你一直在刻意顺从我。” 知尧 乔知吟确实是在讨好苏祁尧。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自从得知苏祁尧为了乔家做了那么多事之后,她就发现自己丢失了与他谈判、与他闹别扭的权利。 她觉得自己应该认了这个事实。 那个从小跟在祖母身边被培养的人本该是她,她早在十年前就该为了这场联姻做准备, 她更应当如祖母所愿服侍好自己的丈夫。 如今才幡然醒悟的她好像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安分完成自己本职工作, 她将会听从苏祁尧的话,他想让她工作,那她就去工作, 不想让她工作的话她便在家当一个贤妻良母。 她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可是现在, 苏祁尧却抱着她, 无声安慰,并告诉她:“你是你自己,不用为了我委屈你。” 其实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她是乔家受益人,理应为了乔家付出,她过得很幸福,反之是她不断在伤害苏祁尧。 她做错的太多了, 她有她的责任需要完成, 都在情理之中。 可一听见他的声音, 她愈发觉得压抑。 将头埋进他的身躯里,乔知吟指尖无助圈紧那块布料。 “你没有希望我做的事情吗?”她问。 “没有。”苏祁尧知道她心情很差,环绕在胸腔处只剩下无措。 他告诉她:“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满足。” 其实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 所以无论是与黄志忠对抗也好, 被乔家人得寸进尺也罢, 他都心甘情愿接受, 只要能见到她。 多傻的一个人啊。 “好。”乔知吟的声音展露着叹息。 她必然应允:“我不会离开你。” - 苏祁尧最近的精神状态刚有所好转,又因为乔知吟的情绪波动而再度不稳定。 即使与乔知吟同床共枕,但他依旧头疼整夜。 耳廓是她平稳的呼吸声, 闭眼是她无血色的脸以及抱着他缩成一团的身躯,两者共同留在这个暴雪夜里。 在这种时候,他无比厌恶自己。 若他能理解她的情绪,兴许能替她分担,她或许就不会那么累。 可他不能,他甚至连安慰的话都说得如此僵硬,他无法带给她需要的温暖。 乔知吟心情不好,他的状态自然也好不了。 翌日前去见了他那位姑父,这么多年过去,他对这些亲戚早就没什么印象,但当面对那位苍老的男人,一些久远的回忆似乎由此对应。 在为数不多的快乐中,也曾有这个人的出现。 姑父交给他一份录音,是埋藏了多年最近才被发现的,关于那年姑母与他母亲的对峙。 听完全程,他才得知,原来他生母不仅用药物控制他的精神,更试图将他从楼上往下摔。 若非被姑母撞见,现在的他不仅仅难以自控,更会是一个傻子。 苏祁尧面无表情,仿若所听见的内容与他无关。 这个消息说意外也不意外,他比谁都清楚那个人有多心狠。 只是庆幸他没有变成傻子。 这样就无法遇见乔知吟,更无法靠近她,也尝不到这个世界的甜头。 从姑父那边离开后他又去了趟James工作室,疲惫难忍的他靠在沙发小憩,满脑子仍旧是乔知吟。 每回想起她,那傲然身姿总归凸显失魂落魄。 James看向张助:“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恶化?” 张助摇头:“苏总怕是没好过。” James过去与苏祁尧商量接下来的治疗方案,他认为药物治疗足够稳定他的病情,不需要依靠电休克,但苏祁尧并不满意。 “你已经能控制大部分情绪,这是好转的迹象。”James告诉他。 苏祁尧眼神泛着空,提醒:“我没有理解能力。” James顿住,暗自思考。 还记得最初他们见面时,是张助强硬要求的,当时苏祁尧抗拒治疗,因为治疗周期长过程更难熬,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治疗对他意义不大。 那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情况,几乎已经放弃自己,他们苦口婆心劝了多少次都没用。 但直到某一日他突然答应治疗,原因是他在筹备婚礼,打算以更好的状态迎接。 后来,他治疗的期求越来越强烈,从担心病发伤害到那女孩,到如今他口中所说的,没有理解能力,无法替别人排忧解难。 所有决定都是因为那女孩。 但他还是必须告诉他残忍的一件事:“你应该清楚,精神类疾病无法根治,只能控制。” 他无法依靠自己理解情绪,这是就算撑过再多次的电休克都无法完成的事情。 苏祁尧闭眸隐下失望。 James大概能猜测到一些事:“那女孩有心事?” “或许是自责。”苏祁尧将自己隐约捕捉到的信息点告诉他,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学会与乔知吟相处。 James想了想:“我想你应该让我与她见一面。” - 原以为水逆只会持续一天,没想到在整段时间内都诸事不顺。 乔知吟甚至发现,那盆盛开得繁茂的蝴蝶兰已然凋谢了好几个花蕊,在土壤中干瘪,腐烂。 尽管如此,她还是会将凋谢的花摆放整齐,最后与它们告个别。 忙碌的一周由此开始,忙起来时反倒无闲心在意那些糟心的事情,偶尔丧气但也会很快认真投身工作中。 新年伊始,好几个栏目的内容需要更新,不仅在办公室内敲策划案,其他部门有外景活动也得跟着过去。 今日的街道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分明是工作日,但外出的人并不少,而且情侣居多,随处可见行人手捧鲜花。 身边人也在讨论,从他们的言语中乔知吟才得知——今天是2月14日,情人节。 心跳忽而漏了一拍,有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涌动。 想起早晨苏祁尧突然邀请她共进晚餐,她本想答应,但无奈需要加班,甚至连分开时都显匆忙,没能仔细听他的打算。 想起这些,她又觉着愧疚。 赶忙掏出手机给苏祁尧发了条信息。 乔知吟:【阿尧,情人节快乐。】 同时出租车抵达目的地,她收起手机准备下车,直至抬头时才察觉这个地方有点眼熟。 起初没想起来,她与几人共同往里走,当更多画面落入眼前时才恍惚记起。 这里是曾经她与苏祁尧举办婚礼的地方。 就在城市最中心,最繁华也最显眼的位置。 面临高楼大厦,背接蓝天江景,这里本是个浪漫的地方,但乔知吟脑海里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婚礼的细节。 耳侧也有人讨论在这边举行过的婚礼,但她再走几步,却彻底没了前行的勇气。 她此刻才想起来—— 今天不仅仅是情人节。 还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是她与苏祁尧结婚两周年的日子。 所以苏祁尧才会一大早起身为她准备丰盛的早餐,才会提前邀请她。 而她,全都忘记了。 应该说,没有记住过这一天。 有这事在先,她连工作都无法专心,多次出错,被领导点名教育,才被允许留在一侧休息。 她的心思都在苏祁尧身上,在坐下的那一瞬立刻掏出手机点开与苏祁尧的对话框。 补充一句尤其重要的话:【结婚纪念日快乐。】 苏祁尧秒回:【还记得?】 刚想起来,若非是恰好出现在这个地方,或许她压根没能想到今天会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知道苏祁尧肯定不会忘记,当下更难以如实回答,敲下的话变成: 乔知吟:【当然。】 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 乔知吟赶忙补充:【晚上我尽量早点完成工作回去,不介意的话你等我一段时间。】 苏祁尧回答:【不急,多晚都等。】 没能休息太长时间,乔知吟起身参与工作,周遭除了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外,听见的谈话声都与情人节有关。 她竟开始设想情人节应该怎么过。 “草坪那边的物品意外丢失,你们谁安排个人过去调取监控。”旁边传来另一人的呼喊声。 这个任务分配到乔知吟身上,她应好前往监控室,与她共同过去的还有胡峰。 “就照这个趋势,今晚多半又得加班到凌晨。”胡峰边走路边发牢骚,语气泱泱,“别人都在过情人节,而我们的情人竟然是工作。” 乔知吟心不在焉,没怎么回应,胡峰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话说知吟姐,你情人节还得加班,苏总不得又生气又委屈?”胡峰这人八卦得很。 乔知吟扯了扯唇:“为什么这么说?” “拜托,情人节诶,今天不是很重要吗?”胡峰反倒惊讶,“照苏总的性格应该会有两个极端吧,要么直接让你抛下工作回家过节,要么干脆不过了爱谁谁。” 这还是一种误解,乔知吟只愿替苏祁尧解释:“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偏激。” “这可不是我想象的,是他那病本就这样。” 胡峰一言点醒:“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也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苏总一直都有做治疗并且病情控制得还算不错,二是他在你面前藏得很好。” 或许两者都有。 他的话在乔知吟心里泛起了一阵不浅的涟漪。 谈话间来到监控室,他们向安保人员点明来意。想要调取监控并不难,不过还得从数据库中调取记录。 等待的时间算不上长,乔知吟看见屏幕上出现的好几份视频,分别是过去五年的这一日的监控回放。 乔知吟一眼看见两年前的视频,仅有小屏,但那个小屏内恰好出现了个身穿新郎服饰的身影。 呼吸停滞,意识到那个人似乎是苏祁尧,她想打开查看,但胡峰已经率先点开今日的监控播放。 整个过程,乔知吟都无法保持专心,甚至连自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都忘却。 “拴在冰面上的东西都有人偷,这也太光明正大了吧。”胡峰拍大腿吐槽。 乔知吟才稍微回了神。 直到他们处理完应该做的事情之后,她才试探性点开那年她婚礼当日的视频,看清楚留在她心里的那个身影。 胡峰原本打算离开,见状倒也好奇探头看个究竟。 结果竟撞见意料外的画面,吓到瞳孔瞪大。 那位精致礼服在身的人稍许眼熟,虽看不清正脸,但在一堆噪点勾勒下竟能拼凑出苏总的轮廓,他气场无异,隔着屏幕都能捕捉到他的那股贵气。 这个人的言行举止完全出乎意料。 他是狼狈的、匆忙的,急切在草坪中寻找什么,翻遍所有角落,甚至不惜踩在仅有表面一层薄冰的湖面上冒险寻找。 每往前踩一步都令人胆颤心惊,但事实却有不测,冰面不堪重负破碎,男人跌落至冰水中。 水花四溅,是令人腿软的画面,可男人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般,立刻跳起来依旧固执踩踏冰面。 他的毅力可怖,无法阻止,即使冰面上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又回到岸边一遍又一遍翻找。 他的动作无畏,是不在意世俗仅注重目的的疯狂。 再昂贵的礼服全都湿透,水珠顺着颀长笔直身躯滴落至泥土中,发丝狼狈不堪,裤腿上满是褐色的烂泥,胸前红色的领带明显到刺眼。 ——冬季的室外气温零下,单是身处在冷风中都足够刺骨,更别说在冰水中浸泡过,又带着湿漉漉的身躯爬起身。 可这个人,他又在寻找什么? 连保安也没发现这件事,跟着研究片刻。 不禁出声:“哪来的疯子?” 胡峰倏地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朝保安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 但为时已晚,他只觉一股凉意顺着腿部蔓延全身,回头看向乔知吟。 她仍呆滞停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疯子”。 眸里蓄满了泪水,又因克制而微微颤抖,或是难以置信,或是心疼,能解读出的情绪数不清。 而她的双手交叠,几乎能见掌心被掐到变形。 恰好,她的拇指指腹落至左手无名指上,一下又一下摁着。 那里是空无一物的,本应该佩戴戒指的位置。 知尧 苏祁尧在寻找乔知吟丢弃的那枚戒指。 若非无意间看见监控, 兴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当时她在绝望中将戒指丢弃,以此做最后的抗争,甚至厌恶与婚礼相关的一切。 但她又怎么能想到, 隔着一扇窗外还有人正如此狼狈地寻找她毫无留恋丢掉的东西。 瞳孔中的那个身影兀自在草坪间穿梭,动作愈发匆忙, 却也愈发孤寂。 泪水终是止不住往下坠,在这个逼仄的监控室内失了分寸。 这边的外景任务很快完成,乔知吟找了个借口请假离开, 此时不过是有艳阳高照的下午时分。 但她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跑了好几家店, 拿着她手机内仅有的一张带有戒指的照片——偶然拍摄到的苏祁尧的手。 她将照片放大,能大概看见戒指的款式。 并一间店一间店询问,企图重新买到一模一样的戒指。 因为没有参与自己的婚礼,所以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结婚戒指是哪个品牌的,直到跑了数间珠宝店,才查闻些眉目。 店员告诉她:“这是定制款戒指, 除非有设计图否则无法复刻出来。” 手机上的那张照片过于模糊, 看不见细节, 就连戒指背面她也只能隐约记得是她与苏祁尧的名字,但完全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图案。 店员有些为难:“没有设计图我们没法做,或者你们可以联系当时的设计师看看他还有没有保留设计稿。” 可乔知吟什么时候清楚过这些,她始终以为那场婚礼不过是随便举办的。 哪里想过, 那竟是耗尽了苏祁尧的心血, 甚至每个细节都由他亲力亲为, 这般用心对待。 “如果找机会拍摄戒指的其他细节,能否依据这些重新绘制设计稿?”她坚持问道。 或许话题有些敏感,店员迟疑许久, 终是叫来了店主,偏巧店主对这枚戒指有印象,睨视照片许久,若有所思。 而后看向乔知吟:“冒昧问一句,您跟苏总的关系是?” “……” 听过乔知吟的话,店主将信将疑,但还是告诉她一个信息:“这枚戒指的设计师已经隐居乡间,他曾说过这枚戒指是他最骄傲的设计,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他居住的地址发给您。” “好。”乔知吟立刻回应。 拿到地址的那一刻乔知吟立刻打车前往,但她原本计划着早点回家与苏祁尧在一起,如此折腾时间还得往后延迟。 路上,她编辑了一串文字交代,甚至撒了谎,说工作事情实在忙碌,约莫晚上才能到家。 兴许是担心她着急,苏祁尧倒也回应:【无妨,我也在公司。】 另外附了张证明自己自己在公司的图片。 他回消息的间隔并不短,大概率真的在忙。 很快抵达那位设计师所处的位置,只身穿过一片小树林,轻轻敲响半虚掩的门,但没得到回应。 犹豫了片刻后她终是选择试探性轻推门,没踏入室内,而是顺着门缝往内观察。 与世外桃源无异,这边没有一处展现冬季的阴冷,反倒盛放着灿烂的树丛,枝繁叶茂处处彰显生机。 乔知吟一向很喜欢这种环境,注意力不免多定格片刻。 以至于迟迟没发现对面小木屋内有个人正看着自己。 余光里人影站起身,乔知吟知道自己过于唐突,本准备道歉。 但在这时才看见那人是谁。 就算是隔着这般长的距离,也总能抓住这束目光的温度,永远炙热,永远珍贵,永远移不开。 可实在太过惊讶,乔知吟下意识往后退一小步。 “……阿尧?” - 情人节,亦是结婚两周年纪念日,这日在苏祁尧心中总归占据不小分量。 但好在他早做好乔知吟忘记这天的心理准备,因此清晨看见她那无所谓神情时还不至于太过难受。 这一日其实也就这样了,本应该就这么无所谓地过去。 但又在早晨会议过程,他收到了乔知吟的信息—— 她说,情人节快乐,结婚纪念日快乐。 尽管只是临时才想起这一天,但这也足够。 底下是正襟危坐的公司高管,正商榷下一季度的工作计划,过程起了分歧,僵持不休,纷纷将目光投至主位的苏祁尧,大气不敢出。 谁又能知道,当时的他一脸严肃,可手机上搜索界面却是: 情人节应该如何制造一场浪漫约会。 掌管公司那么多年,他鲜少分过心,但荒唐的一日由此开始。 他提前离开公司,找到昔日好友Nick,亲自为乔知吟打造一条竹节手镯。 他何时做过这种事,在冬季的午日坐在鸟鸣声充斥的院子内,与一块银片打交道,反反复复敲磨,不辞辛苦。 Nick为此调侃:“真得帮你拍个视频,不然那女孩不知道你为了做这根手镯都付出了什么。” 苏祁尧头都没抬:“没必要。”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Nick替他泡了杯咖啡,替他把关的同时问道。 “无法用词语概括她。”苏祁尧无意唠嗑,一心都在手边的那小小的银手镯上。 Nick一笑:“那我猜,她会很喜欢这里。” 闻声,苏祁尧才分了心,挑眸的片刻手不慎被喷/枪烫到,但仅蹙眉轻哼,将疼痛咽了下去。 Nick前去室内帮他翻找医药箱,也就是在这时院子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那张日思夜想又意料之外的脸出现在面前。 “……阿尧?” 周遭由此变得寂静。 上一秒他们才互相交代过在公司,这一秒却在这边见面。 当即分不清到底是哪件事比较惊讶,苏祁尧将被烫到起泡的手藏起,睨视乔知吟的靠近。 乔知吟惊诧于桌上凌乱的一切,张口欲言又止:“你不是在公司吗?” 苏祁尧出声:“你不也是?” 好在这事上两人都撒了谎,倒没让这件事显得多么罪大恶极,只是心里不约而同藏着事,此刻竟那般尴尬。 终还得由第三方打破僵局:“家里那位过来查岗了?” 乔知吟侧头,虽是名陌生男人,但不难判断应该是那位设计师。 赶忙颔首问好。 Nick问她:“你是来找我的?” “……是。”乔知吟不难感受到来自苏祁尧的注视,硬着头皮回应。 果不其然,当即收到苏祁尧的追问:“什么事?” 乔知吟答不上来,声音压得其低:“那你呢,为什么会在这。” Nick恍然明白什么,笑容愈发意味深长,识相选择离开:“巧了,你们夫妻俩情人节都想起来找我,你们慢聊,我不打扰。” 乔知吟还有些拘束,睨视他身影,愣是不敢与苏祁尧对视。 她是看见了,桌上全是各种刻制银器的器材,可苏祁尧又为什么会与这些事沾边。 “坐会?”苏祁尧倒是镇静,甚至专门替她拿了把椅子。 乔知吟还在观察桌面上的东西:“你一个下午都在这?” “嗯。” “在做什么?” 苏祁尧没答,牵着她坐下,转头才拿起刚制作完成的手镯,放入水里冲洗干净,再仔细擦拭可能落下的灰尘及水渍。 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他一个活得粗糙的人,竟也会做如此精细的工作。 完成时才来到乔知吟面前,牵着她的手,将手镯套在她的手腕。 大小刚好,银白色手镯与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几乎融为一体,出奇和谐。 她这双空空如也的手总算也佩戴上了饰物。 “你专门做的?”乔知吟的注意力完全落在苏祁尧上。 “嗯。”苏祁尧没隐藏。 她的手腕还落在他的掌心,轻握着如视珍宝,观赏他的佳作。 “Nick说女孩子戴手镯能保平安。”他说,语气轻柔和缓。 乔知吟注意力往下,看清上边一节接一节的痕迹,仿若能看见这个人在敲下每个图案时认真专注的模样。 “是竹节?”她惊诧。 “嗯。”苏祁尧再仔细抹去沾染上的一点点灰尘,“竹节寓意节节高升,万事顺意。” “最近你不是诸事不顺么?”他再揉揉她的脑袋。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知道乔知吟心情不好,无法替她排忧解难,便也迷信一回,亲自替她祈求好寓意的手镯。 他有很多缺陷,那些无法理解的事情都会用另一种方式照顾她。 压抑许久的心情终是在此刻绷不住,所有话语卡在喉咙,泪水肆淌。 “阿尧……”她单手抱住苏祁尧,将整张脸完全埋住。 另一只手握在他因此受伤的手上,喃喃自语:“有必要为我这么做吗?” 苏祁尧避开她的问题,将那只手勾到自己身后,也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 “今天又受委屈了?” 乔知吟只摇头,没说话。 她难受,因为苏祁尧为了她付出太多。 更难受自己伤害过他的种种。 来自苏祁尧的这份礼物,乔知吟非常喜欢,将手举高至被穿梭在树叶间的阳光下,闪烁着的眼波就是她珍惜的最好证明。 可心里也压了一块石头,她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丢弃的那枚戒指。 其实她来到这里的原因并非不能告诉苏祁尧,她想重新定制一枚戒指,随时戴在手上显示已婚身份。 看不出当苏祁尧听见这个消息时的反应,他的笑意并不深,略有失神,仿若并不愿意提及这段往事。 乔知吟继而改口:“如果实在没办法复刻的话,我想重新设计两枚戒指。” “好。”苏祁尧答得毫不犹豫,甚至不打算追问复刻戒指的可能性。 “我陪你。”他说。 情人节这日的约会尤其特殊,没有鲜艳的玫瑰与繁华的晚宴,但有浪漫的花丛及漫天飘散的落叶,仿佛为他们构建出属于他们的婚礼殿堂。 而木屋下的两人分别为对方精心刻制戒指,并非什么昂贵的材料,但偏偏这份朴素是长久以来可望不可求的。 完成时俨然抵达夜晚,木屋外不知何时亮起星星点点的氛围灯,将一切烘托成极致的温柔。 乔知吟满意看着自己的成果。 仅是一个简单的素圈,背面是她研究了苏祁尧那枚戒指背后的签名仿刻出来,她才得知那并非没有寓意,合起来是鸾鸟与它守护着的凤凰,寓意鸾凤和鸣。 苏祁尧告诉她,这是Nick带着整个团队潜心研究一整个月才有的灵感,每个人为了这枚戒指都很用心,共同为他们倾尽全力。 乔知吟安静听着,却闭口不提。 “你会戴上吗?”她轻捏戒指,观察许久才问道,“你手上已经有一枚戒指了。” “我还有另一只手。”苏祁尧将右手递给她,示意她替他戴上。 “左手是婚姻,右手是恋爱,两只手都戴上戒指可不证明两者皆有,可别羡慕死我。”许久没出现的Nick不知从哪里出现,双手环臂靠在木屋前饶有兴致盯着他们。 乔知吟经不住调侃,也随着苏祁尧将戒指套在右手无名指,假装忙碌。 苏祁尧牵着她的手,朝Nick挑眉:“谢了。” “能在我这约会的也只有你们了。”Nick也笑着,朝他们挥手,“欢迎有空常来。” - 在这个情人节,乔知吟发朋友圈的心思达到顶峰。 她在镜头面前不断比划着自己戴戒指与手镯的手,可不管怎么比划都觉得不对味,终还是将苏祁尧的手也牵了过来。 瞬间填满了整个屏幕,两枚戒指一块手镯,充实又圆满。 但又在朋友圈配文时卡住,她没想好应该说些什么。 同时听苏祁尧的声音:“照片发给我。” 她应好,照做的同时顺口问道:“你要照片干什么?” “发朋友圈。”苏祁尧答。 乔知吟还有些怪异:“可你之前几乎没发过朋友圈。” “现在开始常发。”苏祁尧俨然点开手机查收。 乔知吟好奇凑过去:“你会发什么文案?” 话落间手机振动,她低头瞥见苏祁尧所发的朋友圈,其实也没什么文案,仅仅艾特了她。 乔知吟点了个赞,想了想,也发布自己的内容。 同样的图片,只不过多加了一句话: 第三年。 他们的第三年。 - 这日晚上两人都异常兴奋,戒指舍不得摘下,手镯也是,就算是硌得生疼也心甘情愿。 彼此共享无与伦比的曼妙夜晚,交换这世间最甜蜜的事物,不愿停下。 苏祁尧手撑在乔知吟身侧,拨开她被汗津紧贴的头发,端详良久。 问她:“吟吟,今天开心吗?” “开心。”乔知吟细嫩双臂勾住他的脖颈,眼神自上而下游离。 呼出来的气体缠绕,模糊两人视线。 苏祁尧因她一句话弯唇,“在见到我之后?” “是。”乔知吟舒服仰头,不自觉低嗔,“在见到你之后。” “那在见到我之前,你在干什么?”苏祁尧追问。 “我在工作。”女声有问必答,以气音居多。 “工作不开心?” “嗯。” “为什么?” 语速略有加快,伴随沉闷哼声,分不清急促的到底是心境还是动作。 没得到回应的男声接着问:“怎么突然想到我们的戒指?” 在这种时候人的意志力总归十分薄弱,回答问题几乎成了本能,乔知吟张口呼吸,言语不自觉从喉咙溢出来。 “我看见监控。”乔知吟毫无保留,“你在寻找戒指……” 动作陡然止住,但没分开,男人压低身体,温柔抹去她眼角的那抹湿。 “哭什么?”他抱着她,指腹轻轻在她的肩膀处揉挲安抚。 乔知吟却只能道歉:“对不起,阿尧。” 其实苏祁尧并不喜欢听见“对不起”三个字,最近她说出这句话的频率过于高。 他耐心听她的倾诉:“是我丢了那枚戒指,我不知道你……” “找到了。”他叹气,堵住她其他言语。 含着泪光的眸错愕:“什么?” “手给我。” 湿漉漉的两双手相牵,粗粝与柔软结合。 柜子被推开,骨节分明的指尖钻入缝隙,捞到里面唯一的物品。 紧接着,冰凉感从指尖套入,停滞在最后关节。 乔知吟看向交缠着的两双手。 十指相扣,两枚戒指相碰,仿若能听见那声不存在的巨响。 她的戒指一直都在苏祁尧那里。 他找到了,替她保存了下来。 “吟吟。” 苏祁尧附身再度亲吻她,手上仍贪恋地触摸她手上的戒指。 同她商量:“答应我,永远戴着它,不摘下,好不好?” 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一个帮助自己长大,帮衬自己全家,孜孜不倦付出的人提出来的请求。 可眼泪还是没能忍住往下落。 她点头:“好。” - 乔知吟望着自己左手上的戒指,仍有些恍惚。 监控画面还停留在脑海,每回所见这枚戒指似乎都在提醒她苏祁尧付出过的种种。 她也总会想,自己应该怎样才能回报他。 有了竹节手镯的庇护,水逆好似真的在慢慢褪去,她的生活逐渐回归正常,少了那些烦躁的令人压抑的倒霉事情出现。 晚上约好与苏祁尧共进晚餐,下班后她立刻赶回家。 先去了趟超市买了很多两人都爱吃的食材,另外选了不少零食甜品打算放在家里,尽力在这段连自己也无法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光中增添些美好。 路上接到好几个乔家打过来的电话,她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没有选择接通。 到家便将手机静音放在一侧,不闻不也问。 她开始处理食材,苏祁尧才刚到家,他总是喜欢从背后抱住她,如此亲昵片刻。 “吟吟,晚上好。” 乔知吟趁他不注意将切下来的一块肉塞进他嘴里,偷着笑。 “什么东西?”苏祁尧俨然吞下她递过来的食物,才后知后觉询问。 “牛肉片。”乔知吟刻意道,“你都不先过问是什么就直接吃了?不怕我投毒?” 苏祁尧轻咬她的耳垂:“死你身上我乐意。” 乔知吟痒到往旁边躲,笑着将话题岔开,“味道怎么样?” “不错。”苏祁尧道,“你做的?” “不是,外边买回来的。” 他当即改口:“那比你做的差点。” “能不能说点实话?我没做过牛肉片。” “那你做给我吃。” 苏祁尧的手又开始在她腰间不安分,乔知吟几乎是被迫应好,又塞了一块肉到他嘴里。 同时与他拉开距离:“那边的汤还煮着,你看着点,我想先去洗个澡。” “现在?”苏祁尧还舍不得与她分开。 “对,今天去了趟市场出外景,全身都有那个味道,不太舒服。”乔知吟解释。 苏祁尧才松口:“行。” 临走前乔知吟还不太放心叮嘱了不少,但想着苏祁尧并非不会做饭,倒才放下心来将厨房交给他。 并没多想,直至踏出浴室时才闻见些异味。 她随手拎了条毛巾擦拭发丝,踩着湿淋淋的棉拖鞋往外走,本想看看苏祁尧正做些什么。 可越临近那股味道越重,她动作加快些许,轻喊:“阿尧?” 没得到回应,她已经站在拐角处,一眼望见灶台前的狼藉。 火已经关了,但沸腾着的汤还顺着锅壁往下冒,台面上满是水渍,一双手撑在被滚烫包裹着的位置,青筋因隐忍而凸起,颤抖的痕迹明显能捕捉。 “阿尧!”乔知吟赶紧跑过去,双手紧抓支撑在那的人。 “没事。”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苏祁尧俨然安慰她,“头疼突然犯了。” 乔知吟赶紧问:“你的药呢?” “在卧室。” 来不及想太多,她赶忙跑到苏祁尧房间翻找,连拿药的动作都紧张得疯狂抖动。 其实这种事情发生得不止一次,苏祁尧头疼的病症很严重,每次发作都非常突然且强烈,只看他的背影都能体会到他的那种痛苦。 但乔知吟总会被吓到,况且她那时在听胡峰提及时便上网搜寻过苏祁尧那种病病发时的症状,那是一种身临其境的濒死感,身体像是疯狂往下坠,难以呼吸眼前发黑。 她再见到他发作时,每次都心疼不已。 药效没能那么快生效,苏祁尧靠在沙发调整,乔知吟一脸担忧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 她不知所措,只能打电话求助张助,张助说是会带着医生过来。 在这段时间,乔知吟独自胡思乱想。 他病发时那么痛苦,那么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更何况,他们结婚两年,他从来没让她察觉过他的难堪。 她此前总是觉得在这段婚姻里她是受害者,于是她挣扎,反抗,不断索取些自以为应得的东西。 她将他的真心狠狠踩在脚下,恨他怨他厌恶他,将他们的意志磨得愈发薄弱。 她总害怕亏欠别人,尽力弥补可能放下的错,以为这样自己真的能一身轻。 可到头来,最欠的是身边人。 张助与James到达,James大概检查过苏祁尧的情况,估计是最近精神状态太过紧绷导致的,算不上严重,好好休息即可。 见他们似乎还有话聊,她没打扰,回到客厅找到自己手机。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出现了一个接一个,轰炸不断,她头也疼到不行,揉着太阳穴来到窗边终于接通。 意料之中,还是乔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祖母找了她一天,换了诸多个电话她都不接。 原因是苏祁尧没完全处理好苏父的事情,只帮乔家度过商业危机,但还是惊动了警方,正准备查他们两人。 擅自挪用资金做非法的事还摆在这,他们逃不掉,如今知道害怕了又找到乔知吟。 连祖母也知道收敛些语气,好声好气:“苏总到底怎么想的,我们总不能真的进监狱吧,我这把硬骨头了,经不起折腾。” “做事的时候没想过今天,现在才知道了?”乔知吟讽刺,她也烦到不行。 “那可不能说是我们的问题,明明是苏总答应我们……” “他答应了你们什么啊?他的要求不是只有一件事吗?而你们变本加厉不知满足,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添麻烦,你们就不觉得愧疚吗?” 乔知吟情绪有些崩溃,几乎破音。 祖母被吼,语气随之愈发强硬:“我们需要愧疚什么?对苏总来说不就是一件小事?他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是不是你又在其中搞鬼,你存心想害死我们是不是?” “什么叫做小事?你们做了违法的事情你们知不知道?他如果包庇了你们那他也成了违法的那个人,他凭什么要为了你们的错误买单?” “我们也是被骗的。”祖母反驳,“这事难道是我们想做的?” “那你们就应该为了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乔知吟全身都在抖,毫无情面可言,“是我让他不帮你们的,不是他无情无义,你们自己犯了错,就自己去解决。” 话落,她将电话掐断,蹲着身子缩成一团。 周围寂静,心声却那般躁动难止,哭也哭累了,胸口却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忽而听见一阵脚步声,她通红的眸撩起,对上James关切的眼神。 James解释:“我听见这边有声音,就过来看看。” 乔知吟被迫压下所有痛楚,站起身招待他:“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苏跟我说过你的事,听说你最近心理压力大。” James与她道:“或许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 - 冬季的夜晚很漫长,偌大的屋子内情绪是同样的冗杂,始终被低迷环绕。 压迫感越来越强,空气随之稀薄,呼吸困难。 直至回归沉默,躁动的分子复位,慢慢缓和。 James来到苏祁尧卧室,目光落在那个俨然恢复正常但气色仍然不佳的男人上。 告诉他:“我跟你太太聊过了,她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糕。” 有不断受家里压迫的成分在,有内心不断的内疚折磨,也有对苏祁尧的心疼及诸多更为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 又或许说,这段婚姻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她扛不住。 “说起来有些沉重,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James说: “她有抑郁倾向,情况不大乐观。” 知尧 乔知吟不过与James倾诉了自己近期的心事。 不知道为什么, 她就是无法产生发自内心的快乐,胸口总是闷得慌,做什么都泱泱无兴致。 但这些话越说越郁闷, 越说越疲惫,在James离开后不久她也回了自己房间, 躺床上陷入迷迷糊糊的睡眠中。 在这个过程,她也会想,苏祁尧那些日子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样过来的。 那在没有人陪伴的夜晚, 他会有多孤独, 又会有多无助。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月色下的窗纱摇曳,结晶在地面处的影子晃啊晃。 苏祁尧动作极轻,生怕惊扰床上熟睡的人。 他在她身边,悄悄捞过她,抱入自己怀中,紧拧的眉宇书写心疼。 怀里的人像是感知到他的存在, 竟也主动圈着他的腰, 沉浸在他的温度里。 “阿尧……”她的声音细小呢喃, 被月光拉得漫长。 “嗯?”苏祁尧替她盖好被子,哄睡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呼吸声尤其重,拍打他轻薄的真丝布料,偶尔擦过皮肤。 女声问他:“你还难受吗?” “不难受。”苏祁尧回应她, 尽可能照顾她的情绪。 却传来一声轻哼:“骗子。” 苏祁尧略弯唇, 悄声反驳:“骗子是你。” “你才是。”即使在半睡半清醒的朦胧状态中的乔知吟语气也能那么委屈, “你从不告诉我这些……而我还对你那么坏。” “哪里坏了?”苏祁尧眼眸垂至她身上,在那轻颤的睫毛处停顿许久。 乔知吟吸气:“我讨厌了你那么久。” “现在不讨厌就行了。”他指腹在她的脸颊温柔摩挲。 “我还骂你是疯子。” “那是我做错了事,该骂。” “我。”可女声已经哽咽, “我逃了婚,还丢了戒指。” 迟迟没有下句回应,男人揉着她的手,就这么睨视着她,眸底的光晦暗不明。 才告诉她:“娶你这件事是我没经过你同意,不怪你。” “阿尧……” 怀里的女孩子又在哭,分明那么乐观开朗的女孩,最近却背负着那般沉重的压力,与泪水常伴。 想起James的话,那股作祟的冲动又在血管中悸动,纠结与悔恨并存。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擦拭她淌着的泪水。 问她:“吟吟,嫁给我是不是让你很委屈?” 乔知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胸口轻微起伏,以沉默回应。 苏祁尧同样只留下长叹。 月色永远有着能将一切点缀得柔和的能力,在寂静的卧室内,光影轮廓陪伴,一人渐渐进入睡眠,一人却清醒彻夜。 就算是看见她熟睡,这一刻也变得那般珍贵。 男人抱着她,更不知是在与谁对话。 他说: “吟吟,我希望你在我身边。” “但不希望你不快乐。” - 乔知吟能感受到苏祁尧的改变。 他知道她最近心情算不上好,便会努力对她更好些,早晨习惯为她准备一大桌的甜食,会专门将她送到公司楼下,不管她加班到多晚都会等她,也时常买奶茶小蛋糕哄她开心,看见好看的事物都会拍下照片分享给她。 同样的,乔知吟也在尽可能满足苏祁尧一些有意无意吐露出来的期待。 她不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会尽早下班陪他,会去他公司找他,也会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 但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相处模式。 秦昊安近期生日,在郊外组了个派对,乔知吟跟着苏祁尧过去,也借此机会放松。 来到这,乔知吟才发现,这哪是普通的聚会。 来者多的是盛装出席的人,脸戴精致面具,在面具下忘情交友。 出现在这,乔知吟朴素的一身总归格格不入,但她倒是没有半点别扭,牵着苏祁尧的手出现在他们地盘。 “你要是想回家就告诉我。”苏祁尧告诉她。 她点头:“好。” 有些时候她还蛮喜欢这种地方,让压力被震耳欲聋的音响覆盖,再让酒精麻痹神经,强制放松。 不过她没喝太多酒,安静处于这种环境内也足以。 一个晚上见到不少熟人,互相打照应玩乐,直到后半段才后知后觉少了位熟悉的人。 她看向对面那位略显孤独的陆家大公子,此前他鲜少独自出席,如今身边却空空如也。 “喻忻尔呢?”她问身边的人,“怎么没跟陆大哥一块来?” 那人回答:“哦,他俩闹掰了,彻底各奔东西。” 乔知吟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段时间了,这不陆大哥天天与酒精作伴。” 印象里他们俩人虽吵吵闹闹,但关系也还行,倒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心情有些复杂,乔知吟又问:“那以后还能再见到喻忻尔吗?” 对方摇头:“难说,她本来就不是我们这圈子的人。” 陡然间物是人非,乔知吟心情复杂,片刻后拉了拉苏祁尧的手:“这里有点闷,我想出去走走。” 苏祁尧立刻从其他事情抽出神:“我陪你?” “不用,你忙你的。”乔知吟道,“我在外围散步就行。” 苏祁尧没勉强,乔知吟才松开原本紧紧相牵的手,后方男人视线紧紧跟随她直至踏出大门,好似仅有几步路的距离都不太放心。 这边郊区,面临大海背靠树林,夜晚万籁俱寂,但有海声与枝叶味道相伴,共同渗透入灵魂。 她没走远,只是绕着整座酒店一圈,余光仍能捕捉室内的灯红酒绿。 时而回头时总能看见苏祁尧那边有人搭讪,苏祁尧习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也从来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 偶然与一位明显正在苏祁尧那边碰了壁的女人对上视线,女人继而收拾好姿态踏出室外,莫名又轻瞥她一眼,但两人并无交集。 她懒得在意这些,再散了会步后正打算绕回到室内,突然又出现个小孩急匆匆奔来,拉着她的衣角。 语气带上哭腔:“姐姐,我的姐姐跑到树林里去了,我找不到她,你能不能带我过去找她?” “……” 乔知吟不认识这个小孩,事有蹊跷,她很难完全相信他,但看他哭得难受又不自觉软了软语气。 问他:“你姐姐为什么会去树林里呀?” “她在跟我玩捉迷藏。”小孩抹了把眼泪,“我明明看她跑到这边的方向,但突然找不到了。” “你姐姐有没有带上手机?”乔知吟接着问,“我打个电话让她回来。” 男孩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掌心兀自死死拽着她。 乔知吟显得为难:“那我让保安叔叔过来。” “不行!”男孩的反应突然变得剧烈,强硬拉着她往树林那边走。 她还怕伤到男孩,不敢用力挣脱,哪怕差点被男孩推倒。 他口中同时喊着什么:“你得去树林,不然姐姐会打我的……” 但他没得逞,俨然惊动了保安,他们过来阻止他们的去向:“这片树丛里时常有蛇出没,你们最好别靠近。” “……” 乔知吟恍然明白男孩的目的,死死蹙眉望向那片漆黑不见底的树林。 男孩还在嚷嚷着:“我姐姐在里面,我要找我姐姐。” “别吵了。”一位保安厉声阻止,硬生生掰过他的身子,“你姐姐在后面。” 男孩害怕到一直发抖,乔知吟察觉异样,随之转过身。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不少人,有位女人正被控制住,她穿着妖艳,但身型狼狈。 苏祁尧站立在无灯光覆盖的门口,身后躁动的灯球在他后背拍打出别样色彩,他身上的气场仍旧那般强盛,沉冷隐着愠色,警告的视线在女人身上停留一瞬。 乔知吟认得出来,那人方才与她有一面之缘,是刚与苏祁尧搭讪过的那位。 他们无冤无仇,而那位女人却企图将她引去有不少毒蛇出没的树林间。 女人不断向苏祁尧求饶,但苏祁尧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再不将眼神施舍给对方。 她很快在一阵声嘶力竭中被带走,闹出的声响为这个肃静环境增添几分可怖。 围观的人由此散去,仿佛在感叹女人的不自量力,旁边男孩也在哭,但他一句声都没敢出。 眼看着男孩同样即将被保安带走,乔知吟担心他们会对他做出什么事,赶忙叫住。 问他:“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去树林?” 男孩声音都在打着颤,终还是实话实说:“是姐姐让我这么做的,她,她会打我。” 他的姐姐就是方才那位女人,小男孩毕竟是无辜的,乔知吟于心不忍,求助性朝苏祁尧投去目光。 苏祁尧并不在意那男孩死活,只朝她过来,将她搂入怀中安抚。 “我没事,压根没打算过去。”乔知吟低声道。 她不至于连这点辨认危险的能力都没有,就算是保安没有过来她也不可能就这么跟着男孩走。 她又道:“但是他也是被迫的。” “被迫就能抹去他企图伤害你的事实?”得到的是苏祁尧沉声的反问,他的语气说得有些重,似乎因她的求情而不满。 乔知吟一时间哑口:“他只是个小孩。” “小孩有小孩的解决方式。”苏祁尧坚持,同时向那几位保安示意。 乔知吟阻止不了苏祁尧的做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孩远去,不远处又隐约传来女人的喊叫声,各种燥响交杂,乔知吟听到头皮发麻,稍微避开苏祁尧的怀抱。 抬头与他对视:“你要怎么处理他们?” “心软了?”苏祁尧尚没有回答,他并不在意其他事。 他告诉她:“他们试图伤害你,若有不慎受伤的就会是你,就算是这样你也能继续当个烂好人替他们求情?” 在这些事情上苏祁尧的容忍程度一向为零,他更见不得乔知吟替企图伤害她的人说话。 “……不是。”乔知吟轻握他的手臂,解释,“我只是担心你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怒气倒是因这么一句话而有消减。 苏祁尧以蹙眉表示意外:“担心我?” “是。”乔知吟抿唇。 稍松口气,苏祁尧弯唇,弯腰在她额头轻吻。 保证:“放心,不会闹出人命。” 可照方才的架势,看不出半点留情迹象,乔知吟实在难以放心。 苏祁尧才告诉她:“她不是喜欢去森林么,就让她在里面好好呆着。” 两人都不想继续身处这边,苏祁尧总归还是温柔的,牵着乔知吟往酒店大厅那边过去。 乔知吟下意识回头,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敏感,她仿佛还能听见女人的尖叫声,落入心坎里。 还是不太放心:“真的没事吗?” “不会有问题。”苏祁尧保证。 电梯带领着两人缓缓往上,隔绝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苏祁尧懒散靠在墙壁,指腹还在女人虎口处摩挲。 乔知吟被他看到不太自在:“你干什么?” “在想一件事。”苏祁尧坦诚。 “什么事?” “在想,苏太太为什么能那么好。” “……” 乔知吟以为自己又被误解,“我真没有同情他们,我只是担心你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我知道。” 苏祁尧跟着解释:“‘好’是褒义词。” 若她不好,也就不会问清楚小男孩的苦衷,更不会考虑这件事对苏祁尧来说会有什么后果。 巧的是,这份好是苏祁尧所缺失的。 乔知吟垂眸倒有些丧气,映射了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 她说:“但也不能太好,是吗?” “当然可以。” 苏祁尧睨着她如此自责模样,没忍住将她拉到身边,温热的掌心扶着她的脑袋。 与她道: “你无需改变,你接着当好人,恶人的事情由我来做。” - 两人都喝了酒,晚上直接在这边过夜。 套房外有露天温泉池,乔知吟满身疲惫倒是向往,换上酒店的泳衣后直奔那边过去,连交代都忘了与苏祁尧交代声。 但苏祁尧猜到她会来到这,倒了两杯牛奶再切了份果盘后端过来,先将牛奶递给乔知吟。 乔知吟接过,但没喝,注意到苏祁尧也下了温泉,她意思性抿了一口之后又放回在架子上。 “等会再喝。”她在苏祁尧的注视下解释,“我有点饱。” “睡前记得,喝杯牛奶对你的胃舒服些。”苏祁尧叮嘱声。 即使这么久了,他仍然记得在她喝过酒后替她倒杯牛奶,照顾好她落下胃病的胃。 乔知吟点头应好,手掌触碰到苏祁尧赤/裸的腰间,与他肌肉轮廓相贴。 主动朝他靠近,黏人似的抱着他。 苏祁尧仰头轻笑,嗓音已然因她这个微小的动作而变得沙哑:“还想不想泡温泉了?” “不要也行。”乔知吟指尖随意在他的皮肤上游动。 但还是被苏祁尧无奈的手摁住:“先在这待一会。” 倒也作罢,乔知吟安分些许,头靠在苏祁尧肩膀,下意识抬眸望天。 惊喜的是,这边的空气质量还不错,天边竟然能看见星空与银河,共同闪烁照耀,出乎意料的美。 忽然伸手指着这片天,水珠顺着手臂弧度滴落。 苏祁尧随着她抬头:“比划什么?” 指尖点了点最亮的那颗星:“好看。” 眉宇与眼神是一致的柔和,最纯粹的无杂质的。 两人相依偎,在温暖的温泉中,共享当下的这一分钟。 女声继而道:“阿尧,你说京城还会不会下雪?” 下雪天的约定始终耿耿于怀,仔细一算这已经是从去年至今的约定了。 为什么日夜生活在一起的两人,却连场雪都等不到呢。 “若是见不到雪。”苏祁尧知道她的遗憾。 这个冬季不应该草草收场,即使是尾声,也该将丢失的碎片扫清,拼凑完整。 “那我们就去最北边。” 他邀请:“去正在下雪的地方。” 知尧 原以为这个夜晚会在平静温馨中结束。 但终还是因为一通电话扰乱难能调整的心绪。 乔知吟躲在浴室, 安静听着电话那头哽咽的声音。 那是乔母打过来的,并非打算让她帮忙处理什么事,仅仅交代这段时间来家里的变化。 警方找到乔家, 乔父将所有过失都拦在自己身上,因此被拘留, 却没想到祖母不堪如此打击,选择吞药自杀。 幸好发现得及时,她被送到医院抢救, 命保住了, 但身体状况因此变得更差, 如今还在住院休养。 这段时间来都是乔亦筱在乔家扛下这些事,他们担心会给乔知吟造成更大的压力,所以直到现在才告诉她。 乔知吟蹲在角落安静听着,分明是自己家事,可自己更像是个局外人。 是她不让苏祁尧出手帮忙的,但其实苏祁尧还是暗中做了不少事, 乔父不会有太大的责罚, 仅是给他一点教训。 他们应该都能清楚这件事。 可祖母还是用这么极端的方式逼她。 正如她所说, 只要她敢做出对乔家不利的事情,那么她就会让她身上永远背负着一条人命。 这些事其实不意外。 但在挂断电话之后,乔知吟还是压抑不住过于痛苦的心境哭了出声。 狭小的浴室内,每一个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这里环境潮湿, 即使是落下的眼泪也能很快消失在水迹里。 背后是一堵坚固的墙, 身侧是比她整个人还要大数倍的浴缸,小小一团的身影夹在中间,几乎喘不过气, 屈腿抱头,肩膀不停颤抖。 直至浴室门突然被推开。 男人紧张担忧的身影出现,甚至不多过问发生的事,直接将女孩捞入怀中。 他跪在地上,乱了心智,连手臂也随着她发抖,遍布的青筋交错,共同透露他的隐忍。 他让女孩抱着他发泄,而他所能做的,仅有小心翼翼抚摸她的脑袋,只有用这种无声的安慰陪伴她。 在这个狂躁克制的夜晚,毫无理智可言。 难受的时候哭是最简单的事,可哭泣的时候有肩膀可靠何其难得。 乔知吟哑着喉咙,不断重复呼唤他的名字:“阿尧……” “我在这。”一向镇静鲜少有情绪波动的男人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嗓音甚至比她更狼狈。 他抱着她安抚:“哭吧,没事,我在这呢。” - 其实情绪袭来也只是瞬间的事,来得突然但发泄过后消散得也快。 乔知吟觉得自己也没那么矫情,分明不是第一天知道祖母是什么样的人,没必要为了她烦心。 那日的崩溃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长久以来压抑着的释放。 但却在苏祁尧心里占据了不小的分量。 有空的时候他会过去James那边,常聊的话题不再是他的病情,而是乔知吟的情况。 James分析过,她心里累积的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导致她情绪的起伏不定。 在讨论过程,苏祁尧才知道自己到底对乔知吟做出过什么事情—— 先是逼迫她结婚,让她长时间身处于沉抑的生活环境中。 再为她带去恐惧,让她的精神状态持续紧绷。 直到如今,更多的是愧疚,内外压力。 多重因素叠加下,她终成为了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她。 “是我的问题。”苏祁尧尾调被拉得漫长,只留下叹气。 他问James治疗方案,James也只能告诉他:“如果她不愿意接受治疗,那么只能通过身边人慢慢引导她想开,最重要的还得是她自己。” 通过身边人引导么。 苏祁尧又什么时候拥有过这种能力了。 “不过需要提醒的是,如果难以自己想通,再这样下去极有可能会转变为抑郁症。” James出声道:“最重要的还是从根源解决问题,她当下的生活环境或许不太适合她。” 苏祁尧记住两个字:根源。 回溯到他们走到这一步的根源,或许是他们的婚姻。 是他给她带来了莫大的痛苦。 可他还是那般舍不得她。 仅仅几句话,双眸中俨然被红血丝爬满,苏祁尧身影颓然,内心俨然陷入焦灼斗争。 “如果做出改变。”他看向James。 问道:“她会好么?” James略有不忍,他太清楚苏祁尧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因那女孩而活,为那女孩而燃斗志,所看所想所做任何事都离不开她。 ——但若是不得不离开呢? James避开他的视线:“不能肯定,但是一份希望。” - 严嘉玥不知道从哪听说乔知吟最近心情不好,竟主动约了她见面,说是担心她出什么问题。 姐妹俩见面第一件事就是抱抱互相安慰。 并听严嘉玥控诉:“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不会是忘了我这个朋友吧。” “这有什么,低谷期每人都会有。”乔知吟不以为然,反倒问,“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你朋友圈都不怎么发了,也不爱在群里聊天,我还能看不出来吗?”严嘉玥没有多说,拉着乔知吟的手往里走。 乔知吟只笑:“最近工作也比较忙。” “工作忙,恋爱也谈得甜蜜,难怪把我给忘了。”严嘉玥调侃。 恰好看向乔知吟的手:“还别说,你这双手戴上戒指后比之前好看多了。” “是么?”乔知吟也扫了眼,阳光恰好穿透钻戒,往外散发光芒,是那般耀眼的美。 “你当时不是丢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两人面对面坐在咖啡厅内,严嘉玥似随口提及。 “在阿尧那。”乔知吟垂眸定格在无名指处,眼前仿佛又闪过那份监控录像。 “他找到的?”严嘉玥惊讶。 乔知吟点头:“对。” “不过就是一枚戒指,丢了再重新定制一枚就是了,竟然还费尽心思找回来。”严嘉玥调侃,“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竟然会愿意佩戴。” 乔知吟佩戴戒指的左手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咖啡,回应了个点头动作。 话语声音并不大:“结了婚,自然还是得戴上戒指。” 闻声,严嘉玥顿了顿:“不会是被迫的吧?” “没有。” “那应该也不是你主动提起的。” 乔知吟双手捧着咖啡杯,略有失神:“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感觉你不是很开心。”严嘉玥一语道破,“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 她补充:“如果你是真心的,你现在肯定会是笑着的,肢体动作也会更丰富些。” 严嘉玥与乔知吟多年的感情,怎会看不出她的微表情变化,一边苦丧着张脸,一边说自己很开心,谁信。 乔知吟与她对视,还是无奈长吐一口气。 “也不是不愿意。”她说。 憋了那么久,在见到关系最好的朋友时,她总算可以将自己藏着许久的那些事倾诉。 源于自己内心的纠葛矛盾。 拇指与食指共同握在那圈小小的戒指上,“大家都说戴上戒指的瞬间是幸福的,但我好像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 “因为你不爱苏总吗?”严嘉玥问。 “我不知道。”乔知吟难以形容当下的感受,“我已经分不清这些情绪了。” 严嘉玥大概能理解,对于有爱意充斥的一段关系中,戒指是能升温的工具,但若是没有爱意又有各种事情堆积,戒指只能是一种束缚。 偏巧乔知吟生性/爱自由,管不住,这只会让她焦躁。 一段关系既然从畸形开始,那么后续更难以回归正常轨迹,只会越扩散越杂乱。 “我每天除了上班之外,想到的事情只能是如何做好一个好妻子,怎么去为乔家做贡献。”乔知吟放下咖啡杯,双手抓着头发,自己也被这些折磨到快疯。 严嘉玥心疼她:“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苏总不会怪你。” “我倒是宁愿他能怪我。”乔知吟竟还有心思打趣,“他对我太好了,但他哪怕指责我,甚至让我做牛做马或许我都能轻松些。” 严嘉玥也随着她笑了笑:“苏总应该也不会向你索取这些吧。” “是,他做了那么多,目标只有让我留在他身边,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乖乖呆着陪他,满足他这一个要求。” 乔知吟的语气陡然放缓:“我跟他的相处完全没办法以平常心对待,我觉得我现在所做的都是因为我觉得他会喜欢所以才做。” 哪怕这不是她的本意。 她也想像此前那样与苏祁尧在一起,他们或许可以好好在婚姻里谈恋爱,但她在面对苏祁尧的时候脑海里就是会不断复现他为她做过的事,不断强调她的罪行。 以她现在这种状态,又怎么能够真正做到正常生活。 严嘉玥将手搭在她手上:“吟宝,你这么想太累了,苏总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个目的。” 乔知吟摇摇头。 她承认自己近期状态过于消极,但她找不到否定的理由。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严嘉玥于心不忍,又问。 “我不知道。”乔知吟也无奈,“或许就这么继续下去,能过一天是一天。” 这话听起来多么揪心。 什么时候生活会用“能过一天是一天”这种形容了。 “吟宝。”严嘉玥拉着乔知吟,待她缓和下情绪,还是以略显迟疑的语气出声。 “那你现在还会想离婚吗?” “我不能离婚。”乔知吟回答,并没有迟疑。 严嘉玥捕捉到她的用词:“不能,还是不想?” “……”乔知吟这回没有回答,连她也答不上来。 严嘉玥心一揪,掌心覆盖在手机上表情为难。 这个问题,她需要得到答案。 但却没有答案,又或者沉默就是答案。 一个下午,互相取暖,可理到最后还是一团乱麻。 这些问题都无解,至少不是她们能控制的。 - 与乔知吟分开,严嘉玥仍站在路边睨着远去的那辆车。 她尚没离开,站在原地纠结思考许久。 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其实她将乔知吟约出来的事绝非偶然,这是苏祁尧的请求。 苏祁尧想知道乔知吟的真实想法,又确定乔知吟不会亲口告诉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在联系苏祁尧前,严嘉玥也很纠结,她始终觉得这并不是一件有道德的事情。 可他们都希望乔知吟能好好的。 她将她们之间谈话过程如实转述给苏祁尧,对面安静听着,并没出声。 直到她开始怀疑电话是否接通时,才听见男人漫长的回应:“知道了。” 通话就此结束,严嘉玥的下一句“您要怎么做”被迫卡在喉咙,没能问出口。 电流声放大,几句电音滴声刺耳,穿过手机扬声器。 也扩散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 - 两人的雪山之约在周末,专门看准了下雪的日子,并且决定在那边待好几日,势必会见到那场雪。 周五,乔知吟部门聚会,苏祁尧过来接她,在楼下等她许久。 他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耳侧传来好几句阵起哄。 听见揶揄: “苏总对咱们知吟姐就是好,这么冷的天竟然还专程过来等你。” “天天下班都有人接,真羡慕。” “哪里想过苏总竟然还是位妻奴,完全与印象中的人不一样。” 乔知吟也笑着,同他们告别,大跨步朝苏祁尧的方向前行。 不过苏祁尧还没发现她。 不知道正在干什么,他面对着草丛,手上还拿着一小个包装袋,似乎准备将什么引过来。 乔知吟跟着过去,好奇出声:“阿尧?” “嘘。”苏祁尧立刻提醒,自己说话声音也被刻意压低过,“那里有只流浪猫。” 顺着他注意力方向望过去,路灯下一只脏兮兮的白猫就在那站着,动作像是打算往后跑,但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苏祁尧手上的食物。 “你——” 乔知吟刚想提醒他他怕猫。 那边的白猫恰好往前一小步,却又因害怕而止住脚步。 乔知吟赶紧让苏祁尧将食物放在地面,他们则往后退,与白猫拉开距离。 果不其然,害怕人类的白猫在他们远离之后才上前来,慢慢吃着地上的零食。 “它受了伤。”苏祁尧轻声道。 估计是被同类针对,白猫的眼神怯懦无神,前腿处有明显的伤口,鲜红的血让它本漂亮的毛结成块,它在路灯最璀璨的地方,像是浑身负伤的英雄。 “刚才过来发现它一直在看我。”苏祁尧继续解释,“我就去买了点猫零食。” “可是你不是害怕这种动物吗?”乔知吟侧头看向他。 “是。”苏祁尧忽而一笑,“但现在也没那么怕了。” 因为有了吃的,白猫稍微放松了警惕,乔知吟缓慢靠近她,它起初还想跑,但次数多了之后倒也任由她靠近。 乔知吟蹲着身子近距离看着它,试着伸手摸了摸,它倒是乖巧,时而还发出微弱的喵喵叫声。 他们将白猫送到宠物医院,简单做了个检查。 医生说只是皮外伤,并且答应将这只白猫收留在店内,等待有缘人将它带回家。 这里全都是乔知吟最爱的猫猫狗狗,乔知吟不自觉停下脚步陪同它们玩,脸上被久违的笑容覆盖。 动物永远有着治愈的魅力,苏祁尧任由她放松,只身踏出室外,点燃一支烟将暗涌的躁动压下去。 他确实还是无法做到坦然面对这类动物,但相比此前确实好转了很多。 后方,张助从车内下来,笔挺站立在他身后。 再繁华的夜晚总归泛着凉意,顺着轮廓往上,勾勒出一团看不见的白烟,将身躯完全包裹。 男人穿过玻璃看着室内那个弯唇笑着的女孩,这一刻她仿佛又找到了她的生命力。 张助陡然出声:“乔小姐今晚好像很开心。” 苏祁尧没应,兀自注视她。 让气氛冷却后才开口:“她眼里的那束光很好看是吧。” 张助回应:“乔小姐一直是个很朝气蓬勃的人。” 是的,朝气蓬勃,乐观向上,在遇见他之前这些都是她的代名词。 可当能量耗尽,光就会消散,连带余温一并泯没。 他似自言自语: “你说,若她在我身边,这束光还能留多久?” 知尧 既然在京城没有等来属于他们的那场雪, 那他们便去到最北边的国家,这里的三月与雪常伴,总能在雪地上留下他们来过的痕迹。 换个环境如同换了心情, 自下飞机的下一刻便与漫天白雪拥抱,像是扑面而来的冲击。 闪着亮光的瞳孔被白雪皑皑填充, 唇边的弧度不自觉扩散,乔知吟只身站立在广阔的地面上,就连入侵的寒意都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苏祁尧来到她身边, 无暇光顾那片景色, 伸手将乔知吟的衣服拉紧, 再从她的兜中抽出那双干净纤小的手,动作小心替她戴上手套。 “天气冷,多注意点。”他叮嘱。 乔知吟吸了吸鼻子:“我不冷。” 苏祁尧无奈看着她,又不免替她将围巾圈紧,恨不得将她包裹成球。 “我要喘不过气来了。”乔知吟笑着看向他,倒也没阻止。 戴上厚厚手套的手才握住他:“你的手套呢?” “在车上。”苏祁尧答, 他只带了一双过来。 乔知吟抿唇思考:“那我们还是赶紧上车吧。” 但反倒被男人伸手制止:“不急。” “我怕你着凉……” “你牵着我就不冷了。”苏祁尧大方将手递给她。 他的手被冻得通红, 骨节处满是被风霜敲打过的痕迹, 比她好不到哪去。乔知吟怎会读不懂他的心思,持续自己的笑容,五指陷入他的指缝间。 她心情好,语气更显轻快:“你就是想牵我。” 苏祁尧也笑, 在这片冰天雪地中竟出奇温软。 他们来到这边没什么计划, 想走就走, 怡然惬意,这里本就是一座不被时间束缚的城市,所有的事物在这里都变得慢了下来。 他们会在白天走遍各个特殊地貌的位置, 会在流动的海岸旁肆意奔跑,也会安安静静坐着看被雪覆盖的城市。而到了夜晚,要么在酒店里共享喜悦,要么满足乔知吟突然冒出来的一些奇怪点子。 苏祁尧总会陪她,再无聊的事情也从来不会有怨言,反之随着她傻乐,看着她失神。 乔知吟还是很喜欢拍照,几日下来她手机内多了很多照片,但往上一翻全是风景,竟没有一张属于他们两人的照片。 其实乔知吟从来不会有这个想法,哪怕她是个喜欢自拍的人,但她每次在苏祁尧面前都收敛了这份喜欢。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这份诉求非常强烈。 于是她拉了拉苏祁尧的手:“阿尧,你喜欢拍照吗?” 苏祁尧兴许误解了她的意思,俨然接过她的手机:“我帮你拍。” “不是。”乔知吟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们在这边合张影吧。” 他们之间除了那张因为领证需要而被迫拍下的结婚照之外,其实没有过任何合照。 苏祁尧没有提及过,他好像对这些事情并不太在意。 乔知吟也摸不准他的想法,睨着他那稍有僵硬略有所思的眸,以为自己马上会被拒绝。 可她还是想坚持:“我想拍,你陪我合影好不好?” “怎么了?”苏祁尧指腹落在她的额头,试图抚去她的焦躁。 “我不知道。”乔知吟看着他,心情被突如其来的惆怅占领。 她说:“我总觉得,我们再不合影就没机会了……” 话落,连她自己也觉得唐突,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或许以后不会再来了。” “好。”苏祁尧其实没有在意她的这些解释,俨然答应她的请求。 他怎么会不想合影呢,在他们感情最真挚的时候。 他只是惊讶,这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连她也觉得,他们以后没机会合影了。 闪过的那一瞬伤感很快被抛弃,乔知吟很快找了位过路人替他们合影。 他们的背景很简单,不是多么壮观的景观,仅有一片干净的湖面与乔知吟最爱的雪。 还有两个人。 女孩穿着厚重的纯白羽绒服,笑着面对镜头,风使她的发丝在半空漂浮,手紧紧圈着男人的手臂。 男人唇边弧度没有变化,但眉宇温柔,双眸里书写着属于他的笑意。 “3,2,1……”替他们拍照的那个人用英文喊着。 在最后一秒落下时,风更大,男人立刻撤走面对镜头的视线,落在女孩身上。 照片由此定格在此刻。 乔知吟没察觉,走到路人身边看见照片。 “你怎么没看镜头。”她朝苏祁尧道,正思考要不要重拍。 路人忽而与她对话:“这样好看,比看镜头甜蜜。” “真的吗?”乔知吟看向他,余光里苏祁尧才动身靠近。 “当然,你丈夫一看就不喜欢拍照,表情很僵硬。”路人是个学生,肩膀上还背着滑雪板,学着苏祁尧方才的样子比划。 乔知吟被逗笑,倒是与那人多聊了几句。 这边的人更开放健谈,更敢说任何玩笑话,在离开前那人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告诉她:“你的笑容真好看,可惜你已经结婚了,不然我还想追求你。有机会考虑一下我,我比你现在的丈夫更会拍照。” “……” 苏祁尧已经在他们身边。 当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乔知吟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勾住苏祁尧的衣角。 ——他怎么可能能够容忍别的男人觊觎他的人。 少年明显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拉着自己的滑雪板告别:“我走了,小美女,有缘再见。” 乔知吟连手都没敢抬,撤回与他的对视,但也还没准备好姿态面对苏祁尧。 苏祁尧不动声色抽出她牵着的手,调整她戴歪了的毛绒帽子。 反倒是他率先开口:“怎么一脸心虚?” “哪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乔知吟觉得被苏祁尧触摸过的地方都凉到心慌。 那双手突然撤走,男人弯腰双手撑在膝盖处,与她齐平。 几乎是同时,乔知吟被他的动作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商量。 “还说没有?”苏祁尧语气带着轻叹。 乔知吟怯弱抬眸解释:“那个人说的话……我怕你介意。” “不会。”苏祁尧出声道,“那只是玩笑话,不是么?” 乔知吟倏地哑口。 “你有自由交友的权利,我不会干涉,也不会在意。”苏祁尧的声音还在继续。 曾经的他就是这么给过乔知吟莫大的压力。 他对她有极强烈的占有欲,因她与异性关系好而对那人抱有敌意,也因她的一句玩笑话而派人跟过她。 乔知吟曾告诉过他,她需要有个人空间,不希望自己被束缚。 他记下来,也会改。 “阿尧。”乔知吟撩眸,卷翘睫毛上沾染了些惊喜,“我刚才跟他聊了那么多。甚至差点冷落了你,你也不介意?” “不介意。”苏祁尧回答,牵着她往雪地里前行。 乔知吟突然还想试探苏祁尧的底线:“那如果我主动约他,我们仨共进晚餐,你会介意吗?” “不会。”苏祁尧的答案还是那般肯定。 “如果单独呢?我跟异性单独出去玩,不告诉你那种。” “……”苏祁尧停下脚步,“苏太太,别得寸进尺。” 尽管如此,乔知吟还是笑着:“阿尧,你变了,你之前非常在意我跟异性的关系。” 苏祁尧只看着她,没回应她这句话。 这分明是个很好的消息,可因他的沉默,渐渐的,却有股复杂的心绪缠绕在乔知吟心尖。 “为什么不介意?”她追问,“难道你不怕我又跑了吗?” 苏祁尧何时会在意过其他。 他自始至终的目的只有得到乔知吟,就算是她讨厌他也好,疏离他也罢,他都只要她能留在她身边。 乔知吟知道,苏祁尧不怕死不怕磨难,他最怕的事情只有她的离开。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面对她这个问题时。 竟是坦率:“那也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 ——他的答案竟然是愿意放手。 这一刻,双眸里的甜蜜散去,竟被慌乱的狼狈覆盖。 乔知吟摸不准苏祁尧的想法,正是无边的猜忌使她难以保持清醒,心脏仿佛也被这片寒冷冰封。 “阿尧……”她想说些什么。 可在当下。 却有雪花阻挡在眼前,竟将她与苏祁尧的距离拉得那么远。 下雪了。 他们等了很久的一场雪,突然降临。 乔知吟下意识抬头看向漫天飘扬的雪,下意识张开五指迎接,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干燥的环境里眼眶竟蓄意着湿。 “吟吟,下雪了。”白烟从嘴角扩散,带着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呈现。 风也猖狂,席卷而来,这一切都是毫无预兆的。 可雪花下的两人仍然没打算离开。 “天气很冷。”苏祁尧说,“抱紧我吧。” “我不冷。”乔知吟抓着苏祁尧的袖子,视线也凌乱了。 “我冷。” 两人相拥取暖,怀里还是滚烫的,力道大到几乎将两人的气息融为一体。 可他们也是颤抖着的,两人皆是。 苏祁尧手捧乔知吟的脸,两双湿漉漉的眸相对。 忽然间,男人闭眼在女人的唇上亲吻。 却终克制在简单的接触上,力道汇聚在手腕,理智将他们分离。 “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表面如此美好的一幕,但乔知吟还是想哭,无力握住他:“阿尧……” 又被男人打断: “吟吟,我有问题要问你。” 说不出话来,乔知吟只能呆滞等着他的下文。 “第一个问题。”男人轻声。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逃婚么?” ——乔知吟曾表达过一个态度,她认为他们之间关系从来不是平等的,若是苏祁尧还坚持留下她的执念,那么她也不可能动心。 如今苏祁尧妥协了,他不再为了将她留下而将她留下。 那么她的答案呢—— “第二个问题。” 女声没答,下句男声已经出现: “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知尧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不重要。 因为乔知吟一定会回答“愿意”, 既是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也是为了弥补她心里始终认为的愧疚。 她再也不会否认苏祁尧的任何话语。 可这不是苏祁尧想要的。 “吟吟。” 乌黑鹤发被雪花扑满,形成一圈银白色, 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得担心惊扰安谧的白。 “是我一直都希望你在我身边。”他有些话想说给她听。 “但如果代价是你的快乐与幸福,那么我想我做错了。” 乔知吟瞳孔中满是苏祁尧, 他在莹洁的泪波中晃动,就连涌落的泪里也全是他。 她摇了摇头,却也说不出任何话。 “是我一直不顾你的想法, 顽固得到你, 给了你压力, 让你没有任何选择。” 苏祁尧抹去她的眼泪,连指尖也在轻颤。 “别哭,吟吟。” 他又怎么能好受呢。 要亲手松开好容易抓住的那束光。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说。 “只要你能快乐,让我失去你也没关系。” 雪似乎越下越大,争先恐后往下掉,蔓延的凉意更甚, 是钻入骨的寒。 这一刻, 乔知吟能感觉到, 苏祁尧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远到她抓不住他,远到心慌。 “阿尧。” 她只能抱住他,努力以这种方式确定到他的存在。 囔囔保证:“我不会离开你,我不离开你。” “但是你不快乐。”苏祁尧揉着她的头发, 尽管到如今也是商量的语气。 “我不重要, 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 “……” ——会好起来吗? 乔知吟也不知道, 在这个浪漫的冬季里,分明他们徜徉在意义非凡的国度,看着最特殊华丽的景色, 可她还是感受不到最纯粹的快乐。 她以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不快乐。 但原来苏祁尧都能看得出来,并且在悄无声息中做出最大的让步。 分明两人相拥,用尽最大力道。 但这回,乔知吟是真的觉得。 自己抓不住苏祁尧了。 - 回国后生活还是回归正常,乔知吟习惯性发了很多条朋友圈,大部分都有苏祁尧的加入,如他所愿让她的世界里多了他。 乔知吟也发现自己犯了个毛病。 每回发朋友圈之后都会盯着点赞列表,直到苏祁尧点赞了她才安心,有时他稍微晚出现些她都会多想。 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扪心自问,她有些朋友圈确实是为了苏祁尧而发。 自己的所思所想开始围着他转。 而苏祁尧的状态与她相反。 他在谋划分开,却舍不得,两个极端的思想藏在他的思维里,终日纠缠无法解开。 忆起在国外的那日午后,他靠在温暖的室内看书,抬眸是只身跑到雪地里与路过的几只雪纳瑞玩耍的乔知吟,他能清楚看见她的笑颜,这一幕足够记很久。 那时手上的书恰好翻到最后一页,阂上书籍的那一刻,他望着她,照常思考这本书内印象最深的句子。 他记着一句: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这是乔知吟送给他的《基督山伯爵》。 仿若在送出这本书的时候就已经在暗示他这句话。 得让她自由么。 苏祁尧单手摘下眼镜站在窗前,那是枯燥乏味的阴天,当这个时候,他尤其怀念女孩开怀大笑的容颜。 身侧电话响起,他接通,同时看了眼时间,拎起架子上的外套往外赶。 - James工作室,乔知吟填完杂多的心理测试问卷,安安静静等着James的答复。 她这次过来是苏祁尧的意思,不过她心思倒没有在自己身上,反倒找着机会打算从James口中探出些什么话。 “我没什么问题吧?”乔知吟试探性问道。 James头并没抬:“焦虑低谷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正常情绪,不用太紧张。” “那就行。”乔知吟点着桌面,想了想才道,“阿尧的病一直都是你负责的?” “是。” “他具体是什么情况?病情有好转还是越来越差?” James才停下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将注意力落在她身上:“老实讲,有好也有坏。” “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来苏受到的外界刺激太多,再这样下去有恶化的可能。”James认真回答,“好消息是,他已经能感知到部分情绪。” 乔知吟摁着手边杯壁,“真的?比如什么?” “比如他学会换位思考。”James话里有话,“知道什么事能为对方带去痛苦,也能意识到焦虑、愧疚。” “这难道不是好转的迹象吗?”乔知吟又问。 James才告诉她:“他很难治愈,通过长时间的治疗才有明显好转,已经经不起任何刺激。” 苏祁尧的病况比她想象中更糟糕,只是他从来没让她知道过真实的那面。 他其实有很强的耐药性,早在治疗前便已经被侵蚀五脏六腑,普通的药对他来说压根没有效果,所以为了治疗,他只能承受比正常更大的痛苦。 乔知吟指尖收紧,指甲处随她的动作泛着一圈白。 她追问:“那他平时通过什么方式治疗?” James没答,恍若明白自己说了太多。 乔知吟已经捕捉到异样:“他为什么会经常头疼?明明之前不会的,难道跟他的治疗方案有关?” James没明说,但用眼神给了她答案。 “难道他……”乔知吟好似才明白,“他离开的那半年,原来都在做治疗?” “……” 谈话适可而止,苏祁尧推门而入,不知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但神色如常。 “怎么样了?”他问,奔乔知吟而来,在她身边仿若为她撑腰。 乔知吟也收起那闪过的疑虑,“没什么事,我好着呢。” 苏祁尧朝James投去眼神,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放心。 两人结伴离开,回家路上天边又挂着许久未见的晚霞,乔知吟趴在窗前望着,一回头发现苏祁尧还在看她。 她也收拾好自己那些混乱的情绪。 问他:“明明没有问题,但我从心理咨询室出来后的心情特别沉重,你之前的每次治疗过后都是这样的心情吗?” “嗯。”苏祁尧牵着她的手,回答。 “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苏祁尧没有回避,给与两个字:“硬熬。” 乔知吟看着他,声线中隐着几分揪心:“治疗过程痛苦吗?” “痛苦。”苏祁尧如实回答,“开始前的半梦半醒最折磨人,结束后记忆开始模糊,短暂的昏迷后那些想忘忘不掉的回忆还是会回到脑海。” 女声轻飘飘的:“那些想忘忘不了的回忆,是不是跟我有关?” 苏祁尧摇头:“跟你有关的是梦。” 在那段治疗过程中,只有身处于梦境里才是一种放松。 而她,就是能唯一让他放松的人。 心情还是酸楚的,乔知吟只是看着他,欲言又止。 仿若知道她想说什么,苏祁尧表现出他极强的情绪管理:“不用觉得对我有愧疚,吟吟,你知道的,若没有你,我也活不到今天。” “但如果没有我,或许你舅舅就不会对你有戒备心。”乔知吟还想出声。 但被苏祁尧打断:“与你无关,这些事总会发生。” 他们从来不会觉得这是对方的错,反之总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但其实这些事本不关谁的对错。 如今冷静下来,其实有些事也应该好好谈一谈。 苏祁尧已经避开她的视线,出声:“这些事不是你的问题,你没必要为了家庭被迫跟我这么一个疯子在一起。” 有句话排练了很久,始终没舍得说出来,但他现在必须出声,因为他怕拖得更久他更没有勇气面对。 所以此刻,他的语气还是冷静得可怕: “我知道跟我在一起让你的压力特别大,我不想再伤害你。” “所以吟吟,我们分开吧。” 毫无波澜变化的一句话,所带来的冲击性竟然那么强。 乔知吟死死盯着他,动作也与他的神态那般无动于衷,只不过是迟滞。 “我与你解除这段婚姻关系,不再强硬将你绑在身边。”苏祁尧的话还在继续。 喉咙与胃都在翻滚,激得她难以承受,这个时候的乔知吟已经丧失了冷静的能力了,只凭本能使几个字从漩涡中出现。 “我不要。”她说。 挽留的人成了她,委屈的人也是她。 苏祁尧难以控制心软,但他别无选择。 “再这样下去,对你我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冷静到一反常态,决心坚定无法被动摇,可他明明不敢直视乔知吟。 乔知吟反握住他的手:“阿尧,我答应过你的,不会离开你。” “我问你,你真的不想离开么?”苏祁尧试着将手抽出来,但还是贪恋她如此微弱的温度。 “我不想逼你,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仅仅是可怜我,不是么?” ——是么? 说可怜这个词,太过于严重,但事实好像确实是这样。 再多坚定的保证,只是因为可怜他的经历,可怜他为她做过的那么多事,再可怜他不断做出的让步。 可又有谁喜欢这种可怜呢? 苏祁尧总算看向乔知吟,他的眸里如一潭死水,连隐忍的痕迹都没能捕获。 “吟吟,你总说我不能明白什么是爱,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我这人,缺点太多,跟我在一起你会很累。” “我也会很累。”男声又赶在女孩摇头前出现。 “我能强迫你在我身边,但我无法强迫你爱我,我也不想永远与一个厌恶我的人在一起。” 并再次强调:“吟吟,离婚吧。” 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他,任由心底的各种情绪蔓延。 她好像应该笑,但笑不出来,或是应该哭,但也哭不出。 特别是,情绪波动的人好像又只有她。 男人反倒能弯唇,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告诉她: “别拒绝,这可是你向往已久的自由。” “我还给你。” 知尧 从得知婚约的那天起, 乔知吟都在等待着这一幕。 而现在终于到来了,她即将迎接自由身。 可她压根开心不起来。 这日的聊天最后其实算是不欢而散,乔知吟不同意离婚, 但苏祁尧早已决心放手,甚至为此说了重话。 她以为这是一件大事, 但他们既没有吵架也没有闹不愉快,甚至以协商的语气结束他们的关系。 连悲伤都不知从何开始。 当晚,他们再没有相拥入眠, 两人又分了居。 苏祁尧好似离开了家, 周围静悄悄的, 乔知吟睡不着,形单影只坐在夜色下,望着漆黑无光的天许久许久。 她给严嘉玥发了信息,她是她唯一能倾诉的人。 说了很多,到最后严嘉玥只问她—— “离了婚之后你会更快乐吗?” 好像也不会。 她早就习惯自己的世界里有苏祁尧的存在,又应该怎么将他摒除。 可是照如今的状态, 他们早无法用最佳的状态面对这段婚姻。 除了走到这一步又有什么选择。 - 这日过后, 乔知吟有好几天没再见过苏祁尧。 他没回家, 又或者错开了她回家的时间,不再接送她上下班,不再提前准备好晚餐等着她回家,也不再从背后抱着她粘着她。 这个家里永远只有一个人, 那般孤独落寞。 再次见到苏祁尧时, 是进入春分当日。 冬天彻底结束, 能见到阳光的次数也高了起来,窗台的蝴蝶兰花苞因过了节气而凋谢,各种盆栽也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人照顾而奄奄一息, 即使是放满绿植的家里还是死气沉沉。 乔知吟正准备找张助打听苏祁尧的近况,一回头,才发现苏祁尧站在门口。 他像是刚出了远门回来,神色带有倦意,手边披了件外套。 估计没想到她会在这,主动但陌生打招呼:“没去公司?” “今天周末。”乔知吟站在原地看着他。 苏祁尧一顿:“抱歉,忘记了。” 两人相隔不过几米距离,但互不接触,苏祁尧转身关门,再告诉她:“我刚出差回来,下午还得再出差一趟,最近较忙。” 乔知吟没戳穿。 她目光所及是苏祁尧握着外套的那双手,关节处破了皮,不知道干了什么,但她都不在意,注意力都在他的无名指上—— 婚戒被他摘了下来,那双永远有戒指作伴的手上再没了点缀。 “离婚协议已经在派人拟定,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苏祁尧的声音再出现,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已经别无选择,乔知吟只能摇头。 “这里以后都是你的,你若是不急,等我回来后再搬走,若是你着急,我现在就搬。”苏祁尧还是体贴地将一切安排好。 乔知吟根本无心听。 她最后再问他:“我们真的要离婚吗?” 苏祁尧的身影才稍有僵滞。 没看她,却反问:“我们不是谈过这个话题了么?” “我没同意。”乔知吟眉眼垂眸,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没人要的小孩。 她说:“你想跟我结婚我就必须跟你结婚,现在你想离婚那么我也必须同意,阿尧,我是被你抛弃了吗?” 那个仪表堂堂的躯体似乎被禁锢,动弹不得,也仅有依靠拽着的拳头才能保持此刻动作。 他又怎么能不心疼,只是别无选择。 “你不同意,只是因为考虑到我的感受,并非你本意,不是么?” 说这话时其实他还是抱有希望的,但她也回答不上来,答案便已经很明显了。 或许两人都舍不得分开,但若是只有愧疚与弥补情绪,那他们确实没有必要继续在一起了。 “吟吟。” 再没什么温情的话需要表达,终需要理智处理。 他出声:“最近我没在京城,离婚协议拟定完成后会送过来,你可以随意增加内容,直接签上我的名字就行。” 顿了顿,语气还是沉痛:“你练过的,我的签名。” 周围陷入诡异的寂静。 背对着,还有最后想说的一句话。 关于他们在一起的这两年: “很抱歉,为你带来两年并不美好的回忆,希望离开我之后你能有更好的生活。” - 苏祁尧真的就这么没了消息。 他将事情做得很绝,不仅摘下他们的婚戒,还将朋友圈设置三天可见,再没有那些秀恩爱的内容。 至于乔知吟,她再三纠结,还是没舍得做出跟他一样的行动。 但他们即将离婚,总要奔赴新的生活,也不可能永远留下这些。 最后她决定再留着一段时间,等待他们彻底处理好离婚的手续,宣告自由身当日再摘下。 也当是封存最后的一点回忆。 在有意无意间她总习惯摸着无名指处那枚来之不易的戒指,都说过程越艰辛的越让人难以割舍,她好容易戴上了,但马上又不属于她。 分明她还答应过苏祁尧永远不摘下。 如此看来,他说得没错,她就是一个骗子。 做出的承诺永远食言。 再次有与苏祁尧有关的消息,是张助带过来的。 与他共同到来的还有那份离婚协议。 乔知吟再次失了神,坐在空荡的沙发上,询问面前身子笔挺的男人:“阿尧呢?他为什么不过来?” “苏总临时出了点事,赶不过来。”张助只回答。 但真的是所谓的出了事,还是因为不想见她。 乔知吟唇边划过讽刺的弧度:“签下字之后就宣布我们离婚,他甚至不愿意亲自处理吗?” “你别多想。”张助告诉她,“苏总本意是想赶回来,但事出突然。” “他出了什么事?”乔知吟再问。 张助没答,俨然进入正题,将离婚协议平铺至桌面。 也带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这次离婚,苏祁尧会将所有资产都留给乔知吟,包括他所掌握的苏氏股份都将转移到她手上。 “……” 乔知吟坐不住,站起身紧拧双眉:“他疯了吧?” 把所有资产都给了他,那他怎么办? “苏总这么做并不完全是为了补偿。”张助告诉她。 乔知吟的婚姻本质上不由自己掌控,离婚事小,但她总会回到乔家,乔家人必然会继续给她施压,不可能同意她离婚。 苏祁尧正是考虑到离婚后乔知吟所会面临的遭遇,所以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只有这样,你才能顺利离婚。”张助解释。 乔知吟只觉浑身血液好似被凝固,接二连三的冲击是她招架不住。 她解释:“我不要这些,我家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况且我压根无法管理他突然给我的这些股份。” “这个你不用担心,将股权转移给你之后将会由苏总代持,当然,若是你有更好的选择都是您的自由。”张助道。 换言之,今后的苏祁尧将会成为替她打工的那个人。 “……我不要。”乔知吟声音又开始哑,手边死拽着离婚协议,将白纸捏皱。 “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打算。”张助试图说服她。 但被乔知吟打断:“那他怎么办?” 她质问:“从此成为一个无依无靠无钱无权的人,连家都没有,然后让我拿着他的钱逍遥快活,再多背负一个害惨了他的罪名,他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啊?” 就算苏祁尧没在,她的情绪也有些崩溃:“他为什么总是不替自己想想?以为这样我就能开心吗?” 但在张助面前,说这些都没用。 张助能说的也只有:“这也是苏总的无奈之举,具体可以进一步商榷。” “我什么都不要。”乔知吟强调,“离婚可以,但我没必要赶尽杀绝。” 这些事张助没有决定的权利,只说:“我会把这些告知苏总。” “他人在哪?”乔知吟对这些冠冕堂皇的事情并没有兴趣,只着急自己想知道的。 张助只打马虎眼:“苏总近期忙于出差。” “他哪一次的出差需要离开这么长时间,甚至出现赶不回来的情况?”乔知吟反问,她早察觉异样。 她继续问:“他到底还隐瞒了我多少事?他离开到底是去干什么的?还有他消失的那半年都经历了什么?” 说好的全都会告诉她,但实际上苏祁尧也没做到完全坦诚。 若非那日从James那边获取到一些信息点,她也压根猜不到这些。 乔知吟怎么可能会好受,告诉张助:“我们马上就离婚了,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直到现在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苏总在a国。”张助终还是出声,眼神里还是隐着不忍,“你可以亲自去找他。” “他最近在干什么?”乔知吟追问。 张助起初还是没打算说,但终抵不过内心的挣扎,告诉她两个字:“治疗。” 乔知吟的声音渐弱:“他又发作了?”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需要治疗?” “……” 整件事其实追溯到一年前,苏祁尧初次在乔知吟面前病发,将她吓得不浅,为了避免自己做出伤害她的行为,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暂时与她分开。 在分开的那半年时间里,他唯一的目的只有快速控制病情,从而展开高强度的治疗,除了药物控制外,也决心进行了电休克疗法。 这是对耐药性极强的他来说最佳的治疗方案,但导致的后遗症是频繁的头疼与暂时性的记忆力衰退。 最终他扛了下来,稳住病情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国回到乔知吟身边。 未曾想后续再三被刺激,致使他每况愈下。但他身体承受能力俨然到达极端,再想通过电休克治疗的后果就是神经损伤导致永久性失忆。 起初他没下定决心,因为担心自己忘记乔知吟。 但是现在,他已经开始新的一个疗程。 好似放下了,不再怕忘记她。 - 其实还是害怕的。 此时的苏祁尧孤身在一个逼仄的纯白空间,周围只有各种仪器滴滴声敲入心坎,室外的阳光穿过顶上的窗撒入空间内,又放大在洁净墙上。 他手里握着一本笔记本。 上边密密麻麻全是跟乔知吟有关的内容。 她今年24岁,生日在6月10号,最喜欢吃甜食,很爱护小动物,曾经养了条狗名为小黄鸭,她很有少女心,热爱生活,会习惯将家里装扮成得温馨有氛围感,她有喜欢很久的组合,讨厌秋天,也讨厌阴天。 她胃不太舒服,又经常喝酒,最好在睡前替她倒一杯纯牛奶。 她提到过不喜欢被人跟着,会让她有被监视的感觉。 她养了多年的狗去世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需要尽可能照顾她。 她说过,就算是被动害了一个人那也是凶手,既然做错了事就要弥补。 …… 苏祁尧担心自己真的会忘记乔知吟。 所以将这些记了下来,每次治疗之后总会翻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笨拙地加深她在自己心里留下的痕迹。 这一次的治疗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外,他其实能感觉到自己有些记忆力在一点一点剥夺。 被疲乏不堪爬满的眸望向窗外,抓住傍晚即将消散的最后一抹阳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记着她多长时间。 - 启程前往a国前,乔知吟回了趟乔家。 他们准备离婚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祖母起初不同意,但在听说苏祁尧准备将资产留给她时又秒转变态度。 就连这次乔知吟的到达也是用心招待,生怕怠慢她。 乔知吟何时有过这种待遇,看着眼前的人却越看越讽刺。 特别是耳侧还传来祖母的声音: “早就该这样了,那个苏祁尧为我们带来了多少无妄之灾,就他那半死不活的身体还妄想娶我们知吟,做梦呢吧。” 乔知吟已经没了争辩的能力。 她只是替苏祁尧觉得悲哀。 扶持了那么久的人,如今却如此幸灾乐祸,甚至对他恶语相向。 她这次回乔家主要是为了迎接乔父出狱,他只被拘留管制了一段时间,因为程度算不上严重所以没有更高责罚。另外告诉了乔亦筱这些消息,近期乔亦筱开始慢慢接管公司事物,公司在她手上总比继续被乔父与祖母践踏的好。 乔亦筱也支持她的决定:“没了苏氏的扶持,我也会尽力保住我们公司,顶多东山再起,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 在离开乔家前,乔知吟最后告诉祖母—— 她会离婚,也将不会收取任何资产,更不会再听祖母的任何要求。 祖母再说什么她都不在意,在离开乔家的车上,她心里所想都是苏祁尧。 她要去找他,她只想见到他。 他总不能再为了她不断付出。 那么好的他,不能出任何事。 知尧 乔知吟孤身出现在a国机场, 只提着行李箱什么都没准备,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手上只有一份张助给的地址,但她不熟悉这边, 分不清具体位置,只能决定先找间酒店落脚。 刚上了出租车便接到乔亦筱的电话, 乔知吟将所在的位置发给她,又听乔亦筱说顾恒钧近期也在a国,他们晚上有场聚会, 可以让顾恒钧带她去见苏祁尧。 乔知吟想了想, 还是觉得算了。 他们如今正准备离婚, 她也不知道要以怎样的状态面对苏祁尧的圈子,还不如等到他们结束后再过去找他。 “那也行。”乔亦筱叮嘱,“那边很乱,经常出抢劫的事情,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晚上就别出门了。” “好。” 放下手机, 乔知吟习惯性握着无名指处的戒指, 望着异国他乡的景色失神。 她这次过来找苏祁尧就是打算彻底说清楚, 当从这边离开时,他们应该就真正离婚了。 竟还有些舍不得。 - “醒了?还记得我是谁不?” James敲门而入,一脸吊儿郎当面对那一脸倦意却俨然端直握着平板处理公务的苏祁尧。 苏祁尧懒得理会,只撩眸警告性瞥了他一眼。 张助同时踏入室内, 将离婚协议递给苏祁尧:“乔小姐没签字, 她不同意这份协议内容。” 苏祁尧指尖顿在半空:“她还需要什么?” “乔小姐的意思是, 什么都不要。”张助答,“这份赔偿对她来说太重了。” 苏祁尧放下平板,闭眸摁着太阳穴, 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 “耽误了她两年,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助与James对视一眼:“您应该与乔小姐聊一聊。” “罢了。”苏祁尧注意力重新落在平板上,竟拒绝了与乔知吟见面的提议,“再拟定一份合约,答应长期扶持乔家,剩余的交给她自己添加。” 张助无法阻止他的决定,仅欲言又止,终还是应下离开。 James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握着钢笔无言注视苏祁尧。 注意到苏祁尧的性格有所变化,但这一点都不奇怪。 近几次的电休克已经侵蚀了他的脑神经,他在慢慢放下一些事情。 其实苏祁尧的状态本可以控制好,但近期因为离婚的事给他造成不小的打击,这种方式对他来说反倒是解脱。 他想忘记失去乔知吟这件事,只保留她的好。 可这种事又何时是人为能控制的。 “真的不打算再见她一面?”James还是出声,“离婚后想见就见不到了。” 苏祁尧站起身替自己倒杯水,身影挡在光线下,只能看见喉结急遽滚动。 待到放下水杯才听见他的声音:“见了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James持续转动钢笔,一语道破:“你忘不掉她的。” 任何手段都没有任意消除回忆的能力,即使是记忆力衰退,所影响的更多还是瞬时记忆,越是深刻的过往越是无法忘记。 苏祁尧表情略挂恼意,浮着些被戳破的窘迫,他不爱听这些,随手捞起披在沙发处的外套。 “干什么去?”James问道。 “有聚会。”苏祁尧随口回应。 James反倒蹙眉:“别折腾了,你气色不佳,还是趁早回去休息吧。” 苏祁尧仅抬手示意,固执往外走。 “你现在不适合喝酒。”James摇摇头,“别想着买醉,人家又看不见,卖惨不了。” - 话是这么说。 但苏祁尧还是喝了酒。 身后是充斥着纸醉金迷的空间,烟雾因躁动的音响而形成看得见的颤,多少人酣畅淋漓,忘我放松。 苏祁尧抬杯,莫名地,与陆颂衍相碰,各自闷酒无言。 旁边有人出声:“你家那位呢?难得看你没带家属。” 苏祁尧点了支烟,在吐出的白雾中道了两个字:“离了。” “真的假的?”那人惊讶,“说离就离,闹了什么矛盾?” “她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就随她。” 酒精在胃中打转,顺着血管向上蹿,汇聚在头颅,敲击每一根神经,本沉睡的某些细胞由此被唤醒,又在如此喧闹的环境下蓄势待发。 苏祁尧再含了口酒,手下意识往旁边捞。 却只能捞到空气,少了团柔软温暖的身影。 烦躁得松了松领带,目光瞥向对面陆颂衍。 记得上次乔知吟还在他身边感慨再也见不到喻忻尔,没想到转眼间她也消失在他身边。 再次由酒精抚慰空荡的心,当长臂将酒杯放回去时恰好触摸到桌上振动的手机。 瞥见来电显示的刹那,脑部神经再次被刺痛。 拧眉稳住身躯,手臂青筋线条冒出,清晰又触目惊心。 他乱了阵脚,迅速起身绕到安静的地方,却又在摁下接通的那一刻有所停滞,变得紧张又怯懦。 仿若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浑身力道。 接通,他没出声,电话那头令他痴迷许久的声音出现。 却是带着哭腔的: “阿尧……” - 乔知吟因出发得突然,没来得及办理a国这边的银行卡,只能先去银行换取现金,再去找酒店。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刚踏出银行的时候就被盯上了,那人一路尾随她到酒店,又在她准备出门吃饭时持刀抢劫。 她人没事,把现金都交了出去,就是被吓到,如今只敢在人多的闹市,纠结再三还是向苏祁尧拨通电话。 苏祁尧在接到她电话的那一刻便赶过来,穿过人群密集处目的地是她的身边,乔知吟坐在石板椅上看着他的身影,立刻站起身。 她心有余悸,其实是想抱住苏祁尧的,但双手伸开又止住,停留在半空中。 她还有些恍惚,差点忘了他们如今的关系,已经没了拥抱的权利。 苏祁尧亦然,想抱她,但没敢有动作,脚步放慢停留在她的半米距离处。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终于捕捉到熟悉的气息。 乔知吟闻到他身上有很浓的烟味与酒精味,知道他刚从什么地方过来。 垂着头,解释:“我一个人有点害怕,没办法了才打电话给你。”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苏祁尧问她,故作轻松似的将手揣兜里,但沙哑的喉咙早出卖了他。 “我来找你的。”乔知吟声音压得很低,也没敢看苏祁尧。 身边杂乱,恰好有滑板的少年从她身后穿过,苏祁尧见状迅速将她往身边拉,女孩顺势跌入他的怀里。 那个没有胆量进行的拥抱,谁都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完成。 鼻腔被更浓的乌木味覆盖,乔知吟稍怔,微凉的手触摸到苏祁尧的手臂,才感觉他的体温烫到吓人。 “阿尧你……” 她刚想出声。 苏祁尧的声音恰好与她同步:“上车吧。” “什么?”乔知吟还没反应过来。 苏祁尧已经问她:“行李在哪个酒店?” “……” 乔知吟本想着趁这个机会好好与苏祁尧谈谈离婚协议的事情,但她满脑子都是触摸到的他那般高的体温。 等到行李放入后备箱,他们共同前往他居住的地方,她才找到机会告诉他:“你好像发烧了。” “不严重。”苏祁尧只答。 即使身体不适的他也能先安顿好她,替她将行李放置二楼,告诉她:“隔壁有间空房,你今晚在那边休息。” “好。”乔知吟回应。 他们陌生得像是并不认识,没过一会,乔知吟又站在苏祁尧房间,敲响他的门。 男人站在门口盯着她,苍白的唇微张:“怎么了?” “你吃药了没?”乔知吟因不放心而过来照看他的情况。 “没有。”苏祁尧答,往卧室内走,“进来吧。” “你先吃过药再睡觉。”乔知吟跟着过去,简单在这个空间环视,“你这边有没有退烧药?” “没有。” “那我出去买。” 苏祁尧本不打算吃药,倒无奈伸手将她拉回来:“外面乱,别乱跑,我让助理送过来。” 乔知吟才稍微放心,小心谨慎抬眸看着他。 几日未见,他好像瘦了些,状态特别差,双眸又恢复黯淡无光,难以看见他那属于正常人应该有的生机。 想起张助跟她说过的话,她心情不大好受。 苏祁尧也是拿她没办法,拉了张椅子示意她坐下,自己拿了条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他问。 乔知吟没有直接回答,但苏祁尧俨然猜到:“张助告诉你的?” 点点头,她每个动作幅度都不大。 苏祁尧似叹了口气:“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门外传来脚步声,乔知吟赶紧过去开门接过对方送来的药品,又跑去倒了杯温水,将药送到他身边。 顺势避开他的问题,谈起正事:“我看过离婚协议了,我不会签字。” 她的态度很明显,也并非商量语气:“离婚可以,但是我不要你任何东西,你没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只有这样你才能顺利离婚。”苏祁尧告诉她。 “我婚姻的开始不是自愿的,若是连结束我也做不了主,那我也太过可悲了。”乔知吟也冷静下来,好好与苏祁尧讨论这件事。 她说:“我会处理好我家的事,这些你不用担心。” 苏祁尧知道乔知吟已经下定决心,再纠结什么并没有用处,各路话语倏地被截住,留下沉默。 “好。”许久后才点头:“那套房与部分资产都会留给你,另外你还想要什么赔偿……” “我不要。”乔知吟坚持,“不需要赔偿什么,你已经为我们家做得够多了,是我欠了你。” 吃了药的口腔有点苦,苦到发闷,苏祁尧起身站在窗边企图透气,指尖习惯性摸到烟盒,但并没有抽。 “吟吟。”他开口,“你不需要觉得愧疚,我们之间谁都不欠谁,算是扯平了,好不好?” 很多事本就怪不得她,她从来不知道苏祁尧为他们做过那么多事,她没错,苏祁尧也没错,只是思想被困在牢笼里难以挣脱,她才会一味责备自己。 乔知吟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 一个很长的“嗯”飘入整个卧室。 苏祁尧的声音紧接而至:“你什么都不想要,那就都听你的,离了婚后有什么事情你随时能找我,那个家永远留着你的房间。” 他也放下了。 既然已经说开,乔知吟再没必要纠结,她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 这次的讨论很顺利,他们已然谈好条款,彻底宣告他们的关系结束。 乔知吟也没了理由继续在苏祁尧卧室呆下去,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之后阂上门,隔绝他们相牵连的视线。 余光窗外的月光明亮,乔知吟呆呆看着,却在一团圆月中解读到悲凉。 真的结束了。 回到卧室,她看见严嘉玥发来的信息: 【恭喜你即将恢复单身!回国后得好好帮你办个派对庆祝,好好享受单身生活。】 乔知吟弯唇回复:【好。】 但嘴角的弧度里并没有笑意。 - 尽管乔知吟与苏祁尧谈妥离婚协议,但乔家企业与苏氏之间合作已久,要想完全脱离关系并非易事。 换言之,短时间内他们还无法签下这份协议,只能等到各项手续处理完成后才能彻底解除婚约。 乔知吟也不打算继续留在a国,翌日便准备回国。 临行前本打算与苏祁尧交代一声,但她敲了很久的门都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朝楼下用人打听才知道他昨天大半夜的时候就出去了。 “他不是还发着烧吗?”乔知吟重视些许。 “不太清楚。”用人回答,“不过苏总出去的时候气色确实不太好看。” 发着烧的大半夜还突然出去,乔知吟僵滞思忖,担心他又会去做那个伤害身体的治疗。 当即难以继续在家待着,她从地图上找到James工作室的位置,打车前往。 其实她想过,就算是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给他们解决那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间,再彼此冷静好好想想,等到确定自己对他的感觉后再顺其自然,这样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 但这些后续的前提是,苏祁尧必须好好的。 他不希望她是因为愧疚才会跟他在一起,她也难免担心分开这件事对他伤害会很大。 工作室,James见到乔知吟时难免惊讶,倒是大方邀请她进入诊疗室。 过程乔知吟经过一个小房间,仅仅靠近已然能感受到里边的压抑,她不免停下脚步关注,目光扫向门口的牌子。 上边有三个字:电休克。 James猜到她的所思所想,插兜在前边等她。 出声:“苏没在我这边。” 乔知吟才收回视线:“他今天没过来?” “对。”James大方回应,“不信你再找找。” “昨晚呢?” “除非他半夜翻窗爬进来,否则他来不了。” 那个房间内没人,乔知吟来到他的办公区域,也没见到任何人的踪影。 James替她倒了杯水,坐在她对面,“你过来之前没问过他?” 乔知吟摇摇头:“我以为他又过来治疗。” “不巧,昨天刚进行过一次,这几日都不适合继续。”James回应。 “进行什么?”乔知吟看着他。 “电休克,你不是知道了么。” 在心理医生面前,任何事情都藏不住,乔知吟手捧着水杯,接着问下去:“他怎么打算的?” “再做一个疗程,之后慢慢恢复。” “但是再这样下去导致的后果不是不可逆的吗?” “是,但这是他的决定。” 乔知吟一时间哑口,怎么连James都拿他没有办法。 James似乎话里有话:“不过你放心,就算是丢失记忆,他也绝对不会忘了你。” 乔知吟撩起疑惑的眸:“为什么这么说?” James安然泡茶,似漫不经心示意方才她关注过的房间:“那里苏的东西还在,有本皮质笔记本,你看过就知道了。” 乔知吟已经站起身往那边过去,一眼注意他所指的物品,与她的记忆对上号——这正是她在他房间曾经看到过的贴有她照片的笔记本。 心脏已经控制不住跳跃得厉害,她随便翻开一页。 眼神死死锁定—— 【2月14日是我们的婚礼,穿婚纱的她特别美,只可惜逃婚了。】 【她笑起来特别好看,但每次看见我的时候都会收起这份开心。】 【她怕我,或许因为我很凶,也很脏,但为什么我已经将自己收拾干净,她还是会躲着我。】 乔知吟没敢继续看下去,阂上本子错愕与门口的James对视。 她有预感的,关于记性越来越差的苏祁尧却能记住与她相处的每个瞬间。 现在如此直观看见他的心声,好似也让她看见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甚至正往下淌着血。 “或许这些能帮助你看清自己的心。” 就算这不是一场治疗,但James也在引导她。 他是故意让她知道这些的,他明白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是什么,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乔知吟能让苏祁尧的病况好起来。 “苏的治疗是在帮助他放下你。”他告诉她。 随而反问:“但反之,你最好想想,你准备好被他彻底放下了么。” - 严嘉玥专门来到机场接应乔知吟,还专门买了她喜欢的甜品与花束,就为了庆祝她恢复单身。 这场长达两年的闹剧总算结束,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乔知吟勾唇接下花,表面还是笑着的,但总觉得自己在强颜欢笑。 尽管还没能正式离婚,但严嘉玥已经替她定好了包间,就为了带她一块放松,迎接她的单身生活。 共同过来的还有乔亦筱,她们都非常支持乔知吟的每个选择。 乔知吟什么都没说,仨姐妹从半天玩到傍晚,再转战夜场。 这天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终于摆脱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了,恭喜离婚!” 乔知吟似乎也很开心,总会笑着回应“谢谢”。 但她喝的酒尤其多,比往常任何一回聚会喝的都要多。 包间内播放的歌曲从《分手快乐》到《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唱着唱着还是红了眼眶。 酒意已经战胜一切,严嘉玥关闭所有音乐,对着话筒问乔知吟: “吟宝,今天你快乐吗?” 乔知吟先是点点头,但最终还是摇头否认。 她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 虽然是离婚,但她觉得自己比之前还要难受。 这种难受不是因为愧疚而产生的压力,而是真心的舍不得,心揪着疼。 乔亦筱抱着她,拍了拍她的手臂。 问她:“你跟苏总难道谈得不顺利吗?” “顺利,他会按照我的想法拟定协议。”乔知吟道。 她的喉咙很酸:“我们真的要离婚了。” “舍不得吗?”严嘉玥也放下话筒,跟着抱住她。 乔知吟点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感受到,我们真的要分开。” 她所想的是那日她被抢劫无助站在街头的时候,看见苏祁尧的出现,她竟是多么希望能抱住他。 可是他们要离婚了,她没有这个权利。 只要一想到今后她都再也没有权利抱他,或者要看着他身边有其他女人,她心脏便紧到发慌。 “分开不好吗?”严嘉玥摸了摸她的脑袋,“如果你不爱他,分开了其实是一种解脱。” “不是解脱,压根不是。”乔知吟的回答反倒有些急。 她顿了顿,才道: “我不想跟他分开了。” 严嘉玥与乔亦筱对视,两人的眼神里都有些惊喜。 “不想,还是不能?”严嘉玥再问。 乔知吟摇摇头,委屈得很,“不想。” 那日James的话给了她不小的冲击力,她才发现,就算抛弃那些所谓的愧疚还有所谓的心疼,她最本质的想法还是不愿与苏祁尧分开。 面对同样的问题,她的答案已经从不能,到不想。 严嘉玥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晃着晃着突然一笑。 “吟宝你完蛋啦。”她说,“你动心啦。” 乔知吟醉到不省人事,连爬起来的力道都没有,严嘉玥与乔亦筱共同商量,还是试探性给苏祁尧拨打电话。 他也在国内,即刻赶过来。 在将乔知吟交给他之前,严嘉玥同他道:“她的答案会是你想要的,好好对她。” 闻言,苏祁尧眉宇稍沉。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 苏祁尧将乔知吟带回家,一路上她都紧紧抱着他,特别安静,只是一直哭。 他过于心疼,将她放在床上,跪在地面双手抹去她的眼泪。 “不是你期待的离婚么,怎么还哭成这样?” 手背继而一热,女孩白皙的手握住他,细小微弱的声音紧接着出现:“阿尧……” “嗯?”苏祁尧立刻回应。 都说在最迷糊的时候总会将最在意的事情说出来,此刻,苏祁尧听到的话是: “我们要离婚了。” 他看见了她的难受。 反牵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仍戴着的戒指上,指腹不自觉覆盖在其周围。 “是。”他重复,“我们要离婚了。” 可他又听见女孩的央求声: “能不能……不要离?” 明明他尽全力才下定了决心。 但现在还是因她一句话而全盘崩塌。 “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么?”他出声,看着她的双眸也蒙上了一层雾。 女孩安安静静的,好似没听见他的话。 他不在意,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顶多我重新把你追回来。” 熟悉的家里,最亲密的两个人,染上飘渺的夜,难以分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略微直起身,趁女孩不注意悄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补充:“用健康的方式。” 知尧 乔知吟醉得不浅, 只记得自己落入一个带着极好闻味道的怀里,她贪恋得紧紧抱住。 就算是在醉酒后的片段里她也喜欢那人的气息,有他在, 那被酒精缠绕的身体甚至没那么难受。 后来有人开始扒拉她衣服,她没同意, 死死抓着,还大骂那人“流氓”。 她依稀听见对方的声音:“你浑身酒味又有洁癖,衣服不换下来明天会很难受……又不是没看过。” 她应该是妥协了, 浑身上下被一双手扒了个精光, 还别过头控诉:“你脱了我衣服, 得对我负责。” 对方笑,被她缠得无奈,还要哄着她:“那你一辈子就得赖着我了。” “嗯,赖着。”她回答,抱着有自己味道的玩具狗狗,侧身睡觉, 后续还发生了什么再也没印象。 宿醉的后果是头疼, 乔知吟从昏沉中挣脱醒来, 迷离眼神盯着周遭。 还是熟悉的环境,她在家。 却骤然有些恍惚。 原来记忆力的那些只是梦。 但当努力爬起身时才发现不对劲——她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昨晚还在与严嘉玥她们喝酒,那她现在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错愕低头, 目光落在自己的睡衣, 某个失落放下的念头再次被挑起。 进入五月的天气暖和很多, 隔着窗帘都能捕捉到外边的艳阳,她穿着棉拖鞋推开房间门,率先迎接她的是一阵属于粥的清甜味道。 当她站在拐角处, 看见那头也身穿家居服做饭的男人时,整个人再次懵了。 ——到底是她还在做梦还是前段时间他们义正言辞闹过离婚的经历是一场梦。 苏祁尧也发现了她,还是习惯性替她倒了杯温水,往她的方向推。 乔知吟拖着略有摇晃的身躯过去,混乱的头脑使她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苏祁尧交流。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她试着问。 “昨天。”苏祁尧背对着她继续煮粥,声线还是带着些生分。 看来不是梦。 乔知吟垂眸盯着杯中水面的波纹,思绪冗杂。 “跟你同一航班。”苏祁尧继续道。 “是吗?”乔知吟声音也轻,“我没看到你。” 其实苏祁尧当时就在她身后,看着她哭了一路,其中多次想上前抱住她,但终苦于没有资格。 这些事未提,苏祁尧抬手关火,又从一侧拿了两个碗。 “胃有没有不舒服?”他问。 “没有。”乔知吟倒是主动拉开椅子坐下等饭吃,澄澈的双眸跟随他的动作。 苏祁尧回头时有些意外,但还是有意在避开她炽热的视线,将粥放在她面前:“烫,等会再吃。” “好。”乔知吟回应,指尖试探性触摸碗壁,又被烫到往回缩。 似乎听见一声叹气,男人又过去拿了条接过冷水的湿毛巾,动作很轻替她轻轻擦拭被烫的指尖。 乔知吟睨着他的动作,突然又感觉自己还身处在梦中。 “昨晚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她忍不住出声询问。 “嗯。”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你朋友通知我的。” “嘉玥?” “是。” 习惯性应了声“哦”,但乔知吟才后知后觉,严嘉玥为什么会有苏祁尧的电话。 “这里你继续住下去吧,永远是你的家。”苏祁尧松开她的手,将毛巾放置台前,再道,“戒指也该摘了,回到你的正常生活。” 乔知吟下意识摸着自己的无名指,没想到刚醒又要面对这些残酷的现实。 “我不摘。”她倔强回答,“至少到我们正式离婚前我都不摘。” “我们还有段时间才能处理完所有手续。”苏祁尧提醒。 “我知道。”乔知吟还是坚持,“但在那个时候之前我们还是夫妻关系,不是吗?” 苏祁尧看着她,好似还想劝她别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终是没说出口,只是点点头:“你的自由。” 乔知吟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太正常,苏祁尧强硬要求她什么事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被掌控,但现在他对她不管不顾,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即将离婚的两个人距离被越拉越长,虽然苏祁尧还如往常一样照顾着她,但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只为了体面地结束他们这一段关系。 粥越喝越苦,落入胃中滚动的那一刻,乔知吟没能忍住,打断男人准备离开的步伐。 她说:“阿尧,我还有没有机会反悔?” 男人停留在她身侧,背对着阳光,也将女孩微弱恳求的注视隔绝在后背。 动作没变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沉寂填充许久,才听见他的声音:“离婚对你来说是好事。” 像是苦口婆心的劝诫。 他想放手,从来不是为了他自己。 “才不是。”乔知吟还是坐着的,粥已经无心继续吃了,她甚至萌生出拉他的手的想法。 “还没离婚就已经足够难受了,更别说离了婚之后。” 她永远不知道她口中“难受”两个字对苏祁尧来说会有多么大的冲击力。 跟他在一起的她会让她难受,分开也会让她难受,那么他到底还能怎么做。 “阿尧。”乔知吟的嗓音永远如一双猫爪,不断挠抓苏祁尧的心。 她摸不准他的想法,每一句话都只能试探着来:“如果我说我好像……离不开你,那能不能不离婚?” “离不开?”苏祁尧有些意外。 “嗯。” 乔知吟勾住了他的袖子,挽留似的扯了扯。 她继续道:“我好像,有那么一点……” 不擅长说什么肉麻话的人,连最后三个字都说得那么艰难:“喜欢你。” 当下。 好似有藤蔓缠上男人,将他的背脊拽至僵硬。 苏祁尧低头,有声不知道是舒心还是自嘲的叹息出现在偌大的此处。 他笑:“又是安慰我的话?” “……不是。”乔知吟回答。 得到的是男人的反问:“那你喜欢的是怎样的我?” “什么?” “你确定是喜欢,不是可怜或者舍不得?” “……” 他的话又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乔知吟的命脉。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急切,担心苏祁尧这次一离开又回去做什么治疗,万一他真的把她忘了,那他们也就这么结束了。 对他的这份喜欢,其实不够纯粹,连她也难以分清。 “吟吟,距离我们离婚还有段时间。” 苏祁尧总算回头,蹲下身子稍仰头与她对视,空着的手温柔抚摸她的额头。 告诉她:“我们还有机会好好想想,不用着急下定论。” 乔知吟不解,但她清楚捕捉苏祁尧唇角的弧度。 他的心情似乎也变得不错。 “那你最近会在国内还是去a国?”她问。 “回国几日,再出去一趟。”苏祁尧坦白。 乔知吟赶紧握住他的手:“你不会又打算去做那个什么电休克吧?” 苏祁尧顺势提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 苏祁尧能猜到一些,从她突然出现在a国的时候,大概率拜张助与James所赐。 乔知吟又卖了下可怜,用含糊的声线道:“这个对身体消耗太大了,你别继续了好不好?我们慢慢控制,总会越来越好的。” 苏祁尧看着她,心软到不行:“你这样会让我认为你那句喜欢我是为了阻止我才会说的。” “不是!”乔知吟赶紧解释,“我是怕你忘了我。” 她继续说:“他们说你就是为了忘记我才会这么做。” “一开始是。”苏祁尧同样将真实想法告诉她。 “……现在呢?” “现在改变主意了。” 乔知吟确定一句:“真的?” “都听你的。” 苏祁尧已经松开她,无论如何还是得告诉她最重要的事: “再给我们一段时间整理感情,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快乐,不要因为我妥协。” - 苏祁尧最近忙,乔知吟总觉得自己住在一个即将离婚的准陌生人那边有点奇怪,选择搬出来。 她手头上还没有多少钱,又回不了乔家,便选择去到严嘉玥那边待一段时间。 “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严嘉玥过来接她,调侃,“爱情有什么好的,还是姐妹仗义。” “那是,有你是我的福气。”乔知吟笑着给她抛了个眉眼。 “不是说搬出来?”严嘉玥与她合力将行李箱放入后备箱,“为什么只有这么一点东西?” “我只带了日用品。”乔知吟笑笑。 严嘉玥秒懂:“看来是不打算彻底搬走,吓唬吓唬他罢了。” 乔知吟瞥了她一眼,推门坐进副驾驶,虽然是离开,但心情出奇的好。 待到严嘉玥也上车,她才想起:“话说回来,你那天为什么能联系到阿尧?” 严嘉玥假笑:“你手机通讯录有……” “你不知道我锁屏密码。”乔知吟先戳破。 睨着严嘉玥那一副编不下去的表情,乔知吟了然:“你们是不是串通过什么?” 严嘉玥假装无事发生,三言两语解释:“那天苏总让我打听你是不是真心想离婚。” 难怪。 她就说苏祁尧为什么会突然决定离婚。 “我可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严嘉玥立刻道,“我也觉得你们之间的事情应该好好解决。” “嗯,好像快解决了。” 乔知吟靠着椅背,望着窗外湛蓝的天,好像很久没见到过这么好的天气了。 干脆将窗户降下,迎接春日的暖风。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严嘉玥的声音传来。 乔知吟抿唇想了想。 她也有些苦恼,只能请求外援:“我不想离婚,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追他?可是是他先喜欢我的,我主动会不会显得我不太矜持,而且算起来我已经被他拒绝了一次,万一我再被他拒绝了要怎么办?对了!你说他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如果他还是放不下我,那我要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他?” 面对她这一系列问题。 母胎单身兼不婚主义的严嘉玥:? 同时手机铃声响彻在车内。 乔知吟赶紧拿起来一看,又紧张得藏住,看向严嘉玥:“是阿尧。” 严嘉玥默默丢过去一句话:“你不是要矜持吗,那就别接。” 话音刚落,电话已经被接通。 上一秒还在焦虑整理情绪的人已然换了副面孔,谨慎出声:“怎么了?” 严嘉玥:…… 她只能吐槽:“你们真的在闹离婚吗?” 知尧 苏祁尧打电话问乔知吟在哪, 乔知吟如实回答,对方有所沉默,没再说什么, 很快挂断。 挂断后乔知吟反倒不大开心。 她还以为苏祁尧会约她来着。 看来是多想了。 严嘉玥将她的每个反应都收入眼底,默默摇头:“要我说, 你要真舍不得他,就得主动出击, 难不成要等到他真的放下你了才后悔?” 她的提醒让乔知吟再次想起James的话,别人都无所谓, 但若说会被苏祁尧忘却的感觉确实不太好受。 “也是。”乔知吟下定决心似的,“我不能一味等着他主动。” 严嘉玥欣慰点点头。 又听乔知吟问:“但我没追过人, 有什么技巧吗?” 严嘉玥也没做过这种事:“简单粗暴一点, 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 乔知吟:“……我们睡过不止一觉了。” “哦对。”这个话题竟然还能聊下去, “那就再约出来睡一觉,顶多在安全套上戳洞,怀孕了你们就没理由离婚了。” “……”乔知吟无语, 将身后的靠枕丢过去。 严嘉玥笑着躲过:“开车呢, 别乱来,说正经的,网上攻略很多,要不你上网查一下?” 于是这个问题成了困扰乔知吟一段时间的难题。 她也开始上网游荡于各种攻略中, 查了很多资料,甚至深夜失眠的原因也在思考这件事。 点开推送的一个直播间,这是以录播的形式解读各种情感话题,恰巧聊的内容是关于如何将一段步入尾声的感情拉回来,讲述的很多案例都与她相关,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待到快看完时才发现这个时间点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看这场直播。 兴许是对于同样被感情问题困扰的人的惺惺相惜, 她试着在公屏发了条消息。 Q:【也有人在看吗?】 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复,她还以为对方是什么机器人,正准备退出,但在这时才发现新消息。 那人没有头像也没有昵称,仅仅回了个:【嗯。】 Q:【你怎么也没睡?】 :【睡不着。】 Q:【为什么?难不成还是因为在想谁?】 :【嗯。】 Q:【方便告诉我是谁吗?】 :【我太太。】 乔知吟饶有兴致追问:【你们没在一起?难道分开了?】 :【差不多。】 Q:【感觉你应该很爱她,那为什么会分开?】 :【因为她不爱我。】 乔知吟过于惊诧,因为她发现这位同病相怜的陌生人与她的经历太相似了,像是茫茫人海中两颗空缺灵魂的相互慰藉,她的话不禁也多了起来。 Q:【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爱不爱是很主观的事情,我先生也总以为我不爱他,但我现在才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 对方又有段时间没回复,但直播间的人数还停留在2人,证明他还没离开。 片刻后才收到:【你很爱你先生?】 Q:【我分不清,但我比较偏向于,是的。】 对方却突然问:【那你为什么深夜在这里看直播?】 Q:【实不相瞒,我跟我先生也分开了,我现在很想他。】 :【为什么不去找他?】 Q:【我要是说他不要我了,你信吗?】 下一条消息又是隔了很久:【怎么会?】 Q:【我比较别扭,一直没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 :【我相信对他来说,只要你愿意靠近,怎样都不算晚。】 这个陌生人就像是个知心大哥哥,能替乔知吟出谋划策。 乔知吟与他聊了很多,说了自己的苦恼,而对方总会有回应,每句话都说入她的心坎里。 聊天的最后,他们甚至在直播软件内互相关注,约好随时可以互相交换心事。 乔知吟对这个人还蛮有好感,内心总有种预感,这个人能成为自己情感道路上的贵人。 - 翌日回到公司,乔知吟又被告知一件事:他们策划小组接了个新活,负责苏氏的产品广告策划,下午需要过去苏氏洽谈。 整个早上乔知吟都在忙这件事,中午时分还有人专门送来员工餐,说是苏氏为了这次合作专门安排的。 但是。 谁家员工餐里有燕窝海鲜以及各种昂贵新鲜食材,甚至还配了甜到齁的蛋糕和奶茶。 乔知吟看着这顿午饭,难免陷入沉默。 “看来咱们都是沾了知吟姐的福呀。”小黛意味深长凑过来,同时晃了晃手边的奶茶。 明眼人都能看懂,胡峰紧跟着补充:“但我有个条件,下回奶茶能不能减一下糖度,太甜了实在难以入口。” “你懂什么,你不爱吃糖但是知吟姐爱。”小黛立刻反驳,“苏总才不管咱们的死活,只要知吟姐喜欢就够了。” 乔知吟回了个假笑。 她不傻,知道这是苏祁尧的手笔,但她摸不准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有这事在先,她不免期待起下午来。 甚至在过去苏氏前还专门躲洗手间内整理了下衣装,想着总不能太邋遢。 结果过去后发现,自己压根见不到苏祁尧。 所有事情都有专门的负责人接应,都被安排好了,他们甚至连苏祁尧的名字都没机会听见。 一直到离开,所有流程都进行得出奇顺利。 唯独少了预期的人。 这个下午于乔知吟而言,不心理波动是不可能的。 她以为苏祁尧都主动送东西示好了,应该会迫不及待想见到她,她甚至为此排练了很久见到他时的表情,结果是她想多了。 心情愤愤难平,在回公司路上都在纠结这件事。 而此刻的苏祁尧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望着地面那一小团渐行渐远的身影,却无动于衷。 同时身后的屏幕正播放会议室的监控,正是乔知吟方才待过的那间。 张助在一旁出声:“苏总,您为什么不过去见乔小姐?” 明明他下午没其他工作,并躲在办公室内看了全程的监控。 “若是见了,还怎么让她确定心意?”苏祁尧也忍得辛苦,见她离去反而是种解脱。 张助好似明白:“您故意引起她的情绪起伏?” 在心理学里,先产生期待再让期待落空,如此情绪起伏更能引起心动,很多时候不见面比不断纠缠的效果更佳。 James在心理治疗过程中说过这个理论,没想到还能被苏祁尧付诸实践。 张助接着道:“但是乔小姐下午与她的男同事说了54句话,对视了32次,其中还有9次肢体接触。” “……” 放置桌上的手机振动,苏祁尧压下其他情绪,解锁看了眼。 本挂着不满的烟波重新恢复闪动,转为意外挑眉。 屏幕上是乔知吟的消息: 【阿尧,你们公司那个产品有项功能我不太明白,能不能请教一下你?】 知尧 乔知吟与苏祁尧约了在下班后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说来他们还没有共同出入过这种地方, 乔知吟提前过来,专门研究了很久的菜单,选的都是些苏祁尧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但是。 来人并非苏祁尧。 乔知吟睨着手拿一叠文件过来的张助, 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牵强。 “阿尧……苏总呢?”乔知吟问道,将不开心的表情明显写在脸上。 但这次见面说到底只是场商业交流, 她的态度有失分寸。 张助比她更正经:“苏总还有个会议,项目的事你有什么不理解的都由我来负责。” “……”明明合作只是个幌子, 她只是想见苏祁尧一面。 但他好像不太想见她。 失落漫过胸腔,又在心口处蔓延翻滚, 难受不已。 但也只能压下情绪投身工作,听张助解释几项难懂的新功能。 三言两语聊完, 也就没了话说。 而此刻, 乔知吟精心选的甜品才刚刚送过来。 她看着满大桌自己最爱的甜食, 现在却只觉它们没有任何诱惑力。 正当她思考应该如何处置这些食物时,余光张助突然站直身,换成另一个人坐下。 抬头刹那, 苏祁尧那张俊逸带着慵懒神情的脸倒映在双眸。 “点了这么多东西?”苏祁尧心情明显不错, 自然握着甜品勺试了口。 乔知吟双手交叉,看向那侧渐行渐远的张助:“你怎么过来了?” “会议刚结束,便过来赴约。”苏祁尧自然将自己试过的那块巧克力蛋糕移动到她面前,“这个味道不错, 你试试。” 沉浸在失落又被告知是虚惊一场的乔知吟瞥了他一眼,眼神中不自觉闪着惊喜的光亮。 只听苏祁尧的声音:“一直在等我?” “怎么可能。”乔知吟咬牙嘴硬。 “那你怎么点这么多东西?” “是我自己想吃的。” 苏祁尧失笑:“行。” 乔知吟陡然哑口。 近期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落入苏祁尧的圈套中,但又觉得不太像,毕竟他想要什么一向能够直接获取,哪里会拐弯抹角又有那么多心眼。 可他确实让她的期待落空了好几回。 “工作上的事张助都交代过了?”这回还是苏祁尧主动出声。 乔知吟点头:“对。” “那聊点别的吧。” 他动作慢条斯理,单手搭在椅背, 一行一动始终有着掌控全局的气场。 他说:“总不能浪费了你精心准备的甜品。” “你是不是故意的?”乔知吟看着他,“我跟张助聊了不过五分钟,什么会议能让你在五分钟之内结束?” 苏祁尧与她对视,那股子惬意还是出奇明显,他没答她的问题,反倒问:“所以你就为了这个五分钟之内能解答的问题,大老远把我约到这,还说不是为了见我?” “……”乔知吟吃瘪,说不过他。 之前还真不知道他这么能说,又或者说他之前哪敢反驳过她的话。 而苏祁尧倒是爽了,哄着她吃蛋糕。 同时道:“对别的男人笑的那么开心,若非你约我,我会以为你已经有新欢。” “你怎么知道——”乔知吟恍然大悟般。 她去的可是苏祁尧的公司,在那边的行为怎么可能躲得开他的视野,她是没见到他,但他并不一定没看见她。 他关注着她,却给了她一种他对她没兴趣的错觉,明显故意的。 来了气的她阴阳怪气些:“是,追我的人可多了,好容易恢复自由身,那我终于能找别人谈恋爱了。” “很好。” 苏祁尧的语气也因她的话而更重不少:“短短几日,长进了不少。” “拜你所赐。”乔知吟回怼。 兴许是见这边气氛不太对劲,张助赶忙过来切断暗涌的火光,两个不愉快的人之间隔了很长距离,暗自闹脾气。 站在路口,乔知吟本想夺回打包的蛋糕,但苏祁尧反倒将包装袋往后藏。 “那边封路,车不好打,附近也没有公交站。”他示意身后那辆迈巴赫,“上车?” “没兴趣。”乔知吟没给什么好眼色,低头摁着手机屏幕。 很快盯着上边‘前面还有20人排队’的提醒陷入沉思。 “上车吧,苏太太。”苏祁尧单手揣兜,睨着她。 乔知吟还在生闷气中,即使同处车内也只是双手环臂望着窗外,始终一言不发。 好巧不巧,因为封路的缘故,回家路上各处堵车,被迫拉长两人独处时间。 苏祁尧时而看着她,控制自己牵她手的习惯。 喉结滚动:“最近心情怎么样?” “好得很。”乔知吟懒得回头,“还得感谢你。” “好就行。” 气氛沉寂了那么几秒,各怀心思似的,才听男声试探:“Petrichor今年有一场演唱会。” 听见自己喜欢很长时间的组合,乔知吟瞬间重视,竖起耳朵偷听。 她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苏祁尧,他接着道:“舒南笙给了我两张票。” “她为什么给你了?”明明说好给她的。 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有票都好说,“那你要去看吗?” 没等苏祁尧回答,她又迅速补充:“能不能把两张票都卖给我?” “……” 苏祁尧微眯眸盯着她,虽没有吐露多少不悦,但俨然明显表达他对这话的不满。 乔知吟讪讪解释:“反正你又对这些没兴趣。” 苏祁尧嗓音低沉,“就一张。” “难道到时候你也要去?”乔知吟还有些不情不愿。 苏祁尧丢过来一个音:“嗯。” Petrichor是全员男性的组合,一个个一米八以上有肌肉有颜值更有才华,乔知吟最开始还是因为颜值喜欢的他们。 因此,她并不希望苏祁尧跟着过去。 但她也不傻,在门票面前一切都不成问题,得先把票拿到手再说。 有了门票,她的心情也被治愈不少。 但对苏祁尧的那股莫名而来的脾气并没有消减。 到严嘉玥那边时毅然决然将车门关上,头也不回快步脱离苏祁尧的视界范围。 苏祁尧一直注视她的背影,恋恋不舍难以收回。 前排,张助犹豫许久,终还是出声提醒:“苏总,你又跟乔小姐吵架了?” “算是吧。”苏祁尧却弯唇,抓不住些低气压。 因为苏祁尧病情的特殊性,所以张助时常提醒些他潜在的可能伤害到乔知吟的行为,此刻也不例外,“但乔小姐心里可能会不太舒服。” “你没发现,她比在我身边的时候活跃很多了么?”苏祁尧低头看向方才乔知吟坐着的位置,那里端端正正摆放着他们在咖啡厅打包的甜品,他本在她下车时递给她,但她还是假借忘记拿的名义留给他。 唇角微弯:“至少她终于愿意闹脾气。” 张助穿过车内镜观察苏祁尧的表情。 James说过他的病很难根治,但现在能清楚感受到他在好转。 他本是个未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但现在,他也学会了考虑对方的感受。 他要乔知吟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 - 苏祁尧的朋友圈虽然设置三天可见,但乔知吟发现他近期发朋友圈的频率多了起来。 因此她总能通过他的朋友圈了解到他的近况。 譬如他最近跟兄弟团厮混的次数多了起来。 譬如他空闲时间喜欢去健身房,还专门将地址发出来。 譬如他将家里空着的一块阳台改成花园,精心栽种了很多花。 乔知吟点开大图,发现他种的大多数是厄瓜多尔玫瑰。 这算不上大众的品种,她想起不久前自己新认识的那位网友才与她讨论过这个问题。 他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花?】 她以为他打算为他太太买一束花,便认真回答:【厄瓜多尔玫瑰!花语是爱妻,送太太蛮不错的,而且可以储藏欣赏很长时间。】 再次想起这个人,她又跑去直播软件点开这个人的对话框。 告诉他:【说来很神奇,我发现我先生也种了厄瓜多尔玫瑰。】 对方回复得很快:【是么?】 Q:【对,我都不知道他是从哪了解的这个品种。】 :【这种花很难买到,他应该花费了不少心思。你会喜欢么?】 Q:【喜欢,你知道吗,我看见照片的时候只想飞奔回家。】 :【为什么不回?】 Q:【因为我跟他闹不愉快,是我脾气太重了点。】 :【喜欢你的人就算你无理取闹他也觉得幸福。】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有些时候乔知吟总觉得这个人很像苏祁尧,潜意识里更愿意相信他的话。 再聊下去,她无意间提了嘴想吃意面。 却没想到在中午时分,苏氏送过来的员工餐就是意面。 看到午餐的乔知吟:……? 这难道是巧合么? 她又找了那人:【真的好巧,我早上跟你说想吃意面,今天的午餐就是意面。】 对方答得坦然:【那你以后想吃什么可以向我许愿。】 - 下午离开公司前,乔知吟被小黛告知一个消息:苏祁尧的车就在楼下,估计接送她下班来了。 但乔知吟没有收到苏祁尧的信息,他们更没有任何非要一起离开的理由。 在离开办公室前,她还专门走到窗前往下望。 只发现地面空空如也,好似苏祁尧已经离开。 估计不是来找她的。 下楼后她还专门环视一圈,也没见到人,那股作祟的失落再次油然而生,她倒也很快调整,戴上耳机往外走。 最近这边的出租车都不好打,所以她决定步行至地铁站,这个时间是下班高峰期,只能挤一挤。 好在最近的天气还算舒服,又有耳机里Petrichor组合的歌曲作伴,在这种环境下所有心情都能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正常。 乔知吟伸了个懒腰。 忽而见熟悉的车驶过,停靠在自己前方。 车窗落下,男人神情淡漠仿佛还带着些意外。 “上车?送你。” “你怎么在这?”乔知吟狐疑打量。 只听男人漫不经心回答两个字: “路过。” 知尧 “……你所谓的路过就是提前在我们公司楼下等了几个小时, 又在我下楼的时候假装很忙离开?”乔知吟停下脚步,回了他一个冷眼,“苏先生你也太假了。” 同时张助已经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笃定她会上车似的。 “是么?”苏祁尧手搭在下颚,话语里洋溢着舒快, “几个小时前我分明在市中心,出了个外景, 需要将照片发给你过目么?” 就知道避重就轻。 乔知吟以轻哂表明意见。 “上车吧苏太太,坐我的车总比地铁舒服。”苏祁尧再道。 斗嘴归斗嘴, 乔知吟思考之后还是选择上了他的车,这边去严嘉玥家还有段距离, 挤地铁不大好受。其实她之前不至于在意这些的, 但她发现自己被苏祁尧越养越娇气, 舒适的豪华车乘坐惯了,再回归公共交通总归难以适应。 但上车后她还是忍不住反驳:“地铁造价几千万,价格可比你这辆车贵多了。” 闻声, 苏祁尧反倒笑:“看来下回得开直升机接送才能让苏太太满足。” 苏祁尧有台私人直升机, 乔知吟没见到过,但她相信苏祁尧说出口的话不管多荒唐都会实现。 干脆噤声,她担心哪天他真的开直升机接她下班,这太招摇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苏祁尧有时候总像个操心的父亲, 最关注的只有乔知吟的心情。 乔知吟趴在窗前随口回应:“忙。” “因为跟苏氏合作?” “嗯,还有其他工作。” “那我交代他们减少工作量。” “不用。”乔知吟又掏出手机拍摄下今天傍晚的阳光,“工作上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再忙都值得。” “行。”苏祁尧的目光还在她身上,“别太劳累,注意休息。” “知道了。” 见她拍完照片又低头摆弄手机, 苏祁尧难免滋生起些兴趣,凑过去看她在干什么。 结果被乔知吟抓了个现行,将手机倒扣,干净的双眼睛直勾勾警告他。 “苏先生,你这个行为很没有道德。”她说。 苏祁尧无奈:“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我们马上离婚,当然不能看。”乔知吟轻哼,再次看向手机时直接背对着他。 男人提醒:“只要我们一天没离婚,你就一天是我的太太。” 目光无意间扫向他空空的十指,乔知吟还是略烦:“你戒指都摘了,跟我说这些合适吗?” 在听见这句话的苏祁尧与乔知吟是截然不同的心情,有股明显的得意,“很在意那枚戒指?” “一点都不。”乔知吟闷闷重新将目光移至窗外。 堵气似的:“离,必须离,谁不离谁就是怂货,输到透彻。” 苏祁尧眼里蓄积的笑意颇多,他很喜欢现在的她。 是肉眼可见的心情好,虽然嘴硬也总喜欢说气人的话,但其实她的口是心非从行动里都表现得尤为明显。 于她而言,若非对他完全放心,她也不可能会这么说。 同时手机有特别关心提醒,是乔知吟刚发布的朋友圈。 配图是方才拍摄的夕阳,外加一句话:【傍晚是一天时间最值得享受的时候,就是有个讨人厌的家伙在身边。】 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反而能笑得出来,将手机放下:“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赢过?” “我看你斗嘴就挺厉害的。”乔知吟小声嘀咕。 男人持续反驳:“那还是你更甚一筹。” 两人如今的状态其实算不上尴尬,虽然还有离婚这件事压在他们心头,但此刻相处甚至比在一起时更融洽。 乔知吟还是喜欢跟苏祁尧待在一块的。 隔着一扇窗外是拼了命向后移动的景物,太阳就在他们的正前方,任由他们追赶。 距离目的地不远,失落还是会有,这意味着他们又将处心积虑创造下一次见面。 又在此时听见另一个声音。 来源张助,正与苏祁尧聊工作。 乔知吟只听见:“山岛餐厅的周年宴已经准备好,菜色以蓝龙虾、鸭肝、黑松露为主,晚上有空可以过去品尝。” 她在吃这方面一向很感兴趣,本就都是些她喜欢的食材,如此一听竟还有些心动。 但苏祁尧似乎兴致不浓:“山岛?” “是一家法式餐厅,向我们发过邀请函。”张助接话。 乔知吟偷瞄苏祁尧一眼。 却恰巧被他抓住,两人尴尬对视。 且听一句笑:“某人似乎挺感兴趣,想去那便一起过去。” 突然被点名的某人:? “我才没有。”乔知吟默默收回目光。 但苏祁尧早已看懂了她眼里写着的渴望:“那直接送你回家?” “……”乔知吟又不想那么矜持了。 只问张助:“我也能去吗?” 张助答:“以苏总太太身份过去是可以的。” “……” “过去后可能会碰见部分合作商,紧张就牵着我,进了包间后想吃什么随便吃。”苏祁尧没看她,音调轻盈不少。 “噢。”乔知吟仍去一个‘不情不愿’的音。 此时的她还觉得这又是什么苏祁尧想牵她又没有直说的套路,但当下车时才知道这话没说错—— 餐厅邀请的基本都是各行业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男性携带女伴,两人举止亲密,共同应酬。 若是她单独出现在这必然会怯场,还好有苏祁尧在身边,她所能做的只有紧跟他的脚步。 于是苏祁尧也‘贴心’地为她预留了牵手的时间。 乔知吟指尖勾着他,右手挽住手臂,左手也不自觉凑过去十指相扣。 男人笑靥,反握住她,不给她逃离机会。 “看得出苏太太是真的想我了。” 这边人来人往,见到有过合作关系的人总归需要停下来攀谈,乔知吟安安静静陪着端庄的笑颜,右耳内完全被苏祁尧低沉的嗓音填充。 他工作时嗓音音域低,带动空气尾波轻轻颤,勾撩耳廓,如同鹅毛轻抚。 每当有人问起她时,苏祁尧总会介绍:“我太太。”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真回到了过去。 待到走进包间,乔知吟才松懈下来,收起那些敷衍的笑,期待即将到来的晚餐。 她是真的不擅长跟那些人打交道,也只有在苏祁尧身边才能让她觉得安心。 很快服务生走进来,手边多了瓶红酒:“这是赵总送过来的,说是初次见您与您太太共同出席这种场合,郎才女貌,祝二位白头偕老。” “喝点?”苏祁尧问她。 乔知吟点点头:“行啊。” 又在服务生动手倒酒时阻止:“一点就行,她不能多喝。” “我可以。”乔知吟还想坚持。 但还是被严厉禁止:“胃病那么严重,只能小酌。” “小酌也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 一来一往谁也不让谁,最后妥协的还是苏祁尧,同意她多喝点,但抬手又示意张助。 乔知吟敏感察觉:“你干什么?” “让张助备点胃药。” “……不至于。” “上次喝酒你就胃痛。” “那是上次喝了太多。” 苏祁尧扫了她一眼:“控制着点,今晚回去后记得吃点养胃的药。” “好。” “如果胃疼就拿热水袋敷着,热牛奶跟酸奶都有用,实在太难受就打电话通知我,我送你去医院。” 这些事其实之前都是苏祁尧在做的。 他比她还会照顾人,每次她胃不舒服都由他忙前忙后,妥善准备好她需要的一切。 “知道了。”乔知吟压下冗杂的思绪。 晚餐是主办方安排的菜品,乔知吟很喜欢吃法餐,直勾勾盯着服务生的动作,甚至连讲解都听得十分认真。 而苏祁尧还是挂着副与世无争对万物都无兴致的散漫模样,手顺势放在乔知吟那边的椅背,正前方有包烟,但全程没有拿起来过。 “这个不错。”每回苏祁尧品尝到一样认为乔知吟会喜欢的食物都会习惯性往她那边推。 乔知吟也时常往他那递东西——在碰到不喜欢的食材时,譬如羊排。 法餐内总有个不吃完上一道菜不上下一道菜的不成文规定,他们又以嘉宾的身份过来,不方便让服务生撤下。 乔知吟蹙着眉头看着苏祁尧切牛排的动作,忍不住提醒:“要实在不喜欢也别勉强。” “为什么不喜欢吃羊排?”苏祁尧问她。 “这是三分熟的,怕膻。” 苏祁尧试了口:“加了不少白芷,不膻。”又切了一小块送到乔知吟嘴边,“试试?” “真的?” “我敢骗你么?” 乔知吟才试探性咬住,很快又接收到苏祁尧的问话:“怎么样?” “还不错。”她也有些惊喜。 “那再来一块?” “不用,你吃。” 她坐直端着红酒杯小抿一口,很快又接收到苏祁尧的投喂,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但已经张嘴咬了上去。 立刻传来男人的揶揄:“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乔知吟被气笑,五指攀上他的肩膀欲推他打闹,苏祁尧没躲,任由这番肢体接触。 恰巧包间门被推开,某位熟识的好友进来瞥见这一幕,难免调侃:“传闻苏总与贵夫人关系甚好,如今亲眼所见才确信两人有多甜蜜。” 乔知吟迅速收回手稍往后躲,苏祁尧的手俨然从椅背移动至她的腰间,大方圈着她站起身应酬。 在苏祁尧面前,她的身姿永远显得娇小,如此便被覆盖在他的臂膀下,于她而言却是安全感。 攀谈几句,那人含笑离开,还不忘加上一句:“你们继续,是我过来的时机不对,就不打扰你们了。” 乔知吟狠狠在苏祁尧腰间掐了一下:“看你干的好事,人家误会我们了。” “嘶。”苏祁尧因她这动作而往侧边躲,喉结随之躁动难安,“悠着点,不然你今晚就别想回你那朋友家了。” 腰间其实也是苏祁尧的敏感点,当两人在床上时乔知吟就很喜欢通过掐他来刺激他。 这下倒安分下来,她坐下拿着刀叉随便划拉空空如也的盘子。 这天晚上两人心情都很好,相处亲密,难免有偶尔的打打闹闹,但他们都沉浸其中。 那是个浸满两人气息的空间,糅杂安全感与镇定效果,意味深远。 以致于乔知吟看着苏祁尧也逐渐顺眼起来。 苏祁尧去过严嘉玥那,当他将乔知吟送回去后不久又折返回来,手边多了个塑料袋。 门开,女孩眼神诧异:“你怎么上来了?” 他将塑料袋递给她:“胃药,牛奶,醒酒茶,还有你经期快到了,都是些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 房间内传来“啧啧”声,严嘉玥一张脸好奇往这边探,隐着赞叹与羡慕。 “你刚才就去买了这些?”乔知吟难以形容自己看到这些东西时的心情,要说不因此波动那是不可能的。 “嗯。” 他没有多说,最后只交代一句:“有什么问题直接打我电话,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 关上门,客厅正坐在摇椅上敷面膜的严嘉玥视线追随她,显然以看戏者的姿态:“连你经期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苏总原来对你这么细心?” “我也没想到。”乔知吟轻声,走到阳台趴着向下望,与上车前抬头瞥见她的苏祁尧挥手告别。 客厅内严嘉玥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么说,现在的苏总是在追你?” “能算是?我不太确定。”乔知吟看着苏祁尧上车,轿车驶离这边小区。 “那跟你想一块去了。”严嘉玥看着乔知吟那因跟苏祁尧分开而产生的丧气模样,“我可记得这话是某人先说,怎么又成了被动的一方了?” “我试着主动过一下。”乔知吟盘腿坐在沙发,抱着抱枕,“但我发现我好像被他摆了一道。” 她将这两日经历的事情告诉严嘉玥。她是想主动来着,可她越想越不对劲,苏祁尧将她引到苏氏,又只躲在暗处观察她,他明明可以直接赴她的约,却刻意挑起她的惘然情绪,让她彻底明白,没了苏祁尧到底是一件多么可怖的事情。 这一切好像不是巧合,而是被设计好的。 严嘉玥突然想起什么:“苏总不会就没打算放弃你吧?” -“他们说你是为了忘记我。” -“一开始是。” -“现在改变主意了。” 脑海里闪过亲耳从苏祁尧口中听见的几句话。 之前她没理解,现在才恍然。 “记得喝下苏总为你买的牛奶。”严嘉玥偷着乐拍拍她的肩膀,“差不多就该回家去,我看苏总离开你的日子挺难熬的。” - 乔知吟与苏祁尧平时没多少交流,在这段时间内乔知吟反倒与那位在直播软件上认识的网友交流更为密切。 但更多时候都是她在说,对方出谋划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他说过他跟他太太的事情。 乔知吟又简单将苏祁尧对她的态度转述给他,并问:【你说他是不是想追我?】 对方没直接回答,反倒问:【如果他追你,你会答应么?】 她想了想:【那就得看他表现了。】 :【看来他追你的道路还很漫长。】 Q:【那当然,我很难追的,不过如果他能为我准备薯条鸡米花等小吃当下午茶的话,在我心里肯定会为他加分。】 于是当天下午,苏氏又安排了员工送来下午茶,她许愿的所有全都满足,外加去冰的可乐。 这显然是个惊喜,近期有了苏氏的‘投喂’,他们办公室员工工作积极性明显增加,时常调侃:“以后有苏氏的活儿记得安排给我们,最喜欢跟他们合作了。” 乔知吟咬着薯条,难掩笑意。 同时给网友发了信息:【你真的很灵,我们还真的有下午茶!】 对方还能接着装下去:【是么?】 此后,就像是将对方当成许愿池那般,乔知吟时常许下心愿。 这天想吃炒饭,那天想吃粉面,从午餐宵夜到所需的私人物品,只要她一句话,便都能在短时间内送达。 短短几日,乔知吟的工位上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 但与这种特殊待遇共同袭来的,还有繁重的工作任务。 因为合作的事情,所以她又开启时常性加班生活,在公司待到凌晨是常事,趴在桌子上小憩也是常事。 这天苏祁尧出现在电视台总部,虽不是为了找乔知吟,但他的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乔知吟从小黛口中听说,但没在意,转而继续自己的工作。 深夜,她实在是困到不行,干脆泡了杯咖啡后伴随着咖啡的清香趴在工作上睡觉。 许久没能好好休息,这一觉睡得很沉,尽管手麻也没能唤醒她。 这个时间点,苏祁尧还在电视台,出现在她的办公室外头。 穿过玻璃,他清楚看见安安静静趴着的那人,她的上半身微微起伏,明显能捕捉到她的疲劳。 “苏总?”路过的员工看见他,音量因惊讶而有所提高,“你来找知吟姐的吗?她在里面,你可以直接进来。” 在这个寂静的空间内有任何声音都显得尤其喧闹,本趴着的人因此挪动了下身子,好似被吵醒。 “嘘。”苏祁尧示意那人,眸底还带着落在乔知吟身上的柔,来不及散去。 那女生反倒愣了些许,她印象里的苏祁尧哪有这么温柔的一面,更别说做这种动作了。 苏祁尧已然步入室内,来到乔知吟身边。 他的每个动作都无比轻,生怕惊扰熟睡的人,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乔知吟还没醒,估计最近真的累着了。 男人双眸在屏幕上还开着的策划案以及那杯咖啡上定格片刻,涌动着的全是不忍。 忽而,女孩的脑袋重心不稳,直直往桌面倒。 苏祁尧赶紧将手伸过去,托着她的头,让她压着自己。 他知道她这么睡很不舒服,暗自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轻轻的抱着她的肩膀,将她移至在自己腿上。 期间乔知吟醒过来一次,趴在他身上眼神迷茫。 “这样舒服点,继续睡吧。”他哄着她。 女孩迷迷糊糊的,竟直接点点头,主动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很快又睡了过去。 同时,办公室内仅剩的几人面面相觑,有着被苏祁尧气场震慑的紧张,但更多的是感叹与羡慕。 同样是加班,为什么她就有温暖的大腿抱着睡,而他们还要被喂狗粮! 乔知吟这一觉睡得是真的舒服,与睡在柔软的大床上无异,她睡了很长时间。 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苏祁尧腿上。 但这一刻的画面总有些难以言喻—— 她睁开眼的第一眼看见的是男人的裆/部,抬眸是男人饶有兴致的目光,如此怪异的动作瞬间点燃她的耳根。 她赶紧爬起来,又看见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的诸多同事。 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个采访,刚结束就下来看看你。”苏祁尧如实交代。 节目录制工作时常进行到深夜,他这个时间点会在电视台内确实不奇怪。 乔知吟打了个哈欠:“我在你腿上趴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算不上久。”苏祁尧将差点从她后背滑落的外套拉起来。 “我竟然睡了那么久。”乔知吟懊恼,“我本来想着睡二十分钟,把工作做完就回去。” “太累就休息,明天再完成。”苏祁尧出声。 “不行。”乔知吟俨然看向电脑,“明天还有明天的工作。” 苏祁尧无法阻止她,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陪伴她工作,从上半夜到下半夜,办公室其他人都离开,他还在她身边。 没打扰她,也没与她说话,他时而替她泡咖啡,时而将零食送到她嘴边,几乎成了用人的角色。 加班结束时已然接近凌晨,好在乔知吟明早没有工作安排,可以睡到中午。 苏祁尧送她回去,两人并肩同行那条寂寥无人的路,当踏入室外的霎那,他又替她拉紧外套。 “最近降温,凌晨温度低,加班的时候记得保暖。”他叮嘱。 “好。” 乔知吟很困,上了车又想睡觉,苏祁尧开车的同时还不忘照顾她:“还有段距离,你先睡一会,到了我叫醒你。” “我再坚持坚持。”乔知吟回应道,“到家就能睡觉了。” 她又问:“你陪我到这么晚,那你明天怎么办?” “无所谓,我睡眠时常一向不长。”苏祁尧回答。 乔知吟反倒不太好意思,她没想耽误苏祁尧,提了好多回让他回去,但他还是固执选择继续陪着她。 她靠在车窗,努力与困意斗争:“这样很伤身体。” “身体习惯这个作息了。”苏祁尧只笑,“定期体检,很健康。” 乔知吟还是很困,脑袋迷迷糊糊的,她问:“那你为什么要等我?” “看不出来么?”兴许见她又快睡着,男人语气更轻。 女声含糊:“什么?” “我是你狂热的追求者。”他道,这话似玩笑话,却说得认真。 “既然乔小姐人缘那么好,那我总得拿出最大诚意,争取能插个队,在乔小姐心中排上号。” 知尧 最后那句话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乔治吟还是睡着了,呼吸声规律平缓,身影乖巧安静。 苏祁尧放慢行驶速度, 将车内音乐关闭,又伸手为她披上外套。 即使到达目的地也没舍得吵醒她, 停车后轻手轻脚绕到副驾驶,推门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低声问:“钥匙在哪?” 乔知吟倒是放心将自己交给他, 头埋入他胸膛,哼唧两声:“包里, 别吵。” 苏祁尧都顺着她来,连个“好”字都没出声, 略弯唇从她包中摸到钥匙, 直接抱着上电梯。 这个时间的家里一片漆黑, 严嘉玥估计已经睡了,没能出来接应,苏祁尧对这边不太熟悉, 只能凭感觉走入敞开门的房间, 将乔知吟放在床上。 知道她睡得沉,他也没过多停留的打算,正准备转身离开。 手腕却被拽住,女孩稍微睁开惺忪的睡眼。 好似醒了:“你要走了吗?” “怎么?想留我跟你一起睡?”苏祁尧蹲着看她, 趁机牵她的手。 “可以吗?”女孩竟问。 “这是清醒还是梦话?”苏祁尧目光落在她身侧的玩偶狗上,识相将它拿起放入她怀里,他知道她一个人睡觉时总会抱着它。 “你朋友就睡在隔壁,我要是留在这,你确定她不会有意见?”他接着道。 “哦,应该会。”乔知吟低语, 圈住玩偶,被拒绝了便不再挽留,“那你走吧。” “我走了。”苏祁尧揉了揉她的头,“周末是Petrichor演唱会,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好。”乔知吟又闭上眼睛。 苏祁尧关灯站起身,注意力又恰好落在床头柜处一本笔记本上,借着从客厅传来的灯光,他能大概看见上面的文字。 本是无意间的发现,但还是被燃着的罪恶的冲动支配,他拿起来看了眼。 是乔知吟的日记,但上面标注的内容却是跟他有关的。 与他有本笔记本相似。 【苏祁尧不怎么挑食,本来应该对甜食没兴趣,不过现在也很喜欢——但他不会主动享受美食。】 【他有喜欢的颜色么?好像没有——待观察。】 【他过得太压抑了,得给他更大的耐心,相信他会越来越好:)】 到最下面还有一句加大的文字: 【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好好闻啊!!想抱!!!】 明显是最近刚写的东西,她也在努力回忆他的喜怒哀乐。 仿佛是她主动的证明,并非刻意做给他看的样子,而是藏在她心中,学着他的样子,再以行动付出。 苏祁尧胸腔涌动着的笑意更浓,弯腰偷吻女孩。 “晚安。” - 乔知吟心心念念的Petrichor演唱会总算到来,她关注了他们好多年,这还是第一回有机会线下与他们见面。 为了这个晚上,她准备了整整一天,从中午醒来就开始搭配衣服,又化了妆,做了发型,甚至还做了个美甲。 连严嘉玥都调侃:“见男朋友都没这么用心。” 下午时分苏祁尧已经来到这边等她,说是一块吃个饭后再过去。 见面时,乔知吟手上提了好几个应援袋子,大老远朝他招了招手。 随着她的走近,苏祁尧睨着她尤为精致的一身,表情算不上好。 “就穿成这样?”他眉心稍拧。 倒不是阻止她精心打扮,问题在于她今天所穿的衣服——短款上衣加短裙,上衣领口很低,露了腰,短裙也堪堪遮住臀部。 露太多了。 乔知吟顺手将本披在手上的外套穿上,“怎么了?” “不打算换一套?”苏祁尧见她被外套包裹严实,倒才放心些许。 “不要,我选了很久的。” 将烟掐灭,替她推开车门,目光又往下移:“还拿了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应援物。”乔知吟将其中一个递给他,“这是你的。” 伸手拎在指尖,苏祁尧简单关注了眼里面花里胡哨的东西:“我也有?” “对,不然两手空空过去没什么参与感的。” 虽然苏祁尧此行目的也不是为了投入到演唱会中,他对这些没兴趣。 但他不愿扫她的兴。 “你应该还是第一次参加演唱会吧。”乔知吟问他。 “是。” “那我带你,保证让你放心体验。” 苏祁尧笑应好,同时将袋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什么?” “应援棒,到时候现场会调控灯光,超好看的。” 他再看了眼:“还带了水?” “场内走动不方便,得带上矿泉水,避免口渴,里面还有很多糖果,随时可以吃。” 瞳孔内是她灵动欢快的表情,感染力很强,足以瞬间挑起苏祁尧对那种演唱会的兴趣。 “行。”他说,“上车吧,今天靠你了。” 演唱会现场人出奇多,到达时迎面而来的氛围俨然充足,乔知吟很兴奋,迫不及待入场。 苏祁尧则在她身后替她拿包,跟着她走。 忽而听闻一阵躁动,乔知吟才停下脚步往声音来源看,发现是Petrichor成员出现。 这是能近距离见到他们的机会,她想都没想,赶紧抓着苏祁尧的手小跑过去。 但为时已晚,那边人多不说,当她过去时成员恰好离开,她错失这个机会。 “好可惜啊,早知道刚才从那个入口进来了。”乔知吟依依不舍睨着成员最后出现的地方。 苏祁尧直到现在才看清楚她喜欢的组合。是四个男人。 “那么喜欢他们?”他问。 “嗯,从大学时候就喜欢。”乔知吟停下来从苏祁尧拎着的袋子里翻了翻,找到瓶矿泉水。 苏祁尧替她拧开:“为什么喜欢?” “因为他们很励志。”乔知吟喝着水,“他们一开始就是个很糊的乐队,还是慢慢成为现在的他们的,每个人都有故事。而且他们的歌曲很好听,每个人都有才华。” “从他们没有名声的时候就喜欢了?”苏祁尧口吻怪异。 乔知吟撒谎点头。 总不能说她是因为喜欢他们的脸跟身材吧。 “在迷茫的时候是他们给了我动力,又在怀疑自己的时候给了我信心,他们的每一句歌词都说入心坎,是我的精神食粮。”她补充道。 这话是真的,她对他们的喜欢始于颜值,终于才华。 歌曲的力量是无穷的,每一句歌词都能代表不同的含义。 这些是她的回忆,共同构成现在的她。 苏祁尧将信将疑,乔知吟陪着笑,拉着他的手往场内过去。 “走了走了,别在这傻站着。” 其实在来之前,乔知吟想过苏祁尧可能会吃醋,所以没怎么跟他提起过自己喜欢Petrichor的事情。 不过如今看来他好像不怎么在意,悬着的一颗心松懈下来。 开场前苏祁尧出去一趟,说是接个电话,她留在场内,还与身边的小姐妹聊起来。 话题皆与Petrichor有关,以至于苏祁尧回来时乔知吟还应和了一句话:“若是能近距离与他们本人见一面,最好能有张合影,那真的没什么遗憾了。” 场内灯光昏暗,一整晚的狂欢由此刻开始。 乔知吟亢奋的心情由此展现,两眼闪着期待的光。 几乎所有Petrichor的歌她都听过,也会唱,手臂挥舞应援棒,尽情忘我,是一场极致的享受。 反观苏祁尧,就算在如此躁动的场合,他都永远是傲慢姿态,手放乔知吟那边的椅背,双腿交叠,即使目光落在台上也始终淡定。 这样的姿态,就算是怀疑他嫌弃这边过于喧哗也不足为过。 但随着演唱会气氛愈演愈烈,他也难以持续保持镇定—— 因为乔知吟过于兴奋,站起身跟着旋律蹦蹦跳跳,时常高举应援棒呼喊。 倒不是因为别的。 主要是,外套已经被她脱下,内搭的上衣过于短,随着她不安分的动作那块短小的布料持续向上移,几乎走/光。 他蹙眉,长臂捞过去将她的衣服往下拉。 但只要稍微一往下,本就极低的领口又露得更多,他只能改为将她的裙子往上拉,但又导致她的裙摆太短。 怎样都难两全。 他的脸色逐渐被阴沉覆盖。 “没事,这里灯光昏暗,没人在意我的。”乔知吟还抽空安抚下苏祁尧的情绪。 但他不听。 固执盯着她的上衣,时而拽拽下边,时而扯扯领口,又时而调整她的裙子,如此重复。 最后实在受不了,干脆双掌摁在她的腰间,以此控制她短得可怜的上衣。 他掌心大,如此几乎全覆盖住她的腰,而女孩的心思还在演唱会上,甚至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苏祁尧早无心看什么演唱会。 只抬头关注女孩,目光无奈却还是柔和的。 演唱会结束的霎那,不舍的心情达到顶峰,空虚与失落感紧接而至。 乔知吟与谢幕的几人挥手,同时还与身边新认识的姐妹表达这种情绪。 但兴许又觉得冷落了苏祁尧,她又回头告诉他她的心情:“下次再看他们的演唱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真的好舍不得。” 苏祁尧捏了捏她的脸:“你若是喜欢,就请他们在你面前唱你最喜欢的歌。” “少来。”乔知吟承认自己被苏祁尧这话逗笑,“我哪来的本事。” 她只当一句玩笑话,但没想到苏祁尧真的做到了。 就在散场后,他们因为普通出口人过于密集所以通过特殊通道离开。 结果Petrichor集体成员就在特殊通道外等着她。 “啊!” 乔知吟无法形容当下的感受,本只能在耳机里认识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表情认真热情,还鞠躬唤她:“乔小姐好。” ——她真的近距离见到了他们。 突然手足无措,眼眶先一步被热泪填充。 惊喜不已的乔知吟下意识抱住身侧的苏祁尧:“阿尧……” 她浑身激动到颤抖,为之失了态,苏祁尧轻拍她的后背。 告诉她:“不是想要签名或合影?” 眼泪还在眸里淌,乔知吟甚至没敢直视面前喜欢了很久的几人,动作无比拘谨。 只是松开苏祁尧,走过去一一握手:“你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粉丝。” 说着说着又激动到想哭,同时苏祁尧捞过她与其他男人相握的手牵着她,指腹在她手上来回摩挲。 不过处于热血沸腾中的乔知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心情慢慢缓和,大胆与他们聊天。 从生疏的祝福到亲切些的问候,他们没什么架子,都很好相处。 聊到最后还约了一起吃宵夜。 几人回后台收拾,乔知吟还在外头等待,直到现在还是那般激动。 她摇晃着苏祁尧的手:“你为什么能把他们请过来?” “很奇怪?”苏祁尧挑眸,“恰好认识他们音乐公司的总裁。” 也是。 苏祁尧是什么人,即使是乔知吟的偶像,但于他们而言,苏祁尧才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人。 “谢谢你。”乔知吟感动眨眨眼,“我本来还担心你会不会介意。” “介意又能怎么样?”苏祁尧重新替乔知吟裹上外套,并将拉链拉到最顶端,还往下扯了扯企图盖住她的腿。 他说:“难不成你还会为了我放弃你的偶像?” 乔知吟难以掩盖笑容,音调都变得甜蜜:“你真好。” “……” 突如其来的一句“你真好”,让苏祁尧原本耿耿于怀她接触了其他男人的手,并打算算账的话收了回去。 只更为用劲牵她,企图覆盖其他男人存留过的痕迹。 谈话间Petrichor成员俨然从后台过来,他们都换上了正常的服装,背着自己的包,活力满满。 他们关系亲近很多,还示意她:“走吧知吟。” 乔知吟迅速跟上去,步伐盈盈。 苏祁尧摇了摇头,也跟在她身后。 聚餐过程让乔知吟看见了截然不同的Petrichor。 他们的歌更多是励志抒情的慢歌,呈现出的更多是清醒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故事,但其实他们的成员中还有人饱受抑郁症的折磨。 听着他们的故事,乔知吟也为之心疼,但兴许这样的经历与苏祁尧有些相似,乔知吟便问:“那你后来是怎么走出来的?” “心理精神疾病只能靠自己调整,还好我后面遇到了我的女朋友。”那人答,“一直都是她帮我处理生活中的琐碎事,还不断引导我,带我出去见到更广阔的世界,若没有她或许我也很难完全走出来。” “这么看来她对你特别重要。”乔知吟感叹。 “是啊,我打算求婚了。”那人说着还不大好意思。 乔知吟自然为他们感到高兴,再聊下去,还有人接话:“不过你跟苏总的感情也很好,两人很般配。” “哦,他啊。”乔知吟扫了扫身侧鲜少发言只负责牵她当透明人的苏祁尧。 回答:“我们都打算离婚了。” “什么?”那人惊讶。 乔知吟顺势推锅:“他提的。” “……”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毕竟他们看起来就不是即将离婚的样子。 苏祁尧无法反驳,干脆持续自己散漫的动作。 提醒:“还没离。” “快了。”乔知吟反驳,“就等离婚那天,我肯定欢呼,高兴到整晚都睡不着。” 听她如此大胆发言,苏祁尧无恼意,反倒哑然自笑。 目光落向对面张皇失措的四个人,解释:“抱歉,夫人说了气话,让你们见笑了。” - 收获惊喜的余温持续了许久,能与喜爱的偶像同桌吃饭,与他们唱最喜欢的歌,这些本是乔知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没想到苏祁尧愿意帮她实现。 这天晚上她出奇开心,话特别多,每一个再微小的动作都在表达她的好心情。 她与苏祁尧对视了好几次,每回都是笑着的。而她开心,苏祁尧心情也好。 离开前还专门安排了合影环节。 乔知吟站在Petrichor成员的最中间,被四个男人包围着,甚至还想让苏祁尧帮忙拍照。 但苏祁尧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他示意服务生过来,将乔知吟的手机交给对方,自己则强势挤入那五人中间。 就在乔知吟隔壁。 乔知吟无言:“你也要跟一起?” “有问题?”苏祁尧反问。 “我跟我偶像合影,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也是。” 男人答得过于冠冕堂皇,乔知吟也没好直接将他撵开,勉强允许他一块合照。 结果苏祁尧又悄悄牵着她,如此一来成功让Petrichor成员成了背景板。 这哪是粉丝与偶像的合影。 这分明是一对情侣与四个电灯泡。 乔知吟还懊恼自己错失一次与偶像单独合影的机会。 结果没想到与Petrichor分开后不久便看见苏祁尧发了条朋友圈。 带上图片,内容是方才那张合影。 只不过把其他四个人都裁剪掉,只留下他与牵着手的乔知吟。 没有配文,明显就是发给她看的。 乔知吟一脸疑惑看着身边的苏祁尧:? 这也能醋? 苏祁尧怡然自得,已然出声:“时间有点晚,要不在附近找间酒店住下?” 这边离严嘉玥家路途遥远,又是大半夜的,确实不太方便。 明日还是周末,乔知吟没有其他事情,想了想也道:“也行,但是要开两间房。” 苏祁尧有些欲言又止,但也作罢,没再坚持什么。 但当他们出现在酒店前台时,才被告知:“只剩下一间房了,其他房型都已经被定完。” 而且剩下的还是大床房,只有一张床的那种。 接过房卡,苏祁尧动作惬意:“那只能委屈你今晚跟我睡在一起了。” 乔知吟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我一起过来的,怎么是我的问题?”苏祁尧立刻撇清干系。 但一起睡觉这种事他们可太熟了,不需要再绕着圈子纠结什么,乔知吟踏入房间后立刻占领大床,并在中间画了条线:“一人一半,不许越界。” 苏祁尧失笑由着她:“行。” 他们过来这边落脚的决定下得突然,没有换洗衣服,大半夜的附近也没有服装店,只能将就。 “这边有浴袍,先换上,明早再派人送干净的衣物过来。”苏祁尧道。 乔知吟先去洗漱,随后趟床上翻看晚上录的视频,直到现在那股参与演唱会的后劲还没有过去。 她刚想发条朋友圈,那侧苏祁尧恰巧从浴室出来。 他赤/裸上半身,下边只披了条浴巾,水珠甚至没擦干净,从他的下颚线滑落,又顺着明显的肌肉线条一路往下,直至扩散在浴巾处。 乔知吟的喉咙突然有点干,赶紧别开注视的视线。 眼前却突然一暗,所有灯光都被苏祁尧关闭。 当下的反应是紧张,乔知吟下意识拽住被子:“你关灯干什么?” “睡觉不用关灯?”苏祁尧回答她的语气都能听出他的无奈。 但好像确实是多想了。 乔知吟轻咳两声缓解自己的尴尬:“可我还没打算睡觉。” 大床的另一侧明显凹陷,苏祁尧已经上了床,掀开正覆盖她的被子。 兴许是听见她这话,他又将窗边的小灯打开。 “凌晨三点,还不睡?” “……我等会。”乔知吟继续埋头看手机。 但耳侧的红早就出卖了她的想法。 相比之下苏祁尧简直悠哉游哉,他不紧不慢靠着,展露自己有着傲人线条的腹肌,炽热深情的视线定格在乔知吟身上。 乔知吟终是没能发出那条朋友圈,她现在压根静不下心来。 干脆将手机倒扣,“我睡觉了!” 却又在躺下的霎那,她的脑袋枕在苏祁尧搭着的手上。 如此一来又像是在他的怀里。 乔知吟心跳快了些许,将他的手往那边推:“你手越界了,赶紧挪走。” “那么小气。”苏祁尧笑着轻骂。 久违的同床共枕,就算是划分了楚河汉界,但也注定难以入眠。 乔知吟满脑子都是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越是让这些念头在脑海里泛滥,心跳频率就越快,整个人愈发燥热。 偏巧身侧突然出现动静,某种莫名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 下一秒,有双手就搭在她的腰间。 男人靠近她,属于他的气息将她吞噬,唤醒最深处的瘾因子。 这下更难以收拾,她紧张到全身僵滞,也只能是强撑着才能保证自己不发抖。 但男人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在想什么事?” “没有。”乔知吟持续崩直身子,“你过来干什么?又越界了。” “越就越吧,还能怎样。”苏祁尧狂得很,甚至将另一只手从她腰间穿过,更为大胆抱着她。 不仅如此,还将她得身子往中间挪,美名其曰避免她摔下床。 乔知吟早就因这番动作而被折磨到几乎难以把持。 她哑着喉咙:“你干什么?还想不想睡觉了?” “不睡也行。”苏祁尧答得坦然。 他什么都没说,但乔知吟已经率先脑补他这话潜在的含义:“你想得美。” 但脖颈处只被轻盈的笑声拍击:“我说什么了?” “……” 苏祁尧是没能忍住不抱她,这个动作已经刻入他的骨子里,抹不去。 他还同乔知吟说:“今晚你没有那只玩偶能抱,那只能勉强勉强抱我了。” 乔知吟刚放松了些心情,身体没再那么僵硬:“不用抱这些我也能睡着。” “那我抱你也行。”苏祁尧调整了下睡姿,抱得更心安理得。 乔知吟此刻背对着他,伴随着每次说话,她的脖颈都会被他的鼻息拍打,酥痒难耐。 她还是选择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也有理由勉强抱他。 但她双手刚伸过去,触摸到的是没有阻碍的皮肤。 且是紧实的,略微粗糙的,隐隐还有些湿的,胸肌。 当即听见男人沉闷的低哼。 乔知吟赶紧收回,悄悄握拳:“你为什么不穿上衣?” “没有换洗衣物。”苏祁尧提醒。 “但是还有浴袍。” “不舒服。” 乔知吟无法反驳:“我怀疑你在勾/引我。” 又听男声:“觉得不公平?那你也可以脱了。” 她就多余跟他进行这番对话。 只能试着与他沟通:“要不你还是松开我吧,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们都不好受。” 其实已经能感受到苏祁尧的难受了,他的声线并没有之前那般平稳,反倒带着些克制。 可他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出乎意料:“那边能买套,不怕。” “……” “但我不要跟你做。”乔知吟纠结了一会,还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至少不想在这个准备离婚的期间被性支配,他们应该有更好的相处模式。 “行。”苏祁尧顺着她来,“那就单纯的抱着你睡觉,什么都不做。” - 这晚还真的什么都没做。 他们在床上平静又算得上温馨过了整夜,也只有在朦胧间记得苏祁尧后续还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换了条浴巾。 早晨他们便启程回去市区,路上乔知吟总算发出那条昨晚没能发出的朋友圈,苏祁尧还是第一个点赞的人。 朋友圈底下是各式各样的评论,大多是羡慕她能够近距离与Petrichor组合成员共进晚餐。 这件事甚至成为她好长一段时间的美梦,时常回味。 日子又是那般平静,乔知吟接着忙碌与苏氏合作的事情,又筹备着下一次过去苏氏开会。 苏祁尧没有打扰她,但午餐与下午茶依旧,她最爱的东西每日都会如期而至。 在这个期间,乔知吟还收到另一条消息。 苏氏与乔家的合作关系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其他离婚手续马上完成,离婚这件事也可以提上日程。 毕竟双方都已经达成离婚的共识,他们总要来到这一天。 但心还是一沉。 她很难想象,他们真的要离婚的画面。 很快后,离婚的日期也定下了。 就在6月10号。 那天是乔知吟的生日。 在那天还给她自由,也算是一次重生。 知尧 乔知吟抽空去了趟乔家企业总部, 虽然是自己家公司,但她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段时间来所有事务都由乔亦筱跟进,没了苏氏的扶持, 他们面临的危机重重,乔亦筱压力很大。 但这又是他们必须面对的。 乔知吟过去时, 乔亦筱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兴许是有什么好消息, 心情还算不错。 她带了点零食给她,心疼得看看她:“怎么最近瘦了这么多?” “哪有, 我体重明明上升了。”乔亦筱只笑。 在苏祁尧撤下与乔家的合作之后,乔知吟也提起过辞职过来帮乔亦筱, 但祖母严厉禁止她再与乔家的往来, 别说接管公司, 现在的她连乔家都回不去。 她已然不是乔家人。 “我刚才在那边看见顾总。”乔知吟有些惊讶,试探性提起。 乔亦筱回答:“他过来帮我,我有很多不懂的事情, 没有他我还真接管不了公司。” “你们之间怎么样了?” “不闹了, 家族利益重要,他愿意帮我是好事。” “他对你好就行。”乔知吟接着道,“但他的腿好像受了伤。” 乔亦筱停下本敲键盘的指尖,“那是他为了救我造成的。” 那是前段时间才发生的事, 乔亦筱一次大半夜外出勘查,未曾想会被人跟踪,原以为死路一条,但没想到顾恒钧因不放心她独自前行而跟着过来,拼死与不法分子搏斗的过程中受的伤。 “也因为那件事我才想通的。”乔亦筱道,“我们认识至今20年, 中间分开了好几年都忘不掉对方,再闹下去也不过是在互相惩罚,还不如放下。” 她还是理智的,纵使有再想逃离乔家但到头来还是得撑起大局,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没有任性的机会,将来也不会有。 对她来说,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己,只是偶尔想起来还是会惋惜。 若可以,她也希望能与乔知吟一样,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管理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都会尽力。”在离开前,乔知吟告诉她。 乔亦筱送她离开,只莞尔:“苏总没有对我们赶尽杀绝,留了条最好走的后路给我们,这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 与苏氏的合作很顺利,提交策划案初稿的隔日,整个团队过去苏氏那边开会,商榷改进方案。 在过去之前,乔知吟又发了条消息联系自己那位‘网友’。 Q:【你说他等会会不会出现?还是又躲起来偷偷看监控?】 :【你想见他么?】 Q:【想见就能见到吗?】 :【你可以向我许愿,没准又能实现。】 乔知吟这回没再许愿,没想到的是,她不仅能顺利见到苏祁尧,反倒是他站在公司门口哦迎接他们到来。 耳侧早就被窃窃私语填充: “看来苏总是真的重视我们这次合作,为我们送了那么多餐食就算了,现在还为我们准备了这么大的排面。” “我更怕我们会折寿,苏总这是在干什么?” “我看啊,他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乔知吟身为小组组长,第一个跳下车,双腿不自觉便朝苏祁尧的方向挪过去。 表面还是礼貌端庄的,伸手问候:“苏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公司较大,怕诸位迷路。”苏祁尧的回答亦然官方,却也点缀了不少揶揄意味。 乔知吟吐槽:“睁眼说瞎话。” 苏祁尧双眸含笑:“走吧,带你参观苏氏。” 两人几乎将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人忘却,身处在大庭广众下,就差牵手。苏祁尧亲自充当讲解员,带乔知吟从大厅走到会议室,明明可以电梯直达的事情却非要绕一大圈。 众人:? 在准备开会前,小黛还悄悄凑到乔知吟耳侧:“知吟姐,你要不收着点,好多人在呢。” 乔知吟认真询问:“我还不够收着吗?” 小黛:“……现在知道你俩平时相处有多奔放了。” 不过他们都很擅长将工作与生活分开,私人情绪不会带到工作上,会议开始后瞬间收起那些嬉皮笑脸,乔知吟认真讲述他们的策划案,苏祁尧的点评还是一贯的犀利一针见血。 苏氏对他们给出的方案不太满意,但好在没有到需要推翻重做的地步,散会时苏氏的人先离开,将会议室留给他们。 乔知吟转动笔身,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头疼这些乱七八糟的工作。 陷入僵局时他们才停下冷静思考半晌,有人出去走走,乔知吟本还坐着随便转动椅身,忽而瞥见手机新接收到的信息。 来源自己的网友:【你们很久没见面,他一定很想你,估计希望你去找他。】 乔知吟歪头靠在椅背,独自思考,终还是低头轻笑。 她问:【那你觉得他会在哪?】 :【我猜,会客厅?】 得到位置的她才站起身,在几束八卦的目光下踏出会议室。 这个人表现得那么明显,她不可能猜不到是苏祁尧,他就没打算瞒着她,这段时间来两人都揣着明白演戏。 现在倒是不演了,就差上大号约她。 推开会议厅门的霎那,她便落入男人的怀里。 浓烈的乌木沉香味将她包裹,她几乎被支配着坐在桌上,双腿微敞开,男人稍压着她,连句话都没出,先用吻交流。 是消失许久的接触,像是在诉说思念,忘我地,猖狂地,汲取那股最甜的味道。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又是以怎样的身份,甚至是没有理由的,这是当下唯一想做的事。 以至于直到吻完才后知后觉他们都在干什么。 乔知吟稍愣,目不转睛落在苏祁尧那被她咬到出血的唇,也随着抿了抿自己的唇。 之后甚至不自觉抱住他,把头埋入他的怀里,没敢看他。 声音含糊:“你在干什么?” “在亲你。”苏祁尧回答,轻轻揉拍她的后背。 “可我没同意。”乔知吟声线拉得很长,是娇嗔,“我们马上离婚,你这样算不算是强迫行为?” 男人反而再咬了下她的唇:“亲了你,就算坐牢也值了。” “流/氓。”女生温柔骂。 “不同意?”苏祁尧掌心落在她的脑袋处,“那你怎么不松开我?” 或许是羞恼,乔知吟反倒埋得更深,呢喃两声:“就不。” 毕竟是他直接把她压着亲吻的,压根不给她反抗的时间,现在把人家惹成这样也只能哄。 苏祁尧享受乔知吟在自己身边的感受,一手握着她的肩膀,更不愿与她分开。 “这就是你把我引到这的原因?”乔知吟在他怀里蹭了蹭,还是抱得很紧。 苏祁尧还在装傻:“是我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装。”乔知吟还有些撒娇意味。 男人笑意很浓:“嗯,我就是你的许愿池。”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乔知吟侧头,脸颊贴着他,抬眸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在直播间,听你说的话后猜到。”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她,只有她还以为自己真结识了个志同道合的网友。 “可我那个时候也没说什么。”她说。 “你的头像是你发过朋友圈的照片。” “这你都能记得?” “嗯。” 乔知吟又稍直身,将下巴搭在他的锁骨处:“所以你才会跟我互相关注,还聊了那么久?” “是。”苏祁尧看着她,“但若那人不是我,你还打算跟他聊多久?” “我只是把他当成是网友。”乔知吟解释,但手臂还是心虚得松开他,“而且我跟他互相关注有什么问题吗?反正我马上就是自由身了。” “但他有太太。”苏祁尧手落她的腰间,强势将她拉至靠近,“而且他对他太太的爱比你对你先生的爱多得多。” 乔知吟说不下去,主动挺身亲吻他的唇,以此娇纵哄他。 苏祁尧拿她没办法。 从两人身边滋生的这股旖旎氛围扩散至上百平米的会客厅,与这个即将步入炎夏的午后温热空气汇合,气流涌动速度增快。 但又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 乔知吟匆忙找到手机,那侧是小黛打开的电话,让她回去,说是会议准备继续。 “我走了。”乔知吟从桌子上跳下来,调整自己略微凌乱的上衣。 苏祁尧兀自盯着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怎么?想约我呀?”乔知吟眼神也带着些调笑,“最近不行,工作太忙了,周末都得加班。” “要等到合作结束?” “嗯,不过。”乔知吟大胆与苏祁尧对视,指尖勾住他的领带,“凌晨的时间是空着的。” “你愿意把凌晨让给我?”面对她如此大胆的动作,苏祁尧眼神反倒平静,仿若没有半点被撩拨。 “你可以试着约我。”乔知吟道,钓起脚尖靠近他。 “然后再让我自己解决?”苏祁尧温言反问,“吟吟,自己的手不好用。”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乔知吟沉吐气,再骂一句:“流/氓!” 松开他,拿起自己手机大跨步往外走。 “那到时候再见。”苏祁尧掌心覆盖在被乔知吟挑过的领带处,自己动手松了松。 乔知吟刚准备应好,但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 才回头告诉他:“9号交终稿,在这之前看来我们是见不到了,10号直接民政局门口见算了。” - 但苏祁尧忍不住。 他对乔知吟的占有欲还是很强,无法直接将她圈到身边,这份占有欲只会从其他方式凸现。 譬如说,他在乔知吟面前晃悠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去电视台时都会到她办公室外转一圈。 譬如说,他还是习惯在乔知吟的朋友圈底下刷存在感,要么点赞她新发的朋友圈,要么点赞她的封面,再不然就是翻到许久前的朋友圈下点个赞。 更譬如说,他会约乔知吟出去。 ——在凌晨的时候。 就在他们公司附近开间房,美名其曰回家太远,不如节省她上下班的通勤时间。于是便有理由在凌晨抱着她躺在床上看电视。 但是乔知吟还是坚持自己不让他碰的原则,几乎每次都是闹到不可收拾,再各自狼狈进浴室。 连严嘉玥都已经习惯了,在她出门前总会问一句:“今晚又不回来?” 看着她那娇笑模样,严嘉玥又默默摇头:“女大不中留啊。” 与苏氏的合作步入尾声,在经过多次修改后终能在截止时间前提交终稿,这件事告一段落,压在身上的担子也轻了些。 小组内本还商量着要去哪里聚餐。 又传来一个消息:苏氏已经安排好了聚餐地点,与苏氏的人一起,就在郊外露营。 没想到的是,这场聚会领导层也会参加,包括苏祁尧。 这边在山上,空气与环境质量极佳,晚上还能看见星空银河,三五成群聚在一块烧烤喝饮料,畅谈心事。 工作告一段落,每个人都很兴奋,乔知吟也与他们聊着,目光偶尔在周围寻找某个人。 虽说苏祁尧会过来,但她晚上还没看见他的身影,只听说领导层都在另一边的场子中。 她给苏祁尧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哪。 他很快回复:【有个应酬,晚点找你。】 乔知吟是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身边都是最熟悉的朋友,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从其他部门谁谁的八卦聊到自己心事,时而再增加些酒桌游戏。 “曹韵打算结婚了,她跟她男朋友交往了十年,终于修成正果。”小黛分享。 有人接话:“那你什么时候也打算找个男朋友?” 小黛挠挠头:“我倒想,但我认识的人不多,你们有帅哥记得介绍给我呀。” “要不你跟胡峰凑一对儿算了,我看你们俩关系挺好的。” “别,我们可是好兄弟。”小黛看向那头正在烧烤的胡峰,忽然有些惆怅,“而且他啊,打算离职了。” “这么突然?”沉浸在与苏祁尧聊天中的乔知吟听见声音,抬头不解看着她。 “其实他考虑了很长时间了,但是一直没舍得走,等这阵子忙完估计就要提离职。” “为什么?” “家里人要他回去接管企业,他本来来这儿工作也只是消遣,现在家里给了他压力,他也不能再这样混下去。”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他们都生活在不同时区,只是恰巧有段路重叠在一起,如今绕到分岔路口,那他们所能做的也只能坦然面对别离。 乔知吟一直都很欣赏胡峰,他为人真诚,曾经扬言想追她,但也在被她拒绝后大方面对,反倒能为了她的感情生活出谋划策,拿得起放得下,是个很值得交的朋友。 包括办公室内的这群同事们,能遇见他们是她的荣幸。 “要不说点伤感的话题,一人说一件遗憾的事情吧。”有人举杯,提议。 “我后悔当年高考放弃报考我最想学的专业。” “如果上个月2号我没有出门就好了,这样我奶奶或许不会因为突发脑溢血去世。” “早知道我应该勇敢点表白,不然或许他能早点注意到我。” 轮到乔知吟。 她端着香槟杯,摇晃出气泡,仰头望着天。 回答:“遗憾是没有早点了解阿尧。” 遗憾还有,那场缺席的婚礼,那枚丢弃的戒指,那些不堪的过往,还有他们真的无法在雪天创造出属于他们的美好回忆。 乔知吟一直以为自己还算洒脱,嫌少后悔做出的决定。 但有那么一些时刻,她还是会去思考,如果她没有对苏祁尧抱有那么大的成见与恐惧,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比现在更甜蜜。 或许会吧—— 但事已至此,她更相信余生他们会弥补这些遗憾。 周遭的动静无疑都是起哄声:“怎么还虐狗啊,知道你们感情好了。” 乔知吟发笑,握着手机站起身:“不跟你们聊了,我要去找他。” 身后是多双眼睛八卦注视,她穿过有氛围灯点缀的帐篷,走向另一处。这边仅有一盏路灯,路灯下一张桌子一个人。 她走过去时,忽然被抱住,整个人打横腾空却安全感满满,男人健壮的手臂托着她,直到躺在他的身上。 “你干什么呀。”乔知吟惊魂未定,倒是主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 那边注视的视线还在持续,明显愈发兴奋,她脸皮薄,“那边还有人看着呢。” “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着。” 苏祁尧也喝了酒,沾染上淡淡酒香,在说完这句话后他侧了身,依靠肩膀挡住那些好奇的视线,再将唇压下来。 乔知吟的头枕在他的上臂处,又贴着他的肩膀,那只手的手臂大概落在她的胸前,唇上有属于他的柔软触感,也有烈性的酒味,因他而醉。 这边是路灯下,照耀着只有他们能看见的光亮,眼眸与唇都是湿润的,在光下闪耀。 “我发现你最近很喜欢亲我。”她出声,眼神还是没舍得从他身上分离。 “何止最近。”男人托着她的下巴,再度吻住,“见到你就想。” 曾经的他,接吻,上床这些事是他唯一能跟乔知吟亲近的事情,所以他总有这种执念。 后面发现他已经上瘾了,像是扎了根,难以将她从土壤中拔出。 绚烂的星空里藏着场浩大的誓言,形成轰轰烈烈的爱意。 躺在夜空下,挤在小小的躺椅上,双手紧牵,难舍难分。 “阿尧,你喜欢星空吗?”乔知吟问他,漫漫无目的把玩他的领带。 “喜欢。”苏祁尧答得很快。 “敷衍。”乔知吟轻哼,“你都没思考。” 苏祁尧抱着她,脑袋相贴,共同仰望,“这个问题还需要思考?” “当然,我想听见你真实的想法。” “本对这些无感。”苏祁尧说,“但是你赋予了新的含义,所以喜欢。” 这回的回答足够认真,他不喜欢星空,但喜欢跟她一起看的星空。 他本就是这么一个人,无法理解的事物有很多,只能通过乔知吟慢慢感知。 所以他会喜欢她所喜欢,也讨厌她所讨厌。 “阿尧。”乔知吟忽而一笑,问他,“我很好奇一个问题。” “你说。” “我想知道,在你跟我提了离婚之后,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 她知道苏祁尧离婚的决定并非他的本意,他只是担心她在他身边过于压抑。 他本质上还是那个离不开她的人,他又应该付出多么大的努力去接受失去她的现实。 “没有打算。”苏祁尧道,“只是想让你轻松点。” “然后呢?” “然后,我们各自走各自的路,你或许会越来越好,我或许能冷静面对你的新生活,或许不能,但也无所谓了。” ——他会回到他那个脏恶的世界中,是在潮湿阴暗的深山,一辈子脱离不开,直至被蛇虫啃噬,腐烂,就这么逝去,他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也不认为那些善意会为自己停留。 他只知道,那样的生活才属于他,从诞生起,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傻瓜。”乔知吟稍许哽咽,纤瘦手臂抱着他,传给他自己的温度。 “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也有可能爱上你。” 苏祁尧五指陷入她的发丝中,轻轻捋顺:“那你爱我么?” 乔知吟一顿,而后蹭了蹭撒娇:“你猜。” 苏祁尧笑,仿佛接收到了她的答案,但没过多表达。 只是问: “如果今天晚上是我们的最后一晚,那你会做什么事?” 他们明日即将彻底解除婚姻关系,从此再不相干,今晚本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晚。 可他用了“如果”这个词。 乔知吟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那你还会难过么?” “不会。”女声回答尤其果断,“因为我不会再跟你分开了。” “话既一出,就收不回去。”苏祁尧口吻松弛,倒是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最吓人的话,“我这人,控制不了自己,你再骗我,我会在我们的最后一晚先带走你,用你的骨灰种下一片玫瑰园,再死在那里。” “为什么是玫瑰?”乔知吟再也不会被他吓到,反倒更贪恋抱着他,“蔷薇也不错。” 略显沉重的话题还是以浅笑声收尾,苏祁尧看着怀里的人。 久违地,体会到了被爱的滋味。 “阿尧。”乔知吟接着道,“刚才在那边,他们问我有没有遗憾的事情。” 她转头看着他,眼睛里的湿还没散去,“我说有,而且有很多,但最后悔的是没有早一点了解你。” “你其实根本不可怕,外界的传言只是传言,我所见的也不一定是真。你在努力变好,你也有柔软的一面,如果我早点知道这些,就能早点结束对你的讨厌了。” 苏祁尧俯身吻住她眸里的泪。 告诉她:“那么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一点让你了解我。” 但也不见得是遗憾。 或许应该迷信一把,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正因为经历过路途的蜿蜒曲折,所以才会更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 在山顶住了一个早上,隔天大早便启程离开。 乔知吟只从别人口中听说领导层的人昨日半夜就已经赶回市区,他们没有住在这边,苏祁尧亦然。 回程途中,乔知吟心情算不上好。 她与苏祁尧离婚预约的时间就在下午,她还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做。 到家后,她本想着自己就躲在房间内不出门也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度过这个下午,离婚的事也就可以这么算了。 但纠结许久,她还是换了套衣服,打车前往民政局。 ——他们总不能继续这样不清不白度过一日又一日,她得去面对。 告诉苏祁尧,是她怂了,她不离婚。 六月份京城的天气一贯有陶情适性的本领,一路沁人心脾的风灌入鼻腔奔流至五脏六腑,强势占领以至于让悲情逊色。 乔知吟穿的是一袭白色长裙,微提裙摆踏至掉落满地木棉花的小道上,总让过路行人惋惜她少戴的头纱。 更惋惜的是,她前行的方向是离婚厅。 她急促往前跑,穿梭枝叶的阳光时不时拍打着她,给予她充足能量。 她看见那个人影,他西装革履,温文尔雅,系着的是她为他买的领带。是红色,他们结婚当日同色领带。 来不及观察再多,她奔向他,不顾一切。 好像再犹豫一秒就会分离,她舍不得,急于表达。 “阿尧,在来之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真的要离婚,那么我应该送你什么祝福语。” “说祝你快乐吗,我想并不会,要祝你幸福,那太假,或是让你彻底忘了我,那太残忍。” “想了很多,到最后我只确定一件事——” “我根本没有做好跟你分开的准备,你早进入我的世界里,而我的世界,只有我允许,你才能走进来。” “阿尧,并非一时之意,你我之间,并非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我的意思是——” 是那自由的风扰乱了她的思绪,去向是远方,而留下了此刻树叶的沙沙作响,到底是孤独的远方更吸引人,还是这树荫下的喧嚣更动听。 光影下,黑影大幅度变化,直至多了一束花。 由苏祁尧亲自栽种的厄瓜多尔玫瑰,且是盛放得最鲜艳的几支,被他摘下,送给最珍贵的人。 当这束花出现时,再多的话语甚至抵不过一片花瓣,答案不言而喻。 她爱那份喧嚣,是充实的,炽热的,哪怕未来面临的是疾风洗礼也在所不惜。 她愿与风作伴,保持对远方的向往,却依旧享受当下。 “吟吟。” 苏祁尧缓声:“若这是我们的婚礼,你还会逃婚么?” “——不会。” 话音刚落,又一音起,这是长久以来最渴望听到的回答。 “你可得想好,预约了离婚却毁约是会计入黑名单的,也就是说我再没有机会离婚。”苏祁尧再道,给足了她反悔的空间。 委屈与不快又在胸口翻滚,在瞬间红了眼眶。 她抢过花束,另一只手拉着他,躲进他的怀里。 “不离,永远不离,我不允许。” 苏祁尧摸着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 神情严肃,确认:“你真的愿意重新嫁给我?” “愿意!” 女孩踮起脚尖吻住他,手捧着花,也捧着他,但都不重要,她不停重复:“我愿意,阿尧,我要嫁给你。” 怎么会不愿意呢。 无关其他,只因他是在经历过数次误解,数次压迫后,仍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替她撑腰,笨拙靠近她的苏祁尧。 他可是苏祁尧啊。 不完美,却提交了一份满分的关于爱的答卷。 他们在离婚厅前求婚,是他们别样的开始,一场没有结局的征程。 骄阳、暖风、沃土、卵石都是他们的证物。 盖章结成契约。 完蛋了。 再也分不开。 正文完 知尧 ——他们没有离婚。 独自站在被木棉花包裹的环境中, 乔知吟还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身边多的是从离婚厅内出来,从此成为陌路人的男男女女,而捧着一束花即将迎接或许会是幸福未来的她站在这显得有些突兀, 她漫无目的往前走,沉浸在思考中。 那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终是手机铃声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她翻出来,瞥见上边来电显示:苏祁尧。 迅速接通, 那头的声音比她更先一步降临:“去哪了?” 乔知吟看着周围的环境,“我在停车场。” “别乱走,等我。”苏祁尧声色并非平静,多了几分着急。 电话已经挂断, 乔知吟呆站出了会神, 刚准备转身时便已落入一个乌木味怀里。 有几分微凉, 似又夹杂余悸。 “刚才看不见你。”苏祁尧嗓音微沉,吐气,“以为你又逃婚了。” 乔知吟被他勒到闷得慌,握着花束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你想什么呢。” “怎么会过来这边?”苏祁尧才松开她, 眼神里挂着丝丝波痕。 “等你。”乔知吟与他对视,差一点又坠入他这双会骗人的眸里。 但心仅软了小片刻后又清醒。 挣脱开他的眼神:“苏先生你怎么还是这副表情,不适合你, 别装。” 短暂的煽情回归现实,听着她略有娇嗔的数落声, 苏祁尧反倒笑,指腹摁了摁她的脑袋:“你叫我什么?” “苏先生。”乔知吟复述,从他的双臂下钻出去。 苏祁尧蹙眉牵住她:“不喜欢这个称呼,换一个。” “那叫什么?”乔知吟一本正经含笑询问,“苏祁尧?” “再换。”苏祁尧神情并没有放松。 “那。”乔知吟咬唇刻意道, “苏总?” “……” 苏祁尧是个多么在乎称呼的人,当“苏总”两个字落下,他的眸色又下压了些许。 他说:“乔小姐,你斗胆再叫一次?” “幼稚。”乔知吟笑着挣脱开他的束缚往前跑,也只有在拉开一段距离的时候才敢嘴硬,“你都叫我乔小姐了,那我也要叫你苏总。” “是你先叫的。”苏祁尧强调。 “我不管,反正得是你先认错。” 乔知吟手握着花转过身,她脸上的笑容仍旧,恰巧撞上穿过树丛的阳光,像是镀着金光的存在。 她很耀眼。 苏祁尧动身朝她走去,她又转身跑,他追不上她,但能完整捕捉她的笑声。 “苏总。”乔知吟躲到车后,穿过车窗玻璃与他对视,“你行不行啊苏总?” “行不行你还不清楚?”苏祁尧平缓的声色吐出一句话,话落不够再补充一句,“不清楚今晚再让你了解清楚。” “……”乔知吟抿唇,“你能不能正经点。” “在你面前无法正经。”说话间苏祁尧俨然来到乔知吟这头,见她还想躲,这会直接伸出长臂强势将她拉过来,双手举高压在车旁。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乔知吟盯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很虚。 “苏总……” “吟吟。” 两人的声音同时落下。 一方生疏,一方亲昵,来得如此突然的改变让乔知吟下半句话噎在喉咙。 又听苏祁尧的话:“我错了。” “……错什么了?”乔知吟睫毛轻颤,微撩。 “不知道。”苏祁尧眼角有桀笑,话落倒是理所应当,“但你让我认错,我就认错。” “……”乔知吟一时语塞。 她恍然明白苏祁尧的目的,他的下句话便验证了她的猜想:“我低头了,你的称呼是不是也需要改回来?” “就一个称呼,很重要吗?”乔知吟看着他,忽而问。 “重要。”苏祁尧答得毫不犹豫,“那是你讨厌我的时候对我的称呼。” 正因为那是最生疏时候的称谓,所以从乔知吟口中说出的每句“苏总”都是在提醒苏祁尧,她恨他,厌恶他,哪怕现在已经有所转变。 本在玩闹,但就在这么一瞬间,乔知吟心脏又抽了下,隐隐作痛。 “你在想什么啊,那都过去了。”看着他的眸里带着心慌,她无法替他摆脱这个阴影,只能保证,“那我再也不这么叫你了。” “小骗子。”消散的那抹柔回归,苏祁尧道,“你的话可信么?” “我才不是什么骗子。”乔知吟认真替自己解释,“我保证过你的事情都做到了。” 她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戒指:“戒指,一直带着,没有摘下来过。” 又点了点他的胸口处:“你让我不能离开你,我就没有离开。” 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让我学着爱你,我不也……” 轻哼一声,五官上沾了一点点自豪。 苏祁尧始终看着她,弯唇:“那现在不是骗子。” “之前也不是。”乔知吟强调,话虽没什么底气,但她也在庆幸自己真的能够兑现诺言。 没有摘下戒指是她做过最正确的选择,苏祁尧对待感情没什么安全感,她也只能慢慢为他拼凑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 他们之间,很复杂,过去的事无法探究个谁对谁错,不如就这么算了,重点在他们的今后。 苏祁尧松开她的手,转而又圈着她的腰间,低头封住她的唇。 盛阳在悄然间转至夕阳,穿过后视镜反射至两人身上,为他们这个吻输送浪漫的氧气。 “今天是你的生日。”两人唇瓣堪堪撤离,鼻尖轻贴,仍挂着缠绵的双眸相连。 他问她:“有什么安排么?” “怎么?”乔知吟反问,“你要约我?” “不应该么?”苏祁尧再次咬住她的下唇。 但在下一个吻来临前,又听女声一句:“但是我已经有约了。” 苏祁尧的动作就此顿住。 意味不明的眸睨视她:“谁?” “Petrichor.” “要干什么?” “他们晚上有个演出,给我发了邀请函。” “为什么?” “因为是我生日。” 苏祁尧沉默片刻:“你要去?” 乔知吟双眸略显麻木,完整写上“不然呢”仨字。 “在哪的演出?”苏祁尧追问。 “Gze,一个露天酒馆。” “知道了。” 苏祁尧伸手推开车门,又打横将乔知吟抱入室内,另外细心将她手捧的花接到她跟前抱着。 “你问得那么详细干什么?”乔知吟赶在他关门前问,“难不成你也要去?” 直到苏祁尧绕了一圈坐在她身边时才回答:“不行么?” “可你没有门票。”乔知吟强调。 苏祁尧侧头凝目:“我不需要。” 张助与司机恰时上了车,自觉启动车子,不多过问。 乔知吟看着身旁不断变化的环境,才后知后觉询问:“我们要去哪?” “你姓严的那位朋友的家。”苏祁尧答。 ……严嘉玥? 乔知吟再问:“去那干什么?” “收拾行李。”分明是她的行程,他倒是安排得妥当,语气更是理所应当,“苏太太你已经离开家一个多月,是时候该回去了。” 乔知吟抱着花,怄气一句:“但我觉得严嘉玥家住得挺舒服的。” “那行。”苏祁尧的回答接得很快,“不如让她住进我们家,我搬过去跟你一起?” “……”乔知吟将花砸过去丢他。 当时乔知吟搬走的时候仅仅带了些日用品,连那个阶段的她潜意识里也没有做好跟苏祁尧离婚的准备,如今收拾东西倒还算方便。 此刻,苏祁尧倚靠在家门口等她,而严嘉玥插兜坐在沙发,观察苏祁尧许久。 忽而拔高音量:“所以你们没离婚?” “对。”乔知吟的声音从房间传来,严嘉玥这边不大,任何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和好了?”严嘉玥又问。 乔知吟的头从门口冒出来,趴在门沿看着苏祁尧:“算吗?” “那得看苏太太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名分。” 苏祁尧还是没踏入室内,并非他不想,而是严嘉玥不同意,说是不允许没有恋爱关系的男性踏进她的家,而过程乔知吟没有表态,所以他只能在门口干站着。 显得有那么几分卑微。 乔知吟又看向严嘉玥:“如果我说不愿意,那他是不是就得一直在门口站着?” “嗯哼。”严嘉玥翘起二郎腿,“上次未经我同意就把男人带到我的家,这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那次是我睡着了。”乔知吟讪讪笑,“而且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偷亲了你。”严嘉玥漫不经意将自己所见的事情抖露出来,“我在我房间看得一清二楚,要是发生了什么那还得了。” 严嘉玥家原本只有一个房间,后来因为乔知吟住过来所以才用屏风隔成两个空间,私密性还可以,但能从光影注意到对面人的动向。 乔知吟哪里知道这件事,深吸一口气:“还发生了什么?” “他说他想跟你一起睡。”严嘉玥戳穿。 那时他们还在闹离婚期间,彼此约定好保持着距离,发生了这种事无疑等同于一种觊觎。 乔知吟瞪了瞪眼,交代:“那让他继续在门口呆着吧。” 严嘉玥顺势传话:“听见没,你老婆让你罚站。” 她也爽了,若非跟在乔知吟后头,平时她哪里敢用这种语气与苏祁尧说话。 苏祁尧:…… 他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话语权。 直到乔知吟磨磨蹭蹭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已经是半个钟以后,这个过程苏祁尧始终本分得很,她们让他站着那他就站着,烟不敢抽甚至连烟盒都没敢摸。 眼神跟随那头拉着行李箱出来,与严嘉玥又搂又抱交谈着说不完的话的乔知吟,没有不耐烦,反倒温柔等待。 “走了。”乔知吟朝严嘉玥挥了挥手,总算来到苏祁尧身边。 严嘉玥送别她:“回去吧,最好这是最后一次来我这借住。” 苏祁尧默默接过乔知吟的行李,再牵着她的手,同时回答:“以后不会有这个机会。” 电梯内,苏祁尧将行李箱放至一旁,身体往乔知吟身边靠,她缩在角落,他也跟过去,粘人似的贴着她。 乔知吟还不太习惯他这个样子,身体稍显僵硬,只有眼珠子还能向上抬:“你干什么?” “我站了半个小时。”苏祁尧声音很轻,着重突出这件事,“很累。” “你还知道累呀?”乔知吟悄悄笑着,就是想刺激他一下,“偷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累?” “亲你是在充电。”苏祁尧答,头再往下低,“让我再充一会。” 乔知吟推搡着他,干脆捂住他的嘴,“你想得美。” 仅有两个人的电梯给足了他们打闹的空间,偏巧电梯停下,门外站着个陌生的人,两人被迫停下动作与外边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那人犹豫片刻,终还是踏入电梯间,乔知吟赶紧轻推示意苏祁尧,两人并排站,顺道伸手将被他们遗忘的行李箱拉回来。 “现在的小年轻哦。”来人是位大妈,在空气凝固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吐槽,“注意着点场合,这里还有监控呢,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乔知吟耳垂泛着红晕,像是个犯了错受训的学生,同时还责怪似的悄悄拍了拍苏祁尧的手臂。 令人窒息的三人空间总算因“叮”的一声宣告放松,大妈摇了摇头之后缓步踏出去,后头两人还干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电梯门即将合上,乔知吟赶紧摁下开门键,拉着苏祁尧踏出室外。 “你看你看,被抓住了吧。”她娇嗔似的轻哼。 恰巧眼神稍向下瞥,发现什么,脸更涨红些:“你!” 苏祁尧笑着理了下自己的外套,若无其事上车。 再丢给她一句话:“苏太太,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那你以后在外头还是克制点。”乔知吟定下规矩,“别总想着亲我。” 兴许是听见“亲”这个敏感词汇,前排的张助自觉将挡板升上去,乔知吟吓了一跳,惊诧看向苏祁尧。 苏祁尧牵过她的手,“没办法,跟你分开太久,现在牵一下手都会有反应。” 闻声,乔知吟下意识想将手抽回来,但无济于事,总感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果不其然,苏祁尧已经控制她的手落至某处,感受别样的温度。 她已经紧张到有些冒汗,余光里是已经昏暗的天,全是迷离的光影,他们正奔赴Gze酒馆的路上。 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演出活动就要开始。 乔知吟不安看着他,试探性询问:“你等会衣服要是脏了怎么办?” “那只能拜托你了。”苏祁尧揉着她的头发,“不要弄脏。” …… 他们不是第一回在车上,其实有时候乔知吟很喜欢这种感觉,明知道车内即使隔音也无法做到让任何声响都不往外传,所以他们必须将难以克制的音量降至最低,又夹杂在车外的风声引擎声,在这种条件下苏祁尧的轻喘尤其好听。 她喜欢看苏祁尧隐忍的样子,喜欢数着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也喜欢隔着衣物触摸他紧实的肌肉。 更喜欢他即使难耐也会温柔抚摸她的头,甚至还会压低身子,用气音在她耳侧留下一句。 “宝贝真棒。” 演出已然开始,露天的环境能让他们清楚听见那头的歌声,那是乔知吟最爱的组合,也是乔知吟最爱的歌。 谁又能知道,他们就在那辆正经严肃的车内,做着多么猖狂无理智的事情。 混乱的空气因子回归正常时,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乔知吟手中握着几张纸巾仓皇收拾,手还有些抖,一直到下了车还沉浸在方才的氛围中。 苏祁尧已然过来带着她前行,一路饶有兴致盯着她。 忽而道:“纸巾还舍不得扔掉?” 乔知吟才反应过来,迅速小跑到垃圾桶旁,回头与苏祁尧对视。 后者语气悠悠:“我以为你要珍藏。” “变/态。”乔知吟咬牙,跨步往里走。 虽然他们来迟了,但这边依旧留着他们的位置,就在最中间,最靠近舞台的区域。侍从过来上菜的同时还送来了一份蛋糕。 乔知吟还以为是Petrichor准备的,兴奋朝他们招招手,舞台上的人也与她互动,台下不少观众都将目光落至他们。 直到中场休息的间隙,她回头看见满桌与这边菜式不符的法餐时,才明白这些都是苏祁尧安排的。 除此之外,今天全场所有顾客的消费都计入苏祁尧的账上,是他让所有陌生人都为她庆生。今晚是Petrichor的演出,也是乔知吟的生日宴。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 在演出的尾声,Petrichor乐团联合所有顾客一并为了她唱响生日歌,场内灯光皱暗,侍从点亮蜡烛,舞台周围还有烟火,并伴随着最热闹最轰轰烈烈的音乐声,让她成了焦点人物。 她又何时想过自己能有这种待遇。 全场所有人都因她而庆祝,祝福声此起彼伏,有最熟悉的人也有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但她所接收到的皆是善意。 但属于她的生日礼物不止于此。 就在烟火燃得最盛的阶段,漫天的厄瓜多尔玫瑰花瓣降落,扑散至露天酒馆内的每个角落。 他们就在最中央,被最浪漫的花朵包围,发丝上、肩膀上皆是,与歌声、与烟火相融。 当她抬头的霎那,眼里晶莹的波光中倒映着一辆直升飞机——他竟然专门安排了直升飞机替她撒落她喜欢的玫瑰花瓣。 如此高调的一幕,只为了替她庆生。 一向感性的乔知吟已然无法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只觉眼眶模糊,感动也惊叹。 而苏祁尧就牵着她,不出声,只陪着她观赏这极致的一幕,仿佛他仅仅是见证者,而非那个策划的人。 “阿尧……” 乔知吟靠在苏祁尧的肩膀,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在缄默半晌之后告诉他:“有你真好。” 苏祁尧没应她这句话。 这回忍下亲她的冲动,轻拍她的肩膀:“吟吟,生日快乐。” - 这个生日当真是一次重生。 苏祁尧送给乔知吟最好的礼物并非失去他后的自由生活,而是得到他后的全新未来。 离开酒馆之后的乔知吟还沉浸在那种氛围当中,开心到发了条朋友圈分享。 这个夜晚,她回了久违的与苏祁尧的家,看见他亲手栽种的花园。 因为知道是她梦寐以求的花园,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一点一点设计培育的,每一块土壤都是他的心血。 黑夜里的鲜红玫瑰尤其夺目,甚至让背景的繁荣夜景都成了陪衬。 “你上哪找到的这么多厄瓜多尔玫瑰?”乔知吟询问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舍不得分开的苏祁尧。 苏祁尧的答案一向很高傲:“有我得不到的东西么?” 乔知吟笑,她怎么可能读不懂他的一语双关。 松开他的手,小跑到自己房间。 就在即将关门的霎那,苏祁尧的手过来阻止她的动作。 “还分房睡?”苏祁尧道,他身姿懒散,还带着势在必得的惬。 “不行吗?”乔知吟仰头直视他的眼睛,“这里是我的房间。” “你的就是我的。”苏祁尧不允许她拒绝,早在她真正将他赶出去前挤入她的空间,让深刻的吻开启他们的将来。 乔知吟抬手搂住他的肩膀,笑出声,以回应的动作接纳他。 苏祁尧将她抱起,直至躺在床上。 支起身看着身下的她:“做一下有爱的爱?” 知尧 下来, 乔知吟湿漉漉的眸定格在男人身上,手却已经开始解开他的衬衫扣子。 “不喜欢撑着,这样的角度让他既能触碰她的皮肤, 又能更为仔细观察她,“ “在试。”乔知吟只解开最上边几颗扣子, 目光再往下移直至他的胸部肌肉轮廓,指腹 “看来不太好解。, 迅速将自己衬衣扯下来。 他动作重, 只为了脱下, 过程一颗扣子崩坏掉落,在 “衣服不要啦。 “不重要。”已然褪去上衣的苏祁尧又,弯身重复永不厌倦的吻。 推搡的动作早已变成欲拒还迎,面红耳赤。 但没能进行下去, ” “就那, 贪婪吮吸她身上的气息。 “没有。”乔旎中, “洗了澡干净点。” “明白了。”苏祁尧低笑, 又起身,“那我们去浴室。” 明白他捶打他:“我能自己洗,谁要跟你是‘我们’了?” “你不愿意?” 单面玻璃窗前的平台上,随手打开顶上喷头, 水雾带着热气扩散, 瞬间拍湿身上衣物。 ,一缕一缕往下滴着水, 下颚又这么被托住, 张嘴在水柱缝隙中呼吸的间隙,男。 ,又在齿缝间来回挑动, 本就是热水,又不断升温。 也不知道在哪个间隙,她听见男人说:“晚了,你已 周遭水流声音大,热,前边说了什么她全都忘了。可当衣物彻底褪去,增生,当身体不自觉向后仰,控制不住轻颤的时候。 她才知道—— 他”,变成了“我们”。 - 乔知吟其实并不喜欢在浴室内,最主要子。 即使再熟悉这项事情,她也很难做到 可苏祁尧很喜欢。 他一个人欣赏不够,总会带上她,看狂,看他们是如何表达爱意。 譬如当下,她无力的趴在台前,五指撑开摁在镜子上,她不想看自己,便低着头, 可背后也被压下来的人抱住,他宽大的掌心上移,直至手背,与她共同在洁。 其余的动作有所滞缓,却又在喘气之时,另一摩梭,带领着她侧头,看着被雾气 那是朦胧的,面容,此时的他们都算不上精致,头发是一致的湿与狼狈,频率也是一致的快慢。 “ 可当下男人低头,竟在她 “啊!” “嘶。” 两 条件反射地,她想躲,可也是条件反射地, 此着,否则一定会腿软到往下跌。 “别 “你咬我干什么?”。 “怪我, ,穿过她的腿,控制着她完全抱起来,转了个身,变成他坐着,而她背坐在他身上。 他侧着吻他方才咬过的地方果都很甜。” - 室的。 浴室门被无情反锁,他身上还有沐浴露的痕迹,但乔知吟才不管,独留下的狼藉。 如今温情一过,当摸到台面上角落里乃迹时都让她加深对某个人的怨气。 她忘了拿衣服进浴室,只能披着条浴巾,甚至推备。 ,床头柜旁多了杯牛奶,男人站在窗前,下半身仅缠着条浴巾。 “你也走。 转过身,倚靠着双手微张,等着她走过去抱他。 乔知吟犹豫了一会,表情是不情不愿的,但 同时问 “你不也没穿?”苏祁尧笑,伸手接住过来的她,揽 吟反驳,明明分开时对他越想越闹心,但见到他时又不自觉撒起娇来。 “都在家里,穿什么?”苏祁尧反问,漫无目的把玩她的头发,?” 乔知吟话,头埋进他的肩膀,伸手捂着他的嘴。 可当下,她又觉得不间,又因为靠的近,所以她那没有被浴巾覆盖的大腿处 “你,它!。 苏了,见到你就会有反应。” “不过这算揉了揉腰间,“你今晚不想要那就不要,别太累了。” 乔知吟又趴了回去,指尖怎么这么贴心?” 苏祁尧摁住这就算贴心了?” “嗯。”乔知吟点点头,“你” “之前怎样?” 手腕回到床上,将牛奶递给她,又在她的腰后放了几个柔软的抱枕,哪怕她的重 他靠着床,她靠着他,灯光昏暗,周围静谧, 乔知吟想了想:交流,一见面你就只想跟我做。” 苏祁尧沉默须臾会理我。” 乔这么想的?” 她之前很害怕苏祁尧,他们之动。 坦白说,祁尧,因为那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温柔,可在很多时候,他总取,表现出来的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态度。 她又不喜欢这样的苏祁尧,时常让她怀疑他是的工具。 如今她才知道苏祁尧会回应他,让他也感受到她的存在。 事。 苏祁尧弯唇,温柔捏了捏她的手, 乔知吟搂住他的腰,窝在他的臂膀中,。” 跟无爱的性之间的区别,从身体的交流,进一步延展至灵魂的交流。 乔知吟在苏祁尧的怀里翻了个身,身上那本作而往下坠,几乎走光。 苏祁尧仅瞥了眼,只能迅速收回目光,边上拉。 而乔,手边摸到自己的手机,在他的怀里翻了翻。 她说,顺道将手机屏幕向苏祁尧那边展示。 。” “他们trichor的演出票。” 丈夫。” “你少来。”乔知吟笑,注意力全然在手机上,“不过你知道吗,他们知 苏:“为什么?” “不知道,他们都没吟随口回答。 继而闻到烟味,侧中吐出白色烟雾,扩散在他们中间。 不知道为何,她只 乔知吟问他。 ” ” 苏祁尧没回答,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没能将烟递给她,反之扣着她的头,以味传给她。 香烟是苦的,很呛,感,恰好驱散了那抹苦。 “烟会上瘾,别抽。”他道, 乔知吟抿唇感受那股烟味,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抽烟,可转念一想,这或许是苏发泄的方式,心又沉了下来。 见苏祁尧再次吸了口烟,是很喜欢烟味。” 闻声,苏祁尧动作止住,此停滞。 “太呛,不好闻,知吟道,又转折,“有那么一刻,我希望你戒烟,可戒烟太难了,我又 话掐灭,那最后一口烟没能入肺,俨然全数吐出。 伴脆的字:“戒。” 乔知吟有些 “对身体不好,尧应允,他一向说到做到,完全的真实性,“毕竟你就我这么一个丈夫,我还不想让你成为寡妇。” 此前的他人,做事不需要考虑后果,时常觉得就这么逝去都无所谓。 可现在身边多了个人,他承认他贪心了些许,想 康,才能满足自己的欲/念。 “那你以后跟我一起爱上吃糖吧。”乔,“都说烟瘾犯了的时候吃糖是很好的解决办法。” “好。” “还有啊,戒烟最重要中,你那群朋友们烟瘾都很重,要不”乔知吟认真出谋划策。 ” 乔知吟瞥活动,比如说爬山、游泳、钓鱼。” 苏祁尧顺势接过话:“遵命,出去。” “我看你就是想让我约你。 苏祁尧也不狡辩,反而在她腰间轻掐瘾的办法只有一个。” “往旁边躲,身上的浴巾随着她的动作彻底滑落。 ,隐着迷离,似瘾又犯了。 “那就是。” 盖,稍微抵着她,眼神看得入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