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档案:普罗旺斯》 第287章 缝隙 这时,还被戏称为“普罗旺斯皇帝”“凯宝”“社交媒体治城”的天童凯伊同学,还在应付阿波罗音乐节。 圣阿加莎女子学院空荡荡的,多数学生正在无条有紊地进行演出训练,时不时爆发出几声打破音乐的枪响,接连几句助敌托邦士气、灭自己威风的抱怨。 而用于礼拜的大教堂静谧无人,唯有灰粉色的长发垂在花纹地毯上,圣母像下,圣园 娅跪倒在地,双手抱住,交叉握紧。 本来,她就因为签歪了和凯撒集团明面上的协定,导致圣阿加莎被迫参赛(怪不得在签字书上写下那个“IA”茶发人偶一直瞪她呢),被校内一阵声讨,怀疑智商。正好此时不在“同学”们面前现身,避免加重双方的心烦意乱。 “呼哧.....呼哧.....啊,啊啊,原谅我.....” 据她所知,所谓“基督教”下有名为“鞭身”的仪式和教派,通过鞭打自己带来肉身痛苦,以“进入圣灵”,洗涤罪孽。 然而她买来鞭子放在桌上没到半天,伊卡洛斯的记者便发出了breaking news《母S差不多得了!新任圣阿会长疑似靠公开癖好以立威!》她只好放弃了这一点子。 然而她压根不需要任何道具,她的苦痛层面远在这刀枪不入的肉体之上。 ——她在凭意念膨胀自己的光环,释放力量。一个学生有意识地操纵光环,如同强令一个残疾了半辈子的人活动幻肢,强令一个生理性别为女的人〇起。这绝非精神力等闲之辈能做到的事情。 她多少次趁人不注意,怀着万分的悔改之心,在这神性最浓厚之地进行尝试了?十次二十次?三十三六十六次?她数不清了,然而至今她终于有了收获。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次痛彻灵魂。在外人看来,她像是撕裂了自己的光环。对学生来说,就像是不死人挖出心脏然后亲手把它捣碎成酱。 她——“圣园未花”——的光环本来就是一等一的强大,在所谓的“色彩”入侵后,更是超越了量级。这给了她做出这一行为的可能性。 重力的密度超出了这空间能承受的范围,如液体一般的黑洞在空中炸裂,将她并不高大的身子整个包裹,乌墨色的流质淹没粉灰色的身影,在这个城市的空间中,硬生生挖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缺口。 存在于“普罗旺斯”的“圣园娅”暂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缝隙”中一个有意识的漂泊者。 凭借自己的光环之力,超越位面,这是有可能的,只不过,“用手指之血来写书写信”不足以比喻这一行为,它更像是“抽出自己的肋骨,来搭建供攀爬的梯子”。 “成功了.....成功了!” 她眼前的圣母像和名为”圣·阿加莎逆强〇异教徒”的壁画扭曲不见,那片她曾经历过的,上下颠倒不分昼夜的黑红色空间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喜悦暂时盖过身心的剧痛,而沉重的心情又压住喜悦。四处都是电子噪音和无名的低鸣,娅站起来在没有方位的空间中缓慢迈步。 然而很快她捕捉到了一个清晰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谁的,虽然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缝隙之神(God of the gaps) 古典的论证上帝存在性的神学概念。科学理性的理解,总会与世界的全貌之间存在缝隙(Gap),而这缝隙便是上帝栖息的场所。 科学一日为世界留下未知,神便会一日在这缝隙中存在,宗教便一日拥有发展和传播的空间。” “但,换个角度理解,如果一个世界的实然和它的理想态、它的‘应然’永远有缝隙,就像一个作品的原貌无法满足一个人对它的期望。这道缝隙何尝不是留给多事的创作者们的肥沃土壤呢——我们一般称之为“同人”。 “哦呵呵,你们的历史中,曾有一位不可一世、号称上帝已死的哲学家,说过修士们塞进‘缝隙’的,不过是阴谋和坏心罢了。只能苟活于缝隙中的神无异于臭虫。”娅恶狠狠地回应天空道——如果这缝隙真的有“天空”可言的话。 顺提,她曾倒着把那几本哲学书看了半天,被茶发玩偶狠狠嘲笑了一番。现在那几本书里还夹着狗血爱情小说和天童凯伊的照片。 成功凭自己之力进入这个空间——不,“世界间的缝隙”——娅终于有空定睛观察高楼大厦的投影间暗红色的漩涡们,各种枪炮声与嬉笑怒骂从中传出。, .......怎么,她听见最多的、从各世界传出的声音好像是娇〇啊。 她不再听了。因为她看到如同放慢速度的子弹一样的幻影,从她身边游荡而过。她能认出来那是她的同学们。与她不同,“它们”几乎没有意识,只是盲目地在缝隙中巡游。 “这些都是零碎的神名文字,有人太喜欢刷Hard本了。” 娅听见静静坐在自己肩头的茶发布偶说道。她甚至没注意到它和金发布偶的跟随。 “这么危险的地方也要蹭过来吗?先说好,倘若向外人走漏消息,我不会手下留情。”她冷面威胁道。 “无论什么样的羔羊都有与自己的羊群陪伴的权利。”金发布偶在空气中写道。茶发布偶解释了她的谜语:“圣...她的意思是我们至少和...圣园未花是朋友。” “朋友吗,你们,不,我们的存在形式,和这些僵尸一样的神性粉末有什么区别呢?最多是‘*1’和‘*10’的区别。活动赠送和扭蛋重复的的区别。” 娅低头怅然道,那些幻影如同透明一般从她身边穿过。 “没时间磨蹭了。”以自己的力量作为连通世界的纽带,娅觉得如同站在正活动的两个大陆板块之间,无力感和撕裂感正在漫卷她的身躯。 “我要找的.....是......这无数的‘拟像’中原初的那个。” 她本想调动哲学书的知识拽出一句“不过,在无穷的复制中,逆像和本体已经没区别了。无所谓哪个是原本。” 然而她没力气再多说话。全力在不分东南西北的世界中运动,集中注意力寻找线索。 没想到根本不难,娅很快便找到了端倪。 她看到暗红中有一道醒目的蔚蓝色的,如同运输通道一般的粗曲线,贯穿虚无连接着遥远的两岸。 各种礼物,虽然大多是大的水晶埴轮和小的水晶埴轮以及超大的水晶埴轮,正在这条跨界的通道中被传送着。 这时候天童凯伊刚解锁【制造】系统,正在乐此不疲地造着水晶埴轮逗女同学脸红,多有少年感的爱好啊。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她顺着这个蔚蓝色的通道,跑向遥远无边的彼方,连颓败的翅膀都开始发力,这条通道长得好像没有终点,切身的疲惫感袭来,她靠着回想站在圣三一的审判席的场景才坚持下来。 在追逐的过程中她有意触碰了那通道,光束化作蔚蓝色的粉末黏在她手上,这是她熟悉的“感觉”,她发现自己可以像操纵光环一样干扰这光束,于是通过“超位面的作弊”诱骗某人的计划在她脑中形成了雏形。 “到此为止吧,亲爱的会长小姐,前面,不是你该涉足的领域了。” 猝不及防,她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透过她遮天蔽日的黑影,她望见了蔚蓝色曙光之源,啊,她梦寐以求但是已经无颜、也无法回去的故乡之城!现在只差几步。, “这章鱼一样,充满百鬼夜行或万叶集风格的触角,是缝隙带给你的礼物对吧?【权力】总是被比作【触手】,所以这可真是最最最适合你的‘兽化’。” 她停下,充满敌意地望着来者,两个布偶惴惴不安,害怕她闹出太大动静。 “你想自己逃走吗,给‘他’好不容易平定的基沃托斯再带来灾厄?” 粉发的眯眯眼居高临下看着娅,虽然缝隙中不分高低。语气中满是嘲讽,“嘛,身为总学生会会长,我不在意一两个人‘润’回去。不过你,旧世界线的公主小姐——你回去之后,只会被城市的光环修正力抹杀。” “我还以为是谁呢,呀~这不是基沃托斯头等愚笨的政变者、普罗旺斯的甩手掌柜吗???” 娅重振精神,言语反击道,“——‘不知火花耶’。再怎么说,也算是在两个学园都市当过大会长,没想到在这地狱里,竟然愿意当守门的三头犬。” “一个把两个城市都闹得鸡犬不宁的恶劣学生,也配说我吗?你看看自己把圣阿加莎治理成什么样子,老会长看了都要摇头哇。” 不知火花耶,或是说“花丸 燐火”眯着眼笑道。血红的阴影中无数触手按照她的意愿爬出,气势汹汹包围了娅。, “这就是你的本事!”娅毫无惧意,瞪大眼睛谑笑她,“联邦学生会长大人愿意牺牲自己姓名,把歪曲的世界重置,再看看你呢?篡位者?你有什么本事?普罗旺斯在你手下很健康吗?” “我的权力没你想的那么大,我的根本使命也不是当什么会长,不谙世事的圣园同学。”花丸燐火淡然道。 “说起你的政变,更是被我们私下当做笑话的事!”压抑已久,娅攻击力全开,不顾一切嘲讽着眼前的拦路者。 “能力不足,野心不足,人心不足,人力不足、资金不足、武装力量不足、潜伏的耐心也不足——你的事变必定失败,沦为阶下囚,和你这种虫豸怎么能搞好政治呢?Dead as a doornail~”‘ 娅用了很“圣三一”的俚语,以暗示对方这已经不是“普罗旺斯”的领域了。 “凯撒集团、保安、SRT的几个学生,你政变就靠这点势力当后台呀。看我仅仅派出我们圣阿加莎的坦克就足够把总学生会轰上天!” 对方暂时一言不发,娅便不依不饶。 “我的计划可不像你那么单薄。目的,也不是为了‘自己掌权’这么无趣的事情。我的目的是高尚无私的,是对自己过错的赎罪。啊,赎罪!” “切。说的好像你有掌权的能力一样,蠢货。”娅听见她咬牙道, “把好好的圣阿加莎弄的鸡飞狗跳,对标圣三一的宗教学校,却成了混乱之源,那些数据,我看在眼里。圣园小姐,你的学力,报考我们联邦学生会,第一轮面就会被刷下去,哎。你知道我当时‘申论’考了多少分吗?” 压根不想听花丸显摆校招成绩,娅直接亮出了枪指向她:“让开,我要做的事,可不是一个本该关在瓦尔基里地下的犯人能理解的。” “结果上看,任何一城的治安我都没有管好——” 娅看到不知火花耶,不,花丸燐火微微睁开了眼,眼神中是无穷的锐气, “——但至少我要管好两城间的平衡。” 如同长矛一样的触手从背后向娅刺来,她没有转头,一手抓住触手将它掰断,扔到虚空之中。 接踵而至的是铺天盖地的阴影,然而它们都被娅头顶扩大的黑洞所压抑,无法靠前。 “呀呀,作为总学生会会长只有这点战力吗,萌萌手枪人有什么外力援助也还是手枪人呢,真后悔,早知道我直接把这个位置抢过来玩。”娅微笑着一步步逼近她。 “......”然而燐火却无奈地扶了扶额头,“你觉得在这种背景设定下,触手只能把人缠住黏住吗?我看你才是被普罗旺斯同化了,只知道看万叶集的同人本——” “!!?”太滑稽了,娅看到瞬间各个触手都抄起了自动步枪,细细的末端扣动扳机。在不分高低的世界中,子弹铺天盖地向她打去。她在三维角度收到无死角的围击。 “切.....不过是,本地产的普通子弹,我能拌在米饭里吃下的东西。”娅用翅膀和双手护住自己和两个布偶——她其实没必要保护它们吧? 倘若全力以赴,她有自信靠着“色彩”把眼前的触手怪打回缝隙中的碎片,然而,维系她本人进入这里,已然消耗了太多力量。 然而攻击很快便停止了,燐火“啧”了一声,嫌弃地说道:“我可不想一夜之后看到圣阿加莎会长无缘无故失踪的报道,惹来一堆麻烦事。自己回去吧。” 娅感到巨大的推力让她远离了那蔚蓝色的入口。燐火的身影也逐渐变得透明,临消失前,还用似有似无的声音与她约法三章:“我不管你在缝隙或者圣阿加莎折腾什么,但是你别想跨过我回到基沃托斯。亲爱的圣园未花同学,总学生会会议上见。” “哼,哼哼哼,蠢货。”见她逐渐淡去,娅喘了两口气,低头,捂脸笑道,“这就是眼界的限制,她以为,是我本人想‘润’吗?我需要的仅仅是确认目的地罢了。” “......我不确定这是’他’想要你采取的方法。”茶发布偶默默说道,娅没有听清。 “现在只需我收缩光环的力量,便能如弹皮筋一样被甩回那座虚伪之城吧。”娅望了望四面八方流动着的“碎片”们,有了新主意。 “不过.....为了让计划更顺利,避免重蹈我们‘不知火会长’的前辙,试着多准备些帮手也无妨。.” 从此以后,学院里便诞生了在深夜的圣阿加莎大教堂,能听见合唱班低鸣,见到疑似死者幻象的诡异传说。 第288章 堕天 “所有宗教中都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观念,因果报应,无论是业力(karma)、灵魂(Atman)还是乘负说,它们都指向了......”天童凯伊按照讲义上着课, “甚至在圣阿加莎的教义里,也因为最终审判的存在而暗含关于善有善报的终极假设.......等下,这段‘进天堂便能获得72个如同天童凯伊一样的处男服侍‘是什么鬼啊?” 【“好像是圣阿新制定的教义呢,顺提原本是144个、因为你提倡节约才打了五折。上帝的经费也有限啊。”】 “......总之,大家来依照因果报应举例子吧。玛丽安?” “是喵!因为各教派的大家不断忍耐吞并欲和暴力冲动,同时忍让退步,才能换来最后来之不易的校内和平呢。”(“嗯,是个正例,露娜?”) “啊,因为我屡次上课没认真听讲,最后的考试不及格,被凯伊老师惩罚了。”(“也算个反例吧。”“哦呋呋,但是如果‘惩罚’是奖励的话就不成逻辑了。”“请惩罚我凯伊老师。”) “那个....因为我和凯伊同学不断重复着上课、下课的日常,所以好感度逐渐上升最后.......”(“......我们进入下一节。”“太恋爱脑了阳菜。”“没人请你说话喵空崎同学想秀恩爱请去忏悔室或审讯室秀不要在课堂上谢谢喵。”) 上课上到这里时,如同透明空气一样的她看到黑汤 梓一言不发。 —————————— “如果上帝不存在,那么一切都会被允许。” 在圣阿加莎无人的塔顶,圣园 娅再一次任由头顶的黑洞将她带到缝隙之中。她念诵着刚读到的某位作家的名言分散注意力。 每次进入超位面的缝隙,都会给她带来灵魂上的痛苦和脱力感, “然而——‘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能适应。’”依然是那位作家的话。 又一次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她擦了擦额头上汗珠道。这种程度的疼痛她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赌瘾犯了啊!我要打牌,安娜!”或许同样是那位作家的话。 娅在暗红色的混沌空间站稳脚,等待眩晕感过去,然后——继续心无旁骛地继续她的伟大事业。 她在修建通道——就在那蔚蓝色的传输着礼物和战术BD的旁边,这条闪烁着暗淡的粉色光的“通道”已然完成了大多半,与蔚蓝色的那条通往同一个目的地。 而这人工通道的建材,是名为“圣园 娅”的学生的光环之力,她灵魂的血肉。娅用发着光的双手延长着通道的长度,这个动作曾经被茶发布偶吐槽像是“〇大管”,于是她再不想带它来到这了。 这通道每长一寸,娅头顶的光环便颤抖着萎缩一点,她的身形也随之消瘦,翅膀的颜色也越来越深。 她曾以为自己和“色彩”“强强联手”,能源便是无穷无尽的。一个是足以撂倒半个学校的怪力学生,一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界外怪物。实际上,她高估了自己的能量,高估了自己作为“学生”的精神力上限。 她只能通过不断撤退休息,来保证自己不半道夭亡,虽然这越来越频繁的休息,严重延误了“工期”。凯伊的一百节课都要讲完了。 “.......” 今天也是和往常一样,她感受着背后神名文字碎片的流动,以及各个遥远的彼方传来的各种声音,包括“大叔觉得生下来也可以哦”或“这样sensei就成共犯啦!”之流。 “.....没什么问题,圣园,不要质问自己了。”她眨了眨被黑眼圈包围的眼,自言自语道,“我建造的是一艘现代的诺亚方舟,为了——” 毫无征兆,毫无铺垫,毫无感知,她看到反着五彩若琉璃光的尖锐羽毛,刺向她身边。 每一片都尖锐如刀,足以给她带来不浅的伤口,然而没有一片羽毛直接命中她,而是描边一样擦着她身体飞过,这完全是挑衅。 “——!!” 当她感受到身后强大神性存在时,已经晚了,她知道这出自“身体”的羽刃,威力绝非工业子弹能比,如果对方有意,她已经被先手打个半死,狼狈地退回普罗旺斯,然后费尽脑汁想法向茶会解释自己的伤势。 然而对方没有动手,只是用无光的眼看着她,在这没有维度的空间里,圣园 娅竟然感到自己需要抬头仰视她。 白如被圣油浸润的翅膀布满蛛网状裂痕,裂隙里渗出五彩斑斓的磷光,仿佛,教堂的玫瑰彩绘玻璃被打碎,淋到她身上,刺进她骨里,形成的片片伤口。 她永恒的没有表情的脸,如同石膏,俊俏端正却没有生气。原本就锐利闪着紫光的瞳孔如今多了太多恶意,成为天使沙利叶的邪眼。银白色的袍服嵌着银饰,和圣水炸弹,她全身都如明月本身一样发光,然而这光却因为死气沉沉而显得如月之暗面,如,死去的月亮。 被削短的突击步枪瞄准着娅,她却在注视她的光环。 原本新月形状的光环,如同被蚕食一样剩下黯然的小半,上面象征着和平的橄榄叶全部脱落,只剩下了子弹形状的突刺。 “啊,无论是堕天使,还是死之天使,你这人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不祥和不幸的气息。”娅歪头笑着说道,“你是在诸多世界巡逻,无意间找到我这个仇人了呢?还是说——你所属的世界已经千疮百孔,无家可归了。” ——然而手中的冲锋枪忽地向这个不速之客开火。 可惜为时已晚,对方已经默不作声来到她身后。每到这时,娅都会又急又气地埋怨自己已经虚弱至极的身体,怎么谁也打不过?但是为了她的大业,她不得不放弃自己本人的战力,甘愿低人一头。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请问找我有何贵干呢,嗯,堕天使同学?”娅放下枪,一动不动,用看似平常的语气问道。 “换个更‘官方’的叫法吧,能够记录在什亭之匣的那种——”她语气中多了一丝挑拨,“白洲 梓(恐怖)同学。” “......” 娅感到如同死亡本身一样的寒气爬上她的脖子。 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一旦感知到攻击,她会立刻逃回普罗旺斯,即便力量再虚弱,她也有自信保住命,她的生命还不能在这里交代。 “未花。” 但是,对方没有动手,而是贴近如同咬耳朵一样,对娅低语。她的声音是更冷淡更没有感情的白洲梓,她呼唤的是娅原本的名字,这给了娅当头一棒。 “你知道吧。理论上,一般的武器,一般的火药很难杀害有光环庇护的学生,但仅仅是‘理论上’。” 娅开始冒冷汗,她似乎被定在了原地,不能动弹,被迫聆听这她不愿面对的耳语。 “但,如果数量超过了‘理论上’呢?” “你知道,那天的伊甸园条约签订现场,空崎日奈在被打碎光环前受了多少伤?” “——”娅当然知道是谁协助了那场动乱。她甚至知道哪怕在被修订的时间线,那个格黑娜委员长都受了险些要命的重伤。 “但她也不过是个代表,代表着,由你引发的‘伊甸园条约’动乱而受害的同学们。身体强大如她都没能挺住,你知道条约破碎前后,有多少同学伤亡吗?” “......我知道。”娅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如果不是因为没力气,她会咆哮着回答她,“那个数据.....在我的审判会上被提了太多次了。” “这是基沃托斯的事情,你固然知道——但是,有你不知道的。”“梓”的声音突然变调,变得无比凛冽而决绝,“你知道普罗旺斯将会死多少同学吗?” “........‘同学’么,我不把它们当作独立的人看。” “那我呢,未花同学?她听见“梓”语气平淡地质问她,仿佛直击她内心的最深处,“你一手打造的怪物和接班者。又算什么?现在在这缝隙中同你说话的是什么?说啊?” “.......” “你二度利用我,这无所谓。”娅听见她漠然道,随即有些激动,“但是,你知道有些人被你二度害死了吗!” “.......” 接下来的话近乎训诫:“光环能承受的子弹有上限,凡事也是如此,应该有度。可是你的所作所为没有度!因为你天生就是对‘度’没有感知力的学生!” 娅又一次听见了审判的结果:“圣园娅,你就是被造物主驱逐的,已经背负原罪的,有了弱点的人类,你再回不到伊甸了,再回不到乐园了。” “我知道,你本来就是‘复仇的天使’,想要报复我,就照做吧。”娅喃喃道,好像放弃抵抗。 “我不会动你的一根毫毛。”“梓”的回答出乎她意料,“我只是,把你对我做的事情奉还而已。这便是因果报应。” 身边的冷气逐渐消失,融进缝隙的乱流中去。 “会有人替我降下审判的。”这是娅听见的最后之语。 “...好了,一点点小插曲后,还是得继续干活啊。”娅只愣了一小会便重拾工作,自言自语道。当年她被关禁闭时,也说着这样的话。 “因果,因果.......”然而今天她不住地念叨起这个词。 “哈哈哈。”她忽然为见到了堕天使而高兴,“按照因果论,在至少一条时间线上我赢了你啊,‘凯伊老师’。” 第289章 诡叙 她今天也在听天童凯伊上写作课。 “‘叙述诡计’是创作中的一种叙事手法,指作者通过刻意操控叙事方法,故意误导读者对故事真相的认知,最终通过反转或揭示隐藏信息,来制造出人意料的戏剧效果。” 装饰着鎏金和彩绘的窗外,私立圣阿加莎女子学院似乎硝烟弥漫,无名的不安的乌云伏于绿茵地上。 这种气氛,按说在这里并不奇怪,它可能源自几个教派间因食堂的饭菜(或赎罪券的分赃)等原因大起干戈,亦或有人偷偷在教堂后面以献祭羔羊为由嗯造烤羊肉,总之不会是大事。 然而,如今由各路流言蜚语引起的惶恐并非平日的小打小闹能比。 “上节课,我给大家布置了‘运用叙述诡计’写小作文的作业,现在上交吧。” 不过,即便外面再波谲云诡,背负着使命的“提高班”学生依旧按照自己的个性完成了作业,她们一一上前,将写着不同风格字迹的小本递给台上的凯伊,并由他在课上点评。 “阳菜同学,很好地运用了‘视角拼贴’之法呢。把一个侦探故事讲得疑云重重。” 她听见凯伊在短暂阅读后,当场开始逐个评价她们的作品。啊,这时候他含笑的表情是如此温柔,这看似只有五人的课堂,氛围如同假日时的闲聊。没有女孩子会因为当堂念自己的文章感到害羞。 “你写了一个风纪委员追查失踪的镇校之宝,黄金鲤鱼的故事。”他几乎是翘着二郎腿享受一样念着, “每个社团都各执一词。美食部以‘那种鱼狗都不吃’为由谢绝了查证,并举报只有外派社会喜欢金色的玩意;外派社隐瞒了什么收账信息,并说开发部案发当日故意调转了监控;开发部则说那天在监控里看到了美食部的身影.......” “最后,学生会以‘有失学校脸面’为理由强制停止了你的活动,一切都归于未知。然而当晚,你在食堂吃烤鱼时发现那眼珠有些熟悉......” “没错,凯老师,没有任何一个视点提供了准确信息,读者需要自己整合。”好像越来越自信的阳菜对自己作品很满意,“虽然即便整合了信息,也没有唯一真相。” 其实唯一真相,就是学生会美食部外派社开发部四个社团联合起来逗他X的风纪委员玩儿,全是一伙的!她的笑容掩藏了心中少有的粗口。 “你的笔触很有感情,好像你身历其境。”凯伊翻着那紫罗兰色的小作业本。 写的时候确实感到像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事。阳菜想。 “下一个,黑汤梓。”她看见凯伊又打开了另一个黑白色,画着既可爱又可怖的骷髅头的本子,“很典型的‘角色误导’。” “何为‘故事内角色’?何为‘叙述者’?只要搞混这两个概念,读者便会晕头转向.......” 凯伊简评两句,偷偷抬眉,却见僵硬地端坐的梓没有反应, “你讲了一个女孩重归故里寻找亲人,却一直被家人忽视的故事,只有镇上一个流浪女愿意理你——结局当然是主人公和流浪女早就死去了,她们两个都是游离人间的幽灵。你没有什么想分享的吗?” “见谅。老师。”水晶一样的眼眸满是复杂的裂痕,看起来梓不愿多语,“我只是觉得,,发现自己的真实性质不是什么好事。” “也可以是好事,记住了,A-ZU-SA。”凯伊拖着长音念了“梓”的读音,然后开始下一本封面干净神圣的小本的阅读。 “‘混淆虚实’,玛丽安同学用得非常好。” “是的,天童凯伊老师!”伊丽莎白·玛丽安听见凯伊点她,带着有些紧张的元气站起来。 “一个年迈的修女爱向后辈吹嘘:她当过地下偶像,当过黑帮大佬,当过学院领袖,因为上帝感召才浪女回头。而她死后,子孙才发现她终其一生都没离开过故乡,一切故事都是她临终的关于自己人生多样性的幻想.......” “是的,老师。里面的内容都是我本人平日的真实幻想!”玛丽安像接受了什么表扬一样喜悦。 .......在“修道院和一个男信徒偷情”和“把自己卡在忏悔室的墙壁上”也是吗?凯伊原谅她了,可能写下这些话语时她正处于猫娘总会有的那几天,根本不自知。 “真实和虚构的边际在哪,我们永远不知。玛丽安同学自可去追逐幻想。” 他又进行了小结,然后,天童凯伊拿出平板点开露娜发来的文本文档。排版乱得像是被破片手雷炸过。 “考虑到贵杜霍波尔派的个性,我就不重申‘要求提交纸质版’的要求了,露娜同学。”虽然露娜看似最让他头疼,但他仍能以宠爱亲妹妹一样的胸襟对待她。 “拜托你写些三观正的东西——你以第一人称视角,写了一个颇有权威的神棍,号称要从末日中拯救世人,事实上,她做的一直是害人性命的事。结局揭露她不过是个疯子而已。” “你这就是在影射当今天子!.......不,学生会会长!”凯伊把平板摔下时的表情足以做成表情包上传到Momotalk。 “哦呋呋,老师。这就是所谓‘不可靠叙述者’啊。” 她觉得阿斯特·范德比尔特·Q·露娜的小恶魔一样的笑声越来越深不可测,“再说,万一我影射的不是圣园会长呢?” “至少露娜同学说到点子上了,说白了,所有的‘叙述诡计’都是由‘叙述者’的不可靠造成的。” 凯伊不会和露娜计较,他会顺着她的话头由浅入深,“叙述者随意操控时序、视角、虚实、维度、细节,任何平淡的故事都能变得错综复杂、伏脉千里......” 她又在这小小的班级里听完了一节课。她在虚空中苦笑一下,叹气,感慨这就是她曾错过的青春。还好在这里补上了。 他到现在才通过了她的考验,她不能自已,踏着无声的步伐走上台,从后面轻搂凯伊,那后发的形状,是她在某间小屋发呆发愣时常见的。 “如果‘基沃托斯’和‘普罗旺斯’本身就是叙述诡计呢?”她轻语道。 第290章 割礼 在小鸟游隼的印象里,上一次他如此急迫地使用胶带,是拼贴那张海报的时候。 那张海报,是那个学姐的遗物。灵魂中两个“ta”,都不愿意回想的名字。 然而,头顶那朵和空崎阳菜比拼时戴上的花朵,却不停地提示着她的姓氏,让隼时常分心。 他偷偷调动瓦尔基里人力和库存,用长得不能再长的警用胶带,在圣阿加莎的“圣地”(敌托邦的“铁锈带”)外拉了超长的边界。 一般来说,警用胶带上会写“KEEP OUT!”,但是,这种词汇对普罗旺斯学生来说太礼貌了,所以它上面改写了“F**K OFF!” 结果,这个F**K后面的隐藏意思,让这胶带在警用以外,又在圣阿加莎成了地下时尚服装,大肆偷偷生产,不再是瓦尔基里警局专用。所以即便用了胶带,也不会暴露他瓦尔基里的身份。 因为按照公法,瓦尔基里不太好这样高调地插手两校战事。这也是为什么隼依旧戴着劫匪头罩,穿着水蓝色领带的水手服。 这些天来,他不分昼夜驻守这条边界,不允许两校的任何学生跨过边界一步。 不过,似乎敌托邦那边驻守的都是敷衍了事的值日生,她们的最强攻击是用无人机投射圣园娅骑马恶搞图,对主动进攻毫无兴致。平安度过内乱和学员交流会后,她们全校的战斗欲又一次减少了。 但圣阿加莎则不同,隼不知多少次以一己之力阻止了脸上涂血的圣阿学生冲锋。 以独身之力战平千军、克服一校,这便是全力以赴的他的作战力。 “不行了.......腰疼。” 但即便是他也有力尽的一刻。这个晚上,小鸟游隼抱着霰弹枪坐在废铁搭建的掩体后,满心都是对总学生会不负责任的谩骂。 “如果能活过此劫,圣阿和敌托邦和解,必须要求总学生会建立一个更有力、更实际、更民主的组织......” 他畅想未来,已经给那个组织起好了名字。 “联合校。” 他闻着自己身上刺鼻的男人汗臭味,继续规划着, “选出‘常任理事校’负责日常事务.......由圣阿加莎和敌托邦担任,简称‘二常’,恐怕第十缪斯会反对,因为‘二’不是代表天才的奇数,那只能拿山海经过来当‘三常’了........” 畅想还没结束,他的呆毛直竖,一阵寒气席卷了光秃秃的战场,他知道这是凭借战斗本能感受到的,圣阿加莎进攻的前兆。 然而,他的强者直觉又告诉他,光环不自主的战栗,说明要来的是比人山人海更恐怖之物。 他骤然起身,将象征荷鲁斯的枪与盾举起,警惕地看着四周的残枝破楼投射的阴影。 他好像听见了寒鸦的一声惊叫,接着,四处的黑暗如江水汇流般聚拢。成为人形。他觉得,他度过的一个个战场午夜再黑暗,也比不过来者黑洞一样的光环黑暗。 “贵安,小鸟游‘隼’局长。” 圣园 娅,单枪匹马,从背后哥特式的建筑群的阴影中信步走来。没有任何茶会学生相随,连布偶都没有携带。 暗淡失色的羽翼,吞噬光明的光环,空虚又癫狂的眼瞳,这便是圣阿加莎如今的学生会长,战乱的发起者,大权的独掌人....... “...圣园会长,你为什么大晚上戴着个墨镜?” 隼没必要再在她面前遮掩自己,他摘下头套困惑道。 “啊哈,我不想看到穿着水手服的胡茬大叔,脏了自己的眼——就这么简单。”虽然外貌有些滑稽,但娅的语气仍满是尖刺。 “真的吗?我咋听说,你在普罗旺斯未曾直视过天童凯伊以外的任何男性呢,真是少女中的少女,贞妇中的贞妇。”隼回以颜色。 “连女人都不是的先生,闭嘴。”娅步步逼近,“瓦尔基里何权干涉我校进攻?” “换个城市你还要捣乱吗?圣园 未-花。”隼面部的肌肉显现出来。 “臭粉毛!”从贵族学校首脑到颠婆,娅转换得很快很自然,“我知道的,论惹麻烦你逊色于我吗?‘阿拜多斯肘击王’称号是怎么来的。” “明明你也是粉毛......算了。现在不是了。” “我无法理解一个‘自知者’,为何能这样泰然。你不觉得自己对基沃托斯有所亏欠,真心觉得自己就属于这里?”娅怒火略熄,带着优越感逼问道,“不说别的,你知道我发起战争的目的吗?” “......” “是为了用实践证明,‘圣三一/圣阿加莎’和‘歌黑娜/敌托邦’谁更优秀。美善与丑恶,天使于魔鬼哪个才该占上风。”隔着墨镜隼都能看出娅忽然激动的情绪, “在我看来,这是中世纪大学者、大哲人、炼金术士才会做的伟业。” “纯战力厨罢了。”隼摇摇头否定道,“在我看来,就像个基沃托斯问‘小鸟游星野’和‘圣园 未花’谁更强一样。” “哦?那你觉得谁更强呢?”受到了挑衅,娅一手摸着脸蛋,一手扣住冲锋枪的扳机。 “你不能把圣三一和圣阿加莎画等号呢,校内一大堆格黑娜和红冬的学生,竟然也配自称正统吗?”反倒是隼以退为进,讲起道理。 “再说,据我所知,你们的获胜可是用了些肮脏的手段啊。” 形式可谓短兵相接,他话里话外难逃讽刺之意。 “虽然派间谍是你们两校共用手段,但敌托邦学生想不到她们中的间谍能坐在那么高的位置。” “无论手段,结果是我们圣阿加莎的胜利。”娅兴奋于自己的推论,“在那边,如果没有伊甸条约,我想我们圣三一也一定能击败外强中干的歌黑娜。” “.....你知道吗,如果没有‘天童凯伊’存在,现在的战局可能完全不是这个面貌。”隼漠然地上好了膛,“你看问题的方式,和你人一样,一意孤行。看不出每个故事间存在因果。” “你眼里的每个故事章节都是断裂、独自存在的啊。圣园未花同学。依我看这便是你思想的缺陷......”(“咔嚓。”) 话音未落,隼忽地举盾向比自己矮一头的裙装女生发起冲锋,先发制人。 “拿下了你,这闹剧就结束了!你知不知道大叔我天天站岗有多累!!” 他有自信。 他用“荷鲁斯之眼”看到了:圣园娅对普罗旺斯市所有地形的适应性,都是“大红脸”,最最最差的。战斗力受到了严重限制。 这和她最初打心底不接受这城市有关。 不过好笑的是,她的“大红脸”都戴着墨镜,就像是山海经神话的军神关公。 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娅一挥手,周围的废弃垃圾山塌落,全然朝他袭来,尘埃漫天,他转身躲开。冲锋枪的子弹又从黑雾中袭来。 他大胆地用这强壮的男人身体接下子弹,朝着黑雾笑道:“还在用你眼中的花生米吗?反社会的家伙,为何不敢用反光环子弹?” “我会更高效地一并收拾你们~” 隼看到调笑般的言语和扇动的黑翅膀一并冲来,那苍白的利爪仿佛要刺透他的喉咙。 他用盾击震开了娅。这时才发现对方仍然信守着忠贞的自我誓言——即便在战斗中也没有正眼看他。 “大叔我可不想让‘小鸟游星野和圣园未花谁更强’这个问题太早有结果啊。” 撩开的发帘,释放了异色瞳在黑夜中的光泽。隼正要褪去平日的懒散气质,将全身的肌肉运用起来—— 此时他却听见了娅的喘息,看到她无色的汗水从失色的肌肤上不止地分泌。仿佛一个已经年老、残废的顶级运动员,被强迫参加了一会儿自己最擅长的运动。 “.......灯枯油尽的体力和耐力。你一直在燃烧自己的神性穿越位面吗?”他暂且放下战意,冷冰冰地问道,“强大如你我,这也是自杀行为。” “诶嘿。” 这一声受了夸赞一样的轻笑,体现了一丝丝的少女的质感。 “总比你这样逆来顺受、不思进取,接受了自己新身体和另一个自我强。小鸟游。” “大叔我不敢想,什么执拗劲儿支撑你到现在。”隼阻止她的决心又加深了一些。 他又一次屏息凝神冲锋,他确定拼体力打消耗,对方完全不是对手。 “——你知道吗?” 呼啸的空气划过耳边,他听见娅从容不迫的声音。她连位置都不待移动一步。 “以前小渚啊,总是开玩笑说‘我真想把你的小光环掰开看看里面都盛了些什么东西’。” 她恐怕只剩下逃跑的力气了。为什么这么不慌不忙。 “后来,经过了这么多实战,我才领悟到了。” 她的武器包括...... “——我们的战斗,最后比拼的不是‘枪械和火力’,而是‘光环和神性’啊。” “——” 一瞬间,正在跨步向前的小鸟游 隼感到全宇宙都在牵引着他。 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黑暗不断扩散,将他束缚。原本越来越近的圣园娅的光环,忽地变得模糊不清,再定睛时,它已然变成了横跨半个战场的重力深渊。 “你......不仅学会了操纵光环,还要用它来战斗吗?”他半跪在地,拼命想要重拾枪与盾,“愚蠢,你知道这样多么消耗生命力吗!” 走近的娅只是微笑着俯视他(后面的空气)。他知道,现在全力动用光环力的她,感官上如同离开水的鱼儿。 “唔,有种杀了我。” “恶心,不要用大叔的身体说出这种女骑士台词!”娅嫌弃道,“我不是为处决一个变性人阿Sir来的。” “不管你到底在计划什么,娅同学,我都敢说肯定荒诞至极。”越来越脱力的隼,被迫低下头颅,嘴巴依然不屈不挠。 “你知道吗,一旦能意识并动用和调节光环,我们能做的事情一下子多了太多。仿佛站在了课桌上看待平日的教室。” “.......?” 视线被无限放低的隼,感到头顶的灼热。对学生来说,这是触及本质的敏感之地。 “我的......存在.......神性.......” 即便是他,也没有遇到过这种超乎想象的情况,那短暂瞬间他完全是不知所措、引颈受戮的心情。 然而,异样感瞬间结束,他本以为自己将会如同被吸血鬼杀害一样,抽走浑身的血液,但娅的所作所为,就像是抽了一小管血做健康样本。 “别大惊小怪的,我只是从你的存在中抽取一点点‘懒惰’而已。这是最后几样了。” 他听见头顶的娅说道,引力渐退,他慢慢有了力气。 “——不过,你这不男不女的样子,真让人生理不适。”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她的话语,便又被娅下了审判, “而且放任瓦尔基里的隼局长做事,确实多个绊子。” 再一次,他感到自己的光环被人“抓住”。 “虽然好像多此一举,但我还是为局长同学送个礼物吧~” “‘礼舞’就够我受了!你要做什么?” 他并非没有反抗的力气,隼正要全力跃起给她一个头锤。 “我要......诶?” 她听见了自己嗓音的变化,细了几度。而大了好几号的水手服,因为她的剧烈动作几乎全部脱落。 “——不过是小小的变形手术罢了,哈哈哈,不收信用点哦,‘星野同学’!” “此乃,圣阿加莎对尔的神圣割礼。” 我猜圣园小姐都弄不清割礼割的是什么。 “......”隼举起双手自视,娇嫩,瘦小,白皙,这是,她本该有的身体。 “你的身体,原本由自称‘隼’的叛逆小子做主导,我简单又强硬地调换了一下主次性,现在,主导的成了‘星野同学’呢~” 娅终于肯正眼看衣冠不整的他,不过爆发出阴森的嘲笑,“哈哈哈哈!这是挺可爱的嘛!明天太阳升起时,普罗旺斯少了一个隼局长,多了一个星野同学呢!不会有人再认出你了!,” “太好了!!!” “啥?” 隼忽然在娅面前欢呼雀跃,粉色的多层光环好像变得层次简单了些,她不管衣服能不能蔽体,简直想现在呈“大”字躺在地上睡觉。 “终于!终于能变回萝莉身了!” “......为什么。” 摘下墨镜,迷惑和扭曲的表情转移到了娅脸上。 “.......为什么,你能对自己‘’被变性’这件事这么甘之若饴啊!!我被叫做‘公猩猩’可不会开心——难道这就是天天自称‘大叔’的高中生的钝感力??” “耶!” “听人说话。你没有自主吗?你的自我呢?” 娅好像化身为品德课老师开始了由衷的训诫, “难道人可以接受自己被随意变性、随意修改身份和面容吗?你的尊严呢!” “如今我能坦然接受这两种自我,就这么简单。圣园娅和圣园未花同学。”化身为萝莉的隼,睡不醒的眼睛中多了太多嘲弄。她的心情大好,以至于转而向圣园娅谈心。 “我在基沃托斯的世界线,已经被联邦学生会会长修正,大家在那里活得很好。而且,我的朋友们在普罗旺斯也活得同样好。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现在我明白了,无论我‘在这里’做什么,也无法改变那个已经消逝的世界。大叔我无权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微词。” “而你,圣园娅同学。简直和以前有段时间的我一样。”她忽地需要仰视娅,还有些不习惯,“像个前朝遗老,撒泼打滚。” “一派胡言。”娅冷漠地瞥她一眼,“我会让你见识我神圣事业的意义的。小鸟游。回见。” 黎明,日出,黑暗渐渐退散,隼看到已有倦态的娅随着黑夜消失在了彼方。她仿佛听见圣阿加莎远远敲起晨钟。 “嘿咻....大叔我一直拿着这么大、这么沉的枪吗?罢,毕竟现在身体上少了一把枪。” 她捡起霰弹枪,发现自己完全适应不了这期盼已久的肉躯,连走路都会崴脚。 “.......这样下去可守护不了大家了啊。不管提取我‘懒惰’的目的是什么,那家伙好像得逞了,必须赶快另做打算。” 她当机立断,准备收拾衣物暂时撤退。她以为自己昨夜彻底败了,却不知,娅已经一片狼藉的心理防线,被她刚才的几句无心之言又一次击垮。 第291章 传道:结课 第291章 传道:结课早晨,普罗旺斯红日曦光照来,天童凯伊脱下精致笔挺的西服(顺便四处张望以确保来自瓦尔哈拉的监控已被摘除),换上制服装。 从外表看,他一下子回归了这千万光环学生的一员,可很难说历经数以百计的课堂扮演后,他的气质毫无变化。 他轻装出门,迈出为他准备的客房(和数道为保护人身安全而设的警戒线),满心放松。远望,如一根指天巨针的茶会之塔,在大家都没有长出“针”的女子学院,格外令人瞩目。在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他听见怀抱教材的女学生们私语: “昨晚我在大教堂听到的人声更响了,一定是鬼魂吧。阿门。” “说起来最近不怎么听说前线获胜的消息了,‘圣阿加莎输区’帖子爆了,都说敌托邦韬光养晦又有了新兵器,庆幸科技掌握在文明手中.......” “前几天我被号称能把我带进‘提高班’的黑心中介骗了几千信用点.......” 他顺着肌肉记忆跨入那教堂,走上台阶,向低垂螓首的圣母像问好,脑中是小机器人的天气预报,说未来三日都是阴天。 “同学们——” 教室内四个学生注意到他今日打扮的特殊。“天童老师”隐去了,甚至“特别治安官”的气质也不再明显,今天站在讲台上的是瓦尔基里警校的学生,“天童凯伊”。 “不知不觉已和大家相处了这么久,感谢各位小姐对本人的配合。”没有携带任何称得上“教具”的凯伊悠然道,“但盛宴终有尽时,我预备的课程已讲述完毕,经过和茶会的协商,我郑重宣布这将是我为各位上的最后一节课。” (【“根据什亭之匣‘课程表’系统显示,你已经连续上了200节课了,按说该收你.....200减7,193,193乘以30,5790颗青辉石,我会在你账户扣除的。”】) “唉~已经结束了吗?凯伊老师真不行呢。” 如此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话无疑出自一脸遗憾的露娜之口,“我还想多听你讲讲瓦尔基里的‘兔猫斗’小品。” “重点弄错了吧,露娜同学。”端坐的玛丽安看她一眼,然后则体谅了凯伊的突然辞别, “但既然是茶会的意思,那也没办法喵。圣园会长办补习班的目的——按照敌托邦的说法是培养私军和对她们的特战队。其实在我看来是为了缓解各派冲突呢。现在目的也达到了。” 梓则一言不发,默默关掉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实在禁不住挚友谷小美的请求,她给每节课都录了音,即将上传它们到APP“普罗公开课”(以换取买佩洛洛谷子的钱),并在“普罗旺斯青少年大学习”追加了相应的题库。 “何必把气氛渲染得那么严肃,又不是凯伊同学要远去了。即便他被茶会赶出学校,不也就是回我们‘飞程’(圣阿加莎内部词汇)十分钟内的瓦尔基里吗?” 空崎阳菜不以为意,依然是那副天使长的淡定,“只是这场师生角色结束了,有点不舍呢......我能付费额外报班吗?” 【“不能,根据普罗旺斯的减负政策,任何在职教师都没有资格额外收费办班——虽说普罗旺斯市内就没有凯伊之外的教师存在。但总学生声称这是有法可循的必然要求。”】 “咳,你们是没考试完就迫不及待把学习材料撕完的笨蛋吗?”凯伊忽地严厉敲打黑板,“都说了还有最后一课,谁让你们私自毕业的?” 各学生被他突如其来的威严所威慑,纷纷停下手头的多余动作,又一次面向他,好奇这最后的、如此有仪式感的最后一课的内容。 “空崎阳菜同学。”凯伊以毫无玩笑之意的口吻点名。 “在的,凯老师。” 阳菜两眼发光站起来,无论这位老师说什么励志话或下达什么命令,这位天使大人都有按他意思绝对照做的决心。 ——“攻击我!” 凯伊指着自己的胸口下令道。这个动作在普罗旺斯自然是挑衅对方射击的意思。 顺便一提,如果他的指头往下移一点,这个动作(在圣阿加莎内部)则是“老娘夹死你”的挑衅意思 “......什么?” 众学生内心无不大惊,无法理解他们敬爱友爱的凯老师为何提出如此要求。 “愣着做什么?圣阿加莎的人形底牌力量连举枪都不会吗!”见阳菜迟疑,凯伊进一步吼道。 那挺栓动狙击步枪就在桌边如一把雨伞放着。阳菜心里无法抵抗凯伊的指令,她如同平日受训练应对紧急情况(“紧急情况”是指在上课过程中突于教学楼然爆发百人以上的枪战,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一样麻利地提起枪来—— “‘Bang!”黑板连带后面的屏幕多了一个枪洞。 而在什亭之匣的帮助下,凯伊已抽身跃近,手枪和圣剑格拉姆已逼近其喉。 “我还是要表扬你,阳菜同学。”很快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剑和枪,生怕伤到她的羽毛,“至少你迟疑的动作说明自己记住了‘永远看清枪口所对的人是谁’这件事。” “可是死在您枪下我也愿意。”阳菜同样放下枪,顺口带出一句重力十足的话。 (【“她被你杀死,然后你抱着悔痛心去找我的两个前辈打〇,感觉是我在叛教漫画里看过的剧情啊。”】) “....这种行为。意义何在?”梓紧锁眉头,有些迟疑地问凯伊。 “这是一个象征,一个只能在人人持枪的城市运用的象征。”凯伊背着手走回讲台,边走边道,“为什么教师总能够随意地将粉笔(还有子弹)从讲台上丢下,下面的学生却不能反其道而行?” “——喂,露娜同学,把Momotalk那句“明白了,凯伊老师教导我们要和教师及教学BD搞武斗”删了吧。” “我的意思是,即便最终没有开火,你们也该有将枪口调转向教师的勇气。” “然后——轮到你了,黑汤梓同学。” “是。”梓沉稳地坐在原地等待发号施令。 “忘记我。” 凯伊边说边清理着黑板上的的枪洞,在普罗旺斯住久了难免对这种家务有经验。 “.......什么?” 把你的所储存的上课记录全部删掉。 “什么,这是我....花那么多心血记下的......”梓不可置信地呆望着他。 “踏实地学习前人一切知识——然后扔掉它们,重新出发。这是学习的大道。”凯伊说道,“你应该从‘删除’这个仪式中学到这点。” 想到自己还有发给谷小美的记录作备份,梓动作缓慢地操作平板删掉了一切关于补习班的笔记和录像。 多深刻的一课啊,她相信凯伊老师没有私心。 (【“恭喜,凯伊,我检测到她把你们四女一男在泳池嘻嘻哈哈的记录删去了!这下春花同学不至于拿它们作PPT鼓吹‘服装自由’了!”】) “再之后,玛丽安同学。”他没有回首,保持平稳的语调又道。 “凯伊老师,可以的话,我不想拿武器对准您,也不想删去宝贵的回忆。”玛丽安不卑不亢地起身回应。 “中伤我!” “诶?”授课的内容之奇怪,依然让玛丽安措手不及。 “辱骂我吧,责问我吧。对我本人有什么不满、对我课堂有什么不满,统统说出来!”凯伊莫名地燃了起来,“这种对教学的态度,才是批判的,进步的!如果发现不了老师和课堂的缺点,教育和文明怎么能进步呢!” “......萌萌手枪人!”被他的语气胁迫,玛丽安红着脸、眯着眼,不得不开始撒气似的骂道, “瓦尔基里淫夫!上了二百节课就不行了的杂鱼!打着上提高班和女学生开派对的邪恶救世主!课也是一点实用东西没学到,成天插科打诨!凯伊同学你对我校知识的了解,更是不配...不配给我舔脚!” “够了。你很有反思和纠错的能力,玛丽安同学。”凯伊低头叫停了她,“另外不用害羞,你说的这点难听话没什么冲击力,根本进不到我心里。” (【“你的心跳加快了,天童凯伊。而且是谁在教学日记里写‘想被玛丽安的小皮鞋踩死的’?”】) “最后,露娜同学。” “嗨~”露娜对凯伊要对她下什么够“爆”的指令满心期待。 “做你自己就好。” 凯伊留下了相当无聊的一句话。 拾掇好了黑板,整了整领子,他步调淡定又轻松地走下台去,留给众人发呆和反应的时间。 “下课。” 露娜听见他的嗓音远去,圣阿加莎大教堂的管风琴接替了他靴子踏在瓷砖上的脚步。 “唉,真是没变啊,您。”阳菜看到露娜脸上的嬉皮笑脸暂时收敛了一些。 第292章 终宴 没有圣阿加莎的学生,会想在客西马尼园内摆桌子设晚宴,并非因为这神圣花园有多么高的地位,而是因为有时蚊虫太多,娇贵的皮肤禁受不住。 不过茶会偷偷购进了敌托邦的驱蚊灯解决这个问题,她们把它装扮成老式吊灯的样子,对校园内号称“神圣屏障”。 这天傍晚,圣阿的大多数学生一如往日,下课并朝天鸣枪庆祝,聊着饮食、服饰还有战事的话题,各回各的学生宿舍。 “提高班顺利结课”的校内新闻还没有付梓,对她们而言,这两天的异常景观无非是茶会的亲卫军消失不知去干什么了,而且那些深夜疾驰的军用卡车也偃旗息鼓。 的确,只有少部分和“提高班”有关的学生被邀请参加了这结课后的晚宴。如果动静闹得太大,伊卡洛斯难免打出“圣花园变作后花园,谢师宴怕成邪肉宴”的爆爆标题。 几盏夜灯将蝶花舞照得半亮,远处的树林在夜幕中静默着。一条长桌摆在平坦处,上面铺满甜品和瓜果,间或添几道茶会的侍者送上的大菜。 与其说是当仁不让,不如说是众意难违,天童凯伊被推搡坐在了长桌的正中间,享受着最宽广的夜景和周围女生的嬉笑。 为什么要使用这么笨重原始的长条桌呢?山海经二中无论吃饭办事,都爱用“圆桌”,以追求万事万物“团团圆圆”,以此类推,恐怕这女子学院期盼万事万物都“长了又长”吧。 “我说,不要打扰我给人物画取景啊春花!”“凯伊老师,您辛苦了。多谢您照顾小梓她们。”“凯伊老师在吃完肉以后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这里的大家兴头都高着呢~” 他听见左耳最近处,是中堂小椿、谷小美、中浦春花这个三人组在向自己播放女学生的课后喧闹。一个在给他的侧颜作画,一个在衷心向他敬茶,还有一个则与往常一样说着让人想入非非的破话。 “阳菜,凯伊真的没给你们讲实用点的战斗知识?”“真没有吗,阳菜大人?”“那圣园办这个班不是为了训练特种小队,难道真是当五教派和平的标志?我们聂斯托利的脸往哪里放......”“也没指导房〇术吗?难得我们学校有这么重要的男生进来.......” 再往左,犬饲亚矢和另一个戴眼镜的女学生,正在追问坐在最左端的空崎阳菜上课具体内容,期间免不得对着他本人指指点点。阳菜很平和地表示他教授的东西比打枪或打枪更重要。 而右手侧呢,最近处是一个叛教派“杜霍波尔派”的红头发女生惠,因为过量饮用含酒精饮料,醉醺醺地找错位置,坐在了如此让别的女生垂涎的地方,半躺不仰,满嘴胡话。 同派的露娜从她右手处侧身挤过来,抓住肩膀要把她拉回去,“别再出丑了”。 “从夜晚的这个角度看,凯伊老师真的好有气质,是吧,梓?” “......嗯。” “你真的在看凯伊老师吗,梓?你在看谁啊?心不在焉的。” 右手边再远处,玛丽安和梓好像在看向自己,发表着女性凝视言论。 “——你们什么时候吃完喵?能不能快点?” 站在最右边,扶着桌子,穿着女仆装,好像名为什么“眀纱”的猫耳学生,已经当够侍者了。 “........” 被夹在露娜和那个红发女生之间的,那原原本本该坐在离他最近位置的人,自然是看起来没什么兴致的茶会领导人、圣阿加莎学生会长圣园 娅。 自从做了冠冕堂皇的“庆祝伟大落幕”“战斗必然胜利”的餐前宣讲后,她便不动如山坐在那位置,默声将各种食物向嘴里抛去,仿佛只有咀嚼能舒缓她的压力,仿佛吃了这顿饭她便没有了下顿。 这坐着13个人的桌子随着饭局的深入越来越吵闹,只有身份最特殊的凯伊和她没有什么话。沉默却构成了连接他们的纽带。 “你看,小椿,这两个圣饼拼起来像什么?”“唉,像靓丽的双眼么?”“你在干什么啊春花!给我收回去!” ....... “喂,那位看起来像是天天在社团受闷气的猫娘同学,再来一份餐后苹果派好吗?”“哈哈,‘露娜’同学....我确实做不到像你这样总是摆出笑嘻嘻的模样大智若愚充当社团润滑剂。” ....... “我说......饭后要陪凯伊同学.....散步......Zzz......”“呜哇阳菜大人在餐桌上睡着了!”“没办法,谁让她还是小学生作息呢,我们把她背回宿舍算了。” ....... “要和我去巡逻吗,梓?”不了,玛丽安,今晚我有点要事。“ ....... 在迷幻中,凯伊看到面前的珍馐不停地切换,如同电影里加速的虚镜头,而杯中的葡萄饮料则摇曳反射着逐渐熄灭的灯光,当他喝尽杯中的液体时,周围嘈杂的人群已经散去,灯光暗淡,客西马尼园重归寂静,犹如戏后空旷的舞台。 “.......”凯伊放下酒杯,即便不需要什亭之匣提示,他也知道这空荡荡的桌上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去。 “要结束了吗?”他仿佛对着一片黑暗问。 “要结束了。”一片黑暗回答了他。 说罢,本来坐得就不远的圣园 娅靠近,他感受到桃色的吐息,冰冷的双唇无感情地贴上他的侧脸。 “这也是在戏仿原典?”他哼笑一声问道。 “只是想死前想品尝一下男生的身体是什么滋味罢了。”对方的声音凛然。 凯伊远望圣阿加莎校园的一盏盏夜火灭去,深红色涂染着大地。 “不经我允许,我不会让任何同学死的。” 坚定得有些霸道的发言。 “哈哈.....是吗?” 圣园 娅似乎向他行了提裙礼,然后人形的轮廓与黑暗融为一个不透光的图层。 “那,愿今夜您背负的十字架能够屹立在这片绯红的土地上。” 这是课程的结束和浩劫的开始。 第293章 罪末 “罪必不能作你们的主,因你们不在律法之下,乃在恩典之下” —————————— 是夜,红月,被阴云切成碎片,又被圣阿加莎大教堂的彩绘玻璃碎割,淋到大厅中央的圣母像前,殉道者故事的投影在青石地面上蜿蜒而出。 只有无比仔细地聆听,你才能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听到来自虚无的呓语。然而那萎靡的灰黑翅膀却显眼得许多。圣园 娅如一尊石雕站在生目前,月光刚好只能照住她身后的一半。从什亭之匣角度来看,这里是全圣阿加莎“神秘”最浓厚的地方。她身边没有平时形影不离的布偶。 黑洞似的光环有些脱力地旋转着,与平日不同的是,红、粉、金、青等颜色的几道光辉,从中射出,如缓缓落地的陨石,降落在她手掌中,又似卫星一样开始原地打转。 是时候了,她望着手里的光辉想。在这座绯红色的虚伪之城虚度苟活了如此之久,今天,她所期待的宏图大业的前置条件终于集齐。让全城重归天空的日子终于到来—— ——这和天童凯伊的提高班结课没有任何直接关系,谁能想正好撞上了同一天呢?或许那凯伊或“什亭之匣”在故意挑拨她。 啊,说起他来,他为什么不同意她呢?他此时会来阻止她吗?事情还留有余地吗?直到现在娅的脑中还清理不完杂念。 不过,不着急,毕竟她手中的材料还缺了最后一点。 罪孽的终末—— “终于来了。” 娅听见了空旷教堂内部,传来自动步枪保险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皮鞋跟脚步声的步步逼近。她通过照在祭坛上的阴影,看见另一副翅膀的放大。 “晚上好,梓。” 不需要转头,她知道来者是谁,她对她打着招呼。 “不许动。” 然而,来者却没有和她问候的余裕。黑汤梓一丝不苟地紧握配枪,瞄准那褪色的头发,不敢将集中力移开一点。 “圣园 娅。”她照本宣科一样说道,“绯空在上,以圣阿加莎的名义,我宣布你涉嫌挑动战争、在学校敏感地区调用界外的力量,危害学校乃至全城的安全。严重违背校规城规,请放弃抵抗接受调查,否则我派有权.......” “——聂斯托利派效率这么低吗!直到现在才人赃并获、开始行动?”娅一动不动,毫不惊慌地回应她,“明明安插了梓你这个间谍兼刺客到我身边,随时准备动手。” “你.......”梓咬紧的牙关开始战栗,“你一点点也不惊讶吗?一直......一直为茶会、方济各会和学校官方办事的我,是聂斯托利的内应........” “不惊讶。”娅的口气轻松的像是刚喝完美味的下午茶,“早早我就了解到,‘聂斯托利’在那通史中,和‘阿里乌斯’一样都是连三位一体都否认的颠覆性教派。说它是‘阿里乌斯’的精神继承也不为过。你从属于聂斯托利,我想也是宿命吧。” “.....阿里......乌斯?”她的准心终于开始晃动,梓反复念叨着这个熟悉的四字词语。 “对哦,在那个故事是阿里乌斯的内奸;在这个故事是聂斯托利的内奸。”娅的口气多了抑制不住的嘲讽,“你就是这样的存在啊,‘白洲 梓’。” “住嘴!”梓稳住重心,放大的音量暴露了内心的忐忑,“不要再说了,我现在配备的可是反光环子弹!娅,即便是你也遭受不住。” 集全派之力,聂斯托利还是可以搞来几发快与‘天童凯伊’一样罕见的子弹,装备给她们寄予厚望的刺客用的。 “哦吼,谈判不成,你要就地杀了我吗!小梓?”娅忽然转身看向她,那空洞的双目现在已经堪称“疯狂”,“真新鲜!你开枪,聂斯托利学生谋杀学生会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校内团结又要崩塌了啊,我迫不及待要看大家自相残杀的风景了!” “你.......” 让梓止不住发抖、险些扔掉配枪的,并不是以学校团结为质的言语威胁。 而是这月光下两人目光相对的一瞬,她脑海中又一次浮现的无数回放,那是她在异世界一样的城市的遭遇—— “看到这一幕你终于想起来了吧!梓!”娅癫笑着指着自己,笑声贯耳,好像无比骄傲,“没错,就是我,就是我圣园未花介绍你到圣三一当卧底,也就是由我引起了伊甸园条约的崩坏,导致你不得不亲手杀害了昔日的好友——” “——而且,也就是我,圣园·娅,故意让你在这里唤醒了不堪回首的记忆,因为我要让你品尝和我一样的痛苦,因为我要把你当棋子利用,因为我要让你知道你和我一样是不配活在伊甸园的罪人!,” “——” 失声了。梓失声了,她枪口开始下垂,感到此时已然凝住的不仅是这个自己,而是千万个幻象中的无数影子。她们共同为这揭露的真相感到茫然、困惑。 ——以及,愤怒。 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虽然那时她的确主观地想要去体验圣三一的校园生活,但归根结底,伊甸园条约大动乱的导火索就是这个女人。 也就是她,干扰她的神秘、她的光环,让她回忆起那些异世的过往,让无穷无尽的两世悔恨以及痛苦压在她身上。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唯有杀了她才能解气,才能为自己的苦命报仇。 “你,圣园未花!” 她表情扭曲,汗水外涌,再一次握紧枪,称呼着她的真名。她不需要再说什么,新仇旧恨此时一并燃烧着她的黑翼和她的心。 “开枪啊!” 娅完全无视那枪口,无视那反或不反光环的子弹,继续挑衅。她看到梓抑制不住的愤怒,犹如得胜者一样摆弄起手中的多色光辉来。 “你知道吗?为了我的仪式,我需要从普罗旺斯学生中收集光环中的‘七原罪’,并且,要找到其人本质中含有那项罪孽最深重的‘罪主’,才能收集到最强烈、最浓厚的罪之因素。” “而如今,我已经收集了6样。”她如数家珍,“那个臭屁的花丸会长的‘傲慢’,小鸟游隼的‘懒惰’,空崎阳菜的‘嫉妒’,趁拜访墨丘利和山海经时,寻来的吕玛萌的‘贪婪’和梁珠晴的‘暴食’,最后还有我校中堂小椿同学的‘色欲’。” “现在,你猜猜我主裁定的七原罪中还剩下哪一样,梓?” 此时梓正在和脑中的冲动与愤怒作斗争,纤细的手指在扳机上踌躇着,根本没空去想这个问题。 “来吧!白洲 梓!导致你不幸的源头就在眼前,你还在犹豫什么?”如疯婆一样的吼叫与摇头,让娅的长发愈加散乱,她如殉道者一样张开双臂,仰头俯视梓,等待着属于她的子弹。 反光环子弹射来之时,便是她功业完成之时,也是她自己用身心痛苦填充的赎罪完成之时。 “.......不管你说的仪式是什么,娅,你死了的话就完成不了吧?” 她没想到此时此刻,正在进行猛烈思想斗争的梓还在下意识地顾及她。这是何等的黑色幽默。 她不理解,此时,梓的眼中不仅有等待受刑一样的娅。 还有那个,站在基沃托斯的大街上看到伊甸园条约新闻,下定了决心的自己。她那装饰着花瓣的洁白翅膀,发着光在她幻觉中翩翩飘动。 而此时,在绯月照射下,自己背后那漆黑的翅膀也好似飘来,黑白两色的翅膀交汇,如缠斗一般,羽毛漫天,就犹如她现在煎熬的思想斗争。小美、日富美、洛可、亚津子等人的身影,苦的甜的回忆,喜或怒或悔的情绪,走马灯一样闪烁在她脑海。 她快坚持不下去了,仅仅是这份抉择,便让已经精疲力尽的她理智崩溃,她好像看到了那从娅的黑洞中溢出的无名色彩缓缓向自己流动....... “何必要逼自己呢?”目光飘过教堂的画壁,她想起和凯伊在后面的射击场练习的时光。 “发现自己的本质又不一定是坏事。”好像凯伊这样开导过她? “永远意识到自己的枪口对向谁。”迷蒙中她看见空崎阳菜放下了枪。 “我........” 她心中黑白的斗争,出现了结果,那仅仅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稍微出一点其他状况,结果便会不同。可至少此时的梓有了决定。 “那天……” “什么?” 娅等不来子弹,她疑惑地看着梓放下了突击步枪,精巧的五官被头发和教堂的阴影遮住,唯有两行泪光反射着绯月。 “那天,你对我说,白洲梓同学,你长这么好看这么漂亮,怎么总穿这么一身土里土气的黑卫衣呢?阿里乌斯真是暴殄天物。 “何况穿这么老旧,在重时髦重穿搭的圣三一,会被学生欺负。‘你可不能像我这样’。” “于是,你翘了茶会的班,陪我,我啊——从来没见过商店街的我,前半辈子没见几日灿烂阳光的我,几乎只穿过军装的我,浑身泥土味和腐尸味的我,在那个,春风和煦的下午,逛遍了圣三一的商业街,那次,是我第一次知道世上有那么多琳琅满目的商品,知道女孩子可以也应该多打扮自己。知道配枪上和翅膀上可以装戴配饰。” “你选了好久店铺。我记得,你把那身羽织一样的衣服拿出来的时刻,裙裾绣着紫色花饰,全身衣料反射着熠熠光辉,你说,这种衣服才适合从污泥中长出的白花啊,小梓,我掏腰包给你买了,反正花的是‘伊甸园条约’项目的钱。 “你甚至偷偷塞给我阿里乌斯的徽章,别在胸前,劝我不要忘本,不要忘了老家。” “还说什么没关系,高高在上渚不会低头看人,圣娅也‘无需担心’,日富美和小春不具有阿里乌斯的知识,戴上徽章也不会暴露的。” “于是,那身你挑的长裙我一直穿着,无论是在补课部还是在战场上。因为那是你给我买的,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来自圣三一的善意.....” “即便在这里,我买衣服和装饰品时也会潜意识按照那套衣服的审美去挑选......就是那身,就是那身衣服啊,把我从可能死在大教堂下的阿里乌斯的炮灰,变成了得以生活在圣三一的‘普通学生’中的一员。我生命的虚无和无趣,正是从你和我逛街的那天开始慢慢消散的。” “够了!够了!够了!我不管你是哪个‘未花’,我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既然我的记忆里已经有了杀害公主的一件罪,我不想再多一宗……我不想再多杀害朋友!不管是哪座城市,不管是哪个学校,不管哪个教派,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仅仅是,大家能够一起活在同一片阳光之下,而已。仅此而已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到这里,梓忽然咆哮着举枪将反光环子弹射出,它们全部避开娅,打在教堂的墙壁上,激起一阵阵灰尘。梓的愤怒,随着子弹的告尽而彻底消失。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由娅所唤醒的她的记忆,并非只有痛苦。 那时的善念柔情,让本该打向娅心脏的子弹,偏离了她。 梓放下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颤颤巍巍地走向教堂大门,直到黑色的双翼消失在夜色时,她才微微扭头留下一句话, “谢谢你为我披上那件衣服,未花。一直以来都是。” “.......” 娅放下了双臂,有些漠然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这下,不仅少了一个继承的容器。而且少收集一种罪,力量要被削弱了呢。”她把注意力拉回来,自言自语道。 她所缺乏的、留给梓来填充的原罪并非“暴怒”。“暴怒”已由风落礼舞在普罗旺斯的边境提供给她了。 而是“嫉妒”——她以为,梓会嫉妒她,以前是嫉妒她能在圣三一茶会吃香喝辣高枕无忧;现在,则是嫉妒她圣园未花有赎罪的机会,而她没有。 此时,她才明白,从不知多久之前第一次见面起,她就没有真心嫉妒过她。 第294章 前奏诗 ????:“巨匠”? 啊——我当然认识他,我怎不会认识我的同事?那个长着两个头的木头人,自称“艺术家”。 一举一动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就像大小姐角色嘴上常备的“哦吼吼”。 我还可以大胆地向您透露:它在我们的组织“数秘会”中代表【剧本家/文本】。那两个分叉的、一悲一喜的头,分别对应着古典时代最伟大的两位悲/喜剧作家。 唔,多生动的象征。任何悲剧和喜剧的因素本质上不过是一体两面。悲剧中难免掺杂滑稽的插曲,喜剧也需要严肃的部分压轴,两者的结合才更好地还原人类原本的生活状态。 ——不过,对他搞出来的“人造天使”“神性怪物”,我保留态度。 因为把作古的宗教圣人挖出来当BOSS再一次放他作威作福这种事情,太缺乏“喜”的因素了。 ———————————— 在一切发生的不久之前。 “诸圣相通munio Sanctorum)?” 茶发人偶又一次从圣园 娅嘴里听到了陌生的概念。在这座城市居住越来越久,它已习惯她做出几句难言其妙的表达。但显然,这个词的风格和平时她的“哦哦哦哦哦小圣娅你真是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不一样。 “从所谓的通史中,我知道了这是个宗教概念.......如果‘渚’你还觉得这个词陌生的话,就想想每次面对‘希罗尼穆斯’前弹出的动画吧。” “真有人会看吗,圣园同学?我会把精力放在那个破灯和指挥大家开炮上.......” “你还记得我们圣三一地下涌出的那些东西么?” 娅独坐塔上,守着“一人的茶会”,眺望绯红色的夕阳,然而她眼前呈现的是坍塌的教堂, “‘包括希罗尼穆斯’和‘格里高利’在内,它们都是那个家伙‘诸圣相通’计划的产物。” 从语气的细微变化中,茶发人偶察觉到娅对“大人”的憎恨,简直是小孩子脾气。 “那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家伙,亵渎我们圣三一的‘太古教义’,反转其‘神秘’和‘恐怖’,再将其复制,塑造成形.......” 娅咬牙切齿,她从被“巨匠”玩弄的“太古教义”中感受到共鸣, “不仅他这样,还有那个长得像火龙果的玩意,更是罄竹难书.......你看看我遇到的大人们,‘渚’,都是些什么玩意!这就是所谓‘大人’们的德行啊!身居高位置、高维度,就能随意地像是玩具一样地对待我们.......” 对学校的荣誉如此重视,茶发玩偶又一次知道为什么她被称为“圣三一战娘”了,她坐在本属于她的茶桌上安慰道: “圣园同学,你说的那些,只是对抽象的‘教义’拙劣的复制和具体化罢了。对sensei来说都是送青辉石的存在,他巴不得那些东西一起来呢。” “我不甘心,小渚!” 为时已晚,正被一时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娅已经听不进她的话,她猛锤桌子,只剩下一丁点粉色色素的发帘垂下,埋藏已久的计划被她脱口而出: “——于是,我在想,凭什么只能由那群大人亵渎教义,夸大概念,来制造各式各样的怪物给我们添麻烦呢?为什么只有他们能制造祸乱、让我们不得不开启【总力战】呢?我也有能力,我也能,我也能像那群‘大人’一样!靠自己去制造一个怪物野兽!” 在她看来,这种以暴制暴、将错就错的做法是对“大人”世界的叛逆反击。 在年龄阅历还不足以与大人比较时,就自以为能和大人相比,这是不成熟的孩子常见的思维。 “.......” 茶发人偶沉默地用纽扣一样的眼睛注视她,片刻后,质问道:“这就是为何你发动战争、收集鲜血和大家的‘原罪’吗?为了.....把它们当作素材。” “还有,就是牺牲自己给普罗旺斯和基沃托斯搭‘桥’。”呆坐于一旁的金发布偶想,“这是想...靠自己把全城市学生光环的神性送回去吗?多莽撞的做法啊,和伊甸园条约那时一样。” “我的赎罪计划如何,异世界的小圣娅和小渚?这可是能让大家全部回归的方案。”娅站起来,背对着两个布偶,残翼无力地下垂,她觉得自己不该将“底”向两位熟悉的陌生人,透露得这么明明白白, “你们要凭着这具布料制的玩偶阻止我吗?”不知是挑衅还是不自信的疑问。 “我......唉,这个笨蛋背对着我,写什么也看不见呐。”金发布偶摆出“OXO”的表情,向茶发布偶示意,“交给你了,渚。” “经历了‘伊甸园条约’,以及之后的一些事之后,我只明白了一个道理,圣园同学,” 茶发布偶冷静却铿锵有力地说道,”那就是:对同学和像sensei那样的大人多一点信任。” “所以,如果这座城市真的被寄托着同学们的‘神性’和sensei的意志的话,那就根本轮不到我们两个小布偶有所作为。” 她这样回答着娅的冷笑,“拭目以待把,娅.....‘未花’同学。” 第295章 创世纪 幽寂深邃的圣阿加莎大教堂,洒着月光的地板还残留着两片黑汤 梓留下的羽毛。 面朝圣母像的圣园 娅又一次听见脚步,更重、更沉着,像是皮鞋,像是男人的脚步,她知道圣阿加莎“女子学院”中只有那位会发出这种脚步。 “Sen......‘天童凯伊’同学” 她一动不动,只是,嘴里音节发了一半便改了口。 听到脚步停下,她落魄地看着手中如同互相追逐的几团颜色,自言自语道: “小梓没能按照我设想的计划来呢,这样的话,少一味‘罪’,最终的成果会弱上几分。” “......” “哈哈哈哈,老实说,这种瑕疵太多了,我不知道最后召唤出的东西会比设想的弱上多少。我简直像是个初次做手工课,怎么捏土做不好的孩子一样。” “血。”待她话音刚落,凯伊便低声接道,“血在任何世界的、你所属的宗教中都是‘禁忌’,是不洁不详的存在。堂堂宗教学校的学生会会长,怎么会收集这种东西?圣园同学,下次保密工作可要做好一些。” “——完美的神祇不会流血,只有脆弱的肉体才会。所以,我们这些‘被遗忘的神明’,在看到鲜血时才会意识到自己光环下的凡性,意识到恐惧和自己的脆弱。”娅顺应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这激发恐惧的液体,便由此成了制造一尊反转的伪神的必需品。” “因此你才维持着战争,并靠着战争收集着大家的鲜血吧?” “我很坏吧,特别治安官同学?” “与那些把士兵害得断子绝孙的野心家相比,娅你真是太善良了。在我们普罗旺斯,‘流血如流汗’是很缺乏想象力的比喻。” “普罗旺斯......真是可笑至极的城市呢。”对这个四个字有了反应,娅忽然语速加快说道,“我让下属的同学收集前线流下鲜血,结果这么这么这么久了!还不够指标!” “本来我以为,是同校的同学偷懒不好好干,不好好打仗,结果最后才发现,更严重的问题是敌托邦的‘史密斯专员’吃军费回扣吃得太太太太多,导致他们战士的武器又老又无力,根本打不出大家的血!” “最后,下属学生端着过于浓稠的什么血给我说:‘会长,虽然流的鲜血不足够,但是只要是大家身上流的血就好吧?那好办,女孩子哪个月不流点血,我们用这种血凑够数了’.......女孩子每个月都流的血还能是什么啊!!” “在这种地方,想办成事情需要亲力亲为啊,圣园小姐。”刹那间凯伊有和她同病相怜之感,说道。 “所~以~说~用经.血召唤的人造神明真的靠谱吗!我自己都怀疑!” “你还是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了.......” 不严肃的小插曲结束后,娅抬头与圣母像对视着,坦白道: “以这些鲜血为‘媒介’,再配上同样象征人子的软弱的‘原罪’为‘魂’,我便能在这全城市‘神秘’最足的大教堂,唤醒‘教义化身’的——另一面。” 【“圣阿加莎是被割去双汝的真·贫乳,它的反转面会是‘巨汝’吗?”】 【“爱丽丝......”】 “如果您真是那位.....sensei的话,就应该听那个混蛋木头人讲过。”娅终究逃脱不了将那个称呼念出来的命运, “神秘’和‘恐怖’,二者是本质相同、并同时存在于神明身上的‘崇高’。年不更事的小朋友,会被庙中的神佛之像吓到,甚至留下童年阴影,就是因为他从孩童的视角看出了那宝相之下潜藏的‘恐怖’。” “所以,你就打算以圣阿加莎的教义和‘神秘’力量为根,把它的‘恐怖’体召唤出来,对吧?”凯伊忽地斥责一样说道,“已经被反转为‘恐怖’的圣园同学,你还要拉着学校之根一同变为‘恐怖’吗!不要一错再错了!” “我.......” 娅现在难以面对这个提问,她只能无视这来自凯伊的谴责,顺着自己刚才思路继续,“本来,这个学校的大家,私下也安怀对‘圣母’的‘恐怖’面的想象,您应该还记得玛丽安同学唱过的小民谣吧?就是‘圣阿加莎要塌了’什么的,那就是体现。这种‘传说’会随着人们的相传而化为.......” 出乎意料的是,凯伊没想她想的那样继续厉声制止她,而是平和地发问:“胡闹之后,你会因为发泄发够了而停手吗,圣园同学?” “之后我会......带领大家回归那片蔚蓝色天空,马上您就会知道。” 直到这时她才心情复杂地侧头瞥了凯伊一眼,她不知本来没有神性的“他”到时候会怎么样。 “这个世界,这个城市,这个城市的大家,如此近在咫尺、如此触手可及,你要为了另一个世界而摧毁它吗?”凯伊继续心平气和地问道,“你也看到了大家在这里活得也很...快乐。” “快,乐。” 被抛弃的圣三一公主反复念诵了这二字,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她依然维持着姿势,维持着和凯伊的距离,问道: “您,知道人类史中‘诺亚方舟’的典故吗?sensei?” “我知道。上帝让世上仅存的义人——诺亚一家提前建造抵御灭绝其他圣灵的方舟,以存活下去,成为新一代人类。”【“我还知道方舟上面有所有种类的动物,都是一公一母,可以自由地在等待洪水退时〇〇〇〇”】 “当洪水退去,大地重归安宁时,方舟上的诺亚,派了两只鸟前去探查陆上的情况。”娅讲道。 “一只是白色的鸽子,一只是黑色的乌鸦。鸽子率先叼着橄榄枝回来,以行动汇报了一切太平的情报,从此,它们——鸽子——便成为和平、纯洁和安宁之象征,可以永远被于广场和运动会上纪念和赞颂 “——而乌鸦却不知所归,或许它被未竟的洪水吞没,或许它在归途迷了路,或许......仅仅是它晚回来了一点点、笨拙了一点点,便从此被遗忘,甚至不得善名。” 瞬间,凯伊眼前浮现出了圣阿加莎活泼如云雀的白翼学生们,她们的影子和如今翅膀凋零的娅重叠在一起。 “我就是那只被抛弃、被遗忘的乌鸦——或是说,世上有人抢着扮演了快乐的鸽子,剩下的人便要充当乌鸦。也可以说,为了大家能继续‘快快乐乐’的,背后的乌鸦就需要做出牺牲。” “......未花。” 【“我说,相比之下黑的确实不行,爱丽丝有个朋友经常骂它们:‘哦买噶!It’s 那个!那~~个!’”】 娅的话语落地许久,空荡的教堂,心中正五味杂陈的凯伊只听见了爱丽丝的屁话。 【“好笑吗,爱丽丝!我只看了种族骑士。这种时候就不要当种族骑士了,爱-丽-丝!”】 “不可以,大家一样是学生,为什么....为什么圣园同学你要承担这些呢!”重整情绪,凯伊声音发颤地说道,“我的理想是,没有任何一个学生需要牺牲,需要去背负不属于她年纪的沉重.......” “事到如今您还能说出这种话?是诚信度的吗?”娅语气有些急促地说道,“另一个世界的我得到了像您这样的大人的关爱,也难怪她能继续当着任性的茶会公主。” “你没那么决绝,你还想被人施以援手的,对吧,娅?”凯伊上前了一步,恳切地问着她,“成立‘提高班’,篡改‘什亭之匣’,把我叫到这学校来......” “够了,住口吧,sensei!” 她不能再多情了,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又会下不去手: “我创立‘提高班’,一是为了找理由把您——潜在的最大威胁——骗进自己的地盘严加看管;二是为了打造人设,转移那帮聂斯托利派注意——免得她们再干扰我;三是为了从身边调走内奸小梓罢了。您以为是为什么?为您接下来的总力战准备队伍吗?” 绝情的言语后,遭诅的公主终于扭过了脸,脸上的血迹是纯白画布上意外沾染的污浊颜料,披散的长发融入了这片荒芜雪野的沉寂,空洞的目光与光环一样只剩下无法言喻的、吞噬一切的纯粹虚空。 “而现在,好戏就要上演了。我的造物,现在‘降临’所需的只剩下一样材料,那就是‘受肉’,那就是承载这反转的神性的载体,那就是为了伪神降临而必须献上的祭品!一个活生生的学生。而还有谁更适合当这份牺牲呢?” “停下来!为什么要这么极端!”凯伊箭步冲上去,如同一个下意识在阻止学生坠楼的老师,【什亭之匣】对这个“非普罗旺斯学生”不起效果,他只能赌一把自己身体的机能。 “吾主,谨以此身为献祭,涤净吾罪。” 凯伊的身体再健壮,也不如闪电快速。一声雷鸣从教堂外传来,蔚蓝色的闪电从凭空出现于绯空的风暴中,劈下,高耸尖锐的茶会之塔如一根避雷针一样承接了它。 就在同时,娅手中的“罪”如受惊的鱼群分散开来,然后游荡在空中,重聚于圣母像之上。流溢着“色彩”的黑洞,如一只睁开的神明之眼出现在上空,污浊的鲜血从中倾泻而出,瀑布一样浇灌在圣母像和娅的头上,淋在少女们平时做礼拜和祈祷的桌椅前。 被放逐的公主,遭欺凌的女主角,发誓复仇的魔女,沐浴在散发着腥臭的血海中,本来色调便深的光环,已然被淹没得看不见,她即将和自己赌气一样造出的虚伪神明融为一体。而凯伊在她狰狞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丝的柔软:“永别了——” 在血海遍布教堂之际,什亭之匣已弹出了提示:【总力战:“圣·阿加莎”】。 第296章 审判日 “H本?” “对,H本。” “是我想的那个吗?在圣三一地下特别流行的死刑读物......我这里甚至碰巧有三四本,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偷偷出给你哦,都是好姐妹,价儿可议。” “哈?我说的是‘H本’意为‘Hard 副本’啦!你在想什么?作为光荣的基沃托斯·联邦学生会学生,怎么能工作时间胡思乱想。” “是副本就把副本两字说清楚啊,你肯定是故意的吧!——所以呢,H本......Hard副本——夏莱比普通的日常事务更难的‘任务’——怎么了?” “你知道,那位先生通过完成H本,可以获得‘神名文字’对吧?就是那种,蕴含着神秘的力量,连夏莱都无法解释的碎片,可以为我们带来质变。” “我知道,而且‘神名文字’攒够了一定数量,就可以邀请聘请学生为夏莱工作呢——这也是那位先生的力量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刚刚在想,如果‘神名文字’攒不够【特定数量】,构成足以组成一个【完整学生】的存在,它们的性质会是什么呢?就像不够烧成一件正常器皿的一摊泥土一样。” “.......工作时间,你就在幻想这些有的没的?” “怎么了!总比某人在桌下偷偷看H本——字面意思——强吧。” “五十步笑百步......唉,好好干活吧,我不想在被七神 凛临时行政官抓住了。” —————————— 圣阿加莎女子学院,夜半时分,随着无征无兆的雷鸣将哥特式建筑的石料震掉灰层,由蔚蓝色转为彩色的巨型光柱,以茶会那座尖塔为中心,从天空投射至校区内,声与色,共同将沉浸于美梦们少女们惊醒。 “怎么回事!敌托邦终于打到我们本校区了吗?太早了,太早了。可恶......我的准备迎君入城的敌托邦校旗还没绣好呢!挂什么表示投降啊......春花,你说挂女士内裤有用么?” 光环亮起,叛教行为研究社的中堂 小椿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戴上眼镜,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这无信仰的表现,是典型的无派系”路德宗”思想的体现。 “到底...怎么了,除了截稿日的噩梦,一般东西都惊不醒我的.......”她一瘸一拐地向窗户走去,直到看到那擎天的光柱才愣住。 “那是....什么,像是巨大驱蚊灯的东西。导弹的误爆?敌托邦的无人机表演秀?还是空间武器?还是,天童凯伊同学在s......” 最后一条也太离谱了,好在同样趴在窗沿的舍友中浦春花也在陶醉:“多粗壮的光芒,小椿!简直像是整个普罗旺斯的大地在被神明〇〇一样??。” “不,不要再说这种s.....瑟请的风凉话啦!这到底是.......” 小椿看到宿舍楼下光环摆成了阵仗,惊慌失措、衣冠不整的学生骚动着,还有匆忙地执行什么任务的士兵和茶会卫队,尖叫和咒骂不绝于耳。这种情景,恐怕只有春花还能表现出笑容。 “啊~甭管是圣园会长还是敌托邦在搞什么鬼,现在有凯伊同学他们驻扎在本校,我们就不用操心........” 她话音未落,便看到那奇观发生了变化。黑影,密密麻麻,从天空中落下,它们的剪影,在环绕的光柱的映衬中愈发醒目,如飞蛾,如陨石,如蝗虫,播撒于整个城市。 “——” 连她也笑不出来了,和以往一样暧昧的笑容,还没消散,小椿还没把那些黑影像是漫画中为了审查未加的黑框马赛克的比喻说出口,几只黑影就如冰雹一般,砸到她们所属的宿舍,玻璃和石块纷飞。 “小心!” 下一刻,宿舍的房顶被击穿,在飞起的被褥、文具和自用水晶埴轮中,一只黑影直冲她们两人袭来。 “啪!”凭借反应力和身高的优势,春花快速拔枪给那东西来了迎头一击,如果这是凯撒集团的治安用机器人,这一枪足以让它报废。 然而,那“物”一个后空翻落在地上,重整架势,其身体的强健和灵敏,就和—— “——就和我们这些学生一样。”惊魂未定的小椿,出于求生本能审视着黑影: 它浑身散发着如飘散的热气一般的轻烟,通体是贴图丢失一样的、把人目光吸进去的黑色。而形状——就是标准的少女形,苗条纤细,长发如丝。作为画师,她对这人体再熟悉不过。 她不知这如同人形剪影的东西想要做什么,而对方已经向他们再次发来了来自异界的问候,与本人一样黑色的子弹擦着小椿的脸过去——这黑影掏出了配枪,或是说,突击步枪的剪影。 “乓!乓!”小椿用绘画用数位板挡住了后两发子弹,当她再一次颤颤巍巍地将数位板放下时,看到所属于修女会的春花已经将黑影擒拿制服。 “你拿下来吗?话说,这种看起和我们不是一个次元的东西竟然能够被触碰......”她还没松开一口气,便看到春花的表情不对。 “......多光腻柔滑的皮肤。”她不可置信地摸着黑影的手,“甚至身上还能闻见一丝花香,你,不是不可言说的什么怪物——简直就是去掉了外貌的,我们学校的学生。” 正当春花还在思考之际,又是几声爆裂之音,数只看起来相似的黑影以同样的方式落入屋内。已经不知所措的小椿已经听不见楼外的混乱声音,她瞬间被枪指着脑袋。 “乓!乓!乓!乓!”, “噫——好疼啊!你们真动手啊!要是把普罗旺斯第一叛教漫画家的脑子打坏了怎么办!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承接这光荣伟大荣幸的事业了!” 枪声响起,从未上过战场的小椿被接连击中,感觉像是被几颗小石子砸中了脑袋。她抱着头叫道。 “喂——”被激起斗志的春花正要一把甩开脚下被制服的黑影,提枪反击,只听清脆的“哐当”一声,她看到一颗圆滚滚的东西骨碌骨碌滑入室内。 下一秒,随着一声巨响和光亮,那几只“黑影”,连同她们房间的一半被爆炸卷入到空中,如液体一样融入进了黑夜。 “两位,没事吧?”笑眯眯的谷 小美用专业的姿势揣着步枪走进宿舍。 “呜,呜呜,我的原稿......还有水晶埴轮.......”小椿趴在已经被摧毁的楼体边缘,掉着小眼泪,虽然哭哭啼啼的,但她看见、听见枪火和枪声已经响彻了整个圣阿加莎校区,相比和“黑影”的战斗远不止发生在这里。 “小美......下次不要用这么危险的武器了,阿门。”被爆炸熏得脸烫呼呼的春花皱眉道,“还有,这个级别的威力炸药应该不是能合法搞到.......” “主教育我们要懂得缄默和保持无知,如空容器,阿门。” “行吧,我不问了。”春花叹口气,斜目望着已经开始乱战的圣阿街道,“但,这对我们敌意如此之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呜呜,难道,难道这是我们研制出来的自动训练用人型?娅想用这种东西搞偷袭,搞全民大军训吗?”小椿边擦泪边发挥着想象力,“我太了解她了,她完全能干出这种破事。” “啊哈哈,也罢,这种规模的战斗,我们两大校的战场前线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小美淡定地装填子弹,笑容令人不寒而栗,“我觉得,能自由射击同大家外型一样的目标,机会不可多得。反正有光环庇护在,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吧?” “光环,也只能保护我们学生的身体罢了。”严肃出现在春花脸上,她看着依然魂不守舍的小椿,和被炸掉的房间,“这种‘大军训’会对精神和财产造成多大损失?如果真是茶会安排的......而且,不要太依赖光环哦,要知道,现在可还是有极少数‘反光环’子弹在地下......” “嗡——” 音波,无形的音波,如一层涟漪,如一层扩张的光环,以圣阿加莎大教堂为圆心,震响。好像整个圣阿加莎校区,不,整个普罗旺斯长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光环。 在圣阿加莎学生听来,它像是平日的晚钟,只是多了一丝哀婉悲情,变成了,“丧钟”,变成了受刑人在断头台落下前的最后所闻。 被这层“音波”影响,她们停下手头的事情,几乎全部下意识地屈膝跪下,如同在迎接忽然降临人间的神迹。 短暂的寂静和耳鸣笼罩了整个城市,所有人将目光看向圣阿加莎大教堂的尖塔和列柱,猜测那里发生了什么。 “刚才那又是什么,‘军训’哨声?” 率先反应过来的小椿,用力站起。她觉得自己又困又累,身体发酸,但为了帮上挚友的忙,她趁别人还在发呆,走向床前,像拿起画笔一样拿出自己的配枪。 “好重啊。” 画笔根本不可能和枪支作比较,她突然发现自己几乎扛不动枪了。第一反应是找小美和春花抱怨: “我说你们啊!上次我说觉得自己的配枪不够瑟请,你们就拿给地下黑市给它上面涂了几个〇〇。这次不会给我枪加装了什么大型配件吧?它好沉,不要乱改别人的配......” “配.......啊——” 粉色的瞳孔紧缩。她像是看到房间里多了几具尸体,实际上,没有了光环却清醒的学生,在学园都市的视角看来就是“尸体”。 楼下的光环们全部暗淡,黑影笼罩。 听说造物主说“要有光”,于是世界便有了光芒,而如今,仿佛造物主下了新的命令“不需要光了”,于是世界归于原样——所有学生失去了光环。而远方,好像有什么新的影子立了起来。 第297章 天之火 ......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创:19:24 ———————— 很早之前。 “军备竞赛?” “没错。” 敌托邦科学技术学院学生会会长不破 丹,跨过桌子与凛对视片刻,随即哄笑,“哇哈哈哈!圣阿加莎?它有几个师!优势在我!” 如果是最早的时间点,她根本没有这个自信。但此时敌托邦刚平定了内乱,脸上新添了伤疤的丹正踌躇满志,她此刻甚至期盼茶会也会醒悟,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会长,您必须认识到圣阿的人力物力财力,一旦加大投入......”凛的椭圆眼镜,反射着敌托邦夜晚高楼的指明灯之光。 “没关系,只要大家有光环庇护,只要她们没研究出反光环性质的武器,就不会比这次乌托邦事件更恐怖。” “真的吗,我必须向您汇报,会长,战争打响之后,有一些我校学生被茶会私下重金雇去做研究了,后来还有极少数对您统治不满的‘光环研究社’学生也加入其中。” “不,这不是科技问题,而是学校性质问题......”丹略显不耐烦地扶下巴说道,“教义上允许吗?允许运用‘异端学校’的‘异端科技’造‘异端武器’?再大量生产?” “听着,小凛。”说到这里,丹五官紧绷,将上半身凑过去一板一眼道:“普罗旺斯和我校承动乱已久,‘生不聊生’,我个人不想再和圣阿比谁造的核弹头、导弹头和军工厂多了。Fu*k Tea Party,她们愿意扩军愿意竞赛就扩、就竞。反正我会把放在前线的精力和财力放在给凯伊同学过生日上。” “就我个人来说,我庆幸学校由您治理,会长。”凛撩动发蓝的长发道,闭目道,“战争确实不应该再扩大规模了,您才是为城市着想的好会长......就是特别治安官的生日能不能暂放一下?” “——再一个,我可以向您保证‘教义’‘传统’不是阻拦圣阿扩军的理由。”凛又睁大细长优雅的双眼道, “因为教派总会有理由的!当他们发现并承认铁剑钢矛砍杀一晚上做的事,重机枪一弹匣就能做到,那后世的宗教人物画迟早会出现手提重机枪的圣人——圣·哈维·摩什干(heavy machine gun)。这就是所谓的‘这玩意好用多了’。” “.......你的意思是,圣阿迟早会把核弹的蘑菇云当做‘造物主的惩戒之火’写进教材对吧?” “正是。” “你怎么这么了解啊,凛?反对派说我是卖校求荣的‘邦奸’,我看你才是真‘邦奸’。” “过奖了。” “好啦,我会留心必要的防御系统的。” “可是......只是防御,不采取些主动措施的话,怎么安抚人心呢?大家会被圣阿的核弹闹得人心惶惶的。” “这样,你去请水军在网上发帖子,带节奏,就说‘核弹的真实威力是连一般民用混凝土都凿不开的CJB水平’,引发大论战,然后我校官方辟谣,科普一波假科学,甚至可以说核武器根本不存在,都是外部势力——茶会散播的阴谋论。大家就都不害怕了。快去吧。” —————————————— 此时此刻,圣阿加莎和敌托邦的前线。 “我们的普罗旺斯超人不在的第五天,想他。” 敌托邦的C同学,坐于战壕唉声叹气。曾经有一位蒙面的、穿着水手服的变态大叔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阻挠了圣阿的侵略,让她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不知为何,那位大叔在某夜过后消失不见了。 “你要是想他的话,喏,我有纪念照片。”同伴H同学说罢将手机递去给她看,上面是小鸟游隼战痕累累的背影。 “呜欸,你真重口味啊,这也要拍?”谁料,C直骂恶心,“你是前线呆久了,饥不择食了吧?X压抑了吧?这种大叔的屁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天童凯伊同学的屁股比他翘好几倍!” “他不是拯救了我们的英雄吗!你为什么一定要盯着屁股看?到底是谁压抑了啊?”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而已,来,给你看看我的珍藏.......” 正当她要打开相册时,黑夜中响起嘹亮的冲锋号——圣阿的。 “可恶,刚安省几天,这帮混蛋又要进攻了!” H又惊又怒道,手握钢枪正要站起来观察战情,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总能瞄准我们最薄弱的时机发动进攻啊!我们的情报她们好像了如指掌,不然也不至于被打成这个样子......” C伸手拦住她:“没事,我已经厌倦了。大家都有光环在,谁怕谁啊?怎么打也弄不死我们,还不如——” “嗡——” 就在此时,如涟漪一般的寂静也扩散到了这里。 短暂的发呆之后,C抬头,瞪大眼睛,在大家的光环消逝之际,挤出一句还算有幽默感的话: “你这家伙,啥时候养成了睁着眼儿入睡的本领。” “光环......消失了!就和当年凯伊同学一样!”H摸摸脑袋,又听见冲锋号响起,已经彻底陷入了惊恐。她知道平日里的枪林弹雨足以把一个没有光环的身体撕裂成什么样子。“ 已经放弃了思考和抵抗的C,竟然一动不动,继续操作手机:“......算了,反正死也是死了。死前欣赏会凯伊同学的美臀吧。” 可是,相册上,又瞬间弹出了敌托邦发出避难提示,与避难提示同时响起的,是悠长的令人心惊胆战的防空警报,以及自大地响起的,沉闷的悸动。 “——” 被防空警报牵引着心灵,C终于坐不住了,她关闭手机,机械地扭过头去,看到H哑然呆站,嘴唇发紫。而此时,天空亮了一些,仿佛白昼提前到来。 她一边慢动作起身,一边保持淡然地问:“怎么?还能是什么事情?圣,圣阿又在向我们砸导弹?哈哈哈,这种事是家常便饭啊!虽说,现在我们没光环,恐怕要——” 当她彻底站起来,将地平线上的圣阿加莎主校区收入眼底时,才进入到一样的沉默。 那照亮了半边天的景色已经堪称壮美,堪称华丽。 数不清的尾焰,喷薄的火树,又似地狱深处涌出的熔金瀑布,以圣阿校区——准确地说是旧茶会的草地升腾而起,只令人想起神话中的火山。炽烈的火舌舔舐着夜空,在苍穹中没停留多少时间,便仿佛带着众神倾泻的怒火,向四面八方刺去。 对,四面八方,圣阿加莎没有单方面向“敌校”敌托邦科学技术学院发动袭击,而是,向城市全境发射了尚且不知性质的导弹。而不需要任何专业知识,任何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要将整个城市,除了圣阿加莎辖区,都变成废土的数量。 C这时想起“核威慑”。所谓“核威慑”的核心逻辑,是“确保互相摧毁”,一旦一方实体遭受了核打击甚至更强力的攻击,他都能保证自己的复仇能让双方同归于尽,顺便带着全世界陪葬。 但是,什么情况人会毫无理由、毫无预兆地释放足以毁灭世界的打击力量呢?C听说,只有在大总统想按下“送可乐汉堡过来”的按钮按错了,按下了核按钮的时候。 第298章 末世谕 “老娘岂能和你们这些人为伍!” 此时此刻。圣阿加莎女子学院,某个被绿草地包围的小广场。平日里这里会举办戏剧节或音乐会,众学生听着风声蝉鸣享受熏陶。而如今,黑夜中几波学生各自为派,怒目对视,火药味正在弥漫。, 远处的光柱、正在源源不断发射的导弹、和天空落下、为学院降下灾祸的黑色学生则是背景。 “不要骂了,不要骂了!当务之急是立刻命令听命于茶会的最高军事委员会停止进攻,停止导弹打击。并查清那些‘东西’的真相,找出罪魁祸首。听不见吗!?”与其他学生相比,已经可谓临危不乱的犬饲 亚矢又一次复述道。 此时,光环已经因未知原因消失,所有人都感受着枪械和子弹的沉重,以及来自心灵的压迫紧张之感。任何擦枪走火都可能导致生命的凋零,气氛更加焦灼。 “还能有什么罪魁祸首,除了圣园、除了茶会和方济各会,还能是谁!”人群中,来自“中立派”安立甘宗的学生大喊, “就是,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杜霍波尔派学生附和。 “我们已经尽全力去维护治安以及武力制止茶会了,请各位稍安勿躁。”亚矢似乎在耳麦里指挥着数路人马,精神紧绷。 “我说,该让人家负全责吗?。”而此时,正立在她面前的另一名安立甘宗学生又挑衅似的质问,“你们聂斯托利派作为明面上的反权威教派和保守教派,有义务制约好方济各会的,你们,就不该承担几份黑锅?” “就是,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杜霍波尔派学生附和。 “圣园娅伪善的做派和‘提高班’的设立骗了我们,我们确实疏于看管......”亚矢咬牙道,“作为最后手段,我们在茶会安插了卧底和刺客,可是结果却没能如意。” “卧底?刺客?虽说方济各会的所作所为见不得光,但是贵派的做法是不是也太极端了。”属于无派系的、光环占卜社的北条 福来发自内心叹息道,“是不是学校充满了卧底和刺客,你们这些大教派才满意?” “我们承受最大份量的当权教派打压,集会都得去旧校舍举办。何来那么强的力量!”已经分身乏术的亚矢终于动了肝火,对着面前的安立甘宗学生喊叫,“臭中立派的又在搞什么?大家想象下,是谁到处打着‘调节矛盾’的大旗,给自己教派攒基础、收人心的?” “呵,聂斯托利派干净么?你们私下在和墨丘利复校联盟——也就是黑市——做交易吧?” “那是为了必要的经费,为了给你们这帮沉默的哑巴当反权威的主力!”亚矢暂时断掉指挥的任务,全力和面前的安立甘宗学生们辩驳,“你们教派难道没有和敌托邦买科技?那可是名义上的敌校,罪加一等!” “我们还掌握了你们聂斯托利派在瓦尔基里的瓦尔哈拉收购天童治安官写真的证据。” “......那个谁都在干。” “好吧.。” “歇停歇停喵,内斗的闹剧演够了没有?我听说世界末日时人类也不会停下互相争执,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喵。” 众人向人群后面的发声者看去,本来就是夜猫子,而且喜欢安静的环境的杏仁 明莎兴趣寥寥地望着吵闹的她们, “你们忘了‘提高班’办得正好时,各派其乐融融的场景了么喵?还是说,大家的团结本来就又脆弱又可笑,稍微引起点争端就会瓦解?” ——“‘提高班’的那几个就更是了,凭什么她们有资格又接近凯伊大人又能听人家的课啊!我早就不服气了!” “......没救了。”明莎捂脸,又一次为同学的思路感到无语,她又怀着义务心提醒道,“有没有可能喵,让大家自相残杀也是圣园娅计划中的一部分?” 忽然人群中不知谁骂道:“你们这群无教派的‘路德宗’又在做什么?俗话说‘位卑未敢忘忧校’,你们对学校一点都不关心吗!你们最该被赶出校区!” “就是,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杜霍波尔派学生附和。 “啧.......”明莎想,这不见身影的挑拨离间者绝对是娅安排的奸细吧,她环视人群几圈,不知到底谁是敌谁是友——不,她如果也把同学们划分为【敌友】的话,不就和这群学生一样了吗啊? “我受够了,如果所谓普罗旺斯的学生都是这种德行,我宁愿今晚死掉然后回到那座城市。”小肥猫被人盯着,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广场。 但很快,人群的注意力又被几个新出现的全副武装的学生抓住,她们粗暴地押送着几个表情冤枉的学生到亚矢面前:“犬饲同学,我们抓住了几个方济各会的家伙,她们正在指示前线部队推进。” “不,不不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按照上面的意思办事而已。就像日常任务一样!谁料到今晚大家的光环会消失。”被按倒在地上忏悔的女学生哭喊道,“大家拿我们这种按部就班、执行命令的人撒气有什么用?” “切,明明是我们在帮学校打仗。知道大家流了多少血吗?”另一个女生不屑地咂咂嘴,“诸君在后方吃香喝辣,在这种小广场看剧听歌,挺安然哈。” “圣园娅的帮凶爪牙!”人群激动起来。 “圣园会长给我们的待遇很好,我们只是知恩图报!”又是另一个女生挣扎着站起来反驳道,“还能投靠谁?大家谁不知道在这种女子学院,弱小的学生只有强大的靠山才能正常地上学、不被欺负!你们现在装最正义的,为什么哪个教派都不敢把最严重的校园霸凌整治一下呢!” “.......”沉默暂时袭来,又因为激动的情绪快速撤去。不知谁喊道:“杀鸡儆猴!惩治茶会!” “血!血!”被感染的聂斯托利派学生忍不住上膛,举枪瞄准了正在反抗的方济各会学生。 “把枪给我放下,你们要做什么!要杀害同学吗!”然而,作为教派领导者之一的犬饲亚矢忽然厉声让他们停止公开的处刑。 “可是,犬饲大人,现在情况摆明了茶会和方济各会想炸烂整个普罗旺斯,我们现在能削弱她们的一点儿力量是一点儿,为什么......” “我.......只是。”亚矢感到头疼,闭上眼拧巴地说道,“‘凯伊老师’不会容许学生杀害学生这种事情发生的。” “可那光柱和黑色的东西,真的也是方济各会的大作吗?”人群中又有人开始推理,或是说怀疑,“杜霍波尔派不是整天在吹什么‘世界末日要来了吗’?她们是不是也该被绑上去追责?” “咔嚓。” 站在人群侧方的杜霍波尔派的小团体听言,立刻抱成一团,提枪待命,面露冷笑:“我们对死不死这件事一直都没那么看重,各位要是想猜忌,想栽赃、想动我们的话,大可过来试试。” 说罢,几个步枪学生斜着朝天放了几枪,恐吓人群。 “在我们的调查有眉目,以及瓦尔基里、总学生会她们介入之前,大家不要.......”亚矢还在努力维持秩序。 “嗖。” 杜霍波尔派的流弹,随着空气呼啸而过,神官服被打破。亚矢肩头先是一凉,接着滚烫、尖锐的剧痛传来,她摸到湿黏温热的血,整个人忍不住蹲下。这就是没有光环作用下,普通的年轻女孩被子弹伤害的真实情景。 “唔,疼,好疼,呜呜.......”她是一旦外表的从容淡定被打破,就会变得十分娇气的女孩子,她看到泪珠已经打湿了被光柱照亮的地板,下意识地开始祈祷,“请,请帮帮我们,sen.......等下,这是,这是谁来着?” 她能听见人群中无法终结的互相指责和揭短,知道再这样下去,这里迟早会多出更多的血和更多如她一样痛哭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