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恶鬼的新娘》 第1章 第 1 章 腥腻。 潮湿。 浓重的锈气。 卫清漪虚弱地合着眼,蜷在冰冷的石台上。 她身下平整的台面上,如飞龙走蛇一般镂刻着繁复的古老花纹。 那些花纹仿佛是用某种不常见的手法刻成,不同于任何一种规整而明晰的仙家法阵,相反,时而聚敛如竖立的眼瞳,时而又蔓延如森森的尖锐獠牙。 构成这些花纹的细细凹槽里,黏腻的艳红血液正在逐渐淌入。 那是她的血。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她的伤口中流出来,染红了少女身上绣着芝兰与白鸾的衣袍,组成这场血腥仪式中的一部分。 几个身穿红色长袍,兜帽遮脸的人围绕着祭台,用嘶哑的声音互相交谈: “血足够了吗?为何她的腹部还看不出任何反应?” “按古籍笔记上的记载,法阵应当会引来圣主的关注,只要圣主投来注视,降生的圣胎便会在被献祭的新娘体内孕育……但孕育需要时间,再等等看。” “你们确定法阵真的没有问题?” “我是完全按照记载来刻画的,只是那本笔记有点残缺,但图案应该是正确的!” “可是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再放下去,她的血都要流干了,还要如何承载圣胎的降生,除非是……” “不对!!” 一人忽然面露惊慌,提高了声音大喊:“你们快看,有问题!这个法阵一定有问题!” 在他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血终于流满了整个祭台,将那些花纹浸透,异变突起——却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 祭台上的新娘一动不动,身体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变化的是她身下的祭台。 祭台在塌陷。 石头诡异地开始软化,像流水一样淌下去,融化、消失,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看不到丝毫光芒的漆黑空洞。 “不!肯定是有哪里弄错了!”离得最近的红袍人手中一闪,顷刻长出了尖利的骨刺。 他猛然扑了上去,试图把祭品留下来。 然而已经反应不及。 黑洞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轰然倒塌的巨石。 瞬息之间,便将其中的人吞噬。 …… 卫清漪回忆起自己穿书的第一幕场景,心累地叹了口气。 别人穿进男频文,好歹也是主角团的一员,跟着男主打怪升级换地图,吃不上肉也能蹭口汤吧。 怎么到她开局就是被一群邪教徒献祭了啊!!! 没错,当前她所处的是个男频小说世界,而开始时那些穿红袍的邪教徒,都是原著一个反派组织的成员。这些人之所以献祭她,是要为他们崇拜的神明献上新娘。 但这个新娘不是那种正儿八经的新娘,只是单纯的工具人一个。 因为邪魔搞事通常不会直接本体上阵,所以新娘的作用就是为邪魔孕育一个在人间的分身,孕完就死那种,可以说是究极反人类行径。 问题是,那些邪教徒用的是不知道从哪搞到的残缺秘籍,所以法阵有错误。 本来想要的是子嗣降生,结果给他们搞成了单向传送,把她传到了另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哪的地方。 卫清漪回忆完这些,忍不住握紧了剑柄,内心咬牙切齿地暗暗发誓。 等她从这里出去,非得把那群该死的邪教徒全都大卸八块不可! 然而,诅咒罪魁祸首也并不能解决她现在的处境。她已经被困了两天,在一个乌七八糟的洞窟里。 卫清漪深吸一口气,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有人吗?” “……” 周围依然如常地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回音,看来是指望不上外力帮助了。 她动了动手指,总算勉强凑出了一点快枯竭的灵力。 前两天她也不是不想,主要是动不了,毕竟被放了那么多血,放在现实里能活着那简直是医学奇迹了。现在她能活动,除了玄幻世界的法则使然以外,没准还有穿越的因素。 在她穿进来之前,原身肯定是真的死了。 为什么她能确认这一点呢?因为原身就是本文男主那早逝的白月光小师妹。 男频文里最广为人知的类型自然是龙傲天流,但这本不是,是另一大主要流派,复仇爽文流。 所以男主从小到大基本上就在不断重复“亲人被杀—报仇—朋友被杀—报仇—白月光被杀—报仇”这种循环的行动轨迹,主打一个天煞孤星,粘谁谁死。 卫清漪穿的就是第三环节,这位白月光出场没多久就光速去世,只起到一个让男主跟邪教结仇的作用。 其实,穿进来的第一天,她也想过,要不就这么死了算了,没准能直接穿回去。 谁会想留在这种鬼地方啊。 但事实证明,无论理智如何作想,真正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求生的人性本能还是会压倒一切。 卫清漪艰难地用还在疼痛的手支撑自己坐起来,举起剑,让剑身的光芒照映出更大的范围。 这把会根据昼夜而变换光芒的剑相当珍贵,是原身的本命灵剑,可能是由于绑定了的缘故,竟然和她一起传送了过来。 光芒终于照亮整个洞窟的瞬间,她发现自己原本的判断有误。 之前想叫人完全是无用功,再怎么呼唤也不会有回应。 因为目光所及,除了她之前躺着的这片平整的祭台以外,其他所有地方都是漆黑的石头,但是这些石头长得相当奇怪。 表面凹凸不平,小孔和突起多得能让人密集恐惧症大爆发,但整体上看起来又非常光滑,像是被流水长久冲刷过之后形成的那种滑腻腻的质感,每一分都潮湿得好像能从内里渗出黏液来。 很诡异,但还有更诡异的。 这个洞窟没有入口,更没有出口。 它是全封闭的。 卫清漪呆了半晌,不信邪地挪到了石台边缘,决定走到石壁面前再看看。 但因为鞋子在被传送过来的时候被弄掉了一只,她索性把另一只也踢掉,直接赤脚踩在了地面上。 “嘶。” 踏上地面的刹那,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好怪异的感觉。 冰凉,潮湿,滑腻,这都是通过视觉就可以想象到的特质,但她没想到的是,地面……居然是软的。 她像是踩在了什么软体动物的身体上。 而她离开祭坛的这个举动,正在唤醒它们。 卫清漪下意识迈步,却发现根本迈不动,她用剑的光芒照亮,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在了地面里。 不。 不对。 是地面缠上了她。 那些滑腻又冰冷的“地面”……变成了许多蛇一样的黑漆漆的触手。 它们就像被惊醒的活物,一旦贪婪地捕捉到了猎物的踪迹,立刻接连不断缠了上来,如纠缠的发丝般生长,眨眼间就漫上了她的小腿。 卧槽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卫清漪头皮发麻,挥剑就砍,却连剑也被缠住了片刻,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 一番用力,她本就没好全的伤口再次崩裂了。 血又流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这是个很不妙的信号,似乎让那些触手更加兴奋了,它们飞快地攀附而上,转瞬之间越过了膝盖,眼看着都快缠到了她的大腿上。 这样下去绝对要糟。 卫清漪心一横,从已经油尽灯枯的灵力里强行挤出了最后的一星半点。 她把灵力注入剑里,当场就要给这些怪物来个劈斩。 “它们是斩不断的。”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她背后响了起来。 声音很好听,如果是前一天,她可能会很高兴听到,可现在,卫清漪已经确认,这个洞窟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而且完全封闭。 她人都麻了。 鬼故事啊! 可是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 老话怎么说来着……狭路相逢勇者胜,大不了跟鬼拼了! 卫清漪把剑横在身前,满怀警惕地转过身:“你是谁?” 然而,身后的景象映入眼帘的瞬间,她怔了一下。 来人看着并不像鬼。 相反,他长得很好看,清艳如雪,身上穿着素白的道袍,每一寸都极为整洁,连衣身上的流云和鹤影也纤尘不染,像个洁净而无瑕的霜雪美人,双眸平静地直视着她。 那样澄澈寒冷的眸子,黑与白如斯分明,如同一轮完整的满月倒映在湖泊上,令人不忍心抗拒。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想要你。” 这位冷美人看了眼她腿上缠绕的黑色触手,语气平淡地说出了一个惊悚的事实。 “想要把你吃掉。” 幽闭空间。 还有源源不断的触手。 卫清漪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她并不是直接相信了他,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是无缘无故说出这句话的,应该另有目的。 但来人没有回答,反而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近了几步,到卫清漪快忍不住追问,才缓缓道:“你是在要求我帮你脱困吗?” 这句话的重点是……要求? “不是,我在请求。”卫清漪很识时务。 他的身份不明,但能忽然出现,而且走过来的时候一点没有受到这里古怪的影响,应该有解决办法。 但她没有放下警惕,就算真要对她不利……至少她也象征性垂死反击一下吧。 那人打量她片刻,微微笑了。 他走了过来,把卫清漪从缠绕的触手堆里拎了出来。 没有说错,真的是拎。 他的动作轻松得就像拎起一只猫的后颈,把猫从纠缠住爪子的长毛地毯上解救出来。 刚才还张牙舞爪,肆意侵犯的触手好像被什么威压震慑,再也不敢动弹。 她就这样直接被放回了石台上。 “好了。”他没什么表情变化,连笑容的弧度都一成不变,好像丝毫没有费力。 ……就这么简单? 卫清漪不可置信了半天,最后敛起情绪,用最真诚的态度道:“谢谢你,多亏你了。”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好歹是帮大忙了。 她继续说:“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卫清漪,清虚天小寒峰的人,你也是修仙者吗?我能不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清楚这是书中世界的哪个位置,但有一件东西,在原身的记忆里略显熟悉。 他的道袍。 至少看起来是仙门的衣服,可惜她认不出来是哪家。 但是对前一个问题,来人没有回答。他只回答了后一个。 “裴映雪。” 他的声音柔和而平静:“我的名字是裴映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对于裴映雪,卫清漪就像刚认识的正常流程那样,向他简单交代了自己的情况。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个人有些很奇怪的地方。 比如,他把她放回祭台上后,如同打量某种新鲜事物那样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她的伤口上,用一种疑问的语气说:“你在流血?” 就好像他没见过人流血一样。 “是啊,我在流血,”卫清漪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这位……裴道友,请问你有什么办法能帮忙吗?” 当务之急,总要想个办法止血吧。 可是裴映雪站得太远了,她没注意自己说话的时候正倾身靠前,想要得到答案。 这时,一滴血恰好从手腕滑落,落到了地上。 仿佛水溅入滚热的油锅,地面骤然间沸腾起来,从中直直伸出一根狭长柔韧的触手,悄然从祭台边缘爬上,转瞬间缠住了她垂在边上的脚踝。 “怎么又来……!” 卫清漪刚要拔出灵剑,裴映雪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然后抬起手,把那支触手从她身上拽了下来。 “嘶——” 他像是并没有用任何力气,但触手就如同冰块碰到烧红的烙铁那样,立刻爆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响,随之飞速融化,最后化成了一滩烂泥。 烂泥从他手掌中滑落坠地,蠕动着重新融入地面,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手心依然白皙洁净。 裴映雪似乎有些嫌恶地避开了化开的烂泥,却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道:“不要让你的血再滴在上面,那会让它们有更强烈的反应。” 见状,卫清漪毫不犹豫,用剑割开了身上还完好的一块布料,飞速缠住了手腕,不让血再流出来。 挺疼的,但也没办法,识时务者为俊杰。 裴映雪看到她的动作,眸光一动,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明显了几分。 他忽然向她伸出手。 “来吧,”他说,“我带你去找止血的药物。” 卫清漪迟疑一瞬,道了谢,但没有去扶他的手臂,而是自己支撑着下了祭台。 裴映雪见状也不强求,转过身去,在她前面引路。 但卫清漪走了几步,很快发现了问题。 她只要离裴映雪稍微远一些,那些黏稠的触手就开始止不住地蠢蠢欲动,想要缠绕上来。 不过落后了两步,她险些又被绊住一次,整个人几乎都要陷进连绵不断的触手堆里,差点被吞进去。 卫清漪一个激灵,飞快抽出了被黏湿感包裹的脚腕,急步追上了裴映雪,不好意思地牵住他的袖子:“抱歉……又要麻烦你了。”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到自己被牵住的衣角,唇角弯了弯。 “没事,并不麻烦。” 解决了迫在眼前的问题,卫清漪马上就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了。 洞窟本来的墙壁——如果这些不断蠕动的软体能称得上墙壁的话,和刚才那些触手一样,被他一碰就烂泥似地融化了。 所以,跟在他身后,卫清漪轻而易举地就从差点困住她的洞窟里走了出去。 她认识到,裴映雪如果是修仙者,那他应该修为很高。 实际上原身修为也不错,否则不会在宗门和修仙界中小有名声。 但之所以被那些邪教徒暗算成功,除了围攻之下双拳难敌四手之外,也有太过自信独来独往的缘故,要是和其他人一起行动,想必会安全得多。 不管怎么说,一个资质这么优秀的年轻剑修,因此而陨落,实在太可惜了。 也太惨了。 卫清漪回忆完原身的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可怜遭遇,又看了看身上惨不忍睹的狼藉血痕,和周围黑漆漆的潮湿洞窟。 明明穿书之前,她还好端端窝在温暖明亮又舒适的房间里,想干什么有什么。 ……好吧,她自己也够惨的。 “裴道友,这里没有光源吗?” 她注意到前面的裴映雪完全视黑暗如无物,忍不住问了一句。 虽然走出了最里面的洞窟,但出来之后走了半天,还是一点光也没见到,要不是手里的剑靠那点微弱的灵力勉强亮着,她都看不清裴映雪的身影。 但他表现得并不介意这个问题。 “没有,”裴映雪停了下来,目光转向她,眸色温柔,“你需要么?” 寻找光源,应该算是生物本能的行为,所以卫清漪没太明白他这句突然的问话:“……只要有的话,当然需要吧。” “好。” 他轻轻颔首,没被她牵住的那只手抬起,极轻地在空中勾勒了一下。 然后,她面前骤然大亮。 如同满月升起,黑暗尽数散去,整片区域瞬间被照得无比清晰,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她眼前。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一片大厅般的广阔空间。 大厅的墙壁、地面,都跟她刚刚出来的那个小洞窟类似,不过这里相当空旷,除了最中间有片空无一物的台子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也不见任何陈设。 但高高的空间上方,是毫无声息地燃烧着的火焰,从上到下,布满了整个穹顶,如同垂落的星河。 焰色苍白,像月华般耀眼。 那就是她看到的唯一光源。 “这是魂火,灵魂燃烧形成的火焰。” 裴映雪见她震撼地盯着覆盖穹顶的火光,语气温和地解释:“魂火通常都消耗得很快,因为要耗费大量残存的灵魂,所以难以维持太久。” 魂火什么的,听名字就很吓人啊。 卫清漪赶紧补充:“这个不会要消耗你的力量吧?那不用这么麻烦的,我用剑来照明也可以。” 她就是随口问一句而已,谁知道裴映雪马上整出了这么大场面,跟放烟花似的。 “不会的。”他却笑了起来,“让火燃烧的是这里残余的魂力,我只是点燃了它们罢了。” 卫清漪一边放下心来,一边又想,从目前的种种行为来看,裴映雪貌似对这个鬼地方也太熟悉了一些。 有种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太久,了如指掌的感觉。 虽然他没有露出任何恶意,但知己知彼总是保险的,她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对了,道友,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主动抛出了来历:“我是不小心被一个邪教所害,他们要把我献祭给他们的神明,我记得是叫什么万鬼之主当新娘,结果阵画错了,也不知怎么就把我传到这里了。” “是啊。”裴映雪居然接上了这个话题,甚至毫不意外的样子,“从祭台来看,他们把关键符文画反了。” “……反了?” 裴映雪淡淡回应:“嗯,这会让原本的法阵通道变成逆向。” 逆向的话,会导致什么结果? 卫清漪闻言沉思起来:“那也就是说,本来应该是万鬼之主对我投下力量,孕育那个什么鬼的“圣胎”,呃,算了不提这个,总之,结果是变成了把我反向传送到万鬼之主的地方……” 她刚分析到这里,忽然顿住了。 反向传送……传送……如果原本的目的是献祭,那么逆转的法阵,岂不是把她传到恶鬼的所在地? 确实,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地方很古怪。 但裴映雪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在帮她,各方面都显得像个好人,看不出值得防备的地方。 可是话又说回来,按照正常逻辑,能出现在邪教大本营,还丝毫不受约束和干扰,到处行走自如的人,除了boss本人还能是谁! 她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异和畏惧脱口而出:“难道你就是那个万鬼之……”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她察觉到气氛变了。 他的眼瞳仿佛染上了墨色,顷刻间转为深黑,连明亮如满月的魂火光芒也照不透,怪诞诡异,呈现出一种阴森而隔绝的冷漠感。 像是即将到来的危险的预兆。 与此同时,分明已经被压制了很久的触手立刻重新出现,从下方缠上了她的脚踝。 这次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那似乎是一种阴影,但更深重,如同有实体,随着裴映雪的视线,凭空束缚在她脖颈上,渐渐地越来越重。 她开始感到生理意义上的窒息,仿佛正在被无形无状的绳索悄然勒紧。 而下面黏哒哒的触手还在沿着她的腿攀上,在皮肤上缠出痕迹,带着比第一次还要更强烈的恶意。 不妙……非常不妙。 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她肯定会就这么窒息而死。 出于某种本能,卫清漪抓住他的衣襟,承受着触手和阴影的重重束缚,艰难靠近他的身体。 裴映雪一动不动,仿佛高居座上的神像,漠然地注视着她。 他的面孔依然像见到的第一眼那么洁净美丽,但瞳孔变得比夜色更黑沉,而唇色是鲜血一样的红。 她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第3章 第 3 章 卫清漪其实是第一次亲别人。 最初的感觉是,他的唇好凉,就像亲吻了一片落雪。 第二个反应是……那种救赎类型的小说里面,感化反派的时候一般要亲多久来着? 是的,在感觉到危险的一瞬间,她脑海里划过曾经阅读的无数救赎文片段,最后心一横亲了上去。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反派即将大发雷霆的时候就要亲晕他! 就在唇碰到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脖颈上正束缚她的阴影僵住了,再也没有收紧的迹象。 取而代之的是裴映雪的手指。 他触碰到了她后颈的皮肤,轻轻摩挲着,以一种像掌控又像抚慰的姿态。 卫清漪被指尖冰凉的温度激得一颤,仿佛受惊的猫,只停留了几秒钟,就飞快地结束了这个吻。 她本能地想要往后躲开,却被他握在后颈的手阻拦,无法继续退缩。 裴映雪微微加重了力道,让她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困惑:“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我……”卫清漪也噎住了。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什么都没想,全靠看多了小说的自动反应。 但要是现在说出这种离大谱的理由,她不会被恶鬼恼羞成怒地直接抹杀吧? 她绞尽脑汁,磕磕巴巴地找出了一个解释:“那是……我在……我在表示感谢!”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古怪地重复了一遍:“感谢?” “对对对,”卫清漪忙不迭点头,“这个行为其实是我们那边的一种礼仪,如果对谁特别感恩,就要用这样的方法来表达。所以刚刚那个,是因为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想感谢你才这么做,真的。” 裴映雪闻言抬起手,迟缓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然后他看向她的唇,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卫清漪在尴尬和瑟瑟发抖之间脚趾扣地。 她从一时冲动中回过神来,马上被迟来的羞耻淹没,动也不敢动地盯着他近在眼前的下颔和锁骨。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的皮肤很白,有种不见血色的白,如同小寒峰顶终年不化的冰雪,衬得唇色更加艳丽,让她莫名其妙地有种冒犯了高岭之花的错觉。 但高岭之花本人居然接受了这个明显是瞎扯的说法。 “很有趣的礼仪。” 裴映雪放开手,恢复了最开始温柔的语气,好像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以后我会记得了。” 刹那间,压迫消失,阴影散没,连缠绕着她的触手也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卫清漪茫然抬起头,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 生命危机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解决了? 这算什么,救赎文诚不欺我? 可是看起来,这个瞎编的借口编得相当成功,裴映雪很快就不再纠结于她的荒唐行径,而是转过身,向幽暗的深处看了一眼。 “我们走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有点懵:“走、走去哪?” 好在裴映雪已经重新变得充满耐心,在前面给她引路:“你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先去找治疗的药物。” 卫清漪这才想起当前最迫切的问题,连忙几步跟了上去。 一脱离魂火燃烧的区域,盘桓不散的黑暗就再度笼罩下来,这次还要更加浓稠。 因为她的灵力彻底消耗完,剑的光芒也熄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周围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太过安静,感官毫无反应,只有脚踩过地面那种难受的湿黏感让她意识到自己确实在行走。 因为这种陌生而不安的感觉,她心神一直绷得紧紧的,不由自主地跟裴映雪越靠越近。 她整个人都快挂在他身上了。 裴映雪脚步一顿。 然后,卫清漪感觉到自己好像碰到了他的手,但他没有再继续主动做什么。 “你可以牵着我的手,如果你想的话。”他说话还是那样轻柔平静,在看不见的时候,毫无危险感。 当然,可能另一个原因是,亲都亲过了。 有了更亲密的接触之后,卫清漪的防线被她自觉调低了不少。 而且她总觉得,裴映雪说的可以,实际上就是让她做的意思。虽然他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确实有这种感受。 她听话地牵住了裴映雪的手,被他反过来握住,但他动作很轻,不至于牵动她的伤口发痛。 在他身边的范围内,奇异地很安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到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他停下来道:“这里是有祭台的区域,或许可以看看。” “……”卫清漪无奈,“但我什么也看不到啊。” 黑暗中,裴映雪低低地轻笑了一声:“抱歉,我忘记了。” 眼前一亮,他又点燃了一簇魂火,牵着她走进忽然出现的洞窟。 还好这里的魂火没那么中央大厅夸张,仅仅是像灯一样照亮了洞窟内部,让她能够看清楚。 这个洞窟里面,也有着和她穿过来的那个长得差不多的祭台,只是上面没有人,阵法也已经熄灭,但里面堆放着数不清的…… 财宝? “等一下,这些都是……” 卫清漪震惊地看着那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石、珍珠、翡翠,和其余她看不出来是什么但绝对很贵的东西,它们就随意散落在祭台上和地上,堆积如山。 这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龙的巢穴? “我似乎记错了。” 裴映雪却只是轻飘飘地瞥过那些财宝,眼中的情绪毫无变化:“应该不是这个。” 这个语气在卫清漪听起来,真的很像国王在巡视自己家的宝库,然后发现宝库房间太多了记不清楚。 她不可思议地左看右看:“你从来没有想过把它们搬出来吗?” 主厅里那么乌漆麻黑的,这里面有很多夜明珠,至少可以装饰一下,总不能一直烧魂火吧? 裴映雪随意道:“对我没有用处,但你若是想要什么的话,随时可以都拿出来。” ……好财大气粗的发言。 卫清漪被他牵着手,又走过其他的一些洞窟,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最后总算找到了堆放药物的地方。 借着魂火的光芒,她从药物堆里翻出了一堆瓶瓶罐罐,依照原主的记忆,勉强辨认出了两瓶疑似能用且目前还有效力的外敷药。 感天动地,这么个鬼地方竟然给她真找着了。 就是涂药变得有点麻烦,因为她两只手腕上都是伤口,怎么碰都疼。 在她准备咬牙忍住之前,裴映雪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药瓶:“我来吧。” 结果这场寻觅,兜兜转转最后变成了,卫清漪坐在祭台上,他坦然地在她面前半跪下来,给她上药。 虽然她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但裴映雪并没有表示出不情愿。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始终没流露过丝毫不耐烦的意思,反而显得格外认真。 他甚至在观察着她的每一点反应。 不论是压抑不住的呼吸,还是拼命忍耐却难以全然忍下去的反应。 在她因为被碰到露出的皮肉痛得忍不住颤抖的时候,他停下了动作,抬起头问:“疼吗?” “不……不疼。”卫清漪深深吸气,强装淡定,“我没关系的,你可以继续。” 他看了她片刻,随后露出一丝柔软的神色。 “你很坚韧,这是个很好的优点。” 卫清漪正在竭力忍痛,完全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句称赞,一下子被夸得有点受宠若惊:“……呃,谢谢?” 其实她完全没考虑什么坚不坚韧的问题,单纯是为了让伤快点好而已,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毕竟她当下的处境太糟糕,身体虚弱,灵力又耗空,随便出现什么危险都毫无抵抗能力,根本不是适合自怜的时候。 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照顾她的原因,接下来的过程中,裴映雪的动作刻意放得更慢了,不那么疼,可折腾了半天才总算完成。 不管怎么说,上完药,卫清漪松了口气,感觉像劫后余生。 当然,她没忘了再感谢裴映雪:“我又麻烦了你一次。” “不会麻烦,这很有意思。”他回应。 裴映雪站起身来,目光掠过她略显苍白的脸,微蹙的眉头,因为忍耐痛楚而用力咬住的唇,还有额角的冷汗。 少女容貌秀丽,一双眼睛如珠玉般清亮又明澈,但睫毛正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原本红润的唇也已经被咬得发白,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他再次道:“给你上药这件事,本来就很有意思。” 已经有很多年……他没有看到过像这样的反应了。 一个故作坚强的孱弱的人,面对痛苦时候的正常反应。 她的身体是温暖的,血是温暖的,吻也是。 受伤的时候,她会流血,还会痛得发抖,多么有趣的表现。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状若怜惜地轻轻摸了摸她垂下的发,然后几乎微不可察地嗅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血的气味,和她发丝间的香气。 如此珍贵的鲜活气息。 就像遇到一朵骤雨中盛开的花那样,纯粹地令人愉快。 然而,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得听不出任何端倪:“只要能帮到你,就值得高兴了。” 卫清漪倒没有注意他的反应。 她只是感觉,自己貌似就这么开启了一段非常神奇的同居生活。 如果他们这种奇怪的情况真的能算得上同居的话。 在洞窟间找了一圈后,她什么都见到了,连衣服和鞋子都换上了新的,当然,是她避过裴映雪自己换的。 就是没有食物,好在原身修为足够,已经辟谷,不然被饿死就尴尬了。 哦不对,要是没遇见裴映雪,那她自己就是那些触手的食物,嗯……怎么不算另一种进食呢。 “我能不能再问一下,这里有睡觉的地方吗?” 卫清漪收拾好自己,一边问他,一边低头看了眼脖子上戴的吊坠。 这是原身的一件饰品,名叫日轮,会随着日夜更替变换外表,所以她才能在黑暗中大概感受到时间。 装着其他灵器的储物袋已经被邪教徒拿走了,这个吊坠本身没有其他效用,只是单纯为了装饰和记录时间,所以才得以保留。 现在,吊坠已经变成了墨蓝色,流转出瑰丽的星光,显然时间到了该入睡的深夜。 裴映雪向换好衣服的她伸出手,卫清漪已经习惯起来,自觉地走过去牵住了。 她左手抱着一堆取出来的夜明珠,终于不用纯靠摸黑行走,但既然他愿意,那牵着手还是靠谱点,至少避免了那些阴魂不散的触手的纠缠。 “如果是需要床的话,恐怕暂时还没有。” 她这种本能的依赖感似乎让他心情很好,裴映雪温声道,“但你若是想要,我可以整理出一个合适的地方。” 床也没有,家具也没有,光源也没有,这住的到底是什么三无毛胚房…… 他一个人在里面到底是怎么过的啊? 卫清漪还没开始费解,就想了起来,眼前的这位十有**就是传说中的万鬼之主。他虽然长得好看无害没错,但再怎么也算是一只鬼,而且是相当强,没准还做恶多端的那种。 所以邪神恶鬼哪里会需要这些东西,只有她这个脆皮人类才需要罢辽。 唉,眼看着她都已经接受要和鬼同居的事实了,多么沉痛的自我领悟。 卫清漪充分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缓了缓,拿出大干一场的气势对他主动提议:“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一起来布置房间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