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季长昼》 第1章 初遇 夏日蝉鸣，微风徐徐。 烈日未能被绿绿葱葱的枝丫遮住，反而透过教室的窗户，洒在同学们的课桌上。 教室里充斥着慵懒的气息，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夹杂着老师讲题的声音，让本就困乏的同学更加昏昏欲睡，眼皮似坠了铅块般沉重。 老师看着这样的情形，又看了一眼窗外，无奈的摇摇头，敲了敲讲桌道，“快要下课了，同学们坚持一下！” 学生们望了望窗外，希望这烈日能早点褪去，也能让他们的困意稍微减少一些。 “叮铃铃......”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再也坚持不住的同学立刻埋头补觉，可班里总有一些学生是特立独行的，他们特别有活力，这就是后排学生——墨星语。 “江哥，江哥，快快快，一起去打球！”墨星语激动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抬了抬眼，慵懒的回了句：“不去，没兴趣。” “好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状态看着不是很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作为少年的铁哥们儿，墨星语一听江哥不去了，他自己也没了兴趣。 “没什么，玩你的去吧！”少年懒懒的挥了挥手，最近他状态确实不怎么样，家里的关系让他很头疼，导致他彻夜难眠。 “好嘞。”墨星语知道，少年自己不想说就一定不会说出半个字，所以他自觉的离开和其他人聊天去了。 暮色如墨，伴随着最后一声放学铃的响起，为一天的学习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也让这夏日的炎热稍稍褪去一些。 校门口的路灯亮起时，三三两两的身影裹着疲惫与释然涌出来，有人嬉戏打闹，有人谈论着今日的趣事，好不热闹。 商贩们看到学生放学，立刻高声吆喝起来，更加卖力的摆弄起手中的活。夜晚的灯很昏暗，打在人们的脸上，织就一幅浓稠的人间烟火。 人群中有一少年，书包斜挎在肩上，身姿挺拔，轮廓分明的脸庞线条硬朗，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和那带着几分慵懒的薄唇，凸显出少年应有的气质。可仔细瞧去，少年此刻的眼里充斥着些许疲惫，正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与这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墨星语手中拿着刚买的炸串，追到少年身旁道：“江哥，来一串？” “谢了。”少年瞟了一眼，接过炸串。 “周末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墨星语一边吃着炸串，一边感概着学习有多么多么累。 “也是。”少年麻木的回答着，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墨星语看少年的表情，也不再追问了，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中，喧闹声渐渐消散，灯光昏暗，月儿微亮...... 转眼间，少年已经来到了楼下，抬眼望去，万家灯火通明，却不知哪一盏是为自己而亮。 少年站在家门口，迟迟不肯进去。 在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后，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楼道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当门打开的那一刻，客厅刺眼的灯光如无数根银针，直直扎进少年的眼睛。而少年睫毛微微颤抖，指尖下意识挡住眼缝，还没等他适应灯光，低沉的声音已经传入耳朵：“回来了？” “嗯。”少年低着头，换好鞋子后，准备上楼，耳里再次传来声音。 “你林阿姨明天就会搬来和我一起住，你既然不想和她住，那就搬去学区房，东西已经帮你打点好了，你以后上学也......” “知道了”还没等那人说完，少年立刻打断道。 “还有，你林阿姨的儿子......” “我不想知道她的任何事情。” 三番两次打断他的话，让本想着好好谈谈的江嵘海气愤不已，但一想到林茉嘱咐他好好和孩子说话时，又硬生生地将快要发出的火咽了下去。 江嵘海还是不放心，又问了句：“你想什么时候搬？” 江晚舟默默回了句：“明天一早就走。” “那就这样决定了，桌上留了饭，自己去吃。” “哦。”少年知道，父亲已经做了很大的退让，他再怎么闹，也要有个度。只是心里不能接受自己突然有了一个母亲，而且听到她也有一个儿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他们相处，这些事情他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消化。 回到卧室，少年看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房间，陷入了沉思。 这里有着他和父母的回忆，那时候他们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去看海，一起做老师布置的作业...... 或许是太累了，想着想着，少年便进入了梦想。 夜幕低垂，月亮高悬在天幕中央，洒下清冷的银辉，透过窗户打在少年英俊的脸庞。 次日清晨，在陈叔的帮助下，林茉成功住进了江家，但看不到她的儿子。 而少年提前收拾好东西离开了，两人并没有见面。 少年看着眼前空落落的房间，他陷入了沉思。 自己以后就要一个人住了，他有一丝期待，也有一丝迷茫，正想着呢，手机铃声响起，“江哥，出来玩，我定了间包箱，还是老地方。” “行。”挂断电话后，少年决定出去放松放松，刚好可以释放一下压力。 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发出急促又密集的声响，墨星语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角色，口中不停的喊道：“江哥，快快快......” 坐在旁边的少年不紧不慢地走位，仔细观察着敌人的一举一动，修长的手指搭在键盘上，有条不紊的操纵着角色进行全方位的打击。 “Yes,江哥，牛啊！”墨星语竖起大拇指，给足了面子。 在网吧泡了一下午，天色差不多也晚了，墨星语自然是饿了的，两人来到一家烧烤店，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江哥，我跟你说，这家店是新开的，味道还行。”墨星语兴冲冲地介绍道。 “嗯。”墨星语是出了名的吃货，所以少年在吃这一方面还是挺信任他的。 “话说回来，你一个人住的话，会不会很没意思啊？要不要来我家住？我爸妈肯定会很欢迎你的。”墨星语调侃道。 “不会，我一个人住还是挺开心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过的非常快，黑暗降临，互相告别后，少年的心情自然好了很多。 周末过的飞快，同学们也开启了新的学习生活。 清晨的阳光非常温和，楼道里传来阵阵朗读声，一名少年进入办公室，不一会便跟着蒋老师进入了教室。 同学们看着蒋老师身后的少年，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已经忘了还在早读。 “安静安静，这是新来的同学，大家欢迎一下。”说着就示意少年上讲台：“你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少年站在讲台中央，白色的衬衫领口熨帖整齐，指尖轻轻叩了叩木质讲台，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字，目光温和的扫过台下，抿了抿唇，朗声道：“大家好，我叫沈砚书，如你所见，笔墨纸砚的砚，书本的书，初来乍到，望多指教。”言毕，台下传来热烈的掌声。 “他好帅啊！我感觉自己要恋爱了！” “是啊是啊！名字也好好听！” “他写的字更好看，不是吗？”女同学看到黑板上的字再次尖叫道。 蒋老师环视了教室一圈，眼睛定格在后排，指了指道：“沈砚书，你就坐江晚舟旁边吧。” 蒋老师看着少年，生气道：“江晚舟，你还睡，起来站着。” 少年默默点头，顺着蒋老师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此人缓缓抬头，极不情愿地看了眼少年。 两人对视那一瞬，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周遭的议论声被一层无行的屏障隔绝在外，江晚舟丝毫未察觉少年正不紧不慢地走向他。 黑色的发丝掠过眉尾，在后颈处松松束成低马尾，几缕碎发垂落耳畔，伴随着少年轻盈的脚步轻轻晃动，晨光穿透发丝的间隙，在脸上留下细碎的金斑，透着清冷文艺的少年气质。 “你好，我的同桌，以后请多指教。”少年微微点头，礼貌的打招呼道。 江晚舟的思绪被少年拉回现实，他不可置信眼前这个少年竟就这样成了自己的同桌，立刻慌张的回答道：“你好，我是江晚舟，晚枫燃似火，舟行影若诗的晚舟，请多指教。” “多好一名字，你出生在秋日？”少年好奇的问了一句。 “是的。”可江晚舟一点都不喜欢秋天。 对他来说，秋天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季节。 第2章 回忆 江晚舟的思绪被拉回到十年前，那时的自己有父母陪伴，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一家三口还是非常幸福的。 每当晨光爬上防盗网的菱形格子，厨房就会飘出诱人的香味，随即就传来温柔的呼唤声：“晚舟，起床吃饭啦！” 这声音好似来自那本不属于人间的天使，优美而温柔，江晚舟被这声音包裹，从甜甜的梦想中抽身，乖乖的去洗漱了。 江嵘海和苏聆音在厨房里腻歪了一会后，便端着餐盘回到客厅，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一起享用着早餐。 江晚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兴奋地讲述着昨晚的梦境，江嵘海和苏聆音耐心地听着，温馨的氛围弥漫在这小小的客厅中。 吃完早餐，江嵘海立刻投身工作，苏聆音也送江晚舟前往学校并投身教育事业。 他们每天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周末有时间也会前往游乐园，陪着江晚舟快快乐乐地度过美好的假期，让他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如往常一样，苏聆音下班后便接着江晚舟一起回家。 “今晚想吃什么？”苏聆音温声道。 “糖醋排骨，妈妈做的糖醋排骨是世界上最好吃哒！”江晚舟兴奋地回答道。 “你这个大馋小子。”说着便宠溺的摸摸江晚舟的头。 两人开开心心的向家的方向前行，江晚舟蹦蹦跳跳的，好不快乐。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出现了。 混着轮胎与柏油路面摩擦的刺耳声响，救护车的警报声在车流中反复折射，“咿呀......咿呀......”的声音撞在马路上又破碎重组，与红绿灯的提示音、商铺的音乐、路人的惊呼声纠缠成尖锐的声网，每一秒都在催促着生命通道的开辟。 消毒水的气味如冰锥般扎进鼻腔，江嵘海的皮鞋在瓷砖地面打滑，输液架的金属挂钩撞出细碎的叮当声，广播播报着病人的名字，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传来急切的呼喊声“让让！让让！”江嵘海撞开围在走廊的人群，来到急诊室的门前，却不知道里面的情况，焦急的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急诊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但没有看到妻儿的身影。 医生拿着报告急切地喊道：“谁是苏聆音的家属？” 江嵘海颤抖地回答道：“我......我......我是，我妻子和儿子怎么样了？医生。”他抓着白大褂的手指仍不住地发抖。 “小孩已经脱离了危险，大人现在情况危机，需要签一下字。”医生简洁明了道。 “救救我妻子，救救她，我和孩子不能没有她，求求你了，医生。”江嵘海强撑着下签下自己的名字。 此刻，他拿着笔的手再也握不住了，“啪嗒”一声，笔落了，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会尽力的。”医生说完立刻进入急诊室。 江嵘海脑袋懵懵的，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儿就这样出了意外，他后悔自己太没用了，他彻底后悔了。 楼道再次响起脚步声，只见两人快步向江嵘海。 “江哥，嫂子和晚舟怎么样了？”李瑾川焦急地询问道。 “聆音还在抢救，晚舟已经没有危险了。”江海嵘无助的回答。 “一定会没事的，江哥。”张晏河拍了拍江嵘海的肩膀道。 言毕，江晚舟被推了出来，“先生，您的儿子虽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离去了。 “那个，我先去交一下医药费，小张，你看着孩子哈。”李瑾川赶忙道。 “好的。”张晏河答应着，和护士一起送江晚舟到病房。 “谢了。”江海嵘虚弱的回了句。 “没事没事，都是兄弟。”说完就离开了。 时间过得非常慢，心跳声与凝滞的时间共振，焦躁在胸腔里疯长。 可最终还是听到了那句：“江先生，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一门之隔，却成了生离死别。 江嵘海看着病床上的苏聆音，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不敢相信昨晚还在一起讨论周末去动物园的人，今天就成了这冰冷的尸体。 等医生都走后，江海嵘进入急诊室，呆愣愣的看着病床。 白色的床单下，是他那日思夜想的面孔，是每当自己加班到深夜时，都能为自己留一盏灯的苏聆音，她现在就在自己眼前，可她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他小心翼翼握起她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变凉...... 而江晚舟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他只记得有一辆车飞驰而来，母亲拼尽全力将自己推开，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晚舟看着空旷的病房，没有发现苏聆音的身影，焦急地问道：“爸爸，妈妈呢？” “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江嵘海轻声回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江晚舟大概猜到了一些，带着哭腔道：“爸爸，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江嵘海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抱着江晚舟痛哭起来。 秋风裹挟着冷意，如细密的针，穿过门窗，直直扎入二人的皮肤，寒意在心底一寸寸蔓延，夹杂着悲伤...... 沈砚书看着一脸忧伤的江晚舟道：“你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事了吗？” 江晚舟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微笑道：“没事，没什么，上课吧。” “哦”沈砚书心想这人挺奇怪，喜怒无常的。 蒋老师看着沈砚书收拾好书本，便开口道：“今天我们讲......” 随着课本的打开，便开始了今天的课程，同学们也立马进入了学习状态。 第3章 朋友 一下课，同学们便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你们说，沈砚书为什么会转到我们班啊？”一个女生好奇的询问道。 “我不知道。”另一个女生也加入了这场对话。 女生期待地问道：“你们有人认识他吗？” 所有人都一起摇头，整齐地像是提前排练过一样。 “有谁可以去问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吗？” “我不去，看着就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女生摇摇头道。 “就是就是，看着好高冷啊，我可不敢。”有人附和道。 李宁看着女生们这么感兴趣，自告奋勇道：“真没人去啊？那我去？” “嗯嗯嗯，你去问问呗。”几个女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李宁。 “放心，交给我吧。”李宁拍拍胸脯道。 李宁在女生们期待的注视下走到沈砚书旁边，问道：“哥们，你从哪里转来的？” “我们，不熟吧？”沈砚书最不喜欢这种自作多情的人，果断回怼道。 男生被怼的有点下不来台，立刻想找回面子，“别以为你......” 沈砚书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悦，但还保持着礼貌道：“请你离开，我还要学习。” 李宁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江晚舟打断：“人都说了和你不熟，你是耳聋了吗？别打扰我睡觉。” 李宁吃了哑巴亏，愤愤地离开了，他再怎么胆大，也不敢惹江晚舟这个瘟神。 “多谢了。”沈砚书没想到他这个同桌居然还会帮着他说话，心里有了一丝好感。 “不用谢我，我很早就看不惯他了，你别多想。”说着就爬着睡了。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刚有的好感一扫而空，沈砚书无奈地摇摇头，随后默默地打开书...... 夏日依旧炎热，可少年们仍旧在努力学习。 “江哥，走吧。”墨星语快速收拾好书包，想立刻冲出教室。 “好。”江晚舟往书包里随便塞了几本书，就和墨星语打闹着离开了。 沈砚书看着两人的背影，默默拿起书走向了宿舍楼...... 江晚舟很是好奇自己的新同桌，回到家后立刻被一大推问题包裹。 一个人怎么能一直看书呢？他不无聊吗？他不想社交吗？他真的是男生吗？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我该怎么让他说话呢...... 想了很久，江晚舟打算明天找机会问清楚。 次日，江晚舟特地提前十分钟来到教室，想好好了解一下沈砚书，顺便交一个朋友。不曾想看到一女生正小心翼翼地走到沈砚书的座位，放了一份早餐和小纸条。 江晚舟一副吃瓜样，看着女生走后才走到座位旁。 江晚舟的内心有些许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也没多在意。只是感慨沈砚书昨天刚到的学校，今天就有女生给他送东西，看来沈砚书是很受欢迎的。 江晚舟在内心挣扎了一会后，拿起小纸条看了起来。但让他很失望的是，上面只写了“记得吃早饭”五个大字。 “嗯？这就没了？”江晚舟又反复看了几遍，确实只有五个字，便他将纸条放回了原处。 好巧不巧，墨星语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立刻跑到江晚舟面前道：“江哥，你这就不仗义了吧，我认识你这么久，都没见过你给我买过早餐，怎么就给沈砚书买了呢？而且还这么丰富。”一边说着一边扒拉着袋子。 “你瞎说，这些东西不是我买的，刚刚一女生放这的，我只是好奇看看。”江晚舟立刻解释道。 “我不信，江哥，你是不是看上沈砚书了？”墨星语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那就好，我以为......”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嗓音从身后传到墨星语耳里，“你以为什么？” 墨星语顿感大事不妙，立刻解释道：“沈砚书，我们开玩笑的，你别误会哈。” 江晚舟慢慢转过身，刚好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心里一阵发慌。 “你们开玩笑不要带上我，无聊。”沈砚书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两人一眼，将早餐连同纸条一起丢到江晚舟课桌上，坐了下来。 “反正这东西不是我放的，我就是好奇上面写了什么，才打开看的，你爱信不信。”江晚舟顺势坐了下来，将早餐丢给了墨星语。 沈砚书紧盯着江晚舟，目光如炬，没有什么表情，墨星语在一旁说了声谢后就走了，生怕殃及了自己。 看着墨星语离开，江晚舟道：“你就不好奇是谁送的吗？” “我对这不感兴趣。”沈砚书眼神变得温和，但那句“倒是对你挺感兴趣的”并未被说出口。 “哦，你这人真奇怪。”江晚舟摇了摇头，又想说些什么。 沈砚书淡淡道：“我没功夫和你这种无聊的人瞎扯。” ...... 时间过得非常慢，尤其是在这炎炎夏日。 江晚舟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老师讲的课都没怎么听进去，叫他回答问题也没有听到。 他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尽了，都说好奇心害死人，他现在非常后悔，如果不是自己拿那份早餐，就不会引起那些对话，沈砚书也不会听到。 江晚舟只是想交一个朋友，没想到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心里想沈砚书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变态，看沈砚书的态度，好像已经有点讨厌自己了......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间，纠结了一上午的江晚舟下定决心要和沈砚书好好谈谈。 借着午餐时间，江晚舟来到沈砚书旁边，坐了下来。 “沈砚书，我们聊聊呗。”江晚舟对着江晚舟道。 “聊什么？”沈砚书饶有兴趣地问道。 “随便聊聊。”江晚舟赶忙解释道：“现在也是休息时间，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可以。”沈砚书点点头道。 “说实话，我挺想知道你为什么转学？”江晚舟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沈砚书摇了摇头，无奈道：“我现在觉得你确实挺无聊的。” “额......”江晚舟尴尬的挠挠头，笑了笑：“我这不是想了解你嘛。” “我妈妈结婚了，然后就来这边了。”沈砚书淡淡道。 听到这里，江晚舟沉默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沈砚书，心里共情着沈砚书。 沈砚书非常不喜欢江晚舟的反应，自嘲道：“怎么？觉得我可怜？” 江晚舟真诚的回答道：“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我们挺像的。” “哦~说来看看。”沈砚书挺想看看江晚舟会说些什么。 “我们的父母都结婚了，只不过我是爸爸结婚，你是妈妈结婚，不是很像吗？”江晚舟认真的解释道。 “嗯，确实，继续。”沈砚书淡淡道。 “我们经历如此相似，不如交个朋友？”江晚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只有这一个理由？”沈砚书不可置信道。 “对啊......也不全是，我们是同桌，以后可是要朝夕相处的关系，提前了解，不是挺好的吗？”江晚舟一脸期待的看着沈砚书。 看着江晚舟的眼睛，沈砚书思索了一会儿，道：“可以。”他也想看看江晚舟到底想做些什么。 “太好了。”江晚舟肉眼可见的开心了，举起纸杯道：“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沈砚书默默举起纸杯，缓缓道：“干杯。” 两人吃着饭，但心境截然不同。 江晚舟非常开心，不停的问着问题，沈砚书偶尔回答一些，心里还是有着戒备。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倒也不错。 远处，墨星语看着他们，默默攥紧了手中的筷子...... 下午的太阳更加刺眼，温度也随之升高。 江晚舟嘴里一边说着热，一边拉着沈砚书来到小卖店，道：“你要喝什么？” 沈砚书有点不习惯这种热情，开口道：“随便。” 江晚舟顺手拿了三瓶可乐道：“那就喝可乐吧。” “可以。”接过可乐，刺骨的冰冷，让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沈砚书回过神。 “走吧，我的同桌。”江晚舟道。 沈砚书默默点头，跟着江晚舟走了。 第4章 隔间 来到教室，俩人便看到墨星语拉着个脸，坐在课桌上。 江晚舟递过可乐，疑惑道:“给，怎么了？” 墨星语接过可乐，道:“也没什么。” “哦，是不是没吃饱？还是被老班骂了？”江晚舟还是不太放心，毕竟墨星语这小子遇事可不会说一点，每次都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哎呀，江哥，我怎么可能让自己饿肚子呢？而且，我昨天晚上可是写完作业了的，老班不会说我的。”墨星语解释道，其实他自己是看不惯江晚舟和沈砚书走的太近，只是不敢说出来，怕丢人。 “也是。”江晚舟拍了拍墨星语的肩膀，立刻朝沈砚书道:“哎，同桌，等一下，刚才说到哪来着？”然后小跑着离开了。 看着江晚舟离开的背影，墨星语攥紧了可乐，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窗外，蝉鸣依旧，混杂着学生们的嬉笑声，在这难得的午休时间，卸下疲惫，讨论着各种问题，让教室充满欢乐的气氛。 说来也奇怪，江晚舟不停的问着沈砚书各种问题，沈砚书居然能回答他，偶尔也能配合他，让话题持续下去。 江晚舟在得到沈砚书的回答后，更加兴奋了，也不觉得热了，立刻不停的讨论起来。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江晚舟的兴奋劲还没过呢，就被上课铃声无情的掐灭了。 这节课是数学，江晚舟看着黑板上的公式，感觉自己不行了，在蒋老师的解释下，更加听不懂了。 沈砚书很不理解江晚舟的行为，一上课跟变了个人似的，耷拉着脑袋，一点都不像刚才的样子。 “你怎么回事？”沈砚书还挺好奇的。 “害，我听他讲课，跟听天书一样，提不起一点兴趣。”江晚舟小声道。 “……”沈砚书摇了摇头，默默打开数学书。 “你好好学，顺便帮我看一下老师，他来了叫一下我。”说完便开始埋头睡觉。 沈砚书盯着江晚舟，心里有了些许了解。 下午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过去了。 “同桌，一起去吃饭？我请客。”江晚舟邀请道。 “走吧。”沈砚书答应道。 “墨星语，走了！”江晚舟朝着墨星语喊道。 “好嘞，江哥。”墨星语听到江晚舟叫他，立刻屁颠屁颠的跟着走了。 暮色漫进玻璃窗时，火锅店飘出阵阵香味，引得学生们频频驻足。 向里看去，三位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在畅聊。 沈砚书扯开话题道：“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俩的老爸是做生意认识的，我爸平时忙，不怎么管我，小时候就经常去他家，慢慢的也熟悉了起来。”江晚舟解释道。 “对啊，我和江哥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墨星语调侃道。 “看出来了。”沈砚书笑笑道。 “去去去，谁跟你穿一条裤子。”江晚舟作势推了推墨星语，然后指了指沈砚书道：“还有你，怎么看出来的？胡说。” 三人打闹起来，在一片笑声中，举杯畅饮，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门外，月光被云层遮掩着，正如少年们懵懂的心，小小的星星忽隐忽现，极好看。 晨光微曦，六点钟的校园如一副水墨画，朦朦胧胧。校园里的梧桐枝丫随着风轻轻晃动，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时不时被匆匆的人影遮住，鞋跟叩击地面的声响，为寂静的校园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教学楼里，江晚舟悄悄来到洗手间，刚打开门，就被一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别动。” 他挣扎了一番：“......唔......”定睛一看，发现是沈砚书，便停了下来，掰开沈砚书的手后，小声道：“你怎么在这？还有，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我还没问你，你每天都来这么早干什么？你又不学习。”沈砚书急忙转移话题道。 “我......我就是喜欢学校，我习惯在学校睡觉,在家里我睡不着。” “......”其实两人都明白，同时沉默了，默契的盯着教室。 走廊尽头的声控灯随之熄灭，两个高大的身躯挤在狭小的隔间，几乎动弹不得。 江晚舟难受的动了动，想把身上的书包放下，实在是硌得慌。 “你能不能不要再动了。”沈砚书被他这么一动，也被硌到了。 “硌得慌。” “忍着。” “不可能，你往后一点，太挤了。”江晚舟推了推道。 沈砚书无奈道：“没地儿了，你别动。” “好好好，我不动还不行嘛。”说完白了一眼沈砚书，心想：早知道他来，我干嘛凑这个热闹。 过了一会儿，两人便看见一女生走进教室，重复着昨天的动作。 “你看，我就说不是我送的早餐吧？”江晚舟指了指道。 沈砚书推开江晚舟，默默走进教室。 江晚舟被推的有点站不稳脚跟，骂骂咧咧道：“哎，你干什么？别推老子啊。”但也没停下吃瓜的脚步，立刻跟了过去。 听到声音的女生急忙转过身，想要逃跑，却被赶来的沈砚书拦住。 “别走。”沈砚书沉声道。 “你......来的挺......早......”女生颤颤巍巍道。 “我们认识吗？这是为什么？”沈砚书拿起早餐问道。 “你......我......”女生紧张的不知所措。 “你别吓着人家女孩子。”江晚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照这样下去，不但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会给女生留下不好的印象，赶忙制止道。 沈砚书其实不生气，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人交流，察觉不对后，立刻道歉道：“对不起，刚刚是我语气重了点。” “没事没事。”女生摆了摆手道：“沈砚书，你不认识我了吗？” 沈砚书沉思一会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女孩解释道：“我是李婉晴，以前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帮过我的。” 沈砚书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女生原来是你。” 李婉晴点点头。 江晚舟站在一旁，已经在心里梳理了整个故事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李婉晴被校霸欺负，就在这危机时刻，沈砚书挺身而出，救下了李婉晴。好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没想到我的同桌这么厉害，佩服。 沈砚书看着一脸笑容的江晚舟，愤愤道：“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佩服同桌能英雄救美。”说着竖起大拇指，“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你为什么送我早餐？”沈砚书继续追问道。 “自那件事后，我偷偷打听过你，他们说你一般不吃早饭，然后昨天刚好转到我们学校了，我就想着给你送点。” “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不用送了。”说着就将早餐递过去。 “那......好吧。”李婉晴拿着早餐离开了。 门外，墨星语目睹了这一切。 第5章 吃吧 江晚舟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吃早饭？” “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吃。” “这个习惯可一点都不好，得改，你今天吃了吗？” “......吃了。”沈砚书心虚道。 “我不信，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不用......”还没等沈砚书说完，江晚舟就已经跑远了，丢下沈砚书愣在原地。 墨星语来到沈砚书身旁，开口道：“早上好，沈砚书。” “早上好。” 墨星语淡淡道：“我认识江哥这么多年，从来都没见他这么紧张过，你是第一个。” 沈砚书饶有兴趣道：“哦~那我很荣幸了。” 墨星语对于沈砚书那毫不在意的语气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转身就走。 这一切，江晚舟并没有看到。 在上课铃响之前，江晚舟拿着买的面包赶了过来。 “给，吃吧，包子什么的都卖完了，你先凑合着吃。”江晚舟霸气的将东西递给沈砚书，大口喘着粗气，由于跑的过快，额头还挂着汗珠。 砚书接过东西道：“谢谢。”他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这让他感到一丝温暖。 江晚舟拍拍胸脯道：“小事儿，以后你的早饭我包了。” “为什么？”沈砚书冷不丁来了一句。 江晚舟用认真道：“你是我兄弟，当然要帮你了。” 沈砚书看着江晚舟，少年的脸通红，细碎的发丝被汗水浸湿，一滴汗珠顺着少年的下额滑落，仿佛坠在了沈砚书的心上，烫的他眼眶发潮，又暖的浑身发软。 李婉晴给他送饭，是因为他帮过她，而江晚舟与他刚认识不到三天，就这般对他，无论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眼前之人，或许值得相处。 沈砚书撕开包装袋，江晚舟就这样默默盯着他，感概着：我的同桌长得也太好看了吧，这手，这气质，简直无人可比。 “你......”沈砚书被盯的有点不好意思道。 “太好看了。”江晚舟小声嘀咕道。 “什么？” “啊......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江晚舟气恼自己差点把心里想的说出口，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金红色的光刺破云层的刹那，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教室，少年的睫毛颤动，教室里浮动的尘埃在光束中穿梭，少年的头发被染成金色，江晚舟仔细的端详着，舍不得挪开一点。 蒋老师的声音拉回江晚舟的思绪：“下周学校举办运动会，请同学们踊跃参加。”然后将报名表交到班长手里：“陆屿川，你负责一下。” “好的。”陆屿川接过报名表。 “还有谁想报名？名额还有好多，大家积极参加。”陆屿川站在讲台上喊道。 但没人愿意报名了，陆屿川只能一个一个的问。 转眼间，陆屿川来到了后排。 “江晚舟，你要报名吗？” 江晚舟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拒绝道：“我不想报。” 陆屿川不愿放弃，鼓励道：“你要为班级荣誉考虑考虑，我相信你的实力。” 江晚舟突然看向沈砚书道：“同桌，你要参加吗？” “我不想。”沈砚书淡淡道。 “我还是拒绝。”江晚舟看沈砚书不去，他也不去了。 “哎呀，你们就当在操场走走过程，行吗？”陆屿川不惧困难的继续激励着。 江晚舟想了一会儿道：“嗯......那就报1000米吧。” “好嘞，我们会记得你对班级的贡献的，感谢。”陆屿川一边诚恳的说着，一边写下江晚舟的名字。 “沈砚书，你也参加一下呗。”陆屿川对着沈砚书，期待的看着他。 “可我不想去。”沈砚书还是有点为难，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未参加过这类活动。 “可现在只差一个跳远没人报了，你去试试吧，可以吗？” “同桌，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到时候我去看你。” 沈砚书想了一会儿道：“行吧。” “感谢感谢。”陆屿川急忙写下名字，老师布置的任务终于完成了，“救命恩人，太感谢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没事没事。” 沈砚书发现，自从他来到这个班级，自己好像变得受欢迎了。在这里，他第一次感到了同学之间可以这样和谐相处，他很开心。 现在，江晚舟非常期待运动会，恨不得时间一下子就到运动会那天。 第6章 训练 夕阳将它最后一抹金色留在塑胶跑道上，橘黄色的光斑照耀在篮球架上。穿着校服的少年们正追逐着篮球奔跑，球鞋与地面摩擦出沙沙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单杠区的少年们正卖力的做着引体向上，周围站满了人，叫喊声惊起了角落里的几只白鸽，使其在空中飞速盘旋。 跑道旁的少年正断断续续的呼喊着：“江哥，加油......” 只见一名穿着校服的少年正在跑道上奔跑，放眼望去，少年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如流动的墨痕在操场这个画布上留下轻狂的身影。 江晚舟停下身子，喘着粗气问道：“怎么样？多长时间？” 沈砚书掐着表道：“3分57，不错。” 墨星语竖起大拇指道：“江哥还是太厉害了。” “你还是多走走，缓一缓。”沈砚书收起秒表，看了看天空。 “嗯。”说完，江晚舟便在操场走动了起来。 当微风掠过江晚舟的发梢时，汗水滑进衣领，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校服紧贴着脊背，衣领微开，随着步幅的晃动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锁骨。 沈砚书刚好瞧见了这一幕，像是被一道柔和的光晃了眼，立刻避开视线去拿地上的水。 “喝点吧。”沈砚书将水递给江晚舟道。 “谢谢。”江晚舟接过水，衣领在不经意间又低了几分，他并未察觉沈砚书的表情，拿起水便喝了起来。 江晚舟休息好后，道：“好了，走吧。”对着沈砚书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到你了，同桌。” “我自己去，你们......” 不等沈砚书说完，江晚舟立刻打断道：“不行，我们得监督你，对吧？星语。” 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响起了，墨星语极不情愿的对着江晚舟道：“你们好好训练，我去上课了。”说完便一路小跑着回教室了。 沈砚书看墨星语离开，便劝江晚舟道：“你也去吧。” “不可能，老班特批我们不用上课在这里训练，这么好的一机会，我可不想浪费了。”江晚舟喋喋不休道：“再说，你都监督我了，就不能我监督你啊？” 沈砚书叹了一口气道：“那行吧。” 说完，两人便朝跳远的地方走去。 沙坑边蒸腾着夏日的暑气。 沈砚书做完预备动作后站在助跑起点，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定远处的沙坑。 沈砚书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重重落入沙坑，溅起大片金黄的沙粒。 “太棒了。”江晚舟立刻鼓起掌，满脸的欣慰和鼓励。 “不愧是我的同桌，就是厉害。”说着去扶沈砚书。 沈砚书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夸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还要练一练吗？” “嗯。” “好，我等你。” 一句“我等你”让沈砚书怔了怔，这句话如一颗烟花在他心里绽放，喜悦不自觉的涌向心头。他咬住下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可自己的嘴角却不受控制的上扬。 江晚舟按捺不住自己，开口道：“同桌，我也来试试。” “你来吧。” 两人就这样在操场上玩闹着，时间也过的飞快，天渐渐黑了。 “好了，下周再见。” “下周见。” 两人互道告别后，便离开了。 时间就是这样，在不经意间便过去了。 回到家的江晚舟一边听着歌，一边洗澡，就听到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是江嵘海的信息：明天是我和你林阿姨的宴会，记得来。 看到内容后的江晚舟陷入了沉思。 第7章 哥哥 旋转门吞吐着凉风，当江晚舟步入酒店的瞬间，茉莉花香裹挟着热闹的人声扑面而来。宴会厅的大门敞开着，只见江嵘海和林茉站在门口正高兴的迎接着宾客。 林茉穿着一件淡绿色丝绒连衣裙，颜色如新长出的茉莉枝丫一般，搭配上细碎的茉莉花图案——花瓣是极淡的米白色，花蕊染着鹅黄，像是刚刚拓印上去的。领口是复古的方领设计，边缘缀着立体的茉莉花苞刺绣，似是真实的花瓣脉络。腰间系着同色细腰带，末端垂着两朵小巧的茉莉花流苏，随着林茉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而江嵘海一如既往的穿着西服，不同的是今天他的脸上多了些笑容，少了些平日里看到的严肃表情。 江晚舟默默的注视着两人的身影，心想或许自己是有些自私了的。自从苏聆音离世，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算不上太好，江嵘海一直忙于调查当年车祸的原委，当他查到凶手，得知是他自己的竞争对手的手笔时，又不断地与那人暗中较劲。一直以来，便忽视了对江晚舟的陪伴。 江晚舟其实挺希望父亲能开心的，那样自己就可以和他多聊聊天。 看到江晚舟来了，二人立刻来迎接，“晚舟，你来了。” “嗯。”江晚舟笑了笑。 “你小子，还知道来。”江嵘海拍了拍江晚舟的肩膀道：“你帮我招呼招呼客人。” “好。”江晚舟一边答应着，一边走进宴会厅。 宾客来的并不多，都是一些林茉亲近的人和江嵘海关系不错的朋友，很快就打完了招呼。 江晚舟打完招呼后便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江嵘海叫他：“晚舟，来见见你林阿姨的儿子。” 江晚舟怔了怔，“儿子”一词进入他耳中时，他端着茶杯的手突然愣在半空中，滚烫的茶水顺着杯沿流到手腕，他却浑然不知。 他来之前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心里复刻了无数遍见面的场景，该怎样打招呼，该怎么称呼对方......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半响，才从江嵘海的再次叫唤声中回过神来，“好，这就来。” 江晚舟匆忙站起身，低着头走去，他还没准备好，便听见林茉介绍道：“这是我儿子砚书。” 转头又介绍道：“砚书，这是晚舟。” 江晚舟听到这个名字时又是一愣，猛地抬起头来，看清面前的人时，脱口而出道：“同桌？”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瞳孔不自觉的缩小，睫毛剧烈的抖动着，不知是庆幸还是惊讶。他是该庆幸自己异父异母的兄弟是自己的同桌，还是该惊讶于他自己没想道呢。 “怎么样？惊喜吗？”沈砚书满脸笑容的看着江晚舟，突然靠近身，戏谑道：“我的好同桌。” “......”江晚舟木讷的点点头，咬牙切齿道：“还......挺惊喜的。” 江晚舟的语气非常重，似是要将这些字吞入口中，慢慢咀嚼，方可平息自己内心的愤怒。 “你们认识啊？那好办了。”林茉惊喜的打量着两人，道：“你们好好聊聊，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的，妈妈。”沈砚书对着林茉微笑道：“你和江叔叔去忙吧，我们走了。”说着就拉着愣子原地的江晚舟离开了。 “我还担心他俩不合，看来是我想多了。”林茉露出笑容，她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放心起来。 “我就说你想多了吧，我特地让砚书转到晚舟的班里，看起来这俩小子相处的不错。”江嵘海感慨道。 “不管他们了，走吧。” “好。”林茉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江晚舟挣脱沈砚书的束缚，停下脚步生气的质问道：“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是的。”沈砚书很淡定道。 “你的转学手续也是我爸爸办的？” “是的。” “你居然骗我!”江晚舟愤怒的喊道。 “这怎么可能？我哪里骗你了？”沈砚书一脸无辜的反问道。 “你……”江晚舟停下来，仔细想了想，沈砚书好像确实没有骗他，他只说了他妈妈结婚，但也没说是和他爸爸结婚啊。 “就算你没骗我，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江晚舟反问道。 “我告诉你什么？我当时可听说你和江叔叔大吵了一架，还嫌弃我们母女俩，自己搬出去住了，我敢告诉你吗？”沈砚书说着表现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 “我那也是……也是……”江晚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也是什么？”沈砚书继续诉苦道:“我为了那个小少爷，让江叔叔给我办了住宿，免得说我打扰他了。” “那你不住校了，搬来和我住。”江晚舟鬼使神差的就把话说出来了，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真的？”沈砚书赶忙追问道，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真……的”江晚舟勉强答应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和沈砚书相处。 沈砚书看出了江晚舟的犹豫，有点失望道:“我开玩笑的，你该不会又信了吧？” “我以后不会相信你的任何话了。”江晚舟笑着对沈砚书道:“不过，你想搬来也可以，但需要付房租，看你不可能付得起，就让你打扫卫生来抵债吧。” “你是个奸商，这是想要一个免费保姆啊。”沈砚书无奈道。 “那可不，毕竟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江晚舟支楞起来道。 “那我可不敢去了，我这个人呢，就是不会干活。”沈砚书拒绝了，他觉得两人现在的关系还好，如果以后江晚舟讨厌他了，可就难堪了，他可不想再让人讨厌了。 “行，你不搬，到时候可别后悔。”江晚舟对于沈砚书的拒绝还是有点失望的。 江晚舟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江哥。” 是的，你没猜错，就是墨星语。 “你怎么来了？”江晚舟诧异的问出口。 墨星语很不满意江晚舟的反应，作势生气道：“怎么？不欢迎我？江哥是忘了我爸爸吗？” “没有没有，刚才来的时候没看到李叔，以为你不来了。”江晚舟立刻解释道。 “这样啊，我们确实来晚了，都是因为我妹妹她吵着要来，你知道的，她的身体又不是很好，哄了好久，抱歉哈。”墨星语看到沈砚书也在，便问道:“沈砚书也来了，江哥，这就扎心了吧，你把这事儿告诉沈砚书，也不告诉我啊。” “这你就误会了，他不是我叫来的，告诉你一件事。”江晚舟神秘道：“以后我和砚书就是兄弟了。” 墨星语满脸惊讶道：“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江晚舟撞了撞沈砚书，示意他回答道：“对吧？砚书。” 沈砚书的嘴角扯出一抹微笑道：“对。” 墨星语看了看两人，然后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你们谁是哥哥？” “额......不知道。”江晚舟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转头对沈砚书道：“砚书，你多少岁？” “16” “几月份？”江晚舟立刻追问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6月。” 江晚舟听到后像泄了气的皮球，心想：“完了完了，彻底完了，我怎么就比他小呢？这可怎么办？” 沈砚书看到江晚舟的表情，结合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对话，猜到江晚舟比他小，挑眉道：“你不会比我小吧？” “......嗯，你知道还问。”江晚舟还想再硬气一点道：“不过我不会叫你哥哥的。” “不会吧，没想到江哥......”墨星语今天格外的开心，听到江晚舟比沈砚书小后更加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去去去。”江晚舟现在很郁闷，郁闷自己的年龄。 墨星语和沈砚书一起逗着江晚舟，三人开心的笑起来，与宴会厅的氛围格外的契合。 远处，江嵘海欣慰的笑了起来，他好久没有看到江晚舟笑得这般开心，不禁感慨道：“孩子们相处的不错。” “是啊。”林茉附和着。 李瑾川端着酒杯祝贺道：“老江，恭喜啊！” 江嵘海赶忙感谢着，“谢谢谢谢。”顺便给林茉介绍：“这是老李，和晚舟打闹的那个孩子就是小李的，叫墨星语。” “你好你好。” “嫂子好。”李瑾川看出了林茉的困惑，赶忙解释道：“孩子他跟的是他妈妈的姓。” 三人互相聊着天，都很开心。 宴会厅外，阳光照耀着大地，禅鸣的叫声与这热闹的声响混杂着。 第8章 睡觉 宴会结束，宾客散去。 灯光依次熄灭，暖黄的光晕如同潮水般退去，只余下墙角应急灯的幽绿微光。 门外，几个客人勾肩搭背地告别，酒气混杂着茉莉花香在夜风里散开。“下次再聚！”的喊声从停车场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汽车发动的嗡鸣声。 “砚书，晚舟，你们......”林茉扶着喝醉的江嵘海，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林阿姨，你和我爸回去吧，砚书跟我住。”江晚舟的声音清脆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上前接过林茉手中的江嵘海，动作熟练地架住他的胳膊，道：“我帮你把他扶上车。” “好，谢谢你，晚舟。”林茉转身看向沈砚书，“那我们走了，砚书。” “嗯。”沈砚书点点头，挥手示意林茉不要担心他。 江嵘海今天格外开心，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只能靠人扶着才堪堪站立。 “陈叔，路上慢点。”江晚舟再次叮嘱道。 “好嘞，走了。”说完便驱车离开。 沈砚书站立在台阶上，晚风卷着茉莉花香掠过他的袖口。最后一盏车灯拐过路口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接受林茉走远的事实。 “走吧，和我一起回去吧。”江晚舟的话尾拖在夜风里，像根没系紧的琴弦。 “不去，我回学校。”沈砚书回绝道。 “可我记得学校门禁是十点半。”江晚舟别开脸，目光落在石榴树扭曲的枝桠上，“但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沈砚书思考了一会，他现在确实没地方可去了，便答应了下来：“走吧。” “好嘞，我现在就叫车。”江晚舟摸出手机，指腹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 不久，远处传来汽车低速行驶的引擎声。 出租车在夜色里疾驰，后排的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江晚舟靠窗而坐，路灯的光块透过玻璃，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明灭灭的光影。沈砚书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能闻到少年人特有的皂角气息。 “你爸好像很开心。” 沈砚书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 江晚舟转过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你妈妈也是。” 语气显得十分松动，“我其实挺希望他们把日子过好，你怎么想？” “差不多。”沈砚书的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想起宴会上江嵘海看向林茉时，那种小心翼翼的欣慰眼神，像捧着一件瓷器，满眼的爱意，这也抵消了他的顾虑。 一路无言。 车子停在学区房楼下。江晚舟推门时被夜风吹得缩了缩脖子。沈砚书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熟练地刷开单元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线照出墙面上斑驳的涂鸦。 “三楼，左边。” 江晚舟踢掉运动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没有客房，只有一间卧室。” 他顿了顿，挠了挠头，“你可能需要和我挤一挤。” 沈砚书听到只有一间卧室，有点后悔，但还是强装镇定，“知道了。” 沈砚书走进客厅，视线扫过沙发上随意堆放的校服、茶几上没喝完的牛奶盒、以及电视旁的相框 —— 里面是年轻的江嵘海和苏聆音抱着幼年的江晚舟，三个人在海边笑得灿烂。相框边缘还贴着一张褪色的便签，上面是苏聆音的字迹：“晚舟第一次学会走路，1岁3个月。” “随便坐。” 江晚舟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水，“想喝什么自己拿，客厅…… 呃，我收拾收拾。” 沈砚书接过水，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看着江晚舟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把脏衣服塞进洗衣机，一会儿又把散落的课本摞起来，动作里带着一种笨拙的殷勤。 “其实你不用特意收拾。” 沈砚书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擦桌子，“我就住一晚。” 江晚舟擦桌子的动作顿了顿，转身似笑非笑地说：“我相信宿舍你住不了多久，到时候还是会回来的。” “可我们才认识多久？一周不到。” 沈砚书的声音很轻，“而且……你真的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介意他突然成了继兄？介意父亲重组家庭？还是介意母亲的位置被取代？江晚舟扔掉抹布，转过身时眼睛有点红：“我介意什么？他们都回家过二人世界了，你也不能跟去吧？而且你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你再赶出去吧？”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窗外传来夜猫子的叫声，远处偶尔有汽车驶过的声音。沈砚书看着江晚舟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教室见到他时，他趴在桌子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发梢，像镀了一层金。那时他以为这只是个厌学的叛逆少年，以为他真的很不在意这件事，却不知道他心里也藏着这么多委屈。 “其实……” 沈砚书斟酌着开口，“我妈嫁给你爸，我也很意外。” 他顿了顿，看着江晚舟的眼睛，“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以为你至少看过我的照片。” 江晚舟别开脸，伸手去够桌上的冰水，却不小心碰倒了玻璃杯。“哐当” 一声脆响，玻璃碎片溅在地板上，在灯光下闪着锋利的光。 “我来收拾。” 沈砚书立刻蹲下身。 “不用！” 江晚舟猛地蹲下来，手指被碎片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你看你！” 沈砚书皱着眉，抓起他的手往卫生间走，“有医药箱吗？” 江晚舟任由他拉着，看着他在医药箱里翻找创可贴的背影，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上一次有人这样紧张他，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 自从苏聆音离世，江嵘海便埋头工作，很多时候忽略了江晚舟，很久没人这么关心他了。 “好了，” 沈砚书帮他贴好创可贴，“以后小心点。” 江晚舟看着他低垂的眼睫，突然鼓起勇气问：“砚书哥……” 沈砚书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没什么！” 江晚舟立刻转过头，耳朵却红了，“我去收拾，你洗澡睡觉吧。”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沈砚书靠在门框上，嘴角忍不住上扬。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清辉透过纱窗洒进卫生间，在地板上投出细碎的光影。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有林茉发来的消息：“砚书，谢谢你愿意陪着晚舟，妈妈知道你心里有顾虑，但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吗？” 沈砚书回复了一个 “好”，然后删掉了编辑框里那句 “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这个哥哥”。他走到客厅，看到江晚舟正跪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我来吧，” 沈砚书走过去，“你去歇着。” “不用，” 江晚舟头也不抬，“这点小事我还是能搞定的。” 沈砚书没再坚持，只是蹲在他旁边，帮他把大块的碎片捡进垃圾桶。两人沉默地配合着，只有碎片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收拾完后，沈砚书便进入洗手间洗漱，水流声从缝隙中发出细碎的 “嘶嘶” 声，像风穿过竹林的尾音。蒸汽裹挟着水滴从门缝溢出时，能听到极轻微的 “噗噗” 声，像气泡在水面破裂。 回到客厅，江晚舟打开电视，盯着屏幕发呆。身边突然多一个继兄，还是自己的同桌，这一切都像在做梦。他想起沈砚书帮他贴创可贴时的眼神，温和而专注，不像平时在学校里那样冷淡。 沈砚书洗漱完毕时，卫生间的镜子上还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他擦了擦镜面，看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 眉头微蹙，眼底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客厅里时不时传来电视的声音，他试探性的喊了句，“晚舟，有没有睡衣。” “哦，我去找找。”江晚舟跳下沙发，小跑到卧室，翻找了起来。 “这件吧，我没穿过。”江晚舟透过浴室门，小心递过去。 沈砚书接过睡衣，指尖触到棉质布料的柔软，还带着淡淡的阳光味道。浴室门外的江晚舟影子晃了晃，像片被风吹动的叶子，“谢了。” 他低声道，关门时瞥见少年耳尖未褪的红。 水声停了很久，沈砚书才推门出来。 江晚舟上下大量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好像大了点。”然后自顾自的走进浴室。 当洗漱声再次停了下来，江晚舟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水汽氤氲在他发梢，滴落在锁骨凹陷处，他抓着毛巾胡乱擦着头发，余光瞥见沈砚书正坐在床沿翻一本旧相册。 “你在看什么？”他走过去，膝盖不小心碰到床沿，相册里掉出张泛黄的照片 —— 是苏聆音牵着五岁的江晚舟站在紫藤花架下，男孩手里攥着半块融化的绿豆冰棍，嘴角沾着奶渍。 沈砚书指尖划过照片里女人的笑脸：“你妈妈很温柔，你也很可爱。” 江晚舟突然抢过相册塞进床头柜，金属抽屉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背对着沈砚书，脸颊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通红。 “你怎么了？发烧了？” 沈砚书起身想去拿药，却被江晚舟按住手腕。少年的掌心带着沐浴后的湿热，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腕骨的凸起：“我没事，就是有点热。”他声音发哑，“你妈妈... 林阿姨她...” 窗外的月亮已经钻进云层，卧室里只剩下床头灯昏黄的光晕。沈砚书看着江晚舟泛红的耳廓，突然想起宴会上林茉替江嵘海整理领带时，两人相视一笑的模样。 “他们是真心想在一起的。”他抽出被握住的手，却在转身时碰到江晚舟的肩膀。少年顺势倒在他怀里，发顶蹭着他下颌：“我先前不能接受这件事，但我现在好像想通了。” 沈砚书僵着身子，闻着他发间残留的皂角香。 “我们答应好一起去动物园的，可妈妈离开了，再也不能实现了。” 墙面上的涂鸦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沈砚书慢慢抬起手，像安抚受惊的幼猫般轻轻拍着他后背，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十二点半。 “没事的，以后我带你去。” “真的？”江晚舟猛地抬头，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光，两人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 “真的，骗人是小狗。”沈砚书的拇指无意识擦过他颧骨的泪痕，却在触到温热皮肤时触电般缩回。 “睡吧。”他转身掀开被子，却发现江晚舟早已把枕头挪到床沿。少年侧躺着面对墙壁，脊背绷得像张弓，睡衣领口滑下露出后颈淡青色的血管。 沈砚书轻手轻脚躺到另一边，床垫因他的重量微微凹陷。空气中漂浮着洗衣液和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气息，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见身旁人压抑的呼吸声。 “同桌...”江晚舟突然翻身，膝盖不小心顶到他腰侧，“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包子还是豆浆？” 沈砚书转过头，正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月光从云层缝隙里漏出来，照亮少年鼻尖的小痣：“都可以。” 第9章 周日 次日清晨，江晚舟睁开眼时身边早已空空如也，没有看到沈砚书，他莫名觉得有些失落，但又想到昨晚打算今天起早一点去准备早餐的，没想到睡过头了，立刻弹跳起来去找人。 江晚舟赤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晨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束中上下翻飞。他揉着凌乱的头发，睡衣领口歪歪扭扭的敞着，露出半截锁骨。 昨夜的梦境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宁静的余韵。记忆里没有车祸那日的恐惧，没有救护车的噪音，没有母亲的呐喊，只有一片温柔的暖光。此刻回想起，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清晨的阳光格外温柔，像一层金纱，轻轻洒在沈砚书的侧脸。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如一只欲飞欲停的蝴蝶。 沈砚书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手中的煎蛋，热气从锅中袅袅升起，在晨光中织就半透明的银纱，江晚舟看着有些恍惚。 江晚看着这景象，心头冒起了一个坏主意，他悄悄走到沈砚书的身后，悄摸摸地拍了一下沈砚书地肩膀，“早上好！” 沈砚书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中的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了，指尖的木铲猛地一颤，刚成型的蛋心晃了晃，有些无奈的叹气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吓到我了。” “哈哈哈......你刚刚的样子太好笑了，哈哈哈......”江晚舟笑得直不起腰来。 沈砚书故作生气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洗漱了吗？没洗赶紧去！” “好好好，我去我去......” 等江晚舟洗漱完，沈砚书已经做好了早饭。 “冰箱里都没什么东西，我就很好奇，你平时到底吃些什么？” “去饭店，楼下有好多店。”江晚舟如实回答，他这一周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外面吃的饭，自己也懒得买菜，冰箱里的东西应该是江嵘海让人买的。 江晚舟用叉子戳破蛋心，浓稠的蛋液漫过培根，吃了一口，发自内心的赞叹：“味道不错。”他被这美味吸引，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会做饭？” 沈砚书捧着玻璃杯的手指顿了顿，牛奶氤氲的热气升起，他想起小时候自由自在的自己，“小时候住在外婆家，灶台矮，踩着板凳学的。”沈砚书低头抿牛奶，喉结在晨光里轻轻滚动，“后来爸爸入狱，妈妈外出工作，我总不能饿肚子吧？就学会了一些。” 江晚舟咀嚼的动作缓下来，刀叉与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些遭遇被沈砚书如此平淡的说出，不由的刺得江晚舟心疼，“抱歉，我......” 沈砚书自顾自地说起来：“外婆总说我手笨，煎蛋的时候溅一身油点子，她就把围裙解下罩在我头上，自己系着半截蓝布袖套颠锅。”他垂着眼眸，忽然轻笑出声“没事，都过去了，我就是想起来随便说说。” 江晚舟沉默不语，顺着沈砚书指缝滑到腕间，注意到他左手虎口处有道浅色疤痕，像是被热油烫过的痕迹，顿时心疼不已，“以后有我，你不用再进厨房。” 江晚舟的表情极其认真，不似在开玩笑，“我以后会学的。” 沈砚书郑重的回了一句“好。” 阳光照耀在两位少年的身上，爱意或许已然滋生。 盛夏的热风裹挟着青草香扑面而来，人来人往。 “走走走，我们先去看长颈鹿。”江晚舟极其激动，他没想到沈砚书会这么快带他来动物园，催促沈砚书走快点。 “好。” 沈砚书举起相机，其中一只白虎突然起身，琥珀色瞳孔扫过人群，黄色皮毛上的黑色条纹如同泼墨画般凌厉，江晚舟急切地想要合影，“砚书，拍照。” “咔嚓、咔嚓”随着相机快门声地响起，白虎低沉而连续的“呼噜噜”声从胸腔深处滚出，像是老式发动机发出的震颤。 少年奔跑于各个角落，未曾落下一个动物。 “玩累了吧？”沈砚书关心江晚舟，将手中的冰激凌递给他，“拿着。” 江晚舟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太好玩了，砚书，你真好。” 沈砚书默默看着玩疯了的弟弟，抬手帮江晚舟整理了一下头发，满眼的温柔。 暮色给整个园区镀上暖金色，也在少年稚嫩的脸颊上留下来过这里的足迹。 第10章 跑步 阳光明媚，口号声此起彼伏。 护旗手肩扛国旗，踏步声像重锤敲击地面，惊起栖息的白鸽。旗面掠过风的瞬间，朱红与明黄在阳光下流淌出庄严的光河。 鼓号队节奏明快的鼓点撞碎空气，方阵变换着队形，当“青春无畏”的口号响彻操场，所有人脖颈青筋暴起，声音裹挟着朝阳的温度，将少年的意气风发刻进蓝天白云。 午后的阳光照在操场上，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空气中浮动着柏油与汗水的混合气息。广播里传来播音员激昂的声音：“请参加男子1000米的选手到检录处集合！” 运动会的横幅已经挂了起来，红色的绸带在风里猎猎作响，陆屿川抱着报名表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江晚舟，李宁，快去检录处检录！” “知道了。”两人没看对方一眼就离开了。 陆屿川看两人的表情，再次叮嘱：“重在参与！”他也没想到李宁会跑来和自己报名，还和江晚舟是同一个项目。 江晚舟挥了挥手表示了解，但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较劲。 检录处的老师开始点名，江晚舟扯了扯校服领口，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跑道。人群中有一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身影。阳光穿过少年跑动时扬起的发梢，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晃动的金色影子。 发令枪响的瞬间，江晚舟如离弦的箭般冲出。前半圈他保持中游的位置，耳边是呼啸的风和观众的呐喊声。第二圈时，体力开始下降，胸腔像被巨石压住，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灼热感。 他不能放弃，不能丢脸，他下意识看向观众席，沈砚书站在最前排，手里攥着毛巾，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专注。 “江哥！加油！”墨星语的喊声穿过嘈杂的人群，带着破音的急切。 最后一圈的弯道上，江晚舟的小腿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他踉跄半步，却见沈砚书突然翻过护栏，冲进跑道边的草坪，手中的毛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道晃动的白色身影让他猛地咬紧牙关，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就在这时，右侧突然掠过一道身影——上次他怼过的李宁开始冲刺了。 “江哥！反超他！”墨星语尖锐的嗓音突然变调，他看不惯李宁平时的行为，这时更讨厌了，他的目的过于明显。 江晚舟暗暗骂了一句，在内道突然加速。终点线在视野里逐渐放大，他猛地撞线，随即踉踉跄跄的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耳朵，模糊了远处沈砚书冲过来的身影，却清晰的传来他带着颤音的“江晚舟”。 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江晚舟躺在操场上，望着天空中旋转的白云。沈砚书蹲下来，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他湿漉漉的后颈：“没事吧？” 江晚舟抬眼看他，阳光在沈砚书头顶勾勒出柔和的光晕，他忽然笑了：“第一，还行。” “不错。”沈砚书帮他擦去额角的汗珠，语气里带着真心的赞许。墨星语也跑过来，一边让他走走，一边嚷嚷：“不愧是我哥！就是厉害！” 沈砚书看着江晚舟因冲刺磨破的膝盖，拉着他往医务室走去。江晚舟本不愿意去的，觉得这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可耐不住沈砚书的执着，只能先跟着他去了。 “真不用......”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砚书截断。少年转身时校服下摆带起风，他弯腰在已经渗出暗红色的血珠边缘用棉球擦拭，“你看这像没事？” 江晚舟还在挣扎，“我自己来就行。”但沈砚书已经利落的蘸着碘伏在伤口处擦拭，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去躲，却被沈砚书牢牢按住膝盖。 “别动。”沈砚书轻轻擦拭着。 “早说别这么拼命。”声音格外冰冷。江晚舟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冲过终点时那声带着颤音的呼唤。消毒棉球擦到伤口深处，他疼得闷哼一声，却伸手扯住沈砚书的衣角：“明天你别拼命，你受伤我可不会管。” 沈砚书的手顿了顿，抬头戏虐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我不像某人那样蠢，三天受两次伤。” 江晚舟被刺痛了，也不恼，却还逞强地挑眉：“那可说不准。”他故意凑近，看着对方耳尖红得快要滴血，突然伸手戳了戳他发烫得耳垂。 沈砚书猛地偏头，镊子在托盘里撞出清脆得声响。他抓起新的棉球重重按在伤口上，换来江晚舟夸张的哀嚎：“谋杀亲......”尾音被生生掐断在喉咙，因为沈砚书倾身逼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触，能清晰看见对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 “再乱动，可别......”话音未落，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墨星语急匆匆的喊道：“江哥！你们好了没......有......” 墨星语的声音骤然僵在半空，他瞪大的杏眼里倒映着两个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身影，在他那个角度看，两人像是在接吻。江晚舟不紧不慢地起身，放下手中的镊子，“碘伏擦完了，自己贴创口贴。” “咳咳！知道了。”江晚舟胡乱抓过创口贴往膝盖上拍，余光瞥见墨星语还愣在门口，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他抓起校服套在身上，强装镇定：“找我什么事？” “陆屿川找你，说是你为班级做出了贡献，将给予一些奖励。”墨星语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你们......” “没什么。”沈砚书语气冰冷，“你赶紧去吧。” “好嘞。”江晚舟毫不犹豫离开了医务室，墨星语也离开了。 沈砚书望着窗外江晚舟远去的校服衣角，手指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依旧很烫，心里某个角落泛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