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伴读今日登基了吗?》 第1章 女扮男装世子 大晋王朝 国子监 秋风萧索,原本杂役扫尽的学道,不一会又被飘洒而下的火红枫叶覆盖。 “这秋天,真是恼人,满地的枫叶怎么扫都扫不尽。” 杂役手杵着笤帚无奈的看着满地火红的枫叶。 “那就不扫吧,满地铺就的枫叶不是很好看吗?”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杂役随声看去,是一名身材高挑,锦衣玉冠、长相俊朗的少年。 此少年正是连续两年成为国子监魁首的永安侯府世子颜明卿。 “颜世子,用过午膳了吗?也不休息一下,就赶到学堂温书啊?不愧是连续两届的魁首。” 杂役对着迎面走来的颜明卿恭维地笑。 这位颜世子在国子监中待仆从向来宽厚,与仆从们碰面也会亲切的打招呼,不像其他在国子监读书的世家子弟们那般高傲不可一世,仆从们也乐意跟他打招呼。 毕竟这位侯府世子长相之俊美,可称貌比潘安。偏偏他不仅貌美还才情甚高,在一众世家子弟中表现突出,连续两年夺得魁首,被祭酒称之过有丞相之才。 颜明卿踏着满地沙沙作响的枫叶走来,停在杂役面前。 “王伯,这天气不必打扫得那般勤快,正是落叶纷飞的时候,就遵循自然,让它们纷飞一会岂不是更好。您不是一直腰痛吗?也去歇息歇息,就晨时打扫一下,祭酒不会在意这些的。” 她刚走进院里的时候,就看到这位王伯在捶腰,明显是腰部不适的样子。 平日这院里的杂扫都是由王伯与其他几位杂役完成,今日却只见王伯一人。 杂役面露感激之色回答:“多谢颜世子关心,老奴这腰是老毛病了,不碍事。这确实也没法打扫,不过落叶残败之后肯定要好好打扫,不然祭酒该怪罪下来了。” 两人打完招呼,颜明卿便迈着四方步走上台阶,进了明学堂。 她已经在国子监学习了三年的时日,从一开始进国子监的懵懂无知到后来的游刃有余,如今还有一年就可以离开国子监参加科考了。 她等了那么久,为了重振永安侯府昔日辉煌努力了那么久,终于要到见真章的时刻了。 永安侯府本是在马背上建立功名、成就的侯府辉煌,从她爹往上三代都是武将世家,却在她爹这一代没落了,她爹被从北疆召回之后,就被没收了兵权,现在在京营之中也不过担任的闲职而已。 母亲对她的期望就是先考取功名,再建功立业。 思索着,她走进窗明几净、庄重威严的明学堂,却听到与此之氛围毫不和谐的一阵酣畅淋漓的打鼾声。 她蹙眉抬头看去,只见堂内最后排的位置,一名华服少年正以及其不舒展的姿势,舒展的酣睡着。 说他姿势不舒展是因为,他就那样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桌几,半个身子躺在桌几上,双臂张开,仰面酣睡。 这姿势着实称不上文雅,可以用嚣张不羁来形容。 此人是谁? 她并不想深究,虽不喜此人在庄重严明的学堂上如此不羁的酣睡,但她向来不爱管人闲事。 她兀自走到自己第一排的座位撩袍坐下,拿起一本午膳前还未看完的前人策论书认真看起来。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秋日的风还是有些寒冷的,透过紧闭的窗棂钻进来,她紧了紧衣襟,继续边研读边批注。 后排的那人似乎动了一下,发出衣料摩挲几面的声响,她充耳不闻。 陈昀提着一小方紫檀木食盒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阳光之下认真研读书册的样子。 秋日的阳光并不猛烈,带着萧索的寒意,照着她白皙的面庞更加的清冷肃静。 他唇角微翘着走到她身旁坐下来,她都好像没反应一般兀自看书。 他与她是同年入的国子监读书,已经算是做了三年的同窗了。 在每年的争夺魁首之名上,他也是下了一番功夫与她较量的,却没想到年年败给她。 虽如此,他对她却并没有敌意,而是同窗间相知的欣赏与倾慕。 倾慕? 想到自己居然用这个词,他有些暗暗懊悔,自己怎可对同窗有如此想法。 大家都是男人,怎能用倾慕之词。 虽如此想,可是每次看到她,他还是忍不住的嘴角上扬,心中生起澎湃之情。 他将特意为她准备的食盒放在了桌前,打开盖子,让香甜的气味发散出来。 鼻尖传来隐隐的清甜味道,她抬起头来,才看到陈昀正不知何时坐在她身旁,一贯温润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完全没注意。” 怕打扰后排那人睡觉,她特意压低声音小声说。 “早来了,看你注解认真,就没打扰你。” 他将食盒往她面前一推,说道:“府中厨娘做了荷花糕,这厨娘是从江南那边请来的,惯会做这些江南香甜软糯的糕点。今日做了这造型奇特的荷花糕,想着你爱吃甜食,就拿了一些来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颜明卿看向那食盒中的糕点,新鲜的荷叶做铺垫,荷叶之上摆放着几块荷花造型的剔透糕点,白里透着粉,上面还有不知什么点缀的清透雨滴状,活脱脱就是一副雨后荷花的精致模样。 “这糕点做得可真精致,就跟子渊兄你一样的精致。” 颜明卿说着拿起一块糕点在口中细细的品着。 “好吃,入口清甜不腻,还有股淡淡荷花的香气。这秋日,也没荷叶荷花,你家厨娘是怎么做出这糕点的?” 陈昀正看着她粉嫩殷红的小口嚼着糕点,粉嫩的唇上还沾了些屑沫。 他有些心痒痒,想伸出手去为她抹掉那屑沫。 “子渊兄?” 见他不答,颜明卿有些奇怪。 陈昀这才回过神来,耳尖绯红,尴尬道:“不知,若子玉兄想要知道的话,我可回去问问那厨娘,再将制做过程告诉你。” 颜明卿不甚在意的点点头,一口将剩余糕点塞入口中,然后纤细修长的手指指着策论上一处:“这里有些看不明白,还想请教一下子渊兄了?” “哪里?” 陈昀倾身上前,仔细的看她粉红指甲下的那行小字。 两人此时头靠着头,肩并着肩,姿势十分亲密。 颜明卿一点不在意。 父母亲感情深厚,父亲娶了母亲后,房中就再无其他女人。 她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带兵在北疆抵御外敌。 母亲生下她之后,被大夫告知再无生育可能。 从那一刻起,母亲就决定隐瞒下她女子的身份,将永安侯府生下一位世子的消息传播了出去。 她从小就是被当作男子来养的,进国子监之后也是与众多男儿相处在一起,从心里自然已经是将自己当作男子看待,所以与男子靠的近些,她也并未在意。 然而陈昀靠上前,便闻到从她身上散发的混合着刚才糕点的清甜气息,那是独属于她的味道,与其他男子完全不同的味道。 也是让他迷惑不解又着迷的味道。 每次与她靠近,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他一颗平静的心便忍不住狂跳不止。 他将这种不同于寻常男子的味道归结于她爱吃甜食的习惯。 一般男子是很少如她这样嗜好甜食的,她简直可以说是嗜甜如命,平日小囊之中都会带着一小包糖果。 他稳了稳心神,与她探讨起此次注解的不同意义。 整个明学堂之中,除了后排某人酣睡的打鼾声就剩下两人如情话般的轻声细语。 李星野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一个挺腰起身来,转过身去就瞧见那两人头碰头、肩靠肩的亲近姿态。 他不耐烦的蹙紧眉头,手中随意抛起一粒石子就朝着前排掷去。 “啊.....” 陈昀吃痛的抬手摸向后脑勺,垂头一看,一粒小石子滚落在地上。 他马上意识到有人拿小石子掷他。 他愤怒地转身向后排那不再酣睡的少年看去。 颜明卿不明所以,也跟着他转身向后排看去。 那是一张俊美无双,桀骜不驯的脸,这张脸在整个京城没有人不认识的。 此人正是刚刚被圣上赐封为荣王的圣上第二个儿子李星野。 他是圣上自太子之后,五个皇子中唯一被封王的皇子。 这位荣王来头可不小,在京中风流纨绔之名由来已久。 只因为这位荣王的母妃是前朝亡国公主楚倾凰。 楚倾凰当年是以倾城妖妃之名被载入史册的。 当年那个被史官口诛笔伐的女人,曾一袭烈焰红裳站在城楼之上,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将前朝传国玉玺抛于城墙,砸个粉碎。 如此刚烈女子,在城破之后被当今圣上不顾群臣反对强纳入后宫。 然而恩宠没多久,在李星野五岁的时候,楚贵妃死了,死在一个雪夜,据说咽气时手中还攥着半块染血的前朝玉玺。 之后,这位二皇子李星野就被皇上扔给了皇后抚养。 十六岁被封为荣王,可以不用住皇宫,而是住在宫外的王府,这看似莫大的荣宠,其实不过是圣上的放任自流而已。 作为前朝亡国公主所诞下的皇子,李星野没有根基没有依仗。 虽说是在皇后膝下长大,但皇后跟前有亲生的太子、四皇子和平阳公主,对他这个前朝亡国公主所生的儿子又能有几分真心亲近。 第2章 策论课,各抒己见 “荣王殿下,为何用石子掷我?” 陈昀怒目看向李星野。 这荣王殿下一向不爱读书,作为皇子时尚不去宫中为皇子设立的书苑读书。 封为荣王之后,在宫外更是成日花天酒地,一副不务正业的纨绔做派。 今日,居然会出现在国子监,真是稀罕了。 一听这位荣王居然拿石子掷人,颜明卿也不甚认同的瞪着李星野。 李星野瞧着两人怒目敌对的样子,懒洋洋地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 “你两大中午的不午睡,跑到这里吵着本王了知不知道?” “本王对你们都已经极度容忍了,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甜腻腻的糕点?啊?一直在那里蛐蛐蛐蛐,吵得本王都没法好好睡觉。” 两人一听他这蛮横无理的话,都气结的不行。 “荣王殿下,这里是国子监,是监生们日夜苦读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探讨学习有什么错了。倒是荣王殿下你,是不是跑错地方睡觉了,这可不是你的荣王府。” 颜明卿先发制人。 她本就是忍了他学堂酣睡的放荡行为,却没想到此人厚颜到颠倒黑白。 “子玉说的对。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荣王殿下你的错,这里不是你睡觉的地方。荣王殿下刚才用石子掷我的行为,实在是让我觉得屈辱,荣王殿下你必须跟我道歉。” 陈昀是礼部尚书的嫡子,以往在京中就算是太子也要对他礼让三分的,却没想到这毫无实权、空有其名的王爷也敢拿石子掷他。 “道歉?” 李星野冷哼一声,双手叉腰:“本王自出生以来就不知道歉为何物?想要本王跟你道歉,做梦。要不是父皇威逼着要本王来这国子监学习学习,本王才不愿来这鬼地方了。一群酸儒,古板至极。” “这个时间本就是午睡的时间,本王愿意在这睡觉怎么了?你两在这里蛐蛐就是打扰到本王了,本王只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惩戒。” “话说你们两个大男人,晌午不午睡,跑到这学堂里面举止亲密....” 他忽摸着下巴,一张俊脸笑得猥琐。 “该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 陈昀仿佛被戳中软肋一般,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他一边看颜明卿反应,一边看笑得嚣张肆意的李星野,心乱如麻。 “荣...荣王殿下胡说八道什么?我....” 他声音吞吞吐吐,明显是做贼心虚。 然而颜明卿的态度比他刚硬。 “荣王殿下。”颜明卿抬高声线,怒视着笑得一脸贱兮兮的李星野。 “荣王殿下,慎言。如此造谣毁人清誉,实是有损皇家风范。陛下既然督促荣王殿下前来国子监学习,想必也是希望荣王殿下能归正言行,做个子民爱戴的好王爷。也希望荣王殿下莫要辜负陛下对你的深切期盼才好。” 她这话完全是搬出陛下来压这位荣王的。 以这位荣王顽劣的性子,能来国子监读书,定是受了陛下什么样的奖罚不得不为之。 李星野睥睨着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危险,但转瞬即逝,又换上一副玩味的样子。 “真是酸儒,无趣得很。依本王看,该归正言行的是你二人吧。” 说完,他懒洋洋的坐下又趴在桌上假寐起来。 此时,监生们已经鱼贯而入,准备下午的学习。 颜明卿见他息事临人,也不好再因为这话题引起别的监生舆论,便是坐了下去。 陈昀随着她坐下,见她态度坦然,反而是自己生出不该有的遐思,实在是罪过。 “子玉,刚才所言甚好。” 颜明卿不甚在意的开口:“荣王那般顽劣之人,从不遵从礼法章程,估计也只有陛下能治得了他了。再说了,我两本就清白无辜,当然不能任由他随意编排取乐。” 陈昀连声称是。 很快后排的李星野也引起了其他监生注意。 坐在颜明卿后排的江池戳了戳颜明卿后背。 颜明卿转过头来看他。 江池是文信侯次子,人长得精明强干,不同于陈昀的温润如玉,他身上有种武将世家的英姿勃发和浩然正气,平日与颜明卿也走得亲近。 文信侯在京营中任京营都督,手中掌管京营三军,颇有实权,大儿子在宫中担任京戊卫副将 一职。 “那位纨绔王爷居然也会来国子监?真是稀罕。听说那位纨绔王爷自从有府以来,府中长期是笙歌热舞不断...” “看到他左边坐着的那粗蛮大汉了吗?听说是他带进来的一狗腿子,这家伙原先是个打铁匠,不知什么机缘,认识了荣王,从此就被荣王当作打手随时带在身边。” 见两人谈话,陈昀也转过头来侧耳听着。 “还有右边那个一脸奸滑、小人模样那家伙,原先就是东市的地痞流氓,长期收保护费为生的家伙,现在也摇身一变成了这位荣王身边的狗腿子了。” 江池不屑轻嗤一声。 颜明卿朝着后排看去,整个后排就这三人,李星野在中间趴着睡觉,他身旁那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顾监生们嘲讽质疑的目光,反而是有嘲讽目光投过去,他们就会一一挑衅的瞪回去。 果然行事作风,很有那人的风范,一样的嚣张跋扈。 “我对这荣王不感兴趣,只要他不耽误我读书,怎样都好。” 颜明卿不甚在意的转过身去。 这时,孙博士从门外走了进来,整个学堂迅速安静下来。 孙博士名叫孙敬安,算是前朝留下来的状元郎,因刚中状元就改朝换代,当今圣上惜才就让他到国子监做了博士。 孙博士走进学堂,威严的眸子一扫就窥见后排酣睡的某人。 他是得到了这位荣王要来明学堂上课的消息的,但素来知道这位王爷不务正业、冥顽不灵,也不对他抱有太大期望。 他巍然坐下,对众监生说道:“从古至今,都有文可定国,武可平天下一说。那究竟是文官好了,还是武将更重要。众位学子,可分为两个派别,站文官的一列,站武将的另一列,两列各持论题、各抒己见、策论精彩者会被记分。好,现在开始吧。” 听了孙博士的话,监生们都站起身来,暗暗思忖该站哪一列最好。 江池首当其冲,站在一列的第一个位置。 “我站武将,有愿意与我为伍的就站我这一列。” 他对着监生们大声说,并用眼神对颜明卿示意站到他这一列。 陈昀当然是支持文官,他也站到了另一列的第一个,同时也将殷切的眼神投向了颜明卿。 这两人文武队列,一看就明白,监生们也纷纷按照自己的心意加入了各自队列。 颜明卿迟迟没动作,因这个策题实在是太过纠结,这天下不是文官武官同样重要吗?这本就是自相矛盾的话题,她实在无法做出选择。 与她一样无法做出选择的还有不知真睡假睡的李星野和他两名亲随。 “子玉,站到我这里来。” 陈昀对她招手。 江池也不甘落后的对她招手:“你不是武将世家吗?应该明白武将对朝廷的重要性,站到我这里来,与我一起。” 孙博士对那后排三人不甚在意,饶有兴趣的看着颜明卿的选择。 颜明卿看了一眼孙博士,拱手道:“孙博士,我觉得这个话题实在难以选择,我可以保持中立吗?当然我也会给出我的策论。” 孙博士抚须一笑:“当然可以,本就是各抒己见,如你有坚定的立场,不站队当然是可以的。” 颜明卿拱手感谢,心中宽慰下来。 “开始吧。”孙博士好整以暇的抬手。 “从古自今以来,文人墨客就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没有文官出谋划策帮助圣上治理这天下,这天下必然大乱。武将虽重要,也只体现在边军将士身上,但对于文官所做的贡献来说,武将不值一提。” 陈昀朗声说道。 他父亲就是文官,从小给他讲的也是礼仪章程那一套,他自小也是立志考取功名做个他父亲一样的文官,自然觉得文官对于朝廷更重要。 “对,陈昀说的对,这每一项安民纳税的政策都是出至于文官,武将空有武力毫无头脑可言。” “要治天下,还得文官才行。” 文官那一列气焰瞬间拔高。 江池气得不行,梗着脖子反驳:“光有文官顶个屁用,以前朝为例,前朝天子崇文贬武,咱们圣上带着三军将士兵临城下,他们却一个可用武将都没有。没有咱们武将,这天下就只剩亡国之兆。陈昀,你那套安民纳税得政策能保天下太平吗?” 一听这话,武将一列顿时呼和。 “没有武将安邦保天下,你们这帮文臣又能如何?刀架脖子上只能屁滚尿流。” “就是,有什么好嚣张的。就单打独斗来说,你们这帮文臣就打不过武将。” 孙博士听到江池提到前朝,心中隐隐不悦,但很快镇定下来。 两列文臣武将各持其词,嚷得不可开交。 后排李星野缓缓抬起身子,脸上露出暴戾不耐神色。 “闭嘴!” 他一声厉喝,让一群嚷得不可开交的监生安静下来,目光看向他。 第3章 殿下,在看什么? “一群无知的酸儒,你们文不能定国,武不能平天下,有什么可争的,吵死小爷了。” 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气场颇强的凝视着那群监生。 他的两名随从王猛和赵霍立刻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形成气场颇为强悍的三人组。 江池很无语的看着那似刚睡醒一脸不耐烦的荣王爷。 “这里可是学堂,我们是在孙博士的要求下进行策论,荣王殿下,怕是没睡醒吧?” 他出声讥讽。 李星野似乎这才看到一脸严肃的孙博士坐在高台上。 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本王没说错啊,孙博士做为前朝状元郎,尚没法为国家做出什么实质的功绩来。就你们屁都不是的酸儒,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纯粹是纸上谈兵,一点见解都没有。孙博士,你能耐心的听这些无知之徒废话一箩筐,也是难为你了。” 他这番话无疑是将孙博士乃至于整个明学堂的监生们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这无疑是引起公愤的事情,大家都怒目瞪着他。 他却是浑不在意地睥睨着孙博士。 此时孙博士也是面无表情也无责难的看着他。 颜明卿看着他这番嚣张的做派,上前一步,目光丝毫不退让的迎上他。 “那荣王殿下你了?我们虽一无是处,只会纸上谈兵,但也是努力潜心学习了数载。那么荣王殿下,除了吃喝玩乐、斗鸡摸狗,有做过什么对社稷有贡献的事情?还是说荣王殿下心中已经有了文能定国、武能平天下的策略?也说出来我们大家听听,让大家品鉴品鉴荣王殿下的才华。” 这话也是真敢说,并且说在了监生们的心坎上,大家都幸灾乐祸的等着看荣王如何应对。 李星野眸子从孙博士脸上转到了颜明卿脸上。 不得不说这永安侯府小世子长了一张雌雄难辨的脸,身高足足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却气势一点不输。 他食指竖立摸了摸鼻翼,随即抬头玩味地看向颜明卿。 “颜世子这话说的,本王就是个有名无实的王爷,能说得出什么策略。才华?那是什么东西?本王从来没见过,不如颜世子说来听听,让本王品鉴品鉴这国子监连续两年魁首的本事?” 他厚颜的将尴尬丢回给了颜明卿。 所有人都咬着后槽牙,心中痛斥此人无耻,却是敢怒不敢言。 此人虽是有名无实的王爷,但王爷也还是王爷,皇帝的亲儿子,地位摆在那里的。 所有人的目光又积聚在颜明卿身上。 颜明卿回转身对孙博士拱手道:“孙博士,以及诸位同窗。我的确有一些大胆的策略想与众位讨论。这里,明卿就献丑了。” 孙博士一向欣赏她的胆识,在众多学子之中,她是最有头脑且胆识过人的。 “颜生但说无妨,这里是学堂不是朝堂,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颜明卿点头,朗声道:“我国赋税中有一条,孩童无地却要纳丁税,这一条虽是旨在提高赋税,增强国库,但却逼得不少民众溺死婴孩,造成我国新生数量每况日下。这样长久下来,表面上看来是充盈了国库,实则会对未来社稷造成重大隐患,毕竟民也,国之根本,无民众的江山,怎能称之为江山了。” 她一语点破时政隐患,让众监生纷纷哗然。 孙博士没想到她这般有胆识,一语道破众多文臣都不敢觐言的时政。 他欣赏的对颜明卿点点头:“颜生说的极好,这的确是一个弊端,可颜生觉得如何解决这个时政弊端了?” “那当然是重改税制,只对田地肥沃者征收,对无地者免税,方能让百姓休养生息,安心孕育下一代。” 监生们听了她的话,连连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江池拍了拍她的肩膀,赞赏道:“说得太好了。” 陈昀也不甘示弱的走到她身旁,对她竖起大拇指:“说得好。” 李星野却是冷冷一笑,声音极尽嘲讽:“这算哪门子策略?你当朝廷那帮文官是傻子不成?你能想到的,他们就想不到?为什么就没有人敢冒死觐言?酸儒果然是酸儒,毫无用处。” 听到这话,孙博士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异样起来。 颜明卿没想到他会持反对意见,错愕的看向他,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星野混不吝的坐在桌几上,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声响。 整个学堂一时安静得,只剩下他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荣王殿下,方才那话是何意?你还有什么高见吗?” 见他不主动开口,颜明卿自是降下身姿主动询问。 李星野撇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国库充盈乃国之根本,若没了那些赋税,边关将士们的粮饷怎么办?你只知减轻民生赋税,却没想到这偌大的天下需要国库来稳定。你们这帮酸儒在这里享受的这一切,你们以为是从哪里来的?就你那策略不值一提。” 他轻蔑的语气,让颜明卿整个呆愣住了。 她自然不服气:“殿下所言只是看到眼前小利,却没看得更加长远。眼前的小利是解决了,但若是民生养育问题未解决,国库永远不会丰盈....又....” 李星野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国之根本在于军事力量,边关将士问题如若不解决,哪里来的国之安定繁荣。边关一破,北狄的铁骑就会踏破整个中原,你们这帮酸儒还能安心坐在这里读书吗?先想想为什么国库不充盈的问题,难道就是因为区区丁税制吗?” 他说完,似乎懒得继续再说下去,起身懒洋洋的走了出去,他那两个跟班立刻跟在他身后耀武扬威的走出去。 颜明卿整个人愣在原地,回忆着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心中震撼不已。 孙博士的眸光深邃,随着那王爷背影消失才回过眸来。 “好了,今日的策论就到此为止。诸位监生有需要讨论的就私下讨论就好。” 他说完也走了出去。 孙博士一走,众监生就陷入激烈的讨论之中。 陈昀看着颜明卿迷惑的表情,安慰她:“你说的没错。那位荣王殿下就是欲盖弥彰而已,他哪有什么真才实学,不过是掩饰他自己的才疏学浅罢了,他若是真有什么策略,为何不敢说出来与大家分享。” 颜明卿陷入沉思,没有理会他。 江池却对她说:“其实我觉得这位荣王说的挺有道理的,我是赞同他的看法的,不过他说的什么区区丁税而已,不懂什么意思?” 颜明卿也不懂,她心中很多疑问,想要找这位荣王殿下问明白。 然而接下来半月,这荣王殿下都没再出现在学堂之中。 “那位荣王殿下,昨日在云想楼见到了,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果然是当闲散王爷最爽啊。” 江池一脸八卦的对颜明卿说。 陈昀看江池靠得她很近,心中不爽。 “江池,你还去云想楼那种地方啊?你也不遑多让啊!” 他阴阳怪气的说。 江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那是跟我哥去应酬的,跟你脑子中想的腌臜事不一样。那些女人,庸脂俗粉,我才不会碰了。” “我脑子想的?我脑子想什么腌臜事了?江池你给我说清楚。” 陈昀生怕颜明卿误会自己,便是拉着江池非要讨个说法。 “你想什么?你以己度人还需我说清楚,我清清白白,才不与你为伍。” 两人在后面拉拉扯扯。 颜明卿没什么兴趣介入他们,便兀自去换骑装。 下一节课是骑射课程,她有自己专属的更衣房。 她换好骑装出来,就看到李星野穿着一身玄铁骑装站在院中。 他身量颀长,在整个国子监监生中来说都算是最高的,高大且不说,他那张脸真正是出挑的很。 圣上也是极为英俊的男人,更何况那位素有倾城妖妃的前朝公主,这样的两个天人之姿、龙凤血脉孕育出的天皇贵胄自然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他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头微微上仰,似乎在看梧桐树上的某处,那种贵气天成的气质就藏也藏不住的倾泻出来。 此时的他没有平日的纨绔不羁,桀骜难驯。 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任由金黄的阳光洒在他的脸颊上,就给人一种足以心悸的感觉。 颜明卿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他,居然心漏掉了一拍,只傻傻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站在那里许久不动作,她忍不住好奇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也抬头往上看。 可那梧桐树上面只有枝叶,还有透过枝叶看到的秋日极少见的蓝天白云。 难道他在看这个? 颜明卿有些不明白,要看蓝天白云,猎场上看不是更爽,为何要透过这梧桐树叶去看,还看了这么久? “殿下在看什么?” 见他许久都不转换姿态的仰头看着,她实在是好奇便开口询问。 仿佛听到她的声音才发现她的存在,李星野眨巴了下眼睛,垂下头来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眼睛进沙子了,不舒服的很,要不颜世子帮我吹吹?” 他揉着眼睛一脸稚童的看向颜明卿。 第4章 颜卿真像只小兽 那只半睁的眼睛被他揉得通红,似乎真的进沙子了。 但另外一只漆黑如子夜的眼睛,却显得格外的清澈澄净。 颜明卿有些无语,她还因为这个对他产生了好奇,没想到居然是进沙子了。 可是进沙子,值当他抬头这么久?不应该赶快找水洗洗眼睛吗? “跟我过来。” 颜明卿拉着他的袖角引着他往前走。 他稚童一样乖巧的,半睁着眼睛随着她走。 两人进了净房,她舀了一勺水在盆中,拿出帕子蘸水准备为他擦眼睛。 但他太高了,她站在他面前才到了下巴的位置,仰起头很费力才能够到他眼睛的位置。 “坐下来。” 她又将他推到椅子处坐下,他也乖巧的照做了,两只腿岔开,两只手乖巧的放在膝盖上。 她站在他面前,拿着帕子为他擦眼睛。 他眼睛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揉的还是进沙子造成的,半闭着,眼睛中盈满泪花。 “睁开,不睁开怎么给你擦。” 她轻声细语的说。 “可是,痛啊!怎么睁得开。” 李星野据理力争。 “殿下不是平日挺豪横的吗?一点沙子就怕痛了?” 她轻讽一声,还是一边朝着他眼睛吹气,一边拿帕子为他擦拭眼睛。 李星野手攥紧了膝盖,她靠得太近了,近得都能闻到身上的味道。 “好了吗?睁开眼看看。” 颜明卿觉得擦得差不多了,让他睁开眼看看。 李星野睁了睁眼睛,终于能睁开了。 他看向面前站在他腿间的男子,他神情自若的退了出去。 “颜卿真像只小兽。” 他忽然开口说。 颜明卿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手中帕子也不洗了,看向他。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星野又恢复那副纨绔的玩味表情。 “我说刚才颜卿给我擦眼睛的样子就像只小鹿,颇有女子姿态,再加上这周身的清甜香味,难怪陈昀那小子....” 他笑得一脸暧昧。 颜明卿怒不可遏,她揪紧了手中的丝帕,愤怒地瞪着他。 她刚才居然因他安静的氛围对他产生了好奇,这混蛋根本就是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 她将丝帕丢入水盆中,被他碰过了,她也不想要了。 “殿下这张嘴定是惹祸的嘴。本来我还有些问题想讨教殿下的,看来现在是没必要了。不过我还是提醒一下殿下,慎言,免得引来灾祸。” 她说完,懒得理会他走出门去。 “颜明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威胁本王。” 李星野冷冷开口,看着她一去不回头的背影。 良久,他将盆中的丝帕拿了起来,绞干,看着这张她用过的丝帕,帕子的一脚绣着颜字。 他拿着帕子凑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独属于她身上清甜的味道。 一个男子身上怎会有这样的清甜味道,实在不应该。 他撇了撇嘴,一脸嫌弃,最后还是将丝帕放入怀中。 .. 颜明卿真是被李星野给气到了。 她来到国子监后面的校场,立马拿起弓箭练习射箭。 这国子监的校场很大,为了方便学子们练习骑射,还有一大片的树林和草场。 几十步之外,靶子上的红心颤巍巍的接受她一箭。 她不解恨的连着射了好几只箭,箭箭正中靶心。 江池看她情绪不对,凑上前来问:“谁惹你生气了?看你这愤怒都宣泄在靶子上了?我还真是好奇,会有谁能气到我们平日端方稳重的颜世子。” 颜明卿并不理会他,兀自练习射箭。 江池吃了个瘪,自讨没趣的拿起自己的重弓,拉弓上弦,羽箭快狠准的吃透靶心,身边传来一阵同窗的喝彩声。 “好,不愧是武将世家。” “江池,看来你是要继承你父亲的衣钵啊!” 对于这些恭维奉承的话,江池一点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颜明卿对他的反应,然而颜明卿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 她蹙紧眉头,手中虽拿的不是重弓,但动作依然沉稳有力,箭箭入靶心。 “干嘛这么拼命?” 陈昀走上前来,看她练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你以后又不做武将,不用这么拼命练习。你的箭术已经很好了,百步穿杨,也不是谁都能练成的了。” 他安慰着。 江池无语凝他:“陈昀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是跟你父亲学的吧,这点距离可够不上百步穿杨,看到那里了吗?得一箭射到那里,才能称得上百步穿杨。” 他指了指前面远到快看不清的靶子说。 陈昀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就爱跟他杠,给了他脸了。 练习了一会,颜明卿的确有些累了,放下弓箭,额头出了些薄汗,她伸手在怀中掏丝帕,却掏了个空。 这才想起来丝帕已经被她扔了。 陈昀拿出自己的方巾来,抬手就要为她擦汗。 “得擦擦,不然等会秋风一吹,回去得头疼了。” 以往两人这般行为,颜明卿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她完全是将自己当男子看,将陈昀当兄弟看的。 然而李星野不合时宜的闯入她的视野,眼神正好是看向他们这边,眼中带着暧昧玩味。 “陈昀不用擦了。” 颜明卿抬手拂开他的动作,退后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以后不要给我擦汗这样的行为,像个娘们。” 她故意粗犷的说话,想要与他保持些该有的距离。 “娘们?” 陈昀有些无语,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想着她怎会突然说出这样生分的话。 “是啊,娘们才老是擦汗擦汗的,这点汗算什么。” 她抬起手就着衣袖粗犷的擦汗。 陈昀有些尴尬,收起手中巾帕。 “你高兴就好。” 今日教授骑射箭术的是从边境回来,曾统领边境颜家军任威虎大将军,现在已经闲职的她爹颜润生。 颜润生已经许久没骑射过了,来上课,也就教一些理论知识,告诫诸生猎物是活物,靶子是死物,要练习射箭必须要以活物为标准。 “呐,呐,呐,自己找叶子,能将叶子的枝茎射下来,这节课你们也算进步了,我就上到这了...你们自己慢慢练习吧。” 颜润生对自己儿子眨了下眼睛,懒洋洋的迈步离开了。 “颜明卿,你爹还真是闲散人一个,听说他现在做得最多的就是点卯之后去茶楼听书,还真是清闲啊。” “不像我爹,十天半月的早出晚归都见不上面,真羡慕你啊。” 说话的是御史台大夫之子陈见章。 此人很是看不惯她能连续两岁拿到国子监魁首,没少因为这个问题回去被他爹责难。 多半都是,你也是御史台大夫之子,你爹当年也是考取了探花的,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 你也不看看人家永安侯家的世子,一个毫无实权的没落侯爷,但人家儿子争气啊,两年魁首,得到祭酒的亲睐,就是在圣上耳边也是留了名的。 你就不能争气一点,我们陈家难道就要败在你这个不争气的后代手中。 想到这些,陈见章就来气。 看这颜明卿个子虽与普通男子差不多,可这一身单薄身板的样子,哪里有个男子气概,就这样的货色若是平常人,他都不带看一眼的。 偏偏他会读书,还被父亲拿来与他进行对比,叫他如何不气。 颜明卿都懒得理会他,对于他的挑衅也不放在心上,一个羡慕嫉妒恨的猥琐玩意而已。 她兀自到马厩去挑选马匹,准备到树林里面去寻找活物练习射箭。 她从很小的时候,父亲教射箭的方法就是,将白色的羽毛用白色的绣线线绳系在枝条上,必须将线绳射断,让随风飘动的羽毛落下。 这是最难练习的,羽毛很轻,一头系着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线绳,想要将线绳射断,就需要先练习眼神。 她日复一日的对着那百步之外的白色线绳看。 初时根本就不可能看清那白色线绳的所在,一眼看过去什么没有,仿佛那羽毛是悬空漂浮的。 但在不断的练习眼力之后,那白色线绳越来越清晰,这足足花了她八年的时间练眼力。 眼力练好之后才是练习射箭,练习如何将那风雨中飘摇的白色线绳一箭射断。 不得不说,父亲给她的练习射箭方法十分刁钻,堪称地狱难度,但也磨练了她百步穿杨的本事。 虽是能百步穿杨,但她从未在外面轻易显露过,只因父亲曾经告诫她,做人要低调,本事也要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暴露。 “这混蛋,居然敢不理本公子。” 陈见章气得不行。 “公子,要不要给他点教训,敢这么无视公子,真正是让人忍无可忍。” 陈见章身边有溜须拍马的寒门子弟,这名寒门子弟是陈家的远房亲戚,陈见章父亲御史台大夫陈远在未考取功名之前,也是寒门子弟,受了他家一些小恩小惠。 这名寒门子弟来陈家寻亲之时,陈远感念着之前受过他家恩惠,便跟国子监打了声招呼,将他跟在陈见章身边给塞了进来。 “陈三,你去跟着他,也给他放放冷箭,看他还敢如此嚣张否。” 陈见章冷笑着说。 “好的,公子,这事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陈三猥琐一笑,跟着颜明卿去了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