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盗版?正版何在?》 第1章 警察局来电 夜色渐沉,一人闯入光照的范围,昏黄的灯光将人影拖得长长的,狭窄的巷子墙壁上杂乱无章,最吸引人的是上头的一只凶兽。 前些年,一位蓬头垢面的街头艺术家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拿喷漆喷出了一头巨兽,青面獠牙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 一双铜黄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窥伺着行走的路人。 社区有心人士建议说要回复整洁的墙壁,社区人员懒散,最终也不了了之。 现在这面机具特色的涂鸦反倒成了这条巷子得一大打卡点,但是这巷子的名字却和这涂鸦的风格极其不符,叫作朝阳巷。 宣启霍戴着兜帽,嘴里还嚼着口香糖,额头前的碎发遮挡了部分视线,老人说他这头发看起来一点都不精神,他回一句这是潮流。 宣启霍长得是极好的,肩宽腿长,先前在街上还被星探跟踪过,只是他舍不得家里的老头,便没去。 这会他简简单单一件灰色卫衣,一条水洗牛仔裤包裹着两条长腿,街头随处可见的搭配,在他这就有了股秀场超模的味道。 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绳,上面拴着个小木牌,看不清上面的图案。 他整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手里的塑料袋一下一下甩着,发出哗哗的响声,里面装着一份打包的严严实实的烧腊饭。 路边的小卖部还亮着昏黄的灯光,一个端着脸盆的中年妇女走出来,脸上能明显看出岁月的痕迹。 面色蜡黄,挽着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长得很普通是丢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长相,上身穿着一件灰色的褂子,下面配的一条棉裤的长裤。 这是小卖部的老板张桂兰,宣启霍叫她兰姨。 兰姨见了宣启霍就急忙迎了出来,走得有些急,盆子里的水撒出来了些,沾湿了她的袖子。 “启霍,回了呀!”兰姨说着就将盆中的污水倒在路边。 宣启霍摘下一只耳机,咧着笑,亲亲热热地凑过去“吃过了,兰姨,又在打扫卫生呀!” 兰姨从小看着宣启霍长大的,格外稀罕这个小孩,每次见了他都笑得像朵花似的,“是呀!这巷子里灰多,这一天不擦,那些货就灰扑扑的。看着多磕碜!” 边说还边拿着手里的抹布将身边的物件抹抹擦擦。 兰姨已经五十多岁了,老伴走了好些年了,孩子也在大城市安了家,和她的来往也不多,她就一个人守着这家小卖部,冷冷清清。 宣启霍小时候顽皮得紧,常常是缠着她要糖果吃,小孩长得也讨喜,张桂兰喜欢的紧,经常是将一大把糖果塞到他的衣袋里,还不收他的钱。 宣启霍也投了个笑回去,虎牙露出来,面皮白净,一双杏眼笑成了月牙,看着就非常讨喜。 “兰姨,那你忙,我回铺子了。” 宣启霍转身要走,兰姨紧忙拉着他的袖子,瞥了一眼他手里提的袋子。 嘴里责怪道:“你这孩子,又吃外卖!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这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你这孩子,我叫你过来吃饭你也不来,光在外面吃这些东西!你在这等着,我下午把家里的腊肉洗干净了,你拿一条回去吃!” “兰姨,不用……” 兰姨根本不听他的推脱,急急忙忙钻到厨房里,一扭头,手上就多了一条油亮的腊肉。 宣启霍推脱不掉,只能提着那条腊肉,在兰姨的目光下回了铺子。 木雕坊里漆黑一片,每次回来见到这一片漆黑,宣启霍就有些丧气,那老头子真是在外面玩野了! 还不知道回来! 宣启霍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继续干活。 他先是把那些急着要的小挂件雕完,涂上油,晾在通风的地方。 过几天就能直接交货。 等处理完这些,他仔细着将一块有半人高的神像摆在工作台上。 那已经是完成度将近九十的神像,纵使现在是他的师傅来也挑不出这座像的有点毛病。 宣启霍几乎是痴迷的盯着这尊像,每一次下刀前他都会反复斟酌,在脑海里将下刀后的效果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琢磨。 这座像自身的模样也很值得琢磨,宣启霍也不知道这尊像具体是个什么神。 他收到这块木料后,想了很久都不知道雕什么,这是老头子给他寄回来的生日礼物,他可得好好弄,免得老头子回来挨揍。 琢磨了许久,直到他在铺子的地下室里找到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羊皮纸,里面画着的就是这尊像。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图,上头介绍的文字已经随着时光淡去,模糊得无法辨认,也就上头的图案勉强还算能看。 仅一眼就将宣启霍吸引住了,图上没有任何标识能表明里头这人得身份,但是宣启霍就是很确定,这绝对是神,是一位美丽绝伦的神。 宣启霍也雕过不少神像,多是财神、月老,手上的技艺不算生疏,和这一般大的财神像,他个把月便能做完。 眼前这尊,已经是整整一年了,如今也终于是到了收尾的阶段。 整座雕像通体乌黑,具体木料的材质宣启霍也说不上来,是他没见过的材料,许是师傅在外面寻到的好东西。 原图中的底座的纹样已经模糊不清,宣启霍就凭着自己的感觉,给神像雕了个凶兽底座,那是他路过那面涂鸦墙来得灵感。 整体上宣启霍才用的是平面加立体的雕刻手法,凶兽的每一根毛发都显得栩栩如生,还精准地捕捉到了风吹过,毛发颤动的神态。 底座上方一个男人脚踩凶兽脊背,右手持长戟,身着长袍,布料之下,肌肉贲张,握着长戟的手背青筋暴起。 九头身的比例极具压迫感,长发由发冠挽起,脸上的表情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凝重端庄,眼神睥睨,似视万物为蝼蚁,嘴角微翘,尽显嘲讽。 远观,那男人似是要挣脱外层木头躯壳,汹涌的力量在血脉下流动,仿佛靠近就会产生灼烧感。 惊为天人! 木雕坊房门紧闭,灯光升起来。 又传出敲敲打打的声响。 巷子里的人已经习惯伴着这敲击声结束一天的疲惫。 垃圾桶内丢着吃完的塑料盒子,两只筷子斜斜地插着。 宣启霍手中握着锉刀,木屑像雪花一般飘落。 原先过长的刘海为了方便夹了起来,宣启霍申神情专注,一点一点处理木像上的细节。 房内静得只听得见锉刀与木料剐蹭的声音。 叮铃铃! 九点的闹钟响起,宣启霍长舒了一口气,他将刀具放在一旁,左手拇指潦草的贴了一张创可贴。 途中一次下刀,一个没注意,在手指上豁了一道口子。 血液溅在木雕上,宣启霍还没来得及擦,那血像是滴在了海绵上,瞬间无影无踪。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宣启霍的师傅有时候会出去给人做做法事,具体是什么宣启霍也不是很清楚,他时不时调侃那老头子就是个神棍,是江湖骗子。 老头子也不反驳,笑眯眯地捋捋胡须,像是默认了。 这木料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初看宣启霍还以为那木料是一块铁,在阳光下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光滑流转。 宣启霍也不是个不识货的,想来是老头子找到好东西了就留给他。 如今神像大体已经完成,气势更是动人心魄。 宣启霍现在每日都会站在这木像面前端详个半个小时,感概自己手艺的登峰造极。 这座像几乎可以算得是他的炫技之作。 衣衫轻薄,像是下一秒就要脱落。 块块肌肉分明,青筋乍起。仿佛下一秒其中之人就要挣脱这肉身木料的束缚。 宣启霍看着神像,有些恍惚,他好像又听见宣印海那老头子背着戒尺在后头,絮絮叨叨。 时不时还给他来一下。 啪! 宣启霍手臂上就要多出一条红痕,那时候宣启霍还威胁老头子说要去找警察把他这虐待儿童的老头子抓走! 老头子摇头晃脑地说是因为他不认真,不认真就得挨打!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念老头子,他用过的戒尺还放在桌上。 像是那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老头子说的是他的师傅也是他的养父,宣印海。 宣启霍是宣印海在街头捡回来的,那时候宣启霍不过是街上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瘦猴子。 宣印海将他带回这木雕坊,给他取名字,教他木雕的手艺,是真切地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来养。 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却与世间寻常父子无异。 又是一串急促的铃声,这回不是闹钟,他的电话响了。 “喂,您好,请问是宣启霍先生吗?……” 宣启霍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电话那头,他手心出汗,手机差点手掌心滑落。 南川分局,宣印海,浮尸,这些字眼好像从听筒里飘了出来,像蚊子一样在他的耳边嗡嗡直叫。 电话挂断,他站在原地愣了三秒,随即带上兜帽,拉开平时放重要证件的抽屉。 身份证、户口本揣在怀里。 走的匆忙,门也没锁,兰姨正打算关店,见宣启霍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小霍!小霍!” 头顶楼道的声控灯一闪一闪,宣启霍没有回头。 南川警察局 刚进门,一名身着警服,扎着干练马尾的女警官迎了上来。 “你就是宣启霍吧。你叫何月,你叫我何警官就好。”何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与案子有关的青年。 身上穿得很时髦,脸上白白净净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是第一眼就会让人生出好感的长相。 何月可没有被眼前这人的好皮相所欺骗,这年头衣冠楚楚的畜牲可不少见。 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办事大厅处还是很热闹。 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拎着喝完的酒瓶,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位身着清凉的年轻女子,坐在靠墙的塑料椅上,怀里抱着手包,拿着纸巾擦泪。 还有三四个人围着一位年轻的警官吵架,吵的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那位警官很大声地喊着肃静,可那三人已经如斗红眼的大公鸡一般,什么劝解的话都听不进去。 何月这小姑娘看着文静,嗓门却大,“你们几个把这当什么地方了!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们闹事的地方!” 场面略显混乱,酒精上头,借着夜色的遮掩,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也膨胀起来。 何月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你跟我走,宣印海你认识吧?我们确认了他生前的社会关系,你是他的养子对吧!” 宣启霍点点头,有些急切道:“我养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就死了?” 何月见那青年心急如焚,不禁出声安抚道:“我们现在正处于案件调查阶段,需要你的配合。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侦破案情。” 何月带着宣启霍边走边说:“我们接到报警电话后,就迅速排查周边所有的监控摄像头,只是你养父死亡的时间已经有几年了,所以排查起来会有些困难,你放心等有线索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现在我们正在调查阶段,也不方便透露太多,我们还有些问题想要请问你。”说着,何月就拉开了询问室的门,里面有一位喝着浓茶,正襟危坐的老警官等着他。 第2章 朝阳巷 询问室里的白炽灯悬在房间正中间,刺眼的光一时让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那位警官也不着急,等宣启霍坐好后也给他到了杯茶。 待适应了一会后,面前那人开始问话。 “你和死者我们之前调查是养父子关系?” “是,我差不多六岁的时候被我师傅也就是我的养父收养。” “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警官翻动着手里的档案,里面有宣启霍六岁之前的经历,说是先前在孤儿院养大。 等再大一点就走丢了,后又被宣印海收养,后来就一直在朝阳巷的木雕坊过活。 这么看着眼前的男生也不大,而且这些年很容易就能查出宣启霍几乎没有出过远门,也就是他具备一定的不在场证明。 到这里,老警官的语气也缓和了些。 宣启霍很认真地回答警官的问题,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搭在桌上,神色恳切,“我和我师傅关系很好,他不仅是我的养父,同时也是教我手艺的师傅,警官,请务必查清楚我师傅的死因。” 宣启霍手握得很紧,由于紧张,他不断扣着手上的死皮。 “你和你师傅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是差不多是六年前,六月十四号。”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老警官又喝了一口茶,水杯晃动,宣启霍看着杯子里茶叶上下飞舞,又迅速回过神来。 宣启霍抿抿唇,“六月九号是我的生日,五天后就有人拜托他出去做事,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过,本来我们是打算一起游乐场玩的。” 警官很敏锐地捕捉到宣启霍话里的信息:“做事,做什么事?你养父是去外面给别人送货?” 宣启霍摇摇头,“我不是很清楚,他一般出去做事都不会带我去,应该是出去相当于是跳大神之类的吧!” 陈思康吐出喝进去的茶叶,用手接着,揣到自己的口袋里去,他忘记带点纸巾来了。 眼前的年轻人眉头紧锁,手指交织揉搓着,眼下一片青黑,想来是许久没有睡好。 “那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和你师傅联系过?” 宣启霍想了想,“是我十九岁生日的时候,邮递给我送了一块木料。” 陈思康将自己的茶缸放到一边,面色凝重,“你十九岁,也就是两年前?” 宣启霍见陈警官的表情有些奇怪,忍不住多问了一嘴,“怎么了吗?这有什么不对吗?” 陈思康的表情很凝重,眉头紧皱,和身旁的陪同的小警员对视了一眼。 小警察发话道:“根据实践报告显示,你的养父死亡时间是在三年前,也就是说你收到那块木料的时候,你养父已经死了。” 这句话说完,房间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有点往恐怖故事的方向发展了。 宣启霍听见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不是我师傅,那是谁给我寄过来的,可上面的落款是我师傅的名字!” 陈思康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重要信息,又发问:“你的养父失踪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不报警?” 宣启霍情绪有些激动,双目充血,但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他回道:“我师傅出去做事的时候就比较难联系得到,他说过不用报警,因为他会回来,不要浪费警力。” 说完便垂下头,泪水碎在桌上。 陈思康和另外那名小警察都沉默着,这种场景已经见得很多了。 他们不会麻木,受害者得眼泪是他们继续勘察的动力。 门外有人轻扣两下,陈思康给身边陪同的小警察一个眼色,就带着笔记本出去了。 外面是隔壁问询室的同事,来和他互通一下询问的信息,隔壁就是同一条巷子的小卖部的老板兰姨。 两人的说法大致相同,宣印海确实会每两三年出去替人办事,就将屋里那孩子交给街坊邻居照顾。 将这一群人盘问了几遍也没问出来什么线索。 于是何月警官就通知说是需要将那块不知道谁寄回来的木料带走,看看能否从上面找到线索。 宣启霍在打包那座木雕的时候格外小心,这是他费时一年才快要完成的作品,生怕那些人给他碰坏了。 何月小姑娘安抚他道:“没事的,我们就是去检察一下,不会破坏你这艺术品的。” 宣启霍目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那座像也被搬走了,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面灌风。 宣印海每次临走前,都要细细嘱咐宣启霍煤气炉子使用起来要小心,烧开水的时候要注意烫。 那时候他拉着脸,手里捏着没吃完的冰棍,“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 师傅那时候怎么说的? 他说,你这臭小子大人办事,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过去沾惹晦气了,等回来了,就给你带最新款的奥特曼! 每次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就是 “小霍,不要来找我,你怎么可能找得到我呢?你得好好守着家里的铺子,不然等我回来了,我们爷俩就只能在天桥底下吹风了!” 所以就算是他心里想老头子想得心口疼,也只能跑到他的房间去睡一晚。 他以为老头子这次只是爱玩了一点,出去的时间长了一点,他迟早会回来的。 宣启霍直起身来,胡乱拿袖子擦了擦脸,顿时头晕,踉跄一下,跌在旁边的沙发上。 没有起来,他头埋在布艺沙发里,闷声哭了起来。 声音如幼兽呜咽、更像是呼啸的北风,悲怆地流入深夜。 第二天,宣启霍刚拉开木雕坊的门,周围的邻居便如潮水一般涌来。 兰姨怀里抱着一筐煮熟的鸡蛋,直往宣启霍怀里塞,见宣启霍红肿的眼眶心疼得不得了。 “启霍,你师傅的事,你也别太难过了,日子还是得接着过下去,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尽管来找我们大伙帮忙。” 开口的是巷子里开五金店的刘四叔,嗓门大,热心肠,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他都得过去凑凑热闹。 也贡献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周围的大人也随声附和着。 本身宣印海在这条巷子里的口碑就不错,手艺好,还给周围的邻居打友情价。 邻居家的小孩来串门,他就打个小木鸟,或者是小木马来哄孩子玩。 后来又从街上捡回来个小豆丁,宣启霍刚到这条巷子里的时候,瘦得不得了,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脸上脏兮兮的,眼眶都凹进去了。 后来大伙知道这孩子没爹没妈,一个人在街上讨生活的时候,都心疼得不行。 都回家去告诫自家的孩子不能欺负木雕坊那家孩子。 宣印海不在家的时候,宣启霍就轮流被叫到各家去吃饭。 像兰姨这种子女常年不在身边的,更是把他当亲生孩子来看。 宣启霍被这么乌泱泱的一群大爷大妈围着,昨天也实在是没怎么睡好,这下真是头大。 身上四肢如千斤重,他还是耐着性子安慰着身边的这些人。 见兰姨红着个眼眶,咬着下唇,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般。 他紧忙接过兰姨给他煮的鸡蛋,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还带着些鼻音,“兰姨,没事的,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他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各位叔叔阿姨们,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师傅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欣慰的。” 刘四叔皮肤晒得黝黑,正色地说:“小宣,你也别怕给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们添麻烦,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说,别和你四叔客气!” 宣启霍心头一暖,旁边的几个叔叔婶婶也是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鼻头一酸,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的酸楚点点头。 刘四叔等人见宣启霍神情萎靡不振,也知道这孩子现在也是在强撑。 “那好,我们也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到时候你师傅的身后事你尽管找我们帮忙,一定不要自己强撑!”刘四叔边说还有些不放心的扭头看宣启霍。 刘四叔一走,其他的人也跟着走,还都议论纷纷的。 “你说这老宣命真不好,怎么就···” “赶紧少说几句,别让小霍听了伤心!” “那孩子也是可怜!” 记得当初宣启霍还小的时候,问宣印海为什么要在这么一个僻静得要死的小巷子里开店,连客人都没有。 老头子说了一句:“朝阳巷,就是处处是朝阳!” 兰姨还不想走,拉着宣启霍的手就直抹眼泪。 宣印海和她这么多年的邻居,早些年兰姨忽然在家里中风了,联系不上她的子女。 是宣印海背着她到医院里,还承担了所有的医药费。 在这个饱经沧桑的妇女心中,宣印海就是一个老大哥一样的角色。 在宣印海最后一次走的时候,他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过来求她帮忙照顾家里的孩子。 兰姨那时候还不知道那是她和宣印海的最后一面,她从自家小卖部拿了包灵渠那是她店里最好的烟,给宣印海送行。 谁知道这会就已经是天人永隔。 兰姨俯在宣启霍的肩头,止不住的抽泣,“我大哥他命苦啊!到底是哪个畜牲害了我大哥!” 宣启霍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心中同样酸楚。 两个人就这样抱作一团,共同抚慰着亲人离世的伤痛。 第3章 告别 送走兰姨没多久后,何月带着几个搬运工人上门,归还当时带走的神像以及告知他一些案件相关信息。 “这雕像我们查看过了。没有除了你之外其他人的指纹,木头的材质也比较罕见。我们目前请了专家来甄别这快木料的产地。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现在我们已经搜集完信息了,就将雕像给你送回来,等案件有了新的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何月语速不快,字字铿锵有力,很容易让人信服。 何月入职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局里的领导看她脑子活,做事也麻利,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很多大案子也让她跟着。 近些年来,何月见过的刑事杀人案不少,但是像宣印海这桩案子这么稀奇的还是挺少见的。 负责这起案子的几位警官也都是警局里的一把好手,奈何案件进展没有一点线索,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宣启霍昨天衣服也没换,一身皱巴巴的,见何月来了,紧忙站起身,想要和何月握手,又觉得自己手不干净,在裤子上蹭了蹭,给何月搬了把凳子过来。 “何警官,麻烦你多给我讲一点案件的细节好吗?”说着宣启霍又揉了揉眼睛,两只眼睛红的吓人,看何月的眼神像是亡命之徒紧盯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何月迟疑了一下,“你和我到警局去一趟吧,也正好去把你养父的遗体领回来。到那里,会告知你案件细节的。” 神像被完好无损的送了回来,运送的工人担心磕碰,在神像的上头盖了一块黑色绒布。 一行人接连出门,宣启霍最后一个将门锁上。 并没有人注意到,那块盖在神像上的布颤动片刻。 屋内的窗户关得很严实,没有一丝风能漏进来。 "是这样的,三天前,有两个人在南川市落霞村的湖边捕鱼,然后网子被一个大的黑色行李袋勾住了。两个人打开一看,里面就是一具白花花的骸骨,两个人吓坏了,第一时间报警。” 何月边说边打开随身携带的资料袋,从里面拿出几张实地拍摄的照片出来。 图片很清晰,还能看出因为常年浸泡在水中,软组织几乎完全消失,黑色行李袋被打开,里头的主要骨骼完全暴露。 何月接着说:“我们在接到报警就立即赶了过去,通过死者的牙齿以及其他骨骼信息确认了他的身份。 在村庄进行了多次排查,但是没有一个村民见过他,也没有人说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毕竟时间有点久远。 而且落霞村的监控覆盖也不全面,大多是村里年轻人外出打工担心自己老人安装的室内摄像头,我们也调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后面,我们想要通过消费记录以及通话记录等想要追踪宣印海在离开了朝阳巷后的位置。 但是却什么都查不出来,他像是在从朝阳巷离开后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宣启霍听到这皱了皱眉,昨天陈警官问他,老头子最后一次出去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宣启霍也答不上来,宣印海每次出门都不会交代他的目的地,周围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到底是去哪里做事。 就连宣启霍知道他出去是跳大神,做法事,还是从宣印海的包裹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符文、木剑推测出来的。 何月极其组内的刑警在分析这桩案件进展非常缓慢,没有监控画面,也没有目击者,甚至连一个怀疑对象都没有,整个案件的调查像是走入了一团迷雾。 “那我师傅的死因是什么?” “法医鉴定说没有外伤,内部的脏器也没有出血的症状,就排除了外伤殴打的可能,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心脏骤停,引起的猝死。” 宣启霍忽然激动起来,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尖锐:“不可能,老头子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之前我们一起去医院体检的时候,医生都说老头子的身体在同龄人中算是很不错的。怎么可能是心脏上的问题?” “而且如果是因为心脏骤停导致的猝死,那为什么他会被装在行李袋被丢进湖里?” 何月迟疑了一会,也说道:“我们也很想不通,不过目前我们的同事正在尽全力查探。” 宣启霍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视线转向窗外,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倒退,他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团棉花中,连直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股难言的愤怒压在他的心头,他当然知道警方此时也在尽力地查明真相,只是现在的进展实在是可笑。 他的父亲,死得不明不白,现在调查出来结果只有不知道! 何月感知到车内的气氛不对劲,现在他们的调查结果确实很难让死者的家属满意。 只能硬着头皮劝解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放弃,一定查明你养父的真正死因。” 宣启霍没有再回话,他现在的头脑很混乱,他隐隐觉得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存放宣印海遗体的地方。 何月和法医本不想让宣启霍直接看到宣印海的遗体,很多死者的亲属的心理接受能力没有那么强,很多人在见到亲人遗体后会直接崩溃。 一般这样的刑事案件死者的遗体相较于自然死亡的遗体来说要可怕得多。 宣启霍无视了两人的劝阻,他的手要去扯那白布,刚摸上去又撤下了。 反复几次还是揭下了,何月心想这是宣启霍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真实的遗体与照片相比,冲击力更大,骨架在法医鉴定中大致拼接完好,部分损坏也是由于湖底环境复杂,暗流扰动,骨骼撞到礁石导致骨架部分碎裂。 宣启霍感到一阵眩晕,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宣启霍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老头子就这么走了,就这么冰冷的躺在他面前。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瘫软在地,法医小姐和何月识相地退出去,将空间留给宣启霍。 过去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在宣启霍的脑海里重现。 老头子怎么给他做饭,老头子给他过生日,老头子接他放学,给他带路边的烤肠。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但他从来不缺父爱。 宣启霍直起身来,一把抱住了宣印海的遗骨。 为了保持室内低温,防止遗体腐烂。这间房几乎照不到阳光,唯一的窗户透出外面走廊的白炽光。 那么地冰冷、公式化,不是一个适合抒情的好地方。 在里面隐约还能听见何月在和法医小姐交流案件进展。 死人骨头的味道不好闻,更何况宣印海还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宣启霍像是意识不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荒诞。 骨头上那股腐臭的腥味一股股往他的鼻子里钻,何月和法医在室内的时候都带着口罩。 宣启霍却将口罩摘了,这是他最后一次能亲近老头子的机会了。 “师傅,我不会偷懒了。我会好好守好铺子的,你在下面···”宣启霍又擦了一把眼泪:“你在下面好好的,我到时候给你多多的烧纸钱,我怕你没钱买酒!” 说罢便放声大哭。 屋外的何月和法医小姐听见了里面的声响,默契得保持此刻的寂静。 一直等到里面没动静了,何月敲敲门,“我方便进来吗?” 得到了许可,何月推开门,里面宣启霍已经恢复了平静,眼圈还是很红,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 何月将手里的那些和宣印海相关的资料递给宣启霍,“手续已经办好了,你可以带你师傅的遗体回去了。” 深夜十二点,巷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宣启霍这时才回来。 小卖部屋檐下的灯光还亮着,微微亮起的小桔灯像是冬夜中的一粒火种,他似一个冻僵的行人,靠近那一小点火种取暖。 灯下还立着一个人。 是兰姨。 这回兰姨没有拉着他的袖子哭,倒是显得很平静。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交到宣启霍手里的时候还是温热的。 兰姨的嗓音很温柔,“小霍,明天是新的一天,今晚就好好睡吧!” 宣启霍怀里抱得满满当当,向兰姨点了点头,笑了一下。 这是他这几天来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兰姨向他挥了挥手,小桔灯灭了。 木雕坊从他们的铺子变成了他的铺子。 老头子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宣启霍也不打算大办白事。 这是老头子特地嘱咐过的,他嫌那些敲锣打鼓的闹个一天一夜,让人睡不好觉,也嫌那些临时灵堂碍着人走路。 宣印海像是一粒被风吹进朝阳巷的种子,无声无息地在这扎下根,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宣启霍安置好老头子的骨灰盒,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给宣启霍的排位磕了三个响头。 “老头,你放心,我不会再哭了,明天我就要继续好好干活了!”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宣启霍直起身来,将木雕坊内扫视一遍。 顿时头皮发麻,木雕房内的等没有完全打开,不少边边角角藏在暗处。 那座半人高的木雕神像,不见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他们走后,他锁好了门。 这铺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藏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方才他专注着老头子的骨灰盒,没注意到其他动静。 其中工作台上好几样工具摆放的位置都不是他平常习惯放的位置。 这件屋子里不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有贼!还是··· 宣启霍当前不敢轻举妄动,灯光能照亮的范围有限。那人隐匿在黑暗之中,他不能不提高警惕。 一阵风起,头顶悬着的小灯莫名其妙灭掉了。 宣启霍顿时慌了,整座木雕坊都陷入了黑暗。 宣启霍身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他急忙跑向工作台,将平时用的锉刀捏在手心里防身。 沿途中能摸到的电灯开关按了几下都没能亮起来。 朝阳巷一向平静祥和,长这么大宣启霍还没见过入室抢劫的。 那呼吸声靠近了,一片漆黑的环境中,宣启霍唯一可以信赖的就是手中的锉刀。 又不见了!那呼吸声又不见了,那不是那个人没有靠近了。 是突然消失的!他现在判断不出那个人到底处于哪个方位。 他还没见过有贼是这样的!那不是贼是鬼吗? 宣启霍转身想逃出木雕坊,刹那间,捏着锉刀的那只手被架住。 那真的是人的力量吗? 宣启霍试着挣脱,可双方力量过于悬殊,那人稍稍一使劲,宣启霍就发出一阵惨叫。 宣启霍疼得满头大汗,他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 那人又往手上加了些力,宣启霍觉得自己的小臂要被那人硬生生这段了。 “兄弟,我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我告诉你保险柜在哪里,我也不会报警,你先放开!” 宣启霍疼得想满地打滚,他个子不矮,足足有一米八三,身后那人能将他完全笼罩起来。 那是巨人吗? 先前宣启霍拿来防身的锉刀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不管他说什么,怎么求饶,身后那人都不为所动。 宣启霍心里一凉,比碰到入室抢劫更惨的是碰见这样的变态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