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意》 第1章 目击证人 夜幕深沉，月光如水倾泻，大地上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公交站牌下，几个行人在翘首等着下一班公交车， 回小区的那班公交车还没来，低下头看了看时间，9：10，回家的那班公交车还有十几分钟才到， 随卿站在路灯下，焦急地看着手机，街上行人寥寥，旁边的巷子里幽暗而安静，只有时不时传来的猫叫声， 肚子开始咕咕叫，随卿想起了自己两位数的微信余额，有点心疼， 路口的灯光由远及近，亮得晃眼，公交车到了，17路，回家的路， 晚高峰已经过去了，车上没什么人，随卿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塞着耳机听歌。 微信提示有人发信息，提醒他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小区楼下的便利店还亮着灯，那是随卿经常光顾的小店，以前和父亲经常一起去，父亲不擅长做饭，工作也忙，很多时候，随卿都在楼下便利店随便对付着吃一下，各种口味的三明治，关东煮，便当，加热一下就能吃，很方便。 已经很久没来过这家店了，随卿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想起了微信上两位数的余额，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头深重地转身，打算买点火腿肠，给家里的两个小家伙改善一下生活，养乐多和汤圆跟着他真是受苦了，萨摩耶整天拉着苦兮兮的笑脸抱怨着随卿没时间遛狗，汤圆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看见一团一团的猫毛， 随卿脚步缓缓地去看促销打折专区，有打折促销的饭团，临近保质期的面包，还有小包的猫条，随卿打包装好，随便挑了两包猫条和火腿肠，打包装好，排队等待着去结账。 身后有人拍了拍随卿的肩膀，力道不大，一股香烟的气息，夹杂着槟榔的口气顺着后脖颈直冲口鼻，有点熏， 随卿下意识地歪了歪肩膀， 对方的手依旧随意搭在他身上，拍了好几下，伴着声声怪笑， 紧接着，意料之中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像是嚼完的烟头还没吐出去的吞吐不清楚的感觉，粘粘连连，还有点恶心，流里流气， “哟，这么晚了，” “你怎么还在外面？” 随卿晃了晃身子，把自己的肩膀移了个位置，一声不吭，也不搭腔，把自己的东西递给店员， “老板，结账。” 店员动作很快，打包好之后，递给随卿， “一共20元，这边扫码。” 身后的人依旧不依不饶，继续把手搭在随卿肩膀上，随卿几乎能想象到，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手指黢黑，被香烟熏得指甲盖都是黄的， 随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这场架非打不可，同时心里有点心累， 对方的手依旧搭在他的肩上，后面几个人旁若无人地大声喧哗， “臭小子，” “每次都来搅和小爷的桃花。” 随卿终于忍受不了，在对方的再三骚扰下开了口，往后退了一步，狠狠地踩了对方一脚，压低了声音， “别碰我。” 后面的人尖叫了一声，立刻把手从随卿身上拿开，疼得跳了起来，声音顿了顿，破口大骂， “兔崽子，老子今天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身后的两个小弟对视一眼，拉住了黄毛的胳膊，小声地说， “老大，稍安勿躁，” “在店里打起来，我们赔不起。” 随卿瞥见自己白色T恤上的左肩留下一个灰色的手印子，扫了码，给猫条和火腿肠又套了一层包装袋， “微信收款23元。” 店员愣愣地看着随卿，有些疑惑，又看了看手里的小票，对了一遍账， 对面的男生只是低头摆弄着手机，一言不发， 店员戳了戳男生，提醒道， “您应该是20元，多付了3元，我送您一个面包，可以吗？” 随卿这才抬起头，竖起的手指放于唇前，嘴角扬起，微微地笑了一下，尾调都有些慵懒，眼睛眨了眨， “我记得，店里寄存东西是3元，我东西先放这。” 店员也是个很年轻的小姐姐，20出头，丸子头，带着口罩，穿着店员制服，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听到随卿这句话，店员小姐姐环顾四周，接过随卿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柜台下面， “好的。” 对上店员小姐姐八卦的眼神，随卿微微一笑，颇为礼貌地说了句， “那就辛苦姐姐帮我保管一下，我可能要一会儿才能过来拿。” 店员小姐姐被对面的男孩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接过了他手里的袋子，凑近随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 “需要帮您报警吗？” 小姐姐很明显是关心的，脸上都是紧张，一脸八卦劲，还带着一股子热血，仿佛某部热血片中热心路人，已经准备好去拯救世界，随卿怀疑，只要自己点点头，店员小姐姐就会立马报警，化身热血漫画中仗义相助的大侠， 随卿竖起手指，在唇前，爽朗一笑，开口道，声量不大，声音带着少年气，干净而清脆， “多谢姐姐。” “目前还不用。” 那就是一会还要用。 店员小姐姐比了个OK的手势，用眼神示意随卿，我已经了解您的需求。 随卿看了一眼自家崽的口粮，歪歪扭扭地躺在柜台里，叹了口气，走出了店里，斜倚在门口。 身后几个小青年也随时跟上，后面两个身高略低的黄毛提着一袋子面包，窃窃私语，推推搡搡， 说是小青年，可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 有个黑色夹克的黄毛似乎是鼓起勇气，终于轻轻地拽了拽前面那个男生，黑白棒球外套，手上还绕了一条金链子，非常个性的红毛，小声道， “老大，我们还没结账。” 红毛不难烦地哼了声， “麻烦。” 红毛愤恨地瞪了随卿一眼，带着两个小弟去收银台结了帐，亮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小姐姐脸色明显差了点，声音也冷了几度，眼前这几个明显是一伙的，三个黄毛流里流气，手指也是黄黄的，身上一股烟味，隔着一米远就能闻到， 跟刚才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帅哥没法比嘛，小帅哥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有礼貌，多讲礼数的小孩， 对面的红毛也被店员的态度噎了一下，瓮声瓮气地问道， “你什么态度？！” 店员手上不停歇，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包装袋，干脆利落地打了个蝴蝶结，连个眼神也没分给对面的人，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礼貌周到的态度。” 红毛被气到了，手指指着店员小姐姐， “你你你！” “我要投诉你！” 店员把手里打包好的面包重重塞进他怀里，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带上了职业假笑的面具，礼貌，周到的态度让人挑不出毛病， “您好，您的商品已经打包好，请这边扫码付款呢。” 红毛接过袋子，扔给了身后的小弟，还是怒气冲冲，嘟嘟囔囔， “老子还是会投诉你的。” 后面排队的其他人也开始低声地笑，路人倒也没有吵吵嚷嚷，直到自己身后也传来刻意被压低的笑声，是自己两个小弟的，以及，斜倚在门口的罪魁祸首在冷冷地嘲笑。 红毛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极大伤害，把自己的袋子扔给两个小弟，摩拳擦掌地出了门，雄赳赳气昂昂，像只好斗的公鸡。 几个人到了路灯下，有片空地，路灯光投下一片光亮，像是聚光灯，随卿把手机放在一边，活动了下手腕和脚腕， 对面的红毛看随卿一副气定神闲的架势，内心多少有点犹豫，打了退堂鼓，但是随卿的年龄不大，上次是单挑，要不是自己的状态不好，随卿也不能占了上风，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黄毛开了口， “你把程安枝的微信给我，这件事就过去了。” 随卿冷冷地回了句， “没有。” “你以后，少去骚扰她，否则，我见一次，揍你一次。” 黄毛气势更弱了，有些怂，声音却大了起来，中指竖起，冲着随卿开口， “你以为你是谁啊？” “老子喜欢她，老子要追她。” 随卿低声地笑了笑，不屑一顾，一字一顿，杀人诛心， “你那是在骚扰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旁边的烧烤店里的不少顾客，也跑出来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地乌泱泱围了一大片， 黄毛恼羞成怒，满面通红，不想在人前丢了面子，梗着脖子吼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 “她只是……只是……只是在欲擒故纵！” “她也不喜欢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随卿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弱智一样，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劲，冷静回绝道， “她是我表姐。” 触及到红毛的一脸狐疑，又怕对方不信，补上了句， “亲表姐。” 红毛有些下不来台，脸涨得通红，依旧喋喋不休， “老子揍的就是你！” 随卿环顾四周，周围的人兴致勃勃地看热闹，没有劝架的意思，继续开口道， “大家都在这，你要不让大家评评理？” 路人开始叽里呱啦地讨论，整个人群踊跃着一股兴奋，眼神期待地在两个人之间游移， 黄毛看了看周围的人，似乎有了底气，终于开口道，开始历数桩桩件件， “我给她送花，一星期一大束红玫瑰，每周五下午都会送一大束的红玫瑰， 在她小区楼下摆爱心蜡烛， 给她写情书……” “每天放学后，送她回家， 周末在学校门口，等着她一起回家。” 随卿无奈扶额，这不就是跟踪？未经允许的的尾随不就是性骚扰？ 退一步说，你的一厢情愿凭什么要别人买单？她不喜欢你，也看不上你，非要说的那么直白吗？ 路人也开始窃窃私语，七嘴八舌，或犀利点评， “小伙子，你这追人的方法也太土了吧” “舔狗啊。” “这不纯纯性骚扰？” “送花就能抱得美人归，人丑，想得倒挺美。” “两男争一女，俗套。” 或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伙子，你没对面长得帅，这是硬伤。” “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 “修罗场，刺激啊。” 或挑起对立， “舔狗不得好死。” “小仙女就是自私。” “女神都是难追的。” …… 四周的窃窃私语潮水一样涌上来，红毛的脸更黑了，冲着随卿就是一拳，拳头将落到随卿眼前，随卿向后一躲，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力道收紧， 随即向旁边狠狠一推，紧接着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甩开， 红毛扑了个空，更加恼火，又转身过来想扯他的胳膊， 察觉到他的意图，他抓住红毛的手臂，低着眼，目光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他手上的力道渐渐收紧，直至听到混混的痛呼声才松开。 然后，迅速拎起红毛的衣领，神色及其冰冷，一拳干脆利落地打下去， 红毛立刻流了满脸的鼻血，捂着鼻子嗷嗷叫唤， 两个小弟见形势不好，对视了一眼，左右包抄，同时上来抓住随卿的手臂，对面的红毛也顺势出拳，随卿一时躲闪不及，被抓住了两只胳膊，脸上也被打了一拳，立刻青紫一片， 红毛缓了过来，吹了声口哨，冲着随卿挑了挑眉， “不过如此嘛。” 没等他说完，随卿抬脚往对方肚子上狠狠踹了一下，红毛毫无防备，身子后仰，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双手撑地，发出巨大的咳嗽声， 随卿嘴唇绷成一条线，紧紧抿着，背对着光，半张脸忽明忽暗，额间的碎发遮住了眉眼，看不出情绪，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两个小弟见自己老大受了欺负，上来对着随卿就是一拳又一拳， 随卿被刚才那一拳打到了心口，胸口的位置一阵接一阵，隐隐作痛， 两个小弟看随卿气势减弱，开始张狂起来， 一个扶起红毛，另一个想抓住随卿双手，随卿猛地转身，用膝盖狠狠顶了对方肚子，力道很重，两人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随卿刚刚站起身来，正准备回击， 围观的人迅速作鸟兽状散开，有人大声地喊了一句： “警察来了！” 乌泱泱的一群人立刻跑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下随卿和黄毛三人组，以及， 蹲在一边路灯下的那个男生，正啃着烤红薯，兴冲冲地看热闹，一脸无辜，也被民警一并拎了过去， 被警察叫住的时候，男生一脸惊慌，红薯在手里颠倒了几个来回，才没有掉到地上。 然后，几个人就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 第2章 派出所一 是怎么就去派出所了呢？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盛弈坐在派出所冰凉的椅子上，手里捧着吃掉一半的烤红薯，在嘴里咬掉最后一点红薯瓤，红薯瓤香香甜甜，又软又糯，盛弈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十分钟之前，自己明明还在还在店里和几个朋友大快朵颐，十分钟之后，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目击证人，还在派出所坐着， 手机在口袋里持续振动，几个好友在微信上不断轰炸，盛弈拿出手机，几个好友发来了十几条消息，十几个未接电话， 原非发的， “怎么了，盛哥，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怎么看个热闹把自己看没影了？” 这是韩乾信发的，盛弈几乎能想象到原非勾着自己脖子嘲笑自己的情景， 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信息， …… 盛弈清了清嗓子，在群里回了条， “本人路见不平，袖手旁观，隔着马路凑热闹，目前正作为目击证人协助警察叔叔处理一场打架斗殴事件，望各位周知，众爱卿接旨——” 原非和韩乾信都很捧场， 韩乾信竖起了大拇指， “盛哥威武！” 原非点了个赞， “见义勇为！” 盛弈回了个熊猫头，发了个熊猫头翘了个兰花指的表情包，“众爱卿退下吧。” 插科打诨几句话，两个朋友担忧地表示，要不要来派出所陪着盛弈， 盛弈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10：55， “你俩要不先回去？” 我这可能还得一会儿。” 对面信息回得很快， “一起回。” 另一边，民警正在苦口婆心地对红毛和随卿进行深刻的思想政治教育， “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要爱好和平，怎么能整天打架斗殴呢……”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们都忘到哪里去了，友善！你们怎么对对方一点都不友善呢？” …… 几个黄毛愁眉苦脸，耷拉着脑袋，霜打的茄子一样蔫， 随卿正襟危坐，时不时地点点头，微笑地回应，配合着一副乖巧的脸，仰起脸表示自己在认真听，而且句句有回应， 盛弈默默腹诽，演技一点都不好，一副乖乖仔的样子演技太过了啊，刚才揍人的狠劲去哪了？ 但是对面的民警很满意，中年人似乎就喜欢这种有求必应的好学生，对着随卿就微笑，点头，一脸赞许，对上黄毛恨不得横眉怒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劲， 盛弈叹了口气，果然老师都喜欢好学生，看着其他学生挨批，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这估计还得好一会儿。” “你们俩先回去。” 对面飞速扣字， “我们俩马上到派出所门口了。” 盛弈挠了挠头，到门口一看，门口没人， “你们俩先回去把明天的作业赶紧写了，晚上等我回去，给我发答案。” “我已经跟我姐打电话了，她一会儿过来接我了” 对面正在输入了很久，才回了个ok的表情包。 两个民警在一旁对另外几个人进行例行询问，有两拨人，分开做笔录，几个黄毛垂头丧气，一副吃瘪的样子，旁边的随卿倒是镇定，不过脸上被揍了好几拳，青一块紫一块的，估计是刚才被警察过来时的混乱空档被打的。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警察来了， 一大群人瞬间跑了个精光，盛弈一愣神，被那个小黄毛一把抓住，叫喊着自己老大，一脸欣喜地去邀功， “老大，老大，这还有个证人” 红毛走过来，近距离看了看盛弈，彼时的盛弈还蹲在路边在吃烤红薯， 红毛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难以言喻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手停留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两个小弟，开了口， “怕不是个傻子吧。” 盛弈：…… 胡说什么呢？ “我不是。” 盛弈被对方两个男生抓住手腕，一时间也没挣脱来， 倒是另一个男生，去路灯杆子下拿了自己手机，白T恤，运动裤，不过现在已经成灰T恤了，冷着脸，皱着眉，看着黄毛，目光炯炯， “他只是个路人，就在那看热闹，为难别人干什么呢？” 盛弈这才有空仔细打量对面的男生，男生身形高挑，腿长腰细，眉眼精致，额前的碎发浸着汗水，脸上沾染着几丝不知道是谁的血迹，还有几块淤青，在路灯下冷冷泛着白的皮肤，以及手腕，腕骨突出，隐隐可见青筋，胳膊上几处刮伤的痕迹，可能是刚打过架的缘故，眼睛里淬着冷意， 红毛呵呵地笑了起来，对小弟摆摆手，又冲盛弈狠狠瞪了一眼，得意地吹了个口哨， “长个教训吧，臭小子，以后少凑热闹。” 前面的民警转过身来，盯着几个红毛，怒气冲地喊了一声， “快点走，别磨蹭。” 两个民警一前一后，中间是随卿，给两个黄毛扣着的盛弈，以及红毛， 随卿拍了拍扣着他双手的两个黄毛的肩膀， 两个黄毛回头一看是随卿，结结巴巴，一脸土色， 男生倒是很平静，语气淡漠， “放手。” 两个黄毛看了看红毛，红毛怒视着随卿， 随卿一脸不在意， “警察都来了，我们都跑不了。” 红毛盯着随卿看了几秒，泄了气，摆摆手，让小弟把盛弈放了， 盛弈感激地望了随卿一眼，眼神亮亮的，瞳孔深邃，一汪潭水一样， 你好拽， 随卿受不了，躲过他的眼神，不看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低着头，抿着嘴唇，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递给盛弈， 盛弈一时有些茫然，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没有什么蹭到的伤口，又看了看随卿的脸，有点犹豫，还是接过了创可贴， “给我的吗？” “嗯。” 随卿低声嗯了一声。 盛弈更迷惑了，拿着创可贴的手指不知所措， “啊，我没受伤啊，” 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对面随卿的嘴角延伸出一道红色的血迹，一直到下颌， “而且，你看起来比我需要这个。” 随卿嘶了一声，摇摇头，用手蹭了蹭，随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指了指盛弈的脖子，锁骨上面有道抓痕，浅红色的一道道抓痕， 盛弈抬起手腕，手腕上的黑色手链顺着胳膊滑下来，卡在腕骨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卿示意伤口在锁骨往上一点，盛弈摸到了一道几厘米的划痕，一点干掉的血迹， 盛弈接过创可贴，眼睛直勾勾盯着随卿， “谢谢。” “你人真好。” 随卿低头摆弄着手机，飞快地划拉屏幕，并没有回答，手机屏幕的反光映着他的耳朵尖有点发红。 盛翊盯着旁边的那个男生看了几眼，男生长得挺漂亮的，眉眼深邃，清瘦，但不羸弱，竹子一样挺拔，不怎么说话，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 随卿低头摆弄着手机，看上去很入迷， 盛弈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看，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持续了几分钟之后， 随卿忍无可忍，心里毛毛躁躁的， “你看够了没？” 盛弈吓了一跳，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开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好帅啊。” 随卿扫了他一眼，神色淡漠地回了句， “哦。” 盛弈忙不迭地点点头，星星眼，盯着他很认真地看， “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随卿莫明其妙地有点心累，开始思考黄毛说得是不是对的，看着挺聪明的，怕不是个傻的。 最违和的是，对方右耳带着一只小巧的耳钉，黑曜石耳钉，黑夜里闪着幽幽的光，看起来有点骚。 几个人一前一后被带到了警局。 民警分别找黄毛和旁边男生对事情的原委经过进行讲述，在两个办公室， 红毛和两个小弟你一言，我一语，补足了事情全貌， 民警不胜其烦，叫了停，用笔敲了敲桌面，对着黄毛， “你自己说，你俩闭嘴。” 两个小弟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黄毛一个人开始喋喋不休，对着民警哭诉，随卿出手多狠，自己受了多少伤，眼泪鼻涕一大把地讲完了事情的原委， “你不知道，那小子下手多狠，我的胳膊肘啊，我的波棱盖啊……这小子就是看我们老实，才欺负我们……” 民警狐疑地盯着红毛看了好几秒，想起了刚才坐在审讯室外发呆的随卿，鼻青脸肿的，身上的白T恤，到处是灰扑扑的，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白白净净的，一言不发，乖乖巧巧，有礼貌， 又看了看龇牙咧嘴的红毛和两个小弟，五颜六色的鸡窝头，胳膊上左青龙右白虎的纹身，大金链子，再结合来派出所好几次的前科，一脸戾气，面目可憎， 旁边的那个男生又高又瘦，身份证上也才不到十六岁，还是上高中的年纪，再看看几个黄毛，十七八岁，五大三粗的，好几年不上学，整天在街上挑事， 三打一，怎么看，那高中生都不像占上风的人， 民警不耐烦地开口， “唬谁呢？” “旁边那孩子，脸上还有血，看上去比你们三个严重的多。” “别在这胡说八道的，一会儿去医院验伤。” 民警随后去找随卿了解情况，这几个小混混是闹事的常客，民警少见多怪， 随卿这次打架算不上严重，自己也没落了下风， 民警询问时，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确实动了手，但是不承认是自己先动的手， “是他们先挑的事。” 民警按了按眉心，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男生，脸上的一大片淤青，还有点后怕的脸色，民警的语气也放得温和下来， “不要怕，有什么害怕的就说出来。” 随卿点点头，礼貌地说了句， “谢谢。” 两个民警都出去了，在候审室外会合，同时叹了口气， “双方口供不一致。” 一个民警突然意识到什么，拍了拍脑袋， “老齐不是还带回来一个小孩？” 女警也恍然大悟， “那个目击证人？” 盛弈就被拉到了候审室里， 面对着两个和蔼可亲的民警，笑眯眯地安抚着他， “不要害怕，有什么说什么，实话实说。” 盛弈点点头， “谁先动的手？” 盛弈想起了自己从烧烤店跑出来看到的场景，那时候双方还在打嘴炮，黄毛说自己追女生如何如何，随卿一针见血认定对方骚扰自己表姐，随后动起手来， “是对面先动的手，那个白衣服的男生说对方骚扰自己表姐，对面不承认，就打了起来。” 民警又问了几个问题，盛弈很快就被放了出去。 两个民警又进了候审室，对着随卿和三个黄毛，下了最终判定， “根据目击证人和路灯附近的监控来看，确实是你们先动的手。” “你们把人家打成这样子，也确实还负责，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 黄毛一听，拎起拳头冲着随卿而去，破口大骂， “臭小子，装什么装！” 随卿配合着哆嗦了两下，勉勉强强挤出了个害怕的表情，甚至还想挤出几滴眼泪，不过没成功，便作罢了， 民警也不是吃素的，看了一眼随卿，安抚了随卿，拍桌子，冲着黄毛吼道， ”叫什么叫，你以为这是哪，嚷嚷什么呢？！” 黄毛熄了声，又捂着胳膊开始嚎叫，开始嚷嚷着要验伤。 民警不胜其扰，安排另外两个民警带着黄毛和随卿去了隔壁的医院。 半个小时后，几个黄毛灰头土脸地回来了，随卿依旧面无表情， 民警连头都没抬，熟练地从桌子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条子，分别递给随卿， “先填单子。” 随卿填完后，女警把单子推给黄毛， 几个黄毛签完了字，把单子递给了盛弈， 盛弈看到最后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上面一框是三个名字，歪歪扭扭挤在一起，字也写得很差，狗爬似的，最上面是那个男生的签名，名字叫随卿，字迹潦草又飘逸，很有自己的风格。 第3章 派出所二 民警接过两个民警手里的单子，看了看随卿，又看了看几个黄毛，皱着眉，痛心疾首， “下手没轻没重的。” 民警冲着几个黄毛，恨不得把单子摔到人家脸上， “下次注意点，把人家都打成什么样子了。” 几个黄毛鹌鹑一样，缩着脑袋，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民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冲着随卿也开口批评， “你也是，挺有本事啊，一打三，还都是暗伤，还都是轻伤，看不见，摸不着，就是折腾人。” 随卿低着头，扣着手指，礼貌认错，顺毛的脑袋显得格外乖巧，小声嗫嚅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先骂人的。” 随即貌似无意地捂着自己的脑袋，那里刚打了绷带，缠了厚厚几层，大眼睛格外无辜， 盛弈在一旁看着，撇撇嘴，在心底评价一句，演技一点都不走心，太拙劣了， 民警看着随卿脑袋上的绷带，也有一点心软，再大的怒气冲着对面男生乖乖巧巧一张脸也发不出火来，叹了一口气， “医院说也没出什么大事，回家躺两天就好了。” 把医院的单子递给随卿和几个黄毛，摆摆手，招呼几个孩子到一边待着去， “行了行了，都是未成年，下不为例啊。” 民警头也没抬，继续签着手里的单子， “也算扯平了啊，你把人家打出轻伤，你也挨了人家几拳。” 民警瞥了一眼几个人，不以为然地继续开口， “行了行了，别拉着脸，去给家长打个电话，让家长领你们回去。” 几个黄毛听了之后，苦着脸，到一旁去打电话。 随卿一动不动地站在民警对面，扬起头， “我父母都不在，我能自己回去吗？” 民警抬头看了看他，有些不相信，盯着他看了几秒，开始教育对面的孩子， “工作再忙，也不能不管孩子啊，孩子的身心健康多重要啊。” “赚再多钱有什么用，孩子的身心健康……” 随卿低下了头，拽了拽自己的T恤下摆，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半晌，才抬起头，声音有点哽咽，但很坦然，也很平静， “叔叔，我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我，我现在没有监护人，” “所以，我可以自己回去吗？” 民警也安静了下来，许久没吭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 “哦，我记得你，你是……” 随即摆摆手，“行，你回去吧。” 随卿刚转身准备离开，对面的民警再次开口，声音和蔼了很多，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我记得你家离这边不近。” 随卿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民警的声音，并没有转身，而是摇摇头，脸上是感激的浅笑， “不用了，谢谢叔叔，我去赶最后一班公交车。” 少年长腿一迈，跨出了门槛，月光披身撒下，渡就一层银色。 盛弈有些愣住，怔怔地盯着随卿的背影， 民警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你家长来了吗？” 盛弈被猛然一拍，如梦方醒， “哦哦哦，我姐姐一会儿就到。” 盛弈眼睛转了转，拿起了自己的外套，斟酌着，还是开了口， “警察叔叔，刚才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 民警犹豫了一下，盯着盛弈看了几分钟，才缓缓开口， “是我们隔壁街的孩子，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只能去那边的派出所打听。” 旁边的民警和盛弈都沉默了， 另一个中年大叔拍了拍自己脑袋，拊掌，然后树了个大拇指， “我说那孩子看着眼熟呢，昂，今年我们市中考状元。 我听我姑娘说，这孩子休学，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回到学校考试，成绩一点都没退步不说，还考上了今年的市中考状元。 原本这孩子是要去一中的，R大附中，市一中，T大附中抢人，这孩子就留在了R大附中读书。” 两个民警一阵唏嘘， “这孩子，唉，挺有志气的。” 门外的喇叭声一阵接一阵，紧接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美女走了进来，身材高挑，大波浪，红唇，气质凛然， 一进来，就冲着盛弈走了过去，一把薅住盛弈的耳朵， “你小子，老实交代，怎么进派出所了？” 盛弈嗷嗷叫，双手合十，捂着自己的耳朵， “姐！姐！姐！” “不是我！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 盛甯狐疑地看了看男生，脸色在相信与质疑之间来回变换，看到民警过来，不由分说按下男生的脑袋，两人一起对着民警鞠了个躬，笑得乖巧， “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民警受宠若惊，连忙把两个人扶起，看着盛弈，却对着盛甯，语重心长地说： “这个孩子是目击证人，为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盛甯客气地和民警握手，“我们会好好自教育他的”， 盛甯又和民警寒暄了一阵，了解情况。 准备带着盛弈离开，盛弈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姐姐身后，拽着姐姐的衣角，一脸讨好， “姐，姐，这件事，你能不告诉我爸嘛？” 盛甯甩了甩头发，极其潇洒地回了句， “最新版游戏皮肤，你知道我喜欢哪个。” 盛弈欲哭无泪，我当然知道你最喜欢哪个，你喜欢的都是最贵的那个，想起自己的钱包，又想起了爸爸的书房，盛弈咬了咬牙， “行。” 红绿灯路口，上一辆公交车刚刚离开，随卿匆匆跑了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出了一身的汗，白色的T恤粘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身形，正弓着腰，在路灯下一辆接一辆地扫共享单车， 派出所离家里还有一段路，没办法，走回去太远，时间太久，随卿只能扫单车回去， 一辆接一辆，每一辆都没法骑，不是二维码花掉就是有故障， 随卿有点无奈，盘算着自己要不要跑回去，还是打车回去，又想起自己两位数的微信余额，叹了口气，只能去尝试着扫下一辆车，碰碰运气。 路口，盛弈正四仰八叉地窝在后座打游戏，见车子猛然一停，自己差点撞到前面的座位上，便坐起身来， “姐，怎么了？” 副驾的盛甯抬起头，扫了一眼红绿灯， “红灯了。” 盛弈下意识地往窗外望了一眼，路灯下，一个男生正在共享单车停放区一辆接一辆地扫自行车， “姐，姐！” “又怎么了？” 副驾的女生有些不耐烦，淡漠地瞥了一眼后座的人， “叫魂呢，” 盛弈探头到副驾，手指指向窗外， “你看窗外，那个男生，是我同学，他家离这里远，我们送他回去呗。” 副驾的女生瞥了一眼，脸色依旧淡漠， “行，你下去叫他吧，问问他住哪。” 盛弈一蹦三跳地下了车，蹑手蹑脚，走到随卿身后，随卿正在专心地扫码， 盛弈拍了拍随卿的肩膀，露出一个爽朗的笑， “你好，我叫盛弈，下棋的弈，刚才派出所见过的。” 随卿猛然回头，看见对方的笑脸，放松了许多，长吁一口气，点点头，低头扫码，神色平静， “盛弈，你好，我叫随卿，公卿的卿。” 盛弈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没扫到车吗？” 手机界面显示出“该车不可使用，请换下一辆。” 男生终于抬起头看他，细碎的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泉水一样平淡无波， “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突兀地对上随卿的眼睛，盛弈无端觉得心跳得有些快，脸上也有点发热，发红，索性竹筒子倒豆子，一股脑秃噜出来了， “呃，我、我……就是看你一直扫车，一直没成功，就是问问你，需要我顺路送你回去吗？” 随卿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狐疑地盯着盛翊， “顺路？” 盛弈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连比带划，被这双眼睛盯着，开始结结巴巴， “呃，……就是……就是天很晚了，公交车也停了，共享单车也骑不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随卿更迷惑了，面前的男生和他个子差不多，从派出所就时不时地盯着他看，可能他自己没意识到，但随卿确实能感受到一股很灼热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很热烈的注视，奇怪的是，对方没有恶意，就是很单纯地看，直勾勾地，让他想起了家里的养乐多， “你不用紧张。” 随卿往路口两端望了望，自己的手机上打车软件毫无反应，没有人接单， “那你方便吗？” 看着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睛，随卿又补充了一句， “嗯，我住在这附近，不是很远。” 盛弈头捣蒜一样地点头， “方便，方便。” 盛弈打开了右侧车门，跟前面的司机报了个地址， 绿灯刚好亮起，副驾的女生打了个响指，一辆车缓缓驶出斑马线。 随卿打开车门，和盛弈以及前座的盛甯打了招呼告别， “谢谢！” 坐在副驾的女生闻言，抬头瞥了一眼后视镜，回了声， “注意安全。” 盛弈小声地说了句，声音很雀跃，冲着窗外飞奔的人影挥手， “注意安全！” 随卿点点头，一手打开车门，下了车，冲着盛甯礼貌地笑了起来， “谢谢姐姐。” 盛甯不再言语。 倒是盛弈和奔向小区回头望的男孩一直挥手，脸上挂着笑，男孩跑出很远，盛弈依旧望着人家的背影发呆， “盛弈，走了。” 盛弈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撇了撇嘴，继续窝在后座打游戏。 副驾的女生往后扫了一眼，瞥见了后座没个正形，姿势歪歪扭扭，瘫在椅子上的男生，想起刚才那个男生在车上时，自家弟弟和那个男生正襟危坐，一本正经聊天的样子。 盛甯抬头看了眼后视镜， “同学？” 盛弈正在打团战， “他要是去R大附中的话，那应该是同学。” 盛甯漫不经心地换了个话题， “马上开学了，回去头发再剪剪，发尾还是银灰色的。” 盛弈随口应付道， “知道了，我爸妈都没看出来，老师不会知道的。” 第4章 同桌 浅秋的风拂过，一寸一寸，昭示盛夏已过。 枝桠上还停留蝉鸣声，绿叶依旧枝繁叶茂。 随卿背着书包，一脚踩上地铁的台阶，扶着门栏，顺着人流，拼命地向里面挤，步履维艰地挤进了车门，顺着不同的人流被挤到了地铁中央，自己被挤成了一块饼，在人流里被揉捏成各种形状。 终于到站了，浑身是汗，筋疲力尽的随卿背着自己的书包一步一步地挪下了车，依旧心有余悸，早高峰，三号线，死亡三号线名不虚传。 今天开学，随卿看了看时间，时间还来得及，离学校规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因为要开学，昨天晚上焦虑地一晚没睡， 为了不迟到，提前一个小时踩点出门，9点，随卿站在公交车站去挤公交车。 家里离学校并不远，最近的路线却是公交转地铁，从十七路到三号线， 预判还是错误，为了避开早高峰起早贪黑，结果刚好遇上早高峰，早高峰的晚期，三号线，果然名不虚传，和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蚊子来了都飞不出去。 终于到了学校，随卿其实来过这里很多次，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随卿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父母工作忙，随卿自己在校园里到处逛，从小就很熟悉大学校园，以及旁边的这个中学。 墙外的绿色攀援成一片荫凉，蔓延成夏天的乐章。 时间还早，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三五位坐在一起，在陌生的班级里找到熟悉的面孔，刷新在教室的各个角落，气氛很热烈，热火朝天， 几个同学似有所感，回头，瞥见随卿走进了教室，目光逡巡到随卿身上的衣服，随即也只是克制地瞥了随卿一眼，教室安静了一瞬，很快几个同学若无其事地继续聊天， 随卿在班里扫了一眼，前两排的位置空着，中间的位置和最后的位置所剩无几，课桌也上空空的。 最后一排靠近门口的位置是空的，随卿单肩背着自己的书包走了过去，从前门到后门，一路扫视， 即使隔得很远，随卿依旧能感受到似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极轻极快，匆匆一瞥，带着探寻的意味，又不敢多看，随卿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 目不斜视地走到后排，随卿把自己的书包放到了最后排，靠近门口的座位的课桌上，把书包里的几本书塞进了课桌， 穿校服的人不多，随卿穿的是自己的白色T恤，和校服看起来差别不大，校服是全国统一的样式，纯白色T恤，加上蓝色的领口。 校服是在开学之前学校的夏令营里发放的，随卿没有参加那次夏令营，后来班主任给他打电话，问了他的尺码，告诉他，开学后去他办公室领校服， 随卿放下书包，就收到了老师发来的信息，信息是两个小时之前发的，很简略， “下午3点，大礼堂的开学典礼，你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写份演讲稿，或者我这有现成的可以直接用，时间紧，任务重，加油。” “下午两点，去大礼堂找我，开学典礼彩排。” “一会儿有空的话，来我办公室拿校服，办公室A512。” 靠窗的位置临近走廊，随卿把抽屉里的书排整齐，又翻出一本书放在了桌面上，提醒其他同学这个位置已经有人。 外面的阳光越升越高，打在课桌上一片光亮。 “我找姜老师。” 随卿轻轻地敲了敲512办公室的门，是高一年级部的大办公室， 顺着声音，很多老师抬头瞥了一眼随卿，靠近门口的女老师给随卿指了指里面的方向，“那个位置。” 随卿面带微笑，礼貌地回了句，“谢谢老师。” 最里面的课桌，老师正躲在办公桌电脑后，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办公桌上是摊开的教案，密密麻麻的字迹，整整齐齐排在一起，厚厚的一本， 老师端坐着，戴着耳机，神情严肃，一本正经，电脑上却是王者荣耀的游戏界面，手速飞起， 随卿站在一旁，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悄悄瞥了一眼，峡谷里战况正在白热化阶段， 随卿索性低下了头，干脆等老师这一局打完再说，百无聊赖，又抬起头左顾右盼， 老师似乎注意到旁边的男生，一个眼神也没分给旁边的随卿， “同学再等一会儿，我这很快的，我这一把马上就赢了。” 随卿点点头，乖巧地站在一边。 随着完结音响起，老师伸了个懒腰，满足地叹了一声，瘫在椅子上，才把目光转向随卿， 游戏里杀伐果断的少年气在面向随卿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黑眼圈和长期熬夜的一副憔悴相， 老师看上去也很年轻，个子很高，眉宇间一股玩世不恭的气质，但这种气质仅在打游戏时可见，随卿突兀地想到了一个词——少年老成。作为老师的身份又有种憔悴的疲惫感，身上散发着死气沉沉的人机感，一股半死不活的劲。 老师把目光转向随卿，眼神很锐利，但同时也温和下来， “你是随卿？我记得你。” 随卿点点头。 老师打开办公桌下的抽屉，透明包装袋里的校服安安稳稳地躺在抽屉里，老师瞥了一眼包装袋，递给随卿， “你看看，尺码是不是合适？” 包装上的尺码标签可能是被磨损掉了，已经不见踪迹， 随卿拉开拉链，翻出了侧边的尺码表，尺码是按照身高体重来的，在原身高的基础上加5厘米或10厘米，稍微大点的校服或许能穿三年，T恤，裤子，外套尺码都是一样的——180， 随卿拉上拉链，点了点头。 老师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提醒了一句， “下午别忘了发言。” 随卿点了点头。 老师又补上了一句， “记得穿校服。” 随卿点了点头。 老师似乎想再说些什么，眉头皱着，想开口，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妥，还是无声沉默着，触及到随卿一脸疑惑，还是终于开了口， “你……下午上台发言，你紧张吗？” 随卿摇摇头， 老师想再说些什么，还是没开口， “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随卿点点头，脸色未变，眼睛里藏了几分感激，亮晶晶地看着姜澍， 姜老师无奈地摆了摆手， “没其他事情了。你先回去吧。” “老师再见。” 男生轻快地道了一声再见后，踏着轻快的步子飞出了办公室。 姜老师在办公室里挠挠头，这孩子，还以为这孩子太紧张说不了话呢。 教室，来的同学多了很多，大片大片的白色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随卿旁边的桌子上也放了一本书，团成一团的校服皱巴地丢在桌面上， 随卿挑了挑眉，把自己桌子上的课本横着放，拆开校服，掏出校服外套，蒙在头上，找了个安稳的姿势，趴在桌面上睡了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 旁边的男生抱着一个篮球风风火火地进了教室，后面还跟着几个男生，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进了教室， 为首的男生额头上帮着红色的发带，脸上都是汗水，坐在随卿旁边的位置上喝起了水，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围坐在盛弈的桌边调侃， 几个男生一手一瓶矿泉水，班里的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 随卿被吵吵嚷嚷地一群人惊醒，校服还蒙在头上，刚想伸个懒腰起身，微微透出几分光亮， 却听到，旁边的男生压低了声音，冲着对面的几个朋友，尾音略微上挑，带着几分阳光的味道， “你们小声点，我同桌还在休息呢。” 几个男生才拍了拍盛弈的肩膀，随后四散开。 旁边的男生转过身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 随卿转过身看到了背对着他的男生，隔着一层校服布料，圆润的后脑勺，头发有些长，遮住了后颈，头发炸起来，显出恰到好处的蓬松，身上汗津津的， 阳光从窗户溜进教室，男孩的半张侧脸镀了层光芒， 男孩咕噜咕噜地喝完水后，瓶子扔进了课桌旁的白色塑料袋里，转身把把课桌上随意丢成一团的校服展开，叠了叠，扔在课桌旁边堆在一起的书本上， 随即，随卿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思考了一遍自己的人生，有点昏昏沉沉的，似乎还做了个短暂的噩梦， 下课铃响起，随卿大梦初醒，惊坐起身，机械地睁开朦胧的双眼，眼前的画面有点糊，胳膊支在桌子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有些愣神， 下意识地从包里翻出了一瓶水，用力摩挲了几下，确认是还没打开过的矿泉水，拧开瓶口，清凉的水顺着喉咙咽下，丝丝的凉意终于把他拉回到现实， 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男生直白的眼神，带着一点笑意，小小的雀跃和欣喜， “真的是你啊，” “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随卿点点头，目光自下而上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一身的校服，个子很高，脸上是汗水，额头上绑着发带，几根碎发在发带下翘起，少年的侧脸逆着光，眼睛折射出闪闪发光的太阳，正对着他， 随卿突然卡了壳，不知道说些什么，低声应了句， “嗯。” 盛弈看对方的态度冷淡，也不好说些什么，装作整理自己的东西，却想起了几个朋友刚才跟自己说的八卦， 混乱的恋爱，十几个女朋友，学术不端的父亲…… 随卿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悄悄瞥一眼旁边的随卿，对方正在发呆， 再瞥一眼，在喝水， 再瞥一眼，！！！ 对方正在阴恻恻地看着我， 随卿好气又好笑， “怎么？” “我是什么珍稀动物吗，这么值得观察？” 盛弈连忙摇摇头，脸有点涨红，结结巴巴， “嗯，就是，呃，……他们说……” 偷看被正主抓包，也是倒霉。 盛弈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了，差点把实话秃噜出来，当着别人的面谈别人的八卦， 随卿觉得更有意思了，笑眯眯地， “怎么了？听说了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 随卿撇撇嘴，表示不相信，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和对面的男生对视， 盛弈很快在随卿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 “是有一点，一点点而已。” 随卿脸色稍微变了变，很快恢复常态，脸上依旧是笑着的，仰着脖颈喝了一口水，水珠顺着他的血管流下，渗进白色体恤里， “你以后还会听到更多的，注意分辨。” “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我知道的版本绝对比他们多。” 盛弈愣住了，脸有点红， 不是，他们在传播你的八卦啊，败坏你的名声， 随卿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一点也不在意，缓缓地将书本翻到下一页， “我自己都听说了十几个版本呢，” 盛弈也不再言语，总觉得自己这个同桌表面的平静与淡然只是个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