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蝴蝶》 第1章 0.1 再见 “啪”的一声,清晰的巴掌印落在江时雾白皙的脸上,瞬间红肿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细细密密地扎进皮肉里。 江时雾被打得偏过头,发丝微乱,贴在颊边,她抬手碰了碰脸,又放下,下意识冷眼看向对面的人,又深吸一口气,低敛眉眼,藏起情绪,温顺得不像话。 拍戏期间,也少不了有受伤的时候,比之过无不及,她在这个圈子里,没身份没背景,只有忍。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余光里,经纪人杨薇先是瞧了眼她的表情,见她乖顺的样子,才放下心。 杨薇收回震得发麻的手,转头冲坐在沙发上的人陪笑:“李总,我们家艺人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但我敢向您保证,网上的黑料都是假的,她绝对没做过。” 江时雾站在一旁,眼前烟雾缭绕,只庆幸自己之前拍了几场淋雨的戏份,感冒还没好全,二手烟的杀伤力起码下降一半。 白烟散却,李总又深吸一口,烟尾处的猩红忽明忽暗。 她看着他指间的烟快要烧尽,余下烟灰抻出一大截,即将脱落的瞬间,杨薇很有眼力见地捧着烟灰缸递过去接住。 似有沙砾在喉间翻滚,忽然之间,一切情绪都消失殆尽,她松开紧攥的手心,无力地闭了闭眼。 谁也不比谁容易。 这次黑料倥偬而来,此前从未经历过这样一次场声势浩大的污蔑,对她来说,实在棘手。 杨薇还在尽力劝说:“这次给品牌方造成的损失实在是抱歉,公司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希望您谅解,酬劳我们可以不要,您看等这次过去之后,咱们还有没有机会再……” “杨经纪人,”李总出声截断,将烟戳进烟灰缸里熄灭,轻挑的目光在江时雾身上来回游走,最后定在她脸上,似是惋惜地轻笑一声,“好端端的打人做什么,这么美的一张脸,真是可惜了。” “至于道歉……总要给出点诚意吧?如果你们的诚意仅仅是这样,那就没有再谈的必要了,”李总翘着腿,抬起手,眯眼看了看腕表,“我一会儿还约了人。” “是是是,李总,我知道,不耽误您时间……”杨薇推搡一下她,将酒瓶挪到她面前,掐了掐她的手臂,低声示意,“还不快给李总倒酒赔罪。” “别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 半个小时前,江时雾正在直播。 她代言的是这家化妆品公司新出的一款美妆产品,公司替她接的,不是顶流品牌,但也算她这个咖位能接到的最好的。 然而直播开场不久后,弹幕忽然涌出大量攻击性言论,导致直播不得不中止。 原因是江时雾刚杀青的那部戏,原定女主角是另一位艺人,后来有狗仔爆料,说江时雾和背后投资人关系不清白,给导演施压换人,抢了那位艺人的角色。 这件事很快在网上激起千层浪,她的黑粉,那位艺人的粉丝,连同不少路人都信了,将这件事冲上热搜,一打开微博,铺天盖地,全是骂她的言论。 这次黑料也导致品牌方损失了不少,此前杨薇一直叮嘱她,态度放低点,不管发生什么都忍住。 这次合作关乎她之后的代言资源,不能得罪对方。 江时雾妈妈曾是娱乐圈的前辈,因着这层关系,她小时候客串过不少影视剧,有一定粉丝基础。 没有人因此对她放低标准,反而正因如此,观众对她的标准比旁的艺人更高。 她此前在国外发展,后来回国重进演艺圈,依然从最底层,一步一步往上攀,到现在,也算摸爬滚打多年。 但她从没有端过明星架子,脾气出奇的好,遇事处处忍让,很听话,仿佛任人摆布。 刚才情急之下,打了她那一巴掌,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杨薇也算满意。 江时雾一直都是如此,恬淡安静,好似一湖死水,平静沉寂,哪怕投下石子,也泛不起丝毫波澜,没有任何值得她在意的东西。 这也是杨薇最喜欢她的一点,听话的艺人,麻烦少,好掌控。 然而,听话只是表象。远远看去,江时雾只是一朵单纯漂亮的花,可若是要摘下,花茎里内敛的刺就再也藏不住。 要么相安无事,要么鲜血淋漓。 杨薇比旁人更清楚这一点。 她只是看上去脾气好,能忍,是因为没触及到她的底线,所以不在意,不计较。 于是,她才再三叮嘱,要她忍住,把底线放低。 江时雾盯着面前的酒瓶,默默深呼吸,顺从地起身,倒酒。 双手捧着酒杯,递到李总面前,扯起一个笑:“李总,这杯敬您,是我们的失误,麻烦您多担待。” “多担待,行啊,那就看你的诚意够不够了……” 李总伸出手,却是越过酒杯去抓江时雾的手,连人带酒杯,一把拉进怀里。 江时雾猝不及防,跌进沙发里,酒液晃荡倾泻,撒了她一身,在胸口处洇湿一片,顺着裙摆往下滴落。 江时雾微微拧眉,想起身,被李总揽过肩紧紧按住,竭力忍住心中不适,她开口想说什么,被李总抢先一步。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完全你们的责任吧,出了这样的黑料,你又是个不温不火的明星,没有我的帮助,应该很难翻身吧……” 攀在肩上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滑过脊背,一路往下,锢在腰间,李总凑近与她贴在一起,说话间呼吸喷在她脸侧和脖颈,江时雾忍不住头皮发麻,泛起一阵阵恶心的颤栗。 杨薇在对面给她使眼色,要她忍住,江时雾硬生生僵着身子没动,直到李总的手越来越不老实,同时低头去嗅她颈间香气。 不管再有什么眼色,她都视而不见了,推开他,平静地笑了下:“李总,酒洒了,我再给您倒一杯。” 李总以为她是温顺的小绵羊,听进去自己的话,满意地点点头,放她起身。 然而江时雾再也没心情演了,一忍再忍,某些人只会蹬鼻子上脸。 她冷着脸,“咚咚咚”倒满一杯酒,转身的瞬间,扬手泼在李总脸上,猩红酒液糊了他满头满脸,狼狈不堪。 还不够。 江时雾抄起桌上的酒瓶,一股脑全砸在他脚边,冷着声:“李总,够吗?不够我再给您倒啊。” 李总抬手抹了把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满目的狼藉,指着江时雾的手都在发颤:“他妈的,我看你是不想在这个行业混了!我告诉你,你要完了……” 杨薇正想上前劝说,“啪嗒”的开门声响突兀地袭过来,吸引住在场几人的视线。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低沉清隽的声线—— “李总。” 江时雾回头时慢了半拍,还没看清人,先错愕地怔住。 一个暌违许久的声音,如迢迢流水,淌出几股细细密密的水线,缠紧她心脏,让她如窒息一般定在原地。 门边站着好几人,目光是道无形的牵引线,而她被无声牵住,一眼望去,只能看见最高的那个男人。 记忆自动回放在脑海里的荧幕,江时雾有一瞬的恍惚,看不大真切。 麻烦遇到过不少回,但这是头一次,她想要做个逃兵,丢盔弃甲,扔掉理智,不计后果,不管不顾地逃离。 周围人被自动屏蔽掉,灯光倾洒,横亘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却又泾渭分明的界线,沉默之下,是想要喷薄而出的暗流涌动。 他也正在看她,眼里是她弄不懂的情绪。没由来的,她总觉得,他有隐隐约约的怒意。 他在生气? 江时雾僵了一瞬,神色未变,撇开目光,恍若刚才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眼对视,像两个刚见面的陌生人,垂下的手却不自觉掐紧。 分别多年,没想到再见是以这样的形式。 李总沉着一张脸:“裴总,抱歉,我现在有事要处理,咱们改天再约。” “可以。” 裴谨越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是随口一答,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过,她,我要带走。” 所有人皆是一愣,李总更是难以置信:“裴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裴谨越不答,随意扫过去的目光极具上位者的威压,让人不自觉想要臣服。 李总如鲠在喉:“行,裴总,既然你要这样,那咱们的合作就……” “没有必要了。李总,你应该多担心你自己。” 裴谨越云淡风轻扔下这一句,李总楞在原地,没等弄明白这话里的深意,就见他大步迈到江时雾身边,拉着她离开,丢下身后面面相觑,在状况之外的几人。 到电梯处,裴谨越脱下西装外套给江时雾披上,她抬手要拒绝,被他止住:“你的裙子。” 江时雾没再坚持。 电梯门开,两人走进去,江时雾揉了揉冰冷的鼻子,裴谨越目光灼灼,从她的眼,到她的动作,再到脸。 触及她脸上那片红肿时,他拧眉,沉声问:“他打的?” 江时雾反应两秒,在这一刻突然猜到他生气的原因,却觉得荒谬。 她摇头:“不是。” 却也没有要过多解释的意思。 裴谨越被她噎回去,沉默片刻,又状似随意地说:“外面下雨了,送你回去?顺便,带你去买药。” “不用了,裴总,我有朋友来接。” 裴谨越目光沉了几分。 一别多年再见,曾经密不可分的两个人,如今却越来越生分。 对着那个混蛋都能勉强笑一下,对他就这么冷淡疏离。 电梯到达一楼,江时雾率先走出去,裴谨越跟在她身后,随她走到大厅门边,挡住风口。 冷风夹雨匆匆自他身后掠过,江时雾神色如常:“裴总,今天的事多谢,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还你。” 至于什么时候有机会,还不是她说了算。 这样客气疏远的话,不是裴谨越想要听到的,可他自知自己无立场,在她眼里,他比陌生人还不堪。 手机发出一声消息提示音,江时雾看了眼微信消息,脱下外套递给裴谨越:“我朋友马上到了,我先走了。” “你感冒了,披着。”裴谨越也不容分说。 江时雾有些讶异,自己说话没有鼻音,他居然看出来了,面上却不显。 他不接,她就那么举着。 行,还是这倔脾气。 他了解她,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只好再补充一句:“不用还我,你到家了扔了就是。” “也不用你赔钱。” 言语间有些挫败,连带着语气都多了几分无奈。 江时雾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甚在意,点点头,转手将外套挂在一旁的门把手上,“谢谢,不过不用了。” 说完侧身绕过他,想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裴谨越眼眶不可抑制地泛红,伸手从身后拽住她纤细的手腕,偏头去寻她的双眸,声音顺着风从耳畔涤过: “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微信。” 裴谨越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线条优越的侧脸。日思夜想多年,于是视线像是被黏住,一点一点,细细描摹,紧紧不放。 他自己不知道,但她看出来,他其实有点微不可察的紧张,连声线都带着细细的哽咽。 可她一点没看他,目光垂下,定在两人交错的手上,而后移开,一如既往的平静:“裴总,我们,好像不熟吧。” 僵持间,一辆车停在路边,打了下双闪。 是个陌生男人,长了张小白脸,打开半扇车窗,冲江时雾喊:“小雾,上车。” 末了,看见他,意外地挑了挑眉。 疑似挑衅。 但他没有身份去问,江时雾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只能沉默,目送江时雾纤细的身影,渐渐从身边抽离,看着那个男人下车,撑伞护着她坐进车里。 车子启动,抛下一串轰鸣声,落进声势浩大的雨里。 她没回头,离开越来越远,而他留在原地,视线紧紧相依。 车内,徐一舟扔给她一件外套,打开空调:“你这脸,谁打的?对着你这么一张脸都能下手这么狠。” 江时雾言简意赅:“薇姐。” “不是,她疯了吗?这都下得去手……待会儿路上给你买瓶药,回去擦擦,过几天就消了,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 “话说,刚刚你旁边站着的,就是你那个前男友?看着倒还行。你俩当初怎么回事儿啊?” 江时雾睨了他一眼,沉默半晌,淡声回:“不是。” 徐一舟微微瞪眼,仔细一品,挑了挑眉,自觉噤声。 她裹紧外套,手机上,是杨薇接连发来的微信消息,她没回,退出聊天框,瞥见下方通讯录上的小红点,手指悬停几秒,最终还是没管。 她懒散地靠着座椅,闭眼假寐,手机在一旁震动,不用想也知道是杨薇打来的。 预料到接下来的狂轰滥炸,江时雾直接将手机关机。 徐一舟瞥了她一眼,猜到几分:“薇姐的电话?因为热搜那个事儿合作没谈成啊?” 江时雾“嗯”了声,“不想接。” 雨滴打在玻璃上,江时雾偏头看了一会儿,说:“我要和公司解约。” “解约?这可不是大事,你考虑好了?不过也是,你那个公司,再待下去迟早要完……” 江时雾闭着眼,睡意席卷:“我已经想好了,但不是现在。等过段时间,时机合适,我就提解约。毕竟我现在黑料缠身,又刚得罪了李总,想走不会很难的。” “他们不想让我好过,我也不介意和他们两败俱伤。” - 次日,江时雾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看了眼,是杨薇打来的,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起。 “脸擦药了吗?” “擦了,就是还有一点肿。” “行,每天记得按时擦药。昨天打你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别放在心上,收拾一下,一会儿去谈个合作,一个小时后来接你。” 没来得及具体问,杨薇就挂断电话。 ……不是,这对吗? 江时雾还以为,昨天她那样的行为,公司管理层说不定都气疯了,结果处罚都还没收到,让她去谈合作? 沉思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江时雾只好下床去收拾洗漱。 一个小时后,杨薇接到她,去合作公司的路上,意料之外的没提昨天的事,只叮嘱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这次我们要合作的是一家AI公司,现在AI发展势头强劲,很多人都关注这个,你是他们公司合作的第一位明星,给我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别掉链子……” 江时雾听得半信半疑,这样的公司,找她做什么? 图她没名气?图她黑料多?还是图她债务一大堆? 真是疯了。 然而,直到下了车,前台领着她们一路去到会议室。 在看见所谓的合作方的领导是谁之后,她就知道,是谁疯了。 第2章 0.2 经年 江时雾想走,然而理智如同与生俱来的枷锁,硬生生捆住脚步,将她锁在原地。 天又阴阴沉沉,墨色拢成一堆,裴谨越背对着窗户,风悬在窗棱,绕着弯游走于发间,又越过他清俊的眉眼。 她看过去时,他的目光也正巧转过来,不同于昨天平静下暗藏焦躁热切,只淡淡扫过她一眼。 这本应该是她最期望看到的,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不执拗,不沉沦,无关从前,谁也不认识谁,都当对方是陌生人,这样才好。 可她却荒谬地猜测出,一个微妙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以她现在黑料满天的凄惨境地,实在无法想出其他合理解释。 “请坐。”裴谨越起身,将人带到沙发旁落座。 “您好,裴总,久仰大名,您真是年轻有为……” 谈生意,总免不了场面话,杨薇一边稳定发挥,一边手绕到背后,不动声色拍了拍江时雾。 她明白,这是要她主动给人打招呼的意思。 他们之间,是存在抹不掉的过往,但她向来能把私人感情和公事分得很开,于是微微颔首,客套道:“裴总。” 裴谨越同样点头示意,随后递过去一份纸质文件。 “这是合同,先看看,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可以随时提出。” 杨薇接过,没急着动,目光带了几分探究:“裴总,相信您也知道我们家艺人最近网上的风评……贵公司为何会选择同一个黑料缠身的艺人合作?” 男人倚着沙发,双腿交叠,仍是一贯的游刃有余:“公司有考虑过。首先,黑料同样也是热度,一方面可以提高公司名气,另一方面,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助江小姐澄清。” “当然,这些外因都不是最重要的,公司最看重的是江小姐自身的实力。她有潜力,也有野心,公司有能力将她托举得更高,也相信江小姐,不会让我们失望。” 说到最后,裴谨越毫不掩饰的目光径直望向她。 突如其来,江时雾一时忘了反应,杨薇干笑两声,接过话:“裴总说笑了……” 有潜力,有野心。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最了解她的人。 尽管她看上去任人摆布不争不抢,实际上却并不如她所表现出的那般无欲无求,相反,她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对自己也足够狠。 不知是不是昨天吹了风,感冒又加重。她睡得昏天暗地,清早被杨薇叫醒,早餐都没来得及吃。 加上生理期突然来临,肚子一阵一阵的绞痛,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 她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直到期间裴谨越的助理宋维送来三杯咖啡,一一分给三人。 轮到她的那杯,江时雾刚要伸手去接,眼前倏然横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杯身。 江时雾眼睁睁看着那杯咖啡,被手的主人放到他自己面前。 裴谨越淡定地呷了口,仿佛再随意不过,嘱咐宋维:“换杯白开水。” 气氛陡然陷入诡异的沉默,杨薇低头喝咖啡,神色微妙。妗妗则是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宋维很快反应过来,应下后转身去接热水给她。 水温控制得刚好,不烫手,也不至于过凉。除此之外,宋维还另外拿了些点心过来。 不愧是裴谨越的助理。 江时雾在心里吐槽,捧着水杯小口喝着,温热水流涤过肠胃,连带着难受的感觉也消解几分。 只是生理期带来的疼痛还在,不过她向来不习惯在人前表露。 放下水杯,甫一抬头,恰好对上裴谨越的目光。 太过幽深,似乎能把人吸进去。 她匆忙移开,却再找不到落定点,周围的说话声也自动隔绝在外。 妗妗在一旁尤为兴奋,凑到她耳边小声八卦:“姐,你俩这是有情况啊?昨天裴总带你走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不对劲了,但没来得及问。你们怎么回事啊?” 江时雾僵硬一瞬:“没有,裴总,他就是看我脸色不太好吧。” “好吧也是,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啊?感觉你好虚弱,就是,活人微死那种感觉,你知道吧?你现在就是这样。” 她淡笑着随口回:“可能就是昨晚没睡好。” 工作中的突发状况不在少数,但她向来很能忍,永远把自己放在下位。 因为就算不忍也没有人会迁就她。 合作谈到最后,杨薇对此颇为满意,象征性地问了下江时雾的意见。 事实上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碰巧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她歉意起身:“薇姐,你决定就好,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是徐一舟,电话另一边嘈杂一片,几秒后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安静下来:“醒了?还以为你在睡觉呢。” 江时雾脱力地倚着栏杆:“我倒是想。薇姐带我来谈合作。” “哪家公司啊?” 江时雾沉默两秒:“裴谨越。” 徐一舟秒懂:“哟,巧了不是。那你还谈吗?” “为什么不?有资源就得好好利用,还是送上门来的。我又不傻。” “也是,这样才像你。对了,我昨天帮你打探了一下,那部戏是夏清妍自己拒演的,但她本人目前还没回应,我在找人联系。至于网上那些所谓的照片证据,我已经送去做鉴定了,结果还得有几天才能拿到。” 本来她是没什么名气,经此一事,黑她的稿子全网都是,少说也有大半个娱乐圈都该认识她了,只是对她的印象属实算不上好罢了。 江时雾本人倒是看得很开,毕竟假的说不成真的,黑红也算是红。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风时不时呼啸着掠过,江时雾脑袋越来越晕,扶着栏杆蹲下缓了缓:“不怎么办。公司不让澄清,所以我说要解约。” “你这什么破公司。那违约金你怎么办?要不你求求我,我给你赞助点?” 江时雾正要怼回去,恰好妗妗出来找她,无声指了指门里。 江时雾点点头,想要站起身。 然而起身那一瞬,猝不及防眼前一黑,手机脱离掌心坠落地面,身体失去所有力气,晃晃悠悠,即将倒下去。 意识流尽前一秒,只听见妗妗的大声惊呼,以及一个匆忙跑来的身影。 预料中没有疼痛,接住她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无意识蹭了蹭,忍不住再贪心地想要再多一点,随后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入目一片白色,江时雾下意识抬手挡眼,扯动输液管。 “别乱动。” 江时雾看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开口时嗓音发哑:“薇姐她们呢?” 裴谨越倒了杯热水给她,雾气氤氲,掩住他看不清神色的眉眼:“杨薇在接电话,你那个小助理出去给你买吃的了。” 江时雾虚弱地撑坐起来,接过水杯温吞地喝。 “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又不吃早饭,感冒,再加上生理期。江时雾,你能不能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 说到最后,他拧着眉,语气愠怒明显,更多的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以及,如潮水般漫漶的心疼。 密密匝匝向她席卷而来。 她却低眸视而不见,左耳进右耳出,待他说完,只平静回:“谢谢。费用多少?我一会儿扫给你。” “你就非得和我算这么清?” “那你的那个小男朋友呢?” “你进医院都多久了,不说来医院,就连个电话也没有,他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吗?” 裴谨越说完,竟诡异地生出一丝胜负欲和优越感。 江时雾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徐一舟。 她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向他解释:“裴总,这是私人问题,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问这些的地步。” “不熟?” 裴谨越被她气笑,俯身将她困于自己手臂之间,眼眸紧紧攥住她的视线,发狠道:“江时雾,手也牵过,抱也抱过,吻也接过,你跟我说不熟?” 他擒住她的手腕,沿着皮肤上滑,掰开她的手指,掌心相贴,再强硬的与她十指相扣。 动作间,水杯没拿稳,“哐当”一声砸落,水液溅开,淌湿一小片地面。 门口小护士经过,好奇探头来看,下一秒又红着脸飞快走开。 “要我帮你回忆吗?” 距离越发近,说话时,热气喷在眉间,滋生出微微痒意。 江时雾偏头,接着脸被他锢住,没能躲掉,只好与他对视,少见的带了些许气愤:“你少发疯。” “哪有你疯?” 说着,他手上扣得更紧,力道大得像是能把她骨头捏碎:“从前叫过我名字那么多次,现在就忘了?” 江时雾忽而轻笑一声,没再躲,反倒朝他逼近,几乎额头相贴。 她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优越感,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裴谨越,你不会还放不下我吧?” “可是我从来都没在意过你。” 她笑意盈盈,说的是捅心窝的话,刺得人疼痛难忍鲜血淋漓,可他却如复得珍宝,再也挪不开视线。 到最后,又红了眼眶,雾气遮眼。 - 杨薇送江时雾到小区楼下已经是下午。 “这个合作可以,我已经给你谈下来了。至于你和那位裴总,不管你们认不认识,发生过什么,有必要时,给我好好把握。” 江时雾没应,只说:“谢谢薇姐。” 下车后,她正要进小区,又蓦地止住脚步,转身飞快往反方向走。 几台摄像机隐在角落里,精准堵住她的必经之路。 不知道地址是怎么暴露的,但如今有家也不能回了。江时雾只好找了个附近人少的图书馆待着。 她交心的朋友不多,也就那么几个,徐一舟不能找,妗妗和人合租,也不行,杨薇有家庭,不方便。 除此之外,便没其他人了。 江时雾联系了人帮忙找房子,只是时间仓促,临时找房,没那么快找到。 手机也快没电。她一直待到傍晚,图书馆晚上不对外开放,可身份证、数据线都在家里,别无他法。 外面不知何时又降下淅淅沥沥的雨,行人三三两两,匆匆而过。 江时雾难得生出些颓废感。 她抱臂蹲在门口,思考自己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去。 雨珠四溅,凌乱地打在她身上,路灯光线拢在她周边,晕成毛茸茸的一团。 突然间,头顶阴影覆盖,眼前多出一个修长身影。 她错愕抬头,撞入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来人在她面前站定,光晕缠绕在两人周围,伞上雨珠被弹落,四下飞溅。 视线下垂,定在他撑伞的那只手。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中指处还戴着从前那枚素圈戒指,路灯照射下折出冷冷白光。 恍惚间,她似乎又看见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下雨天,朝她迎面走来的人,和头顶处永远为她而倾斜的伞。 只是,再回神时,岁月折戟,今昔不同往日,戒圈早已磨损,眼前人也不再青涩似少年。 她与他,好似总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迈不过,望不尽。 裴谨越又朝她靠近一步,鞋尖相对,他在她面前蹲下,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先跟我回去?” 她不说话。 他微微叹气,抬手拭去她脸颊边水珠,放软声音:“好不好?” 他的声线总带着低沉的沙哑,微微的颗粒感反复在她心尖辗转摩擦。 那时是如此,不曾想,一别多年,落魄时被他找到,仍是如此。 大概是此刻境遇让人不得不丢弃理智,情绪疯长,她看着他时眼眶发热,有湿润蔓延,却倔强地冷着脸:“裴谨越,你凭什么还管我?” 第3章 0.3 事故 发尾还在往下淌水,裴谨越随手扯过毛巾,擦得半干便出浴室。 回来路上临时买了些生活用品,江时雾穿着随便挑的一件睡裙,侧身躺在沙发上,裙摆下露出一双白皙大长腿。 视野里,她神色奄奄的脸格外明晰,憯然间,他的心也跟着拧紧,压成褶皱。 半个小时前,他刚给她吹完头发。 屋外雨势渐大,“啪嗒啪嗒”拍打玻璃窗,屋内开着暖空调。 她嫌热,只让他吹半干,他低声哄着,吹风机却没停,直至全干,又顺手取下她手腕的皮筋,给她扎了个低马尾。 黑发柔软地垂在裸露的锁骨前,她皮肤白,锁骨也很漂亮,弧度似下雨天积攒的浅水洼。 他没有任何想法,只觉一点,还是太瘦了。 回房间抱了条毛毯出来,裴谨越给她盖得严严实实,沉声叮嘱:“盖好,不许掀,一会儿感冒又加重了。” “我去给你冲药。” 转身的刹那,掌心被抓住。 他停下,顺势攥紧她的手,回身,不赞同地皱眉:“又想进医院?” 江时雾试着抽回手,越想抽离,他攥得越紧。 她拗不过他,只好用指甲掐他的虎口,赌气般说:“不喝。” 白天从医院回去,她就已经好很多了。 裴谨越低眉叹了口气,手却没松半分,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任由她掐自己泄气,俯身靠近,试探地环住她:“给你揉肚子?” 她不说话,他便知是默认,坐进沙发,将她半搂进怀里,手隔着毛毯覆在小腹上轻轻按揉。 她这会儿肚子已经不疼了,只是还很疲惫,来自精神上的累,渐渐也不闹腾了,静静地窝在他怀里。 窗外雨声淅沥,她眼睑微敛,目光落定在他修长的手指,忽而恍惚一瞬。 他的手仿佛被精心雕琢过,骨感白皙,用力时手背隐隐浮现青筋,这样的手很适合戴饰品。 而他手上除了那枚戒指,再无其他饰品。 并非多值钱的东西,不过是那时一同出去游玩,心血来潮的手工作品。 她以为离开时就该随感情一同丢弃,不曾想他仍保留至今,且戴在手上。 只是重逢当天她未曾察觉,雨夜里乍一瞥见如火舌灼眼。 以及这片小区。 这里安静,环境也好。从前她就想,等以后自己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就买下这边的房子,搬离从前的家。 不料后来陡生变故,她未能完成的心愿,他倒是先她一步实现。 如今再细想,后知后觉心乱如麻。 走神间,他在耳边说话。 “什么?”猛然回神,她重问。 “你在找房?” “你怎么知道?” “猜到了。你觉得,”裴谨越动作慢下来:“合租,怎么样?” “你现在找房没那么快找到。不过,我住的这片小区还有位置。” 他说得隐晦,字里行间没什么底气,心思却将近暴露无遗。 江时雾愣住,几乎瞬间会意。 她半倚在他怀里,后背隔着两层薄薄衣料贴着他胸膛。而他心跳如鼓,急速有力地震动,连她的心也为之一颤,整个后背越来越烫。 她掀开毛毯,从他身上挪开,翻到他身旁侧躺下,淡淡睨他一眼:“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裴总。” 他又想去拉毛毯,被她一把拍掉,说热。 他于是不动了,问她:“那你要这算盘吗?” 她不答反问:“为什么还戴着?” “……明知故问。” 她带着了然于胸的坦然,和他对视,无声轻笑:“可我的早就扔了。” 他眼底的沉郁顿挫好似要压不住,片刻后,抬手压向她后脑,凑近,与她额头相抵,低低叹了声气:“我知道。你的心一直都比我狠,不过,这样也好。” “你可以一直保持现状,但我永远都会为你心软。” 江时雾一瞬哑然。 他的眼睛像砚台里未磨的墨,情绪繁杂浓厚,看她时尤甚。 额头皮肤相接,又隐隐发烫。 她快要读不懂他,好半晌才道:“一个月,找到房我就走。” - 翌日,天微亮,两人简单吃过早餐,坐上车,出发去公司。 今天的工作量有些大。 公司打算构建一款高拟真AI情感交互模型,需要江时雾配合采集生物特征数据生成AI形象,开发出一个24hAI虚拟情感主播。 到公司时,妗妗已经等着了,坐在沙发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见她进来,赶紧站起身:“雾姐,早上好!” 目光落到她和裴谨越并排而行的身影,抿抿唇,压抑着激动的内心,一脸欲磕又止的表情。 “早,”江时雾点头回应,“你这是,什么表情?” 妗妗小心翼翼凑到她身旁,压低声音问:“姐,你没看到昨天热搜吗?” “什么热搜?” “啊……这个,没什么没什么,不重要,哈哈……那个,薇姐没给你打电话吗?” 昨天手机没电,充了一晚上,今早打开时弹出几条杨薇的未接来电,她回拨过去,杨薇却只让她好好工作,其余没再说什么。 弄得她也一头雾水。 她简短地解释了一遍,妗妗没再说什么。 裴谨越先带她去采集基础面部数据。 需要她根据对应场景做出不同表情,她是演员,这点不在话下。 接着裴谨越领着她到录音室,递给她几张A4纸。 “接下来要先采集你的声音数据,这是台词,你先看一下。” 江时雾接过大致看了下,很平常的话,诸如天气心情此类。 她清清嗓子,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可以开始。 录音过程很顺利,直到她念完最后一句,纸页缝隙间倏然掉出一角别的东西。 她翻开拿起来,看过去时蓦然怔住。 两张纸。 都是手写体,一张“和好协议”,一张信纸。 前者是她的字迹,后者是他的字迹。 字体映入眼帘好似逐渐升温发烫,声音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堵得心里都酸涩发胀。 他的字仍旧好看,只是凌厉的笔锋在笔画末端刻意收敛。 她沉默片刻,没敢细看,折好攥在掌心里。 再抬头时,仍是一切如常的样子,只是那瞬间,视线猛然交错,他正好在看她。 事实上,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从未挪开过。 见她目光也移过来,他又看向她紧握着的手,挑了挑眉。 她忽而有一刹的惊惶,装作不懂,偏开目光,对工作人员说:“老师,录好了吗?” 攥着信纸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收音老师点点头:“可以可以,江老师,非常好,可以开始下一项了。” 接下来要采集生物数据。 然而她的情绪始终很淡,需要的皮肤电反应和心率始终达不到标准。 突如其来的两张纸,却能轻易扰乱她的思绪,导致她从那刻起便状态不佳。 反复几次之后,江时雾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各位老师,我想先休息一下,调整一下状态。” 获得准许后,她到一旁沙发上坐下。 裴谨越和几位工作人员沟通了一番,随后走过去,顺便给她倒了杯温水。 “身体还撑得住吗?有没有不舒服?” 她接过喝下几口:“没事,我还可以。” 他“嗯”一声,又问:“为什么不看?” 她身子微不可察的一僵:“没必要。” “是吗,”他忽然逼近,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去寻她的眼睛,微拧眉,沉声问,“那你为什么又收起来?是没必要,还是不敢看。” 又是这般近到呼吸可闻的距离,两人身上都是淡淡的同样的香味。 江时雾愣了下,偏头时有些欲盖弥彰:“……这里没有垃圾桶,乱扔垃圾不好。” 他忽而展颜,喉间溢出轻笑:“小骗子。” “你自己想想,骗过我多少次了,嗯?” 他收手,在她身旁落座。 “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毕业那年,我去南江旅游,后来你也来了。” “那时我们还不太熟,我以为是碰巧,想着同学一场,你一个女孩子,不能让你落单,但你总对我避之不及,好像生怕和我扯上什么关系。” “后来再遇见,你依旧如此。我实在没忍住,问你是不是讨厌我,结果你毫不犹豫的说,是。” “我还以为,我真就那么招人嫌呢。” “……再后来,你出国后,好像也不想再和我有任何交集,我只能通过你朋友联系上你。” “但你说,我们之间就当是过去了,你不会再留恋,也让我别再介怀,往后再见,就是陌生人了。” “可你亲自写下的‘和好协议’,怎么能不算数呢。” 说到最后,他又红了眼,有些委屈和哽咽。 江时雾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共情能力向来很好,此刻也被带入到那样的情绪里,陷入同一种惘然与悲戚。 然而下一秒,他卒然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喃。 “对不起,小雾,是我太后知后觉。” “你总是习惯隐藏你的情绪,时时苛刻地逼自己理智。” 似是在心里炸开无数朵璀璨的烟花,猛烈而又密集的轰鸣几乎将她湮灭。 刹那间,心率猛地上升。 他说:“但你的心跳骗不了人。” 尾音方落,江时雾却突然推开他,急促地跑去找数据人员:“老师,我现在状态很好,心率达标了……” 徒留裴谨越一人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 之后的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基础数据采集完毕时,已接近傍晚时分。 后续还需要她配合做动捕。 其实这方面本不用她来,但她之前因为演戏需要学过动捕,公司为了省时省钱,让她也接过这项工作。 今天的工作先告一段落,江时雾总算能放松些,余光里,裴谨越又朝这边走来,眸中倒影始终是她。 “今天很棒啊,江总。回家吗?赏个脸,我送你?” 妗妗下午临时有事,江时雾就让她先回去了。 她摇头,想说不用,微信先弹出来一条消息。 “这是公司研发的app,还没上市,你先试用一下,熟悉熟悉。” 察觉到她疑惑的目光飘来,他顿了顿,说:“算是配合公司优化ai情感模型。” 江时雾打开app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但想到什么,还是问:“是正常的吧?” 裴谨越面不改色:“……当然。” “你平时多聊聊,它给出的问题也好好回答。”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低腰与她平视,放软声线哄:“你先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太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好吗?” 江时雾犹豫几秒,最终还是答应,百无聊赖间拿出手机,翻看着早上配合公司发的那条共创官宣微博。 不出所料,底下又是骂声一片。 好在她抗压能力比较强,随意浏览着评论,注意力突然被其中几条吸引。 【陪金主结果把自己玩进医院,这么快就好了?还捂嘴,这就是内娱偷子的嘴脸】 【六百六十六,现在是演都不演了,黑心广告你也敢接,怪不得糊b一个,吃相真难看】 【进医院是遭报应了吧,向夏清妍道歉好吗?】 …… 她对此一无所知,退出评论区,旋即就在首页看到了她的工作室与某化妆品公司合作代言的消息,登时面容沉重起来,给杨薇打了个电话。 “薇姐,代言是你决定的还是公司的决定?你应该知道这个品牌品控不好,之前爆出来过很多问题……还有,网上评论说我进医院是怎么回事?” “好了,”杨薇打断她,“我知道,但是没办法,这是公司的决定,我们都没办法改变,你忍一忍。” “……昨天裴谨越送你进医院这件事上热搜了,后来又被他压下来了。他说他会处理,没必要让你知道了忧心,我就没告诉你。” “这段时间你注意安全,身边多带几个人……” 公司楼下的街道两旁已经亮起惨白的路灯,天色黯淡下来,风吹过,带着傍晚厚重的冷意。 江时雾蹲在路边接着电话,裴谨越刚把车开过来,见她在接电话,便坐在车里没打扰。 “薇姐,这个合作不能接,能不能跟公司商量商量,不管公司怎么要求……” 她语气有些急,没注意到不远处正在靠近的几人。 “你是江时雾吗?” 她下意识点点头,对着电话说完最后一句,然后挂掉,站起身。 “你好,我是江时雾,你们是……” “我们是你的粉丝,”其中一个女孩递过来几张粉色信封,“可以收吗?” 她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粉丝,双手接过,浅浅鞠了个躬:“谢谢,谢谢你们。” 女孩说:“你可以现在打开看。” “好的,我看一下。” 第一次遇见粉丝,她捏着信封的手有些颤,即将打开那一瞬间,对面女生突然从背后掏出一把闪着银光的东西,狠狠往前捅。 “下地狱吧你!” 江时雾正巧才看清纸上的内容。 鲜红的“去死”两个字,密密麻麻。 她一时间被吓到,刚听清那句恶毒的话,面前猛然闪过来一个人。 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鲜红的血砸下。 几个女生见状变了脸色,推搡着快步离开。 “裴谨越,裴谨越!你怎么样了?你千万别有事,我,我给你打120……” 声音不自觉染上哭腔,信纸滑落掉在地上,她慌乱地察看他的伤势,想要去摸手机,被他止住。 他额头被砸出血,顺着眼角流下,握着刀子的手满是鲜血,腹部也染上一片猩红。 “哐当”一声,刀落地。 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握住她,捏了捏,安抚道:“我没事。” 随即,他用另一只带血的手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去出口等着,找到那几个女生,嗯,再报个警。” 吩咐完,他挂掉电话,有些脱力地抱住她,埋在她颈间,满足地喟叹:“让我抱抱。” “裴谨越,去医院,现在就去,我打车,你坚持住,你不能有事,你坚持住……” 江时雾克制住发抖的身体,想要推开他,语气里的颤抖却止不住。 下一秒,他干净的手捧住她的脸,为她拭去不断往下滑落的眼泪,无奈轻叹:“别哭啊。你看,你还是很担心我的,对吧?”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替我挡,你不知道有多危险吗?你不知道疼吗?你……” 情绪像爆发的洪水向她倾泻,具象化成眼泪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她第一次这般失控,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几句话,带着些许哽咽。 裴谨越怔愣一瞬,又笑了下,顺着她:“好,去医院。” “心疼我啊?我就是,看着流的血多,其实不疼。我没事,你别担心。” 坐上车去医院的途中,裴谨越仍抱着她不放,染血的手始终没碰到她。 江时雾安慰的话没停,他就静静听着。 直到她说得有些累了,他逗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当话痨的天赋。” 气氛终于不似先前沉重。 失血过多,他的唇色开始泛白,只是庆幸,此刻抱着,她看不见,也好省去徒劳的担忧。 他瘫在她身上,放低声音,显出微微疲惫,说:“记得要看我的信。还有……” 始终让他耿耿于怀的事:“当年,为什么要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