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祸》 第1章 白骨鸦巢 灰岩村的历史里,凯莱恩的降生,是一页被恐惧和鸦羽浸透的诡谲篇章。 六年前那个风雪肆虐、连狼嚎都噤声的冬夜,村外乱葬岗的枯骨林中,传出了婴儿细若游丝的啼哭。守林人壮着胆子,提着昏黄的风灯踏入那片连月光都避之不及的死亡之地。眼前的景象,成了他余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具被啃噬得支离破碎、仅剩森森白骨的女尸,以一种扭曲又似守护的姿态蜷缩着。嶙峋的臂骨环抱胸前,在那肋骨形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巢穴”中,躺着一个冻得浑身青紫的新生儿。更令人窒息的是,数不清的乌鸦,如同凝固的黑色潮汐,密密麻麻地栖满了周围每一根枯枝、每一块墓碑、每一寸裸露的骸骨。它们沉默着,漆黑的眼珠在风灯摇曳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幽光,无声地注视着下方这生与死交织的诡异图景。婴孩微弱的哭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而他苍白嘴角残留的那抹已然凝固的暗红血迹,像一道不详的符咒,点燃了村民们最原始的恐惧。 “恶魔之子!”“乌鸦衔来的灾厄!”“他吸食了死人的精血!”……流言如同瘟疫,一夜之间吞噬了闭塞的山村。尽管无人能证实婴孩与那具白骨的关系,但那幅地狱绘卷和他嘴角的猩红,已足够将“天生邪恶”的烙印,深深凿刻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头,也注定成为凯莱恩一生无法摆脱的诅咒。 只有玛莎,村里那个心肠最软、也最沉默寡言的寡妇,顶着滔天的非议和丈夫老托比暴怒的拳头,颤抖着将这个冰坨似的婴儿抱回了家。这不是收养,更像是一场对良心的献祭,一次对微弱生命无法视而不见的、近乎自毁的冲动。她给他取名凯莱恩,一个古老歌谣里象征“迷雾与战斗”的名字,或许是她对抗这无边恶意最后一丝无望的寄托。 然而,希望的火苗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微弱得不堪一击。 老托比,一个刻板、迷信又暴躁的木匠,默许玛莎留下凯莱恩的唯一原因,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证明自己并非全无“善心”。这份“善心”稀薄而冰冷,仅够提供一个紧挨着柴房、四面漏风的栖身角落,和足以吊命的残羹冷炙。真正的恶意,来自他们十岁的亲生儿子,布兰。 布兰继承了父亲健硕的体格和易怒的脾性,更将村民们对凯莱恩的恐惧与嫌恶内化成了理所当然的优越感与施暴欲。凯莱恩是他专属的、无需任何道德负担的出气筒。 “滚开,臭乌鸦!别把你的晦气沾到我身上!”布兰会故意将泥泞的雪块塞进凯莱恩单薄的衣领,抢走他手里仅有的、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屑。 “听说你生下来就躺在死人骨头里?真恶心!”布兰捏着鼻子,带着一群半大孩子用碎石追打凯莱恩,看他抱着头蜷缩在结冰的墙角,像一只被冻僵的、无处可逃的雏鸦。 玛莎微弱的阻拦总是淹没在老托比不耐烦的咆哮里:“够了!管好你自己!那小子命贱得很,冻不死也打不死!布兰是跟他闹着玩呢!” 凯莱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闹着玩”中,像石缝里最卑微的苔藓,沉默、阴郁地苟活。他极少开口,那双过于幽深、仿佛能吸走所有光亮的黑眼睛,永远低垂着,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尤其是布兰那双充满恶毒快意的眼睛。只有在无人角落,对着偶尔落下的、真正的乌鸦时,他的眼神才会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近乎同类的迷茫与疲惫。可血红的瞳孔里依旧回荡着对光芒的眷念,每当身上多一个拳印,玛莎愧疚的爱抚令他依恋。炽热的泪水滴答在他的破烂的布衣上,席卷灰尘坠落到地,瘦小的手抱住徘徊的痛苦,表示自己的理解。可是,如恶魔般的能力降落到他这儿。 那是一个初春的午后,寒意未消。凯莱恩被布兰支使去村外荒坡捡拾引火的枯枝。就在他低头寻找时,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铁锈混合着腐烂青草的气味猛地冲入鼻腔!视野瞬间扭曲、撕裂—— 邻居家刚出生不久、活泼蹒跚的羊羔;荒坡边缘那道被雨水冲刷得松软欲坠的土崖;小羊羔追逐着一簇枯草,蹄下一滑;绝望的坠落;崖底尖锐的乱石;刺目的鲜红迅速在灰黄的岩石上洇开……* “不……”一声微弱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气音。凯莱恩的身体晃了晃,怀里的枯枝撒落一地。他失焦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松软的崖边,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破碎的词句像梦呓般飘出:“羊……崖边……滑……石头……血……” 他忘记了对布兰的恐惧,一种源自本能的不忍驱使他跌跌撞撞地跑向邻居家的羊圈。他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栅栏外,对着正在喂羊的牧人老约翰,用尽力气发出他所能做到的最清晰的声音,指向荒坡的方向:“崖…羊…掉下去…血……”声音干涩颤抖,带着孩童的尖细。 老约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先是困惑,随即看清了栅栏外那个瘦小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的“灾星”身影,以及他那双死死盯着荒坡、失神而诡异的眼睛。一股寒气瞬间爬上老约翰的脊背,随即被暴怒取代。“乌鸦崽子!你敢诅咒我的羊?!”他抄起脚边的赶羊棍,劈头盖脸就朝凯莱恩打去!“滚!给我滚远点!晦气的东西!” 坚硬的木棍狠狠砸在凯莱恩的额角和肩膀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跌倒在冰冷的泥地里。他蜷缩着,护住头脸,承受着棍棒和恶毒的咒骂。混乱中,他甚至没听到远处传来羊羔凄厉的惨叫和牧人惊惶的呼喊。当他鼻青脸肿、带着额角流下的温热液体(那是他第一次尝到自己血的铁锈味)逃回柴房角落时,噩耗也传遍了村子:老约翰家那只最健壮的小羊羔,真的在荒坡失足摔死了,就在他“诅咒”之后不久。 “灾星!”“乌鸦嘴!”“扫把星!”……新的骂名如同冰雹,砸得小小的柴房都在震动。额角那道新鲜的、火辣辣的伤口,成了他“诅咒”应验的第一道耻辱印记,也成了麻木冰层上凝结的第一片寒霜。他缩在最深的阴影里,听着外面的喧嚣,眼神空洞地望着渗血的掌心,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善意与警告,在这个世界里,等同于引火烧身。他学会了沉默,更深地低下头,将那道流血的伤痕,藏进凌乱的黑发里。可是玛莎却依旧给予他温暖,她不相信灾祸是因他而到来,流言蜚语扫过之后,她会轻轻拍打孤儿瘦弱的肩膀,在他因惶恐而无法入眠的夜晚唱起古老的童谣,沙哑的歌喉使孤儿平静下来。玛莎看着孤儿被月光勾勒出的精致眉眼,白的艳丽,却又缺少生机。无奈的叹息一下,又扯了些稻草压在他的身上。炽热的火苗在灰烬中肆意燃烧 新人作者,有什么不好的可以大胆指出,但不允许吵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白骨鸦巢 第2章 预言还是诅咒? 时间在灰岩村刻板地流淌,如同冻僵的溪流。凯莱恩额角的伤疤结了痂,变成一道浅粉色的凸起,藏在黑发下,像一道隐秘的耻辱徽章。布兰的欺凌变本加厉,老托比的厌弃如同背景的噪音。凯莱恩将自己缩得更小,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在柴房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存在着。 他的“看见”并未停止,如同附骨之疽,带来一次又一次徒劳的回响。 几个月后,空气里弥漫着夏日暴雨来临前的沉闷。凯莱恩在村口河边打水(这是布兰“赏赐”给他的苦差)。他蹲在湿滑的石阶上,木桶沉甸甸地坠着他细瘦的胳膊。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带着腐朽木头和尘土气息的味道猛地攫住了他! 村东头老木匠雷德家那间堆满工具和木料的棚屋;屋顶一根被虫蛀空、外表完好的主梁;雷德踩着吱呀作响的梯子爬上去检查漏雨的瓦片;脚下木梁瞬间断裂的脆响;老人惊骇下坠的身影;腰部重重砸在下方堆积的硬木料上;扭曲的角度……* “梯子……梁……断……腰……” 干涩的低语不受控制地从凯莱恩唇边溢出。他失神的眼睛死死盯着雷德家棚屋的方向,身体微微发抖。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不是因为预见灾难,而是预见自己干预的后果。他想起了老约翰的棍棒和额角的疤。 他没有跑过去,没有大声呼喊。他只是呆呆地站在河边,失魂落魄地望着那个方向,嘴唇无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几个破碎的词:“梁……断……腰……” 声音低微得如同蚊蚋,在湍急的水流声中几不可闻。路过的村民只听见一个“灾星”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眼神空洞诡异,纷纷嫌恶地绕开,低声咒骂着“疯子”、“不祥”。 第二天,雷德老人果然在修补屋顶时踩断了朽木梁,从高处摔下,腰部以下失去了知觉。雷德的儿子,一个脾气火爆的壮汉,红着眼冲到托比家门前,指着柴房方向怒吼咆哮:“是他!是那个乌鸦崽子!我爹昨天就看见他在河边对着我家棚屋发疯诅咒!一定是他!这个该死的灾星害了我爹!” 当时河边的路人脸色突变,他们也回忆起当时凯莱恩河边的话语。愤怒的咆哮如同重锤,隔着薄薄的墙壁砸在凯莱恩身上。他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用破毯子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玛莎唇翁动几下,话语却被老托比蕴含怒火的目光挤压回去。村人厌弃的目光在玛莎身上打量,“都是她,将恶魔所抱回来,令灾难在村庄中萦绕。” 黑夜一如既往的来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痛苦,停下永恒的规律。昏暗的烛焰勾勒出房间的压抑,老托比积累了一天的不满终于爆发了出来,“他是恶魔的化身,是灾难的初始。留下他,我们也终将面临灾祸。”玛莎一言不发,眼里却是恳求,她不忍心看见一个孤儿独自死于寒冬,或许他是恶魔,但此时,他只是她心中一个,孤苦的幼孩。老托比最终还是无奈的叹气一生,可从此之后凯莱恩连黑面包都吃不到了,他的食物是连猪都不屑于吃的干树皮。“反正是恶魔,耐活。” 老托比的声音仍在他脑海回荡。一天深夜,吱呀一声木门痛苦的哀嚎他极其缓慢地、仿佛生锈的机器般,抬起一点沉重的眼皮。透过眼前凌乱黑发的缝隙。 是玛莎。她佝偻的身影裹在灰扑扑的旧棉袄里,像一道被风雪侵蚀得更严重的影子。蜡黄憔悴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枯槁,深陷的眼窝里,目光疲惫却奇异地透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她紧张地瞥了一眼主屋紧闭的门,屏住呼吸倾听片刻,才将目光投向角落那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孩子。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厌弃,只有一种深沉的、被苦难磨砺得近乎枯竭的悲悯,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绝望的给予。 她挪动着冻僵的腿脚,无声地靠近,蹲下时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一个用厚厚粗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被迅速塞进凯莱恩冻得毫无知觉的手中。 是沉甸甸的、几乎烫手的暖意! 这突如其来的温度让他全身剧烈地一颤!他本能地想缩回手,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烧红的烙铁,会灼伤他早已习惯冰寒的灵魂。 玛莎粗糙如砂砾的手却异常坚定地覆上他冰冷的手背,阻止了他的退缩。她的手心,竟也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流。“快…趁热…”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像许久未用的风箱,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哀求的意味。 凯莱恩僵硬的手指笨拙地掀开粗布一角。半块烤得金黄、边缘带着诱人焦脆的黑面包!那纯粹的麦香和暖意在冰冷的柴房里弥漫开,是如此的不真实,如此的……奢侈。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他死死盯着那面包,黑曜石般的眼瞳深处,那片死寂的冰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困惑,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濒临熄灭的火星。他从未拥有过这样完整、新鲜、散发着生命热量的食物,尤其在这样的寒夜,在他刚刚承受了又一次无端指责之后。 玛莎看着他呆滞的反应,蜡黄干瘪的脸上,极其艰难地挤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像冻土上挣扎着冒出的一星草芽。她犹豫着,伸出另一只同样粗糙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谨慎,拂开了他额前被冷汗黏住的、遮住眼睛的乱发。指尖不经意间,轻轻触碰到了额角那道在第一次灾难中留下的、已经变浅的旧疤。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眼中的悲悯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更沉重的涟漪。 “别…别让他们看见…”她再次用气声叮嘱,急促地指了指主屋紧闭的门,又用力点了点那面包。这份温暖,是偷来的,是危险的,是见不得光的。 凯莱恩极其缓慢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点头。他紧紧捧着那团散发着生命热量的粗布包,感受着那暖流一丝丝、一缕缕地渗入他冻僵的掌心,沿着冰冷的……血管艰难地向上蔓延。他没有立刻去吃,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捧着,像捧着一块从地狱边缘窃取来的、随时会熄灭的太阳。冰冷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大滴大滴地砸在金黄焦脆的面包上,洇开深色的、带着咸涩的斑点。 第3章 火花里逝去的温暖 春季踩着冬日的残迹,盛装而来。空气闷热粘稠,仿佛一块吸饱了水分的厚重绒布,沉沉地压在灰岩村的屋顶上,连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滞涩感。布兰的兴奋在燥热的午后发酵,劣质颜料刺鼻的化学气味混合着木料的干香,弥漫在堆放杂物的棚屋周围。凯莱恩抱着一小捆捡来的柴禾,低着头,脚步下意识地加快,只想尽快穿过这令人窒息的院子,回到自己那个狭小却相对“安全”的柴房角落。他不想与布兰发生如何冲突,避免自己受伤,也避免玛莎流下眼泪 就在他快要接近柴房门口时,一股极其熟悉却又带着新异危险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他的感官!不是颜料的味道,而是……一种干燥得发脆的、带着木头被烘烤到临界点的焦糊边缘的、隐隐发甜的气息,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足以引爆灾难的火星迸溅时的硫磺味! 这股气味像一个冰冷的铁钩,瞬间将他拖入一片炽热翻腾的幻象深渊: 布兰得意忘形地挥舞着沾满赭红色颜料的手,颜料罐脱手飞出,划出一道不祥的弧线,重重砸在角落那蓬松如棉的刨花堆上,罐口流出粘稠如血的液体;布兰骂咧咧地弯腰去捡拾;他宽大粗糙的衣角随着动作猛地扫过旁边一盏为了看清角落而点燃的、被遗忘的旧油灯!摇曳的豆大火苗如同贪婪的蛇信,瞬间舔舐上沾满颜料的粗布衣角!火苗“呼啦”一声蹿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欢叫!布兰那张被骤然腾起的橘红色火焰照亮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恐与扭曲;干燥的刨花和碎木如同最完美的引信,橘红的火舌贪婪地蔓延、膨胀,瞬间将整个堆满易燃物的棚屋化作一片咆哮的火海…… “不……”一声如同濒死叹息般的低喃,从凯莱恩干裂的唇边溢出。怀里的柴禾“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他猛地抬起头,失焦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倒映着那片无人能见、却即将焚毁一切的炼狱之火!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预知洪流冲击着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像离水的鱼徒劳地开合,破碎的词句带着一种非人的、毫无起伏的冰冷腔调,断续地滚落出来: “罐……掉……刨花……红……衣角……灯……火……跳起来……烧……快……出来……” 声音飘忽、空洞,如同来自幽冥的诅咒回响,在闷热的空气中显得格外诡异。 “你说什么?!臭乌鸦!”布兰的暴怒被瞬间点燃。凯莱恩那死死盯着棚屋、空洞得吓人的眼睛,和那喃喃自语的鬼样子,让他脊背莫名一凉,随即被更强烈的羞辱和怒火吞噬。“你敢诅咒我?!”他认定凯莱恩在用最恶毒的方式诅咒他,弯腰抓起一块地上的碎木就狠狠砸了过去! 碎木带着风声砸在凯莱恩瘦削的肩膀上,带来一阵闷痛。但这痛楚似乎并未将他从冰冷的预知幻境中拉回。他依旧死死盯着那个堆满“燃料”的死亡角落,瞳孔深处燃烧着虚幻的烈焰,嘴唇机械地、固执地重复着:“……烧……快出来……快出来……” 音量并未提高,反而更微弱,更飘忽,更像是在完成某种绝望的仪式。 布兰被他这“装神弄鬼”、“死不悔改”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我叫你诅咒我!”他野兽般低吼一声,几步冲上前,粗暴地抓住凯莱恩单薄的衣襟,猛地将他掼倒在地!拳头带着风声和恶毒的咒骂,像冰雹般密集地落在凯莱恩的背上、胳膊上!“打死你个灾星!让你诅咒!让你念咒!” 凯莱恩没有反抗,没有哭喊,只是本能地蜷缩起身体,用胳膊护住头脸,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沙袋,默默承受着那带着恨意的击打。每一次拳脚落下,都让他的身体更僵硬一分。然而,他的视线却穿透了施暴者的身影,固执地、失焦地锁定在棚屋角落那盏旧油灯和那堆刨花上。他的嘴唇,在布兰的咆哮和拳脚声中,依旧微弱而顽强地翕动着,吐出那注定无人倾听、也无人理解的破碎音节:“……火……快……出……来……” 那是溺水者沉没前最后的、无声的泡沫。 就在布兰打得气喘吁吁,直起身准备再狠狠踹上一脚时—— “哐当!” 他手里沾满颜料的罐子,真的脱手滑落!不偏不倚,重重砸在角落那堆蓬松的刨花上!粘稠的赭红色颜料如同泼洒的污血,瞬间浸染了一大片!布兰咒骂着,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拾。 他宽大的、同样沾满颜料的粗布衣角,随着弯腰的动作,猛地、毫无知觉地扫过了旁边那盏静静燃烧着豆大火焰的旧油灯! “呼啦——!” 一点明亮的火星,如同凯莱恩预知中分毫不差的致命信号,瞬间点燃了浸透颜料的衣角!火焰如同被释放的恶魔,发出贪婪而欢快的嘶嘶声,猛地蹿起,照亮了布兰瞬间变得惨白惊恐的脸! “啊——!!!” 布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惊恐万状地拍打着瞬间蔓延到小臂的火焰!他本能地疯狂扭动身体后退,试图扑灭火焰,却将燃烧的手臂和衣角狠狠撞向了身后那堆早已被颜料浸透、干燥得如同火药桶的刨花和碎木! 轰——!!! 橘红色的火焰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它咆哮着、翻滚着,沿着干燥的木料和满地的碎屑疯狂蔓延,瞬间吞噬了大半个棚屋!浓烟滚滚而起,带着刺鼻的颜料燃烧恶臭和木头焦糊味,直冲压抑的铅灰色天空! “着火了!棚屋着火了!布兰在里面!!” 玛莎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声,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破了小院的死寂,也刺穿了整个灰岩村的沉闷! 老托比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赤红着双眼从主屋冲出来!看到被烈焰吞噬的棚屋和火海中儿子翻滚惨叫、被火焰包裹的身影,他发出一声非人的、绝望的咆哮!他完全不顾灼人的热浪和噼啪爆响的火焰,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徒手去撕扯、拍打燃烧的门板和滚烫的木料!烧焦的皮肉味混合着焦糊味弥漫开来。村民们闻声蜂拥而至,水桶、铁锹、惊叫、哭喊、泼水声……瞬间将小院变成了混乱绝望的地狱! 混乱的中心,是玛莎。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又瞬间被注入疯狂的药剂,尖叫着扑向火海!“布兰!我的布兰!出来!快出来啊!” 烈焰的热浪燎焦了她花白的鬓发和眉毛,浓烟呛得她剧烈咳嗽,涕泪横流。但她全然不顾,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火中那个模糊的、痛苦挣扎扭动的身影——她的儿子!她的命!她挣扎着,用干瘪的身体想撞开火墙冲进去,被几个强壮的村民死死抱住。“放开我!我的布兰!我的儿子在里面啊!!” 她绝望地嘶吼着,声音已经劈裂,指甲在阻拦她的村民手臂上抓出道道血痕,状若疯魔。 终于,老托比用烧焦起泡、皮开肉绽的双手,硬生生将浑身冒着黑烟、散发着皮肉焦臭味的布兰从火海中拖了出来!布兰的头发被燎掉大半,头皮焦黑,半边脸颊和手臂后背的皮肤一片可怕的焦糊,人已经痛得昏死过去。 “布兰!我的孩子!我的儿啊!” 玛莎挣脱束缚,像护崽的母狼般扑了过去,一把从老托比怀里抢过儿子焦黑滚烫的身体。她紧紧抱着他,仿佛要用自己干瘪的身躯将他重新捂活。那灼热的温度和皮肉烧焦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但她感觉不到烫,只有无边无际的、将她彻底淹没的冰冷恐惧和绝望。她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黑灰,留下道道泥泞肮脏的泪沟。她颤抖的手想抚摸儿子的脸,却又在触碰到那些狰狞焦黑的皮肤前惊恐地缩回,只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绝望的呜咽和哀鸣。 混乱中,略懂草药、满脸皱纹的村老被匆忙请来。在众人焦灼惊恐的注视下,村老颤抖着检查布兰的伤势,尤其是他那紧闭的双眼周围焦黑翻卷的皮肤。他沉重地、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嘶哑:“眼睛…怕是…被猛火气灼得太狠了…这…这能不能再看见东西…老天爷才知道啊……”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剧毒、又在寒冰中冻透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玛莎的心脏,并在里面狠狠搅动! 她抱着布兰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哭泣、呜咽、哀鸣,如同被利刃斩断,瞬间戛然而止!时间在她周围彻底冻结。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黑灰和绝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具。 她的目光,不再是悲悯,不再是小心翼翼,不再是绝望的哭喊。 那是两把刚刚从万载玄冰中取出、又在最炽烈的仇恨熔炉中淬炼过亿万次的寒刃!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怨毒!它穿透混乱嘈杂的人群,穿透弥漫的浓烟与焦糊味,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钉在了那个蜷缩在院子角落泥地上的身影——凯莱恩身上! 凯莱恩刚刚从预知的冰冷洪流和被殴打的麻木中被巨大的混乱拉回一丝残存的神智。他抬起沾满泥土和汗水的脸,额角被布兰砸出的青紫和旧疤在脏污下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望向那个方向——那个在寒夜里塞给他温热面包的人,那个曾用悲悯目光拂过他额角旧疤的人,那个曾给予他唯一一丝微光的人。 他看到的,是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浑浊与悲悯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灵魂后,又被最纯粹、最恶毒的仇恨瞬间填满、撑裂的疯狂!那里面燃烧的不是火,是比棚屋烈焰更冰冷亿万倍、足以冻结地狱的怨毒!那目光像实质的、带着倒钩的冰锥,狠狠刺入凯莱恩因那点微光而刚刚有所松动的灵魂深处,瞬间将那里重新冻结!冰层疯狂加厚、蔓延,直达灵魂最黑暗的深渊之底! 玛莎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扭曲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眼神,那淬毒的眼神,已经咆哮出了比世间所有诅咒都更恶毒、更绝望的审判: 是你! 你这个从白骨堆里爬出来的魔鬼!天生的灾星! 你用恶毒的诅咒害了我的布兰!你夺走了他的眼睛!你毁了他的一生! 我恨你!我诅咒你!我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让你永坠地狱!万劫不复! 凯莱恩所有的对村庄的眷恋,所有因那块面包而升起的、对这个世界尚存一丝暖意的、脆弱得如同肥皂泡般的幻想,在这双淬毒的眼睛面前,瞬间“啪”地一声,彻底破灭、消散无踪!他感觉不到额角的痛,感觉不到身体的寒冷,感觉不到布兰拳脚留下的淤伤。只觉得灵魂深处那片刚刚被微光触及、试图萌发一点点绿意的冻土,被这仇恨的目光彻底碾碎、焚毁、化为一片比灰岩村最深的矿洞更死寂、更黑暗、更寒冷的虚无荒漠。连绝望的情绪,都已被冻结。 老托比顺着妻子那淬毒的目光,也看到了角落里的凯莱恩。他布满血丝、几乎瞪裂的眼眶里,只剩下纯粹的、想要将其撕成碎片的暴怒。“灾星!!”他嘶吼着,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凶兽,猛地冲过来,一脚用尽全力狠狠踹在凯莱恩蜷缩的身体上! 凯莱恩像一袋毫无重量的垃圾,被踹得翻滚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阶棱角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没有痛呼,甚至没有蜷缩。他只是仰面躺在冰冷的、混合着泥水和灰烬的地上,望着头顶那片铅灰色的、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幕。玛莎那双淬毒的、充满了无尽仇恨与毁灭**的眼睛,如同最深的烙印,清晰地、永恒地刻在了那片灰暗的天幕中央,成为他视野里唯一的存在,也是他未来世界里永恒的底色。 那点地窖里的微光,那根脆弱的细丝,彻底湮灭了。不是被风吹熄,不是被黑暗吞噬,而是被它曾试图温暖的对象,亲手用这世间最冰冷、最恶毒的仇恨,彻底浇灭、冻结、碾为齑粉!通往彻底麻木深渊的最后一道缝隙,在玛莎那淬毒目光的注视下,在老托比暴怒的踢踹中,轰然闭合,封死。从此,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永恒的、凝固的铅灰,和那双深深刻入灵魂的、淬毒的眼睛。善良与希望,连同最后一丝对人性的微弱期待,被彻底埋葬在深渊之底。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坚不可摧的冰原。 [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火花里逝去的温暖 第4章 烈火中的逝鸦 灰岩村的空气,从未如此粘稠而充满硫磺味。不是来自燃烧的棚屋,而是来自沸腾的恐惧、被煽动的愤怒,以及一种名为“净化”的集体狂热。布兰的烧伤,尤其是那可能失明的眼睛,像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点燃了村民心中积压已久的对“灾星”的恐惧。 “恶魔之子!”“烧死他!”“用圣火净化污秽!”……怒吼声在村中心的空地上汇聚成汹涌的浪潮。老托比抱着昏迷不醒、浑身缠着肮脏布条的布兰,站在人群最前方,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空地中央那个被粗麻绳死死捆绑在粗糙木桩上的瘦小身影。他的眼神里只有毁灭的**,仿佛烧死凯莱恩,就能烧掉布兰身上的伤痛。 凯莱恩被粗暴地拖拽到这里,绑上木桩。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他单薄的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痛楚,但这痛楚似乎被一层厚厚的冰壳隔绝着,无法深入。他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下巴和紧抿的、干裂的嘴唇。他没有任何挣扎,像一具早已失去生气的木偶,任由村民将潮湿的木柴堆砌在他的脚边。那潮湿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木头味道,混合着村民身上浓重的汗味和恐惧的酸气,钻入他的鼻腔。 他心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为什么? 他明明“看见”了灾难。他试图阻止布兰靠近危险。他用尽了当时所能做到的一切方式去“警告”——那失神的喃喃,那固执的目光,甚至承受了布兰的殴打,只希望他能离开那个角落。 他明明是在阻止灾难,为什么成了带来灾难的诅咒者? 这个巨大的、荒谬的悖论,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早已麻木的心湖里徒劳地搅动,却无法掀起任何波澜,只有更深的、冰冷的困惑和一种近乎荒诞的疲惫。他感觉不到委屈,感觉不到冤枉,只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善意是诅咒,警告是灾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麻木的冰层之下,那点因玛莎的面包而残留的微末火星,早已被玛莎淬毒的目光彻底冻结、碾碎。 人群的边缘,铁匠霍克家七岁的小儿子托米,被母亲紧紧拽着手。他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大眼睛好奇地眨巴着,看着木桩上那个被绑着的、低着头的“乌鸦哥哥”。他记得这个哥哥总是很安静,躲在阴影里,不像布兰哥哥那样会大声笑闹欺负人。他扯了扯母亲的衣角,声音稚嫩而清晰,在一片愤怒的声浪中显得格格不入: “妈妈,乌鸦哥哥为什么被绑起来了?他做错事了吗?要玩火吗?火很烫的,布兰哥哥就被烫哭了。” 托米的母亲脸色瞬间煞白,惊恐地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力道大得让托米痛呼出声。“闭嘴!小孩子懂什么!”她厉声呵斥,眼神慌乱地扫视四周,生怕儿子的童言引来灾祸,“那是恶魔!是害了布兰哥哥的恶魔!烧死他是为了大家好!再乱说小心恶魔晚上来找你!”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却充满恐惧,恐惧孩子的无知引起噩梦的注意 就在这时,人群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玛莎走了出来。她不再是那个在寒夜里佝偻着背、偷偷塞给他温热面包的影子。她也不再是那个在火场边缘绝望哭嚎、撕心裂肺的母亲。此刻的玛莎,像一具被仇恨和绝望彻底重塑的躯壳。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布兰伤口脓血和黑灰的旧衣,头发凌乱如枯草,脸上泪痕干涸,混合着污垢,形成一道道沟壑。但她的背,却挺得异样的直,带着一种病态的、近乎癫狂的僵硬。她的眼睛,浑浊不再,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又被最纯粹的毁灭**填满的空洞与炽热。那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像两道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木桩上的凯莱恩身上。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用浸了松脂的破布缠绕而成的简易火把。火把顶端跳跃着橘黄色的火焰,映照着她扭曲的面容,忽明忽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复仇女神。 老托比看到妻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更深的暴怒取代。他将一支点燃的火把塞到玛莎另一只空着的手中。“玛莎!为了布兰!为了村子!烧死这个恶魔!”他嘶吼着,声音因激动而破音。 玛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握着火把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扭曲。火焰的光芒在她空洞的眼中跳跃,却无法照亮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她看着凯莱恩,看着他那低垂的头颅,看着他那被麻绳勒出红痕的、细瘦的胳膊。一瞬间,寒夜里他捧着面包时那双困惑又带着一丝微光的眼睛,额角那道她曾用悲悯目光拂过的旧疤……这些画面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疯狂的大脑! “啊——!”玛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叫,那声音里包含着丧子之痛的绝望、对自身过往善意的极端否定、以及对眼前这个“灾源”最深的憎恨!这尖叫像一把利刃,撕裂了嘈杂,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静。 “是你!”玛莎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掷向凯莱恩,“是你这个从白骨堆里爬出来的恶魔!是你吸干了守护你那个女人的精血还不够!是你用恶毒的诅咒引来了地狱的火焰!烧了我的布兰!烧了他的眼睛!”她一步步走向柴堆,脚步踉跄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手中的火把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火星四溅。 “我瞎了眼!我竟然……我竟然可怜过你!我竟然给过你吃的!”她狂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我厌弃,“那点面包……那点善意……全都喂给了你这头披着人皮的恶鬼!我恨!我恨我自己!我更恨你!!” 她停在柴堆边缘,距离凯莱恩只有几步之遥。她死死盯着他,那淬毒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烧死你!用最烈的火!烧干净你的骨头!烧散你的魂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给我的布兰偿命!”她的声音因极致的仇恨而嘶哑破裂,如同夜枭的哀嚎。 凯莱恩在玛莎那淬毒的诅咒和刺耳的尖叫中,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凌乱的黑发下,露出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额角那道旧疤和布兰殴打留下的青紫在火光下清晰可见。他幽深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的麻木,而是……一片茫然无措的荒原。 他看到了玛莎。看到了她眼中那毁天灭地的仇恨,看到了她脸上交织的痛苦与疯狂,看到了她手中那支跳跃的、象征着终结的火焰。 茫然。 为什么她这么恨我? 我只是……想让他离开那个角落……我只是不想看到他被火烧……就像……就像不想看到那只小羊摔死……不想看到雷德老人摔下 我明明是想救人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是在诅咒? 为什么我看到的灾难,尽管我尽力阻止却都会发生?为什么我的存在,就是错误? 如果……如果我当时没有出生在那堆白骨里……如果我没有“看见”的能力……是不是……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布兰不会受伤,玛莎不会这么痛苦,我……也不会被绑在这里……等着被烧死? 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根本性质疑,像冰冷的潮水,第一次如此汹涌地冲垮了麻木的堤坝,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不到绳索的勒痛,感觉不到脚下潮湿木柴的冰冷,感觉不到火焰逼近的热浪。他只感觉到一种彻骨的、无边的茫然和一种……奇异的、解脱般的疲惫。或许,被烧掉,也是一种结束?结束这无尽的、被误解、被憎恨、被当作灾厄的轮回? 玛莎看着凯莱恩抬起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死寂的、毫无反抗的茫然,最后的理智彻底崩断! “去死吧!恶魔!”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凄厉的诅咒,同时将手中那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狠狠地、带着她所有的痛苦、仇恨与绝望,掷向了凯莱恩脚下堆砌的、浸透了松脂的潮湿木柴堆! 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贪婪的毒蛇,瞬间舔舐上油脂丰富的木柴!潮湿的部分发出“滋滋”的悲鸣,腾起浓烈的白烟,但干燥的部分立刻被点燃!火苗“呼啦”一声腾起,迅速蔓延,贪婪地吞噬着堆砌的柴薪!浓烟裹挟着热浪,开始向上翻卷,将凯莱恩单薄的身影笼罩其中! “烧死他!”“净化污秽!”村民的怒吼再次爆发,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和解脱。 凯莱恩站在迅速升腾的火焰与浓烟中,呛人的烟雾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透过朦胧的泪眼和扭曲的热浪,他最后看到的,是玛莎那张在火光映照下、因仇恨和一种扭曲的快意而彻底扭曲的脸。那双淬毒的眼睛,在火焰的背景中,如同深渊的入口。 原来……这就是终结的感觉…… 好冷…… 比灰岩村的冬天……还要冷…… 火焰,终于彻底吞噬了他的脚踝,灼热的剧痛第一次穿透了麻木的冰层,真实地烙印在他的感知上。然而,比火焰更灼人的,是玛莎眼中那永不熄灭的、淬毒的恨意。在这恨意的注视下,在那茫然无解的疑问中,在孩童托米被母亲强行捂住眼睛的呜咽声里,凯莱恩·雷文,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他的,是烈焰的净化,还是更深的地狱?麻木的冰原在烈焰下是融化,还是被锻造成更坚硬的绝望?答案,只有那跳跃的、无情的火焰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