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容》 第1章 第 1 章 白昼 只记得那日天很沉,黑色吞了半个世界。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可惜我没带雨伞,只带了烟。其实没有伞也没关系,我死了能造福一家子人。 一个巷子,路边杂草丛生,没有监控,墙都是凉的。我就蹲在那抽烟,靠着墙、望着天。 约架那人还没来,百无聊赖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好像在很久之前吧,但现在我还没有习惯烟味,太呛了。 曾经打过我的人嘴里都经常叼着烟,有时不止一根。慢慢的我也学着、挨揍次数确实少了。 天中,有一块很黑,可能是云,或许不是,而是我怨气堆积起来,融入夜色深处要溢出来了。 口袋里的那张纸条又被我翻出来了了——“南门三道路巷子口,不来是孙子。” 落款是个叫“迟悯”的名字。 我不认识他,在学校也没碰过面,怕找错人,我还特意去看了那人的作业本对比了字迹…… 我,万辜,虽然不是个好学生,但我是个好人!无缘由打架、无恩怨伤人的事我从不干。 这架,我应了,我就是有骨气。我没来,就是吃瘪。 我在这巷子口蹲了有二十分钟,耍帅的姿势不知道换不了多少个,那个叫迟悯的人还没来。 我讨厌迟到的事物,包括他的名字,令人厌恶。 周围暗了,路边灯终于亮了,在我准备走时,迟来的脚步声突然在耳畔想起。 这人走路没声,到身后时我才听见。我没见过他,心告诉我这是迟悯。 迟悯站在一堆纸箱子旁边,手上挂着把伞,他没看我,许是在找哪块干净,好放伞。 完事看向我,眼中没有害怕、没有紧张,他道:“万辜。” 我也回了句,“迟悯。” 我朝他走过去,他没动,等我走到跟前,才动了动眸子。 离得近了,我才看清他那双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戾气横生的倒影。 我不认为打架要说多少闲话,曾经被打时,我听见很多人在骂我、笑话我,我讨厌被那样对待,但我更讨厌把自己承受过得事物压到别人身上,让别人尝尝我当时的滋味。 这么做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是个男人就要点骨气。 正因为我不需要谁来关心我,所以万辜的“辜”和骨气的“骨”发音如此相似。 遍地杂草,多我一个又如何。我倒下去,它们会接住我。 当他的拳头砸在我脸上时,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始。 拳头打在皮肉上,骨头砸在骨头上。 疼痛成了唯一的知觉,又是唯一能连接彼此的道具,我的痛来自他,同样的,他的来源于我。 最后,下雨了。 我没输,他也没输。 两人都挂了彩,像狗一样从泥泞里站起身。汗水、雨水、血水混合着,糊了满脸,狼狈不堪。 抬眸时,我跌进他眼底那片燃烧的冰湖。没有憎恨、没有恐惧,是我看不懂的情感。 我突然感觉,迟悯是树,我也是树。只是我枯了,他也快了。不怪我,是曾经依赖的土壤突然变成了充满恶意的养料。 彷徨间,我听见他问我“为什么”。 我不确定他指的哪方面,人气急了什么都说得出来,“看你不爽,行了吗?” 他喘着气说行,随后视线绕过我,“你打的很没意思,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关你屁事。” 他问我:“你很想死?” 我其实想说,他的评价我很不好受。我的每一拳每一脚都是继承曾经的苦痛之上。 不是想死, 而是更因为想活才这样打, 因为曾经吃过这些痛苦,所以了解在哪下手更痛。因为我不想死,所以别无他法,只有这样才能少挨打。 但是这么说会显得我懦弱,所以我怼他,“你打的就好了?全靠你劲大你知道不?”这是真的,疼死了。“你要是力气再小点,你爹我早把你打的叫爸爸!” “你多大?”这小子突然问。 雨下大了,我找了个有屋檐可落脚的地儿,边走边问:“问这个干嘛?” 这人也往我这走,“你多少岁?” “17岁,怎的?没见过……哎!屁大点地你还和我挤!你他妈不是有伞吗?” 他没理我后半句,“我比你大一岁。” “然后呢?谁稀罕知道?”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他撇了我一眼道:“我比你大,哪有儿子给爸当爹的?” “……”沉默半晌,“迟悯你是不是有病?先是找我约架,后嘲讽我打架,又和我抢位置,你伞不在那吗!实在不行你去校北门那边的巷子!那边每个巷子都有垃圾桶,上面都有遮篷!要不是我脾气好,你想想打完架谁忍住不再揍你?” 话落,他看着我说:“我伞在那,你帮我拿,我就不和你挤。” 我去了,雨点打在衣服上不太好受,我不喜欢这种黏腻的感觉。 支起那把黑色的伞,走回去,他又不动,我刚想开口骂他,他却问:“你故意的吗?” 声音太轻了,落在心上,还没有雨点重。“什么?” 迟悯伸出手,手心里有张皱巴巴的纸条——没爹的杂种。 纸的末端,是我的名字。 这不是我写的,但字迹是我的。 一瞬间我有点失声,也有点失神。 在说出“不是我写的”时,他已经背着风雨走了,伞握在我手中。 他听见了,但他也不信我。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沉了下去,黑暗包裹住这片土地,也包裹住我。 落日没有褪去,只是映在我的脸上。 最终拖着同样的身体往家走。 推开门,烟草的味道扑上来,正了正身子,跨过门槛。那顶快坏了的灯发出昏黄的光,光下,父亲坐在椅子上,身旁是几瓶空酒瓶,他随手抄起一瓶,扔向我这。 今天发生的事让我有点头晕,忘记躲了。血流过脸颊,忘记了疼痛,先闻到了血腥味。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又跟人打架了?”他喝酒了,语气散漫。 他喝酒了,我好怕…我没吭声,低着头想走。 “站住!”他猛地拔高声音,带着酒气呵斥道:“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养你不如养条狗!老子迟早给你挂个链子!你他奶的吃屎去吧!” “狗还知道看家护院摇尾巴呢!你呢?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他妈就知道给老子在外面丢人现眼?妈的老子打死你这狗东西!看看你还惹不惹事!” 我又被扔在墙上,疼痛是钻心的。 “说话啊!哑巴了?” 屈辱和愤怒在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心脏。但最终,我只是死死咬着牙。 “废物!”他见我不吭声,生气了。 扬起手往我脸上招呼。 “啪!” 拳头,脚踹,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咒骂,像雨点一样落下来。 我蜷缩在墙角,用胳膊护住头,怀里揣着把黑色的伞。 身体的疼痛叠加在一起,反而变得有些麻木。 狗挨打了会夹着尾巴做人,但我万辜不会,只是被打痛了想找个地方缩缩。 我没有怕,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歇息。 我也不怂,打我的人是我爸,我能怎么办? 他打累了,我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回到了阴暗的房间里。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折叠床和一个塞满杂物的纸箱。 我连衣服都懒得脱,把自己摔在床上。 黑暗中,身体的每一处疼痛都变得格外清晰。 迟悯留下的伤,父亲留下的伤,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最终在我的皮肤上合为一体。 我想哭,我好恨,可是累大于一切。 夜间,奇形怪状的东西在敲门,曾经不堪的过往透过窗子在窥视我的梦,噩梦在我身边周转。 我早就知道了,梦碎了,往事害怕的东西钻了空子。 他们还活着,都活着,我却死了。 就算过去的事扒开我的眼睛,只要那事没完,我就不会主动想起。 他们的冷言冷语是比刀锋利的,而我是块海绵,最容易被抹黑的那种。 身上实在疼的受不住,睡了一会又醒了,才凌晨三点。 起来洗了个澡,再把床单被子挂阳台上晒,衣服也洗了,好像没什么要做的事了。 借着晨光摸了支笔,在纸上写字。 想了好久,一看,也就写了“迟悯”二子。 五点多了,天空明朗,气温尚寒,下楼转转。城北人很多,西北角又有几栋小区楼。 周乱平常醒的就很早,没事总往这溜达,他个子高,挺注目的。 “周乱!”我喊他,他走过来了。 “万辜!起那么早啊!”他个子比我高些,托腮一副很高明的样子看着我。 我撩起额前碎发,痞里痞气,“怎的?看出什么了?” “我滴个乖乖呀…”我很少听到周乱感叹,特新奇,尤其是说话时的语气,“你这…昨晚上哪去了?一晚上没睡?你爸妈又打你了?早说了让你来哥哥家睡…你这……” 我捂住了他的嘴,周乱这人只要开口就停不下来,“好了好了,我昨晚没去哪,睡觉了,我爸妈没打我,自己摔的。” “你当我傻子?怎么摔的能摔成这样?这是摔了多少下啊…你别捂我嘴成吗?我在关……” “不成。” 我没有觉得周乱烦,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只是我不想承认我需要被关心。 过一会我放下了手,他问:“饿不饿?还吃馄饨吗?” “好。” 晴飞早餐——这附近我去过次数最多的早餐店。 推开玻璃门,风铃摇的更悦。 周乱和店长很熟,店里人很多,它招着手喊:“秦姨!” 有个坐在的老大爷乐呵呵地看着周乱,“小秦她今天没来,她儿子来帮忙的。” 周乱这人自来熟又喜欢热闹,和老大爷聊了几轮,让我先找位置坐着,他去看看店长儿子长什么样。 这家店在我很小时就开了,中间店面装修了几次,从未变的是每个桌子上都印着只鸟,附赠“从今日飞翔”一句。 周乱交友失败早早回来了,表情很怪,“万辜!”他声音很小,落座我对面。 “人家不理你?” 周乱点了下头,皱着眉道:“秦姨儿子身上伤也不少……” 他又开始喋喋不休心疼别人了。 抬头时正好对上店长儿子的视线,眼神比周乱说的还要可怜,他身上的伤又多了。 ——是迟悯。 我不由得愣住了。 他目光不从我身上落下,端碗的手很稳。 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寒暄一点也不会,张口就说那件事吗?不太好吧,尤其是在这种场合。 他不说话,但他心底是想的。 馄饨上桌时,低头见他手臂上有几块创口贴,不是我打的。我的手覆在上面,“疼吗?”声音太小了,就同石子投入汪洋,碧波不起。 迟悯面色古怪,那双被冷水浇过的眸子里,火光又燃起来了。 昨日潮汐的汹涌又爬上来了。 迟悯走后,周乱打趣我,说我耍流氓。 没有吧,我没有这种想法。 起得早,但赖的晚。 “万辜。”周乱唤我。 碗里的馄饨出完了,喝两口汤问他:“干嘛?” “我们迟到了!”周乱生物钟很准,这是第一次迟到。 最后我俩结了账,跑的很快,风景一路后退。 城北人多,校也多。而城南城北的中心是一所最出名的学校,两方孩子从小就被灌输‘要考到那’的思想。但往往三栋三十层的楼出一个能圆梦的才子概率都很小。 那所梦校的旁边是医院,据说里面的医生包治百病,前提是有钱。 这座城的道路都是以那两栋建筑为中心的。 我上的学校只是城北众多垫底高中里的一所混子多,打架都是家常便饭,被打才是耻辱。 “报告…”这句是周乱说的,身高优势,他比我跑的快。 赶上时,和周乱一起被罚了站。我本来真打算去站,却被周乱一把拽位置上了。 “周乱你干嘛?”我压着声音问他。他笑的坦荡,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认知,“你傻啊,让你站你真站?” 老师看了看我们,什么都没说。他讲课就没几个听,游戏击杀音效逐渐掩盖了他的声音。 我发现,斜前方,隔着两排的位置,靠墙的那个座位是空的。昨天才发现是迟悯的。许是目光停留太久,周乱开口,“我刚刚就想问了,你和那人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 “你是不是和他打架了?” 周乱是我高中以来唯一的朋友,他知道我初中的事,我也愿意对他说实话,不瞒他。 “可是我打的没那么重。”脑海里浮现今早迟悯多出的伤。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来。 “我信你,”周乱说:“毕竟咱们万辜那么傻,怎么可能会写这种话。” “你骂我干嘛?” 他不承认。 “迟悯家住哪?”我问。 周乱曲解我的意思,“干嘛?要去欺负人家?好像在城南吧,挺远的,也不知道来城北上学干啥。” “他妈妈不是在城北吗?” “听人说这母子俩关系不好,不住在一起了。这什么仇什么怨啊,迟悯这人也可怜,挺乖一小孩,差点被饿死!就桌上那字你知道不,之前是‘蓝天是鸟的庇护’,迟悯写的,字特秀气。但二次翻修时第一次拆的就是这个。”他顿了顿,“我想起来了,他初中就在城北念的,估计是两边都有家。还和你一个学校呢,记不记得?” “不记得,没印象,我初中不是在挨打就是要被打,哪有时间在意这个?” “小万乖乖,我不该提你伤心事,不要怪哥哥!”周乱说着又往我身上蹭。 “我没有生气。”这是真的,我干嘛要生周乱的气?他做错了什么,只是我有点不甘心。“你继续说。” “我对他也没印象,经常请假。” “你觉得店长怎么样?”我问。 他愣了愣,“嗯……传言我从来不信,听听的了,除非事件的主角亲自承认。只是认识的人多了,一些消息是不可避免的,听着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认识人好麻烦啊……” 周乱赞同道:“确实,多听无害,只要别因为三言两语改变自己原本的立场就行,一些事情,总得有人画上句号。”他似是感慨,“从前有个人让我对自己好一点,没办法了……” 从周乱嘴里说出来的人千奇百怪,从没有我认识的。 话绕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他问我:“你要去见他?” 没说话,我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这本在心里存了很久了,这几天有时间就在想剧情,剧情罗列的差不多了,很短的文,我自认为以我的脑子想不了多少剧情的…十万字左右就完结 关于《病容》没确认谁一定是攻谁一定是受,自娱自乐好不好,只要有爱,磕谁右位都行,以万辜和迟悯的性格,谁上谁下都不重要,彼此喜欢就行。其实是我决定不了谁攻谁受所以才填的互攻 救赎文,他们是彼此的依赖,没有对方会死的,所以别拆官配就行。 晴飞早餐名字是我乱想的 暑假了我一定好好更!! 记录一下2025.6.23和虫子大战输了 虫子咬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白昼 第2章 第 2 章 雨天 “你知道他家地址吗?”我趴在桌子上看着周乱。 身旁人狐疑的看着我,“不是去打架的?”语气里的不信任要溢出来了。 “绝对不是!”我敢保证我的眼神格外真诚。他皱了皱眉,“果真?” “果真!” 周乱张唇那刻,我以为他要说了,但他却只是轻飘飘的吐出四个字“不知道呢。” 我原本膨胀的心脏瞬间被人戳破了,转身,头埋在手臂间,闷了句:“哦……”,我不想骂他,也没打算那么做。事实上我还有点负罪感,毕竟这招对周乱百试百灵。 周乱立刻推搡我,嘴里话不停,“哎,万辜你这小孩跟哥哥赌什么气啊,哥开玩笑的,我帮你问还不成吗?别伤心哦,乖点,别不理我啊。” 听他这哄小孩的语气,我有点憋不住笑,“真的?” “真的!” 周乱办事我放心,他说话最可信。 正午时,天还是雾蒙蒙的,这几天天气不好,时不时能闷出点雨露。 “万辜!”大老远就听见周乱唤我,很高兴的点样子,嘴角要翘到天上了。“找到咯!” 他伸出手,手心中是一张纸,被叠得很板正。我伸出手时,他又收回。另一只空着的递来一张纸。 上面无非是几点必须遵守的规则,比如不许打架,不许受伤之类的。我在空白处签了名。 周乱拿着纸仔细端详,嫌弃着我的字,“你这…让哥哥很难办啊,谁能看得懂啊。” “我啊。”周乱挺莫名其妙的,我要是看不懂我怎么写?不过谦虚点总没坏处,“是潇洒了点。” “太张扬了吧!这一横怎么要飞天上去了!” “哪有那么夸张?你知不知道我字迹班里排第一?” “什么榜?倒一啊?” 周乱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字迹最好看榜第一啊。” “谁排的?” “我啊。” “好吧,万辜你赢了。” 和他说了那么多废话,我有点急了,“地址呢?给我啊。” 此刻,那张纸条终于落在手上,我怕风雨吹跑它,紧紧握在手中。周乱调侃着,“别迷路啊,我可没去过城南。” “怎么可能!我没那么傻。”展开纸条,上面用黑笔写着——城南五巷院二号楼。 “周乱,我下午不来了。” “啊?那么着急?” “嗯。” 打车,坐车,换车。看了眼手机,已经下午三点了,南北走费时费钱。 窗外场景高速倒退,最后从高楼大厦变成最高只有五层的居民楼。 手机震了一下,是周乱,这人发消息一句一句发,打字速度异常快,每个几分钟催我一次。 [周乱]:到了没? [周乱]:去城南怎么那么远? [周乱]:你走过去的啊? [周乱]:你怎么不回我?真走过去的? [周乱]:你没钱和哥哥说啊,哥帮你付。 [周乱]:走过去不累啊? [周乱]:你这样,到晚上也到不了的。 我编辑一条消息的时间,周乱已经可以轰炸我了。 [我]:快到了。有点远。不是。我有钱。我没有走。没到晚上。 [周乱]:那你坐啥去的? [我]:打车。 [周乱]:地铁呢? [我]:不会。 周乱回了我六个点,手机自动熄灭了。 车减速了,我付了钱。下车后,眼前陌生的一切令我迷茫,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 我低头看着纸条,问道司机,“请问,这是城南五巷院吗?” 司机点了点头并且很好心的问我,“你要去哪啊?” 我又报了五巷院的位置。到了才发现,那里比我家破败些,墙皮一触就碎。 到了二号楼,心里还在琢磨迟悯家在哪。在楼道口,黑暗中有一点红光,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迟悯垂梅眸,靠着墙,他在抽烟。 他没抬头,指尖夹着烟,嘴里吐出烟雾。 这样抽其实挺呛的,烟都进鼻子里了。 “万辜。”他唤我。 “迟悯。”我道。他抬眸时,我把那把黑色的伞递给了他,他没接,我又晃了晃手。 “算了吧,过会要下雨了。”指尖的烟终于落在地上,他抬脚,踩灭。“你找我什么事?” “那张纸条,不是我写的。” 他“嗯”了声,但他心底是不信的。 “真的,我没骗你。” “嗯,还有吗?” 我想了想,突然开口:“我要回去了,你可以帮我打车吗?我不会。” 我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他不同意我还可以去找周乱。但他却说:“手机拿来。” 手机解了锁,递给了他。我站在他对面看着他在小小的屏幕上一通点,最终还给了我。 “谢谢。”我说。 过了一会,车来了,我也走了。 路上,周乱又开始消息轰炸。 [周乱]:为什么不回我? [周乱]:万辜你真被拐了?哥来救你了。 [周乱]:你回话啊! …… [我]:回你什么?没有,不用。 [周乱]:我上面给你发消息你没看见?你回来了吗?吓死我了你! 他破天荒的发了一段长句。 [我]:没有啊,卡了吧。回来了。别死。 [周乱]:你网上发言好无情!老班请假了,晚一教导主任替上的,贼凶的那个,不给请假,班里那几个网吧常客全被逮回来了!现在在挨骂!被他逮着了都得倒霉! [周乱]:你作业写没?没先完哥哥帮你补点,字迹模仿不出来哦。 [周乱]:对了,一班有个代写,字模仿贼像,我帮你找他。 我把刚刚打出来的字一个一个撤回。[我]:迟悯怎么办?要我回去吗? [周乱]:班群里应该有我们的电话号码,我去找找。 我回了句“好”,退出了与周乱的聊天页面,最新的对话框是个新加的好友,名字很晃眼,叫“迟悯”。 添加时间是二十分钟前,大概是我让迟悯帮我打车的时候,没想太多,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拨通了,我说:“迟悯。” “怎么了?” 我把手机放在耳边,尽可能小声的问:“你有时间吗?可以来学校吗?” 迟悯反问我“怎么了。” “今晚教导主任来上晚自习,你很少来学校应该不知道,他很凶的。这次不给请假,被他呆着不仅会被骂的,你方便来学校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很委婉很友好。 电话那头的人应了声,“不方便呢,你能回来接我吗?” “啊?”已经差不多要到城中的了,现在回去不太现实。 那人笑了,“开玩笑的,这就来。” 我察觉他要挂电话,“等一下!” “怎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加的好友。”我问他,过了几秒才得到回复,“不久,就在你手机在我手上那会。” 他没有蠢到骗我,挺坦诚的。我也附和着干笑两声,“为什么?” “等你下次来找我时,可以提前说一声。” 我懵了,不知道说什么,挂了电话。 几乎是同时,周乱发来了一条寻找失败的消息,我回他:不用找了。说过了。 一路颠簸,到了学校,刚好赶上晚一上课铃。 后面站着两排人,其中还有周乱。周乱这人很少吃瘪,这是第二次。我憋着笑,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笑,笑了会被打。 迟悯到的比我早,坐在位置上,一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在他家楼下那会光线太暗,没发现他眼睛很红很肿,像哭过很久,但比平常冷脸时好看多了。 他说错了,回来时没下雨。路过他桌边时,我把那把黑色的伞放在他桌子上。 我位子在最后一排,周乱站的位置离这不远,他往我这边挪了挪,我也把椅子往后倾斜了点,问他:“咋回事啊?” “上课玩手机被抓到了。”他压着声音,话里话外带着笑意。 教导主任终于进来了,表情特扭曲,一副咬牙切齿、恨屎不成金样。 他突然说要查作业,后方不止周乱一个人笑出来声。 我忘记和迟悯说了! 最后,一个班只有零散几个人坐在位置上,我和迟悯一前一后领了罚。这老师打人异常的疼,第一下时手心就麻了。 他还会刻意停顿一会,等到麻木的疼痛蔓延上来,第二下才落下。 人都挨个罚过,又要每人写3000字检讨,两人成一对,互相监督,完事拍视频把检讨念出来发在班级群里。以成绩排名把班里的人平分两半,正一对倒一,正二对倒二……我正好对上迟悯。 我不愿意。没有嫌弃他的意思,只是我和他的关系闹的太尴尬、处境有些僵。我甚至不能模糊猜定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人。 迟悯太难懂了,他不说话,我也不说。 周乱很适合搞人际关系,他做事大大咧咧又很照顾我,我从没有想过磨练自己的说话艺术,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不需要那玩意,可到真正需要时又只能懊悔。 我想让周乱来帮我说话,好像什么时候,我开始依赖他了。就如亲兄弟般。 迟悯走过来了,嘴角上扬,心情颇好的样子。 “怎么?不愿意吗?”他问我。 是不愿意,还没张嘴他又连着说,语气透着可怜和委屈,嘴角又垂下来了,“可我经常请假,班里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城南,这么多人我也只认识你,你不愿意估计也没……”他叹了口气,这语调加上通红的眼睛,还以为我欺负他了。“算了,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要怪就怪我不知道作业…也没人愿意和我说。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突然感觉这人说话挺保守的,断了人后路又说自己多可怜,没有强迫但让人不好意思拒绝。我想拒绝的,但又想到班里人已经分完了,教导主任也不一定会同意换人,就应了下来。“没有不愿意。” 迟悯这人说话没他打架时痛快,我不想和他说话。 窗外,云压天、天碰太阳,终于挤出几滴雨,落在地上激起沙,糊的草眯起眼。树叶与树叶点了点,晶莹一粒从叶片坠落于下一片。 雨下大了。划过天际的鸟被打湿了羽翼,坠落时伤了翅膀,在窗边落脚。开窗时带着雨。 小鸟被我捧在手心里,我碰了碰周乱的胳膊,“怎么办?” 许是周乱这几天没从我这捞到点好事,又被收了手机,很恶劣的说:“你叫我哥哥,我帮你想办法。” “你求求我。” “你这小孩怎么那么不乖?”周乱眉头皱的很深。 我也照着他的语气,“你求不求?” 这人估计是傻了,干巴巴的说了句:“求你了。” 还没等我开口,迟悯那人莫名其妙的凑了上来,“小鸟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迟悯这人挺稳重的,应该不像是那种突然玩心大发会突然掐死鸟的。我捧着小鸟,很小心的递给他。他接过这小小的生命,看的很认真,最多就是用手指轻轻拨弄一下,小鸟也很乖,怎么弄也不动。 周乱这时凑过来,“你‘哥哥’还没叫啊。”“这鸟一动不动会不会死了?” 我瞪着他,“屁,你别乌鸦嘴!”再抬头又对上迟悯阴沉的视线。 “怎么了?”我问迟悯,语气有些着急:“死了吗?” 迟悯人挺装的,眼神迅速变得温柔,“没有哦。” 听到这话我送了口气,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卧槽!死猪头把这事发班级群里了。”我的心收紧了,被吓的很痛。 爸妈虽然不管我,也都不在班级群里,但我亲哥在,他会把这事和爸妈说,而他们知道了,会打我的。 我好怕。 向迟悯道谢、再把小鸟拜托周乱照顾几天。我趴在桌子上,头埋在手臂间,没再说话。 我好累。 那天回家路上,垂着头的不止小草。 刚推开门,酒瓶子砸向我的头。这次没有昨天好运,额头被玻璃砸伤,瓶内没喝完的酒粘着血水流了下来。 他们不会担心砸错了人,因为这个时候抬脚进门的,只有我。 疼痛漫遍身体,我好像在发抖。 还没缓过来,一只有力的手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拽进屋内。屋里比外边温暖,但最先感知的不是温度,而是恐惧。 那只手把我扔出,我摔在地上,头磕在桌边,桌上的酒倒了,全流在我身上。血里有、伤里有、眼里也有,辣的我呛出了眼泪。 头好昏啊。两只不同力度的脚踹在我身上,带着昨日的伤一起痛。一只脚离开了,有条皮带抽在我身上,脸、又辣又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但我没有死。像根草一样,被火烧也烧不死。 进门不到十分钟,我渐渐失去了感知,这是我承受苦难耗时最少的一次。 终于有了点感知,但我的眼睛睁不开,其他身体部位也好痛。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注入在左手中,我在挂水啊。 我好痛啊,我居然没有死。为什么打我的是我爸妈呢?我好恨啊,但我不能恨他们,为什么啊?我在想。好像是因为哥哥最后摸着我的头让我乖点。 我想和哥哥说我很乖,我想哭,我想让他们也乖点。可他不回家,我也联系不到他。 我又哭了,液体浸没干涩的眼眶,眼睛刺痛,脸庞带着温暖,有人很温柔的在帮我擦眼泪。 我想知道他是谁,一开口却是沙哑的抽泣。我又不敢出声了,我怕他嫌弃我走了。但闭上嘴好像也没什么用。 可那人没走,他在摸我的脸,动作很轻,手上有茧,手心冰凉,但在我的心里是温暖的。 他的指尖顿住了。唇瓣贴上从未有过的柔软——那个人的嘴唇贴上了我的。我这么烂,居然还有人愿意亲我,想到这,我哭的更厉害了。 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把对方惊动了,他的指腹抹掉我的眼泪,却没能止住泪水的决堤。 意识又模糊了,昏迷前,有一点湿润坠落后吻了吻我的脸颊,我的脸已经没知觉了,可那滴泪尽穿透皮肤刺向难以跳动的心脏,又或许触碰在因发烧而滚烫的皮肤时就蒸发了。从前听过“热泪盈眶”这个词,从而一直相信人的泪水都是热的,可那滴泪落下时,如此薄凉。 我的□□在这,可神志早已背叛躯体,在黑漆漆的一片中,出现了一张空白的纸业,它又开始写了。几句简短的话,却回顾了我这一生。 小时,哥哥,上学、玩,一起。初中,被造谣,被打,保护。高中,被打,不乖,周乱,复次,迟悯。 这像是从前看过小说中的“走马灯”,离开这我就要走了。 忘记了初中那简短的“保护”是什么意思了,或许是那段时间一直被打的缘故。 三个时间段,三个人。小时候一起上下学、一起推开家门的哥哥已经走了。 周乱会不会离开我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想起刚认识他那会,我和周乱说:我没有爸妈,没有哥哥,因为他们都不爱我,不想当我的亲人。周乱说从此以后他当我哥哥。他真的这么做了,坚持了好久。 迟悯呢……? 如果我死了,那这张纸会不会在这时就绝笔。我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没有可容纳我的棺材和不嫌弃我的目的,心中的短句末尾早已画上句号。 醒来时,我看见周乱了,他坐在对面病床上。 他状态很不好,黑眼圈陪他度过了几个深夜,血丝渐渐慢上眼白。 我睡了多久、那个人是你吗、你怎么来了这些话都没说出口。“哥哥”,声音难听的像有人扯着我的嗓子,这却已经尽了我偌大的力气。 窗帘拉着,昏暗包裹着这个世界。 他颤了一下,我偏头时看见病床边桌子上有一束花。 周乱看着我,眼泪欲掉不掉,像冷天气里爬上玻璃的薄冰,“我看见山樱草了……” 城北不长山樱草,这个时候有没有。 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