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重现》 第72章 路青怜是名拉风的女子 总不能是我。 张述桐在心里默念。 多数情况下,他不跟顾秋绵一般见识,于是就不开口了。 俗话说人逢喜事爽,顾秋绵现在就很……反正精神头是比之前好了些。 张述桐把棒棒糖含在嘴里,觉得这次拉上老宋,拉上顾秋绵,拉上三个死党,一场戏总算没白演。 事实证明他高估了周子衡的心理素质,但凡事还是稳妥点为好。 剩下的事就不是张述桐能参与的了—— 老宋二话不说给警察打了电话,而非校领导。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这时候校领导的立场恰恰与他们相反,张述桐一方希望把事情闹大,校领导却希望大事化小、把影响压在校内。 等对方一来,这事究竟要往什么方向走就难说了,而老宋身为这个团体中的一员,当然要“守规矩”才对。 但老宋要是守规矩就不是宋南山了。 他果然选择报警,但张述桐不想让老宋难做,他还想看到老宋升职呢,万一被穿小鞋了怎么办,便把自己的手机递上去,拨了熊警官的电话,这样就算校领导事后问责,也可以说学生不懂事。 老宋原本沉着脸的,被张述桐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动得不轻,但男人之间表达感动无需花言巧语,拍拍肩膀足够。 张述桐便趁机问有机会能不能拿您的爱车练练手,我想学车,宋南山噎了一下,说你小子不看看现在什么场合。 好吧,还是正事要紧。 电话很快接通,老宋自报身份,张口就拿顾老板的名义施压,说两人已经通过电话,我这里有个学生,他家里疑似参与了对顾家的报复,证据确凿,还有录音…… 警察那边也算爽快,不久后宋南山挂了电话,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又拉着周子衡去跟年级主任汇报了。 顾秋绵这次也跟着,某种意义上,在校领导面前,她说的话比宋南山有份量。 张述桐才松了口气,找个地方坐下。 周子衡的冷静也只是相比于同龄人,估计等他上了警车,什么话都会乖乖吐出来。 接下来无非是等。 张述桐决定跟亲友团汇报一声,他一边想事情一边进了教室,闹腾腾的班里瞬间安静下来,他动作一顿,才意识到今非昔比。 自己现在可是“大恶人”。 无数只眼睛盯着他、都屏住呼吸,他含着棒棒糖,淡淡说已经解决了,别盯着我看,看课本。 真有不少人下意识低下头去,班长朝他投来感激的眼神,张述桐觉得很莫名其妙。 离大课间结束还差一会,其实没有继续自习的必要,老宋本该过来解除戒严的,可他忘了。 张述桐也不是多事的人,只是回到位置上。 四人的小会再次召开,参会地点变成了他周围。 张述桐向里挪了挪,坐在顾秋绵位置上,把自己的板凳留给杜康,清逸坐后面,若萍则打个商量,去了前面。 他觉得有必要给三个死党多透露点情报,不然每次做点什么都要解释,先上车后补票,什么时候是个头? 张述桐侧过身子,背靠暖气,好好体验了下大小姐的宝座,然后左右开弓——谁让三个人分别位于三个方位,他把整个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杜康佩服道: “我说呢,怎么顾秋绵突然就去图书馆了,原来这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算无遗策啊!” “只有这个不是。”张述桐汗颜。 “那你怎么怀疑到周子衡身上的?”若萍又问。 “嗯,谁让他长的黑呢。”张述桐自己都没忍住笑,“他给李艺鹏递纸条的时候,被人家看到手了,我问特征呢?李艺鹏只记得那只手很黑,你们说巧不巧?” ——当然是他编的,但这个借口莫名的合理,若萍听了笑得弯下腰。 清逸还陷在难言的震撼中,谁让就他一个愿意动脑子。 一般这种揭晓谜底的场合,杜康和若萍都习惯了把张述桐当成外置大脑,所以无论推理的过程难与易、可靠还是玄乎,在他们看来大差不差,反正在旁边当好气氛组就对了。 只有清逸清楚这里面的难点,用他的话说,就是积木事件上午才发生,结果述桐你下午就把人找出来了,还有意外收获,太厉害了。 死党们从不吝啬马屁,一片赞叹声中,张述桐脸上有些挂不住,正要谦虚几句,突然有道声音插进来: “好厉害。” 四人下意识闭上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在用眼神示意不是我说的,可在场的只有他们四个,难不成发生了灵异事件? 气氛正焦灼时,若萍身旁的少女缓缓转过身,神情自若。 原来那句话就是她说的。 可张述桐没听出路青怜算不算夸奖,用超前点的形容就是“棒读”,嘴上说你好厉害,实则语气没变,表情也没变。 “不好意思啊青怜,打扰到你学习了……”若萍连忙小声道歉,还以为是他们几个得意忘形,吵到对方了。 路青怜只是摇摇头,说不算打扰,其实她也挺感兴趣。 但她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加入让周围冷场了。 反倒用目光扫过众人的脸,似乎在疑惑你们几个怎么突然不吱声了? 这时候杜康急中生智,问少女用不用我再给你讲一遍? 路青怜想了想,她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 “商业街上的人要对顾秋绵同学不利?” “我们只是怀疑……” “这些全是张述桐同学发现的?”路青怜收回第一根。 “额,对,述桐是不是蛮厉害的……” “最后一个问题,”路青怜眸子一瞥,“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和好的。” 别说是杜康,就连张述桐也愣了。 心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中午的时候谁表现出一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 说两句话就当谜语人? 如果是张述桐肯定要用一句“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噎回去,但杜康那边已经老老实实作答: “谁知道啊,吃了一顿饭回来就成这样了,我们也纳闷……” “我知道了。”路青怜轻轻点了点下巴,礼貌地道了谢,又变成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气的仙子,仿佛刚才八卦的不是她本人。 她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主动搭话,以及她到底想打听什么。 只有路青怜转身的那一刹那,张述桐注意到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如果说是笑容未免太浅,可张述桐从前见过她这幅表情,他皱下眉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话一出,又引起三个死党的诧异,只因为张述桐方才的语气已经有些严肃了,他平时虽然话少,却口吻随意、很少这样对人说话。 “没什么,”路青怜淡淡道,“你还挺会讨女孩子欢心的。” 三人又是一头雾水。 张述桐也摸不着头脑,当时在天台上,路青怜奇怪他昨晚的反应,问自己在调查什么,他故意没说。 他随即想到,难道路青怜是想打听这个,所以从杜康嘴里套了几句话?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路青怜,此时能得出什么有用信息: 一般人不会把盗猎犯和商业街和顾秋绵的死联系在一起。 那估计在对方眼里,自己只是个“护花使者”的形象了,所以出言调侃了一句。 这时若萍悄悄做了个口型,说你和路青怜什么情况? 张述桐摇头,谁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件事感兴趣。 虽然被套出了几句话,但无伤大雅,只是杜康的嘴巴是真够松的,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张述桐便没好气地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 杜康还愣愣地问像啥啊? “翘嘴。” “啊,我咋了?”杜康懵了。 “男人之间的秘密是不可以和其他人分享的。”清逸帮腔。 “完全赞同。”张述桐拆了学生奶和他虚空干杯。 “滚滚滚,我不是女的?”若萍知道他俩中二病又犯了,狂翻白眼。 “那死党之间的秘密不可以和其他人分享?”张述桐改口。 “呵,你最好是,”若萍却冷笑,“你最好什么事都别跟顾秋绵分享,你自己说的,用不用我给你录下来,记住啊。” 张述桐便无言以对了。 他好像还真分享了,什么基地啊,禁区啊,城堡啊,那天骑车的时候全说漏嘴了,还带顾秋绵去他们秘密基地逛了一圈,确实没资格说杜康。 以后一定对秋雨绵绵严防死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张述桐拉着他们三个出去,小声跟杜康说你以后注意点,我不是管你和路青怜怎么样,而是顾秋绵家里的事影响太大,最好就咱们几个知道。 杜康点点头恍然,说还是述桐你想得周到,以后保证管住嘴。 张述桐放心了。 又问清逸你觉得刚才路青怜是不是有点反常? 清逸沉思: “是有点。” 张述桐洗耳恭听,却见清逸也伸出三根手指: “你注意到她刚才的动作了吗?” 张述桐当然看到了,路青怜一共问了三个问题,三个问题代表三根手指,每问出一个就收回去一根: “然后呢?” “你没发现还挺拉风的?”清逸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遍。 张述桐有点无语。 心想你下句话最好不要说路青怜是名拉风的女子。 “开玩笑开玩笑,”清逸才笑道,“你没发现你也有这个习惯。” “有吗?” “有啊,昨天放学杜康跑来问你,为什么换座,你也是这样竖起三根手指,编了三个借口的。” 张述桐纳闷道: “你是说她在学我?” “那倒没有,我是说她的顺序很不同啊,你看,”清逸伸出手,“咱们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不是用大拇指压住小拇指,露出其他三根,然后从无名指开始往里收?” “差不多吧……” “那你有没有注意路青怜刚才的动作,她是从食指开始往里收,最后只剩一根无名指在外面,我反正做不来,你呢?” 张述桐也试了试,手指都要抽筋了,确实是个高难度的动作: “你说的反常就是指这个?” “没错。” “这能说明什么?” “更拉风了。” “……” 张述桐咬了下软肉。 他们正要往厕所里走,老宋却风风火火地从教导处回来了,说述桐待会跟我出去一趟,我先回班安排一下。 张述桐知道,身为班主任,老宋自然要跟着去派出所一趟,自己当然也要去,是张述桐主动要求的——不亲眼看到周子衡父亲落网,他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这件事也跟死党们聊了,等老宋在班里布置好,三人也都闹着要去,言语间有些兴奋,当成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事实也的确如此,别人都在上课,自己却跟着班主任出去乱逛,学生时代就是这样子了,哪怕是去扫雪,只要出了教学楼,就一定比闷在班里强。 但老宋死活不带他们,说我这是去干正事,你们仨捣什么乱,拉着张述桐就往外跑。 在小伙伴们失望的眼神中,张述桐挥挥手和他们道别,跑到一半才想起问顾秋绵去哪了,她不跟着吗? “秋绵身体不舒服,就在教导处待会儿,我放学还要来接她回家,嘶……”老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你到时候要不跟我一起去?” 又来了。 多么熟悉的邀请。 上次就是因为这句话,他稀里糊涂被老宋拉上车,三个人挤在那辆福克斯小车里,在顾秋绵家的别墅里过了一夜,发生了很多事,张述桐有点怀念那碗鸭汤面,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爸的电话打通没有?” “还没,估计是长途飞机吧。”老宋还是那个老宋,很贼地一挑眉毛,“怎么,去人家家里还怕人家老爸回来啊?” 张述桐不跟他瞎扯,只是说别松懈,我怀疑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他又突然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周六那天还没有新的进展,老师你能不能拉我和顾秋绵出岛玩玩?”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在下楼梯,老宋突然停下脚步,张述桐撞到他背上。 宋南山大惊失色,眼神跟看外星人似的: “你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了?” (本章完) 第73章 四年前的大雪(加更求月票!) 外星张述桐撇撇嘴,说我答应了顾秋绵请她吃饭。 老宋再次诧异。 其实只有张述桐自己知道,这是多做一手准备,虽然不一定用上,但如果那时“真凶”仍未浮出水面,那出岛躲上一劫似乎是稳妥的办法。 老宋点点头说行,我这里没问题,关键是人家秋绵那里愿不愿意…… 说话间两人冲出教学楼,这场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抱着膀子跑到停车场—— 其实就是一块光秃秃的水泥地,英才中学连个公车都没有,要不是老宋车太小,估计平时少不了被征用。 老宋拧开后备箱,丢给张述桐一块毛巾,让他去擦后视镜,自己则拿出一个拖把开始扫前挡玻璃,师徒俩动作很快,张述桐边哈着白气边问,“其他老师呢?” “就教导主任过去,他有车,刚才先领着周子衡出去了,”老宋咂咂舌头,“你也知道,警车开到校园里,影响确实不好,不过不用担心,秋绵那边态度很坚决,一定要个解释,校长也说不出来什么。” “这样就行。”张述桐松口气,这也算蝴蝶效应,上次他没跟顾秋绵说,顾秋绵吧……好像真没怎么过问,估计不想坏心情,就交给其他人处理了。 但这次两人在图书馆商量好了,除了她自己加的那句台词,别的都很顺利。 “你不知道,秋绵冷起脸来还是挺吓人的,就那种真正有钱人家的感觉,你能懂吧,都不用她主动开口,主任还要赔着笑脸问她这样行不行那样行不行……”老宋说着直咧嘴,“你小子以后可当心点,今天下午那种事少干,否则真出了问题我也保不住你,懂?” 张述桐却说不懂。 他想了想顾秋绵吓人的一面—— 然而难以想象,也可能是张述桐胆子大,他就无法把“吓人”这个词和对方联系在一起。 “行了,上车。” 老宋往后备箱里一扔拖把,张述桐再次坐上那辆福克斯小车,这次座椅干燥,只是空调不太顶用,他们在原地暖了好一会儿车,车厢里还是没热起来。 “还是日系的空调管用,早知道买思域了,”老宋缩着脖子嘟囔。 男人不光是感情领域专家,还是汽车领域专家。 “我说述桐啊,”宋南山看了眼发动机水温表,挂档走人,“我突然想起来,你刚才说想学车什么意思,没开玩笑?” 张述桐点点头。 老宋便欣慰道,也对,作为一个男人,也该到对汽车产生兴趣的年纪了,且听为师慢慢道来…… 张述桐便无奈地听他科普各种汽车知识,其实他对车不感冒,只是需要个靠谱的载具,总不能一直骑自行车在大冷的天乱逛。 小车顺利驶出校门,今天街上人少,老宋手脚并用,一边换挡一边告诉他操作原理和注意事项,张述桐听得认真起来,他脑子好用,听了一遍就记了大概,老宋却说听懂和会开是两回事,有空你自己上来试试就知道了。 张述桐看着窗外的雪景,便问明天是不是又要下楼扫雪了,宋南山说看雪停没停吧,天气预报不靠谱,谁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呢?”这始终是张述桐最不解的问题,他看着雪花,喃喃自语道。 张述桐不指望老宋能解答,只是随口聊聊天。 “天有不测风云。”宋南山淡然一笑,脸上写满男人的从容。 他心想您能不能说句吉利话,我就怕有不测风云。 不过这个问题确实没头没脑,张述桐干脆闭嘴吹空调。 老宋却接着说: “这才到哪,你忘了四年前,也差不多这个时候,那次下得更大,整片玄冥湖有的地方都结冰了,连船都开不出去,当时还上全国新闻了……” 张述桐想了想,说我怎么不记得? 两人一对答案,才发现下那场雪的时候张述桐还没转学。 “哦,忘了你和秋绵是下学期来的,”老宋回忆道,“那时候正好是我来这里第一年,第一个冬天,我当初还想这里是什么鬼地方,鸟不拉屎,除了雪还是雪,晚上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吃方便面,妈的可把老子后悔死了,必须抓紧走人才行,然后领导那边说学校缺老师,小宋你再熬段时间,我想也是,带的第一个班就是咱们班,总不能教到一半就跑吧,那就熬呗,结果没想到一待就待到现在,小宋都快熬成老宋了……” 说着宋南山降下窗户,望着飘雪下意识掏出支烟点上,感慨道: “第四个冬天了啊。” 他伸出手去,随意接了点窗外的雪沫,看看手心,最终却把目光停留在中控台的那个妙蛙种子上。 张述桐知道男人是在缅怀什么,但这次和从前不同,老宋没怎么聊姑娘,也就不再提起那段往事。 张述桐不知道该不该问……或许让这件事埋藏在对方心里才是最好的。 他又想起八年后见到的那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当时他们之间的交流太短,张述桐忘了问他那辆福克斯去哪了、中控台上的妙蛙种子还在不在,以及男人有没有结婚。 最好是结婚了吧,说不定孩子都快有八岁了,否则他不可能把自己收拾得这么精神。 张述桐很识趣地送上一句歌词,“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 “呦,你小子还知道这歌?”老宋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不过我的青春是过半了,你们才刚刚开始,一转眼你们这群小屁孩也长大了,你还记不记你当初多高?” 宋南山说到这里用手比量了一下: “一米七撑死,也就和若萍现在差不多。能看着你们长大,怎么说呢,有时候就觉得留在这里四年挺值的。” 张述桐听出他的画外音,问老师难道你带完我们这届就准备跳槽? “未来的事谁说的准,”这一回老宋终于没再飙车,而是集中精力谨慎驾驶,他盯着前方,“老师是个闲不住的人,其实这几年窝得挺憋屈的,如果说有什么梦想,大概是出去走走?” “那你可真能憋得。”张述桐好笑道,“怪不得平时每个周末都开车乱逛。” “闲不住嘛,你说咱们岛上也没什么逛的地方,哦,除了山上有座庙吧,就是青怜家那座,勉强算个景点,我倒是去烧过几次香,还碰上青怜了,但你知道吧,就很怪,你想想,你是个老师、你去庙里上香、结果庙祝是自己学生、还穿着身长袍,哦,你烧香总得交点香火钱吧,收钱的还是她,真的很怪啊……” 老宋吐槽欲大作。 张述桐心说这还不算怪,幸亏科技不发达,等过个几年,她要是随手拿出来二维码让你扫才是真的怪。 老宋又无聊地敲着方向盘: “剩下还有什么去处?秋绵家的商场?我偶尔逛逛,还真挺不错的,最近发现超市里有个卖熟食的窗口,味道很好,我有时候买点回去当下酒菜,改天带你尝尝……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她爸还真给我塞过好几张购物卡。” “喔,贿赂。”张述桐又想待会你就能见到那位卖熟食的了。 “是是是。”老宋也不在意,“但你说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平常回家过年的时候买点礼品就差不多了,一个单身汉能有什么开销?我倒是能抱台彩电回去,问题是抱回去干嘛,当摆设吗。” 看来老宋也有寂寞的一面。 张述桐听了还挺有共鸣,觉得和自己当年的处境类似,他当年也是挣了钱没地方花,小开支不需要,大开支又不够,就一直攒着,结果现在全白攒了。 张述桐便开玩笑问那当时来这里干嘛,不是找罪受? “其实我也没准备来这里教书,当初是想来散散心的,”宋南山随口说,“当年、就是四年前出了点事,我窝在市里难受,正好我前女友是本地的,结果我愣是一次也没来过,加上周围又没好玩的地方,心想不如跑来看看风景,都说看到湖啊山啊能让人心情开阔点……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张述桐闻言却是一愣。 他从这番话里得出两条新信息。 当然第一条不能算多新,他早就猜到了,老宋口中的“出了点事”大概就是前女友的车祸,估计男人不想触景生情,干脆换了座城市。 第二条就让人有些诧异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宋南山的女友也是小岛上的人。 所以,就是去了已故的恋人家乡工作? 可这又是为什么? 他本以为老宋离开市里是怕睹物思人,但这不是越来越近了? 或者说,是他女朋友去世后只剩家里的老人在,老宋跑来赡养对方的父母? 那为什么又有离职的想法? 张述桐其实不太想让他回想起这些伤心往事,但还是下意识问道: “那老师的女朋友呢?” “她啊,我俩之间出了些意外,就分了。”男人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你也别操心老师的事了,不如自己……” 他本想说不如自己多开点窍的,可随即面色变得古怪,这小子今天好像突然开窍了,不用自己再去教了? 于是师徒两人同时叹了口气,淡淡的忧伤闪过心头。 宋南山叹气是因为无处传授自己的经验,因此很遗憾; 张述桐则是觉得时机还是不够,既然老宋摆明了不想谈女友的事,那他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为此专门套话更没必要,冷血线的教训还记在心里。 他便懒懒地说以后老师你孤独了就来找我们呗,反正我爸妈也不常在家,若萍他们也想找个人蹭饭。 老宋便笑骂着说蹭饭才想起我是吧,你们这周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去,干脆喊上秋绵青怜一起。 说到这里老宋来了精神: “要不放了寒假我带你们几个出去玩玩,不跑远?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新修了条高速,从咱们这里跑到隔壁省,不到三个小时,那边发展挺不错的,有水族馆啊游乐园啊,都是你们感兴趣的东西,怎么样,想不想去?” 张述桐倒是对水族馆很感兴趣,喜欢钓鱼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水族馆,他说当然想,掰着手指算了算,现在是十二月上旬,不久后的节日有圣诞节、元旦、寒假,然后就是春节了。 没有谁比张述桐更迫切地希望这个周末过去。 他下意识畅想起未来的生活,从主驾驶一侧吹来的风并不觉得冷,反倒让人神清气爽,却也把人拉回现实之中,随后张述桐甩甩头,觉得老宋带歪话题的能力实在一流。 派出所离学校不远,马上就要到了,用老宋的话说就是发动机还没暖热,他们在路旁停好车,冒着雪进了大厅。 小地方有些不合程序却有效的手段,周子衡父亲匆匆赶来,学校联系对方时只是说和儿子和其他学生闹了矛盾,估计周父还在想什么矛盾能闹到警察局,结果什么都没说就被带走了,父子俩分开问,很快尘埃落定。 而纵火的计划也被对方交代出来,包括那张按手印的纸。 实际上就算没那张纸,作为幕后主使的周父也知道参与者是谁,加上现在供出共犯能减罪,男人自然很积极。 不知道多少有贼心没贼胆的也被他供了出来,想来对小岛上的警察们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夜。 商业街的纠纷终于落下帷幕。 比张述桐想象中还要顺利。 除了老宋见到周子衡父亲的时候一愣,很神奇的是老宋不认识对方,本想打个招呼说老哥你怎么来了,碰上什么事了? 然后就呆呆地看到对方被拉走了。 老宋的猪肝吃不成了很伤心,张述桐和他坐在大厅的连椅上等结果,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认识周子衡他爸,怎么当的班主任? 老宋则无奈道都是他妈来开家长会啊,再说这又不是市里,父母来接孩子还能碰次面,你们都是骑车就走,我又不是本地的,熟人没几个,谁知道那就是他爸…… 结果老宋话音刚落,真是说熟人熟人就到,一个中年警察来到他们面前: “宋老师,好久不见。” 宋南山站起来和对方握手,寒暄片刻: “……当初的事真是麻烦您了。” “哪里,客气了。” 两人说着就推开玻璃大门去外面抽烟,张述桐本就闲得无聊,再加上好奇心被刚才的对话勾了起来,老宋能和警察扯上什么联系? 车被偷过? 于是他悄悄走到门后,藏好半边身子,感觉自己最近越来越像个侦探了,隔着厚厚的夹胶玻璃,呼啸的寒风中夹杂着两人断续的对话。 老宋为警察点燃烟,雪花落在黑色的警帽上,只见对方压了压帽檐,眯起眼: “……四年前你来参加她葬礼的时候,我就说过……” (本章完) 第74章 青蛇庙 “四年前你来参加她葬礼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件事不要看得太重,总要放手的……” 葬礼? 老实说,张述桐都快对这个词过敏了。 他飞速将之前的信息整合在一起,已知: 老宋的前女友出车祸去世了; 对方是小岛上的人; 老宋在四年前来到岛上; 是个冬天。 那警察嘴里的葬礼,应该就是他前女友的。 越小的地方越看重这些习俗,他女友的遗体被送回岛上,在此举行葬礼。 所以老宋来岛上的契机不是他说的“找个地方散心”。 葬礼、冬天…… 那老宋刚才说的“麻烦您了”什么意思? 他找警察有什么事? 难道和车祸有关? 但车祸不是市里出的吗? 张述桐的额头下意识磕到玻璃门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顾不得多想,他继续偷听两人谈话,让人失望的是,四年前的往事如蜻蜓点水般带过。 “你最近怎么样?”中年警察又问。 “就那样吧,教教书,平时在岛上瞎逛,挺自在的。” “还是别在小地方待着。” “害,过习惯安生的日子啦。” “刚刚那个是你学生,有点眼熟?”警察习惯性回头往大厅里看,张述桐也往旁边一躲。 余光里,老宋苦笑: “哦,昨晚他应该来过,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这事确实不必再听,他之前的确怀疑过老宋、怀疑那场车祸和顾家有关,可清逸后来专门去查了,当年那个酒驾的司机已经判了刑,肇事者另有其人,和顾秋绵遇害扯不上关系。 张述桐回到连椅上,看了眼手机,将近下午四点,大概是第三节课中途,他又点开短信,老妈那边还是没回话。 张述桐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是不是可以趁现在去翻翻卷宗? 但柯南是骗人的,他压根没找到档案室在哪。 就算找到了,张述桐还不想在派出所度过这个周末。 室内的暖风吹的人懈怠,他认真考虑了下老宋的建议,确实需要去顾秋绵家的别墅一趟,从那里到禁区,需要花多长时间、有几条路、怎么走……先坐车看看。 今天是周四。 张述桐发现自己的日程够满的,最好今晚就能发现什么,然后周五一天用来做准备,周六晚上收网,大概就是这样了。 再看门外,老宋和警察已经踩灭烟头,拍去肩膀上的雪水,正推开大门往里走。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警察拍拍张述桐的肩膀:“小伙子干得不错。” 对方开了句玩笑,想来还有事忙,正要匆匆离去,张述桐却拉住对方,说叔叔能不能留你个电话? 中年警察有些奇怪,却还是报了号码。 除去“熊警官”之外,他便把“王警官”存在通讯录里,跟集邮似的,准备有空了找对方问问老宋的事。 张述桐想,如果现实中有声望值的这个东西,那自己快把警局的声望刷满了。 老宋挨着张述桐坐下,也跟着笑道: “怎么,以后想当警察啊?” 张述桐摇头,他其实是个挺懒的人。 “你这昨晚刚立了功,锦旗还没送到,今天又立了一个,我刚刚问了,虽然没奖金,但学校和派出所这边可以让你挑个小礼物,想好要啥了吗?” 张述桐正在思考,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周子衡的妈妈不久后赶来了,见了宋南山就哭,老宋见状也很头大,说安慰吧,也没啥可安慰的,但板着脸也没意义,这时候还是教导主任解了围,让师徒俩先回学校,这里由他处理。 临出门的时候,对方又嘱咐老宋: “回去多关注顾秋绵同学的状态,这个重担交给你了宋老师……” 老宋连声答应,言语之间,恨不得直接飞回学校,等两人出了派出所、往一旁走远了些,才伸了个懒腰: “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啊……走,买瓶水去。” 他又恢复了絮絮叨叨的性子: “我中午都没吃饭,带你逛逛?反正咱俩回去都第四节课了,早点晚点无所谓。” 警察局坐落在城区,位于一个十字路口中央,对面正好有家小卖铺,张述桐记得杜康家的饭馆就在附近。 张述桐无所谓,老宋却叹了口气,说我差点忘了秋绵还等着呢,算了算了。 他们去小卖铺买了两瓶红牛,老宋还额外要了四根烤肠,放在机器里不停滚动的那种,分给张述桐一根,他两三口就解决一个,等走到车前手里多了两根竹签。 福克斯小车再次发动。 老宋回去的时候心情明显不同了,就要打开收音机听歌,张述桐没给他机会,直言道老师跟你打听几个问题。 “咋了,说。” “你对路青怜了解多少?” 老宋又是大惊失色,连烤肠也不吃了,说那张草稿纸上果然没写错,为师原本以为你光喜欢顾秋绵,原来还惦记着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万万要不得! 张述桐翻翻白眼,说首先,我不喜欢顾秋绵,其次,我也不喜欢路青怜,最后,草稿纸真的是个意外。说到这里他才发现伸出了三根手指,又想起清逸说的,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有这个小动作。 张述桐便把手收回去,换了个问法: “我发现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平时她和她奶奶就靠香火钱?” 老宋却说你别转移话题。 张述桐无奈了,对着福克斯发誓,他要是骗人就让车子原地熄火。 老宋说去去去,你小子拿我爱车发什么誓,但又打量了几眼张述桐的表情,发现不似作伪,才正经道: “应该吧,可能平时还有政府的一点补助,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对她家里的庙有点好奇。” “也还好吧,就是座本地的小庙,一个院子,铺着石板路,走进去一个主殿,旁边两个偏殿,在我眼里这些庙都是一个样,红色的墙青色的瓦……然后院子里有棵很大的流苏树,还有个架子,能挂许愿牌,我当初还许过愿呢。” 张述桐说不是问您哪里好玩,我的意思是,既然叫青蛇庙,那个青蛇呢? “就一条很大的青蛇呗,我也不信教,没什么避讳,既然去了就拜一拜,心诚则灵吧。” 张述桐又问: “那这座青蛇庙怎么来的,为什么不是别的什么庙?” 他刚才用百度搜了下,搜到的是个传说,就是路青怜当初钓鱼时讲的: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姑娘……不对,是有条青蛇,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此处还不是小岛,而是一个巨大的坑,然后青蛇神盘踞在此处,祂的身子形成了小岛。 张述桐甚至怀疑路青怜就是从百度百科上背的。 他把这段话讲给老宋,老宋也乐了: “听听就得了,说的难听点,都是些迷信的东西,我听说南方沿海那边更多,一个村子都能搞出一座庙来。” “我记得两三年前,你们上初二的时候吧,正好赶上国家有个政策,大概是把那些住在山里的山民搬迁到城里,虽然她家的情况还不太一样,但真想的话还是符合条件的,政府的人去问过,当时喊上我一起去做调解,但她奶奶不愿意。而且这事挺复杂的,她家那座庙吧,其实算个小景点,不少人专程过来玩,最近这几年不是流行一句话吗,叫打造文化符号共建旅游城市,估计那座青蛇庙也算‘符号’,很多事叠到一起,也就不了了之了。” 说着老宋就有些发愁: “我担心的倒是别的,青怜一直待在庙里也不是个事啊,虽然我当老师的应该尊重人家信仰,但以后也得上高中上大学找工作,总不能一辈子都当个……都当个庙祝对不对? 张述桐心道你放心,这次没了我阻拦,她上高中问题不大。 张述桐又问还有没有其他事,您再给我讲讲? “其他的,我觉得我还不如你们学生之间了解的多呢,每天都走路来上学算不算?我以前问她用不用老师给你买个自行车,也不贵,她说不用,哦,还有就是庙旁边有块菜地,还养了几只鸡,青怜给我提过一兜鸡蛋……” 这些全是家长里短的琐事。 张述桐不想听这个,他其实是问老宋,路青怜有什么反常的点。 听了一大堆,可以说处处是反常,可这是相对普通学生来说的。 他现在才发现,从前对路青怜了解真够少的,明明当了三年多同学,结果一问三不知。 张述桐回忆一下,突然想起来,从前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们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好摆在座位上,不久后家长找到各自的位置,学生们就挤在教室后面,嘻嘻哈哈地交头接耳……每到这时热闹得跟下饺子似的,老宋一瞪眼,就有调皮学生的家长自觉回过头,去寻找自家儿子闺女的身影。 路青怜的座位上总是空着的。 所以每次念成绩单的时候都很尴尬。 路青怜一直是第一名,那边老宋表扬的话说出口,讲台下的家长互相望望,却无人认领,等念到第二,排在这里的通常是张述桐,自家娘亲才笑眯眯地站起来,心安理得的迎接周围的掌声。 反正在学生时代,成绩单上的排名便是莫大的荣誉了,多少家长心中的梦想,为此恨铁不成钢地对自家崽子说“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什么样”,可他们班的第一缺席了三年多,一直到初中快要毕业,还没人见过年级第一的家长是什么样子。 后来家长们也习惯了,自动把这个名次略过,就当初四一班的成绩表从第二开始。 但张述桐想不到那时路青怜去哪了,跟着他们站在教室最后面吗?还是独自去了天台?或者已经回到山上? 于是他问: “她父母呢?” 老宋挠了挠头: “这个啊,好像很早以前就去外地了,我没细问过,你知道吧,有的事你问不问结果都一样,那不如不开口。” 好像确实是这样。 反正她的父母在葬礼上没露过面。 张述桐偏过头去,看着窗外的街景,路上是寂寥的样子,这片小小的土地从来都是如此,他只不过上了四年学就走了,如果再在这里待上八年呢? 或者说整整一辈子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连岛都没出过呢? 无论是哪个时间线,路青怜一直留在这座岛上。 这八年对他来说是一眨眼的事,但放在他人身上,是沉甸甸的时光。 这时老宋却说: “其实你俩还挺像的。” 张述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还好吧,我可能不爱说话,但整体来讲很正常的。 “你小子骂谁呢,说青怜不是正常人?”宋南山笑骂,“我觉得你把人家姑娘想得太复杂了,不止是你,其他学生也是,她家里是特殊点,但也是和你们一样大的孩子不是?” 张述桐说她可比一般孩子早熟多了。 “你不也挺早熟的,谁家正常小孩跟着老师去派出所?” 张述桐耸耸肩。 “你想想啊,为什么青怜她一直年级第一?” “聪明呗。” “错,说明人家热爱学习。” 这句话莫名有点幽默。 老宋却正经道: “我不是开玩笑,虽然现在不流行这套了,但你想想,对你们来说上学是负担,是坐牢,巴不得天天放假,但青怜那边不一样的,你说她每天早上五六点就要起来,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光赶路都要一个小时,总不能是为了锻炼,所以我说,现在家庭条件都好了,你们看不上、觉得很寻常的东西,但对有的人来说是努力争取来的机会。” 张述桐被说服了,想了想还真是,别管少女在学校外扮演着何种身份,起码在“学生”这个角色上,一直恪尽职守。 老宋又语重心长道: “她其实和你差不多,不是没有所求,无欲无求的还能叫正常人?只是特别迟钝,有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发现而已。” 张述桐纳闷地问有吗?他哪里迟钝了,想要什么早就很清楚,无非是一个正常的人生,老宋却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就这样,两人去派出所逛了一圈,又很快回到学校,所以张述桐才不清楚若萍他们有什么好激动的,非要闹着一起去,真以为是件好差事。 张述桐嫌弃地看着老宋用沾着油的手推开车门——他刚解决完最后一根烤肠,两人本要去教导处一趟,这时张述桐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老妈的,她终于下班了。 老妈不是墨迹的性子,让他放了学直接回个电话,嫌打字太麻烦。 张述桐便跟老宋说不用管我,他走到教学楼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回了电话。 此时正是第四节课,大厅空旷,能听到教室里传来的讲课声,但因为马上放学,课堂上的氛围浮躁了不少。 “喂喂,儿子!” 这时话筒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老妈的声音超级大,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活力满满。 张述桐吓了一跳,怕打扰到别人上课,又挪步到楼梯间。 “现在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吧?”老妈疑惑道,“你在哪?” 他又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老妈听得直乐,说我倒要看看谁家姑娘让我儿子这么上心。 张述桐心说其实你已经见过啦,你还想要人家手机号码呢。 他不再废话,进入正题,问除了商业街外,还有没有值得怀疑的对象。 “我说为什么突然问我要开发图呢,原来是因为这个,但你是不是担心过度了,太黏人的男生可不讨女孩子喜欢哦?” 好在老妈只是嘴上调侃,她打了个哈欠: “那行,就当找点事做吧,不过类似商业街的地方,我印象里还真没有……要不我待会把规划图发你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张述桐应了一声,正要挂电话,老妈又问你晚上怎么吃? 他待会还要去顾秋绵家一趟,准备在校外草草解决,但今天下雪,没有小摊,自然吃不上那个古怪的包子,好在盖浇饭馆还开着门。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疑惑声: “咦,下雪了?” 张述桐说您也是心大,雪都下了一个下午了。 “我一直在忙嘛,”老妈突然有点担心,“那我这就去接你,你先别走。” 张述桐则说不用,他们班主任会捎他回家。 至于回哪个家,张述桐没说。 老妈又说家里的第三个柜子里有你的羽绒服,别忘了翻出来,算了算了,我今晚回家吧,明天送你…… 这种事永远是聊不完的,张述桐看了眼时间,跟老妈说快放学了,先挂了,他扶着楼梯朝班里走去,没必要回班,他只是对着走廊的窗户望了一眼,发现校门口开始聚集起家长。 不少人在电动推拉门旁站着,似乎一听到下课铃,就会立即冲进教学楼把孩子接走。 放学、融化的雪水、一群闹腾的学生和他们的父母…… 似乎可以想到接下来该有多吵了。 张述桐干脆去办公室坐着,找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些水,他刚抿了一小口,顾老板的规划图纸很快发过来了。 老妈真够给力的。 可张述桐将文件下载、光是看了眼屏幕,太阳穴就开始发涨。 这种东西哪怕放在电脑上看都需要放大,别说手机的小屏上了,办公室里有电脑,他想要不要借用一下,但图纸这东西最好还是别往外漏,其实老妈发给他已经有点不合规矩了。 他便皱着眉头眯着眼,将手机移到脸前,感觉自己提前步入老年。 把图纸放到最大,张述桐一点点挪动,先确认东西南北,然后把手机转了个圈,从商业街找起。 虽然小岛不大,可如今浓缩到手机屏幕上,光是定位到商业街就费了张述桐不少功夫。 下课铃似乎响了,但他没有关注,一边等着老宋回来,一边研究图纸。 商业街商业街…… 这东西太难找了。 他换了个思路,先找那座商场,又沿着商场划动屏幕,这才看到一条符合条件的街道。 找到了。 这里今后的规划也是商业街,和扩建后的商场打通,形成一个商业广场。 张述桐接着往一旁找。 耳旁吵吵闹闹,有人进进出出,估计死党们想不到自己在这坐着,其实他们已经发来了QQ,但张述桐没空回复,还在研究图纸,一旦退出他就要从头找。 记得当初听说的商业设施,有度假村、电影院、酒店…… 他看了一遍,通通在郊外。 直到发现一个塔一样的标志。 旅游景点吗? 张述桐不记得从前有说过建这种东西。 顾父曾说要把岛上打造成5a级景区,张述桐一直以为对方是想靠自然风光,结果是人造的? 但没看出这里是什么。 好像是东边,东边就是山了。 他想了好一会,盯着屏幕,研究这里是位于山的哪个方位,正准备截屏下来,心想直接问问老妈好了。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这里是青蛇庙。” (本章完) 第75章 是敌是友(加更求月票!) 扎着高马尾的少女正垂下眸子,站在张述桐身后。 张述桐莫名有点渗得慌。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述桐直接熄灭屏幕,向一旁偏过身子,下意识拉开距离。 如果不事先说明这是张开发规划图,他想分清是什么都要花上一点时间。 何况他不至于被人在身后站了半天一点感觉都没有,说明路青怜只是扫了一眼,就连她家庙的位置都看出来了? 这也太反常了。 “我看过这张图。”不等他说话,路青怜便直接道。仿佛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什么意思?” “顾秋绵的父亲想把庙拆了,开发成景区,他们的人来找我奶奶谈过,奶奶没有同意。” “那你家……” 张述桐有点摸不准她的意图。 “我也不同意。”少女说淡淡道,“对了,你还在调查吗,谁和顾秋绵家有仇。”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 “你在怀疑我?”她又问,语气不变,却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时间。 “……怎么可能。” “嗯,最好不要。” 说完这句话路青怜便失去了交流的兴趣。 她把书包放在桌子上,从里面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长袍,随后穿在身上,张述桐知道这不是特立独行,而是怕冷,用来当保暖的外套。 接着路青怜甩了下马尾,来到办公室的柜子前,从角落里找出一把伞,那伞不知道是买什么送的,红白色的伞面折在一起,依稀能看出印着某种啤酒的广告,估计是老师们的公共用伞。 “宋老师在哪,我想借把伞用。”少女这时才问。 “他有点事。” “那等他回来帮我说一声,谢谢。” 说完路青怜就走了。 张述桐坐在椅子上,一直到她的身影从办公室门口消失,她的脚步的确很轻,很快就被来往的学生掩盖。 张述桐端起水杯,却没有喝,半晌又放下。 果然。 和青蛇庙有关。 当初在天台上,之所以没继续和路青怜交流,就是摸不准对方的立场。 他又想起手臂上的刺青了。 蛇、小人、眼睛。 蛇是青蛇庙,小人是庙祝…… 无疑让他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猜测。 他皱着眉头想那三个刺青。 等下,这三个图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来着? 张述桐记起湖鱼馆内杜康的话,当时他只顾着问两人那个圆形代表什么,对方却说: “……我记得那时候警察把所有案子相关的东西都封锁了吧,你找熊警官求了情,好不容易拿到张照片,然后就把这个东西画了下来,我们问你什么意思,你只说这是凶手的线索……” 张述桐这才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圆形”是凶手的线索,不代表三个图案都是。 这三个图案肯定有着某种关联,因此他总觉得是一同被发现的。 现在却想,其实不一定。 自己找到这个圆形的时候就在顾秋绵遇害没多久,但当时若萍和杜康没对蛇和小人有所反应,说明自己只告诉了他们圆形,或者说,是自己只发现了圆形。 三个图案并非在同一个时间被发现的。 蛇和小人,是后者。 张述桐抬起自己的胳膊,是左臂,他闭上眼睛,幻视那三个刺青的位置。 从左到右依次是: 青蛇、小人、眼睛。 人阅读的顺序也是从左往右。 所以他潜意识去理解这个三个图案的顺序也是如此。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青蛇和小人几乎条件反射般让人能联想到什么,圆形却毫无头绪。 但张述桐突然想,如果圆形是第一个发现的,那按照这个顺序,是不是代表着最后才是青蛇? 眼睛、小人、青蛇。 但所谓的先后顺序,真的对追凶有帮助吗?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边,推开一点缝隙,寒风涌在脸上,他身上同样升起一阵寒意。 操场上家长一窝蜂似的挤进来,或举着雨伞或披着雨衣,另一边也有学生飞速跑出去,一时间人影交错,不久前还一尘不染的白雪瞬间化为了灰黑色,像一条破旧坑洼的棉被。 在这条破棉被上,张述桐甚至看到了若萍,她爸爸来了,不愧是宝贝闺女,先是帮少女拎起书包、又撑起伞,另一只手急忙拍去她头发上的雪沫。 张述桐这才想起回死党们的消息,原来若萍问要不要跟她家车一起走,最新一条消息来自三分钟前,说我爸给我打电话了,我先下去,等你一会,快点回信。 而杜康和清逸约好一起回去,三个死党家里都有车,但杜康的父母这会儿走不开,清逸也是爸爸来接的,印象里那是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 他找了找,从教学楼下面看到两人的身影,男孩子不怎么讲究,一般不需要家长跑来楼前,两人只是把书包顶在头上,卯足了劲往外冲。 他快速回了消息,告诉几人今天有了安排,明天再见。 人群如潮水,厚厚的积雪眨眼间被他们冲刷得什么也不剩,就是在这样汹涌的画面中,张述桐发现了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身影的主人举着一把红白色的伞,伞面皱皱巴巴,印着某支啤酒的广告,伞下则掩着一个穿着青袍的少女。 漫天的风雪里,路青怜涌入了人潮。 周围的喧嚣和她无关,她的脚步不急,却走得很快。 张述桐盯着伞面上的广告看了一会,一直到红伞又从人潮中离去,它出了校门,在拐角消失不见,那是回山上的方向。 他收回目光,看到升旗台上的国旗忘了收,它耷拉着身子贴在旗杆上,估计明天就要成冰。 张述桐合上窗户。 接下来无非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今晚找出什么线索,顾秋绵在周日凌晨究竟遭遇了什么,再结合身边的力量将凶手绳之以法。 中策是躲,去哪躲无所谓,但出岛最稳妥。 下策是守株待兔,喊上老宋喊上警察喊上顾秋绵家的保镖,周六不离别墅半步,但之所以是下策,就是兴师动众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述桐回教室收拾好书包,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老宋,他想起那把伞,便跟老宋说了一声。 宋南山一拍脑门,却说坏了: “我忘了让青怜等等,这么大的雪我该送她回去的……她什么时候走的?” 张述桐想了想: “早走了。” (本章完) 第76章 再访别墅 “早走了,追不上。” 张述桐故意撒了个谎。 其实路青怜才拐出校门没多久。 感觉上,他不觉得少女是“敌人”。 但事实上,无论是刺青、学姐发来的照片、还是小岛的开发计划,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是张述桐不想问,而是问了她也不说,如果交换情报,那又回到起初的问题,到底是交换情报还是暴露自己? 关注,但保持距离。 是张述桐如今对路青怜的态度。 “早走了?唉,这事怪我,忘了让青怜等等,”老宋叹了口气,颇有些自责,“她家连个电话都没有,都没法问问到没到家……你怎么走,我捎着你?” 张述桐点点头,说我不急,先去顾秋绵家。 宋南山也有东西要收拾,张述桐跟他去了办公室,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哦,忘了说了,秋绵她爸回电话了,我把今天的事和他说了一下,他说这就往回赶,然后我把电话给秋绵,父女俩就聊起来了,我心想我在旁边站着也没事干,就先下来了。” 顾父的行动比原来提前了一天。 算是个好消息。 最近的消息总是喜忧参半,张述桐松懈少许,背好书包,看老宋从抽屉里摸出把伞: “只有一把?” “只有一把。” 两人互相打量一眼: “你打?” “你打。” “还是待会给秋绵打吧。”老宋把伞放在他手里。 让张述桐想起父子骑驴的故事。 ——不好意思,他随后意识到这个比喻很糟,真没有说顾秋绵是驴的意思。 教学楼是大写的L形,长边是教室;短边是办公室、教导处、厕所等等。 师徒俩回到教室,今天老宋没留人值日,让学生们快点走。 但不留人值日不代表不值日,宋南山招呼他搭把手,两人擦了黑板,又换了垃圾袋。 当班主任也不容易,遇上这种天气,老宋必须等到最后一个。 很快班里的学生在他的催促下离去,宋南山帮顾秋绵收拾好书包,提在肩膀上,纳闷道: “怎么这么沉?” 张述桐说她包里有零食,再说她每天上放学不用背书包,天天坐车,轻点沉点无所谓了。 话说回来,还不如不帮她收拾,人家估计没想写作业。 很快顾秋绵回来了。 她今天总算不像从前的周四那样,冷着脸去校门口买包子。 少女心情不错,把手机还给老宋,说麻烦老师了——她今天要坐宋南山的小车回家。 但到了张述桐这里,两人就成了纯粹的眼神交流。 她看张述桐。 张述桐眨眼。 顾秋绵瞪眼。 张述桐不懂。 等等,好像懂了。 可能是之前在自己面前哭鼻子了,现在回过神来,觉得丢脸。 此刻走廊里已经没有人在,整层楼空荡荡的,再回头一看,天色暗了下来,唯有隔着玻璃听到咆哮的寒风。 头顶的LED灯管平时是刺眼的白光,此时也显得微弱。 三人关了灯,如果从外面看,四层的楼体之上、无数个小方块里,最后一处光源熄灭。 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回荡。 张述桐还是第一次主动跟人回家。 出教学楼的时候,他把伞递给顾秋绵,然后顶着书包,本想学着老宋那样冲出去,结果刚迈了一步,身后就有人喊。 “等等,”顾大小姐终于开口了,她撑开伞,没好气地说,“你这人傻不傻呀。” 她不情愿地晃晃手里的伞,往外倾斜了一下,说你快过来。 张述桐说不用。 他嫌顾秋绵走得太慢,还不如直接跑过去。 顾秋绵便瞪眼道: “我今天肚子疼。” “所以?” 这和你肚子疼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肚子疼才让你打伞,张述桐心说。 “所以你不许气我!” 张述桐慢慢退回去。 女孩子是麻烦的生物。 生理期的女孩子是比麻烦更麻烦的生物。 他们两人并肩出了大楼,顾秋绵又不满地说哎呀你这人好高,我胳膊都举酸了。 张述桐无奈,心想长得高也能怪我? 少女的身高也就一米六五的样子,还是她穿着小靴子的情况下,那时候她在家里穿着拖鞋,才到张述桐的锁骨。 张述桐从前没注意过她的身高,总觉得顾秋绵应该有一米七,谁让秋雨绵绵是个腰细腿长的姑娘,比例好,看着显高。 可如今她站在自己肩膀一侧,才发现她真没有多高,尤其现在两人被伞遮住,显得整个人更娇小了。 他越走越别扭,干脆把伞拿回来,给顾秋绵打着,老实说这是件苦差事,他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偏偏要照顾顾秋绵的速度,一步一步往前走,还不如直接跑过去。 好在顾秋绵没意见了,他看了少女一眼,她的脸缩在那条红色围巾里,盯着脚尖也不说话,一步一个脚印。 灰黑色的天空下,纷扬的飘雪模糊了视线,张述桐注意到她的皮肤嫩得可以,刚才在教学楼里还好好的,现在脸颊被寒风一吹,雪白的肌肤上升起一片红晕。 老宋已经在车里等着。 小车在原地打火,引擎微微震动,尾气将车后的雪熏黑,车头的蜡烛灯则是照出一片昏黄的光圈。 细细的雪花在光柱中飘舞着。 两人走到后座,张述桐为她打着伞,看大小姐拉开车门、钻进车厢,接着把身子挪到另一侧,不说话也不看人。 张述桐坐到她旁边,一边抖着伞面上的雪水,一边想自己怎么又成马仔了。 这是个恶习,似乎沾了就改不掉。 老宋这才乐呵呵地回过头,说我看你俩不如走着回家吧,我也省事。 顾秋绵不理他。 张述桐却有个新的发现: 他突然发现自己和老宋确实是父子骑驴里那对傻爷俩——没有说顾秋绵是驴的意思——而是说,明明老宋可以打着伞去开车,再把车倒回教学楼门口等他们,这样谁也不用淋雪。 等等,不会又是想当月老吧? 他提出这个问题,老宋却郁闷地一拍脑门: “你说得对啊,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 小车缓缓驶出学校。 再次回到这辆小车上,身边再次坐着那个女孩,心境却是不同的。 如今没私奔和如烟可听,外面天冷,女生在的时候老宋一向表现得很绅士,他不抽烟,只轻松地哼着歌。 心情一变,他们的对话也变了。 老宋先说: “先送秋绵再送述桐,有没有意见,没意见咱就走了?” 张述桐当然没意见。 顾秋绵却问: “老师你想吃什么?” “秋绵要请客啊,不过今天太冷,等周末吧。” “什么啊,”她翻白眼,“是去我家吃,我给阿姨说,让她多加两个菜。” “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难道让你们送完我再冒着雪去吃饭?”顾秋绵皱鼻子。 “那老师就叨扰了。”老宋还挺乐意,推脱一下就答应下来,“我吃啥都行,光喝面条都能吃饱,别让你家阿姨麻烦了。” “你呢?”顾秋绵又问。 “我也随意,喝面条就行。”张述桐想老宋没吃午饭、就拿了几根烤肠垫肚子,他去哪吃都行,但总要考虑下别人的感受。 “你们怎么都随便,除了面条有没有别的?” “鸭汤面?” “你想得美,哪来的鸭子。” 还真是,今天是周四,周五那天才炖鸭子。 张述桐为喝不到鸭汤面而遗憾, 老宋又问现在有几道菜了? “四道。” 老宋也被震住了,“我觉得咱四个人吃四个菜够了?” “算了,我给吴姨说,让她看着做吧。”顾秋绵放弃了。 今天下雪,老宋车开得很慢,张述桐趴在窗户上,生怕再看到一辆面包车。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老宋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说起来,老师带你们周六出去玩怎么样?” 张述桐看到他在后视镜里疯狂对自己使眼色。 他说没问题。 两人又看顾秋绵,女孩却慢吞吞地问: “去哪?” “哪都行,电影院游乐场,或者你们点个地方,我当司机?” “游乐场不好玩。” “有碰碰车和摩天轮的!” “一圈十分钟的摩天轮好意思叫摩天轮?”张述桐好笑地插嘴。 “不是述桐……”老宋感觉被背刺了,惊讶道,“你还研究过这个?” 张述桐当然没研究过这个,他只是想起顾秋绵当时说过类似的话,就拿出来用了。 本以为秋雨绵绵会很认同这个观点,张述桐就说老师你不信问她,谁知顾秋绵当没听见。 老宋却来劲了: “老实交代,你小子从前和哪个女生坐过?” “没坐过啊。” “那你怎么知道一圈多长时间?” “听人说的。”张述桐以后不学人说话了。 “没劲。”老宋撇嘴,又说游乐园不行咱去看电影。 这时候秋雨绵绵才说话,她拿一指禅戳戳手机,半天才说电影没好看的。 “那还去不去?” 顾秋绵陷入沉思,好像在认真考虑,等小车都跑出几百米了,她才矜持地点点头: “好。” 张述桐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喊不出来呢。 还好,市里对顾秋绵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张述桐也放松下来,人一闲着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气味。 这次顾秋绵坐得更近,她身上的香味更浓郁了,和车里的烟味混合到一起,熏得张述桐有点晕。 他降下一点窗户,又想起顾秋绵不能着凉,便升上去,叹了口气。 更麻烦的还在后面: “我的保温杯摔坏了。” 顾秋绵突然发难。 生理期的女孩子心情犹如今天的天气,阴晴不定。 “呃,多少钱?”张述桐问。 “不是钱的问题。”她板着脸说。 张述桐只好道歉。 “不行,”顾秋绵一扭头,“那是限量版的,买不着了,而且我就喜欢那个款式。” “那怎么办?” “你赔我个差不多的。” 张述桐说好,什么牌子的,我搜搜? “忘了。”顾秋绵抱着双臂,面若寒霜。 张述桐无言以对了。 那到底该怎么赔? 好半天她才说,算了,我拍个杯子的照片发你吧,你自己搜……对了,我是不是没你QQ?那你QQ号是什么啊? 她说话总喜欢带语气词,有时很骄横,有时软绵绵的。 张述桐这才想起好友列表里还没有那个羊和云朵一样的头像,亏他还喊了“秋雨绵绵”这个外号半天。 两人加了好友,他突然想起该要个电话号码,以后方便联系,于是“新桃旧符”就这样和“秋雨绵绵”顺利建交。 张述桐等了半天: “图片呢?” “没拍,”顾秋绵却噗嗤一下笑了,“傻子,明天再拍。” 张述桐觉得她很幼稚,原来说了半天杯子的事是为了要QQ号。 这种事直说不就行了。 一路上就在这种轻松欢快的氛围中度过,很快就要驶上那条通往别墅的山路,直到小车突然一震,像压到了什么东西,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老宋下意识踩住刹车,车尾在雪地上一甩,就要失控,他骂了一句,赶紧握紧方向盘救车,小车好险不险地在路边停下。 张述桐跟着下了车,两个男人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个不小的坑,如今被雪盖住了,没看到,车轮陷进去才猛地颠了一下。 “吓我一跳,”宋南山后怕地说,“都快到了,差点出事……” 张述桐则蹲下看了看,确认这个坑不是人挖的陷阱、而是年久失修出现的坑。 他左右环顾,附近是块荒地,依稀记得这里的路确实不好,他坐车来这里也有三次,当时只顾着和老宋说话,没看路况,体感上倒是很颠。 “走了述桐,愣着干嘛?” 老宋已经朝他招手,张述桐快步回到车上。 接下来的路宋南山开得更谨慎了,差不多七八分钟的路,用时足足翻了一倍。 灯火辉煌的别墅被铁质栅栏围住,像座深山里的宫殿,等车开到大门旁,天差不多黑了。 老宋停好车,顾秋绵打了个电话,保姆吴姨拿着几把伞出来。 张述桐举着伞停在大门旁,那是个电动大门,还装有摄像头,至于高度……他比了一下,两米多高,上面缠着一圈铁丝网,估计是带电的,想要翻进去挺难。 顾秋绵便催他还不快点进去,张述桐随口说你们先去,我在院子里走走。 顾秋绵不乐意了,说你这个人好讨厌,非要下着雪的时候乱逛,这样说着,却是没好气地说,跟我来吧,我带你逛一圈。 两人便撑着伞来到后院,后院是那片人造草坪,他打开手机闪光灯,在飘雪中去了后院的栅栏。 张述桐认真看了几眼,发现整整一圈都是如此。 顾秋绵忍不住问你怎么光研究栅栏? 张述桐没法回答,心说我还想研究下你家屋门。 他看了几遍,起码确定了别墅的“安防系统”没有漏洞,又蹲下身子,栅栏旁的那几盆花也完好无损,这时候顾秋绵等不及了,在原地跺着脚,说你快点啊,我好冷…… 张述桐其实不用她陪着,但也怕她冻着,便点点头准备回去。 他刚站起身,朝前面走了一步,这时候却突然响起一声犬吠,把张述桐吓了一跳,手都一抖,只见一条黑色的大狗窜出来,腰身后弓,呈攻击状,顾秋绵已经挡在他面前,对狗说你出来干嘛,快回去快回去! 又转头安慰道: “你别怕,它栓着绳子的,我忘了跟你说了……” 张述桐舒了口气,肌肉逐渐放松。 他其实挺怕狗的,小时候被咬过,说是童年阴影也不为过。 如今又被大小姐救了一次,虽然这条狗就是她家的,但她还挺善解人意不是吗。 那杜宾犬倒也听话,没再低吼,而是在两人面前不断地转圈。 它看到陌生人很警惕。 然而这个陌生人就站在主人身边,主人还挡着自己,一时间它也分不清状况。 杜宾犬便歪头看着张述桐 张述桐也歪着头看着它。 心想这次倒把你救下来了。 算是个小小的意外之喜吧。 随后两人回了别墅,别墅确实够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屋门口能容纳两个人并肩。 一开屋门,暖意与光亮铺面。 一关屋门,那片冰冷的雪夜仿佛消失不见。 好像一回到温暖明媚的地方,就成了她的主场,只听顾秋绵踢掉小靴子,高喊道: “吴姨,我们回来了——” (本章完) 第77章 顾秋绵的秘密 眼睛很快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中央空调拂过的风挠得人脸颊痒痒的。 本着不给人添麻烦的原则,张述桐先弯下身子,拍去裤脚上的雪沫,然而他做不了主,到了大小姐的主场,一切自然要听她的安排。 “你先把书包放下,不嫌沉啊……”她提着小靴子,不忘吩咐道。 张述桐依言放下书包。 “脱掉外套,省得感冒。” 大小姐摘下围巾,接着发出命令。 他无奈地照做,心想你管得真宽。 “挂这里。”顾秋绵满意地点点下巴,一指橱柜上的钩子。 张述桐颇有些手忙脚乱之感,但来到别人家做客,还是客随主便。 “然后是换鞋,我找找……”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连裤袜,脱了靴子,足底只踩了一层薄薄的织物,正踮起脚尖寻找拖鞋。 顾秋绵嘟囔道: “哎呀你快帮我拿一下,我够不到,在橱子的第……” 她话音未落,张述桐已经抬手越过她的头顶,从第二层拿出一双拖鞋,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他知道客用拖鞋放在这里。 顾秋绵一呆: “我刚才说完了吗?” “我比你高,能看见。”张述桐逗她。 保姆阿姨就这样笑眯眯地看着门口的两人。 “这是吴阿姨。” 顾秋绵又为他介绍。 张述桐问了好,女人说不用客气,你们俩冻坏了吧,快来吃饭。 大小姐又指挥道: “你别忘了洗手……” 张述桐不用她提醒,轻车熟路地朝着洗手间走去,他拧开黄铜的水龙头,温度适中的热水即刻赶到,漫过皮肤,令人舒坦地叹了口气。 哗啦的水流声中,镜子里秋雨绵绵的表情和见了鬼一样。 “我跟你说过洗手间在哪吗?”她睁圆眼,“你怎么这么熟练?” “蒙的。” 张述桐心里直笑。 他心说我还蒙到你有件酒红色的睡衣,说出来不得把你吓死,但张述桐不是变态,这话只是想想。 两人擦干手朝餐厅走去。 碗筷已经摆好了。 一盏明晃晃的水晶吊灯下,摆着一张气派的方形餐桌,粗扫一眼,大理石材质的桌面亮得晃眼,足足容纳八个人之多。 桌首的位置没人,老宋和保姆坐在一边,张述桐和顾秋绵坐在一边。 晚饭很丰盛: 奶白的鲫鱼汤、莲藕排骨、青椒酿肉、水晶丸子,份量不多,但全是肉菜。 秋雨绵绵果然是肉食动物。 剩下两道菜是后加的: 番茄炒蛋和葱爆豆腐。 张述桐泛起嘀咕: 怎么她家随便一顿晚饭,都比自己下馆子吃得还好? 可即便如此,保姆吴姨一边为众人盛汤,又一边对老宋歉意道: “有点简陋了,您多包涵。” 老宋赶紧抢过汤勺,说这比我一周的伙食都好,饭店里的菜都没这些讲究,给您添麻烦才对。 张述桐知道这是必要的礼貌,跟在恩师后面道谢,顺手接过汤勺。 “也得谢谢秋绵,说起来我俩也是沾秋绵的光了。”老宋情商是极高的。 “跟你沾光了。”张述桐情商也是高的,帮顾大小姐盛了碗汤。 顾秋绵哼了一声,勉强满意。 一番客套后众人拿起筷子,张述桐夹了块水晶丸子,表面是糯米,内里是混合了马蹄的肉馅,他只从手机上刷到过,现实中没吃过。 指望自家娘亲会做这种费功夫的菜是不可能的,她老人家只会炖菜,张述桐最怕吃她炒的菜,要么糊锅、要么出水。 他又夹了一段青椒酿肉,咸中微甜的酱汁裹在上面,酱香浓郁、青椒爽口、肉馅软糯。 两筷子之后,他就不再惦记那碗鸭汤面了。 有时候你惦记某个东西,只是因为没吃过更好的。 唯一犯难的是他和顾秋绵有点“打架”。 张述桐这才发现她是个左撇子,而少女又坐在自己右侧,大小姐家的筷子是陶瓷的,看着挺贵,又重又长,两人的筷子头已经碰了两次。 张述桐往边上挪挪凳子,她还不乐意,瞪自己一眼。 张述桐接着努力驾驭这双陶瓷筷子,有时候判断一个人有钱没钱,反而不看车子衣服包包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更微小的生活细节。 就拿餐具来说,他家的条件也不错了,但餐具从来不按“套”论,向来摸过来就用,用什么也随意,有时候是碟子,有时候是碗,有时候是盘子。 反观这顿晚饭,每个人面前放着汤碗和盘子,还有一个用来吐骨头的小碟。 这些东西和盛菜的器皿是一整套,有着青色的釉面和淡淡的花纹,就连筷子和勺子也相得益彰。 而类似的餐具,那天张述桐洗碗时发现,还有好几套。 还有头顶那盏吊灯,原本张述桐觉得它有点刺眼,但谁能想到那个复古工艺品一般的东西居然可调明暗,还有个配套的小遥控器。 此刻灯光温润,餐具的釉面在它的照耀下泛着剔透的光泽。精美,却不会喧宾夺主、抢去食物本身的色泽。 张述桐一边吃米饭一边心想,秋雨绵绵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大家隔得很远、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顿饭吃的很快。 虽然保姆的手艺很好,但他的这个人的物欲不高,再好吃的东西也是浅尝则止,因此吃了六七分饱,就放下筷子。 老宋则是想吃也吃不下,他嘀咕着说早知道不吃那三根烤肠垫肚子了。 而顾秋绵今天饭量不算大,光在旁边小口喝汤。 保姆去厨房刷碗了,三人就移步客厅。 顾秋绵问他们喝茶还是咖啡,老宋摆摆手: “你早点休息,老师就不打扰了。再说还要送述桐回家呢,对吧述桐?”说着他一转头,“不是,人呢?” 却发现爱徒已经没影了。 张述桐在研究别墅的门。 正门装了密码锁,能刷卡能指纹,张述桐觉得从正面攻破可能性不大。 还有一个侧门——别墅的阳台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后院的方向。 而落地窗边上开了一扇小门,推拉的。 外面是条走廊,他从前在那里跟清逸通过电话,张述桐拧开门上的锁,弯腰看了看锁芯。 如果锁住的话,无法从室外打开。 但要说多牢固,肯定不能和防盗门比。 难道是那晚忘锁门了? 落地窗下铺着一层实木地台,他甩了拖鞋,在上面踩过,几乎没有声音。 “你小子干嘛呢?” 这时传来一道无语的声音。 回头一看,老宋和顾秋绵正迷惑地看着他。 张述桐说想到处参观一下。第一次来,好奇。 “嘿,我说你还走不走了?”老宋直呲牙。 “不急,您先坐会儿,喝口水。” 张述桐随口回了一句,又跑去电梯边。 “秋绵你看,这小子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老宋翘起二郎腿,乐了。 顾秋绵当没听见,没好气地问到底喝什么,我去倒? “啥也不喝,你别管我了,抓紧带他参观吧,早去早回。” 顾秋绵闻言叹口气,说他好麻烦啊。 这样说着,却是几步走到电梯前,女孩背着双手,眨了眨眼: “你这人又在捣什么蛋?” “能上去看看吗?” 顾秋绵点点头,按下开门键。 两人进了电梯,张述桐注意的却是电梯运转时的动静,不愧是别墅专用的高档型号,几乎没有声音,只有电梯门开合时才会响一下。 他们到了二楼,踏入那条铺着深色地毯的狭长走廊,顾秋绵说这一层共有三个房间,一个是她的卧室,一个是琴房,还有间客房。 “你爸爸呢?” “他在三层。” 好吧,张述桐是弄不清有钱人家的癖好,一家人居然不住在一层。 据说一些昂贵的羊毛地毯有吸音的功能,就算没有,这一层也专门做了隔音,两人穿过静悄悄的走廊,连脚步声也被尽数吸收。 张述桐走在前面,他故作漫无目的地乱逛,其实是朝着顾秋绵的房间那一侧走。 结果走了没两步就被顾秋绵喊住。 “怎么了?” “那边是我的房间,不许去!”她嗔道。 “之前停车的时候,我从大门看到一个窗户,是不是你房间里的?” 张述桐想了想,又说: “我今天在派出所的时候,听警察说,周子衡的爸爸原本是想喊人来你家搞破坏的,我就在好奇,他们要从哪边动手才不会被发现。” “那好吧。”顾秋绵犹豫片刻,才慢吞吞地说,“但你只许从门口看。” 张述桐自然答应,然后侧过身子让顾秋绵走在前面,她到了门口,又提醒道: “不许进去啊。” 我闲着没事进你屋干嘛…… 张述桐无奈地想。 随后顾秋绵推开门,打开灯。 灯光亮起,放眼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又是一面落地窗,原来是带露台的阳台,露台上覆了一层雪。 张述桐记得那晚顾秋绵曾从二层探出脑袋跟自己说话。原来就是从露台上。 而落地窗后摆着一张书桌,桌面整洁,放着文具和资料,还有一些女孩子的摆件。 他对顾秋绵的私人物品不感兴趣,正要问露台有没有锁,却听到她“呀”地一声,张述桐又吓了一跳,还以为有突发状况,没来得及反应,顾秋绵却手忙脚乱地把他推开,冲进屋内,砰地把门带上。 什么情况? 低血糖又犯了? 张述桐彻底懵了。 (本章完) 第78章 “美救英雄”(加更求月票!) 张述桐是真懵了。 自己像是什么恶人吗? 这种情况,一般是从女孩子的房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也知道,有的女生外表光鲜亮丽,实际私人空间很乱,化妆品、内衣物甚至外卖袋通通乱扔一气。 但顾大小姐的房间整洁得很,绝不属于此类,张述桐甚至看了眼身后,难道说秋雨绵绵能看到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他敲了敲门,问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只有某些东西歪倒在桌面上的闷响,很快门又打开,才看到顾秋绵瞪起眼: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大小姐兴师问罪。 “窗户、露台、桌子。” “就这些?” “你希望我看到什么?” 顾秋绵又剜了他一眼: “不安好心!” 张述桐真心冤枉,他下意识朝桌面上看去,想知道她到底藏起来了什么,然而他刚才也没注意看,想了想,好像是少了一个……相框? 哦,一个很“神秘”的相框。 张述桐不关心了。 他说起正事,问她房间的露台有没有锁,顾秋绵却鼓起腮帮,说你怎么不问我藏了什么? “什么?” “不告诉你!”她哼了一声。 看吧,不问她还不乐意,问了她又不说。 她耍了下小脾气,才回答刚才的问题: “当然要锁啊,这几天风很大,不锁会吹得乱响。” “那你平时睡觉锁门吗?” “不锁,这层就我一个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述桐只想确认下真凶的行动轨迹。 刚才顾秋绵突然关上门,却没有插锁,说明平时没这个习惯。 他走了一路,从后院的侧门到电梯,又从电梯到顾秋绵的卧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周日凌晨侧门没有上锁,还真能潜入她家别墅。 换位思考,将自己假想成凶手,他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行动线路: 半夜三更,一个人从后院进入别墅,整个房子没有光亮,保镖和保姆都在房间睡觉,也许脱了鞋、轻轻走到电梯口都没人发现。然后自己要了电梯,上到二层,去劫持正在熟睡的顾秋绵…… 大概就是这样了。 现在有两个问题: 为什么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在禁区? 还有,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入栅栏内部的? 这两个问题都令他匪夷所思。 尤其是后者,栅栏本身有两米多高,还围了整整一圈的电网,就算凶手神通广大,用梯子翻上去的,可又该怎么把顾秋绵送出来? 总不能是顾秋绵自己跑出来的。谁大半夜出门乱逛? 而且这种事连调查都没法调查,他不可能在周四问顾秋绵,周日的你为什么要跑出去。 或许搞清楚这两个问题,整个案子都迎刃而解。 他下意识皱紧眉头,这里没有其他东西可调查了,接下来还想去禁区一趟。 总不能一直待下去,他又不准备在这里过夜,他正准备跟顾秋绵说一声,女孩却切了一声转头就走,原来他刚才思考的时候,把大小姐晾了半天,所以有点生闷气。 两人下了电梯,老宋正懒洋洋地陷在沙发上看电视: “完事了?” 张述桐点点头,对方伸了个懒腰,举起手中的马克杯: “等我喝完,人家都给泡上了。” 说着又看向顾秋绵: “对了秋绵,我明早六点四十左右来行不行,你是想在家吃饭还是出去吃?” 他们说话的功夫,张述桐走到玄关,披上外套,换了鞋拿了伞,趁这点时间又跑出去看了一眼。 一出门他就缩了缩肩膀,抬头望去,天彻底黑了,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从身后涌出的灯光照亮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漆黑的夜色蒙住了一切。 这时候会让人感觉格外的迷茫与渺小。 这种天出来真是找罪受,可以的话他也想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没办法,还能怎么办呢。 别墅建在荒郊野岭,栅栏外便是野地,清晨都有一层薄雾笼罩,何况晚上。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张述桐对这幅画面并不陌生,他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又来到正门旁。 张述桐撑着伞站在原地,这场本不该发生的大雪实在罕见,现在还没有变小的意思,他看着雪花从眼前飘落,突发奇想,记得在国内东北部,气候最恶劣的地方,有时雪下大了会把房屋淹没。 如果把地点放在这栋别墅,真的有一场这么大的雪,两米的栅栏被盖得只剩一点,或许可以轻松地跨过去。 但这怎么可能。 那天夜里又没有下雪。 张述桐哈了口气,搓了搓发僵的手,从学校过来时还没觉得多冷,可刚才在室内待了一会,习惯了暖风,再一出来,仿佛整个人都变脆弱了。 他又在大门旁研究了一会,有个电子眼,但这东西不是监控,没有记录作用,只能实时查看门口的来人。 张述桐本来没准备回去,结果别墅的门吱呀一响,他回过头,顾秋绵正站在门口。 “你不冷啊?”张述桐问。 “当然冷。”果然,一到了寒冷地带,顾大小姐仿佛被压制了一样,话也少了,语气也不怎么活泼,“这么冷你乱跑什么?” “随便看看呗。” “那就不能在客厅里待会儿……”她嘟囔道。 女孩站在门槛上,没穿外套也没换鞋,她所在之处,仿佛是一道明与暗的分界线。 风雪擦着她的脸灌进屋内,让她的发丝飞扬起来。 “你先进去吧。”张述桐说,“我马上也该走了。” 她却不听自己说话,而是从橱柜里找出大衣,又弯着腰提上靴子。 张述桐无奈道: “这么冷还出来干嘛?” “送送你。”她别扭地小声道。就像靴底踩过雪面发出的声音一样。 “说了不用送……”张述桐知道不能在外面待着了,大门这边研究得差不多,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站着没意义,他边说边转过身,向屋里走,准备进去待会,等下和老宋一块出来。 他下意识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却突然被绊了一下,雪面本就松软,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张述桐反应很快,一只手迅速撑住地面,堪堪稳住身子,没有彻底摔倒。 但这一撑更糟,好像把手给扭了,顾秋绵本来停下脚步了,又跑出来,张述桐摆摆手示意没事: “就是被绊了一下,地上有东西。” 说着他自己也犯嘀咕,走着走着能摔一跤也是怪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从前“桐桐”都干不出这种丢人的事。 “那你的手怎么样?” “也没事。”张述桐在她脸前晃晃手腕,其实是有点疼的,但用清逸的话讲,这时候男人可不能倒吸凉气,最好连表情也不要变。 这话一出,顾秋绵才瞪起眼,絮叨个没完: “你小心点,就说你这个人傻,走路都能摔倒,你要是听我的待在屋里别出来怎么会摔倒……” 张述桐说你才傻,连靴子没穿好就往外跑。 顾秋绵就冷下脸,拿没穿好的靴子轻轻踢他一脚,撑起掉在一旁的伞: “什么东西啊?” “树枝吧?”张述桐也纳闷地看去,他向身后一摸,长条状的东西,冻得手疼,正准备随手把这东西扔了,可屋门里涌出的光线让两人看到它的真正模样,顾秋绵惊呼一声,张述桐也突然一松手——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树枝。 而是一条冻僵的蛇。 蛇? 他愣了一下,几乎条件反射般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顾秋绵却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用手指划了下脸颊: “你胆子好小,又怕狗又怕蛇,再说它又不会动,羞羞脸。” 这实在不像一个连蚯蚓都害怕的女孩说出来的话。 而且刚才是谁先尖叫一声的? “你不怕?” 张述桐边站起来边问。 “嗯,其实以前也怕的,”顾秋绵不太好意思地承认,“但这东西附近好多,我家有点偏嘛,最开始的时候不光有蛇,还有别的动物,后来我爸爸找人问了驱蛇的办法,才好一点。” 她又笑道: “不然你以为养狗干什么,跟你说,那条杜宾可是会捕蛇的。” 张述桐又捡起蛇看了看,他不会分辨蛇的品种,有毒还是没毒,顾秋绵却不愿意了,推着他就要往里走,还说快把蛇扔了,我不怕是因为它不会动,你要把它弄醒了那你就惨了,赔我两个杯子…… 张述桐回到屋内,老宋正好披上外套: “你俩又在外面叽叽咕咕什么呢?” “有笨蛋摔了一下。”大小姐敛去笑意,换了副嫌弃的语气,似乎在说这么笨以后出门别说是我马仔。 老宋一看就知道没事,也调侃起来: “秋绵,我跟你说啊,这小子心眼多着呢,说不定是故意摔倒让你跑过去关心他。” “谁关心他了……”顾秋绵立马撅嘴。 怎么他说什么你都信,张述桐心道。 张述桐觉得有必要跟恩师打一计预防针: “老师,待会能不能先不送我回去?” “干嘛,你还想住人家这儿啊?”老宋满口跑火车。 他摇摇头,说想去个地方,咱们绕点路。 “哪里?” “禁……”张述桐说顺嘴了,想了想,才翻译成一个老宋能听懂的地方。 “跟你小子没少受罪,我说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原来在这埋伏为师呢。”老宋叹气,“行,也不算太远,那就去一趟吧。” 接着张述桐又看顾秋绵,邀请道: “一起去?” (本章完) 第79章 一团大小姐 可疑张述桐对顾秋绵发出了“邀请”! 秋雨绵绵同意了! 总之,她点了下头就答应下来,又哒哒哒地跑去楼上换衣服了。 还好她说只是换件很厚的外套,不是像上次那样,试来试去要等个半天。 张述桐挺喜欢顾秋绵这点,该爽快的时候还蛮爽快的。 “你这这这……”老宋再次震惊。 张述桐跟恩师道歉,他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大冷的天还得麻烦老师再跑一趟。 “这个倒还好,反正在车里,我这个点回去也睡不着……”老宋嘟囔道,“我是说你这小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又带秋绵出去干嘛?” “有正事。”张述桐解释。 “那肯定是有正事。”老宋被气乐了,“大晚上带着女孩子出去还能是不重要的事,诶,我突然发现了,你要是会开车今晚是不是就没我的事了?” 张述桐点点头。 确实啊。 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拉着老宋当司机,怪过意不去的。 “好好好,合着还嫌弃我在旁边当电灯泡是吧……” 张述桐忙说老师你误会了,刚才我们在院子里碰见一条蛇。 “然后呢?” “然后……她被吓了一跳,说晚上害怕,一个人睡不着觉,那我想咱们三个不如出去逛逛,人多点嘛。” 抱歉了秋雨绵绵,帮忙背个黑锅吧。 张述桐再次道歉。 大小姐有时候帮马仔背个黑锅也合情合理。 “哟,你还蛮贴心的。”老宋信了,摩挲着下巴,“秋绵这个姑娘确实是那种……嗯,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个流行词,你们小孩应该听说过,叫什么来着?” “傲娇?” “对,就是傲娇,我就说她刚才怎么表现得很嫌弃你,原来是不好意思,其实是觉得在你面前丢脸了对不对?” 张述桐忙说太对了。 “这就对了,所以啊述桐,你平时多让着她点,有时候小姑娘就是这样,喜欢耍点小脾气。”老宋终于抓住机会,开始向爱徒传授泡妞经验。 张述桐心说我还没让着她,但面上表示受教。 老宋又爽朗道: “那行,既然这样老师就拉你们兜兜风,嗯,雪夜兜风,还挺浪漫的。” 有的男人身上似乎有一种独有的浪漫细胞,专门在困境中发挥用处,张述桐也不好说这是坏事好事,反正老宋是这样,清逸也是如此。 他只觉得冷。 但禁区是有必要去一趟的,拉上顾秋绵也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那只冻僵的蛇给张述桐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蛇是冷血动物吧,这是他都知道的小知识,他也知道蛇有冬眠的习惯,按说这种天在地表上是见不到蛇的,再加上青蛇庙和刺青这些与之相关的符号,让人不提起戒心才怪。 而且,他刚才又想,人很难翻进别墅的栅栏,但不代表动物不可以。 虽然一时间很难找到什么关联性。 他又过去把侧门锁好,顺便找到那条蛇棍拍了张照,回屋的时候,顾秋绵也跑下来了,她穿了件很厚的白色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下巴也遮住了。 羽绒服一看就是高级货,鹅绒填充得很是蓬松,现在她不再是一个大小姐了,而是一团大小姐。 尽管如此,少女下身仍是一条能勾勒出腿部纤细线条的牛仔裤,张述桐问她,既然怕冷为什么不换厚棉裤,女孩朝他翻个白眼,说你懂什么,那样好丑。 美比冷重要,这是个臭美的姑娘。 老宋便乐呵呵地说你看,又来了又来了,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张述桐知道他想说大小姐傲娇,为了谎言不被拆穿,便硬着头皮点点头,顾秋绵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 随后三人上到小车,保姆打着伞出来相送,嘱咐顾秋绵别玩得太晚,倒让老宋有些不好意思,大晚上的拉着学生出门乱逛确实不像话: “您放心,就带他俩兜兜风,咱们随时电话联系……” 顾秋绵也使出了大撒娇术,吴姨只好苦笑着说你可别冻感冒了,说着想起了什么,要回屋里给她倒杯热水,又问你的保温杯呢? 张述桐心说要糟。 谁知顾秋绵轻描淡写地略过: “我今天忘在学校了,哎呀吴姨,真不用担心我,你快点回去嘛,别冻着了……” 他们升上窗户,漆黑的天幕下,月色依稀可见,小车的引擎打破了这片寂静的雪夜,缓缓驶上道路,在路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 老宋调着收音机,不忘回头调侃一句: “秋绵啊,现在还害不害怕了?” 顾秋绵放下呵气的手,纳闷道: “什么害怕?” “我懂我懂。”老宋又对张述桐挑挑眉毛,“你看为师是不是料事如神?” 张述桐压力山大,心想您可别再料了,被顾秋绵戳破他还不得赔两个……不,整整三个保温杯。 张述桐这次坐在了副驾驶,本以为要在前面指路的,谁知老宋对这边的路挺熟,他奇怪地问对方,宋南山随口道: “我经常开车乱逛,你们不是不知道。” “那……为什么会去那片荒地逛?”禁区已经被张述桐替换为“那片荒地”。 “你这话说的,咱岛上的荒地还少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除了东边是山,其他地方出了城区不都算郊外。” “就这一条路?” 老宋想了想: “你要说能过车的,那应该只有这一条,还记得咱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环山路吧,有个路口,往西边一拐上段小路,再沿着大路走就到了。” 别墅在南边,而“禁区”在西边。 这时候八年后的环湖公路还没修建,许多地方都是未做硬化的土路。 张述桐闻言若有所思,又转头问顾秋绵: “你以前走过这条路?或者去过我说的那个地方?” 女孩摇摇头,又说从刚才开始你们就神神秘秘的,到底在说什么啊? 老宋嘿嘿一笑,张述桐却无法笑出来。 这场悬案的过程无非两个可能: 凶手将顾秋绵带到禁区。 顾秋绵自己去禁区。 前者需要载具,而且不能是自行车摩托车这种,他又想,既然是汽车,就算这段路没有监控,总要留下车轮的痕迹。 从前的周五下了场雨,顾秋绵遇害的时间则是周日凌晨,一天多点的时间,郊外很多地方路面尚未干透,加上小岛本就气候潮湿,应该会留下车轮的印记。 如果是后者,张述桐先忽略掉她半夜跑出来的动机,可她根本不知道“禁区”在哪,何谈跑过去? 天晴的时候,这段路开车都要二十分钟,何况步行。 小车又开了一会,很快到了老宋说的路口,不久前他们在这里压了一个坑。 这次老宋开得更小心了点,所幸一路无事,开着开着,他突然把车往路边一停,熄了火: “你来试试,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学车吗?” 张述桐有些诧异。 老宋已经打开车门: “别愣着了,我知道你早就手痒了,刚才一直盯着我怎么换挡,正好今天晚上没事,这又是条小路,下着雪也开不快,我正好教教你怎么起步。” “你要学车啊?”顾秋绵好奇地问。 张述桐点点头,顺便安慰道你别紧张,我不开快。 省得大小姐闹着从车上下来。 他和老宋换了座,深呼吸一下,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倒不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而是没想到老宋这么痛快。 “先调座位,还有后视镜,你长得高,离头顶三拳左右吧……”不愧是老师,宋南山无缝切换到驾校教练模式。 接下来的教学也很专业: “安全带。 “然后想想我下午教你的,点火,接着踩离合,挂一档松手刹,别学我二档起步啊,不然以后考证准挨骂……” 说着宋南山泛起嘀咕: “我上来就让你做这些好像有点难,你要不先熟悉熟悉档位吧,别挂错挡。” 张述桐依言照做,感觉自己差不多记住了。 “你确定记住了?” “确定。”张述桐随口回道,他目视前方,手中的动作尚有些生疏,但不会手忙脚乱,张述桐拧动钥匙,老宋还在一旁不放心地叨叨: “别眼高手低啊,你坐着当然都记住了,车一动起来准抓瞎,第一次摸手动挡能不憋死就算好的,不信待会你看……不是,你还真一次就成功了?” 与此同时张述桐手脚并用,刹车和离合互相配合,波箱流畅挂入一档,引擎声低沉,他摘掉手刹,车身立马有了反应,老宋一脸惊讶: “不错啊,我以为你松离合的时候会熄火呢……” 这时候小车处于怠速状态,张述桐轻点油门,仿佛能感到某个引擎与车轮结合的临界点,小车往前一窜,很快在他的控制下平复,他继续给油,顺利挂入二档。 “可以,继续!”老宋眼里放光。 张述桐却没精力在意他说什么,现在他全部精力都放在驾驭身下这台小小的机器上—— 方向盘仿佛是手臂的延展,油门则与鞋底紧密结合在一起,他挂上三档,但雪天没必要开的太快,又补脚刹车减速,老宋果然是懂车的男人,这辆小福克斯虽然没有多么牛逼哄哄的大排量引擎,在自己的控制下却出乎意料地灵活。 其实他记性一向很好,从下午的时候,各种步骤就在脑海里演练了许多次,此时连档位也不用看,在踩下踏板的同时瞬间换挡,毫无顿挫。 张述桐不是好高鹭远的人,能顺利开动汽车他就很满意了,今天只准备在低档位熟悉一下,这时老宋突然爆了句粗口: “你小子刚才换挡是不是给油了?” 张述桐一愣,点点头: “不应该吗?” 他刚才突然想起清逸曾给自己聊过的技巧,叫什么降档补油,好像是为了拉高发动机转速,方便超车……总之张述桐当时没太关注原理,小路上也无车可超,但不妨碍他先练练。 很遗憾的是,车子突然一窜,似乎不太成功。 “我靠,牛的!”老宋一拍大腿,“车都不会开高端技巧先练上了,你小子车神转世啊?” “很难吗?” 这时候秋雨绵绵插嘴。 张述桐也下意识转头。 “别看我看路!” 老宋心脏快蹦出来了。 他又扭头看路,老宋才傻眼道: “……你说难吧,其实它不是多难,多练练就会,问题是他才第一次摸车啊……你小子真是第一次开?” 张述桐嗯了一声,当然是第一次,他方向盘都不敢离手的,比起老宋的潇洒还差得远。 他缓缓减速,不再玩什么高端技巧了,省得恩师的心脏不够用,老宋见状松了口气,降下一点窗户,点上支烟。 烟气飘散,老宋仿佛回过神了,还要拍拍张述桐的肩膀夸他开得不错,张述桐赶紧制止,老宋又盯了一会,才放心和顾秋绵聊天。 自然也是汽车相关的知识,什么手动挡的技巧,什么老司机必须要知道的十个注意事项,还有哪台车挂档手感好,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又谈论到张述桐,说这小子生来就是开车的,这天赋绝了…… 张述桐听得随意、开得认真,渐渐熟悉之后,总算敢放松一下肌肉了,老实说左脚有点抽筋,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发觉脸颊有点痒。 甚至不用扭头,只是用余光一瞥,就看到那是顾秋绵的头发。 整个后排全是她的天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身子,双手扶着座椅,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好奇,一边听老宋说话,一边盯着前路看。 张述桐也跟着她的目光望去,并没有新的发现,无非是一辆小小的车子在辽阔的野地上行驶着: 大灯照出道路的轮廓、雪花在夜幕中飞舞、雨刷器有一下没一下刮着,吱扭作响。天气当然冷,但车内还好,车顶的灯发出微弱的光晕,空调出风口乎乎地送出暖风,几缕发丝从她额边垂下、因此调皮得乱晃。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不听话得乱跑、爬到你的脸上和鼻腔里。 张述桐很想说你能不能坐好,拜托有点大小姐风范,谁家大小姐是这么坐车的?可现在他的精力全放在车子上,无暇开口,只好不适应地扭了扭脸,总算把它们甩远了点。 三人的小车里,班主任夸下海口: “我跟你说啊秋绵,我开了这么多年的车,第一次见刚摸车就敢换挡补油的,关键是还成功了…… “也就是现在考驾证的程序固定死了,要放我那个年代,这小子三天保准拿证,你信不信,碰上这种学生那些教练直接偷懒了,让他当代理教练…… “行了,前面窄了,换我来开,述桐你减下速,这次别再补油了啊,就老老实实挂档。” 看到张述桐点点头、手伸到档把上,男人又放心地转过头: “我本来以为他今天能学会起步就不错,没想到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居然……” 车子突然一顿,居然直接熄火了。 准确地说,是因为操作不当,换挡时没有踩好离合,被憋死了。 是学车菜鸟们最常犯的错误之一。 “什么情况,车坏了?”老宋先是一愣,“没坏啊,不是,你小子刚才不还开得好好的?” 他脸上很挂不住。心想为师刚吹完你就来这个。 “呃……” 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循着刚才的感觉操作的,自认为手下很稳,可挂档的时候脸边又是一痒,连带着脚下也没控制好力度,车就在道路中间憋死了。 “我本来以为他今天能学会起步就不错,结果……”顾秋绵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前仰后合地跌回座椅上,“惊喜……哈哈……” 张述桐尴尬地重新点火,手都放到档把上了,又想起老宋说接下来换人开,动作因此一顿。 正要拉开车门,这时身后突然一亮,他转过头,原来是顾秋绵双手举着手机拍照,正对着自己的脸。 咔嚓一声,他就被定格在取景框中,表情想来很糗。 张述桐愣了。 但最让人愣住的是,顾秋绵居然也愣了。 “它怎么亮了?” 她是个电子白痴,说着还奇怪地翻过手机,看了下摄像头。 “删了。” 张述桐深呼口气,伸手就要去抢,顾秋绵被发现了也不装了,哼了一声说谁拍你了,我拍前面的风景好不好…… 张述桐压根不信,谁让这事他曾经也做过,谁知顾大小姐以攻为守,冷不防地说: “车神转世。” 张述桐脸一热。 “天赋绝了。” 老宋也咳嗽一下。 “生来就是开车的!” 师徒俩同时开门下车,秋雨绵绵获得本场胜利。 他们从车头前檫肩而过的时候,老宋还拍了下张述桐的肩膀: “傲娇、傲娇,你让让她……” …… 车内乱作一团,张述桐在副驾驶上无话可说,他开了点窗户,让冷风吹在脸上。 人生第一次学车,以一个十分丢脸的结果收场了。 开得好的时候她不拍,熄火了她想起掏手机了。 张述桐看了眼后视镜,顾秋绵正蜷在座位上,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可看她还不能被她发现,一旦发现就会不甘示弱地看过来,然后就是: “你生来就是开车的,我帮你留念一下怎么啦?”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绷不住笑意了。 总之,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让张述桐怀疑,她是不是想拉自己去她家当司机。 离换车已经过去十多分钟,可能是三人刚才吵闹了一阵、如今被暖风吹得有些倦怠; 也可能是周围的环境逐渐阴森,月亮不见了,除了车灯,任何一点光源都看不到,气氛随之凝固。 张述桐收回目光,车看向前方的道路,路面越来越窄,开始变成他熟悉的样子。 窗外只剩下轮胎经过雪面的沙沙声。 那片曾在其中被杀死过两次、仿佛冥冥之中的水域—— “禁区”快要到了。 (本章完) 第80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加更求月票 离禁区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张述桐让老宋把车停下。 “你说的地方就前面?”老宋纳闷地降下玻璃,“咱大半夜的,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干嘛,都快能拍鬼片了。” 顾大小姐也有点失望: “这是哪里啊?” 张述桐心说抱歉,我也想死在一个风景好的地方。 可偏偏是禁区。 “这有啥好看的?”老宋探出脑袋,“你们几个钓鱼也不在这里吧?” 张述桐想了想,觉得这时候还是清逸那套管用: 他说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啦,大冷的天你突然从被窝里爬起来,缩着膀子打着手电,很想去某个地方,可能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可能是一座大桥下的桥洞,甚至是寂静公园里一张破旧的连椅,老实说够折腾够遭罪的,但没有理由,就是想去,只要在那里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张述桐原本是扯淡的,但说着说着,觉得未免不能代表此时的心境,扪心自问,他托老宋把自己拉来,其实只想探探路,按说探完路就该回去的,禁区他从前来过好几次,什么都没发现,其实没多少探索的价值。但既然来了,不过去看看,总觉得心神不安。 这番鬼扯意外地得到了宋南山的信服,他点点头,说你想去就去呗,我俩在车上等你。 张述桐本来连“下车方便一下”的借口都编好了,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顾秋绵本来也想下去看看的,老宋却拦她一下,说每个男生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如果说人话,就是这个年龄的男生都会偶尔发个小神经,老师我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随他去吧。 或许在两人眼里,自己确实是在突发神经。 张述桐告了句歉,拿好伞和手机下了车。 鞋子刚接触地面,他发现脚感不太对,这里居然没多少积雪,也是奇怪了。 又用手指往下插了插,泥土有些湿润,张述桐想起上次来禁区也是这样,那天明明刚下过雪,他本指望通过脚印来判断凶手的踪迹,雪却差不多化光了。 这片地的地理位置很特殊? 张述桐是真不懂这个,心想回去问问老妈,她是专家。 现在不是研究地理的时候,他把拉链拉好,安全起见,没有打伞,而是把雨伞塞进了脖子和后领之间。 虽然他是八年后被杀的,但连着被捅了两次,不可能没点心理阴影。 回头望了一眼,车内亮着微弱的光芒,从后窗里正好能看到顾秋绵,正好顾秋绵也看过来,两人视线交错,她一皱鼻子,却直接轻启嘴唇,对着窗户哈了口气。 淡淡的雾层把她的脸蒙住了,好像专门不想让人看到。张述桐心想她也许又要糟蹋玻璃,再看老宋,男人正靠在车外抽烟,抬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张述桐回过头,紧了紧外套,迎着雪独自朝禁区走去。 可以的话,希望是最后一次来这里。 他打开闪光灯,先是朝四周照了一圈,没有人影,只有几乎凝固的夜色,雪花在其中浮动,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画幕中的小人。 留意脚下,雪上并没有脚印,说放松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多么紧张,其实也不至于。 今天是周四,上条时间线的周四他也来过禁区,一直待到晚上八点,然后去商业街买了那条掉包的围巾,区别只有今天多了一场雪。 张述桐看了眼时间,八点半左右,这时候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就像自己说的,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期待发生点什么还是无事发生,后者当然最好,可反过来想,如果禁区也找不到线索,他就彻底没有头绪了。 商业街的纠纷,被解决了。 顾秋绵家的别墅,调查过了。 栅栏、侧门、电梯、房间,通通去了。 从别墅通往禁区的路,也开车走过一遍了。 几种可能性都被堵死,几个最容易出变故的地方,反倒什么纰漏都没有。 不是她自己跑过去的,也不是凶手翻进来的,那到底还有什么可能? 从常理推断……可如果仅仅从常理判断,张述桐想破脑袋也找不出答案。 冷空气使人头脑一振,他头疼地用手机边框敲了敲额头。 悬案,悬案……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进度整整八年都没有推动过吧。 被警方封锁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顾父不想泄漏出去? 还是另有隐情? 他不清楚2012年的刑侦学发展到什么地步,但指纹DNA检验这些东西总该有,就算岛上没有,市里也该有。 他放慢脚步,期待自己灵光乍现。 实际上却只是被落在鼻梁上的雪冻了个激灵。 离湖边越来越近,但从这里望去看不到岸边的景象,被茂盛的芦苇丛挡着,快和他差不多高。 他扒开挡在面前的芦苇,周围寂静,只有身体划过芦苇窸窣的声响。 这次很难从地面上找到什么东西,芦苇根茎交错,里面藏满了雪。 这一幕反倒令张述桐想起别的问题,那个杀死自己的凶手到底是从哪边靠近的? 为什么两次都是对方来到自己身边才察觉? 手机的闪光灯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够用,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他有心向前照去,可光线尽数被芦苇丛遮挡,只在身前散发出一丁点光晕。 黑暗在蚕食着手中仅存的一丁点光线。 走着走着张述桐差点被拌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从前在这里绑过鱼线。 他往下照去,鱼线也几乎被雪盖住了,他记不清具体的位置,因为当时埋了好几根,只有一个模糊的方位,便把脚抬高了一些。 无穷无尽的芦苇向身前挤压,让人心情跟着烦躁,他速度被迫放慢,等终于拨开最后一簇芦苇,颇有些拨云见日之感。 总算可以看到岸边的景象。 可是……为什么…… 张述桐移动手机,无声地张开嘴。 ……会有人。 岸边有一个人。 岸边蹲着一个人。 那个人从刚才开始就蹲在岸边! 一直蹲在岸边! 对他的到来恍若未闻! 一瞬间寒意遍布全身,张述桐打个激灵,甚至不知道是该转身就跑还是原地不动,是该发出声音还是死死闭嘴; 只因那和他想象中凶手的形象完全不一样!那个人披着一头长发,居然是个女人,长发女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蹲在地上…… 张述桐错愕无比,大脑的思考都停止了一瞬,因为对方已经转头朝他投去视线,手电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半边脸尽数被长发遮住,惨白无比—— 路!青!怜! 是路青怜! 可她为什么会在禁区?张述桐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路青怜已经迅速起身,不等张述桐开口,她以飞快的速度窜入一旁的芦苇丛,芦苇的顶部轻轻摇晃,伴随着积雪被踩踏的声响,随后彻底归于平静。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等张述桐再度迈出脚步、想要去追,名叫路青怜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老宋他们还在上面! 他愣了一下,来不及思考更多,迅速折身往回跑,张述桐一头扎进芦苇丛中,这时候他甚至顾不得鱼线、也顾不得拔开芦苇,全凭蛮力往外闯,视线一片漆黑,他几步一个脚印地冲到路上,远远看到了那辆福克斯小车,立即挥了挥手。 可挡风玻璃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福克斯的车灯根本没有亮,无论是大灯还是车内的照明灯,张述桐心里咯噔一下,大吼出声: “喂!” 他一个箭步冲向小车,就要去拉车门,可人还没跑到,滴滴两声喇叭先迎了上来。 “咋了咋了?”老宋心有余悸地推开车门,“我说述桐,你这大半夜的突然吼一嗓子,你想把我俩吓死啊……” “你们……没事?” “我俩在车里吹着空调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有没有事?” “那刚才有没有看见别人?”张述桐只急着问。 “什么别人,刚才不就你自己下去了,别吓老师啊?” 张述桐愣愣地回过身,天幕之上,雪花依旧缓缓飘落,夜色宁静,仿佛刚才在岸边看到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张述桐吐出一口浊气,“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怎么不开灯?” “谁知道你要待多久,老师这车的电瓶不太行,开一会就没电了,这不刚才秋绵还问我,她爸的车为什么就不怕,那奥迪肯定不怕啊……你还好吧?” 宋南山这次注意张述桐头发已经湿透了,不由担心道: “这来的路上还好好的,突然咋了这是?” 他从车里手忙脚乱地找出一条抹布,也顾不得脏不脏了,“先擦擦,有什么事上车再说,不然待会准感冒……” 张述桐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车上的,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福克斯的大灯已经重新亮起,空调风量调到了最大,正对着他的脸吹。 老宋和顾秋绵都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张述桐只说刚才在下面看见了一个影子,被吓了一跳,赶紧跑上来,结果又看到车灯没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还以为你犯癔症了。”老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是我说啊述桐,虽然你平时揪个坏蛋速度挺快,但你这胆子真该练练,我就在这里能出什么事,老师怎么说也是一米八多的块头,快点把外套脱了……” 说着他启动汽车,调转车头,踏上回程的路。 此时张述桐没心情开口,和胆量大小无关,他只是觉得诡异,或者说细思极恐,路青怜为什么会来禁区?从前的周四她在哪里?和下雪有没有关系? 还有,她蹲在湖边干什么? 张述桐这才想起该去水边一探究竟,刚才只顾着往回跑。 可他看了眼宋南山,知道这时候不好再开口,只好暗叹口气,一摸裤子,突然说我手机刚刚窜出来了,要回去找。 老宋又无奈地挂上倒挡,这次说什么也不敢让他独自下去,张述桐没有反对,他又看了眼周围,两人一前一后钻进芦苇丛,张述桐假装找手机,实则去了水边。 他快速扫了几眼,这片水域的能见度很低,这时候老宋给他振了铃,他又装作从水边拾起手机,往湖面上一照。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一路紧锁眉头。 再次回到车内,额角的水珠落在脸上,张述桐浑然不觉,路青怜对这件事的参与程度比自己想得还要深,可她为什么要去禁区……禁区有什么? 又想起杜康曾说过的话,在殡仪馆门外,根据官方的调查结果,路青怜正是死于失足落水。 可他刚才看过了,水里什么都没有,那片水域从来如此,湖面平静,没有涟漪,在夜色下显得水质都粘稠。甚至连条鱼也找不到。 还有,放学后她没有回家吗?是又从山上下来了?还是一直在外面? 张述桐只知道今晚注定没有结果,先不说老宋已经被他折腾得够呛,就算想找路青怜,他也不清楚对方的行踪,哪怕她已经回了山上,就凭现在的大雪,山路封死,他也上不去。 只能等明天了。 路青怜…… 庙祝…… 青蛇庙…… 难道说最后的线索指向一处—— 就是那座神秘的小庙? 小车晃晃悠悠开着,老宋还问他要不要练车,但张述桐哪有这个心情。 大家乘兴而去,回来的路上却没有几句话。 一直等驶入别墅前的小路,他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雪还在下,福克斯在别墅门前停稳,转头望去,窗户里依然亮着灯光,显得温暖。 “那就按之前商量好的,明早我来拉你。”宋南山也打了个哈欠,“那就明天见吧,秋绵,今晚好好睡,别害怕……”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老师,你还是先关心下他吧,又被吓了一跳。”顾秋绵撇撇嘴,又问张述桐要不要进屋拿毛巾擦下头发。 他正要摇头,还没说话,小车却是突然往一侧栽去。 三人皆是一惊,刚才的遭遇让他神经紧绷,张述桐立即推开车门,老宋也皱着眉头紧随其后,两人绕到右侧,对方盯着车底看了一会,突然挠了挠脑袋: “坏了,车胎爆了。” “车胎怎么会爆?”张述桐问。 “你还记不记得送秋绵回来的路上过了个坑,颠了一下,我估计那时候就开始漏气了。” 老宋用脚踢了下右后的轮胎,仔细看了看: “咱们当时也忘了检查,急着进屋吃饭,刚才又开车逛了一圈,哦,你还练了会儿车,本来下雪天开得就慢,路感和平时不一样,我也没注意,这一路应该一直在慢慢漏气,然后突然到了一个临界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懂吧,它就爆了。” “好补吗?” “不行啊。”老宋直起腰,吐了口气,“这都爆了,不好补的,再说咱也没工具,不知道说倒霉还是走运,起码没把咱三个扔半路上,这么晚了,位置又偏,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歹撑回来了。” “唉,也是巧了,所以让我判断啊……” 说到这里,老宋突然不好意思地一笑,看向一同走下车的顾秋绵: “那啥秋绵,我估计明早也不用来接你了……” (本章完) 第81章 不解风情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这句话应该是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的。 之所以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是因为,张述桐终于分清了顾秋绵家的洗发水和护发素。 他已经冲完了澡。 老实说这很奇怪,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洗次澡。但上次下雨今天下雪,总能碰上不好的天气。 人对某样事物的认知是由一个个片面的印象组成的,如果多年以后、问起张述桐这座别墅对他意味着什么,大概是好吃的饭和热水澡。 时间九点出头,他现在坐在沙发上,穿着熨烫整齐的睡衣,是专程为客人准备的衣服,有股淡淡的消毒液味。 前方是电视机,里面终于不是球赛了,而是深夜档的电影,英文,没有字幕,老宋看得津津有味。 身后是落地窗外飘下来的雪。雪这种东西不像雨,它下起来无声无息,你回过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堆满了庭院。 而他正襟危坐,只因正在和老妈通电话。 她今天难得回了家。 “宋老师的车坏了,今天要在同学家住……” “嗯,不是清逸他们,其他同学……” “还好,有换洗衣服,不会感冒……” 老妈的确是开明的老妈,她没问追问同学是谁,也不像一般家长那样,嚷嚷着住别人家怎么行、我去接你,更没说你把电话给老师、我要确认一下。 最多调侃一句是不是女同学,可张述桐最怕她问这个。 所幸蒙混过关。 其实也不算“蒙混”,娘亲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快就猜到同学是顾秋绵,当然她说的不是名字,而是: “就是你今天下午不放心的那个女生嘛,不会就是顾老板的闺女?” 张述桐很好奇她怎么猜到的,她只说是女人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和男人的浪漫一样,是个大多时候都在扯谎、并且灵活多变,但关键时刻总让你哑口无言的东西。 她又问了几句,张述桐如实作答,奇怪于她怎么不刨根问底,老娘却笑眯眯地说,出门在外当然是儿子的面子最大,我把你管的这么严,你在女同学面前会抬不起头的。 “还是说希望我八卦几句?” 张述桐当然不希望,于是母子俩的通话到此结束。 他如今不敢再玩手机了,这个小东西很容易就会没电,要好好照料。 老宋很悠哉地看着电视,对男人而言,别墅的印象估计是彩电很大。 张述桐却没这个心情,他靠在沙发上,下意识用手搓着湿润的发梢,在想禁区和路青怜。 保姆已经回房了。 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小,客厅里只留了一盏灯。 顾秋绵在二楼洗澡。 她房间里有独立的浴室。 “还没缓过神啊?”老宋随口道,“乖徒儿,学学为师,你看我都不在乎,明天都请好假了。” 没错,刚才老宋跟教导主任通了电话,解释了今晚的情况。 别墅外虽然有个车库,里面放着工具,但谁让车胎爆了,没法补,只能明天找人上山送来新的轮胎。 所以严格意义上讲,他们今天不仅要借宿,就连明早准时到校都无法保证。 小岛上连加油站都没有,所谓汽修店只有一家,更谈不上专业,能送来轮胎就谢天谢地了。 老宋刚刚打了电话,约好了七点多钟过来换胎。 张述桐注意到,身为班主任的他居然还挺兴奋,似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摸鱼。 “多久没熬夜了,”别墅里唯一的坏处是不能抽烟,老宋憋得够呛,“上一次还是我上大学的时候,你知道吧,几个人一块开趴体,啤酒摆一桌,哦,啤酒还不行,我们都是喝白的,不醉不休,结果当了老师这些东西全部说拜拜啦。” “那老师平时在家呢?” “看看球,写教案,斗地主,对了,你会打牌不,要不我教你俩,咱三个斗地主?” 还是算了,地主正在楼上洗澡。 张述桐心道。 他今天没心情打牌,其实想回房独自待会,但顾秋绵还没下来,他上去就有点……张述桐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觉得不太好,准备等她洗完澡再说。 老宋还挺遗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张述桐抽空跟清逸发了条信息,拜托他查查青蛇庙的传说,他依稀记得,几人曾在群里探讨过“庙祝的职业”,那时张述桐没当回事,现在却想弄清这个问题。 互联网上的信息有限,而清逸的父亲有很多藏书,说不定有地方志的记载。 张述桐又把手机熄屏,呆着脸看起电视,其实上面演了什么他压根没注意,直到一股沐浴露的清香和一阵湿润的水汽飘至身边。 张述桐转过头,穿着酒红色睡袍的女孩正站身后,睡袍是天鹅绒的,也露出她天鹅般修长的颈子,正用双手在脸边扇着风,脸蛋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整个人快要熟透了。 据说女孩子的泡澡水超级烫。 白富美在当下还是个新鲜词,形容她正合适,如果说哪里不贴切,只怪程度不够,应该是超白、超富、超美。 大小姐上来就要求换个电影,老宋在看呼啸山庄,她说周围本来就够渗人了,老师你能不能换个喜剧片,我要看周星驰。 “大话西游?” “整蛊专家。”顾秋绵一抬下巴。 张述桐不知道他俩为什么兴致勃勃,上次借宿还不是这样,大家该早早回房才对。 随后又想,上次是抓到了纵火犯,但今天无事发生、不过是出去兜了次风,心有余悸的只有自己。 他便站起身,道了句晚安,准备上楼。 顾秋绵却不乐意了,说你这人好没意思啊,怎么这么早就睡觉? 张述桐没法解释,术业有专攻,马仔也有不同,他不负责陪玩,只负责救命。 这时老宋也劝,看喜剧片人多才有意思,你走了,我和秋绵还在这儿看啥,有时候要学会凑个热闹。 张述桐又坐下,不是被这番话说服了,而是一来清逸没回电话,二来他想起上次老宋跟自己说的话,要有点人情味云云,其实张述桐不太懂人味是什么,想来凑热闹也算。 他们想看,自己就在旁边当个气氛组好了。 老宋拿起遥控器,趁着片头播放的功夫,顾秋绵又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远了,去冰箱里拿了酸奶,问两人要不要喝。 这是在干嘛?真的要开电影趴体吗? 老宋举起杯子说这有咖啡,不用管他。 张述桐则看了一眼,只是提醒这东西凉,她又撅着嘴、却弯着眼睛放回去了,转头找出常温的果汁,哼哼着问这个总行了吧? 张述桐真无所谓喝什么,便点点头说随……不,可以。 然后顾秋绵关了客厅的灯,她一手拿着两个杯子,一手捏着果汁纸盒的耳朵,看起来还挺忙,又一路小跑回沙发边,睡袍的带子在她纤细的腰肢旁飘舞。 客厅沙发的布局和他们教学楼一样,呈“L”形,短边单独成组,被老宋占了; 张述桐一直坐在长边,这时顾秋绵也来到这条沙发上,张述桐看她一眼,她却只盯着电视、神情期待又专注,然后踢掉拖鞋,向一侧蜷起双腿,将自己陷在沙发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换上这身睡袍便显得妩媚起来,雪白的肌肤惊心动魄,顾秋绵撑着腮帮,靠在沙发的一侧,能看到她脚趾上涂着的红宝石般的美甲,电视机前浮光掠影,客厅幽暗,一粒粒宝石熠熠生光。 电影开场,是刘德华和周星驰主演的,女主则是关之琳和邱淑贞,妥妥的明星阵容,这电影张述桐看过,还算有趣,但架不住顾大小姐笑点极低。 张述桐很不习惯和笑点低的人一起看电影。 这让他想起平时和三个死党去电影院,若萍往往和杜康一组,这两人都是笑点低的一类,不光喜欢开怀大笑,还总是窃窃私语讨论剧情,很是合拍; 张述桐则和清逸坐在一起,无论喜剧悲剧恐怖片甚至是烂片,整场电影下来,两人淡定地捧着爆米花,谁表情先变一下就算谁输,显然是十分有素质的好观众。 他耐着性子继续看,电影也不能说不好玩,但最多活动下脸部的肌肉、真没到开怀大笑的地步,顾秋绵却笑得花枝乱颤。 高档沙发果然很柔软,她弯着眼笑的时候,连带着沙发的表面都像水波一样起伏,张述桐有点无奈,往旁边挪了挪,心道你能不能不要乱蹬脚。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原来是清逸回信息了。 他将视线移到屏幕上,开了静音打字聊天,清逸还真找到一点资料,有关青蛇庙的传说,张述桐瞬间来了兴趣,让对方详细说说。 沙发的起伏却跟着停下了,张述桐下意识扭脸,顾秋绵正朝他皱眉头。 你不是在看电影吗? 这时清逸直接要来电话,他晃晃手机,轻轻站起身。 没事的时候可以捧个场,但正事来了就怨不得自己了。 张述桐不打扰他们看电影,直接上了电梯,按下接听键。 跟清逸说话要简单很多。 “述桐,你那边有点吵啊。” “等下,马上就好。” 这时电梯门合拢。 张述桐表示可以安心交流。 清逸问: “突然想起来查这个干什么?” 他言简意骇: “我今晚在禁区碰到路青怜了。” “什么情况,你跑去禁区干嘛,而且今晚一直在下雪吧?” 张述桐简短解释几句,说出自己的疑虑。 “嗯,所以你主要想搞清她在水边干什么?” “差不多吧,”张述桐上了二层,“但当时没发现有别的东西,我就在想,这种行为没法用常理解释,是不是可以往神神鬼鬼的方向靠,比如祭祀?” “那你得先找到祭品才行。”清逸开了句玩笑,“而且这个你也知道啊,就是每年夏天的祭典,没发现还有别的习俗,尤其你说的,和水相关的那种。” “那你觉得,她大晚上跑过去干什么?” “谁知道,你不如让杜康猜猜,他擅长这个。”清逸干脆道,“还是说我查到的东西吧,关于庙的两个传说,一个是说青蛇修炼成人,有了子嗣,它的后代就是庙祝,代代相传到了今天,你觉得可信度如何?” “哦,白蛇传。”张述桐不由笑道。 “那也该是青蛇传才对。”清逸也笑,“然后还有件事很有意思,你知道咱们岛上很多人去庙里烧香,求啥的都有,什么富贵平安,多子多福、无灾无病,高考中考……但都是这些年跟着网络才流行起来的,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所谓的青蛇庙只管一件事,你猜猜是什么?” “什么?” “长生。”清逸吐出两个字,“这就关乎到另一个传说了,是说那条供奉的青蛇一直没死,蛇嘛,就一直蜕皮蜕皮再蜕皮,寿命无限长,越长越大,直到现在还活着。” “那里面真有蛇?”张述桐想起那条蛇棍。 “当然是假的,我又不是没去过,一个很大的木雕而已,但其实这事也挺有说法的,五行相克的说法你听过吧?” 张述桐嗯了一声。 “那你猜为什么是木雕,而不是其他材质的,算了,我直接公布答案,你想,那座庙是不是在山上,山是不是可以看作‘土’,木克土,只有木雕才能镇住这座山,或者说它下面的整座小岛。” 张述桐想了想: “但还是和湖边没有关系。” “是啊。”仿佛能看到清逸在耸肩,“而且照你的说法,你扒开芦苇丛的时候,动静不小,应该早就被注意到了,结果她那时候没跑,一直在湖边蹲着,看到你却突然跑了,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这点。” 张述桐也觉得这点最渗人。 路青怜很神秘,这点他早有预料,但每次见到她时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像今晚这样突然跑了,还是第一次。 “那你有没有好思路?我脑子暂时僵住了。”张述桐头疼道。 “明天试探一下?” “她都跑了,反正很可疑,债多不压身了,肯定不会如实告知吧。” “那就强行逼问?” “……打不过。” “啊,确实。” 两人沉默了一会,张述桐又说: “我觉得总要弄清她在做什么,她现在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要不直接绕开她?”清逸提议,“打不过还躲不过嘛,她奶奶不是在庙里,要不直接去问她奶奶?” 好像也算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希望是个和蔼点的老人家。 张述桐便点点头,准备明天去庙里一趟。 还有个问题尚未解决,他又把顾家别墅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你觉得如果有人想害顾秋绵,该怎么进来?” 清逸就这点最好,如果换做旁人,这时候的关注点一定是,你怎么这么了解顾秋绵家的情况,或者你为什么关注顾秋绵? 但清逸只是随着他的思路陷入沉思,半晌才说: “你确定她家的保姆和保镖都排除了?” “嗯,这点确定。” 张述桐想起八年后的情报,这是一桩悬案,如果真是这些人干的,别说“确定”了,哪怕是有一丁点“嫌疑”,以顾父的能量,绝对不会让这些人有好下场。” “那你再跟我描述一下她家的门?” “不管栅栏门还是正门,都是电子的,能刷脸或者指纹,我研究过,翻进去很难。” 清逸说: “怎么说呢,扯句无关的,我倒是想起电影里那种高科技犯罪,把人的指纹或者脸复制下来,然后骗过系统,呵,不过也只是电影而已,没有参考价值的。” 张述桐对此表示赞同。 稀奇古怪的思路多了去了,他还说凶手会缩骨术呢,这样去猜没有意义。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 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张述桐耳朵一动,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先挂了,这边不太方便,一会给你回过去。” 张述桐低声说道。 “嗯,拜拜。” 他收起手机,准备等顾秋绵回了屋再说,谁知脚步越来越近,直到敲门声响起。 张述桐愣了一下,打开房门。 门外自然站着那个穿着酒红色睡袍的妩媚女孩,她正抿着红润的嘴唇,怒气冲冲。 可她跑来自己房间干嘛? 中途离席,过来算账吗? (本章完) 第82章 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上) “什么事?” 张述桐问顾秋绵,能隐隐暼到她精致的锁骨。 难道是担心自己偷偷跑去她房间? 说起房间,他又想自己是不是太自来熟了,这间客房还没安排给自己,他就自觉跑了上来。 走廊静谧,房门半掩着,投去视线,深色的地毯与印花的墙纸交相辉映,此处古典气息浓厚,让她像一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公主。 现在高贵的公主站在卧室门口,对逃跑的骑士发出责问: “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干嘛?” “跟朋友聊天,不想打扰你们。”骑士也有正当的借口。 “有这么重要?”公主恨铁不成钢。 “挺重要的。” “那你聊完了没有?” 什么才叫“完”呢? 张述桐想了想: “你先下去吧,我待会直接睡了。” 顾秋绵却不由分说地将房门完全推开: “谁让你住这里了,你今晚住楼下。” “宋老师呢?”张述桐记得一层只有两间客房,其中一间还是保姆房。 “他住三楼。” 你们家怎么全是客房? 他还是低估了顾大小姐的手段,在她的地盘想要收拾自己很容易。 只好换了种说法: “我今天有点累,抱歉。” 然后顾秋绵就不说话了,肉眼可见地冷下脸: “那你自己待着吧!” 她带上房门,毫不留恋地走了。 她头发还没干,猛地一甩头的时候,仿佛有淡淡的水雾溅到自己脸上,张述桐擦下鼻子,看她快步进了电梯,一声不吭地下楼。 走廊里重新变得安静,毛毡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房门大开着,门框里只能看到昂贵的墙纸,却像一副油画没了主人公,只剩下背景。 那无论多繁复的花纹都失去了意义。 张述桐合上房门,仰躺到床上,拨通清逸的电话。 “刚才怎么了?” “顾秋绵来了。”张述桐懒懒地伸展四肢,浑身上下像散架似的。 “喔,我刚才忘了问,你怎么住顾秋绵家了?” 他简单交代几句,清逸便诧异道: “那你还跟我聊天?” “不然呢?” “当然是跟她下去看电影啊,窗外下着雪哦,电视机的光照亮你们的脸,会很浪漫的。” “她在看周星驰。”张述桐提醒道。 “哦,那还是算了。” 等等等等。 张述桐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的浪漫宝典里什么时候多了女人? 不应该说男人的浪漫是雪中漫步之类的话吗? 他叹了口气: “是不是显得我很奇怪。” “何止是奇怪。” “顾秋绵刚才好像生气了。” “不生气才怪吧。” “但我没这个心情啊,”张述桐现在一动不想动,要不是有几个问题没弄清,他都想倒头就睡,“我知道有点坏气氛,大家都兴高采烈的,你自己臭着脸,很像那种不合群的小屁孩,但……算了,还是说正事吧。” 他又问: “你刚才说建议我做什么?” “我建议你们先把钥匙收好,她家应该有备用钥匙?然后交代顾秋绵这段时间晚上不要出门,不是还有狗吗,等她爸回来,差不多就没问题了。” “也许吧。”张述桐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不该说你想的太简单了,因为他上次也是这样想的,偏偏顾秋绵还是遇害了。 “你好像压力有点大了,”清逸奇怪道,“我是当脑力游戏来玩的,但述桐你怎么给人一种,这件事一定会发生的感觉?” “我这个人心思深沉。”张述桐随口开句玩笑,“其实是担心路青怜会对她不利。就和商业街上的纠纷差不多,她家的庙不也要被拆吗,虽然这次没有利益纠纷,但可能会有比利益更麻烦的东西。” “那还是下去看电影吧,放松一下,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把所有事压在自己肩膀上,反倒是自负的表现。” 张述桐想了想,没觉得自己自负,其实只是习惯了。 他也不太想聊这个了。 但他对电影兴趣不大,就跟清逸聊起别的,聊着聊着把若萍和杜康拉进来,杜康没回,估计有事,若萍倒是兴冲冲地进来了。 “我刚刚看电视,咱们这的雪都上市里的新闻了,明天去堆雪人吧?” “不要。”清逸率先否定,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下雪,你也说想堆个雪人,喊我们仨去搭把手,结果呢? 张述桐也想起来了,结果是他们三个负责“搭”雪人,她负责“把手”揣兜里、在旁边拍照,确实是搭把手。 “这次有经验了……”若萍强笑着掩饰。 “丰富的拍照经验吗?” “清逸你要死啊!” 张述桐不说话了,笑着听他们两个互怼,觉得很有助眠作用,他干脆开了扬声器,把手机扔在枕头旁,盯着天花板发呆。 “我倒是想滑雪,后山有个不算陡的坡,述桐说老宋车胎爆了,咱们要不把轮胎要过来,下面钉块木板,做个雪橇?” “行啊行啊,正好周五放了学做,周六去,我想想,不是说周六要去买生日礼物吗,那就上午买完东西下午去?” 他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订好行程,正想插句嘴,这时候敲门声又响了。 枕旁的聊天声把电梯门打开的声音盖过去,因此他反应慢了一拍。 张述桐看了眼手机,才过了六七分钟吧,难道顾秋绵不死心,还想拉自己下去看电影? 他随后有点头疼了,别墅的隔音再好,从门外站着也能听到房间里的声音,他前脚刚说完有点累,后脚又跟死党闲聊,落在顾秋绵耳朵里,和满口谎话差不多了。 就像你约一个人出门吃晚饭,对方说他发烧了,不想去,结果晚上你在一家餐厅里正好碰到他、和其他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果然,敲门声停下了,来人仿佛听到了门内兴高采烈的讨论声。 张述桐退出通话,从床上坐起来,硬着头皮打开房门,顾秋绵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段时间自己没白当马仔,她到底是真生气还是装生气能分出来。 比如回家的路上,说让他赔个保温杯,面若寒霜,那是装的。 现在却是真的。 (本章完) 第83章 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下) 她真正生气的时候,不会瞪眼也不会大发雷霆,而是漠然。 张述桐先道了句歉,这事说不好谁对谁错,但管它呢,说对不起总不会错。 也不能说顾秋绵无理取闹,无论有没有心情,就该跟她下去看电影的,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于是他主动出了门,就要跟顾秋绵下楼,谁知少女脚下不动,将他堵在门内,冷淡道: “我不喊你看电影,电视已经关了,灯也关了,宋老师去睡觉了,既然你没空下楼,那我主动来找你行了吗。” 张述桐一愣,电视都关了,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怪不得才过了几分钟她就回来,原来不是电影看到一半又上来找自己,而是用这点时间安排好楼下的事。 张述桐只能再度开口,说坏了你的心情很抱歉。 “我来找你这个人算总账的。”她皱着眉头说完,又补充道,“和电影没关系。” 走廊再度安静下来,张述桐也搞不清她什么意思。 老话说得好,顾秋绵始终是个让他琢磨不透的女孩,他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自以为做了这么多天的马仔,搞懂了大小姐在想什么,其实还是没搞懂。 “你先让我进去。”她话尾的语气词也不加了,好在还有心情瞪下眼。 张述桐就让开身子,看着女孩走进自己房间,但这样说有歧义,应该是大小姐降临了她的领地,这里就不是张述桐的房间。 客房里的摆设比酒店还齐全,有一套桌椅,和一组小沙发,张述桐坐在床边,看到她端坐在沙发上,将发丝捋在耳后。 张述桐本来都做好被她骂一顿的准备了,虽然他想象不出顾秋绵是怎么骂人的,等等,好像还真骂过,而且骂的就是自己。 当初的围巾事件,她说: “恶心!”、“我最讨厌做了不敢认的人!”、“好,既然你不认,你爸妈不是在我爸手下做事吗,我跟我爸说去了!” 诸如此类。 这么想想,张述桐还真好久没被她骂过了,起码隔了八年之久。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谁知顾秋绵第一句话是这样。 “没有。”其实你还真挺好骗的。 “那你就看着我的眼睛。” 怎么又是看眼睛…… 张述桐就歪头看着她,觉得再看一百次也是如此,知道你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很浓密行了吧……他试图让气氛轻松点,顾秋绵却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呃……” “刚才看电影的时候你突然跑上来,神神秘秘地打着电话,今晚也是,非要去那片野地逛,回来的路上心神不宁,头发都湿透了也没感觉,”顾秋绵也在盯着他的眼睛看,让张述桐下意识移开目光,女孩却不依不饶,“宋老师在车上一直问我害不害怕,就是和这件事有关,对不对?” “这个……” 这个你真的误会了。 张述桐颇有点哭笑不得,老宋之所以问你害不害怕,其实是我撒了个谎,说你被那条蛇吓到啦,睡不着觉。 但现在气氛很严肃,不能开玩笑,哪怕是马仔也不行。 顾秋绵板着脸: “是关于我的,而且一定很严重对不对,你这个人从晚上就不对劲,总是研究我家的门,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到底想瞒到我什么时候?” 她这时候不瞪眼也不耍小脾气,只是认真地让自己看着她的眼睛。 张述桐却无法开口。 “我现在在生你的气!”大小姐又强调。 张述桐又又又道了歉,说我不该大晚上发神经的,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谁知这话一出,顾秋绵的语气更冰冷了: “谁跟你说和电影有关系了,我本来不想揭穿你的,你既然不承认那我就直说了,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有人想报复我,然后一直在调查?” 她语出惊人,根本不给张述桐反应的时间: “我猜得对不对?” 他只好点点头。 但同时更懵了。 既然能猜到是保护你,那你还生气干嘛? 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他刚刚看了周星驰的电影,所以很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好吧,换位思考,如果有人因为这种无厘头的理由跑来自己家乱逛,管这管那的,张述桐也不高兴。 他干脆闭嘴听令。 顾秋绵终于瞪起眼: “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觉得我很好骗,我告诉你,你这个人就是个傻子!笨蛋!木头!” 这就有点让人伤心了,怎么做好事还要被骂。 女孩的睫毛都在轻颤: “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为什么什么都想一个人扛!你这个傻子不累吗!连看场电影放松的时间都没有了,在你眼里难道我就这么不堪,只能让你下着雪乱跑,淋得全身都湿透了来保护我!” 她的好看的眉毛终于皱在一起: “所以我现在很生气,被你气得肚子疼!” 张述桐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自己也没她说得这么惨,何况道歉的话已经说过了三次,都说事不过三,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必要。 顾秋绵就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睡袍下胸脯起伏。 张述桐必须承认,他就是被老宋的话害惨了,男人唠叨了这么多,张述桐就记得一句她傻、还记得很清楚,但这句话根本不对,完完全全地错了。她是大小姐但不是傻白甜,不是只会皱皱鼻子瞪瞪眼睛的小姑娘,也不是在拍照时忘关闪光灯的电子白痴,更不只有在图书馆里红着眼圈的一面,她明明聪明又骄傲。 “那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穿着酒红色的天鹅绒睡袍,有着乌黑的秀发和白皙的皮肤,像个漂亮又高贵的公主,高高在上,然后发出毋容置疑的命令: “告诉我,我要知道!” 张述桐不再坚持了,他叹了口气,临时编出一个借口,既然是现编的当然很扯淡,但有总比没有强。 他就硬着头皮说其实自己做了个梦,梦到一天晚上下着雨,你家的狗被毒死了,还有好几个人开着一辆面包车停在你家门口,不知道要做什么……说着说着张述桐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觉得脸有些发烫,这么假的东西谁能信?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不信梦这种东西了。 顾秋绵却从沙发上起身,坐到他身边。 她双手扶着床边,轻声问: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张述桐心想早知道冒着雪也该回家,“……是很扯,但没有骗你的意思。” “我信。”她却摇摇头,“因为我也做了个梦……就是今天晚上去的那个地方,我好像梦到过……我真的去过那里。” 张述桐又是一愣。 为什么顾秋绵会梦到禁区? 他自己说梦是用来掩饰回溯的,那她又是因为什么? 张述桐忙问她还有没有什么细节,顾秋绵却说记不清了,只记得很冷。 他有些遗憾。 禁区难道是什么特殊的地方,会出现在顾秋绵的梦里? 还是说她的梦甚至能跨越时空,梦到当初遇害时的画面? 还是说只是个乌龙,小岛上野地多了,没准是她那天去玩的时候产生了即视感。 一连串问题涌来,张述桐下意识去辨别它们的可能,他坐在床上,双手紧扣,抵住下巴,看着地板出神。 顾秋绵却在这时凑过脑袋,香气更近了一些: “所以你还在担心有别人,比如那辆面包车?” 张述桐便点点头,她不久前还冷冰冰的脸却突然一板: “就说你是个傻子吧,梦都能当真,就为了一个梦到处乱跑,傻子!” 张述桐心道她真够难伺候的,瞒着她是傻子,不瞒着她还是个傻子,那自己什么时候能当回聪明人? 但此刻张述桐没心思接这种话,既然告诉顾秋绵自己在调查什么,就要借着这个机会引起她的重视,于是他转头盯着女孩,郑重道: “虽然是梦,但你别不当回事,这几天都听我的。” 顾秋绵却不吱声了,一直盯着自己的胸膛看,然后耳尖一点点变红,只能听到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张述桐也低下头,她比自己快矮一个头,发现她的视线正好对准自己的锁骨,两人的距离是有点近了,虽然学校里当同桌时和现在差不多,但那时候穿着校服而不是睡衣,他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便往后挪了一点: “懂?” “懂什么,不懂!” 顾秋绵又瞪起眼: “笨蛋!木头!” 说完她就飞快地跑了,差点连拖鞋也没穿好,高贵的公主成了落难的公主,被杀得丢盔卸甲,房门重重摔上,外面慢半拍似地飘来她的声音: “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了!”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抓了抓有些乱的头发,松了口气。 终于过了这关。 张述桐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漆黑,雪还在下,刚才那个冷淡的女孩在他眼里如飘舞的雪花融化了,他心想秋雨绵绵还是好骗的。 心情突然轻松了一些,他站起身; 关灯、上床、睡觉。 …… 雪当然还在下。 漆黑夜幕下,小小的院墙上只亮着一盏灯笼。 万籁俱寂,吱呀的声响中,少女推开院门,用雨伞挑过灯笼,将其熄灭。 名为青蛇庙的小庙外,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不见。 黑暗笼罩一切,它广阔而神秘,更显出少女单薄的身影。 少女行走在漫天风雪中,衣袂因此飘动,连青丝也随之飞舞,黏在她的脸上。 很快她的头发与肩膀上落上了雪,她只是看了眼天空,皱起眉头,回到庙中。 庙内光线昏暗,几个烛台燃烧着,寺门大敞,风雪倒灌,因她的到来摇摇欲坠。 烛光照亮了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一滴滴水珠裹着尘埃浸湿了青石的地面,她随手放下伞,合上庙门,再度迈开脚步。 视线前的神台上燃着三根长香,淡淡的白气在空气中飘逸。 她走到古老的神像前,用指甲一点点抠去蛇眼上的蜡封,投去视线。 “果然……” 路青怜喃喃自语,她那微弱而淡然的声音很快隐于烟尘之中: “第二次了。” 这片夜色亘古不变。 (本章完) 第84章 大雪 闹钟准时响起。 他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 室内昏暗,睁开眼,张述桐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 一夜无梦。 他居然开始适应这张床了。 别墅里装有新风系统,尽管如此,积淀一晚的空气还是有些许沉闷,他半眯着眼看向窗户,窗帘真够厚的,把光线遮得严严实实。 可以的话,真想睡个回笼觉。 但事实就是不可以,如果说居家生活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早起,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学生,待会还要跑到教室晨读。 张述桐赤着脚下了床,脚掌下是地毯软绵绵的触感,“刷”地一下拉开窗帘,自天空中降下的曦光让人眼球酸涩。 晨间旷阔的雪景铺在眼前,皑皑白雪掩盖了万物,静谧无声,张述桐下意识垂下眼,过了一会才继续往外看。 感觉好近…… 他脑袋有些乱地想着。 准确地说,是感觉自己站的位置变低了一些,离地面好近。 客房位于二楼,他以为是满目的白色让人失去了对距离的判断,但张述桐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不是错觉,而是积雪太高了。 他瞬间清醒过来。 这场雪到底下了多久? 他推开窗户,寒意窜进睡衣的领口,张述桐打个哆嗦,探出头往外看。 他在寻找一个标志物,最终锁定在别墅的栅栏上。 约有四分之一的高度被积雪淹没了。 “真的假的……” 张述桐喃喃道。 今天是2012年12月7日。 这个周五彻底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开了灯,迅速把自己收拾好,时间来到六点四十,老宋说了不必起的太早,他昨晚就把闹钟往后调了一点。 走廊里点了某种熏香,张述桐看向顾秋绵的卧室,房门紧闭,估计还没有起床。 等等,是没有起床吧? 清晨的大雪让他不再笃定。 张述桐古怪地想,有没有可能像周日凌晨一样,又被人劫走了? 上条时间线上,保镖和保姆会不会一直以为大小姐在房间里睡觉,结果等到中午还没醒,一上楼才发现人不见了? 于是张述桐停下向电梯走的脚步,来到顾秋绵门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 张述桐在心里默数,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来一道黏黏的声音: “嗯……嗯?谁啊……” 声音的主人含含糊糊,显然没睡醒。 张述桐知道她低血糖,便不再打扰了。 人还在屋里就好。 他下了一楼,客厅里没人,老宋没在保姆也没在。 难道是自己起得太早? 张述桐本想在沙发上独自待会,可他抽抽鼻子,闻到了油脂的香气。 走去餐桌旁一看,摆了几个煎蛋。 那人去哪了? 张述桐来回逛了逛,这就是屋子大的坏处了,谁知道人在哪个房间藏着,他从茶几上看到了老宋的车钥匙,他走到阳台,才从院子里发现两道身影。 两人在铲雪。 没发现还好,一旦发现了,不去帮忙会过意不去。 俗话说化雪比下雪更冷,身上的外套有些薄了,他做好了挨冻的准备,刚一出门,却没料想脚下一陷,原来是雪堆得太厚。走不快,只能以一个招摇的姿势前进。 老宋闻声转过头,率先挥挥手: “述桐啊,你先别出来了,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他这样说着,语气却不见严肃。 所以张述桐也没当真,而是一边从雪中拔出鞋子,一边答道: “那就坏的吧……” “雪太大了,今天我起来的时候差点连侧门都没打开,狗都快被堵在窝里了。” “好消息呢?” “回去换个靴子,咱们出来劳动一下。”老宋一笑。 保姆忙说不用,老宋摆摆手: “他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再说还得麻烦你准备早饭,我俩在外面就行。” 又扭头道: “述桐,你让阿姨回去帮你找件衣服,咱俩把雪铲了,否则到晚上就全冻住了。” 张述桐没有意见。 和谁是客人谁是主人无关,单纯是保姆年纪不小了。 他便停下脚步,又听两人互相推脱几句,保姆最终没拗过,一边往回走,一边不好意思地说: “谢谢你啊孩子,大清早的还得麻烦你和老师……” 不用谢阿姨,这是马仔应该做的。 张述桐好笑地心想。 姓吴的阿姨没着急给他找装备,而是先倒杯温水让他喝了,张述桐觉得挺亲切。 一层有个杂货间,里面放着各种清扫工具,保姆从中找了手套和雨靴,又给他拿了一件羽绒服。 羽绒服是黑色的,短款,他感慨不愧是有钱人家,不光有备用的拖鞋和睡衣,居然还有客用的外套。 但他穿好才发现,羽绒服过于短了,甚至露出小半截腰,还有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这是顾秋绵的?” 张述桐一愣。 “是绵绵的,这些是她不穿的,我都给她收着。”保姆歉意道,“是不是有点小,我专门找的最肥的一件,要不还是阿姨出去吧。” 好吧,果然没有所谓的“客用”羽绒服。 他随即想到,平时这里只住着一位男性,想来顾老板不缺衣服,但对方不点头,保姆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拿一件顾秋绵淘汰掉的给自己。 张述桐摇摇头说不用,能保暖就行,他不至于这么矫情,嫌弃谁的旧衣服,只是羽绒服上的气味若隐若现,就好像顾秋绵一直在身边打转,这很奇怪。 师徒俩在门外碰头,老宋给他安排了任务,说是扫雪,其实只需把两个门外的区域开辟出来,再铲出一条通道,至于其他地方,只能怪院子太大,没那个功夫。 他继续干活,扫着扫着两人到了前院,老宋突然说: “述桐,这就是你昨天说的蛇?” 只见男人手上举了一根棍状物。 张述桐看过去,点了点头。 “是有点吓人。”老宋嘀咕道,“我刚才铲着铲着发现下面有点硬,捡起来一看还以为是树枝呢。你说拿这玩意喂狗狗吃吗?” 还是别吧。 张述桐劝住他,这次狗没被毒死,别被您给喂死了。 “那算了。”老宋用力往外一扔,将蛇棍扔出栅栏外,“还是扔远点吧,来帮我搭把手,把栅栏门底下的雪扫了,干完就收工。” 大门是向内开的,如果不把淹没的部分清理出来,连门也推不开,很快他们在门前刨出一个坑,坑边堆满了雪。 两人收起铲子,擦了把汗,回去的路上,老宋提议要不要堆个雪人,童心未泯。 “什么童心未泯,你小子不开窍啊,”老宋叹气,“又不是给我堆的,当然是给人家姑娘堆的,为师当初追女生的时候就干过,我给你说啊,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了,你想想,你要是那个女生,下了一夜的雪,早晨起来跑到窗户边一看,下面居然多了个雪人,是不是感动得要死?我敢保证,绝对会不顾一切地跑下来。” 张述桐转头看看,这附近是荒野,没觉得哪里感动,诡异得要死还差不多。 不过他明白老宋的意思了。 这里是前院,抬头一看,正好能看到顾秋绵卧室的窗户,想来她睡醒往下看,也能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此时窗帘紧闭。 张述桐若有所思。 “心动不如行动。”老宋鼓励道。 “没,我在想别的事。”张述桐敷衍了一句,率先往屋里走去。 他刚才又排除了一个猜想。 昨晚去顾秋绵屋里看过,就是想确认她能不能看到大门外发生了什么。 答案是可以。 然后就是顾秋绵主动跑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张述桐不久前还在想,不一定是她跑到禁区,凶手要做的很简单,既然翻不进来,只需要让她跑出栅栏的保护就可以了。 就比如老宋说的雪人吧,如果用手电在栅栏外晃一晃,引起她的注意,等她来到窗边再干些什么,当然不可能真的堆个雪人,而是让她看到别的什么东西,引诱她主动跑出门,然后劫持,好像也是一种办法。 但现在这种猜想被排除了,因为她睡觉拉窗帘。 张述桐叹口气,抱着不解回了客厅,保姆已经沏好了热茶,厨房里飘来热油滋滋作响的声音。 他倒了杯水,本想坐下喘口气,又注意到还穿着那件羽绒服,要赶紧脱掉才行,省得待会被笑话。 张述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七点出头,手机的电量还有百分之三十多,他问保姆要了充电器,本来没抱多大期望,居然真的有。 虽然他和顾秋绵都用苹果,但iPhone4和5的充电接口不一样,他昨天便忘了问,谁知顾大小姐是忠实的苹果用户,每出新款就换,攒下不少充电器。 充上电终于安心了一些,也是碰巧,他刚搓了搓发僵的脸,在沙发上坐下,电梯门就打开了。 顾秋绵打扮精致得走出来,她衣服从来不重样,今天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雪白的下巴缩在衣领里,显得很高冷。 张述桐主动问好,被她瞥了一眼,没搭话。 “不想理你。” 虽然没说,但她眸子里写满了这种意思。 这是低血糖还是生理期? 张述桐已经分不清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所谓的“雪人”,但也不对,因为按照时间判断,她根本没拉开窗帘,所以老宋还是不靠谱,什么雪人什么感动的要命,人家就没准备往外看。 她来到沙发上坐下,端起水杯,张述桐本想说那是我的,但她拿起来抿了一口,眯了眯眼,似乎觉得水温刚刚好,很满意。 那肯定刚刚好。我早就倒上了。 直到老宋也回来,对着两人说: “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张述桐手中动作一顿,差点怀疑自己回溯了。 “坏的。”张述桐的习惯是这样。 “好的。”顾大小姐却是这样说。 他们俩对视一眼,张述桐表示随便。 “那我就先宣布好消息了。” 老宋清了清嗓子: “刚刚接到通知,雪太大,今天学校停课了。” “那坏消息呢?”张述桐紧接着问。 (本章完) 第85章 高冷美人(加更求月票!) “坏消息啊,就是秋绵爸爸也打来电话了,他本来订了直接飞来市里的票,但航空公司说什么附近有寒流,航班全取消了,本来今天晚上就能到了,这样一来估计要晚点。 “这场雪比咱们想得还要大,尤其是城区里,说是车子都不好骑了,咱岛上车少,这种天骑自行车上学太难为人,怕出事,而且今天周五,相当于提前放天假……你小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好消息呢?”张述桐又问。 “我不是说了,就是不用上课啊,”老宋奇道,“这还不够好?”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停课了。 顾父也没法提前回来。 张述桐只有一种事情越来越脱离掌控的感觉。 “秋绵觉得呢?”老宋干脆不理他。 “我无所谓。”顾秋绵放下杯子,她今天走的高冷美人范。 “心情不好啊?不过你别担心,你爸爸刚才说了,飞机不行就坐高铁,总能回来,他怕吵到你睡觉,就没跟你联系……” “不是因为这个。”顾秋绵冷着脸看向某人,“是他早上骚扰我。” “真的假的,述桐?”老宋诧异。 张述桐也诧异: “我就过去敲了下门,没干别的。” “那等我过去开了门你是不是又跑了?” 这个张述桐真不知道。 他敲完门就下来了。 把人吵醒挺不好意思,张述桐跟她道声歉,顾秋绵撇开脸。 “行了,先吃饭吧,”老宋一看他俩没事,便不再问了,“刚才我给汽修店打了个电话,他没接,等换了轮胎再说怎么安排。” 张述桐点点头,思考这两件事产生的影响。 顾父那里……老实说,属于后手,不能来很可惜,但真来了,不一定就是好事。 人家是当爸爸的,肯定有自己的安排,比如他非要顾秋绵留家里度过周末,那怎么办? 所以张述桐潜意识里没把对方当成救命稻草,无非是少了种选择。 而停课,反倒多了一天的时间自由行动。 两者的影响都还可控。 他脑袋里已经做好规划: 等会儿先回家一趟,穿戴整齐、装备齐全,然后上山。 上山的路修了石阶,就算雪很大,慢一点走,还是白天,照样可以上去。 今天的目标是青蛇庙。 老宋又催着他们快去洗手,张述桐起身,顺便拔下手机看了一眼。 死党们应该也接到了停课的通知,群里面果然很热闹,消息刷到了99+,他们几个都是闲不住的性子,颇有种“喜大普奔”之感。 “我刚才都走到半路了,我妈才给我说今天不上课。”若萍怨念很大,顺便艾特一下自己,“你昨天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乐不思蜀。”清逸当谜语人。 “那今天咱们干嘛?”若萍又问。 “滑雪吧,昨晚不是说好了吗?” 可若萍又改了主意,说要不出岛玩吧,她刚刚看天气预报了,只有岛上下雪了,市里反倒没事,那不如出去玩。 “我不行啊,跑不开,待会才有空,我爸妈一看有雪就赶快去进货了,我在看店。”杜康发了张照片,是他家饭店门口,他堆了个小雪人,咧着嘴和雪人合了张影。 张述桐也想拍张照,但发现怎么拍都不合适,干脆潜水。 他一边盯着手机一边侧过身子,示意顾秋绵先洗。 别墅的洗手池很大,两人能并着肩洗,张述桐收起手机,看向镜子里少女的脸,发现她似乎描了眉毛,随口道: “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 张述桐想出一个合适的比喻—— 绵绵秋雨突然就成了冻雨。 “早上不该吵你睡觉的,起床气?” “你还好意思说。”顾秋绵皱眉,“你又在跟谁聊天?” “死党啊。”张述桐给她看眼QQ,“他们喊我出去玩。” 这时候屏幕上方有个消息弹窗,发信人是个很女生的头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原来是若萍发来了语音。 张述桐点开语音: “述桐我知道你早就起床了,看见快点回我,倒数三分钟。” 若萍笑眯眯的声音传来。 但张述桐知道,这是危险的前兆。 不过这条信息来得还挺及时,他便拿回手机回了消息,又说: “你看,没骗你。” 顾秋绵昨晚说别瞒着她,虽说没一口答应,但张述桐还是主动提了一嘴: “我上午要回家一趟,然后去山上。” 然而顾秋绵又变回了高冷美人,她挤出一点洗手液涂在手上,分不清泡沫和她的肌肤哪个更细腻,洗完就走了。 张述桐回头看了一眼,不明白她大早上什么情况,突然就变冷了。 坐到餐桌上,又是一顿好吃的早饭。 今早的座次也有不同,顾秋绵和保姆阿姨坐一起,张述桐和老宋坐一起。 四人中央放了一个水晶盘子,装着鲜切的水果,有五六种,让人很有胃口。 在小岛上,冬天的水果可不多见,张述桐插向最后一个圣女果,于此同时,顾秋绵也出手了。 他见状收回叉子,不跟她抢,谁知她也收手了,圣女果就空落落地摆在那里,最后被老宋吃了。 难得安静的早饭。 然后顾秋绵就去沙发上坐着玩手机了。 张述桐最后一个吃完的,帮忙收拾碗筷,这时保姆说: “你有没有发现绵绵今天话有点少?” 张述桐点点头,难道保姆也担心自己惹了她,这是在暗示自己? 可他回想一下,好像没干这种事吧,昨晚的误会也说开了。 “她不是心情不好,”女人轻笑,“她总这样,就是那种很感性的小姑娘,她昨天在学校是不是干什么丢脸的事了,等睡一晚上冷静了,觉得那样太丢人,第二天就故意绷着脸。” 张述桐好像懂了。 过了一会碰到老宋在阳台外抽烟,男人说: “你有没有发现秋绵很冷淡,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张述桐洗耳恭听。 “说明昨天给你小子好脸色看多了,拉你看电影也不看,那人家今天肯定要换个态度。所以你不如想想待会怎么安排。” 这点倒是有预料。 走回客厅,顾秋绵正翘着腿看电视,这次她坐到了单独成组的沙发上,似乎有意避开别人。 张述桐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 她说看电影。 张述桐又说你别冷着脸,昨晚不是说开了吗? 她又说你朋友找你玩,那你就去玩,不用问我。 “说了不是玩……” “哦,那就是又有‘正事’?” 她专门咬了一下后两个字。 “我去爬山,你跟着去?” “不去。”她干脆道。 所以老宋和保姆谁说的对? 不过张述桐这次是真没准备带她,上次去商场是因为怀疑保姆,不放心她一人在家; 但这次自己要去庙里,可以的话,最好让老宋拉着她逛逛。 这时候老宋又从外面回来,男人挂了一个电话,叹了口气: “行了,又有新的坏消息了。” “怎么了?”两人同时转头。 “轮胎送不过来了,刚才那人打电话给我,他现在就在那条环山路前面,大雪彻底把路封死了,上不来。” “封死,有多严重?”张述桐抓住关键点。 “也不能说封,就是一般车的离地间隙不高,但那段路上雪太厚,车开上去直接托底了。”老宋也很头疼。 看来重点不在轮胎,就算他们把胎背上来也没办法,而是车开不下去。 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被困? 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张述桐简单算了下距离,步行的话,走完那段盘山路,差不多要半个小时。 这时候顾秋绵勾了下唇角,像是讥讽,但表情不变。 倒也没错,两人刚说完一个去爬山一个看电影,然后张述桐惨遭打脸,似乎大自然都在证明,顾大小姐的决定是对的。 “你还去爬山?”顾秋绵果然冷着脸问了,白皙的脸、红艳的唇、黑色的毛衣,在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当然要爬。” “难道从这里走着去山上,这么冷,你傻……”她说到这里止住,语气一凛,“那你随意吧。” 张述桐也有些头疼,他拨通老妈的电话,准备求援。 他家有车,是suv,张述桐肯定不能让老妈上来接自己,而是准备自个走下去,让她在路口等着。 幸运的是老妈没去上班。 他跟母后请了安,对方只回了三个字: “桐桐,奏。” 张述桐连忙捂住话筒,将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懒洋洋的: “那你就安心在人家那里待着不好吗,乱跑什么,打扰我睡美容觉。”娘亲嫌他不省心,开始抱怨,却能听到她起身的声音,“那你一个人从路上下来,确定没问题?” “不会,我看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张述桐故意缩短了时间。 “那条路suv应该能开上去?”老妈却没接茬,想了想又说,没想到吧,她昨天就很有先见之明地装了防滑链。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语气轻描淡写。 张述桐佩服无比,没想到她也有底牌,母子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妈则得意地接受自家儿子吹捧。 她是理科生,学理科穿白大褂的女人很酷,那会装防滑链的女人更是酷毙了,相比之下,张述桐是文科,有点没面子。 但犯不着让她冒险,张述桐只说到时候根据情况联系。 “行,那就等着吧。”女人打了个哈欠。 张述桐说您千万别化妆,最好快点来。 老妈说我本来准备去上班的,结果单位今天休息,连衣服都没换又躺下了。 “我下楼了。”她鞋根踩在楼梯的声音很清脆,下楼的功夫母子俩说了会儿话,娘亲一出门又开始抱怨,说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冷,老娘宝贵的假期就这么没了,对了,车上还全是雪,我还得扫雪,想想就麻烦…… 张述桐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女人和少女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一样,老妈和顾秋绵差不多,有的时候需要哄一下,不过前者是孝顺,后者是……后者是什么他也说不好,他跟老妈聊起来,张述桐知道她爱听什么,老妈却笑笑说你少来这套,你妈早就过了这个年纪了。 其实语气还是很开心的。 张述桐就耐心听着她扫雪,父母虽然平时很少回家,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自己需要帮助,他们永远会伸出援手,他见鬼地从扫雪声中找到了些许安心感。 但就是很靠谱很让人安心的老妈突然惊呼一声,吓得花容失色,张述桐跟着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女人缓了一会,才心有余悸道: “我刚才在咱家车玻璃上看到一根树枝,本来想扔了的,但拿起来才发现……” 她松了口气,又有心情卖关子了: “儿砸你猜是什么,猜对了妈妈给你带过去?” 张述桐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张了张嘴,话涌到嘴边。 难道又是…… “算了,告诉你了,居然是一条冻僵的蛇,吓死我了……” (本章完) 第86章 “人质” “蛇?” 果然是蛇。 张述桐心脏猛地一跳。 “你那边怎么样?”他急问道。 “别慌啦,这种蛇我平时没少见,岛上挺多的,别忘了你妈是干嘛的,”老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口吻,“青黑色,身上带点花纹,我想想,我之前去参加过一个生态讲座,听人讲过,好像是游蛇科的一种,在岛上有个亚种,叫什么来着……鲢蛇?” 这个描述和自己昨晚见到的基本一致。 “链蛇?” 张述桐说着打开浏览器,搜了搜,很常见的蛇类,虽然他暂时没找到别墅外发现的那条,但好歹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了。 “没毒?” “没毒……吧?”老妈也不确定,“不是说游蛇科大部分都没毒吗,有的话毒性也很小,不会对人体有害,桐桐你生物怎么学的?” 张述桐只是提醒她小心,老妈说要开车了,他才皱着眉头挂了电话。 不知不觉走到了侧门,透过落地窗往外看,阿姨正在后院喂狗,张述桐不知道这条轻易被毒死的狗可不可靠,但希望能派上些用场。 他便出了门,提醒对方可以把狗拴在栅栏的大门旁,这样有什么事还可以叫两声。 阿姨却连忙站起身,摆摆手让他不要靠近,张述桐停住脚步,女人才解释说这条狗凶得很,只认顾总和绵绵,最开始的时候我喂它都要站远点。 果然大狗不再吃饭,而是伏低身子,一双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盯着他,喉咙里挤出低吼。 “这是条老狗了。”保姆摸了摸杜宾的脑袋,大狗才享受似的眯起眼,卸去警惕,“绵绵很小的时候它就在,所以顾总把它带过来不指望它干多少活,就是有些念旧。” 好吧,让这么一条忠诚的老狗在雪地里站岗,确实有点残忍了。 张述桐不再说什么,他进了客厅,才发现顾秋绵已经不在,电视机却还亮着,对着空无一人的沙发播放。 再向电梯看去,电梯的显示屏上的数字是“2”,他心想自己又捅了篓子,但这次不像从前那样、游刃有余,破了案子的同时还能照顾大小姐的心情。 这时电视里传来很欢快的笑声,俊男靓女聚在一起,他才注意到里面放的还是整蛊专家,昨天没能看完,于是今天从头播起。 但再播一次也注定没有观众。 张述桐只是叹了口气,几步蹬上鞋,思考着蛇的含义。 又是蛇。 这也是“时间线”上的变动? 还是说它们一直都在,只不过当初没发现,恰巧在这场大雪中暴露了? 张述桐知道,他家附近是没有蛇的,而现在发现蛇的地点有两处,自己家和顾秋绵家,这场贯穿八年的杀人案中,两人都处于漩涡的中心,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巧合了。为了确认这点他甚至给死党们挨个发了消息,问他们最近有没有见过蛇。 答案是没有。 三人讨论起来,杜康居然还想让他拍张蛇棍的照片欣赏一下。 但他现在哪有这个时间。 刚刚的发现无疑坚定了他上山的念头。 不能再等了,要半个小时才能走下山路,他便匆匆抱起外套,找到老宋。 “你这就要走?我跟你下去?”大人的担忧果然是一致的。 “我自己去,老师最好留下来。”他解释道,“现在路被封死了,只留下她们两个,万一有突发情况,很难及时赶回来。” “行吧,”老宋有点犹豫,“那这样,你每隔十分钟……不,五分钟给我发条QQ,直到上车。” 张述桐点点头说好,他托老宋跟顾秋绵也说一声,就要跑出门,男人却喊住他: “述桐啊,别忘了穿上这个,别管美丑了,御寒要紧。”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宋正从沙发提起那件黑色羽绒服,可衣服分明被自己收进了衣柜,他是怎么翻出来的? 老宋非要看自己穿上才罢休。 所谓师长,就是你沮丧的时候唠唠叨叨,郁闷的时候没个正形,发神经的时候也随叫随到。 张述桐就胡乱穿上那件有些短的外套,跟男人挥了挥手,推开正门。 但他最近总在经历一场场道别,出门的时候不算顺利,正好在门口遇到喂狗回来的保姆,阿姨很惊讶,问他怎么突然要走,是不是哪里不习惯?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下意识回过头,老宋也回屋了,电视吵吵闹闹,客厅空旷无人,茶几上放着沏好的茶水,不久前还是热的,现在人走茶凉。 这是个寂静却悠闲的早上,室内有暖气,因此不需要穿得太厚,一件秋衣足够,最适合的活动是懒懒地陷在沙发里,捧着茶杯小憩,看报纸看电影都会很幸福。 这种天小孩不用上学大人不用上班,一切社会活动几乎停摆,没人愿意出去乱跑,再苦命的上班族也不会,就连杜宾犬都要趴在自己的小窝里吃饭。 张述桐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他又转过脸,有些语塞,想了想只好说您不要自责,其实哪里都很习惯,饭很好吃,阿姨也很热情,床很舒服,别墅很大…… 只是这种生活不适合我而已。 他又跟阿姨道了别,阿姨帮他打开大门,说有空再来玩,张述桐点点头,却希望不会再回到这里。 室外当然很冷,他不由紧了紧那身羽绒服,但羽绒服是女士的薄款,用处不大,他脚下是运动鞋,刚走几步就觉得袜子湿了,冰凉的雪水开始向内渗透,但他特意没换雨靴,靴子虽然防水,但大了一号,会拖慢在雪地里行进的速度。 他心想等下就能回家换衣服,就先凑合一会儿。 他这个人早就习惯凑合了。 吃的凑合穿的凑合过的也凑合,因此张述桐扎好裤腿,又在原地用力跺了跺脚,据说这样能促进血液循环,从不知道哪里的公众号上看的,但公众号可信它就不会待在公众号上了。 跑起来就会好一点,他接着加快脚步,告诉老妈自己出发了,雪地上很快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张述桐只顾着前进不会回头看,所以也不会注意二楼的窗帘有没有拉开。 他很快走出别墅门前的小路,茫茫的白雪让人失去对距离的判断,一切生灵在天地中都显得渺小,他终于走到那条环山路上,扶着山石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他抬头一看,山体也覆盖一层白色,如果大喊一声,不知道会不会引发雪崩。 还是小心点为好。 张述桐还记得路面大概的信息,选的是最安全的路线,其实人走在上面除了冷也没别的,不像汽车,一个不小心就会失控冲出路外。 他注意着时间,五分钟过去,便拿出手机给老宋发了QQ。 这段路格外漫长,周围静悄悄的,白雪是最好的隔音材质,他还记得昨晚的坑,掉下去会很麻烦,专门绕远了一点。 很快第二个五分钟到了。 他还是高估了这双运动鞋,足部的肌肉开始痉挛,张述桐知道手冷是什么感觉,只会让人想把它尽快藏起来,藏在衣兜里也好凑近嘴边呵气也罢,总有一个暖和的去处,可脚呢?无处可藏。 让他想起在烧热的铁板上蹦跳的小人,但这时候不能停,越停越冷。 然而他走着走着又踩到某种坚硬的东西。 张述桐心里咯噔一下,蹲下身挖出来看,又是一条冻僵的蛇,它身子拱起,模样滑稽,似乎前一刻还维持着前进的姿态。 这次是白天,他得以看清了点,这条蛇正睁着眼,红色的竖瞳失去光泽,张述桐心里有些发瘆,他茫然地抬起头,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色。 这场大雪到底埋住了多少条蛇? 现在他正位于一条无人的环山路,左侧是高大的山体,右侧是陡峭的悬崖,道路寂静无声; 可如果积雪融化,会不会就露出道路上蛇密密麻麻的身影? 它们正成群结队地爬往别墅的方向? 张述桐不寒而栗。 这时手机传来震动,原来是老宋打来电话,张述桐才注意到第三个五分钟已经过去了。 “你那边什么情况?”老宋急着问。 “没事……”张述桐低声回了一句,继续迈开脚步,“我刚才又看到一条冻僵的蛇。” “这鬼东西这么多?” “嗯,有点邪门,你们多注意,关好门窗。” 张述桐挂了电话。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那条狗是怎么死的,和蛇有没有关系?毒蛇?可周五的傍晚,他分明从栅栏外发现了火腿肠碎,张述桐不会记错,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尽管如此,还是下意识地想找人确认。 但没有人能和他对证。 老宋“见过”,却不再“记得”了。 第四个五分钟的时候张述桐停住脚步。他小心走到道路边缘,估算了一下距离,从这里往上看,已经看不到别墅的轮廓了,大概还剩三分之一的路程,和他预计得差不多。 双脚已经渐渐失去知觉了。 不过是二十分钟的路程,放在平时热身都算不上,这次却走得艰难无比,是了,雪中漫步其实一点也不浪漫,他身体内从别墅带出的热意已经消耗殆尽,但张述桐知道这只是开始、离起跑线还没多远。 ——待会他还要上山一趟,到时路更难走,变数也更多,他只后悔没戴一架墨镜,前进时必须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路,可盯得久了,双眼失去焦点,视野里白花花的一片,让人头晕目眩。 他就在原地歇了片刻,小口喘着气,从QQ上汇报了一声后,张述桐踏上最后一段路。 他脑子一向好用,学车时很快,就连走路也能慢慢摸索出经验,不知道为什么,后半程的雪薄了一点,原本预估十分钟的路程,只过了六分多钟,他就远远看到了环山路的入口。 马上就要到了。 这时候本该让人轻松少许,可张述桐再次愣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升起。 一串脚印…… 当然不是自己的…… 而是在这片光洁无暇的雪地上,视野的前方,居然有一串脚印。 脚印! 大脑里的那根弦瞬间绷紧,他左右环顾,可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张述桐不是错愕于在这片地方发现人的踪迹,而是在于…… 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来这里干什么? 谁会在下着大雪的时候来到环山路旁,然后往上走,而路的尽头恰好是一座别墅? 他顾不得喘气了,又急忙跑到脚印边,蹲下身子。 脚印并不清晰,被踩得凌乱,他顺着脚印的一路调查过去,起始点就在入口处,而终点……他再三确认,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不是眼睛疲劳产生的错觉: 因为脚印居然在道路的边缘直接消失了! 难道说是到了这里又折返回去? 也只能是这样。 无论怎样,前半程的路上他没有发现脚印,说明对方起码没有上去,这是无数个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可为什么又回去了? 提前踩点吗? 张述桐蹲在脚印旁紧锁眉头。 他闭上眼模拟了一下路线: 一个人踏进了环山路的入口,在雪中走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脚步密集,说明速度不慢,然后对方在道路边缘看了看,最后选择放弃…… 等等,不会是…… 张述桐突然灵光一现,又拨通了老宋的电话。 “怎么样,上车了?” “还没。”张述桐快速道,“只是确认一件别的事,早上汽修店的人来送轮胎的时候,是不是下车走了一段?” “我没问这个,怎么了?” “我刚刚在入口发现了一串脚印,准备往山上走。” 老宋似乎意识到其中的猫腻: “那行,你等等,我问问他。” 张述桐挂了电话,又研究起这一串足迹。 他伸出鞋子往上比了比,发现脚印要比自己的小一点,他忘了初中的时候自己穿多少码的鞋子,大概是39到40? 这时候电话回过来,老宋说: “问了,他确实沿着雪往上走了几步,要不怎么确认车子没法上去的,你也别瞎想,我们这边没事……” “那就好。” 张述桐总算舒了口气。 手机又是一响,是老妈发来消息,说她路上耽误了一会,马上就到。 他回了一个“好”字。 张述桐刚才还在纳闷,自己都从山上跑下来了,就算下雪开车慢,也不至于还没到。 快来了就好。 他又回到山路上,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 本想靠着石壁歇会,又想起这件外套不是自己的,不能随便糟蹋。万一蹭到某块凸起的石壁、被划破了会有点麻烦,索性继续站着。 等车的功夫,他没挂电话,而是问老宋你们那边怎么样? “你这一走感觉冷清了不少,”宋南山嘀咕道,“我就坐客厅看电视呗,也没人跟我抢遥控器,别说还挺自在,保姆上去收拾你房间了,秋绵好像在她房间待着……哦,我刚刚给她打电话说了一声,告诉她你先走了,她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你小子怎么自己不去说?” 其实张述桐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他抬头看看天空,今天没有云彩,天光惨淡: “道别的话还是留给下一次吧。” 这句突然想到的台词很是潇洒,他准备有空和清逸分享一下。 老宋笑骂: “你这时候耍什么帅,不对,你这就不叫耍帅……” 耍不耍帅并不重要,他确实想把道别的话留到下一次。 等到了下一次,最好又留给下下次……直到事情解决。 这时远处响起一声喇叭,张述桐回头一看,一辆黑色的RAV4缓缓停在路边。 老妈终于来了。 老宋也从电话那头听见了鸣笛声,总算松了口气: “用我跟你妈妈说两句不?” “别吧。” “那行,为师继续看电视了,有事联系。” 两人挂了电话,张述桐还没往车上跑,一个戴着太阳镜的女人先从车上下来了。 娘亲果然很英明,知道雪天开车要带着太阳镜,而自己快跑下来、等到眼球酸胀才发现。 张述桐见到她还挺开心的,上次聊了没多久自己就回溯了,但无论回溯几次,女人对他的意义总是独一无二,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消磨,也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结果他很开心,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老妈却不开心: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自己跑下来了?” 女人挑起墨镜,眼睛一瞪。 “我这不是……想锻炼一下。” 老妈懒得废话: “快点上车,你看你裤子全湿了,先跟我回家换衣服,否则哪里都不许去,还有你穿的谁的羽绒服,顾秋绵的?嗯,丑萌丑萌的……” 她一连串话轰炸过来,张述桐举手投降。 他乖乖走下山路,再潇洒的男人也没法在自家老妈面前耍帅。 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够狼狈的:羽绒服小了一号、裤子鞋子都湿了、浑身上下沾满了雪,可以去出演逃出疯人院了……没有说别墅是疯人院的意思。 不过,总算从那里离开了。 计划顺利推进,代价就是现在冻得够呛,不用老妈提醒他也会赶紧上车,张述桐钻进车内,迎面的暖风让他舒坦地叹口气。 重获新生的感觉真好。 厚重的车门将寒风隔绝开,车内安静,老妈也出奇地安静,张述桐本以为她会追问那件羽绒服的来历,就算不笑话几句,也要拍张照留作把柄。 可老妈仿佛不感兴趣,只催着他赶紧把外套脱了。 她不关心正好。 张述桐又松了口气,这时老妈突然说: “你往后看看,认不认识?” 说着女人戴上太阳镜,挂档掉头。 “什么?” 他正研究拉链,这件羽绒服的拉链也很小,好像不小心卡住了,半天都没拉开,张述桐闻言抬起眼,下意识看向后视镜—— 暖风呼呼地吹着,车内有着淡淡的香水味,车辆掉头时轮胎发出吱扭的响声,车内的后视镜上挂着一个吊坠,有着红色的流苏。 此时流苏迎风飘舞。 空气却近乎凝固。 他就在这片温暖而狭小的空间里,突然感到一阵无与伦比的寒意。 张述桐愣愣地盯着后视镜,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镜片中是一双淡漠的眸子。 名叫路青怜的少女端坐在驾驶座正后方。 可她为什么…… 会在这辆车上? 他随即想到那些冻僵的蛇,它们在别墅的院子中被发现、在环山路上被发现、在车的前挡玻璃上被发现,最后…… 最后他张了张嘴,捏着拉链的手指因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你……” 张述桐迅速转过身,睁大眼睛,少女也微微扭动脖颈,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移向自己,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能看到,对方那张始终没有多少感情波动的脸上; 正露出一个淡淡的、玩味的笑。 (本章完) 第87章 如芒刺背(加更求月票!) 再看过去,那抹笑意已经转瞬即逝。 路青怜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早上好,张述桐同学。” 仿佛只是一次晨间的偶遇。 可张述桐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坐在身后的并不只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女,张述桐见过她一脚踢飞盗猎犯的样子,知道这具身体里蕴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他甚至忘了系安全带,仪表盘的警告声滴滴地响着,张述桐恍若未闻,他只是下意识暗咬牙关,以十二分的警惕望向驾驶座后方的人影。 别看对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可就像一条正在捕猎的蛇,它们潜伏在猎物身后、平时身体柔软,此时却如满弦的弓箭、蓄势待发,这时车子颠了一下,张述桐又看到路青怜伸出手、似有意似无意、轻轻扶在主驾驶的头枕上,他瞳孔一缩,只因那个位置只要再稍稍伸下胳膊,就能碰到司机的脖子…… 她到底来干什么的? 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家的车? 如果突然发难,又该如何制止对方? 此刻张述桐有太多疑惑,尤其是回想起昨晚在禁区的惊鸿一瞥,蹲在岸边的长发女人、飞速消失在芦苇丛的身影、惨白的脸与凝固的水面……他随即衡量起一个方案,如果现在就叫老妈停车,然后自己拉着她快点跑,能否来得及? 但也不行…… 路青怜的手一直在头枕上放着,张述桐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做出反应,无论多么迅速,她下一刻就会对老妈不利,绝对比两人还快。 所以该怎么办? 先藏好自己的怀疑,避免和她起冲突? 路青怜不止一次警告过自己,不要去探究她的事,只要不跨越那条红线,是否就代表安然无恙? 可如果是这样,她今天到底来干什么的? 下马威? 无论如何,只有将她与老妈分开再说了。 焦躁与不安从心间涌起,随后又被他以自制力按捺下去。 种种对策飞速掠过脑海,直到他的后脑勺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人家跟你问好呢,你呆什么?” 张述桐回过神来,看向老妈,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和语气: “她怎么……为什么会在车上?” “我早上去了学校,发现教室里没人。” 后方又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什么意思?” 张述桐又猛地扭头,看向路青怜。 老妈却接过话: “你们不是停课了吗,老师一早发短信通知的,但小路那里没电话,到了学校才知道停课的事。” “所以?” 老妈满不在乎道: “后面的事并不难猜啊,咱家来这里正好经过你们学校,我当时从校门口看到小路,她还穿着庙祝的衣服,觉得有点眼熟,就停下车问了问,结果还真是你同学,我看雪这么大,她就一个人站在那里,冻得脸都白了,就把她捎上了。” 老妈的语气很活宝: “要不怎么说路上耽误了一会,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桐……述桐你这是什么反应?” 她说着还有心情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张述桐确认了一眼,老妈应该不是被威胁了,她说的都是真话: “你怎么会认识她?” 他诧异道。 “咱们班的家长有谁不认识小路的,每次开家长会老师第一个表扬的就是她,你妈虽然只见过照片,但一眼就能认出来。” 老妈很得意地显摆。 好像认出他同学是多么厉害的一件事。 是了,张述桐知道她特喜欢从大街上捞漂亮姑娘,自己小时候如此,现在也是,尤其是他的同学们,上次和顾秋绵去商场就险些被她“得手”,而这次,自家老妈居然把目标对准了路青怜? 想到这里张述桐面色不由古怪起来,很想对娘亲说,您知不知道自己捞了一个多危险的人物回来?就像是从一片小鱼塘甩出鱼竿,其实咬钩的是条食人鲨,这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年纪第一的好学生、乖乖女,而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满谜团,至今也分不清是敌是友并且早熟得不像话的女人。 可目前来看确实是自己想多了,他本以为冻僵的蛇类似于给对方通风报信的存在,虽然不清楚原理,但不是没有可能循着蛇找到自家车子、再一路跟来,可现在来看,似乎真的是场巧遇。 尽管如此,张述桐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因为路青怜扶着头枕的手始终没松开,他呼出一口浊气,系上安全带,揉了揉发僵的脸: “所以你要去哪,回山上?” 张述桐又盯着后视镜问。 “你不是准备回家换身衣服。”路青怜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淡淡地说。 但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述桐皱了下眉头,只是推辞道: “我待会还约了朋友玩,不耽误你的时间,可以找个近的地方把你放下。” 结果话一出口,又被老妈弹了一下: “哪有把人家放半路的?我一会送你回去。” “麻烦阿姨了。”路青怜则礼貌地回道。 老妈笑眯眯地说不麻烦。 她倒是人缘很好,可压力全部来到张述桐身上。 老妈唯恐天下不乱: “对了,我才知道你们周三刚换了座,小路就坐在你前面,你怎么把人家名字写纸上了?” 张述桐惊愕地转过头,怎么她连这事也知道了? 路青怜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 “阿姨问了我一些你在学校的事,有趣点的,我暂时只想到这个。” “男子汉要敢作敢当。”娘亲握起拳头为他打气,实则快笑翻了,“多亏了小路,我还真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 等等等等,什么时候成“小路”了? 张述桐才发现这个称呼完全不对。 老妈的社交能力张述桐一直没能遗传到,完全无法理解两人在车上待了一会怎么就混熟了,路青怜不应该说“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才对吗? 可这种气氛真的很奇怪,车子晃晃悠悠行驶在雪面上,侧过脸去,能看到雪沫沿着轮毂飞溅,女人笑得花枝招展,后座的少女面色平静,而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上沉默,真有几分其乐融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规划了一场冬日的旅行。 可张述桐没有因此掉以轻心,真的把学校门口的“巧遇”当成一次偶然事件。 路青怜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就算是老妈好心、主动拉她上车,但在什么“原因”都没有的情况下,她绝不会答应。 路青怜并不是爱凑热闹、或者说会轻易接受他人援助的人。 可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 是昨晚在禁区的偶遇? 还是和顾秋绵有关? 还有上车时她露出的那个玩味的笑。 最让张述桐感觉糟糕的就是那个笑容。 有一种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出她掌控的无力感。 他想了想,找到宋南山的QQ,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路青怜今天有可能去学校吗,我碰到她了,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处理?” “有啊。”老宋秒回,“坏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她家没电话,是不是跑到了学校才知道今天停课?” “差不多。” 张述桐回了一句,熄灭手机。 又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路青怜,他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但被发现后对方并没有移开目光,而是淡然地注视着,他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让人心底升起寒意。 “你找我有事?”张述桐试探道。 “小心。”路青怜却淡淡地说。 小心什么? 他刚生出这种念头,身体突然向前栽去。 汽车急刹,老妈同时呀了一声,张述桐双手撑在仪表台上,胸口被狠狠勒了一下,定睛一看,才发现前面有辆自行车突然摔倒了。 老妈本来跟在它后面慢悠悠地开,反应及时,离了很长一段距离就稳稳刹住,结果算是有惊无险,却让张述桐心里跟着一惊。 路青怜话音刚落、自行车摔倒、然后汽车急刹,这三件事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一切巧得天衣无缝、顺其自然,就好像那句“小心”就是在提醒自己坐稳一样。 可张述桐知道不是,他刚才的注意力虽然放在路青怜身上,但余光也在看着前方的道路,他能确定,在对方说“小心”的时候,那辆自行车还正常地骑在路上。 那句小心到底是不是指自行车,还是其他的提醒? 新的问题油然而生,这时老妈说摔倒的是个认识的人,要下去看看,车门闭合,小小的空间内只剩两人。 “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张述桐等女人走远才问。 “今天路上的雪很厚。”路青怜却突然说起一个无关的话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皱了皱眉。 “张述桐同学,你今天有从雪里碰到过冻僵的蛇吗?” “你……” 果然! 她果然知道蛇的事,张述桐正准备直接挑明,路青怜却不给他插话的空隙,紧接着补充道: “但冻僵的蛇不代表会死,等升温后就会恢复活力,我的意思是——” 她又露出玩味的笑,浅得难以察觉: “你要小心,别被咬到。” 张述桐闻言迅速拉开车门,然而巧合的是,老妈这时也回来了,顺便解释道: “是我一个朋友,她穿得厚,人没事,但不过去问下,显得不太好……” 张述桐心中又是一沉。 时机又是把握得刚刚好。 他完全陷入了对方的节奏中。 刚才老妈下了车,其实是一个脱离险境的好机会,可之所以没立即下车,就是那句“小心”引起了更多的猜测,他想借机试探出对方立场; 然而这句话的含义和他理解得恰好相反,非但不是提醒,甚至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威胁,于是他闻言就要下车,狼狈点也好,准备先带老妈离开再说,可路青怜仿佛算准了聊天的节奏,又是等她话音一落,老妈正好拉开车门: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那条蛇。”路青怜意有所指。 “哦,那条冻僵的蛇啊,可惜我当时扔了,”老妈好奇地望向自己,“是不是该给你朋友们带过去,清逸和杜康可能会感兴趣?” 张述桐又是一愣: “这个你也跟她说了?” “闲聊嘛,小路说她今天下山的时候也碰到一条,我和她说不用怕,那种蛇没毒。” ……她真的会害怕蛇吗? 换句话说,她真的会在山里遇到冻僵的蛇,并当作一件趣闻来分享吗? 作为青蛇庙的庙祝。 张述桐唯有沉默。 车子发动,很快驶入城区,路面平坦了一些,路青怜终于把手移开了,就放在膝盖上,侧过脸看着窗外不说话。 张述桐却如芒刺背。 她并不准备解释自己的来意。 越来越多的问题萦绕在心头,比如蛇、比如禁区、比如她的目的,可每每想要开口,张述桐都又强行把话咽回去。 对方选择了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他现在连最简单的提问都在犹豫。 一路无话,特指路青怜。只有老妈偶尔问他几句,张述桐只是心不在焉地作答,他抽空给老妈发了短信,让她多加提防、别这么没心没肺,可老妈在开车,压根不看手机,张述桐只好耐着性子等,等到了家就可以创造一个独处的机会。 他的手指无意识敲打着车门的扶手,等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又发信息给班主任,让对方去检查下院子里还有没有其他蛇。 做完这一切张述桐把手机关了静音,他又看了后视镜一眼,尽管知道对方很难从中窥见屏幕上的内容,但张述桐总有种淡淡的不适。 他随即又想,站在路青怜的角度,迄今为止,获得的情报有哪些。 自己去了别墅。 班主任也在别墅。 环山路几乎被封死了。 顾父出岛了,还没有赶回来。 对了,还有昨天在教室聊的商业街纠纷,那几个人被他送进去。 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由老妈透露,这些应该是对方已知的情报。 她能靠这些情报做什么,自己又能反过来利用它们做什么? 他想着这个问题,不再言语,直到车子在宿舍楼下停好。 而这些话只能回到家说。 理由正好是上楼换衣服。 他便问老妈自己那件厚大衣放哪了,实际张述桐根本没有厚大衣,祈祷平时总能猜透自己心思的老妈能快点反应过来。 可这时沉默许久的路青怜突然问: “可以上楼喝杯热水吗?” 她表情淡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