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时区》
第1章 简介
简介
林晚的世界正被“遗传性色觉障碍与进行性失明”拖入灰暗。
画笔是她对抗虚无的武器,考入顶尖云巅美院是她绝望的豪赌。
这里,她遇见了拥有“绝对色感”的天才沈星移,他完美如神祇。
一次被迫互助,她充满生命力的残缺画作意外撼动了他冰冷的艺术壁垒。
他成为她混沌视界的“翻译官”,温柔却精准。依赖滋长,爱意萌生。
但他凝视她画作时眼底深藏的痛楚,是共鸣,还是算计?
大赛前夕,沈星移冷酷剽窃她的核心创意,将她推入抄袭深渊。
更残忍的真相接踵而至:他的接近源于一份“父辈赎罪契约”——
她母亲的意外身亡,竟与沈家讳莫如深的过往紧密相连!
他所谓的救赎,包裹着冰冷的原罪。
而一直温暖的避风港——青梅竹马周屿,阳光笑容下也开始显露裂痕。
“无意”的灵感、对沈家过度的了解、眼底日益清晰的“偏执占有欲”……
他是否也是精心编织的风暴?
当她挣扎于废墟,神秘学姐**许知微**如带刺玫瑰般闯入,精准撕裂她的伤疤,抛下颠覆性真相。
她是沈星移纠缠的过往,更是林晚命运缺失的拼图。
在视力倒计时的沙漏中,林晚于灰烬里执笔。
**天赋与残缺共舞,救赎与背叛同谋。**
**每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
都是精心策划的重逢;
每一次绝望的谷底,
都埋着情理之中却颠覆认知的伏笔。**
从象牙塔的纯粹憧憬,到踏入名利场后的冰冷碾压,林晚在模糊的视野里看清人心的复杂与爱的代价。
当褪色的沙漏流尽,彻底失明前的黑暗里,她能否调出生命真实的色彩?
那些以爱为名,推她入渊或欲拉她上岸的人,终将走向何方?
#青春疼痛#艺术救赎#虐恋情深#伏笔反转#视觉缺陷女主#天才男主#暗黑竹马#致命情敌
支持作者[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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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简介
第2章 灰阶中的独舞
林晚的笔尖悬停在画纸上,迟迟无法落下。
窗外,
云巅美院标志性的巨大玻璃穹顶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无数炫目的碎片,
慷慨地洒满这间位于顶楼的公共画室。
光柱中,尘埃如微小的精灵般飞舞。
这本该是充满希望与生机的景象,
落在林晚眼中,却像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微微泛黄的磨砂玻璃。
视野边缘,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模糊感正在缓慢蚕食。
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那片顽固的灰翳,
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在眼前的静物上——
一个造型古朴的陶罐,旁边散落着几颗苹果。
这是基础色彩课的作业。
苹果应该是红的。
她知道。
记忆里那种饱满、鲜艳、带着生命力的红色。
可此刻,在她的视网膜上,
它们呈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
介于锈褐色与暗紫之间的混沌色泽。
陶罐的釉面,本该有微妙的反光变化,此刻也糊成一片深浅不一的灰。
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喉咙深处翻涌的涩意。
不能慌。
她告诉自己。
画笔是她仅剩的武器,
是她在这片缓慢沉沦的灰暗世界里,
证明自己“存在”的唯一方式。
指尖微颤着,
她终于蘸取了调色盘上一种看起来接近“记忆红”的颜料,
小心翼翼地涂抹上去。
然而,笔触在纸面晕开,
反馈给她的视觉信号,
却是一种沉闷的、接近熟透了的李子般的颜色。
“又错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瓣。
她烦躁地抓了抓额前的碎发,
指腹不经意擦过眼角,
那里干涩得有些发疼。
背包侧袋里,那张被揉得发皱的医疗诊断书,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布料烫着她的皮肤——
“遗传性色觉障碍合并进行性视力衰退,预后不良。”
医生冰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画室里并非只有她一人。
远处传来其他同学轻松的谈笑声,
笔刷在画布上划过的沙沙声,
还有对色彩精准而自信的讨论。
那些声音像细小的针,
密密匝匝地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下意识地将画架往角落里挪了挪,
把自己更深地藏进那片阳光尚未完全抵达的、相对昏暗的阴影里。
透明人。
这是她进入云巅美院后给自己设定的目标。
藏起这份日益沉重的残缺,
藏起那份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自卑,
只求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汲取足够的知识,抓住一丝渺茫的可能。
“晚晚?”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带着熟悉的笑意。
林晚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些许。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周屿提着一个纸袋,
绕到她的画架前。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身形挺拔,笑容如同他的名字,
带着海岛阳光般的暖意,是林晚灰暗世界里为数不多能清晰辨认的暖色调。
“喏,你最喜欢的柠檬茶,多加冰。
他将冰凉的饮料塞进林晚手中,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
带来一丝短暂的凉意。
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在她的画布上,笑容依旧温和,“还在跟苹果较劲?”
林晚有些窘迫地侧了侧身,
试图挡住那幅色彩“诡异”的画:“嗯……总是调不准。”
“没关系,慢慢来。”周屿的声音放得更柔,
他微微俯身,靠近画布,
仔细端详着,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随即又舒展开,“其实……很有张力。
你看这个色块的对比,有种原始的冲击力,
跟学院派追求的那种精准很不一样。”
他总是这样。
在她每一次自我怀疑的时刻,总能找到角度给她肯定。
这份近乎无条件的包容和温暖,是从小一起在老旧家属院长大的情谊,
是她十几年晦暗人生里最坚实的依靠。
“别安慰我了,周屿哥。”
林晚苦笑,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柠檬茶,
酸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的烦躁。
“不是安慰。”
周屿直起身,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是真心话。你的画,有种别人模仿不来的东西。一种……”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在束缚中挣扎的生命力。很特别。”
他的话语像一股暖流,
短暂地驱散了林晚心头的阴霾。
她抬起头,
想给他一个感激的笑容,
视线却越过周屿的肩膀,
猝不及防地撞入画室门口那片被强光笼罩的区域。
一个身影,就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
那人很高,身形修长挺拔,
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一截,
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手里拿着几卷似乎是画纸或画布的东西,
姿态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疏离感。
阳光太过强烈,
林晚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看到一个模糊却异常清晰的轮廓剪影,像一尊被光铸就的雕塑。
画室里原本的嘈杂声,
仿佛在那个身影出现的瞬间,
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
一种微妙的、带着敬畏的安静弥漫开来。
林晚的心脏,
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不是因为那模糊的英俊,
而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烈的存在感——
冰冷,精准,
如同他身后那片过于明亮的光域,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穿透了她混沌的视觉屏障,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里。
他似乎察觉到了角落里的视线,
轮廓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朝她所在的方向侧了侧脸。
就在那一刹那,
林晚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他衬衫领口处,
一枚小小的、造型奇特的金属徽章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
那光芒锐利得像针尖,刺得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看什么呢?”
周屿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当看清门口的身影时,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林晚未曾察觉的、极快的审视与警惕。
“没什么。”
林晚迅速收回目光,
低下头,
掩饰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
她将视线重新投向自己那幅色彩混乱的画布,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饮料杯壁。
那个模糊的身影,
那枚冷冽的徽章光芒,
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沈星移。
这个名字,
在她入学第一天就如雷贯耳。
云巅美院的神话,拥有“绝对色感”的天才,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怎么会出现在基础画室?
周屿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
“别管别人了。
晚晚,晚上想吃什么?
食堂新开了个窗口,
听说还不错。”
林晚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屿身上,
扯出一个笑容:
“都行,你定吧。”
然而,
当周屿转身去收拾自己的画具时,
林晚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飞快地再次瞥向门口。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大片炫目的阳光,
霸道地占据着那个位置,
仿佛刚才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
只是她视觉衰退产生的幻觉,或是阳光折射出的一个短暂而虚幻的泡影。
唯有心口那阵不规则的悸动,
和视网膜上残留的那一点徽章的冷光,清晰地提醒着她:
那不是幻觉。
有什么东西,
在她这片缓慢褪色的灰暗世界里,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冰冷的棱角,撞了进来。
像一个无法解读的信号,
一个未知坐标的锚点,突兀地钉在了她混沌的视野边缘。
[玫瑰][害羞]支持下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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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灰阶中的独舞
第3章 来自神坛的邀约
那杯冰凉的柠檬茶,此刻在林晚手中却像一块烫手的烙铁。
沈星移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清晰地盖过了画室里重新响起的细微嘈杂,精准地砸进她的耳膜。
“互助?”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得厉害。
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该做出什么反应。
那个站在光晕里的剪影,那个云巅美院的神话,
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距离近得让她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
冷冽的松木混合着某种高级颜料的气息。
阳光不再完全笼罩他,
林晚终于能看清他的五官。
轮廓深刻得如同雕塑,
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线条利落得近乎冷硬。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深邃如寒潭,
瞳孔是极纯粹的墨色,
看人时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审视感,
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达核心。
此刻,这双眼睛正落在她身上,没有温度,
没有波澜,只有纯粹的、公式化的评估。
“对。”沈星移的语调毫无起伏,
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非发出邀请。
“色彩构成课,黎教授的课题。我需要观察不同视觉感知下的色彩表现与重构逻辑。
而你,”
他的目光扫过林晚那幅色彩“诡异”的静物画,
在她紧张得快要痉挛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
“你的画,呈现了一种……
非标准化的、基于主观补偿的色彩语言体系。这很特别。”
他的话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
每一个字都在剖析她竭力隐藏的残缺。
林晚的脸颊瞬间失去了血色,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被冒犯的怒意直冲头顶。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个供他研究的、有缺陷的实验标本?
“我……”她想拒绝,
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难堪到极点的境地。
但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拒绝沈星移?
在云巅美院,这几乎等同于公开挑战某种权威。
而且……黎教授的课题,
是这学期最重要的学分来源之一,
直接关系到她的奖学金和……
未来渺茫的可能性。
“晚晚?”周屿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
带着明显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上前一步,
巧妙地隔在了林晚和沈星移之间,
高大的身形形成一道保护的屏障。
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
但看向沈星移的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随意,
而是充满了客套的疏离和隐隐的锋芒:
“沈学长?
久仰。
不知道黎教授的课题具体是什么要求?
互助的话,晚晚的基础可能……”
“基础不是问题。”
沈星移的目光终于从林晚身上移开,转向周屿。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生,
气质却截然不同。
一个如寒冰,一个似暖阳,
无声的碰撞在空气中激起无形的火花。
沈星移的视线在周屿脸上停留了两秒,
似乎认出了他:周屿在新生中也颇有名气,
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课题的核心在于‘差异’与‘互补’。
林晚同学的视觉特质,
正是差异性的关键样本。
至于基础,”
他再次看向林晚,那审视的目光让她无所遁形,
“她的画作里有一种未经雕琢的生命力,这比完美的技巧更有研究价值。”
“样本”?“研究价值”?
林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放在显微镜下。
周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正要开口,沈星移却似乎已经完成了通知程序。
“课题资料和初步计划书,
稍后会发到你的学院邮箱。”
沈星移不再看周屿,
目光重新锁定林晚,
那墨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一闪而过,
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像是……一丝极淡的、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明天下午两点,七号独立画室。
希望你能准时。”
说完,他不再停留,
甚至没有等林晚的回答,便转身离开。
姿态依旧挺拔而疏离,仿佛刚才那番搅动人心的话,
只是他日程表上的一项普通安排。
直到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画室门口,
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骤然消散。
画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林晚身上,
充满了震惊、探究、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晚晚,你怎么样?”周屿立刻转过身,
双手扶住林晚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和焦急,
“别理他!沈星移这个人……太奇怪了!
他凭什么把你当研究对象?我去找黎教授说,这个课题我们不……”
“周屿哥。”林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打断了他。
她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
但眼中却翻涌着一种周屿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
屈辱、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被那冰冷话语刺中内心最深处渴望的悸动?
他说她的画有
“未经雕琢的生命力”
……
这是她挣扎于灰暗之中,
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
“我……我想试试。”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却异常清晰。
周屿愣住了,
扶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
“晚晚?你疯了?
他明显别有用心!你知不知道沈星移这个人……”
“我知道他是谁。”
林晚深吸一口气,
挣脱了周屿的手,目光看向自己那幅被沈星移评价为“特别”的画。
画布上扭曲混沌的色彩,此刻在她眼中仿佛燃烧起来。
“正因为他是沈星移……他的‘绝对色感’,
他的完美……”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也许……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唯一能让我看清……
看清我到底在画些什么的机会。”
看清她这片混沌视界里,是否真的存在一丝值得被看见的光。
周屿看着她眼中闪烁的、近乎执拗的光芒,
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太了解林晚了,
她看似柔软,
骨子里却有着一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强。
尤其是在关乎她视若生命的绘画上。
他沉默了几秒,
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更深的阴霾。
“好吧……如果你决定了。但是晚晚,”
他压低声音,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答应我,一定要小心。沈星移……
他背后牵扯的东西很复杂。
我听说……他接近任何人,
都可能有更深层的目的。
别太相信他。”
更深层的目的?
林晚心头一凛。
周屿的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
沈星移刚才那番冰冷剖析的背后,
是否真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那枚徽章……那份“赎罪契约”……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过于荒谬的联想。
“嗯,我知道。”她低声应道,心里却一片混乱。
接下来的时间,
林晚完全无法集中精神画画。
沈星移那张冷漠而英俊的脸,他冰冷剖析的话语,
周屿担忧而严肃的警告,
还有那枚在强光下闪过冷冽光芒的徽章……
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翻腾。
她草草收拾了画具,
借口身体不舒服,
拒绝了周屿一起吃晚饭的提议,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画室。
她需要独处,需要冷静。
回到狭窄但整洁的宿舍(她申请到了单人间,为了掩饰视力问题),
林晚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心脏还在不规律地狂跳。
她摸出背包侧袋里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诊断书,展开。
冰冷的医学术语像一把把尖刀,再次刺穿她脆弱的伪装。
“进行性视力衰退……预后不良……”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新邮件提醒。
林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颤抖着手指点开邮箱。
发件人:[[email protected]]
主题:色彩构成课题-互助计划书
(林晚同学亲启)
邮件的措辞和沈星移本人一样,
简洁、精准、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附件里是一份详尽的PDF文件,列出了课题目标、阶段计划、观察记录模板,
甚至包括了她需要配合的具体时间段。条理清晰得像一份商业合同。
林晚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邮件正文的最后一行:
>“另:建议你近期进行一次全面的视觉复查,并保留详细报告。
这将作为课题重要的基础数据。沈星移。”
“轰”的一声!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了她的眼睛有问题!他所谓的“互助”,
从一开始就是针对她这该死的、正在褪色的眼睛!
一股被彻底看穿、被无情利用的屈辱感和恐慌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合上电脑屏幕,仿佛那冰冷的荧光会灼伤她的眼睛。
她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紧紧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沈星移……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想从她这个正在坠入黑暗的人身上,得到什么?
窗外,暮色四合。
云巅美院华灯初上,璀璨的灯火勾勒出梦幻般的轮廓。
而林晚小小的宿舍里,却只有一片冰冷的、缓慢蔓延的灰暗。
那个来自神坛的邀约,像一道冰冷的枷锁,
沉重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也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正将她缓缓拖入未知的、充满荆棘的深渊……
第4章 绝对色感下的撕裂
七号独立画室的门,像一道沉重的闸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林晚站在门口,手悬在半空,指尖冰凉。
下午两点整。
门内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胸腔里那只狂躁鼓动的鸟,推开了门。
画室很大,采光极好,
巨大的落地窗将午后的阳光过滤成柔和的金纱,
均匀地铺洒在光洁的木地板上。
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
亚麻籽油和新鲜颜料特有的、略显刺鼻却又令人莫名心安的味道。
画室中央,沈星移背对着她,
正站在一个高大的画架前。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棉质衬衫,袖子挽到手肘,
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专注地调试着调色盘上的颜料。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峭的背影。
听到开门声,
他动作微顿,但没有回头。
“你很准时。”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响起,依旧没什么温度,
像一块质地精良的大理石。
林晚的心脏又是一紧。
她默默走到画室另一侧预留给她的小画架前,
放下沉重的画具箱。
动作有些僵硬,
刻意避开了沈星移所在的方向。
她需要一点空间,
来消化这种无处遁形的紧张感。
“课题计划书,你看了?”沈星移终于转过身,
手里拿着一支画笔,笔尖还蘸着未干的钴蓝色。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林晚身上,像两束探照灯。
“看了。”
林晚低声回答,强迫自己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那双墨色的眼睛在充足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冰冷,
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强装的镇定下,
那抹无法掩饰的仓皇。
“很好。”
沈星移走向旁边一张覆盖着白布的长桌,
拿起一份文件,
“第一阶段,我需要建立你主观色彩感知的基准模型。
这里有三组静物照片,”
他指着文件上的彩色打印图,
“我需要你根据记忆和经验,
调出你认为照片中物体的‘真实’颜色,
并在画布上绘制局部色块。
同时,我会在旁边标注标准色值。”
林晚的目光扫过那些照片——
鲜艳的水果、斑驳的老墙、波光粼粼的湖面……
每一张都色彩饱满,层次分明。
可落在她眼中,
那些色彩边界模糊,
整体蒙着一层难以言喻的灰调。
记忆和经验?
她所依赖的这两样东西,
正在被那个该死的诊断书一点点击碎。
“开始吧。”
沈星移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将文件放在她的小画架上,
然后走回自己的位置,
拿起一个平板电脑和一支电子触控笔,
似乎准备实时记录。
画室里只剩下画笔划过画布细微的沙沙声,
以及颜料在调色盘上被刮刀挤压、混合的声音。
林晚努力摒弃杂念,
将注意力集中在第一张照片——
一只饱满的红苹果上。
她回忆着印象中苹果的红色,蘸取朱红、深红、一点点橘黄……
小心翼翼地在调色盘上混合。
然而,
视觉的偏差如同跗骨之蛆。
她混合出的颜料,在她看来似乎接近了记忆中的红,
可当她抬头再看照片时,
那种扭曲的、混沌的色感差异又让她瞬间失去了信心。
她犹豫着,迟迟不敢落笔。
眼角余光瞥见沈星移,
他正专注地看着平板,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记录着什么,
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分析复杂的数据。
那份专注和精确,
让她感觉自己更像一个暴露在实验室灯光下的小白鼠。
“不需要完美。”
沈星移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看她,
却仿佛洞悉了她所有的迟疑和焦虑。
“记录的是你的‘主观感知’,不是标准答案。
错误本身,就是数据的一部分。”
他的话像一把双刃剑。
一方面,卸下了她追求“正确”的压力;
另一方面,却更残忍地提醒她:
她正在做的,就是把自己的“错误”**裸地展示给他看。
林晚咬紧下唇,不再犹豫,
将混合好的颜料涂上画布。
一块在她看来是“苹果红”的色块出现了。
她偷偷抬眼看向沈星移。
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平板,
正凝视着她画布上的那块颜色。
墨色的瞳孔里没有评判,没有嘲笑,
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观察和分析。
他拿起自己的触控笔,在平板上快速标注着。
“色相偏差: 15度(偏向橙红),
明度偏低约20%,
饱和度损失约30%。”
他报出冰冷的数值,像是在宣读实验报告。
“继续下一个。”
屈辱感再次翻涌,但这一次,
林晚强行压了下去。
她拿起第二张照片——
一面爬满青苔的旧墙。
她需要调出那种湿润、深沉的墨绿色。
她开始寻找合适的绿色颜料,加入黑色、一点蓝色……
然而,就在这时,
视野边缘那熟悉的模糊感骤然加重!
眼前的调色盘和照片瞬间被一片水雾般的灰色笼罩,
色块之间的界限彻底消失,
颜料管上的标签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慌乱地眨了眨眼,
甚至用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
那片灰翳却顽固地不肯散去,
反而有扩大的趋势。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糟糕!偏偏是这个时候!
“怎么了?”
沈星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没……没什么。”
林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她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手指在颜料堆里无措地摸索着,指尖沾染了各种粘腻的颜料。
她该拿哪一支?深绿?墨绿?橄榄绿?她根本看不清标签!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攫住了她。她像个在黑暗中迷路的孩子,
连最基本的工具都失去了掌控。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哪里,眼前只剩下那片不断蔓延的、吞噬一切的灰。
“林晚。”沈星移的声音似乎近了一些。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模糊中,
只看到沈星移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画架旁。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投下一片阴影。
他正低头看着她,眉头紧锁。
“你的眼睛……”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她失去焦距、布满惊惶的瞳孔。
林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
却撞到了画架。
画架摇晃,
调色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五颜六色的颜料溅得到处都是,
如同她此刻混乱不堪的心情。
“我……我看不清了……”
巨大的恐惧和连日来的压力终于冲垮了堤防,
她带着哭腔脱口而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摸索着想去掏背包里的诊断书,
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证明她不是故意搞砸这一切。
慌乱中,她拉开背包拉链,
手伸进去胡乱摸索。
诊断书没摸到,
指尖却意外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金属小物件——
是那枚她一直随身携带的、母亲留下的旧胸针,
一个造型别致的、小小的羽毛形状。
就在她心神巨震,
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凉羽毛的瞬间,
沈星移却做出了一个让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并没有看她摸索的东西,
而是俯身,动作快得惊人,
一把抓住了她那只沾满颜料、正无措地在背包里翻找的手腕!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
掌心带着一丝微凉,却异常稳定,
像冰冷的镣铐,瞬间禁锢了她的动作。
林晚吓得浑身一僵,
忘记了挣扎,也忘记了哭泣,只是惊恐地睁大模糊的眼睛看着他。
“现在不需要那个。”
沈星移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不再是冰冷的审视,
而是一种近乎焦灼的……
急切?还有某种深沉的、林晚完全无法理解的痛楚,
一闪而逝。
林晚呆住了。他阻止她拿诊断书?为什么?
沈星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突兀和强势,
他猛地松开了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他直起身,别开脸,看向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画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晚急促的喘息声和地上那摊刺眼的、混乱的颜料。
过了几秒,他才转回头,
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但那冷静之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看不清,就不用看。”
他走回自己的画架,
拿起一支全新的、未开封的钴蓝色软管颜料,
又拿起一把干净的刮刀,
然后大步走回林晚面前,不由分说地将东西塞进她冰凉的手里。
“闭上眼睛。”他的命令简洁有力。
林晚完全懵了,
下意识地顺从了他的指令,
紧紧闭上了眼睛。
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瞬间被放大。
她能闻到空气中浓烈的颜料气息,
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还有……
沈星移近在咫尺的、清浅而略显压抑的呼吸声。
“告诉我,”
沈星移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仿佛能直接敲打在她的神经上,
“那张照片里的墙,青苔给你的感觉是什么?
是湿冷的?
沉重的?
带着泥土的腥气?
还是……
在破败中挣扎出一点生机的柔软?”
林晚的思绪被他引导着,
脱离了混乱的视觉。
她努力回忆着那张照片在她视力尚可时留下的印象。
“是……湿冷的,
很厚重……
苔藓很厚,
像是覆盖了很多年……
但边缘……
好像有一点点……
嫩绿?
阳光照到的地方……”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后的沙哑。
“很好。”
沈星移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丝,
“现在,忘记你眼睛看到的颜色。用你的感觉去调色。
湿冷厚重,
是深沉的蓝混合大量的互补色,
再加一点点土黄,
让它沉下去。
那点挣扎的生机,是极少的一抹柠檬黄,
点在边缘,像穿透阴霾的光。”
他的话语像精准的导航,
引导着林晚在黑暗中摸索。
她凭着感觉,
将颜料挤在调色盘上,
用刮刀笨拙地混合。触感、气味、还有沈星移那低沉声音带来的奇异指引,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现在,画出来。”沈星移命令道。
林晚颤抖着手,
凭着感觉和刚才沈星移描述的位置,
将混合好的颜料涂抹在画布上。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颜色,
不知道位置是否准确,
她只是凭着那股被引导出来的、对“感觉”的信任。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时,
模糊的视野里,
画布上呈现出一片混沌的、深暗的色块,
边缘似乎有一小点极其微弱的亮色。
和她之前任何一次调色都不同。
粗粝、原始、充满了一种压抑中迸发的力量感。
这……这是她画出来的?
她茫然地看向沈星移。
沈星移正凝视着那块颜色,
眉头紧锁,眼神深邃得如同风暴前的海面。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平板边缘敲击着,似乎在飞速思考。
片刻,他才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
某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有趣……非常规的混合比例,
却意外地捕捉到了……
核心的‘质感’。
甚至比你试图模仿标准色时……
更接近‘真实’。”
他顿了顿,
目光终于从画布移到林晚苍白而茫然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得让林晚心惊。
“看来,视觉的缺陷,
反而逼迫你发展出了一种……基于通感的本能表达。
一种……近乎直觉的色彩语言。”
他向前走了一步,
距离近得林晚能看清他衬衫领口下,
那枚造型奇特的金属徽章——
在室内的光线下,
它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暗银色光泽。
徽章的图案……似乎是一只抽象化的、被荆棘缠绕的鸟?
“林晚,”沈星移的声音低沉下来,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力,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晚心
上,
“你的画……
尤其是这种在混沌中挣扎的本能表达……
让我想起一个人。”
林晚的心跳几乎停止,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轮廓分明的脸,
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墨色漩涡。
“谁?”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沈星移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她模糊的瞳孔,
看进她灵魂深处。他的薄唇微启,缓缓吐出三个字:
“你的母亲。”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林晚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大脑一片空白,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母亲……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母亲?
怎么会把她的画和母亲联系起来?
那枚徽章……那个“赎罪契约”……
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
“晚晚!”周屿焦急的声音如同利刃刺破了室内的死寂。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脸上写满了担忧,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不放心赶了过来。
然而,当他看清画室内的景象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满地狼藉的颜料,
林晚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惊恐的表情,
以及……
沈星移离她那么近,
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沈星移的手甚至似乎刚刚从她的方向收回?
而林晚背包的拉链敞开着,那枚母亲留下的羽毛胸针,
正半露在外面,在光线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周屿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锐利,
如同淬了毒的箭,
狠狠地钉在沈星移身上!
他大步冲了进来,
一把将摇摇欲坠的林晚拉到自己身后,
像护崽的猛兽般隔开了她与沈星移。
“沈星移!你对晚晚做了什么?!”周屿的声音压抑着狂怒,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画室内,
空气如同凝固的炸药。
林晚在周屿身后瑟瑟发抖,
视线在沈星移冰冷的侧脸和周屿紧绷的后背之间模糊地切换。
沈星移那句“你的母亲”
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
而沈星移本人,面对周屿的质问,
只是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冷姿态,
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无人能窥探其中的风暴。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周屿一眼,
那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第5章 金丝雀笼与荆棘徽章
沈星移那句“你的母亲”
如同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林晚的脑海,
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和思维。
她僵立在狼藉的画室中央,
模糊的视野里,
沈星移冰冷而复杂的脸和周屿暴怒紧绷的后背交替晃动,
如同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狰狞鬼影。
“晚晚!说话!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周屿的怒吼带着回音,
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他抓着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焦急的目光在她失魂落魄的脸上和地上溅开的颜料之间逡巡。
林晚嘴唇哆嗦着,
喉咙像被灰烬堵住,
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他……他说……我妈妈……”
“沈星移!”
周屿猛地转向那个依旧站得笔挺的身影,
眼中燃着噬人的火焰,
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刀锋,
“你他妈给我解释清楚!你凭什么提晚晚的妈妈?!
你想干什么?!”
面对周屿狂涛般的愤怒,
沈星移只是微微抬了抬下颌。
窗外的光线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雕塑般冷硬的轮廓,
另外半边则陷在阴影里,
晦暗不明。
他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
目光掠过暴怒的周屿,
最终落在周屿身后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的林晚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解释,
没有歉意,
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和……
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疲惫?
仿佛周屿的质问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课题观察记录,稍后会发你邮箱。”
沈星移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他甚至没有再看周屿一眼,
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还显示着林晚那块混沌青苔的数据分析。
他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像是在确认什么,
姿态从容得令人发指。
“你——!”
周屿被这彻底的漠视激得几乎要冲上去。
“够了!”
林晚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挣脱了周屿的手,
踉跄着后退一步,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画架上。
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彻底淹没了她,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逃离沈星移那洞穿一切的目光,逃离周屿那让她窒息的保护。
“我要回去……
周屿哥……
带我走……
求你了……”
泪水终于决堤,
混合着脸上的颜料,
狼狈不堪。
周屿看着林晚崩溃的模样,
心头的怒火瞬间被心疼和更深的阴鸷取代。
他狠狠剜了沈星移一眼,
那眼神充满了警告和“这事没完”的意味,
然后不再犹豫,
一把揽住林晚几乎瘫软的身体,半扶半抱着她,
快步离开了这间如同风暴中心的画室。
电梯下行,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林晚压抑的啜泣和周屿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周屿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
他低头看着怀中脆弱如纸片般的女孩,
看着她手腕上自己情急之下捏出的红痕,
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心疼、愤怒、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实质般的占有欲。
他没有带林晚回宿舍。
那里太空旷,太冰冷,
无法给她此刻需要的“绝对安全”。
他径直带她去了校外那套他精心布置的公寓。
门关上,隔绝了外界。
公寓里温暖、整洁,
甚至有些过分温馨——
柔软的米色地毯,
暖黄的落地灯,
茶几上永远摆放着新鲜的水果
还有插着向日葵的花瓶。
这是周屿为林晚打造的避风港,
一个他自以为能完全掌控她、
保护她的“金丝雀笼子”。
林晚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周屿递给她一杯温水,
看着她小口啜饮,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
他蹲在她面前,用温热湿润的毛巾,
极其轻柔地擦拭她脸上干涸的颜料和泪痕,
动作小心翼翼,
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现在安全了,晚晚。”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带着令人沉溺的安抚力量,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除了提你妈妈,还做了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她敞开的背包,里面那枚羽毛胸针若隐若现。
林晚在熟悉的环境和周屿温柔的举动中,
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但恐惧和疑惑依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经过:
她如何看不清颜色,
如何慌乱,
沈星移如何阻止她拿诊断书,
如何强硬地让她闭眼画画,
最后又是如何冷酷地抛出那句关于母亲的话。
“他……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的眼睛……我妈妈……”
林晚抓住周屿的手,
指尖冰凉,
“周屿哥,
你之前说他不怀好意……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和我妈妈……
有什么关系?”
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惶的依赖。
周屿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
掌心温暖而有力。
他脸上温和的表情渐渐被一种沉痛的凝重取代。
“晚晚,
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这些……
怕你承受不住。”
他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不得不言”的无奈和怜惜。
“沈星移的父亲,
沈弘毅,
在艺术圈……
名声并不好。
当年,你母亲才华横溢,
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但沈弘毅看上了她的一幅核心作品,
想据为己有或者低价收购,
用作他旗下画廊的炒作噱头。你母亲……
拒绝了。”
周屿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晚心上。
“沈家势力庞大,
沈弘毅的手段……
非常卑劣。
他利用媒体和圈内影响力,散布谣言,
说你母亲抄袭,
打压她的展览机会……
无所不用其极。
你母亲性格刚烈,不堪其扰,
又无力对抗……最终……”
周屿恰到好处地停顿,
留下令人窒息的空白,
眼中充满了沉痛的愤怒,
“她的郁郁而终,沈家脱不了干系!”
林晚如遭雷击!
母亲……真的是被沈家逼死的?
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里,
母亲偶尔流露的哀伤和疲惫,
父亲讳莫如深的沉默……
此刻都有了指向!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冲垮了恐惧,在她心底疯狂滋长!
“所以,沈星移接近你,”
周屿的声音斩钉截铁,
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绝对是沈家的授意!
沈弘毅那个伪君子,
老了想为自己积点阴德?
还是想看看仇人的女儿在他儿子掌控下如何挣扎?
沈星移阻止你拿诊断书,
就是不想你清醒,
想让你永远依赖他!
他评价你的画风像母亲,
更是在你伤口上撒盐,
利用你对母亲的感情来操控你!
让你痛苦,让你混乱,让你离不开他所谓的‘帮助’!”
周屿的分析逻辑严密,
将沈星移的每一个行为都钉死在罪恶的柱子上。
林晚听得浑身冰冷,
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冰冷的剖析、
强势的引导、
甚至那枚徽章(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背包里的羽毛胸针)……
都带着如此令人作呕的目的!
“那……那枚徽章……”她再次提起。
周屿的眉头皱得更紧,
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林晚无法解读的晦暗。
“沈家背景盘根错节,和一些所谓的‘精英俱乐部’、‘艺术基金会’关系很深。
那枚荆棘鸟徽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可能就是他们内部成员的身份标识。
象征着……被束缚的高贵?
或者,在荆棘中也要歌唱的傲慢?”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荆棘鸟……被束缚的高贵?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沈星移领口那枚冰冷的徽章,和周屿的描述重叠起来,
更添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晚晚,”周屿坐到她身边,
轻轻将她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声音低沉而充满承诺,
“别怕。有我在,我不会再让沈家的人伤害你一根头发。
那个该死的课题,我明天就去帮你推掉!
离沈星移那个魔鬼远一点!
以后……都听我的,好吗?
我会保护好你。我们才是一体的。”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
林晚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被巨大的恨意和残留的恐惧撕扯着。
周屿的怀抱是此刻唯一的避风港,
他的话语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衣襟,
用力地点了点头。
“周屿哥……我听你的……”
窗外,
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
而在这间精心布置的温暖牢笼里,
金丝雀在猎人的安抚下,
暂时收起了惊惶的翅膀,
却不知笼外的荆棘丛中,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沈星移领口那枚荆棘鸟徽章冰冷的反光,
和周屿眼底深处那抹被温柔掩盖的偏执阴霾,
如同两颗沉默的炸弹,深埋在看似平静的假象之下……
第6章 玫瑰与旧影的突袭
周屿的公寓里,
温暖得几乎令人窒息。
林晚蜷缩在柔软的沙发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抱枕,
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摇摇欲坠世界的支柱。
阳光透过百叶窗,
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像一道道无形的栅栏。
昨夜周屿的怀抱和那些“真相”,
如同浸透了毒液的蜜糖,
暂时麻痹了她的恐惧,
却在她心底深处种下了名为“恨意”的荆棘。
沈弘毅的卑劣,
沈星移的冷酷算计……
原来母亲早逝的阴影背后,
站着这样狰狞的仇敌。
周屿的分析逻辑严密,
丝丝入扣,由不得她不信。
她甚至开始憎恨自己,
憎恨自己昨天在画室里,
竟然对沈星移冰冷引导下画出的那块颜色,
产生过一丝可悲的悸动。
“以后都听我的,好吗?”
周屿低沉而充满保护欲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她点了点头,此刻的她,
除了抓住周屿这根唯一的浮木,别无选择。
那个课题,
周屿一早便去处理退出了。
她暂时不用再面对沈星移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墨色眼睛。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学院邮箱的提示。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
手指僵硬地伸过去,
拿起手机。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
发件人:[[email protected]]
主题:昨日观察记录与补充说明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
他竟然还敢发邮件过来?
在那样残忍地揭开她的伤疤之后?
屈辱感和被当成实验品的愤怒再次汹涌而至。
她几乎想立刻将手机砸出去!
但手指却像不受控制般,
悬停在屏幕上,
最终,
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颤抖,
点开了邮件。
没有问候,
没有解释,
只有冰冷的通知。
附件是那份详细的PDF报告。
林晚咬着下唇,
点开附件。
冰冷的术语如同手术刀,
再次精准地解剖着她昨日的狼狈:
>**“主观色彩感知模型建立受阻(因素:进行性视力衰退急性发作干扰)...”**
>**“意外获取关键数据:实验对象在视觉剥夺状态下,展现出强烈的通感补偿机制...”**
>**“其基于通感调制的色彩表达,呈现出独特的、非理性的情感张力与‘真实感’(定义待商榷)...”**
每一个“实验对象”、“数据”、“补偿机制”都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她的神经上。
周屿说得没错,
她就是沈星移精心挑选的、
有缺陷的研究样本!
那些所谓的“帮助”,不过是为了榨取她痛苦挣扎下的数据!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报告最后一段:
>**“特别备注:
关于昨日提及的联想问题。
该表述仅为基于画作风格的个人观察与艺术溯源推测,
不涉及任何个人**指向。
如造成困扰,在此说明。”**
“不涉及任何个人**指向”?
林晚几乎要冷笑出声。
多么轻描淡写的撇清!
多么虚伪的免责声明!
他用一句“你的母亲”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现在却用一句冰冷的“艺术溯源推测”就想抹平一切?
巨大的反胃感让她猛地将手机扔到沙发另一端,
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病毒。
她蜷缩得更紧,
将脸埋进膝盖,
试图驱散脑海中沈星移冰冷的脸和周屿描述中沈弘毅狰狞的面孔。
恨意在胸腔里翻搅,
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清脆的铃声在过分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晚身体一僵。
是周屿回来了?
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
赤着脚,
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门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
却是一个陌生的、
美得极具侵略性的女孩。
她身量高挑,
穿着一条剪裁完美的酒红色丝绒吊带裙,
勾勒出窈窕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
外面松松垮垮地搭着一件黑色机车皮衣,
海藻般的浓密黑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
衬得肌肤胜雪。
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一双微微上挑的猫眼,
眼尾描着细细的、近乎妖娆的黑色眼线,
此刻正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
上下打量着穿着宽松睡衣、
头发凌乱、眼眶红肿、
赤脚站在门内的林晚。
那眼神,
像在打量一件易碎的、
却又令人好奇的物品。
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探究,还有一丝……
难以言喻的、近乎悲悯的嘲讽?
“林晚?”女孩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却异常清晰,
像冰珠落在天鹅绒上。
林晚瞬间警惕起来,
下意识地想关门:“你是谁?”
女孩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笑容美艳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她伸出一只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
看似随意,
却异常坚定地抵住了即将合拢的门板。
她的力气大得出乎意料。
“自我介绍一下,”
她微微向前倾身,
身上那股冷冽又馥郁的玫瑰香水味强势地钻入林晚的鼻腔,
“我叫许知微。沈星移的……”她故意拖长了语调,
猫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
“……老朋友。”
“老朋友”三个字,
被她咬得格外清晰,
带着某种暧昧不明的重量和暗示。
沈星移的老朋友?!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周屿提到过的那个名字!
那个与沈星移纠缠不清、危险又神秘的学姐!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是沈星移派她来的?
新的羞辱手段?
许知微仿佛看穿了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疑,
轻笑一声,笑声清脆却没什么温度。
“别紧张,小学妹。”
她的目光越过林晚单薄的肩头,
快速扫视了一圈屋内——
温暖的色调,柔软的布艺,茶几上娇艳的向日葵,处处透着精心营造的“温馨”。
许知微的猫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浮起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嘲讽。
“看来周屿把你‘照顾’得不错?”
她的红唇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酒红色的指甲轻轻敲了敲光洁的门板,
“这个金丝雀笼子,布置得还挺……用心。”
“金丝雀笼子”!
这五个字像淬毒的针,
精准地刺中了林晚内心最隐秘的不安和屈辱!
她脸色煞白,羞愤交加,猛地用力想将门关上!
许知微却纹丝不动。
她抵着门的手腕一翻,
反而更轻松地将门推开了一些。
她微微俯身,凑近林晚,
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在眼前放大,猫眼里慵懒散去,
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和洞穿人心的力量。
“我来,”许知微的声音压低了,
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
却又字字如刀,
“是想给你看样东西。”
她的另一只手,
优雅地从皮衣内侧口袋里,
抽出一个薄薄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纸张——
看起来像一张老照片的复印件。
“关于你母亲,”
许知微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晚瞬间放大的瞳孔,
“关于沈星移接近你的真正原因……”
她刻意停顿,
猫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以及,你那位‘温暖可靠’的周屿哥,
刻意对你隐瞒的那部分……血淋淋的‘真相’。”
她将那张复印件,在林晚眼前缓缓展开。
照片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复印的影像也有些模糊,
但人物的轮廓和神态却异常清晰。
背景似乎是在一个画展或者工作室,堆着画框。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子的合影,她们肩并肩站着,
笑容灿烂,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和梦想的光芒。
左边那个女子……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心脏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那温婉的眉眼,
熟悉的笑容弧度,
柔和的下颌线……
即使隔着模糊的影像和漫长的时光,
她也绝不会认错——
那是她的母亲!
年轻时的母亲!
比她记忆中任何一张照片都要鲜活、明亮,
眼中闪烁着对艺术纯粹的热爱!
而母亲旁边站着的那个女孩……
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女孩脸上!
她比母亲略高一些,
身形更显活力,
穿着一件当时流行的碎花连衣裙,
笑容张扬而自信,
眉眼飞扬,
带着一股无所畏惧的闯劲。
那眉眼轮廓……
那笑容里的神采……
林晚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近在咫尺的许知微!
虽然气质截然不同——
照片中的女孩阳光明媚,眼前的许知微美艳危险——
但那五官的底子,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猫眼形状,几乎如出一辙!
照片上的女孩,分明就是眼前许知微年轻时的模样!
或者说……是她的亲人?!
许知微满意地看着林晚脸上血色褪尽、震惊到失语、浑身如坠冰窟的剧烈反应。
她不再多言,
将那张承载着巨大冲击力的照片复印件,
轻轻塞进了林晚僵硬冰冷、无法动弹的手中。
“好好看看,小学妹。”
许知微收回手,后退一步,
重新披上那副慵懒又疏离的姿态,
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残忍快意的弧度,
“看清楚了,照片上的人是谁。看清楚了,
再好好想想,你身边那个把你护在‘笼子’里的周屿哥哥,
到底对你撒了多少谎,隐瞒了多少……
不能见光的秘密。”
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林晚手中那张仿佛有千钧重的照片,
猫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恨意与某种沉痛的嘲弄。
“至于沈星移……”
许知微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玫瑰刺,
“他欠你们母女的债,
可远不止昨天那一句轻飘飘的‘不涉及**’那么简单。
那只是……冰山一角。”
留下这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和空气中浓烈冷冽的玫瑰余香,
许知微不再停留,转身,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走廊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优雅而决绝地消失在楼道尽头。
公寓的门,无声地敞开着。
林晚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
僵立在门口。
手中那张薄薄的复印件,
此刻却重如千钧,
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母亲年轻灿烂的笑容,
旁边那个神似许知微的活力女孩……
周屿刻意回避的“具体细节”……
沈星移冰冷的“赎罪契约”……
许知微那句“血淋淋的真相”
和“欠债”……
所有的线索碎片,
在这张泛黄照片的冲击下,
开始以另一种更狰狞、更复杂、更颠覆她认知的方式疯狂拼凑!
温暖的“金丝雀笼子”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布满裂痕。
窗外明媚的阳光,
也照不进她此刻如坠深渊的黑暗。
周屿随时会带着“处理好了”的消息回来……
她该怎么办?
这张照片背后,
究竟隐藏着怎样一段被尘封、被扭曲的惨烈过往?
她所相信的一切,是否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巨大的谎言?
冰冷的绝望和颠覆性的疑惑,
如同滔天巨浪,将孤立无援的林晚彻底吞没。
她握着照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真正的风暴,在这一刻,才露出了它足以撕碎一切的獠牙……
[玫瑰][哦哦哦]支持作者[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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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玫瑰与旧影的突袭
第7章 笼中鸟的利爪
冰冷的照片复印件在林晚手中颤抖,
薄薄的纸张仿佛烙铁,
烫得她指尖生疼,
寒意却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母亲年轻的笑靥,
旁边那个神似许知微的、充满活力的女孩……
这张泛黄的影像,像一把锋利的钥匙,
粗暴地捅开了周屿精心构筑的“真相”牢笼,
露出底下深不见底、布满荆棘的黑暗深渊。
“看清楚了,再好好想想……周屿哥……撒了多少谎……隐瞒了多少……”
许知微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
金丝雀笼子?血淋淋的真相?欠债?冰山一角?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砰!”
一声闷响,林晚后背重重撞在敞开的门框上,
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死死攥着那张照片,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
母亲的笑容依旧温暖,此刻却像最尖锐的讽刺,
刺得她眼睛生疼,视野边缘那片熟悉的灰翳似乎又加重了。
不!她不能倒在这里!周屿随时会回来!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混合着被欺骗的滔天愤怒,
如同岩浆般在冰冷的绝望下喷涌而出!
她猛地抬起头,
模糊而锐利的目光扫过这间曾让她感到“安全”的公寓——
米色的地毯,暖黄的灯光,娇艳的向日葵……
每一处温馨的布置,此刻都像精心设计的舞台道具,充满了虚伪和操控!
周屿……他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他为什么要编造沈家逼死母亲的谎言?
他把自己圈在这里,像保护一只珍贵的金丝雀,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不再犹豫,赤着脚,
踉跄却坚定地冲进客厅,
目标明确——周屿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
他早上走得急,电脑没有合上,屏幕还处于待机的睡眠状态。
林晚扑过去,手指颤抖着在触摸板上滑动,屏幕瞬间亮起——需要密码。
周屿的密码……林晚脑中一片混乱。
她强迫自己冷静,回忆周屿的习惯。
生日?
她的生日?
都不是!
她试了周屿的生日,
错误!
试了自己的生日,还是错误!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时间紧迫!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沙发角落,那里随意丢着周屿早上换下的外套。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她扑过去,
在外套口袋里疯狂摸索——手机!周屿的手机!
他习惯把手机揣在裤兜,
但外套……有时候会忘!
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
她一把掏出来——果然是周屿的备用手机!周屿有常用机和备用机,备用机常放外套
屏幕亮起,同样需要密码或指纹。
林晚的心沉到谷底。
指纹……她不可能有。
密码……她盯着锁屏壁纸——
那是去年夏天,她和周屿在海边的一张合影。
照片里,她笑得有些勉强,
周屿却搂着她的肩膀,笑容灿烂,
阳光落在他脸上,温暖得近乎刺眼。
鬼使神差地,她输入了照片拍摄的日期。
“咔哒。”
屏幕解锁了!
林晚的心脏几乎停跳!她颤抖着手指点开相册。
相册很干净,大多是风景和一些模糊的工作照。
她快速滑动,心一点点下沉。难道……没有?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
指尖滑过一个命名为“归档-旧”的加密文件夹!
文件夹封面缩略图,赫然就是那张合影——母亲和年轻许知微的合影!
和她手中复印件一模一样的照片!
周屿的手机里,真的有这张照片的原件!他不仅知道,还特意保存着,甚至加密了!
巨大的背叛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
周屿……他一直在骗她!
他明明有这张照片,明明知道母亲和这个女孩的关系,
却编造了沈家逼死母亲的谎言!
他把她当成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中!
愤怒冲垮了理智。她点开文件夹,里面不止一张照片!
还有几张母亲和那个女孩在不同场景下的合影——
在画架前讨论,在校园里漫步,笑容依旧灿烂,充满了青春的情谊。
还有一张……是那个女孩的单人照,她站在一幅巨大的、色彩极其浓烈奔放的抽象画前,
眼神骄傲而充满野心,旁边有模糊的签名,似乎写着“知……”。
许知微!真的是她!或者说,是年轻时的许知微!
林晚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快速翻找,希望能找到文字线索。
没有日记,没有备忘录。
她点开短信和通讯录,同样干干净净。周屿显然非常谨慎。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手指无意中点开了手机自带的云存储备份。
一个隐藏的加密文档名称跳入眼帘——《林晚监护记录与关联事项》。
监护记录?!关联事项?!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
周屿……他到底在记录什么?!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需要被监护的物件吗?
她尝试打开文档,需要密码。她输入刚才解锁手机的日期,错误。输入母亲的生日,错误。
输入许知微名字的拼音缩写,还是错误!
绝望和愤怒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死死盯着那个文档名称,像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
周屿随时可能回来!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她不再纠结文档,
快速将手机里那几张关键照片,尤其是加密文件夹里的合影和单人照。
用蓝牙传输到自己的旧手机上。
做完这一切,她删除了传输记录,
将周屿的备用手机塞回外套口袋,尽量恢复原状。
然后,她冲进卧室。
周屿给她准备的几件换洗衣服整齐地挂在衣柜里。
她看都没看,径直从衣柜最底层拖出自己的旧背包——
那里面装着对她最重要的东西:
母亲的羽毛胸针、诊断书、还有她从不离身的速写本和几支最常用的画笔。
她将那张泛黄的照片复印件小心翼翼地夹进速写本里,
连同母亲的胸针一起贴身放好。
背上背包,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精心布置的“牢笼”——
温暖的灯光,盛开的向日葵,此刻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虚假气息。
她赤着脚,毫不犹豫地冲向大门。
就在她的手即将握住门把手的瞬间——
“咔哒。”
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清晰地从门外传来!
林晚的血液瞬间凝固!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门被从外面推开。
周屿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气息,脸上还带着处理完事情后的轻松,
甚至一丝愉悦的笑容,出现在门口。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隐约飘出食物的香气。
“晚晚,我回来了!给你带了……”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笑容僵在脸上。
他看到了
站在门厅、背着背包、
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冰冷锐利
如同淬火刀锋、浑身散发着决绝逃离气息的林晚。
周屿的目光瞬间扫过客厅——敞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虽然锁屏了,但位置不对、
被挪动过的外套、
林晚脚上没穿鞋……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林晚紧握背包带、指节发白的手上,
以及她那双不再有丝毫依赖、只剩下冰冷质问和滔天愤怒的眼睛!
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周屿!
他脸上的温和如同潮水般褪去,
眼神在刹那间变得阴鸷无比,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紧绷,“你要去哪里?”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侧移,
几乎是不动声色地堵住了大半个门口,
将林晚逃离的路径彻底封死。
手中的纸袋被他随意地丢在脚边,
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香气四溢,却无人关心。
温暖的公寓里,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刚刚归巢的猎人,
与他试图禁锢却已然亮出利爪的金丝雀,
在狭窄的门厅,形成了无声却剑拔弩张的对峙。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更强烈的,
是破釜沉舟的愤怒和被彻底欺骗的恨意!
她看着周屿那张瞬间变脸、充满压迫感的面孔,
看着他那双不再掩饰深沉阴霾的眼睛,
过往所有的温柔体贴都化作了最虚伪的面具!
她猛地扬起下巴,
尽管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声音却带着一种
从未有过的、冰冷的、近乎嘶哑的穿透力,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砸向周屿:
“周屿!告诉我!”
“照片上和我妈妈在一起的女孩,到底是谁?”
“你手机里那些照片,还有那个‘监护记录’……到底是什么?!”
“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炸裂!
第8章 破笼
周屿脸上的温和面具彻底碎裂,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石膏。
林晚那冰冷淬毒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
狠狠扎进他精心维持的伪装。
照片?监护记录?她竟然……竟然翻了他的手机?!
一股被彻底戳穿、被冒犯、被背叛的暴怒瞬间点燃了他眼底的阴鸷!
那不再是平日里温润的海岛阳光,
而是深海之下翻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你翻我手机?!”
周屿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压抑不住的戾气。
他没有否认,没有辩解,
这句反问本身就是最直白的承认!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步,公寓的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关上,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彻底隔绝了外界!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墙壁,
狠狠撞向林晚。
她被逼得踉跄后退,
后背撞在冰冷的玄关柜上,生疼。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
让她几乎窒息。
但手中紧握的背包带,
和速写本里母亲的照片,
却像最后的锚点,
死死拽住了她即将崩溃的意志。
“回答我!”
林晚嘶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尖锐,
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个女孩是谁?!
监护记录是什么?!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周屿笑了,那笑容扭曲而冰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
他一步步逼近,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响丧钟。
“我是从小把你护在身后的周屿哥!
是那个在你被所有人嘲笑、被你那废物父亲忽视的时候,
唯一站在你身边的人!
没有我,你林晚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他停在林晚面前,阴影完全笼罩了她。
那双曾经盛满温暖笑意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翻涌的占有欲。
“照片上的人?”
周屿的目光扫过林晚死死护住的背包,眼神阴鸷,
“是许知微的姑姑,许曼!
一个和你妈一样,自以为有才华,
最后却蠢到把自己玩死的女人!”
他的话语充满了刻骨的鄙夷和怨毒。
许曼?许知微的姑姑?!林晚心头巨震!母亲从未提过这个人!
“她们是同学,是所谓的‘知己’!”
周屿的语调充满了讽刺,
“一起做梦,一起画画,一起……不自量力地想挑战规则!结果呢?”
他猛地俯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林晚脸上,
那双眼睛里的恨意浓得化不开,
“你妈郁郁而终!
许曼更惨,直接疯了!
把自己关在精神病院里,人不人鬼不鬼!
这就是她们追求艺术、追求所谓‘纯粹’的下场!”
林晚如遭雷击!许曼……疯了?
这就是周屿口中“不能见光的秘密”?他隐瞒的“真相”?
“至于沈家?”周屿嗤笑一声,眼中闪烁着复杂而危险的光芒,
“沈弘毅那个老狐狸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压对手,不择手段!
但你妈和许曼的悲剧,她们自己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是她们的天真和愚蠢害了自己!”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森冷无比,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偏执:
“而沈星移?他接近你,或许有沈家那点可笑的‘赎罪’心思,
或许是真的对你那点‘残缺的美’产生了病态的兴趣……
但无论哪种,他都只会把你拖进更深的泥潭!
就像他父亲当年对待你母亲一样!”
“只有我!”周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
“只有我周屿!才是真正为你着想!”
“从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家的那天起,
我就知道,我得保护好你!
不能让你走上她们的老路!
不能让你被那些虚妄的梦想、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毁掉!”
“托付?”林晚捕捉到这个词,浑身冰冷,
“我妈妈……把我托付给你家?”
“没错!”
周屿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
“你妈临死前,求我爸!求他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照顾你!
因为你的父亲……呵,那个懦夫,根本靠不住!
是我爸,是我周家!收留了你这个累赘!”
他刻意加重了“累赘”两个字,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林晚心上。
“所以那个监护记录……”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是责任!”
周屿斩钉截铁,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正义感”,
“从你住进我家的那天起,你的一切!你的健康!你的安全!你的……未来!就都是我的责任!”
“我得记录!我得看着你!不能让你出半点差错!
不能让你像你妈和许曼一样,毁在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画画?云巅美院?那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他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
所谓的“温暖竹马”,所谓的“保护”,
其内核是令人窒息的掌控欲和扭曲的责任感!
他将林晚视为一件必须严加看管、不容有失的“物品”,
一件承载着他自我感动式“救赎”的寄托!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物化的屈辱感淹没了林晚。
她看着眼前这张因偏执而扭曲的、完全陌生的脸,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疯子……你才是疯子!”
林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眼中是彻底的绝望和冰冷的恨意。
她猛地发力,想从周屿身侧的缝隙冲出去!
“想跑?!”
周屿的反应快得惊人!
他眼中戾气暴涨,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住了林晚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剧痛让林晚惨叫出声,背包带脱手,背包掉在地上,速写本和里面的照片散落出来。
“放开我!周屿你这个疯子!放开!”林晚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踢打,赤脚踢在周屿的腿上,却如同蚍蜉撼树。
“我说过!你得听我的!”
周屿的声音如同野兽的低吼,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粗暴地将林晚往客厅里拖拽,眼中是疯狂的占有欲和不容反抗的暴戾!
“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只有我才能给你安排好一切!
画画?做梦!沈星移?想都别想!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林晚被拖得踉跄跌倒,
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钻心的疼。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力量的悬殊让她意识到,硬拼,她毫无胜算!
就在周屿俯身,准备将她彻底制服的瞬间——
林晚的目光瞥见了掉落在手边不远处的一样东西——
周屿进门时丢在地上的那个精致纸袋!
袋子被摔破了,里面滚落出来的,除了精致的点心,
还有一个滚圆的、硬邦邦的……用来保温的冰袋!是周屿特意用来冰镇甜点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狠劲瞬间爆发!
林晚不再挣扎,反而猛地向后一仰,用尽全身力气,
用后脑勺狠狠撞向正俯身抓她的周屿的下巴!
“呃!”周屿猝不及防,下巴被狠狠撞中,剧痛和眩晕让他闷哼一声,钳制的手瞬间松了一瞬!
就是现在!
林晚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她不顾膝盖的疼痛,手脚并用地扑向那个冰袋,一把抓住!
那冰袋沉甸甸的,外面是硬质的塑料壳,里面是尚未融化的冰水混合物。
她没有任何犹豫,
在周屿捂着下巴、眼神因剧痛和暴怒而更加猩红、再次扑上来的瞬间,
林晚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沉甸甸的冰袋,狠狠砸向周屿的头侧!
“砰!”
一声沉闷又响亮的撞击声!
冰袋坚硬的塑料外壳结结实实地砸在周屿的太阳穴附近!冰水四溅!
周屿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剧痛和眩晕。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捂着头踉跄着向后退去,撞翻了茶几上的花瓶!
娇艳的向日葵和清水洒落一地,花瓣零落,如同破碎的假象。
林晚甚至来不及看周屿的情况,更来不及捡地上的速写本和照片。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抓起掉在旁边的背包,
里面的胸针和诊断书还在,赤着脚,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大门!
她扭动门锁,拉开房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冰冷的走廊地面刺激着她的脚心,她却感觉不到,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远离这个魔鬼!
身后,公寓里传来周屿野兽般的、充满痛苦和暴怒的咆哮:“林晚!你给我回来——!!!”
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她仓皇逃离的脚步。
林晚不敢回头,赤着脚在冰冷的楼道里狂奔,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本就衰退的视线。
她冲出了单元门,刺眼的阳光让她一阵眩晕。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她像一个从噩梦中惊醒的游魂,浑身狼狈:睡衣、赤脚、膝盖淤青、手腕红肿,
背着破旧的背包,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该去哪里?
哪里是安全的?
周屿会追出来吗?
速写本和母亲的照片……还留在那个地狱里……
冰冷的绝望,
比周屿公寓里的“金丝雀笼子”,
更加彻底地包裹了她。
她站在阳光明媚的街头,
却感觉自己正坠入无边无际、寒冷刺骨的黑暗深渊……
第9章 荆棘与微光
冰冷的街道地面透过薄薄的脚底传来刺骨的寒意,但林晚感觉不到。
她所有的感官都被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占据。
阳光刺眼,模糊了她的视线,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如同扭曲晃动的色块,
发出嘈杂而遥远的嗡鸣。
她像个误入异世界的游魂,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睡衣,
头发凌乱,膝盖上的淤青和手腕的红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背着那个与周围光鲜格格不入的旧背包,茫然地站在人行道的边缘。
周屿暴怒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如同跗骨之蛆。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看到那张因暴戾而扭曲的脸追上来。
速写本……母亲的照片……都留在了那个地狱里!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她失去了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具象的念想,也失去了自己挣扎于灰暗中的艺术证明。
她该去哪里?宿舍?周屿肯定知道!回家?那个冷漠的父亲……她甚至没有钥匙!
朋友?她因为自卑和隐藏病情,在云巅美院几乎没有深交的朋友!
巨大的孤独感和被世界遗弃的冰冷感,
比周屿公寓里的暖气更让她窒息。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灰尘,模糊了她本就衰退的视野。
她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脚底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却抵不过心头的万分之一。
就在这时——
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却质感非凡的黑色轿车,
无声地滑停在她面前的路边。车窗缓缓降下。
林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以为是周屿追来了!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
驾驶座上的人,轮廓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但那挺直的鼻梁,
紧抿的薄唇,还有那股子即使隔着车窗也能感受到的、冰冷而精准的存在感……
是沈星移!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怎么会是他?!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巧合?还是……他和周屿……
恐惧瞬间升级!刚逃离虎口,又撞见更危险的冰山!她想也不想,转身就要往反方向逃!
“林晚。”
沈星移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
却清晰地盖过了街头的喧嚣,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冻结了她的动作。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背对着他,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车门打开,沈星移下了车。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大衣,身姿挺拔,
与周围匆忙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如同行走在另一个寂静的维度。
他绕过车头,走到林晚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没有靠近,保持着一种疏离却无法忽视的距离。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从林晚赤着的、沾满灰尘的脚,
扫过她睡衣下摆的污渍和膝盖上刺目的淤青,
掠过她红肿的手腕,最后停留在她布满泪痕、眼神惊惶如同受伤小兽的脸上。
那双墨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像是冰层下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他没有问“你怎么在这里”,也没有提周屿。
他只是看着她,那眼神不再是画室里纯粹的审视,也不再是邮件里冰冷的公式化,而是多了一种……林晚无法理解的复杂。
像是看到一件精密仪器被粗暴损坏后的评估,又像是目睹了某种预料之中却依旧触目的混乱。
“你的鞋呢?”他开口,问了一个最直接、最无关紧要,却又最戳穿她此刻狼狈处境的问题。
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巨大的屈辱感再次席卷而来。
在他面前,她总是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着最不堪的一面。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脚趾,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沈星移的目光在她低垂的头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移开,
似乎对答案并不执着。
他侧过身,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依旧是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林晚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和抗拒!上车?
跟他走?去哪里?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新的“研究”?还是把他抓回去交给周屿?!
“我……”她声音嘶哑,想拒绝,想逃跑,但双腿却像灌了铅,
被巨大的疲惫和无处可去的绝望死死钉在原地。
沈星移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和犹豫。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解释。
只是站在打开的车门旁,沉默地看着她。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肩头,给他冰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股深沉的寒意。
领口处,那枚荆棘鸟徽章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刺得林晚眼睛生疼。
时间仿佛凝固了。街头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林晚站在冰冷的人行道上,赤着脚,狼狈不堪,如同惊弓之鸟。
沈星移站在打开的车门旁,衣冠楚楚,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审判者,沉默地等待着她的选择。
逃?她能逃去哪里?周屿随时可能追来,这个城市对她而言陌生而危险。
留下?站在这里,只会引来更多异样的目光和潜在的危险。
跟沈星移走?
这无异于踏入另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漩涡。
但此刻,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背包里,母亲那枚羽毛胸针冰冷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像是一个微弱的呼唤。
许知微的话语再次在脑中响起:“他欠你们母女的债……”那份冰冷的“赎罪契约”……
也许,沈星移是唯一一个与母亲过去有直接关联的人?
也许……跟着他,是揭开母亲过往、甚至找到那张照片背后真相的唯一途径?
哪怕这途径布满荆棘。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她。恐惧与探究,绝望与一丝渺茫的希望。
沈星移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他本就不打算给她太多时间。
他微微蹙了下眉,声音更冷了几分:“或者,你想在这里等周屿找过来?”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林晚最后一丝犹豫。
周屿!那个疯子!他如果追来……后果不堪设想!
求生的本能和对未知真相的微弱渴望,压倒了此刻对沈星移的恐惧。
她不再犹豫,或者说,她已无路可退。
她低着头,像一个认命的囚徒,赤着冰冷的脚,一步一步,
极其缓慢而沉重地,走向那扇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车门。
她甚至不敢看沈星移的表情,只是僵硬地、小心翼翼地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真皮座椅冰凉柔软,带着一股极淡的、属于沈星移的冷冽松木气息。
她蜷缩起身体,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赤着的双脚悬空,
沾满灰尘的脚底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刺眼的污痕。
沈星移关上车门,绕回驾驶座。他没有再看她,发动了车子。
引擎发出低沉而平稳的轰鸣,车子无声地汇入车流。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不清的街景。
林晚紧紧抱着自己的背包,如同抱着最后的盾牌。
她不知道沈星移要带她去哪里,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刚刚从一个牢笼逃出,又主动踏入了另一个由冰冷荆棘构筑的未知牢笼。
沈星移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削。
他墨色的眼眸直视前方,仿佛身边这个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女孩并不存在。
唯有他握着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阳光透过车窗,在车内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林晚蜷缩在副驾驶的阴影里,看着窗外不断褪色、模糊的世界,
感觉自己的心,也正随着这辆驶向未知的车,沉入一片更加深不见底的、寒冷的灰暗之中。
唯一的微光,或许只剩下背包里那枚母亲留下的、冰冷的羽毛,
以及前方那个沉默的、如同冰山般的男人身上,
那枚同样冰冷的荆棘鸟徽章所指向的、充满痛苦与秘密的过往。
第10章 血色庇护所
车子驶离喧嚣的市区,窗外的景致逐渐变得开阔而安静。
高楼大厦被修剪整齐的行道树和低矮的别墅群取代,空气似乎也清新了几分。
林晚蜷缩在副驾驶座上,赤着的双脚依旧冰冷,
身体因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她不敢看沈星移,
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成一片的绿意,
努力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沈星移全程沉默,专注地驾驶。
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压抑得令人窒息。
他修长的手指稳稳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
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林晚眼角的余光瞥见他领口处那枚荆棘鸟徽章,在偶尔掠过的阳光下闪过冷硬的光泽。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环境清幽、安保严密的别墅区。
经过门禁时,沈星移降下车窗,刷了脸,
穿着制服的保安恭敬地敬礼放行。
林晚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这里,显然是沈星移的世界,一个她完全陌生、壁垒森严的地方。
车子在一栋设计极简、线条冷硬的独栋别墅前停下。
灰白色的墙体,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庭院里是精心打理过却毫无烟火气的绿植,
透着一种冰冷的、无人居住般的精致感。
沈星移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他没有看林晚,直接推门下车。
林晚僵在座位上,手指紧紧抠着背包带。跟他进去?这无异于踏入龙潭虎穴。
沈星移走到副驾驶这边,拉开了车门。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完全笼罩了林晚。
他没有催促,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等待着,
那无形的压迫感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强迫性。
林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她别无选择。
她咬着下唇,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下车。
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车库地面上,寒气直透骨髓,让她打了个哆嗦。
沈星移的目光在她沾满灰尘、冻得通红的脚上停留了一瞬,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别墅的侧门,用指纹解锁。
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混合着松木、亚麻籽油和淡淡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家的味道,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无人使用的画室或者仓库。
林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跟着沈星移走了进去。
室内的空间异常开阔,挑高极高。
巨大的落地窗引入充足的光线,照亮了室内极简到近乎空旷的陈设。
没有沙发,没有电视墙,只有几件线条冷硬的金属和皮革材质的家具随意摆放,像展厅里的样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顶天立地的金属书架,
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厚厚的艺术画册、精装书籍和一些……看起来像是档案盒的东西。
另一面墙边,则倚靠着几个盖着防尘白布的巨大画框。
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功能性的、冰冷的艺术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沈星移本人气质高度契合的、精准而疏离的氛围。
“去那边。”沈星移指了指客厅角落一个看起来像是盥洗室入口的方向,
声音没什么温度,“把自己清理干净。里面有新的毛巾和浴袍。”
他的目光扫过林晚睡衣上的污渍和膝盖的淤青,补充了一句,“柜子里有药箱。”
命令依旧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仿佛她是一件需要被清理和修复的物品。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巨大的羞耻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那个角落,只想立刻逃离他审视的目光。
盥洗室很大,同样极简冰冷。
巨大的镜子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睡衣脏污,膝盖青紫,
手腕上被周屿捏出的指印清晰可见,
赤着的双脚更是沾满了灰尘和细小的砂砾。
她像一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难民。
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息。
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袭来,她几乎要滑坐到地上。
但她强迫自己站直,走到巨大的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脏污的脚底,刺骨的寒意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
她仔细地清洗着双脚和手臂,冰冷的水刺激着膝盖的淤青,带来阵阵刺痛。
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而脆弱的自己,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她失去了母亲的照片,失去了速写本,失去了周屿,那个她以为的依靠,
现在又把自己送进了沈星移这个更深的谜团里……
她擦干身体,换上挂在门后那件宽大的、质地柔软却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浴袍。
浴袍带着一股干净的、晒过阳光的味道,暂时驱散了身上的狼狈气息。
她找到药箱,笨拙地给膝盖和手腕涂上药膏,清凉的触感稍微缓解了疼痛。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穿着不合身浴袍、脸色依旧苍白的自己,
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盥洗室的门。
沈星移已经不在客厅了。
林晚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出来。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她细微的脚步声。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被客厅尽头一扇虚掩着的门吸引。
门缝里透出明亮的光线,隐约传来……画笔划过画布的沙沙声?
他……在画画?
林晚犹豫了一下,
强烈的、对画室本能的熟悉感和一丝无法抑制的好奇心驱使着她,
像被磁石吸引般,轻轻地、一步步地靠近那扇门。
她屏住呼吸,从虚掩的门缝向里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采光极好的画室。
比学校的公共画室更大,更专业,也更……冰冷。
墙上挂着的不是风景或人物,
而是各种复杂的、林晚看不懂的色彩分析图谱、结构示意图,像某种科学实验室。
巨大的画架前,沈星移背对着门口,正专注地在画布上涂抹。
他脱掉了大衣,只穿着那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动作精准而稳定,每一次落笔都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冷静。
画布上呈现的,并非具象的物体,而是一大片混沌交织、却又层次分明的……灰色?
各种深浅不一、带着微妙冷暖倾向的灰色,如同风暴前的云层,
又像是金属熔融后冷凝的表面,充满了压抑的力量感和冰冷的质感。
这与他那“绝对色感”的盛名似乎有些不符,却又奇异地透露出一种沉重而复杂的心绪。
林晚看得有些出神。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沈星移真正投入创作的状态。
冰冷,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压抑感。他画这些灰色……是在表达什么?
就在这时,沈星移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视线。
他手中的画笔一顿,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响起,
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看够了吗?”
林晚吓了一跳,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想后退。
“进来。”沈星移的命令紧随其后,不容置疑。
林晚硬着头皮,推开虚掩的门,赤着脚,踩在画室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如同踏入猛兽的领地。
沈星移终于转过身。他手里还拿着画笔,笔尖蘸着未干的深灰色颜料。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扫过她宽大的白色浴袍,
落在她依旧赤着的、踩在冰凉地板上的双脚上。
那眼神,像在评估一件物品是否被妥善安置。
他没有问她的伤,没有问她感觉如何,而是径直走向画室一侧靠墙的一个柜子。
他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画材和工具。
他拿出一个未开封的硬质鞋盒,走到林晚面前,
不由分说地将盒子塞进她怀里。
林晚下意识地抱住。盒子很轻。
“穿上。”沈星移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这里地板很凉。”
林晚低头,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双崭新的、柔软的米白色室内布拖鞋。
尺码……似乎正好。
她愣了一下。他……是特意准备的?还是这里常有客人?
她默默地将拖鞋拿出来,套在冰冷的脚上。
柔软的绒毛包裹住脚心,隔绝了地板的寒意,
带来一丝久违的、微弱的暖意。
沈星移似乎满意了,不再看她,转身走回画架前,继续涂抹那片压抑的灰色。
林晚站在原地,穿着不合身的浴袍和柔软的拖鞋,
看着那个沉浸在灰色世界里的冰冷背影,
感觉自己和这个空间,
和眼前这个人,依旧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是猎人,她是猎物?是实验品?还是……
一个需要被清理干净、穿上拖鞋才能待在他冰冷世界的物件?
就在这时,沈星移放在旁边工作台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的名字异常清晰——
许知微。
沈星移的动作再次顿住。他瞥了一眼屏幕,
墨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不耐?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并没有立刻接听。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在安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震动仿佛也敲打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
许知微……她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沈星移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画笔,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他没有避讳林晚,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面向巨大的落地窗。
“什么事?”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带着明显的疏离。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林晚听不清。她只看到沈星移的背影似乎更僵硬了一些。
“她在我这里。”沈星移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肯定。
电话那头似乎提高了音量,
林晚隐约听到许知微那极具辨识度的、带着嘲讽和怒意的声音穿透听筒:
“沈星移!你疯了吗?!周屿就是个疯子!他现在像条疯狗一样到处在找她!你把她弄到你那里,是想……”
沈星移猛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警告:
“许知微!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管好你自己!”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动作带着一丝粗暴。
他握着手机,背对着林晚,肩膀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落地窗外,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血色的光晕,
却驱不散那浓重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阴霾和戾气。
林晚站在他身后,穿着柔软的拖鞋,
却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冰冷的刀锋。
许知微的话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周屿在疯狂地找她!
而沈星移那句冰冷的“她在我这里”和随后对许知微爆发的怒火……
她感觉自己像暴风眼中一片无助的落叶。
前有沈星移这座沉默的冰山,后有如疯狗般追索的周屿,
旁边还有一个目的不明、态度危险的许知微……
这间冰冷的、堆满了灰色画布的画室,
这个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空间,成了她暂时的庇护所,
也像一个更华丽、更坚固的牢笼。
而握着钥匙的人,此刻正背对着她,
周身散发着足以冻僵一切的低气压,无人知晓那冰山之下,
涌动着怎样危险的暗流。
第11章 狼藉囚笼
沈星移动怒挂断电话后,画室里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更甚。
血色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他和林晚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投在冰冷的地面和堆满灰色画作的墙壁上,如同两座凝固的雕像。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充满了无形的硝烟味。
沈星移背对着林晚,肩膀依旧紧绷,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色。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作画,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面向窗外逐渐沉入黑暗的天际线。
那背影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林晚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许知微那句“周屿是疯狗”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倒数计时。
她赤着脚,穿着柔软的拖鞋,却感觉脚下的寒意正顺着脊椎蔓延。
这间冰冷的、被沈星移掌控的画室,不再是暂时的庇护所,而成了一个即将被风暴撕碎的华丽囚笼。
周屿会找到这里吗?
他找来的后果是什么?
沈星移……他能挡住一个彻底疯狂的周屿吗?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风暴的一部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别墅区的路灯次第亮起,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投下昏黄的光斑。
画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工作台上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散发着冷白的光晕,将沈星移动也不动的背影映衬得更加孤峭。
突然——
“嘀——嘀嘀嘀——!!!”
一阵尖锐刺耳、毫无感情的电子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空旷的别墅内部猛然炸响!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别墅的正门方向!
林晚吓得浑身一颤,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惊恐地看向沈星移!
一直如同雕塑般的沈星移,在警报声响起的瞬间,猛地转过身!
他墨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收缩,锐利如鹰隼,
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一丝……意料之中的凝重?
他没有丝毫慌乱,动作快得惊人,几步冲到工作台前,手指在台灯旁一个不起眼的触控面板上快速滑动了几下。
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但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砰!!!”
一声远比警报声更沉重、更暴戾、更令人心悸的巨响,
从别墅的正门方向传来!
那是□□或者重物狠狠撞击在坚固门板上的声音!
“林晚!我知道你在里面!滚出来!!
周屿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充满了狂暴怒火的嘶吼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清晰地传入了画室!
那声音已经完全扭曲,失去了所有理智,只剩下疯狂和毁灭欲!
林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来了!他真的找来了!
而且是以如此暴烈的方式!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沈星移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
他看了一眼吓得魂不附体的林晚,没有任何安抚的话语,只是迅速操作触控面板,调出了一个监控画面。
画面上显示的正是别墅正门外的景象。
昏黄的路灯下,周屿的身影清晰可见!
他额角太阳穴附近贴着一块显眼的纱布,
被冰袋砸伤的痕迹,
头发凌乱,双眼布满骇人的红血丝,
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正用肩膀,一次又一次,疯狂地撞击着坚固的智能防盗门!
每一次撞击都带着要将门板连同门后一切彻底摧毁的狂暴力量!
他口中还在嘶吼着林晚的名字,声音嘶哑破裂。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丧钟,一下下敲在林晚的心上,也敲在沈星移紧绷的神经上。
沈星移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没有再看监控,手指在面板上迅速点了几下,似乎在激活某种更高级别的安保措施或者通知物业保安。
同时,他大步走向画室门口,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待在这里。”
他经过林晚身边时,丢下冰冷的四个字,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锁好门。”
林晚看着他决绝走向风暴中心的背影,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几乎要将她淹没。
锁好门?这扇薄薄的门板能挡住外面那头疯狂的野兽吗?
沈星移的身影消失在画室门口。脚步声快速远去,朝着正门的方向。
“砰——!!!”
又一声更加剧烈的撞击声传来,伴随着某种金属扭曲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紧接着,是智能门锁系统被强行破坏的、尖锐的电子蜂鸣!
“哔——哔——哔——!!!”
门……被撞开了?!
林晚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猛地扑向画室门口,颤抖着手想要反锁门,
却听到外面客厅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物品被撞倒的碎裂声,
以及周屿那如同地狱传来的、充满了狂暴和胜利快意的咆哮:
“沈星移!把她交出来——!!!”
“滚出去。”沈星移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沉沉的怒火和绝对的压迫感。
“她是我的!!”周屿的嘶吼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画室?是不是在画室?!”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物品被粗暴踢开的声音,正朝着画室的方向逼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
林晚背靠着画室冰冷的门板,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动弹。
她能清晰地听到周屿沉重的呼吸和沈星移压抑怒火的低斥就在门外不远处!
一门之隔,外面就是地狱!
“砰!”
画室的门板猛地一震!是周屿在外面狠狠踹了一脚!
“林晚!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周屿的声音贴在门缝上,充满了扭曲的占有欲和狂暴,
“跟我回去!别听那个混蛋的!他是来害你的!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周屿!你找死!”沈星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
紧接着是□□激烈碰撞的声音、闷哼声、东西被撞翻的巨大声响!两人在客厅里直接动起手来!
画室的门板在激烈的打斗撞击中不断震动。
林晚蜷缩在门后,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泪水汹涌而出。
门外的世界如同修罗场,两个男人因为她而疯狂搏斗,一个带着扭曲的爱与占有,一个带着冰冷的责任与秘密。
而她,被困在这扇薄薄的门板之后,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祭品。
突然,门外的打斗声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紧接着,一个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停在了画室门外。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隔着门板清晰可闻。
门把手,被从外面缓缓转动了!
林晚惊恐地瞪大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是谁?!是胜者?还是……
“咔哒。”
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画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透了进来,勾勒出一个高大却略显狼狈的身影轮廓。
额角的纱布渗出血迹,嘴角带着淤青,眼神如同燃烧的炭火,
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的“深情”。
是周屿!
他一只手扶着门框,支撑着有些摇晃的身体,另一只手似乎受了伤,垂在身侧。
他死死地盯着门后蜷缩成一团、惊恐万状的林晚,
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痛苦、疯狂和病态满足的笑容,
声音嘶哑而温柔,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胆俱寒:
“晚晚……找到你了。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家。”
他朝着林晚,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沾着血迹和灰尘的手。
而在周屿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沈星移的身影从昏暗的客厅阴影中显现出来。
他的衬衫领口被扯开,嘴角也有一丝血迹,
但站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冰冷如万年寒冰,
死死锁定着周屿伸向林晚的那只手,
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意,几乎让空气冻结。
画室内外,三人对峙。
破碎的客厅如同战场,画室的门成了最后的防线。
周屿的手悬在空中,如同恶魔的邀约;
沈星移的眼神是最后的壁垒;
而林晚,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穿着柔软的拖鞋,却置身于比地狱更寒冷的绝境。
风暴,终于彻底撕碎了“血色庇护所”脆弱的表象,露出了底下狰狞的獠牙……
第12章 血色余烬
周屿那声嘶哑扭曲的“我会杀了你”,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死寂的空气里。
他布满红血丝的、疯狂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沈星移,
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仿佛已经预见了那血腥的场景。
“带走!”为首的警官脸色铁青,厉声喝道。
两个高大的警员不再犹豫,一左一右,
如同铁钳般架住仍在挣扎嘶吼的周屿,强硬地将他拖离门口。
周屿的脚踢蹬着,皮鞋在光洁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扭过头,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
最后钉在蜷缩在角落、如同惊破胆的兔子般的林晚身上。
“晚晚!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
那声音混合着不甘、占有和令人心胆俱裂的疯狂,
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最终被拖拽着消失在门外。
刺耳的警笛声由近及远,最终彻底消失在别墅区的寂静中。
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
歪倒的家具、破碎的花瓶、散落一地的文件、
还有地上几滴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不知是周屿的还是沈星移的。
死寂重新笼罩了空间,却比之前更加沉重,充满了暴风雨肆虐后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林晚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双臂死死环抱着膝盖,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周屿最后那句“我会杀了你”和“等我回来接你”如同魔咒,
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让她无法呼吸。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这满目疮痍,更不敢看……那个站在狼藉中央的男人。
沈星移背对着她,面向着被撞得有些变形、电子锁完全损毁的别墅大门。
他站得笔直,肩背的线条却绷紧得像拉满的弓弦。
深灰色的衬衫后肩处,靠近脖颈的地方,
布料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边缘沾染着暗红的血迹,
显然是刚才激烈搏斗中留下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同样破皮红肿,甚至有些地方渗着血丝,但他似乎毫无知觉。
他就那样沉默地站着,如同一尊被风暴洗礼过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冰冷石碑。
没有去处理伤口,没有查看损失,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吓坏了的林晚。
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怒意与……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疲惫,证明他还是一个活人。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破碎的花瓶里,水流淌出来,在地板上无声地蔓延,浸湿了散落的文件。
林晚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一些,但恐惧依旧深植骨髓。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视线透过凌乱发丝的缝隙,
落在沈星移那沉默而带伤的背影上。
那肩胛处撕裂的布料和暗红的血迹,刺眼得让她心脏又是一缩。
他……受伤了。
是因为保护她?
还是因为……别的?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荒谬和混乱。保护?沈星移?
这个把她视为实验对象、背负着父辈血债的男人?
可刚才,确实是他挡在了她和疯狂的周屿之间……
就在这时,沈星移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动作牵动了肩背的伤口,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目光,如同带着冰碴的探照灯,穿透昏暗的光线,
精准地落在了蜷缩在角落、脸上泪痕交错、眼神惊惶无助的林晚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也不是冰冷的命令。
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未消的余怒,有沉重的疲惫,有看到这满目狼藉的烦躁,
还有一种……林晚完全无法解读的、深沉的、近乎痛苦的无奈。
他一步一步,踩着地上的碎片和水渍,朝着林晚走来。
脚步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晚紧绷的心弦上。
林晚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身后已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只能惊恐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阴影完全笼罩了她。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味、松木冷香和激烈搏斗后汗味的复杂气息,强势地压迫过来。
沈星移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被暴风雨摧残得奄奄一息的雏鸟。
他伸出手——那只指关节破皮红肿、沾染着灰尘和血迹的手。
林晚吓得猛地闭上眼睛,身体瞬间绷紧,以为他要做什么。
那只手却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它越过了她颤抖的肩膀,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重重地撑在了她背后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林晚吓得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
沈星移的脸近在咫尺。
他微微俯身,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牢牢锁住她惊恐的眼睛。
额前几缕汗湿的黑发垂落,掠过他紧蹙的眉心。
他紧抿的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只有灼热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在林晚冰凉的脸上。
他撑在她耳侧墙壁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更加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破裂的皮肤和暗红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压抑的怒火和某种沉重的情绪在他眼中激烈地翻涌、碰撞。
林晚被他圈禁在墙壁和他高大的身躯之间,动弹不得。
她被迫仰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那片翻腾的、如同暴风雨过后的冰冷海洋。
那里面有愤怒,有疲惫,还有一种……
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裂痕?
是因为肩背的伤痛?
还是因为周屿的疯狂?
抑或是……因为她?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林晚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
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和压迫性的气息。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对眼前这个极度危险又极度复杂的男人的茫然。
沈星移撑在墙上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喉结滚动,似乎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力气,或者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脱的沉重感,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挤出来的:
“现在……”他顿了顿,
墨色的瞳孔深处,
翻涌着一种林晚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沉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
“你信了吗?”
信什么?
信周屿是疯子?
信他沈星移……是唯一能挡住那头疯狗的人?
还是信……他那句冰冷的“赎罪契约”背后,
或许真的掺杂着某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责任?
林晚茫然地看着他眼中那片冰冷的、翻涌着痛苦与疲惫的海洋,
看着他肩背伤口渗出的暗红血迹,看着他指关节上刺目的伤痕……
巨大的混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冲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沈星移看着她的泪水,撑在墙上的手猛地收紧,
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
他眼中那片冰冷的海洋似乎剧烈地翻腾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在深处碎裂、挣扎。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
只剩下更深的冰冷和一种近乎残酷的疲惫。
他缓缓直起身,收回了撑在墙上的手。
那只染血的手,无力地垂回身侧。
他没有再看林晚,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
拖着沉重的、带着伤痛的步伐,一步一步,踏过满地的狼藉,
走向客厅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
那挺直的背影,在昏暗中显得异常孤寂,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破碎的客厅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无声地哭泣。
沈星移那句沙哑沉重的“你信了吗?”
和他最后那个充满了痛苦与疲惫的孤寂背影,
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心上,
比她所经历的任何暴力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茫然。
风暴暂时平息。
留下的,只有一地冰冷的碎片。
和两个伤痕累累、被困在各自“褪色牢笼”中的灵魂。
第13章 尘封之羽
冰冷的狼藉,无声的哭泣,沈星移那个浸满痛苦与孤寂的背影……
沉重如同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林晚心头,
即使一夜过去,依旧让她喘不过气。
她在沈星移安排的一间冰冷客房里度过了噩梦缠身的一晚,
醒来时,窗外的阳光苍白得刺眼,却照不进心底的阴霾。
周屿疯狂的嘶吼、沈星移沙哑的质问、满地的碎片和暗红的血迹……
在脑海中反复闪回,搅得她头痛欲裂。
早餐是沉默的。
沈星移已经换下了染血的衬衫,穿着另一件质地精良的深色上衣,
肩背处的伤口似乎处理过了,但动作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指关节的破皮也贴上了创可贴。他坐在长餐桌的另一端,慢条斯理地吃着简单的食物,
姿态恢复了平日的冰冷精准,仿佛昨夜那个流露出痛苦与脆弱的男人只是林晚的幻觉。
只有他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重疲惫,
和周身更加凛冽的疏离感,无声地诉说着风暴的残留。
他几乎没有看林晚,更没有提及昨夜的任何事。
仿佛那场差点毁掉他住所、让他受伤流血的冲突,只是一场不值一提的意外。
这种刻意的沉默和忽视,比任何斥责都更让林晚感到窒息和无所适从。
她食不知味,如同嚼蜡,只想逃离这令人压抑的餐桌和空间。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压力时,沈星移放下了餐具,用餐巾极其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他抬起眼,目光终于落在了林晚苍白不安的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昨夜的复杂翻涌,
而是重新冻结成了深潭般的审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定。
“跟我来。”他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没有任何解释。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去哪里?新的“研究”?
还是……要处理她这个麻烦?
昨夜周屿被带走时那句“我会杀了你”的威胁再次在耳边响起,
让她不寒而栗。她不敢反抗,默默地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沈星移没有走向门口,也没有去昨天那个充满灰色压抑的公共画室。
他带着她,穿过依旧残留着打斗痕迹的客厅,
破碎的花瓶和歪倒的家具尚未清理,
走向别墅深处一道隐蔽的、需要指纹解锁的金属楼梯。
楼梯盘旋向上,通往别墅的顶层。
空气中弥漫的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的气味越来越浓烈,
还夹杂着一股陈旧的、纸张和颜料混合的特殊气息——
那是时间沉淀的味道。
推开楼梯尽头一扇厚重的实木门,一个与楼下冰冷极简风格截然不同的空间,
猝不及防地撞入林晚模糊的视野。
这里……才是沈星移真正的私人画室。
空间比楼下的公共画室略小,却充满了令人心悸的“人”的气息。
不是那种经过精心设计的艺术感,而是一种……
被岁月和情感浸透的、略显杂乱的创作现场。
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深色绒布窗帘半掩着,透进朦胧的光线。
墙壁不是冰冷的白色,
而是被各种深深浅浅的、带着岁月痕迹的颜料沾染,
形成独特的肌理。
画架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厚重的、带着使用痕迹的实木,
上面还夹着未完成的画稿。
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盖着防尘布的画框,
还有一些敞开的、塞满了素描稿和速写本的箱子。
最让林晚心脏骤停的,
是空气中弥漫的、那熟悉又遥远的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的气息——
与她记忆深处,母亲小画室里的味道,惊人地相似!
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她母亲生前常用的某种特殊颜料的、略带辛辣的香气!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整个空间。
墙上挂着的不是分析图谱,而是几幅完成度极高的油画。
风格……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其中一幅,画的是暴雨将至的阴沉海面,巨浪翻涌,
海天之间一只孤鸟逆风挣扎。
那用色的大胆奔放、笔触间蕴含的强烈情感爆发力、以及画面中那种近乎悲壮的孤独感……
和她母亲遗作中仅存的一幅小画……何其神似!
而另一面墙边,一个巨大的画架上,覆盖着一块厚厚的防尘布,
勾勒出下方画框的轮廓。
那形状,那大小……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模糊却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浮上心头。
沈星移似乎并未留意林晚的震惊。他径直走向画室中央一个宽大的、同样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温润的实木工作台。
工作台上堆满了各种画材、书籍、散落的稿纸,显得有些凌乱。
他俯身,从台面下方一个带锁的抽屉里,
取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棕色的皮质档案盒。
盒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记,只有长期摩挲留下的光泽。
沈星移拿着那个盒子,走到林晚面前。他沉默地将盒子递给她,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凝重的仪式感。
林晚颤抖着手接过。
盒子很沉,像是装满了无法承受的秘密。
她看着沈星移,眼中充满了惊疑和茫然。
“打开它。”
沈星移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目光却紧紧锁住她的反应。
林晚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手指摸索着盒子的金属搭扣。
“咔哒”一声轻响,搭扣弹开。她缓缓掀开盒盖。
里面没有冰冷的文件,没有契约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精心保存的、微微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女子站在一片绚烂的向日葵花田里,
笑容灿烂,充满青春的光彩。
左边那个温婉笑着的,正是她的母亲,林薇!
而母亲亲密挽着的那个女孩,笑容张扬自信,眉眼飞扬——
赫然是年轻时的许曼!许知微的姑姑!
照片下面,压着一叠厚厚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素描稿和速写本。
林晚颤抖着拿起最上面一本速写本,翻开。
熟悉的笔触瞬间撞入眼帘!那是母亲的笔触!
她绝不会认错!
线条灵动,充满生命力,
记录着各种生活场景、人物速写、还有……
许多幅一个年轻男子的肖像。
那男子面容英俊,眉眼间带着一种锐利和野心,
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但那五官轮廓……
林晚猛地抬头看向沈星移!
又低头看向画稿!
画稿上的年轻男子,眉眼间依稀有着沈星移的影子,
但更加年轻,气质也更外放……是沈弘毅!沈星移的父亲!
速写本里,母亲笔下的沈弘毅,
眼神是带着欣赏、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
林晚的心跳得快要炸开!
她继续往下翻。
在速写本的后面部分,画风开始变了。
线条变得凌乱、急促,充满了压抑和痛苦。
画面上反复出现纠缠的荆棘、折断的翅膀、被锁链束缚的飞鸟……
还有一幅,画着一只精致的鸟笼,
笼门打开,一只小鸟正奋力向外飞,
而笼子下方,却是一只伸出的、带着诱惑又充满掌控欲的手!
画稿的空白处,潦草地写满了字,字迹是母亲的,却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
“骗子!都是骗子!”
“才华?不过是猎物身上的花纹!”
“笼子……都是笼子……”
“曼……我们错了……太天真了……”
“薇,逃!快逃!别管我!”
林晚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速写本!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
母亲和许曼……和沈弘毅……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华被当成猎物?笼子?
母亲让许曼逃?
她颤抖着放下速写本,看向档案盒里剩下的东西。
下面是一份份发黄的旧报纸剪报。标题触目惊心:
《新星陨落?画家林薇深陷抄袭风波!》
《天才还是剽窃?艺术圈丑闻持续发酵!》
《独家:林薇精神崩溃入院,疑因不堪舆论压力》
旁边另一份剪报,时间稍晚:
《新锐画廊主沈弘毅力捧神秘新星许曼,风格惊艳!》
配图是沈弘毅站在一幅色彩浓烈、风格极其前卫大胆的抽象画旁,
笑容得体,而他身边站着的新星“许曼”,
却眼神空洞,笑容僵硬,如同一个被操纵的木偶!
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剪报上那幅被沈弘毅“力捧”的抽象画上!
虽然模糊,但那构图、那核心的色彩冲突……
和她母亲速写本里一张被揉皱又展平的草稿……几乎一模一样!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抄袭风波……精神崩溃……许曼被推上前台,
画的却是母亲的作品?!
周屿的谎言被彻底击碎!
逼死母亲的,不是“打压”,而是更卑劣的剽窃、构陷和背叛!
而许曼……成了被利用的牺牲品,最终走向疯狂?
她猛地抬头看向沈星移,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悲伤和无法言喻的混乱!
沈星移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翻看盒子里的东西,
看着她脸上每一丝情绪的变化。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
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当林晚的目光带着质问和痛苦射向他时,
他眼底深处那抹沉重的痛楚再次浮现,
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画室另一侧那个被厚厚防尘布覆盖的巨大画架。
“那里,”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是契约的起点,也是……她未完成的答案。”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踉跄着走向那个巨大的画架,颤抖着手,
抓住了厚重防尘布的一角。
灰尘簌簌落下。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防尘布掀开!
巨大的画布暴露在朦胧的光线下。
画面是未完成的。
背景是大片混沌压抑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红与暗褐。
画面的中心,一只形态优美却充满力量感的荆棘鸟,
被无数尖利漆黑的荆棘紧紧缠绕、刺穿!
鲜血从伤口渗出,滴落。
荆棘鸟高昂着头,喙张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穿透灵魂的悲鸣!
而在鸟的头顶上方,一小片尚未被血色完全侵蚀的天空中,
用极其细腻的笔触勾勒着一片轻柔洁白的羽毛,正缓缓飘落……
这幅画的风格,充满了母亲后期那种痛苦而爆发的力量感!
尤其是那只荆棘鸟的眼神,充满了绝望的抗争和不屈的悲鸣,
与楼下那幅海鸟逆风图一脉相承!而那片羽毛……
林晚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贴身口袋里的那枚羽毛胸针!
画中的羽毛,和她胸针的形状,何其相似!
这是母亲未完成的遗作!
“荆棘鸟……”
林晚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悲恸,
“赎罪契约……和这幅画有关?”
沈星移走到她身边,站在巨大的、充满痛苦与抗争的画作前。
他的目光落在画中那只被荆棘刺穿、浴血悲鸣的鸟上,
墨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沉重,有痛楚,有某种深藏的敬意,还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感。
他没有直接回答林晚的问题。他缓缓抬起手,
指尖似乎想触碰画布上那片飘落的羽毛,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钧重量:
“她没能画完。
沈家欠她的,不止是一幅画的署名。”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林晚,那眼神锐利如刀,
仿佛要穿透她模糊的视线,直抵灵魂深处,
“契约的内容,是完成它。用你的眼睛,你的心,
你的……‘褪色’的世界,
替她画出最后的答案。
也替沈家……赎清这血色的债。”
用她这双正在褪色、走向黑暗的眼睛,
完成母亲这幅浸透了血泪与抗争的未竟之作?
作为沈家赎罪的方式?
巨大的荒谬感、沉重的宿命感、以及一种被卷入历史洪流的无力感,
瞬间将林晚吞没。
她看着画中悲鸣的荆棘鸟,
看着身边这个背负着沉重枷锁的冰冷男人,
再低头看看档案盒里那些揭露了丑陋真相的旧物……
她终于明白,沈星移那句“你信了吗?”
背后,是怎样一片深不见底、染满血色、却又不得不背负的泥沼。
而她,早已身在其中,无处可逃。
沈星移不再说话,
只是沉重地站在未完成的《荆棘鸟》前,
身影与画中悲鸣的鸟影重叠,仿佛他也成了那荆棘丛中,一个沉默的囚徒。
画室内,尘封的松节油气息混合着颜料与纸张的陈旧味道,
如同凝固的时光,无声地诉说着两代人无法挣脱的痛楚与宿命。
林晚握着那枚冰冷的羽毛胸针,站在巨大的画作和沉重的真相面前,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脚下踏着的,并非冰冷的画室地板,
而是由母亲的血泪、
许曼的疯狂、
沈家的罪孽共同铺就的、
通往未知深渊的荆棘之路……
第14章 荆棘初触
巨大的《荆棘鸟》如同凝固的悲鸣,悬挂在尘封的画室中央。
画中那只被荆棘刺穿、浴血昂首的鸟,
那双充满不屈与痛苦的眼睛,穿透朦胧的光线,
死死地钉在林晚的灵魂上。
档案盒里那些冰冷的证据——
母亲绝望的速写、
沈弘毅虚伪的笑容、
许曼空洞的眼神——
如同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切割,
最终拼凑成一幅名为“背叛”与“毁灭”的血色图景。
沈星移那句
“用你的眼睛,你的心,你的‘褪色’的世界,
替她画出最后的答案。
也替沈家……赎清这血色的债。”,
如同沉重的枷锁,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赎罪?
用她这双正在坠入黑暗的眼睛?
多么残酷,
又多么……宿命般的讽刺。
林晚站在画作前,身体因巨大的冲击而微微颤抖。
她没有哭,泪水仿佛已在昨夜流干。
心头翻涌的,
是冰冷的恨意,对沈弘毅、
沉重的悲悯,对母亲和许曼、
巨大的荒谬感,对自己被卷入的命运,
还有一种……
被无形的洪流裹挟着、推向未知深渊的无力感。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贴身口袋里的羽毛胸针。
那冰凉的金属触感,
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真实的羁绊。
画中那片飘落的羽毛,仿佛在无声地召唤着她。
“我……”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画室死寂的沉默。
她抬起头,
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沈星移那张依旧冰冷、却难掩沉重疲惫的脸上。
“……我该怎么做?”
这并非接受,而是绝望中的茫然。
她被困在这里,背负着血色的过往和失明的未来,
除了面对这幅浸透母亲血泪的未竟之作,她还能做什么?
沈星移的目光从悲鸣的荆棘鸟上移开,落在林晚苍白而茫然的脸上。
他墨色的瞳孔深处,那抹沉重的痛楚似乎波动了一下,
但很快被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覆盖。
他没有安慰,没有解释契约的细节,
只是走到旁边一个堆满颜料和工具的柜子前,
拿出一个全新的、大小适中的空白画板,
一套未开封的高级颜料,还有几支不同型号的画笔。
他将这些东西放在林晚面前的工作台上。
“观察。”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精准,如同手术刀剥离情感,
“不是用你正在衰退的眼睛去看色彩和轮廓,
而是用你的心,去感受它的‘质’——
痛苦、挣扎、被束缚的窒息、以及……
那声穿破荆棘的悲鸣所承载的力量。”
他指向那幅巨大的《荆棘鸟》。
“然后,”
他拿起一支画笔,塞进林晚冰凉僵硬的手中,
“用你的方式,复刻它的‘灵魂’。
哪怕只有一片羽毛,一滴血,一根缠绕的荆棘。
从你能感知到的任何地方开始。”
他的话语冰冷而直接,
剥去了所有温情的外衣,只剩下**裸的要求——
用她残缺的感知,去触碰并再现那份极致的痛苦与抗争。
林晚握着那支陌生的画笔,指尖冰凉。
她看着眼前空白的画板,
再看向那幅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荆棘鸟》。
视野边缘的灰翳似乎更浓重了,画中鲜艳的深红与刺目的荆棘线条在她眼中模糊、扭曲、边界不清。
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能吗?用这双模糊的眼睛,去捕捉那惊心动魄的灵魂?
“我……看不清……”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带着无法掩饰的绝望和自卑。
“那就不要看!”
沈星移的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逼迫,
“闭上眼睛!
回想档案盒里的东西!
回想那些剪报上的字!
回想你母亲速写本里最后那些疯狂的线条和呐喊!
回想……
周屿昨夜破门时的疯狂眼神和嘶吼!”
他的话语像一把把冰冷的钥匙,
粗暴地捅开林晚极力想要封闭的记忆闸门!
周屿扭曲的脸、
嘶哑的咆哮、
母亲速写本里绝望的字迹、
报纸上冰冷的“抄袭”、
“精神崩溃”……
所有痛苦的碎片瞬间汹涌而至,如同无数冰冷的针,
狠狠刺穿她的神经!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窒息感瞬间淹没了她!
视野的模糊反而放大了内心的痛苦感知!
她猛地闭上眼,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摇晃。
黑暗中,不再是纯粹的灰,
而是翻涌着粘稠的暗红、尖锐的漆黑、绝望的嘶吼、被撕裂的痛楚……
那是母亲被剽窃、被诬陷、被逼至崩溃的深渊!
是许曼被操控、被推到台前、最终走向疯狂的牢笼!
也是她林晚此刻被宿命裹挟、被疯狂觊觎、被逼入绝境的荆棘丛!
画笔在她手中剧烈地颤抖。
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痛苦点燃的、原始的冲动!
仿佛有一股力量,正从那片黑暗的痛苦深渊中挣扎着,
想要通过她的手臂、她的画笔,喷薄而出!
她不再犹豫!
猛地睁开眼,
虽然视野依旧混沌,但她的目标不再清晰!
她凭着那股从心底烧灼起来的、混杂着悲愤与绝望的力量,
将饱蘸深红颜料的画笔,狠狠戳向空白的画板!
“嗤——”
颜料在画板上晕开,如同泣血。
她不再考虑构图,
不再考虑技巧,
甚至不再考虑自己能否看清。
她只是疯狂地、近乎发泄般地
用画笔在画板上涂抹、刮擦、堆叠!
深红、暗褐、漆黑……
各种在她混沌视界中代表着压抑、痛苦、血腥的颜色,
被粗暴地混合、涂抹。
笔触时而急促如暴雨,
时而沉重如磐石,
在画板上留下混乱而充满力量的痕迹。
她画不出清晰的荆棘鸟轮廓,
她看不清羽毛飘落的轨迹。
但她画出了那种被死死缠绕、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画出了利刃刺穿皮肉的尖锐痛楚!
画出了黑暗中爆发出的一声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悲鸣!
泪水不知何时再次涌出,混合着汗水,滴落在画板上,
晕开了浓重的色彩。
她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一种近乎癫狂的宣泄状态中。
手腕的红肿被画笔磨得生疼,膝盖的淤青因为用力而隐隐作痛,
她都感觉不到。
她只想把这积压在心底、跨越两代人的巨大痛苦和愤怒,
全部倾泻在这块小小的画板上!
沈星移就站在她身边,
沉默地看着。
他没有阻止,没有指导,
甚至没有评价。
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冰冷的墨色眼眸,
此刻却紧紧锁定着林晚每一个近乎失控的动作,
看着她被痛苦点燃的、在混沌中挣扎爆发的原始生命力。
看着她模糊的视野下,凭本能喷薄而出的情感洪流,
在画板上留下的混乱却充满震撼力的痕迹。
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观察者。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震撼,有探究,
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还有一种……
仿佛在黑暗中看到同类挣扎般的、深沉的共鸣与痛楚。
他紧抿的薄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更加用力地抿紧,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林晚终于耗尽了力气。
画笔从颤抖的手中滑落,
“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
靠在冰冷的工作台边缘,
大口地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
脸色苍白如纸,
只有那双因流泪和痛苦而异常明亮的眼睛,
在模糊的视野里燃烧着余烬般的光。
她看向自己涂抹的那块画板。
混沌一片。
深红、暗褐、漆黑交织、扭曲、堆积。
没有任何清晰的形象。
只有浓烈到化不开的痛苦、愤怒和绝望的挣扎感,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一堆垃圾?还是……她替母亲发出的、第一声模糊的悲鸣?
巨大的失落感和自我怀疑瞬间将她淹没。
她失败了。
她根本做不到!
用这双褪色的眼睛,
怎么可能完成母亲那充满力量与抗争的遗作?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指关节还贴着创可贴的手,
伸了过来,轻轻拿起了那块被林晚涂满痛苦色彩的画板。
是沈星移。
他没有看林晚失落的表情,
只是专注地凝视着画板上那片混乱却充满情感冲击力的色块。
他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仿佛能穿透表面的混沌,
看到底下涌动的灵魂。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创口,
轻轻触碰画板上颜料堆叠最厚、笔触最狂乱的一处深红。
“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和……
一丝难以察觉的震动,“是心脏被刺穿的位置。”
他的指尖沿着狂乱的笔触移动,
停留在几道急促刮擦出的、锐利的黑色线条上:
“这是……束缚的荆棘。扭曲,但充满力量的反抗。”
最后,
他的手指落在一片相对较薄、透出一点底层白色画布的、边缘晕染开的暗红区域:
“这里……像不像……一滴血泪?”
他抬起头,
看向林晚,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
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不再是模糊的实验对象。
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灼热的光芒——
是认可?是震撼?
还是……一种在绝望的荆棘丛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挣扎火光的悸动?
“你看到了,”
沈星移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这里。”
他抬手,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这就是开始。”
他将那块承载着林晚第一次痛苦宣泄的画板,
轻轻地、珍重地放在了一旁。
动作间,那枚领口的荆棘鸟徽章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光,
仿佛与画板上那只无形的悲鸣之鸟,产生了某种无声的共鸣。
林晚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映着自己狼狈身影、却燃烧着奇异光芒的眼睛,
再低头看向那块被自己涂得一片狼藉的画板……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震撼和微弱希望的暖流,
在她冰冷绝望的心底,悄然滋生。
虽然微弱,却像荆棘丛中渗出的第一滴血珠,带着灼热的生命力。
荆棘之路,她已踏出第一步。痛苦而笨拙,却似乎……
并非全无意义……
第15章 余烬微光
那块被林晚涂满痛苦与挣扎的混乱画板,被沈星移珍重地放在一旁。
画室内的空气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硝烟味渐渐被颜料和松节油的陈旧气息重新覆盖。
林晚靠在冰冷的工作台边,胸膛依旧微微起伏,指尖还残留着画笔的触感和颜料的粘腻。
沈星移那句“你看到了……用这里”和肯定的“这就是开始”,
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冰冷绝望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复杂而微弱的涟漪。
愤怒的宣泄过后,是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空茫。
她看着那块被自己涂得面目全非的画板,
再看向那幅巨大的、充满母亲血泪与抗争的《荆棘鸟》,
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悲鸣的灵魂,似乎真的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与她此刻的痛苦产生了某种共鸣。
不是完成,只是开始。这认知沉重,却也带着一丝微弱的光亮。
沈星移没有再下达新的指令。他甚至没有再看那块画板。
他沉默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林晚,拉开了厚重的深色绒布窗帘。
午后的阳光瞬间涌入,驱散了画室内的昏暗,
将飞舞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也照亮了墙壁上那些岁月斑驳的颜料痕迹和空气中弥漫的陈旧颗粒。
沈星移高大的身影沐浴在光晕里,肩背的线条依旧挺拔,却透着一种卸下重担般的、深沉的疲惫。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窗外被精心打理却毫无生气的庭院,仿佛一尊被时光凝固的雕像。
林晚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心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恨吗?恨沈家,恨沈弘毅,恨这强加于她的沉重契约。
但此刻,对这个挡在疯狂的周屿面前、替她解读混乱画作中灵魂的男人……
那恨意似乎被一种更深的迷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冲淡了。
他是加害者的儿子,也是枷锁的背负者,更是……她此刻唯一能依附的、冰冷而复杂的“导师”。
时间在阳光和尘埃中缓慢流淌。一种奇异的、带着伤痕的平静,笼罩了这片尘封着秘密的空间。
接下来的几天,沈星移没有逼迫林晚立刻再去触碰那幅巨大的《荆棘鸟》。
他甚至很少出现在画室。
别墅里似乎有专门的人处理了客厅的狼藉,恢复了冰冷有序的表象。
林晚被安排在一个安静的客房,食物会定时送来,如同被圈养在华丽牢笼里的珍稀动物,等待着下一次“献祭”。
但她并未停止“观察”。
沈星移不在的时候,她会独自走进那间尘封的画室。
不再带着恐惧和抗拒,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
她赤着脚(沈星移没有再给她新的拖鞋,她也不想穿),
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幅巨大的《荆棘鸟》。
她不再试图看清它模糊的轮廓。她闭上眼睛,伸出手,指尖带着敬畏和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
轻轻拂过冰冷的画布表面。
她感受着颜料堆叠的厚度,感受着笔触刮擦的力道,感受着那些隐藏在浓烈色彩之下、母亲当年倾注的愤怒、绝望与不屈的呐喊。
她走到档案盒旁,再次翻开母亲那本后期的速写本。
指尖抚过那些凌乱疯狂的线条,那些“骗子”、“笼子”、“逃!”的绝望字迹。
模糊的视野里,那些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她脑海中扭曲、缠绕,与《荆棘鸟》的画面重叠。
她开始尝试用沈星移留下的颜料和小画板,进行一些零碎的“复刻”。不是模仿形象,而是捕捉“感觉”。
有时是一根荆棘缠绕的窒息感,有时是被刺穿的尖锐痛楚,有时是黑暗中奋力昂首的姿态。
她的画依旧笨拙、混乱,充满了摸索的痕迹,却比第一次纯粹的宣泄多了几分沉静的探求。
每一次落笔,都像是在荆棘丛中摸索前行,每一步都带着痛,却也离那悲鸣的灵魂更近一分。
这天下午,林晚正对着一小块画板上几道试图表现“挣扎力量”的扭曲线条发呆,画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沈星移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更休闲的深色家居服,额发有些湿润,似乎是刚沐浴过,
肩背的伤口似乎恢复得不错,动作间已看不出太多僵硬。
他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色硬木的小盒子。
他的目光扫过林晚画板上那些零碎的、不成形的尝试,
没有评价,只是径直走到她面前,将那个小木盒放在工作台上。
“给你的。”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少了些平日的冰冷命令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
林晚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看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木盒。
沈星移没有解释,只是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林晚迟疑地伸出手,打开盒盖。里面没有珠宝,没有文件。
只有一块被仔细包裹在柔软绒布里的、形状不规则的东西。
她揭开绒布。
一块……调色板?
不,准确地说,是半块。
边缘碎裂,带着明显的使用痕迹和岁月留下的包浆。
调色板上凝固着深深浅浅、早已干涸褪色的颜料残渍,像一幅微缩的、凝固的抽象画。
在调色板靠近边缘、残留颜料最厚的地方,刻着一个小小的、有些模糊的字母——“W”。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W”……薇!是母亲名字“林薇”的缩写!
“这是……”她猛地抬头看向沈星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母亲的调色板?!怎么会在沈星移手里?!
沈星移的目光落在半块调色板上,眼神变得异常复杂,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遥远的过往。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追忆的柔和:
“她摔碎它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尘封的梦,“那天……应该是关于《荆棘鸟》的争执。
她愤怒地质问,声嘶力竭……然后,抓起它,狠狠砸在了地上。”
林晚屏住呼吸,仿佛能看到那个画面——母亲绝望的愤怒,碎裂的调色板,还有……当时可能还很小的沈星移?
“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沈星移的目光似乎有些悠远,“这一块……飞到了我的脚边。”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瞬间,“上面沾着的,是她刚调好的、准备用来画荆棘鸟血液的深红……很刺眼。”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调色板上那块早已干涸的深红残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珍重。
“我偷偷捡了起来……藏了很多年。”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
但那丝追忆的柔和并未完全散去,“它承载着她那一刻……最激烈的痛苦和愤怒。
或许……”他抬起眼,看向林晚,目光深邃,“也能承载你替她延续下去的力量。”
林晚紧紧握着那半块冰冷沉重、带着母亲最后愤怒印记的调色板碎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巨大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结感瞬间将她淹没。
母亲当年的绝望,通过这块碎裂的调色板,跨越时空,沉甸甸地传递到了她的掌心。
沈星移……他保存了它。在他是“仇人之子”的身份下,在年幼的时候,偷偷藏起了母亲愤怒的碎片。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穿透了林晚心中对沈星移筑起的冰冷高墙,让她第一次窥见了那冰山之下,
或许隐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母亲才华的敬畏,甚至……一丝深藏的愧疚与牵连?
就在这时,沈星移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依旧是——**许知微**。
沈星移眼中的那丝柔和瞬间冻结,被冰冷的戒备取代。
他蹙了蹙眉,似乎想直接挂断,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沈星移!”许知微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急迫和幸灾乐祸般的冰冷,
“金丝雀在笼子里开始学画画了?真是感人至深的‘赎罪’教学啊!”
沈星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寒意弥漫:“许知微,我没空听你废话。”
“呵,别急着挂。”许知微冷笑一声,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那个‘伟大’的父亲,沈弘毅先生,
提前结束欧洲的‘艺术交流’了!
航班信息就在我手里,最晚后天晚上落地!
你说……”她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停顿,
“要是他知道,他那引以为傲的‘绝对色感’儿子,不仅把仇人的女儿藏在家里,
还让她拿着刀,准备继续完成那幅让他寝食难安的‘遗作’……他会是什么表情?”
许知微的话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刺入画室短暂的平静!
沈弘毅……要回来了?!
林晚握着调色板碎片的手猛地一紧!
那个剽窃母亲作品、逼疯许曼、导致一切悲剧的元凶……要回来了?!
沈星移的脸色在许知微话音落下的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再次泛白,眼中翻涌起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深沉的、山雨欲来的凝重。
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惊惧的林晚,对着手机,声音冷得掉冰渣:
“你想怎么样?”
“我想看戏啊。”许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残忍,
“看你们沈家这出父慈子孝、‘赎罪情深’的大戏,如何收场!
尤其是……当笼子里的金丝雀,真的开始啄食荆棘的时候!”
她意味深长地加重了最后一句。
“嘟——嘟——嘟——”
许知微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只剩下忙音,在骤然变得死寂的画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阳光依旧明媚地洒在画室里,照亮飞舞的尘埃,
也照亮了林晚手中那半块凝固着母亲愤怒血色的调色板碎片,
和沈星移脸上那层迅速凝结、深不见底的寒冰。
短暂的平静与微光,被这通电话彻底粉碎。
更大的风暴,伴随着沈弘毅的归期,如同遮天蔽日的阴云,骤然压顶!
林晚看着沈星移眼中那片冰冷的、酝酿着风暴的海洋,再低头看看手中沉重的调色板碎片,
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她握着的,不仅是母亲的遗物,更是一把即将刺向沈家心脏、同时也可能将她自己彻底焚毁的……双刃荆棘之刃。
第16章 遗物锋刃
许知微电话里那句
“沈弘毅要回来了”
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破了画室内短暂的宁静与微光。
阳光依旧明媚,尘埃依旧飞舞,
但空气中弥漫的松节油气息,此刻却像凝固的毒雾,令人窒息。
沈星移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白,脸上那层迅速凝结的寒冰深不见底。
他没有看林晚,只是盯着屏幕上“许知微”的名字,眼神冰冷锐利,仿佛要将那名字刺穿。
林晚则紧紧攥着那半块冰冷沉重、刻着“W”的调色板碎片,指尖用力到发白。
母亲当年砸碎它时的绝望愤怒,仿佛透过时空传递到她掌心,
与此刻对沈弘毅归来的惊惧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林晚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后天就到?”
沈星移缓缓放下手机,没有回答。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扫过林晚煞白的脸和她紧握的调色板碎片,
最后落在那幅巨大的、悲鸣的《荆棘鸟》上。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沉重如山的压力,有冰冷的戒备,
还有一种……林晚无法理解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收拾东西。”沈星移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比之前更加冰冷,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重要的东西。立刻。”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收拾东西?
去哪里?
他要带她逃走吗?
避开沈弘毅?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沈星移接下来的话彻底击碎。
“不是离开。”沈星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是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在他回来之前。”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幅画,也要转移。”
转移?林晚愕然地看着那幅巨大的《荆棘鸟》。
如此巨大沉重的画作,如何转移?沈弘毅的目标……
果然是这幅画!是母亲未完成的、浸透血泪的抗争之作!
一种被当作诱饵和筹码的冰冷感再次袭来。
沈星移保护她,
保护这幅画,
究竟是为了“赎罪”,
还是为了对抗他的父亲?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在这对父子之间,像一枚随时会被碾碎的棋子。
接下来的时间,别墅内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沈星移打了几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冰冷而高效。
很快,几个穿着统一、训练有素、沉默寡言的男人出现在别墅。
他们动作利落,小心翼翼地将那幅巨大的《荆棘鸟》从墙上取下,
用特制的防震防潮材料仔细包裹,然后如同搬运一件稀世珍宝般,
将它运上了一辆停在车库深处的、窗户经过特殊处理的厢式货车。
林晚被要求回到客房,只带上最贴身重要的物品——
诊断书、母亲的羽毛胸针、还有那块沉重的调色板碎片。
她看着自己简单的背包,再看向窗外那辆即将载走母亲遗作的货车,心头一片茫然。
这幅画被转移走,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
夜幕降临。画室里的《荆棘鸟》已被搬走,
只留下墙上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印记,如同被剜去的心脏。
整栋别墅显得更加空旷冰冷。
沈星移似乎一直在书房处理事情,林晚独自待在客房,坐立不安。
沈弘毅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在她的心头,
许知微那充满恶意的话语反复回响。
她尝试着拿出小画板,想用零碎的涂抹来驱散恐惧,但笔触却凌乱无力,根本无法凝聚心神。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门厅方向的电子锁开启声,在寂静的别墅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狂跳起来!沈弘毅?!不是说后天吗?难道是许知微故意报错时间?!
她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客房门口,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外面客厅一片死寂。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声,仿佛刚才那声轻微的“咔哒”只是她的幻觉。
难道是沈星移出去了?或者是保安?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
“嗒…嗒…嗒…”
一阵沉稳、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节奏感的脚步声,从门厅方向清晰地传来!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仿佛丈量着属于自己的领地,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威压。
林晚的血液瞬间凝固!这绝不是沈星移的脚步声!
沈星移的步伐是精准而利落的,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而这个脚步声……沉稳、缓慢、却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力量感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从容!
脚步声越来越近,目标明确——正是画室的方向!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再也按捺不住,颤抖着手,将房门拉开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屏住呼吸,从门缝中向外窥视。
走廊的光线昏暗。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画室敞开的门口。
那人穿着一件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肩线平直,身形保养得极好,没有丝毫中年人的臃肿。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几缕银丝在鬓角若隐若现,非但不显臃态,反而增添了几分威严与阅历。
他没有立刻走进画室,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巡视自己疆域的君王。
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背影上。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那强大的气场和久居上位的威压,也让她瞬间窒息!这就是沈弘毅!
那个剽窃母亲作品、逼疯许曼、一手制造了所有悲剧的元凶!
沈弘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拂过大衣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动作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傲慢与掌控感。
然后,他迈开脚步,从容地走进了空荡荡的画室。
林晚的心跳如擂鼓!她不知道沈弘毅是否发现了她,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和探究。
她强忍着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紧贴着墙壁,一点点挪向画室门口,从虚掩的门缝向内望去。
画室内,巨大的《荆棘鸟》已被搬走,只留下墙上的空白印记。
空气中弥漫着搬动后的微尘和陈旧颜料的气息。
沈弘毅就站在那片空白前,背对着门口,姿态依旧挺拔优雅。
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审视那片空白的墙壁,又像是在凝视着空气中残留的、无形的悲鸣。
他没有说话。死寂的空间里,只有他沉稳的呼吸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弘毅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
他的面容清晰地暴露在从走廊透进来的昏暗光线下。
那是一张极具魅力和压迫感的脸。五官深刻,轮廓分明,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却并未削弱那份锐利和精明,反而增添了几分深邃的城府。
一双眼睛,如同淬炼过的寒星,锐利、冰冷、洞悉一切,
此刻正缓缓扫过空荡的画室,最后,精准地、如同锁定猎物般,落在了虚掩的门缝后——
林晚那双因为惊恐而微微放大的瞳孔上!
四目相对!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和呼吸!那双眼睛!
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的审视和……
一丝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如同看一件物品般的评估!
沈弘毅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丝了然于胸的淡漠。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欣赏猎物无谓的挣扎。
他没有理会门后的窥视,目光重新投向那片空白的墙壁,仿佛那才是他唯一关心的重点。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令人心胆俱寒的平静:
“薇的女儿?”他的声音在空荡的画室里回荡,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潭,“这幅画……果然还是留不得啊。”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但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林晚的心脏!
“薇”——他亲昵地称呼母亲的名字!
“留不得”——他直接宣判了母亲遗作的命运!
林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愤和冰冷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忘记了沈星移的警告,忘记了沈弘毅的可怕!
母亲被剽窃、被诬陷、精神崩溃的惨状;
许曼被操控、走向疯狂的悲剧;还有这块调色板上承载的、母亲最后的愤怒……所有的痛苦和仇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猛地推开画室的门,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睡衣,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冲了进去!
她站在沈弘毅面前,尽管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尽管视线模糊不清,但她依旧高高扬起手中那块沉重冰冷的、刻着“W”的调色板碎片,
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张冰冷优雅、却写满罪恶的脸,嘶声哭喊,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控诉:
“不准你碰她的画!你这个——刽子手!”
调色板碎片带着母亲当年的愤怒和林晚此刻的绝望,狠狠砸向沈弘毅!
第17章 染血荆棘
沉重的调色板碎片,带着母亲林薇当年的绝望愤怒和林晚此刻所有的悲恸与仇恨,
如同复仇的陨石,撕裂凝固的空气,狠狠砸向沈弘毅那张冰冷优雅、写满罪孽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林晚能清晰地看到碎片锋利的边缘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的寒光,
看到沈弘毅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纯粹的惊愕与暴怒!
他那张永远掌控一切的面具,终于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击撕开了一道裂口!
然而,就在碎片即将触及沈弘毅额角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画室门口的方向疾冲而至!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预想中碎片砸中皮肉的声响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硬物狠狠撞击在骨骼上的闷响,以及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
碎片被一只横空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掌,硬生生挡了下来!
是沈星移!
他不知何时赶了回来,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沈弘毅身前!沉重的碎片边缘狠狠砸在他的掌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手臂猛地一震,身体也跟着晃了一下。
鲜红的血珠,瞬间从他紧握碎片边缘的指缝中,
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滴落在他深灰色的家居裤上,洇开刺目的暗红。
碎片没有脱手,被他死死攥在了掌心。锋利的边缘深深嵌入皮肉,更多的血涌出,顺着他的手腕蜿蜒流下。
空气死寂。
林晚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僵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她看着沈星移挡在他父亲身前那挺拔却微微颤抖的背影,
看着他指缝间汹涌而出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为什么要挡?为什么保护这个恶魔?!
沈弘毅脸上的惊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权威的、极度危险的阴鸷。
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手掌流血的儿子,眼神冰冷得如同淬毒的刀锋,没有丝毫的感激,只有深沉的、被忤逆的震怒!
“星移。”沈弘毅的声音低沉醇厚依旧,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你养的小野猫,爪子倒是够利。”
他缓缓抬手,用指尖极其优雅地拂了拂刚才因为沈星移冲撞而微微起皱的大衣袖口,
动作从容,却充满了无形的蔑视和警告。
他的目光越过沈星移带血的肩膀,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锁定林晚那张煞白惊恐的脸。
“看来,薇的血脉,倒是继承了她那份……不识好歹的倔强。”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作呕的评判,仿佛在评价一件物品的瑕疵,
“可惜,再烈的性子,也改变不了低劣的本质。就像她母亲,空有几分才情,却不懂审时度势,最终……”
“够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低吼般的嘶哑咆哮,
猛地从沈星移紧咬的齿缝中迸发出来!
打断了他父亲那充满侮辱性的话语!
沈星移猛地转过身!
他依旧挡在林晚和沈弘毅之间,但身体却完全面向了他的父亲。
他紧握着那块染血的调色板碎片,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滴落,在地板上砸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肩背处刚刚愈合的伤口似乎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隐隐作痛,让他挺拔的身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抬起头,直视着沈弘毅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墨色瞳孔,此刻却燃烧着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怒火!
那怒火如此炽烈,几乎要冲破他冰冷外壳的束缚,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不准你提她!”沈星移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血块,
“不准你用你那张肮脏的嘴,提她的名字!提她的画!提她的……女儿!”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意味。
画室内一片死寂。
沈弘毅显然没料到一向克制、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儿子,会为了一个“仇人”之女,
用如此激烈、如此……“失态”的方式反抗自己!
他那张掌控一切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裂痕——
是惊愕,是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更加汹涌的、被彻底触犯的暴怒!
“放肆!”沈弘毅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暴戾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他猛地向前一步,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的狂风,压迫向沈星移!
“沈星移!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为了一个低贱的……”
“低贱?”沈星移猛地打断他,发出一声近乎凄厉的冷笑!
他染血的手猛地举起那块沉重的调色板碎片,
碎片上凝固的深红残渍和他掌心涌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
触目惊心!
“看看这个!
沈弘毅!
看看你口中的‘低贱’!
这是她摔碎它时的愤怒!
是你永远无法企及、只能靠偷窃和践踏才能拥有的才华烙印!”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沈弘毅吞噬:
“这幅画留不得?因为它像照妖镜!照出你这张道貌岸然的皮下,那颗早已腐烂发臭的心!
你害怕它!就像当年害怕她的才华会盖过你的平庸!
害怕她的存在会戳穿你精心编织的谎言!”
“住口!!”沈弘毅彻底暴怒!
他失去了所有的优雅从容,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猛地扬起手,
一个裹挟着风声的耳光狠狠扇向沈星移的脸!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死寂的画室里炸开!
沈星移的头被打得猛地偏向一边,
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红肿的指印。
一丝鲜血从他紧抿的嘴角渗出。
但他没有后退一步!
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晃动!
他硬生生承受了这一记耳光,
仿佛那只是拂面而过的微风。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头,重新正视着暴怒的父亲。
染血的碎片依旧紧紧攥在手中,鲜血滴落的速度更快了。
他嘴角那抹冷笑更加深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和……
解脱般的快意。
“打啊!”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就像当年,
你打碎她的梦想一样!
打碎我!
看看能不能堵住这满墙的、属于她的悲鸣!
看看能不能抹掉你手上沾着的、她和许曼的血!”
“你……你这个逆子!”
沈弘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星移的手指都在颤抖,
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丝……
被彻底戳穿痛处的狼狈与恐慌!
“为了一个死人!
为了一个疯子!
为了这个……”
他指向沈星移身后瑟瑟发抖的林晚,眼神怨毒,“……下贱的祸害!你要毁了沈家?!毁了你自己的前程?!”
“前程?”沈星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染血的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留下刺目的红痕,
眼神冰冷如万年玄冰,却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在你这座用谎言、剽窃和他人血泪堆砌的坟墓里,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他猛地将手中染血的调色板碎片,狠狠砸向两人之间的地板!
“哐当——!!!”
碎片四分五裂!飞溅的碎屑混合着鲜血,如同炸开的血色烟花!
“沈弘毅!”沈星移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
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冰冷,“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父亲。沈家的债,我来背。
她的画,我护到底!至于你……”
他微微侧身,染血的手指向画室门口的方向,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驱逐和刻骨的冰冷:
“滚出这里!滚出我的地方!
否则——”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染血的碎片,再看向沈弘毅,
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利刃,“我不介意,让这‘低贱’的血,染红你引以为傲的‘高贵’地毯!”
最后的警告,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死寂的空气。
沈弘毅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再由煞白转为一种可怕的猪肝色。
他死死地盯着沈星移,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
翻涌着震惊、暴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
被亲生儿子彻底背叛和驱逐的、深沉的、如同毒蛇般的怨毒!
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暂时被扼住喉咙的雄狮。
他看了看地上染血的碎片,又看了看沈星移那双燃烧着疯狂与决绝的眼睛,
再看看他身后那个脸色惨白、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林晚……
最终,沈弘毅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猛地一甩袖子,动作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怒和一种刻骨的冰冷。
他不再看沈星移和林晚一眼,挺直依旧高傲却带着一丝狼狈的背影,
迈着比来时更加沉重、更加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
踏过地上飞溅的血迹和碎片残骸,如同战败的君王般,
走出了画室,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被别墅大门关闭的沉重声响彻底隔绝。
画室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只剩下浓烈的血腥味、
松节油味、
还有地上那片刺目的、
象征着父子决裂的血迹与碎片。
沈星移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背对着林晚。
他挺直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
如同一座刚刚经历惨烈厮杀、伤痕累累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孤峰。
紧握的拳头依旧在滴血,顺着他垂下的指尖,一滴、一滴,
砸在染血的地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林晚蜷缩在他身后的阴影里,身体因为巨大的震撼和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她看着沈星移那染血的、微微颤抖的背影,
看着他脚下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血泊,
再回想刚才那场如同地狱风暴般的父子决裂……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惊惧、茫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的洪流,
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风暴的中心,只剩下两个被血色荆棘刺得遍体鳞伤的灵魂,
在染血的废墟中,无声地喘息。
而前路,已被这决裂的利刃,斩断了一切回旋的余地……
第18章 荆棘哀鸣
沈弘毅离去的沉重关门声,如同丧钟的余响,在空旷死寂的别墅里回荡,最终彻底消散。
画室内,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松节油的陈旧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令人窒息。
沈星移依旧保持着那个如同孤峰般挺立的背影,背对着林晚,一动不动。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缝间不断有鲜红的血珠渗出,
沿着指尖滴落,砸在脚下那片混合着血迹、颜料碎屑和调色板残骸的狼藉地板上。
“滴答…滴答…”
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像生命流逝的倒计时,也像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哀鸣。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
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撼和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她看着沈星移那染血的、微微颤抖的背影,
看着他脚下那片缓慢扩大的暗红血泊,
再回想刚才那场如同地狱风暴般惨烈的父子厮杀、沈星移那玉石俱焚般的决裂宣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沈弘毅最后那刻骨的怨毒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她知道,那个男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报复,只会比想象中更疯狂、更致命!而沈星移……这个刚刚为了她(或者说为了母亲?为了那幅画?)与父亲彻底决裂、甚至不惜流血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却如此脆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沈……沈星移?”林晚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试探地叫了一声。
沈星移没有回应。他的背影依旧挺直,沉默如山。
林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鼓起勇气,强忍着膝盖的酸软和内心的恐惧,
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向那个沉默的背影。
每靠近一步,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就更重一分,压得她几乎作呕。
终于,她绕到了沈星移的侧面。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沈星移的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他凌乱的额发。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墨色瞳孔,
此刻焦距涣散,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某处虚无。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右手——
紧握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但更多的鲜血正从指缝间汹涌而出,顺着手腕蜿蜒流下,
染红了半截衣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汇入那片暗红的血泊。
而他左边脸颊上,那道被沈弘毅掌掴留下的红肿指印,
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更加刺目。
他似乎在强撑着,用最后一丝意志力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如同风中残烛。
“沈星移!你的手!”林晚失声惊呼,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她下意识地想去触碰他流血的手腕,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足无措。
沈星移似乎被她的声音唤回了一丝神智。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颈,
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林晚惊恐的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气音。
然后,就在林晚惊恐的注视下,沈星移那强撑的、如同绷紧弓弦般的身体,猛地一颤!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毫无预兆地、沉重地向前倒去!
“不——!!!”
林晚的尖叫撕破了死寂!
她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用自己单薄的身体试图去阻挡他倒下的趋势!
“砰!”
一声闷响!
沈星移沉重的身躯还是压倒性地砸了下来!
林晚被他带得一个踉跄,后脑勺重重撞在冰冷的工作台边缘,剧痛传来!
但她顾不上自己,沈星移的上半身压在她腿上,头颅无力地垂落在她膝头。
他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脸上毫无生气,只有右手依旧紧握着,鲜血还在不断涌出,
浸湿了她的睡裤,带来一片温热粘腻的触感,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沈星移!醒醒!沈星移!”
林晚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她摸向他的额头,一片冰冷的湿滑!是冷汗!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沈弘毅的报复还没来,沈星移却先倒下了!
因为保护她而挡下的碎片伤?还是硬抗那一巴掌引发了旧伤?
或者……是那场惨烈的精神对决耗尽了他所有心力?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是唯一知道《荆棘鸟》下落的人!他是唯一……挡在她和沈弘毅之间的屏障!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恐惧驱使着林晚。她挣扎着想从沈星移身下挪开,但他沉重的身躯如同一座山。
她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他沉重的上半身从自己腿上推开一些,让他平躺在地板上。
地板上冰冷的血渍瞬间沾染了他深灰色的家居服后背。
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微弱,但还有!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看到他右手那依旧不断涌出鲜血的可怕伤口,
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必须止血!必须求救!
手机!她的手机在客房的背包里!
林晚连滚带爬地冲向客房。恐惧让她双腿发软,几次差点摔倒。
她冲进房间,抓起背包,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手指因为颤抖而几次按错解锁密码。
终于,屏幕亮起。她颤抖着指尖,准备拨打急救电话——120!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通讯录。一个名字跳入眼帘——**许知微**。
那个危险的、搅动风云的女人。
那个打电话通知沈弘毅归来的告密者。
那个想看沈家父子相残好戏的旁观者。
找她?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林晚看着屏幕上“120”的数字,再看向画室方向地板上生死不明的沈星移,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念头攫住了她!
120固然能救沈星移,但救护车的动静太大,沈弘毅的眼线可能就在附近!
一旦沈星移重伤昏迷的消息泄露,沈弘毅会放过这个彻底清除障碍(儿子和隐患)的绝佳机会吗?
他甚至可能直接派人拦截救护车!
她需要一个更隐蔽、更快速、也更……了解沈家内部黑暗规则的人!哪怕这个人同样危险!
许知微!她一定有办法!她恨沈家!恨沈弘毅!敌人的敌人……或许……
没有时间犹豫了!沈星移的血还在流!
林晚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她不再犹豫,指尖颤抖着,用力按下了许知微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通。
“哟?”许知微那带着慵懒戏谑的声音传来,似乎早有预料,
“小麻雀,终于舍得从沈家少爷的金丝笼里往外探头了?还是说……”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洞悉,“笼子……终于见血了?”
林晚的心脏狂跳,许知微的敏锐让她心惊!
她顾不上对方的嘲讽,
对着手机,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焦急而尖锐变形,带着哭腔嘶喊:
“许知微!救他!救沈星移!他快不行了!在画室!流了很多血!
求你……快找人救他!”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块,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短暂的沉默让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呵……”许知微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里听不出是快意还是别的什么,
“流血了?看来老东西下手不轻啊,还是……我们的小麻雀终于亮爪子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但随即,声音陡然变得清晰、冰冷而快速:
“地址发我手机。
待在原地,锁好门,除了我的人,谁叫门都别开!
尤其是——沈家的人!”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带着刻骨的寒意和警告。
“嘟——嘟——嘟——”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林晚握着发烫的手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息,泪水混合着冷汗滑落。
许知微最后那句警告像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
沈家的人……沈弘毅的眼线可能无处不在!
她不敢耽搁,用颤抖的手指迅速将别墅定位发给许知微。
然后,她跌跌撞撞地冲回画室。
沈星移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地板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
地上的血泊似乎又扩大了一些。林晚跪在他身边,撕下自己睡衣的下摆,笨拙而颤抖地试图包扎他血流不止的右手。
布条很快被鲜血浸透,根本止不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乌云翻滚,
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一场暴雨似乎正在酝酿。
死寂的别墅里,只有林晚压抑的啜泣声、沈星移微弱的呼吸声,
以及窗外越来越近的、由远及近的、尖锐刺耳的汽车引擎轰鸣声!
不是救护车的声音!
是跑车!至少两辆!
引擎的咆哮由远及近,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嚣张,最终在别墅大门外猛地刹停!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前的寂静!
林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许知微?还是……沈弘毅的人?!
她惊恐地看向画室门口的方向,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
紧接着,是粗暴的、毫不掩饰的砸门声!
伴随着一个男人粗野的吼叫:
“开门!沈星移!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别装死!老爷子有请!”
是沈弘毅的人!他们这么快就来了?!许知微呢?她的人呢?!
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林晚!
她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沈星移,再看看那扇被砸得砰砰作响的大门……难道,真的逃不过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望时刻——
“呜——呜——!”
一阵更加低沉、更具压迫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紧接着是刺耳的急刹车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
随即,一个冰冷、清晰、带着强大穿透力的女声透过扩音设备,如同冰锥般刺破混乱的砸门声,在别墅外炸响:
“里面的人听着!
放下武器!
立刻退后!
我们是私人医疗应急小组!
受许知微女士委托!
任何阻挠救援的行为,后果自负!”
许知微的人!终于到了!
林晚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几乎瘫软在地。
她连滚带爬地扑向画室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躲在厚重的窗帘后面,颤抖着掀开一角,向外望去。
昏暗的路灯下,别墅大门外,
两辆造型嚣张的黑色越野车(显然是沈弘毅的人)
正被一辆体型更大、通体漆黑、车身上印着醒目的银色蛇徽(许知微的标志?)
的豪华防弹SUV死死顶住!
SUV的车门打开,几个穿着黑色战术服、装备精良、气势彪悍的男人迅速下车,
动作利落地呈扇形散开,手中黑洞洞的枪口(非致命?)
精准地指向越野车上下来的、几个同样面色不善的壮汉!
而一个穿着修身皮衣、身姿高挑、海藻般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飞扬的身影,
正倚在SUV的车门旁,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器。
即使隔着模糊的视线和遥远的距离,林晚也能清晰地认出——那是许知微!
许知微似乎察觉到了窗帘后的窥视。她微微侧过头,
猫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准确无误地锁定了林晚所在的窗口位置。
红唇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紧接着,她放下扩音器,对着领口的微型通讯器冷冷地说了一句什么。
下一刻,别墅大门那坚固的智能锁系统,在沈弘毅手下惊愕的目光中,发出“嘀”的一声轻响,竟被从外部强制解锁了!
厚重的别墅大门,缓缓向内打开。
许知微带来的、全副武装的医疗小组,如同黑色的潮水,
无视门外剑拔弩张的对峙,训练有素、迅猛地涌入了别墅!
林晚猛地缩回窗帘后面,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不止。
她看着地上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沈星移,
再听着门外传来的、许知微冰冷清晰、带着掌控一切力量的声音指挥着救援……
巨大的混乱、极致的恐惧、以及一丝绝境逢生的渺茫希望,
如同汹涌的浪潮,将她彻底吞没。风暴的中心,沈星移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
而她,刚刚亲手将一个更危险、更不可预测的变数——许知微,引入了这染血的战场。
第19章 手术台下的交易
冰冷的无影灯光,刺得林晚本就模糊的视野一片惨白。消毒水浓烈到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充斥着她的鼻腔。
耳边是各种精密仪器发出的、冰冷而有规律的电子音——
心电监护的“嘀嘀”声、呼吸机的规律送气声、输液泵的轻微运转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生命被量化监控的压迫感。
这里是许知微的私人医疗中心,一间设备顶尖、私密性极高的手术观察室。
林晚被强制要求待在这里,隔着巨大的单向玻璃窗,看着手术台上正在被全力抢救的沈星移。
他躺在那里,毫无生气,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脸上扣着氧气面罩。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那只被厚重纱布层层包裹、固定在支架上的右手——正是挡下碎片、血流不止的手。
几个穿着无菌手术服、只露出眼睛的医生和护士,正围绕着他,动作快速而精准地进行着手术。
止血钳的冷光、缝合线的穿梭……在林晚模糊的视线里,如同上演着一场无声的、关乎生死的神秘仪式。
林晚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身体因为极致的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她不知道沈星移能不能活下来。
许知微的人动作很快,从闯入别墅到将他送上医疗直升机(林晚第一次知道许知微还有私人医疗直升机!),再到送入这个如同科幻电影场景般的手术室,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小时。
但沈星移流了太多的血……地上那片暗红的血泊,此刻依旧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放心,死不了。”
一个慵懒又带着一丝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晚猛地回头。许知微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无声无息,像一只优雅的猫。她换掉了之前的皮衣,
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丝绸衬衫,海藻般的长发随意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姿态悠闲地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
与林晚并肩而立,目光却并未落在手术台上,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晚苍白惊恐的脸。
“这点小伤,对这里的设备来说,不算什么。”许知微轻晃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中旋转,
如同凝固的血液,“更何况,他沈星移的命,硬得很。”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他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林晚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后怕,“碎片……有那么厉害吗?”
“碎片?”许知微嗤笑一声,猫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那点皮外伤,顶多让他缝几针。真正要他命的,是这个——”
她伸出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隔空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和他那颗……不肯低头的硬骨头。”
林晚愕然地看着她。
“强行调动所有意志力,精神高度紧绷到极致,去对抗沈弘毅那种级别的精神碾压和暴怒威压。”
许知微抿了一口红酒,声音带着一丝洞悉的冰冷,“你以为那是街头混混打架?
那是灵魂层面的角力!再加上失血带来的生理冲击……没当场脑溢血或者心脏骤停,已经算他命大了。”
她瞥了一眼手术台上毫无知觉的沈星移,语气复杂,“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原来……沈星移的倒下,不仅仅是因为手上的伤,更是因为那场惨烈的精神对抗耗尽了所有心力!
为了保护那幅画?为了保护……她?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
“为什么要救他?”林晚鼓起勇气,看向许知微那双深不见底的猫眼,“你恨沈家,恨沈弘毅……他毕竟是沈弘毅的儿子。”
“恨?”许知微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红唇勾起一抹艳丽却冰冷的弧度,
“我当然恨。恨不能亲手把沈家那栋用血泪砌成的堡垒拆成碎片!”
她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刺向林晚,“但是林晚,你搞错了一件事。”
她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林晚。“我救他,不是因为我心善,更不是因为他是沈弘毅的儿子。”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清晰,“而是因为,他活着,比死了对我更有用。”
“有用?”林晚不解。
“当然。”许知微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玻璃窗,目光重新投向手术台上的沈星移,眼神如同评估一件有价值的货物,
“他活着,才能继续和沈弘毅斗!斗得越狠,沈家这座堡垒崩塌得就越快!他活着,那幅《荆棘鸟》的下落才有人知道!他活着……”
她顿了顿,猫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才能把你这个‘钥匙’,牢牢地握在手里,去打开那扇……藏着沈家所有肮脏秘密的门!”
钥匙?林晚心头一震!她是指……完成《荆棘鸟》?
“至于你……”许知微的目光倏地转回,牢牢锁住林晚,那眼神带着**裸的审视和掌控欲,
“小麻雀,你以为我带你出来,是发善心吗?”
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
“你是我手里,对付沈家父子最好的牌。”许知微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沈星移为了你,敢跟他老子拼命,甚至断绝关系!
沈弘毅那个老东西,更是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
你说,这么有趣的局面,我怎么能让你轻易死掉?
或者……被沈星移藏起来?”
她优雅地放下酒杯,走到林晚面前,微微俯身。
那股冷冽的玫瑰香气混合着红酒的气息,强势地压迫过来。
她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挑起林晚的下巴,迫使她仰视着自己。
“现在,沈星移躺在这里,生死未卜。”许知微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危险,
“沈弘毅的报复,随时可能像毒蛇一样咬过来。
没有我的庇护,你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就会像只真正的麻雀一样,被碾死在阴沟里。”
林晚被迫看着许知微近在咫尺的、美艳却充满危险的脸,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
“所以,小麻雀,”
许知微的指尖微微用力,猫眼里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光芒,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交易?”林晚的声音发颤。
“很简单。”许知微松开她的下巴,直起身,姿态重新变得慵懒而掌控一切,
“我提供庇护,保证你和里面那个疯子的安全,
直到他有能力继续履行他的‘契约’或者……彻底完蛋。
同时,我保证沈弘毅的人,绝对找不到那幅《荆棘鸟》。”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画在哪里?或者她能保护?
“而你需要做的,”许知微的红唇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就是乖乖待在我给你安排的地方。在我的‘指导’下,继续完成那幅该死的《荆棘鸟》!
用你的眼睛,你的心,把你母亲当年没来得及宣泄的愤怒和真相,一笔一笔,给我画出来!
画得越痛、越真、越能撕开沈弘毅那张伪善的脸皮,越好!”
她不是在请求,而是在下达命令!
“你……”林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想用那幅画……报复沈弘毅?”
“报复?”许知微轻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快意,“那太便宜他了!
我要那幅画,成为钉死他的棺材钉!我要它公之于众!
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位德高望重的艺术教父,骨子里是个多么卑劣的剽窃者和刽子手!
我要他身败名裂!要他从他引以为傲的神坛上,摔得粉身碎骨!”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猫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林晚被她的恨意和疯狂震撼得说不出话。
“当然,”许知微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
但眼神依旧锐利,“在你画画期间,我需要知道沈星移的所有动向,尤其是关于那幅画的,以及……他和沈弘毅之间任何可能的接触或交易。”
她盯着林晚,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我放在他身边的,最隐蔽的眼睛和耳朵。明白吗?”
监视沈星移?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这无异于背叛!
“不……”她下意识地摇头,声音微弱却带着抗拒,“我不能……”
“不能?”许知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淬了毒的冰针。
她微微眯起眼,语气带着危险的压迫感,
“林晚,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是在给你一条生路,一个完成你母亲遗愿的机会。
代价,就是你的……服从。”
她缓缓踱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如同倒计时般的声响。
“想想看,”许知微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没有我,沈弘毅的人随时会找到你,你会是什么下场?
沈星移就算醒来,自身难保,还能护你周全?
那幅画,最终会落入谁手?
你母亲的血泪,你拼上性命的抗争,还有沈星移为你流的血……都将毫无意义!”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林晚脆弱的心防上。
“而我,”许知微停在林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酷,
“可以给你庇护,给你资源,甚至……帮你完成复仇。
代价,只是你一点点的‘配合’。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很划算。”
林晚的身体因为巨大的矛盾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她看着手术台上依旧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沈星移,
再看向眼前这个美艳如毒蛇、掌控着她生死的许知微……
答应她?意味着背叛沈星移的信任,成为许知微监视他的工具。
不答应?她和沈星移可能都活不过明天,母亲的遗愿也将永远沉沦。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天平上的祭品,
无论选择哪一端,都通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径直走向许知微。
“许小姐,手术结束了。
碎片取出,肌腱和血管吻合很成功,失血已经补充。
但病人脑部因剧烈情绪波动和失血性休克造成短暂缺氧,
目前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尚未脱离危险期。
需要转入重症监护室密切观察。”
沈星移的命暂时保住了,但依旧在鬼门关徘徊。
许知微听完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重新看向林晚,猫眼里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冰冷光芒。
“小麻雀,”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判决,“告诉我你的选择。
是跟我走,活下去,完成那幅画,看着沈弘毅下地狱?
还是……”
她刻意停顿,目光扫过手术室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林晚的视线模糊了。
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恐惧、无助和巨大的痛苦。
她看着手术室内被推出来的、身上插满管子的沈星移,
看着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苍白的脸……
母亲绝望的控诉、
许曼空洞的眼神、
沈弘毅冰冷的宣判、
沈星移染血决绝的背影、
还有此刻许知微那如同毒蛇般的交易……
所有的画面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撕扯。
最终,在那片冰冷的绝望和唯一能看到的、渺茫的“复仇”与“完成遗愿”的微光面前,
她听到了自己嘶哑而微弱、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声音:
“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
许知微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满意而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在手术室惨白的灯光下,如同盛开的、致命的曼陀罗。
第20章 契约之笼与无声的囚徒
许知微唇边那抹曼陀罗般的笑意尚未消散,冰冷的指令已紧随而至。
“很好。”她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响指,仿佛只是敲定了一桩寻常生意。“带她去‘归巢’。”
两名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高大男子立刻出现在门口,无声地堵死了林晚所有的退路。
他们的存在感如同实质的墙壁,散发着铁锈与冷硬的气息。林晚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残余的泪痕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归巢?”林晚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茫然。
“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许知微优雅地重新端起酒杯,猫眼扫过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推走的沈星移,
“也是你未来完成‘作品’的画室。放心,麻雀归巢,天经地义。”她的话语带着一种残酷的诗意。
林晚没有选择的余地。她被两名保镖几乎是半挟持着带离了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观察室。
穿过冰冷、漫长、泛着金属光泽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被一种更沉郁、更昂贵的木质香氛取代。电梯无声地下降,林晚模糊的视野里,指示灯跳跃的数字如同她不断坠落的心跳。
“归巢”并非字面意义上的鸟巢,而是一个位于地下的、极尽奢华也极尽压抑的堡垒。
沉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映入林晚模糊眼帘的,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空间。挑高的穹顶模拟着天光,柔和却毫无温度。
昂贵的波斯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四壁是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塞满了精装书籍和艺术品图册,像一座知识的监牢。
空间中央,最刺目的存在,是一个被高强度无影灯精准笼罩的巨大画架——画布是空白的,崭新得刺眼,旁边摆放着顶级颜料、画笔,一应俱全,如同早已为囚徒备好的刑具。
而在画架斜后方,一个由单向玻璃构成的观察室如同悬在头顶的冰冷眼球,无声地凝视着画布前的位置。
这里是艺术的神殿,也是灵魂的囚笼。
“欢迎回家,小麻雀。”许知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已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丝绒家居服,姿态慵懒地倚在门边,仿佛在欣赏一件新到手的藏品。“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心无旁骛地‘工作’。”
林晚感到一阵窒息。这精心准备的“画室”,每一寸空间都在无声地强調着她的工具属性。
“契约呢?”林晚的声音干涩,她需要知道这牢笼的具体边界。
许知微挑眉,似乎很欣赏她的“识相”。她走到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纸张厚实,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
“啪。”文件被丢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晚走过去,强忍着眩晕和视野的模糊,努力辨认着上面的文字。条款冰冷而严苛:
1.**绝对服从与创作权让渡:**林晚需在“归巢”内完成《荆棘鸟》。创作过程接受许知微或其指定人员的“指导”与监督。许知微拥有对最终作品的完全处置权。
2.**信息监控义务:**林晚需定期、详尽地向许知微汇报沈星移的任何情况:身体状况、情绪状态、言语内容(尤其是关于《荆棘鸟》、沈弘毅以及……林晚本人的)、接触人员(重点标记与沈弘毅有关的任何迹象)。**(这一条被加粗标红)**
3.**人身限制:**未经许知微书面许可,林晚不得离开“归巢”范围。通讯设备上交,与外界的联系需通过许知微指定的渠道并接受审查。
4.**保密条款:**对“归巢”的存在、契约内容、许知微提供的庇护以及沈星移的救治细节等,林晚需终身保密。
5.**医疗监护条款:**许知微承诺保障林晚在“归巢”期间必要的医疗支持(特指其色觉衰退症),并**继续全力救治沈星移,直至其脱离生命危险并恢复意识**(此条附有详细的医疗资源说明,但也隐含着“全力”的定义权在许知微手中)。
6.**违约后果:**如林晚违反上述任何条款,许知微有权立即终止对林晚和沈星移的一切庇护与医疗支持,并有权采取“必要措施”收回《荆棘鸟》及相关“投资”。
每一条款都像一根冰冷的锁链,缠绕上林晚的脖颈和四肢。尤其是第二条“信息监控义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背叛。**裸的背叛契约。
“签了它。”许知微将一支镶嵌着黑曜石的钢笔推到她面前,猫眼里是洞悉一切的冷酷,“签了,沈星移的维生系统会一直运转,直到他醒来。你也能得到‘保护’,安心作画。”
钢笔冰冷沉重。林晚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她看着那份契约,模糊的墨迹仿佛在纸上流淌,
变成母亲林薇绝望的脸,变成沈星移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变成许曼空洞的眼神,最后又凝聚成许知微那张掌控一切、美艳如毒蛇的脸。
为了活下去?为了沈星移能活下去?为了……完成那幅画?
理由如此充分,却又如此卑劣。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崩溃尖叫。视野边缘的灰色阴影在扩大,仿佛契约的纸张正在被她的绝望吞噬。
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带着“归巢”特有的、混合着名贵木材和压抑的香气。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林晚”两个字。笔迹歪斜,力透纸背,如同濒死之鸟的爪痕。签下的不是名字,是灵魂的卖身契。
“明智的选择。”许知微满意地收起契约,动作优雅得像收起一件战利品。“带她去‘探望’一下她的‘契约担保人’。记住,他现在很脆弱,任何刺激都可能让他永远醒不过来。”她的警告轻飘飘,却重若千钧。
林晚被保镖领着,穿过另一道厚重的隔音门,进入“归巢”内部的医疗监护区。这里的氛围比之前的公共手术观察室更加静谧,也更加压抑。
沈星移躺在一个独立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透明监护舱内。舱内温度、湿度、光线都精确调控。
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氧气面罩覆盖着他下半张脸,胸膛在呼吸机的辅助下微弱起伏。那只缠满厚重纱布和固定支架的右手被小心地安置在身体一侧,如同一个破碎的艺术品。
各种颜色的管线连接着他与周围闪烁着幽光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数据,是维持他生命的冰冷脉搏。
林晚隔着透明的舱壁看着他。巨大的玻璃窗映出她模糊、苍白、写满痛苦的脸。
仅仅一天之隔,那个在画室里为她挡下风暴、与父亲决裂、染血也要守护她的沈星移,此刻却像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对不起……”
无声的唇语在玻璃上呵出薄薄的白雾,瞬间又消失不见。
愧疚、痛苦、以及签署契约带来的强烈背叛感,如同无数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她是为了救他,却不得不成为悬在他头顶的、来自许知微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无法触碰他,只能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玻璃上。玻璃的寒意刺入皮肤,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灼热岩浆。
她答应许知微监视他……等他醒来,她该如何面对他那双曾经盛满信任与决绝的眼睛?她该如何隐藏自己眼中因背叛而滋生的痛苦?
监护舱内,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节奏。这声音敲在林晚心上,却如同丧钟。
“他的情况暂时稳定,但神经层面的损伤需要时间恢复,苏醒时间无法预估。”
一个穿着无菌服的医生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声音平板地汇报,“许小姐吩咐,您每天可以有半小时探视时间。请保持安静。”
半小时。如同放风。林晚麻木地点点头。
回到那间巨大而空旷的“画室”,林晚感觉自己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保镖无声地退到门口,像两尊沉默的门神。
许知微已经离开,但她的存在感如同无处不在的空气,压迫着林晚的每一根神经。那巨大的空白画架,在无影灯下散发着无声的召唤,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胁。
母亲的血泪控诉,需要在这冰冷的监控下完成,成为许知微复仇的武器。而她,是执笔的囚徒,也是背叛的暗哨。
林晚踉跄地走到画架前,指尖拂过冰冷光滑的画布。触感让她微微一颤。旁边,一个包裹被随意地放在调色台上。她认出那是从别墅混乱中抢救出来的、属于她的少数物品之一。
她颤抖着手拆开包裹。里面是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几本素描本,还有……那个用旧绒布小心包裹着的、缺了一角的调色板碎片——母亲林薇的遗物,也是她袭击沈弘毅的“凶器”。
冰冷的金属碎片边缘似乎还残留着沈星移手心的温度……和鲜血的黏腻感。
林晚紧紧攥住那枚碎片,尖锐的棱角刺痛掌心,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她抬头,望向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她知道,许知微或者她的人,此刻一定在那后面,像观察实验品一样观察着她。
契约已签,牢笼已入。
她成了许知微精心打造的复仇机器上,一颗身不由己、充满裂痕的齿轮。一边是未完成的《荆棘鸟》和昏迷不醒的沈星移,一边是许知微冰冷的监视指令和沈弘毅随时可能降临的致命报复。
血色褪去的视野里,未来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荆棘迷雾。
而她,这只折翼的麻雀,刚刚亲手将自己锁进了黄金与荆棘铸就的牢笼深处……
第21章 灰阶调色盘与监控下的血痕
冰冷的无影灯下,空白的画布像一片凝固的雪原,刺得林晚本就模糊的双眼生疼。
她攥着母亲那块冰冷的、缺角的调色板碎片,尖锐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勉强对抗着视野边缘不断蔓延的灰翳和因高度紧张而加剧的眩晕。
这里没有风,没有自然光,只有永恒的、被精确调控的“天光”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里昂贵的木质香氛,此刻闻起来如同防腐剂,包裹着她,也窒息着她。
她感觉不到自己是艺术家,更像一个被押上刑场的囚徒,而刑具,就是眼前这方巨大的空白。
“开始吧,小麻雀。”许知微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天花板角落的隐藏扩音器里传来,清晰、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时间宝贵,沈星移的维生系统,每一分钟都在消耗我的资源。”
她精准地将压力转化为冰冷的筹码。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碎片。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
玻璃反射着她苍白、惊惶、如同受惊小兽般的倒影,而在那深邃的、无法穿透的黑暗之后,她知道,许知微那双洞悉一切的猫眼,正如同盘旋的秃鹫,紧紧盯着她,审视着她的每一丝犹豫和恐惧。
背叛的枷锁和创作的冲动在她体内疯狂撕扯。为了母亲,为了沈星移,她必须画下去!
可每一笔落下,都可能成为许知微刺向沈星移的利刃!她该如何在监视下,既完成这幅浸透血泪的控诉,又不……彻底出卖他?
深吸一口气,空气沉甸甸地坠入肺腑。林晚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投向画布。她拿起一支炭笔,手指因用力而关节泛白。
线条,先从线条开始。母亲遗作《荆棘鸟》的构图早已刻入她的骨髓——那只被荆棘贯穿胸膛、泣血悲鸣的鸟儿,扭曲挣扎的姿态,象征着母亲被剽窃、被逼至绝境的灵魂。
炭笔落在画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林晚努力回忆着母亲原稿中那种充满绝望张力的笔触。
然而,手腕却沉重僵硬,线条失去了往日的流畅,变得迟疑、颤抖,甚至有些……笨拙。
视野的模糊让她无法精准判断距离和轮廓,原本清晰的构图在眼前晃动、重叠。
“太软了。”扩音器里,许知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刻薄的挑剔,“林薇的愤怒,是淬火的刀锋,不是棉花糖!你画的是什么?温驯的家雀吗?用力!把骨头里的恨给我画出来!”
林晚的心猛地一缩,炭笔在画布上划出一道失控的、尖锐的斜线。羞辱感和被操控的愤怒瞬间涌上,又被更深的恐惧死死压住。
她咬紧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她加大了力度,炭笔几乎要折断,线条变得粗粝、狂乱,带着一股自毁般的狠劲,终于勾勒出荆棘鸟痛苦挣扎的雏形。
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黏在皮肤上,冰冷又黏腻。视野中的灰翳似乎更浓了,像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
她放下炭笔,走向颜料。打开锡管的瞬间,浓郁刺鼻的松节油气味扑面而来。
她需要调出《荆棘鸟》的核心色调——那种混合着绝望、愤怒、如同干涸血液般沉重压抑的暗红。
她挤出一管深茜红,一管深褐,一管普鲁士蓝。
母亲的原稿里,那红色如同凝固的伤口,带着一种灼烧灵魂的温度。林晚拿起调色刀,试图在调色板上混合。然而,噩梦开始了。
在她的视野里,深茜红不再是她熟悉的、饱满的红色,它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变得浑浊黯淡。深褐和普鲁士蓝更是几乎融入了背景的灰调。
她努力地搅拌,试图找回记忆中那种刺痛人心的红,可调色刀下的颜色,在她看来只是一滩混沌的、接近黑褐的污浊。
“你在调什么?污泥吗?”许知微的声音如同冰锥,再次刺破寂静,“我要的是血!是燃烧的、能灼伤人眼的血!”
林晚的手抖得厉害,调色刀几乎拿不稳。她绝望地试图多加入一些茜红,可视觉的偏差让她无法判断比例。
调出的颜色在正常人眼中或许已经偏于刺目的猩红,但在她看来,却只是比刚才稍亮了一点的……暗沉褐色。
色觉的衰退,将她与色彩的本质割裂开来。她像一个被蒙住眼睛的调音师,在深渊中徒劳地摸索着早已失准的琴弦。
挫败感和生理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猛地将调色刀戳进那团污浊的颜料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就在这时,掌心一直被紧握的调色板碎片边缘,因她失控的用力,猛地刺破了她的皮肤!
“嘶——”尖锐的痛楚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殷红的血珠瞬间从掌心涌出,滴落下来。
一滴,两滴……正好落在调色板上那团她无论如何也调不出的“污浊”颜料之中。
鲜红的血,与她眼中灰蒙蒙的颜料混合,在调色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痕。
这抹真实的、属于她自己的鲜血的红,在她严重衰退的色觉中,竟然诡异地呈现出一种相对清晰的、带着生命质感的暖色调!与她眼中那些浑浊、冰冷的颜色截然不同!
林晚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掌心渗血的伤口,又看着调色板上那抹被血染红的颜料。
一个荒谬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混乱的脑海:**血……只有真实的血,才能在她褪色的世界里,呈现出最接近“红色”的真相?**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呵……”扩音器里传来许知微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似乎对她掌心的伤口和那滴血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一丝玩味,
“疼痛是创作的催化剂?这倒是个有趣的开始。别停下,小麻雀,用你所有的‘感觉’,去画。我要看到痛苦,真实的痛苦。”
林晚死死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扯过旁边一块干净的棉布,胡乱裹住流血的掌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也让她更加绝望。
她看着那抹被血浸染的颜料,又看向画布上那只扭曲的荆棘鸟。母亲被剽窃、被逼至崩溃的痛苦……沈星移染血倒下的身影……
此刻自己掌心撕裂的痛楚和被囚禁的绝望……所有尖锐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中冲撞。
她不再试图去“看”颜色了。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将那团混合了她鲜血的、在她眼中依旧灰暗但在外人看来已足够惊心的颜料,狠狠刮上画刀,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宣泄,猛地挥向画布上荆棘鸟的胸膛!
“噗嗤——”
厚重的颜料被粗暴地刮涂、堆砌在画布上,形成一片厚重、狰狞、如同真正撕裂伤口的肌理!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在她眼中是深灰)区域,在无影灯下泛着湿润、粘稠的光泽,仿佛真的在流血。
“对!就是这样!”许知微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压抑的兴奋,“继续!把骨头里的恨,给我挖出来!”
林晚如同被这声音鞭笞,陷入了一种麻木而狂热的创作状态。她不再依赖视觉,而是凭借记忆、凭借触感(颜料堆砌的厚度、画刀刮过的阻力)、凭借内心翻涌的滔天恨意与痛苦,疯狂地在画布上涂抹、刮擦、堆叠。
她调出各种在她眼中浑浊不清的灰蓝色(象征沈弘毅的冷酷)、脏污的赭石色(象征被玷污的艺术)、死气沉沉的墨绿(象征吞噬一切的深渊)……围绕着那只泣血的荆棘鸟,构建一个扭曲、压抑、充满尖锐冲突的痛苦世界。
每一刀落下,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发出无声的咆哮。
汗水、泪水混合着掌心伤口渗出的血丝,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无人注意的暗痕。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晚终于因为脱力和眩晕而踉跄后退,扶住冰冷的画架边缘喘息时,她模糊的视野里,画布上已不再是空白。
那是一片混沌、激烈、充满了痛苦呐喊的色块与线条的漩涡。她看不清细节,只能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愤怒。
扩音器里沉默了片刻。接着,许知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餍足的冰冷:
“很好。痛苦的味道很浓郁……虽然技巧粗糙得像野兽派的涂鸦,但……够痛,够真。保持住这种状态,小麻雀。”
她顿了顿,语气骤然转为毫无温度的指令:
“现在,探视时间到了。去‘看看’你的担保人。记住,你该‘看’什么,说什么。”
保镖无声地出现在门口,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林晚麻木地放下沾满各色颜料的画刀,掌心包裹的布条已被颜料和血渍浸透。她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保镖引领着,再次走向那个充满精密仪器冷光的医疗监护区。
监护舱内,沈星移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各项生命体征数据在屏幕上平稳地跳动着,却无法掩盖他生命的脆弱。
林晚隔着冰冷的玻璃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的痛苦和愧疚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为了他能活着躺在这里,签下了出卖他的契约;
她为了完成母亲的画,在监控下献祭着自己的痛苦和鲜血;而此刻,她还要站在这里,在许知微的监听下,扮演一个关心他的角色,同时……刺探他的信息。
“沈星移……”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我……开始画了……画得好难看……我看不清颜色了……我……”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委屈和无处诉说的痛苦几乎将她压垮。她想告诉他许知微的契约,想告诉他自己的背叛和挣扎,想告诉他她有多害怕……
但最后,她只是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尽力气挤出一句符合“监控”要求的话:
“你……要快点好起来……那幅画……还需要你……”声音里充满了刻意伪装的、带着哭腔的“关切”和“依赖”。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感觉自己虚伪得令人作呕。她背叛了他,却还要利用他的昏迷,在他耳边编织谎言。
就在这时,她模糊的视野似乎捕捉到,沈星移放在身侧、缠满纱布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轻微到像是仪器光线的错觉,或者仅仅是神经的无意识抽搐。
但林晚的心跳,却在那一瞬间,骤然停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