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缘体与好好先生》 第1章 “好好先生”真的好好 白天还是晴空万里的B市,在下午要下班时天空就变得阴沉沉,不懂事的风把街道的绿植吹得两边摆动。 【檐声,我就在你的研究院隔壁的咖啡厅,记得来!】 顾檐声垂着头认真看着这个聊天界面,从没聊过天的人突然就通过同学群加他,然后约他出来见面,他抿着唇思考了一会。 【好的。】 他脱下白大褂把衣服挂好,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一起下班的同事这时正在互相约着周末的活动,这时,他们的手机都不约而同响起。 王博:【通知,小梅姐和周和周六加班半天,有新的试药志愿者加入,预计半天能结束,辛苦了!(抱拳)】 “不是吧,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吧,我已经约了我的女朋友了!!!” 周和崩溃的大喊,原本美好的周末就因为这个临时通知给毁了。 “没事啦,上次小顾也这样被安排加班啊,人家也没抱怨什么。” 听到自己被点名,顾檐声弯着眼睛笑了笑,周和却白了他一眼,然后骂骂咧咧地说“他自己爱加班,就所有人都应该像他那样啊?天天笑嘻嘻,也不知道心里打什么算盘!” “你在狗叫什么?” 老陈拍了他后脑勺一掌,周和不服气还想开口怼,顾檐声这时开口说“不然我跟王博说让我换你也可以,我周六没有安排,可以加班。” 他这话一说完,周和坑了一会,他骂人的话还在嘴边没有说出口,老陈却无奈的笑着搭着他的肩说“你这老好人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啊。” “我确实是没事,小周,你要不要换?”顾檐声的眼睛太过明亮,周和低着头挠了两下含糊不清说“谢谢哦。” “不客气。” 顾檐声笑着把柜子里的包拿了出来,然后拿手机在群里和他们的负责人说了一下自己愿意顶岗周六加班。 好好先生依旧是秉行能好好解决的事就不要用矛盾加剧的心态生活。 精致的咖啡厅里,空调冷气开得有点足,水晶吊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骨瓷杯碟上。顾檐声刚端起杯子,范衷带着哭腔的声音就砸了过来: “檐声……我该怎么办?”范衷双手紧握着茶杯,指节用力到发白,“我妈……市二院查出来了,脑袋里长了东西……医生说,是瘤子,位置很不好……” 他猛地吸了下鼻子,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桌布上,“他们治不了,建议我们赶紧转院,找最好的神外专家……” 顾檐声端着杯的手顿在了半空。杯沿温热的触感还在,但心口却像被那眼泪砸中,闷闷地发沉,他虽然没有和范衷有太多的交集,但听到曾经的同学家人出事,免不了还是觉得难受。 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向范衷,那双天生带着无辜下垂弧度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真切的忧虑和同情。 太容易共情的性格让他他的眼尾微微泛着红,更衬得那眼神湿漉漉的,像极了某种找不到家、急需被安抚的小动物。 这双眼睛,是顾檐声“好好先生”名号的最佳注脚。它天生就带着一种毫无攻击性的柔软和恳切,让人很难对着这双眼睛说出“不”字,加上他皮肤偏白皙、带着青年人独有清爽感的肤色,和那头总是看起来有点蓬松柔软的黑发,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很好说话”、“值得信赖”的气息。 “范阿姨……”顾檐声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带着本能的安抚,“别急,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范衷语无伦次地说着复杂的医学术语,绝望像一层灰败的雾气笼罩着他。“……檐声,我知道江临和你关系很好,他在仲脑中心的脑外科当医生,你……你帮帮我,求你了!救救我妈!” “求你了”三个字,精准地扎在顾檐声那根名为“无法拒绝”的神经上。他看着范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是**裸的、濒临崩溃的哀求。 “江临……” 以往答应别人都是自己能办的事,但这回涉及到了……江临…… “江临做过类似的手术,我看到过仲脑中心的院报报道文章,他是我母亲唯一的希望了,檐声……我加不了他的微信,我问过其他人,他们都说江临的床位很难安排,尤其是他近期好像在B大的医学院当编外的授课老师,手术量在减少,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是啊,在同学的眼中,江临是被成为社交“绝缘体”先生的! 范衷情绪太过激动,双手一下一抓住了他的手腕,顾檐声从自我的世界里回过神,他急忙从对方的束缚中挣脱,露在空气中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我也不一定可以说服他,毕竟,看病这一块他才是专业的,范……” “求求你帮我一下吧,檐声,我真的不知道可以找谁了,以前在学校,他总是和你很好,班长说去年的同学会,也是你说服他,他才参加的,你就帮我一下行么?” 范衷的眼睛有太多抑制不住的难过情绪,好好先生咬了咬牙说“我尽量……” 这话犹如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范衷的世界,那带着光芒眼睛几乎灼伤了顾檐声。 “真的?!檐声!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你真是……”后面感激涕零的话,顾檐声没太听清,只觉得肩膀上无形的担子又沉了几分。 顾檐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微微泛白,从咖啡厅出来,他没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去了市中心最高档的精品超市。 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转悠时,他目标明确——直奔冷藏柜里那纹理漂亮、价格同样漂亮的进口牛肋排,江临爱吃这个,拎着沉甸甸的肋排袋子,又顺手拿了几样江临偏好的有机蔬菜。 江临住的小区对外来车辆和人员管控很严格,但他的车牌和人早就被那位绝缘体先生登记了, 一梯一户的户型,很符合他喜静的习惯,顾檐声按下指纹门就开了,他很自然造谣拿出那双属于他的拖鞋,刚换好鞋,一只肥厚的短腿柯基从客厅跑来绕着他腿转了好几圈。 “小肥,吃饭了没?” 顾檐声把菜放在台面然后蹲下来撸了一下狗头,柔软的毛发看来江临给带他去洗澡了。 “汪汪……” 客厅没有开灯,值夜班的人还没睡醒,顾檐声把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然后起身去了厨房,他很熟悉厨房的摆设,做饭起来得心应手。 牛肋排的香气让柯基欢乐起来,一直不停叫唤,顾檐声想去把厨房的玻璃门关起来,这时,刚睡醒头发还有些乱的绝缘体先生却出现在饭厅。 江临比他高出大半个头,身形挺拔修长,骨架比他大了一圈,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绝对有料、充满力量感的体格,每次站在一起,顾檐声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笼罩在他冷峻的影子里,平白矮了几分气势。 “你起来了?” “你怎么来了?” 江临绕过他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冰水灌进去,这一觉睡得他口干舌燥的。 “啧,几时能改掉喝冰水的习惯?” 这个习惯他们讨论了很久,但江临每次都不听,顾檐声已经不想说了,牛肋排已经炖好了,他夹了两块放在小肥专用的盘子里端了出去放在地上“听话小狗先吃。” “汪汪……” “嘻嘻嘻。”顾檐声摸了摸柯基的脑袋,突然,身后的人哼了一声,然后单手提起他的后颈把他拉了起来“说谁是小狗?” 江临眯起眼睛靠得很近,他身上的皂角香和房间里助眠的香薰混在一起让顾檐声有些失神。 无辜的眼睛垂落下来,浓密的睫毛打出一小片阴影,江临皱了皱眉拉开距离然后拉开阳台的玻璃门,一阵潮湿的风吹了进来, 好像要下雨了…… 第2章 犯病的“好好先生” 吃饭时,天空已经完全黑了,江临应该饿了,一直吃饭没有说话,顾檐声一根牛肋排吃了老半天都没有吃完。 “怎么?牙齿痛?长智齿了?” 江临看着他手里还有半块肉的牛肋排盯着他的嘴唇,他擦了擦手伸了过来捏住他的嘴唇,顾檐声不满的皱眉但没有甩开他的手。 “没有牙齿痛!!!” “哦,那怎么了?男同现在还会来月事?” “江临!!!!!” 顾檐声面红耳赤锤了一下桌子,江临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这是人员歧视!这是不对的!” “那我道歉。” 江临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歉完把盘里面的牛肋排放在他碗里“吃饱一点,最近是不是又熬夜加班?黑眼圈都重了。” “没有经常加班。” 他说话声音小了,江临就知道他又是做老好人,无偿加了不少班,这个问题,他也懒得说了,改变不了。 于是,客厅里又开始了安静地吃饭氛围,顾檐声深呼吸了几次,范衷的哀求让他鼓起了勇气。 “江临,范衷他妈在市二院发现是脑部肿瘤,他想来你们医院,你……”饭桌上,“好好先生”把那一块牛肋排夹到对方碗里,小狗眼睛圆不溜秋朝他看去,他今天真的无法拒绝范衷那绝望的眼神,所以,特意买来好菜上门。 “顾檐声,范衷他初一的校园运动会上,在一百米接力赛时,把你撞到了!” 绝缘体皱着眉把那块牛肋排塞到他嘴里,然后把碗筷收拾好起身去了厨房,好好先生嚼着嘴里的肉回想了一下,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他们现在都工作几年了,谁还会记得初一的校运会? “谁年少时不犯错?” “我就不会!” 绝缘体先生背对着他,站在水槽前,水流哗哗冲刷着碗碟,他微微弓着背,肩胛骨的轮廓在柔软的灰色家居服下清晰有力地起伏。 紧贴着他冷白而线条紧实的前臂肌肉,那是一种长期进行精密手术训练出的、蕴含着掌控力的力量感。水流在他指间淌过,骨节分明的手动作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冷硬节奏。 “那你真的不帮忙吗?范阿姨是无辜的。” 小狗眼睛有些失落,有点难过…… 绝缘体先生挽起的袖口掉落了下来沾到了洗洁精泡泡的水里,一声不可察觉的叹气被流动的水声盖了过去…… “明天中午十二点让他来门诊找我,我要先看片子。” 顾檐声那双刚刚还蒙着水汽的狗狗眼,瞬间被点亮了。像是阴霾天空骤然裂开缝隙,漏下金灿灿的阳光,琥珀色的瞳仁里漾开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欣喜,亮得惊人。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露出一点小白牙,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那点强撑的失落和难过,被这突如其来的应允冲得烟消云散。 江临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饭后的客厅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慵懒地铺在深灰色的地毯上。 两个高大的身影并排陷在宽大的沙发里,手柄的按键音效和游戏背景音乐交织,成了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屏幕上色彩斑斓的光影跳跃着,映在江临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也映在顾檐声专注而雀跃的眼眸里。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手柄上灵巧地翻飞,偶尔因为游戏里默契的配合,侧过头飞快地看一眼江临,眼里的笑意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空气里还残留着晚餐的烟火气,混合着江临身上极淡的、冷冽的皂角香,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放松的暖融氛围。 他喜欢在江临这里,比他租的那个房子要让他觉得更有安全感。 然而,这份暖融很快被一丝异样打破。顾檐声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指尖悄悄蹭过后颈那片皮肤。紧接着,他又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 屏幕上炫目的光效似乎也变得有些刺眼,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细密的麻痒感,如同无数看不见的针尖,起初只是细微的骚扰,很快便升级成难以忽视的、烧灼般的刺痒,顺着脊椎一路向下爬。 他忍不住又抬手想去抓挠后颈,手腕却在半空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精准地截住。 江临不知何时暂停了游戏。屏幕上定格的绚烂色彩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没看顾檐声,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被迫抬起的、微微泛红的手腕内侧,再缓缓移向他下意识想遮掩的后颈方向。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暗,像结了冰的深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涌动着难以分辨的暗流。 “别动。”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比客厅的冷气更甚。 顾檐声身体一僵,那点强忍着的刺痒瞬间被放大数倍。他感到江临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不容抗拒地拨开了他后颈的衣领。布料摩擦过滚烫起疹的皮肤,激起一阵更尖锐的麻痛,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纤长的眼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动。 冰凉的、带着薄荷和草药清冽气息的药膏,被带着薄茧的指腹重重碾上那片灼热刺痒的皮肤。 江临的力道不算温柔,甚至带着点发泄般的粗暴,精准地按压、涂抹过每一颗凸起的疹点。痛楚与药效带来的强烈清凉感激烈地撕扯着神经末梢。 顾檐声咬着下唇,喉咙里溢出一点细碎的呜咽,身体在江临铁钳般固定着他肩膀的手掌下,不受控制地细细颤抖。 那冷冽的药膏气息霸道地侵占了鼻腔,混合着江临身上特有的、如同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冷感气息,将他密不透风地笼罩。空气里只剩下药膏被揉开时细微的黏腻声响,和他自己压抑的、不稳的呼吸。 顾檐声咬着下唇,喉咙里溢出一点细碎的呜咽,身体在江临铁钳般固定着他肩膀的手掌下,不受控制地细细颤抖。 就在这时,他才迟钝地捕捉到窗外那一片连绵不绝的、由远及近的哗哗声。 下雨了。不是傍晚的零星小雨,是声势渐大的夏雨,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将外面霓虹的光晕晕染成一片湿漉漉的模糊光斑。这迟来的认知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身体里更深的闸门。 空气变得稀薄粘稠,每一次吸气都像是隔着一层浸水的厚棉絮,胸口传来沉闷的滞涩感,细微的喘息声不受控制地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漏出。 与此同时,身上那件原本柔软的棉质T恤,此刻仿佛变成了粗砺的砂纸,每一次细微的颤动,布料摩擦过颈后、肩背、甚至腰侧敏感的疹点,都带起一阵阵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痒和灼痛。 他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眉头痛苦地蹙紧。 空气里只剩下药膏被揉开时细微的黏腻声响,和他自己压抑的、不稳的呼吸。 江临那双深邃的眼眸猛地抬起,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顾檐声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和急促起伏的胸口。 他脸色沉得可怕,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只沾着药膏的手迅速探进自己家居裤的口袋,再拿出来时,指尖已然捏着一片独立包装的白色小药片。包装纸被利落地撕开,带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不容抗拒地抵在了顾檐声微微张开的、因为呼吸不畅而显得有些湿润的唇瓣上。 “张嘴。” 命令比刚才更短促,更冷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力。 顾檐声几乎是下意识地顺从,微启的唇缝碰到了对方微凉的指尖。药片被精准地推进口中,舌尖尝到一丝苦涩。 那微凉的指腹似乎在他下唇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快得像是错觉,随即撤离。顾檐声甚至没来得及吞咽,药片已经在口中迅速化开。 口鼻被面罩罩着,小瓶氧气瓶被塞进他的手里。 “难受……” 细弱的气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难以忍受的委屈。他本能地抬手想去抓挠颈侧,那里被衣领摩擦得最厉害。 “别碰!” 江临厉声喝止,同时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下一秒,顾檐声只觉得身体一轻——江临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将他牢牢禁锢在怀中。 他惊呼一声,本能地伸手环住了江临的脖子,脸颊被迫贴上他冷硬的家居服布料,鼻尖萦绕的全是那混合着药膏和冷冽气息的味道,奇异地将皮肤上的灼痛感稍稍压下去一丝。 江临抱着他,大步走向主卧。客餐厅的暖黄光线被甩在身后,主卧里只开了一盏光线极其昏暗的床头壁灯,营造出一种近乎私密的、与世隔绝的昏沉空间。 他被小心地放在床沿,但虚弱的身体根本坐不起来,他无力倒在床上低声吸气,江临随即单膝跪在他面前,阴影完全将他覆盖。 那双骨节分明、属于外科医生的手,此刻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开始解他T恤的纽扣。布料被剥离开滚烫刺痒的皮肤时,顾檐声忍不住发出一声如释重负又带着细微痛楚的叹息。 微凉的空气接触到布满红疹的胸膛和腰腹,带来短暂的舒缓,随即又被更深的敏感所取代。 江临一言不发,打开衣柜,精准地抽出一件材质异常柔软、触手温凉的浅色长袖睡衣——那是顾檐声熟悉的,被江临戏称为“宝宝面料”的特殊纯棉衣物。 对方展开衣服,动作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温柔,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最严重的疹点,帮顾檐声套上。微凉的、丝滑的布料覆盖住敏感的肌肤,极大地缓解了摩擦带来的痛苦。 衣服换好,江临却没有立刻起身。他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在床边的姿势,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座沉默的山峦。 然后,他伸出手臂,以一种极其自然又充满保护意味的姿态,将刚刚换好柔软睡衣、还微微颤抖着的顾檐声,轻轻地、却不容挣脱地揽进了自己怀里。 顾檐声的脸颊贴着他结实温热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家居服,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那节奏奇异地盖过了窗外恼人的雨声,也仿佛压下了皮肤下疯狂叫嚣的刺痒。 江临的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一只宽大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度,隔着那层柔软如婴儿肌肤的“宝宝面料”,在他紧绷的后背,缓慢而坚定地、一下下地轻抚着。 没有言语,只有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的躁动和不适都温柔地隔绝在外。昏暗的光线模糊了界限,只剩下这方寸之间的体温交融和那令人心安的低沉韵律。 “深呼吸,声声,别憋气。” 皮肤的超绝的敏感度让顾檐声红了眼睛,他抬起手搂住对方的脖子,然后听话地缓慢深呼吸,抗过敏药让他头脑发困,脑袋昏昏沉沉。 第3章 “雨天皮肤超敏症”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顾檐声不知道,但几点醒闹钟却提醒了他,手机的闹铃嗡嗡嗡地打扰他的美梦,顾檐声蹭了一下柔软的枕头然后不情不愿坐了起来。 “周六也这么早?” 旁边的人不满地翻了个身背对他睡过去,顾檐声揉着眼睛大脑醒神了,他记得昨天发病的情况,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耳根开始蔓延的红色一下子传染到了脖子上。 “你……你下次不要帮我换衣服了。” 他慌乱的从床上起来,背对他的人轻笑一声, “又不是什么好身材,男同怕我吃豆腐?”刚睡醒的声音带有浓厚的磁性,对方坐起来**这上身,那超绝的好身材一下子让顾檐声的羞耻心被满满的嫉妒给掩盖了。 “江临,你滚远点吧,男同怎么了?你从昨天就一直攻击我的性取向!!!” 好好先生气的声音都大了一些,江临每逢这时候都特别快乐,他起身走进浴室和他一起挤在洗手台上刷牙,边刷牙边和对方挤眉弄眼试图逗小肥那样逗生气的人。 “我道歉……” “不接受。” 顾檐声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留在这里的干净衣服然后推江临出了浴室把门关上洗漱,江临挠了挠啧了一声,这个嘴巴总是说不出好听的话,他走出主卧,小肥已经起来趴在阳台的窗帘布上想出去了。 “肥狗,下去溜达一下?” 江临拉开窗帘打开玻璃门,雨已经停了,空气弥漫着水汽和青草的味道,昨天的发作算是几个月以来最严重的了,为什么呢?情况应该是好转才对?难道最近他压力太大了? 想不出原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叫范衷的人,他伸了个懒腰然后给柯基套上牵引绳下楼遛狗去了。 顾檐声洗完澡出来,客厅已经没有人了,他在阳台站了一会,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他拿出手机拍了下来,这时,江临的微信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江临:【图片】 图片中也是这一道彩虹,同时地上多了一只狗。 朋友圈也纷纷晒起了彩虹,大学学姐吴名怡也给他单独发了一张照片,是婚礼邀请函。 吴名怡:【檐声,下周末我的婚礼,来吧。】 吴名怡:【你把江临也给带上,恶心一下他。哈哈哈哈。】 另一个新娘是的名字不是学姐大学交往的那个…… 顾檐声:【我会去,但是江临他不一定有空,到时候我问问他。】 吴名怡:【他那种冷漠无情的家伙,你就应该多带他来社交社交,虽然他现在有钱了,但人脉不打通,他的地位也高不了多少。】 吴名怡:【快带他来,我想你们都参加我的婚礼!】 顾檐声微微皱眉,拒绝在他的脑子程序里似乎被删去了…… 顾檐声:【我只能保证我会去,江临他……我会通知,他要是不去,我也没办法。】 吴名怡:【OKOK!!!】 吴名怡的婚礼让他对自己的未来似乎也带来了一点光明,同性婚礼……会有这么一天吗?顾檐声摸了摸手臂已经消失的皮疹。 周六的加班其实非常清闲,小梅姐给志愿者抽了血,发了药后,顾檐声负责记录,等到安全时间过去了,志愿者离开了,他们的工作就结束了。 “小顾,你就是人太好了,老是帮人,没有点锋芒,会被人一直欺负的。” 小梅姐在这里算是老员工了,他看着顾檐声刚毕业考进研究院,一直工作到现在,每次都是默默帮组员兜底还有无私加班,永远都是好脾气,作为老员工她深知职场规则,但这个好好先生实在太纯良,她没忍住提醒他一嘴。 “没事,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唉,傻瓜。” 看着笑的这么灿烂的人,小梅姐无奈的跟着笑了起来。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后的湿漉地面上拖曳出迷离的光影。顾檐声坐进了滴滴车后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内侧光滑的皮肤,他突然最想起了那个——阴冷潮湿、改变了他一生的雨季,以及第一次撕心裂肺的痛楚。 那是一个周末,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顾檐声不顾家里的劝阻,执意让司机送他去找江临。车子只能停在巷口,他撑着小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小路,跑到了江临家门口。 江临正坐在门槛上,望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发呆,脸上依旧是那副与年龄不符的漠然。看到顾檐声湿了半边的裤脚和锃亮的小皮鞋踩在泥水里,他眉头习惯性地蹙起,语气冷淡:“下雨天,你来做什么?烦。” “我想找你玩嘛!”顾檐声丝毫不在意他的冷脸,笑嘻嘻地想把伞撑过去一点给他挡雨,“给你看我的新玩具车!” “不需要,你回去。”江临站起身,想关门。就在这时,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破铁皮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密集得如同战鼓。一阵裹挟着水汽和泥土腥气的冷风猛地灌进狭小的门廊。 几乎就在这阵风雨扑面而来的瞬间,顾檐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从未体验过的剧痛和奇痒,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毫无预兆地、凶狠地刺穿了他的皮肤!不是局部,而是全身!从暴露在外的脸、脖子、手臂,到被衣服覆盖的胸膛、后背、双腿……无处不在! “呃啊!”他手中的玩具车“啪嗒”掉在泥水里,小小的身体猛地弓起,双手不受控制地疯狂抓挠自己的脖子和手臂。 仅仅几秒钟,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发出大片大片密集、凸起的鲜红色风团疹块,连成一片恐怖的赤红,皮肤表面迅速肿胀起来,像被滚烫的开水泼过,又像被无数毒虫同时噬咬! “好……好痒……好痛……喘……喘不上气了……”顾檐声的声音瞬间变得嘶哑、尖锐,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 他双眼圆睁,眼球因为窒息感而微微凸出,布满了血丝。他徒劳地张大嘴巴,试图吸入空气,喉咙深处却发出可怕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动——他的气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肿胀堵塞! 他站立不稳,痛苦地蜷缩着倒在了江临家门口冰冷湿滑的泥地上,身体因为剧烈的瘙痒和窒息感而剧烈抽搐、翻滚。 那满身刺目的红疹在灰暗的雨幕背景下,显得异常狰狞和恐怖。他小小的手指疯狂地在脖子上抓挠,留下一道道血痕,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深入骨髓的剧痒和致命的窒息感。 站在门槛内的江临,彻底僵住了,他脸上的冷漠如同被重锤击碎的冰面,瞬间崩裂瓦解,只剩下大片空白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那双总是空洞漠然的黑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急剧收缩。他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见过贫穷、脏污、打架、受伤,甚至见过死亡边缘的挣扎——比如他自己曾想跳河。但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迅猛、如此……恐怖的景象! 一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笑容灿烂的小少爷,就在他眼前,因为一场雨,瞬间变成了一个全身红肿、面目扭曲、濒临窒息、痛苦翻滚的怪物! 那“嗬嗬”的濒死喘息声,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江临的耳朵,狠狠攫住了他幼小的心脏。 “顾……顾檐声?”他第一次完整地、带着清晰颤抖叫出了顾檐声的名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地上的顾檐声已经无法回应,他的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迅速模糊,抓挠的动作变得无力而混乱,翻滚的幅度也小了下去,生命的光泽正从他瞪大的、充满痛苦的眼睛里飞快流逝。 这濒死的景象终于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醒了吓傻的江临!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惊叫,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动了起来。 他几乎是扑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连拖带拽地把痛苦抽搐的顾檐声从门口冰冷的泥水里往屋里拖。那小小的身体此刻沉重得不可思议,江临咬着牙,瘦弱的胳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额头上青筋都迸了出来。 “别死!不许死!”他语无伦次地低吼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和命令。他把顾檐声拖进屋里相对干燥但依旧阴冷的角落,远离门口飘进来的雨丝。 看着顾檐声满脸满身的恐怖红疹,听着那越来越微弱的“嗬嗬”声,江临彻底慌了神。他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狭小、堆满杂物的屋子里乱转,翻箱倒柜,把瓶瓶罐罐碰得叮当响。他记得妈妈肚子疼时吃过一种白色的小药片,好像叫……叫什么敏? “药!药呢!”他嘶喊着,眼泪不知何时已经糊了满脸,混合着雨水和汗水,狼狈不堪。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找不到!他找不到能救这个人的东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檐声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肿胀的眼皮都快合上了。 “醒醒!顾檐声!你看着我!”江临扑回顾檐声身边,双手颤抖着捧住他滚烫肿胀的脸颊,那触感让他心惊肉跳。 江临笨拙地拍打着顾檐声的脸颊,试图让他保持清醒,声音带着哭腔,之前的冷漠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死亡威胁时的无措和绝望,“别睡!听见没有!别睡过去!” 他徒劳地用自己湿透的、同样冰冷的袖子去擦顾檐声脖子上的泥水和汗,试图给他降温,但那根本无济于事。顾檐声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绀,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和喉咙里可怕的哮鸣音。 那一刻,八岁的江临,这个习惯了冰冷和孤独的少年,第一次被一种名为“可能失去”的、巨大的恐惧感狠狠击中。 他看着这个唯一会锲而不舍来找他、对他笑、给他带东西的“麻烦精”,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会在他眼前消失。而他,这个连自己都不想活的人,此刻却拼了命地想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他紧紧抓着顾檐声滚烫的手腕,仿佛那是连接着生与死的唯一绳索,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剧烈颤抖,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滴落在顾檐声同样被泪水模糊的、肿胀发红的脸上。那副被吓得魂飞魄散、只剩下本能慌乱的模样,深深烙印在了顾檐声逐渐模糊的意识里。 …… 车内的手机突然震动,拉回了顾檐声飘远的思绪。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还能感受到童年那场暴雨中窒息的痛苦,以及手腕上残留的、江临那双冰冷又用力到颤抖的手的触感。 窗外雨后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手臂光滑依旧,但那场几乎夺命的初次发作,和江临那张被彻底吓傻、泪流满面、写满恐慌的脸,是他和江临之间,永远无法磨灭的生命印记。 此后,他也知道了原来他得了一种心理疾病,叫做“雨天皮肤超敏症”,一种极为罕见的幼年创伤应急综合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