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知识闯天下》 第1章 第 1 章 “药仙,你说的是真的?只要我在三年内,把这三种草药集齐,我就能将这本《百科全书》拿出去?” 凌婉兮看着面前草药墙,激动问道。 草药墙上,除了浮动的草药,空无一人,却有一道傲娇的声音传了出来,慢条斯理的回应她。 【怎么?你这话是在怀疑我喽!哼!你也不看看本系……咳咳,本药仙是谁!本药仙活了上万年,还能骗你一个小姑娘不成!比珍珠和针尖还……】 凌婉兮扶额打断那声音:“别炫耀您老的学识了,您老还是说重点吧。” 那声音被打断,自然不爽,哼哼了好几声,吐槽她越长大越不听话,它就不该多嘴云云,唠叨半天,最后才不情不愿的回归正题。 【重点是吧,你可听好了,奖励自然是真的,但这三种药材并不好找,据我所知,你这方圆十里内没有,或许远的地方会有,可远的地方,你家人也不会允许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去找,所以,臭丫头!要不要换一种奖励?】 “不用!就它了!”凌婉兮那桃花眼垂涎看着草药墙左下角那本《百科全书》,拒绝的同时,从旁边的桌子上找出纸笔,照着墙内那三种草药实物图熟练的描绘起来。 对药仙在她耳边唠叨她有点犟,找这三味药犹如大海捞针等话,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反正,她早就习惯了! 能不习惯吗? 自从她五岁那年在山上游玩,不小心滑落山涧却大难不死后,每月她都会梦到自己到了这山涧,听到的就是这道有点像老顽童一样的声音:“亲亲!帮我收集草药呗!” 当时,她扫视了一遍山涧,并没有人,却有声音在说话,她只以为自己是见鬼了,什么草药不草药的,她哪里还顾得上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醒来后就哭哭啼啼的告诉了母亲。 母亲听了,当时只是嗯了一声,第二天就带着隔壁村子里的神婆进了家门。 那神婆见了她,先是用那浑浊的眼睛盯了她半天,又摸她手掌上的纹路,之后,让她家人杀鸡拜神,之后还拿着一个铃铛摇在她屋前、屋后边转圈,嘴里叽里呱啦的,也不知道念的什么。 念完之后,那神婆就来到她跟前,“噗”的一声,喷了她满脸的鸡血,直把她给腥吐了才停了下来! 然后,午餐时分,她喝符水,神婆吃鸡肉。 饭后,她还看见她娘给了那神婆一贯钱,嘴上还道着谢。 一贯钱啊!她心疼不已,拉着母亲衣角问:“阿娘,你是不是被骗了?” 结果换来脑门挨一栗子:“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别乱说话!” 她只能把话给憋回去了。 但从那之后好几天,她还真没有再梦过那个山涧。 正当她以为这神婆还挺厉害时,不想半月后,她又梦到自己去了山涧,那老顽童也依然叫她搜集药材,唯一不同的是,那山涧凭空多了一间漂亮干净的小竹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屋子,屋顶上还有紫色的花吊下来。 漂亮的东西谁不爱啊,她当时便不那么怕了,跑去看看紫色小花,看着看着,就这么走进了小竹屋,她发现竹屋内的墙壁上,漂浮着比外头的紫色小花更好看的花草,因为它们会发光! 她惊讶又新奇,目不转睛盯着那些发光的花草问:“这是什么?仙草吗?” 那老顽童答她:“它们还不是仙草,这只是本系……咳咳,本仙需要的一些普通草药!小丫头,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它他们,我还有奖励哦,你真的不考虑帮本仙收集草药吗?获得神仙的奖励吗?” 当时她惊讶不已,漏风的牙齿说出来的话,更不清了:“神……神仙?” “那是自然!”那老顽童般的声音透着得意,慢慢跟她解释起来自己的由来和草药的用途。 她仔细听完,又问了好些问题,终于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老顽童是个药仙,是在历劫成神过程中出了些意外,成了堕仙,想要再次升阶,就得把消耗过的药材重新攒够才行。 听完她更震惊了,又不敢相信,于是便叫那神仙显身看看,身上有没有大人说的金光。 可那药仙却说,自己现不了身。 她当时一听,便不信了。 结果,那药仙却将她帮过隔壁街卧床不起的李奶奶端痰盂、把新得的两文压岁钱,捐给街边一位瘸了一条腿的老乞丐等事情,全都说得一清二楚,最后还说,正因为她心地善良,所以才让她当“长工”,帮忙收集草药。 那时她还是孩童,一听这药仙连她悄悄做过的事都说得一清二楚,她就信了五成,再一听,这药仙竟然夸她善良耶!她别提有多开心了!一时没忍住,又多信了两成。 只是,信归信,当“长工”的事儿…… 那活儿多累啊!还得爬山收集这么多药材!她帮家里人干活就够累了,她才不要呢!还是去玩泥巴更有意思! 于是她当时就这么拒绝了,转身就想走。 可那药仙又说了,只要她肯当“长工”,每次收集完一种升阶的药材,她可以在它那儿换一些吃的用的。 要是草药收集的种类足够多,还可以换书籍和神奇的奖励,关键时候可以救她的命的! 只不过,要获得以上奖励,还有一个条件———药仙的事,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否则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嗯? 只要保守秘密,外加做“长工”,就能得到各种吃的用的、求之不得的书籍,和神奇的保命奖励? 她人是懒了点儿,但她不是傻子啊!这多好选啊! 她家四位哥哥整天忙碌,也不见得有吃的拿,用书可读呢,读书可贵了! 当时她想也没想就应下了,第二天,她就屁颠屁颠上山,凭着记忆力,收集到了第一份草药------独脚金! 而那药仙也的确没骗她,当晚把独脚金放进去后,她就在草药墙左下角那个叫“兑换区”的地方,换了不少好吃的:饼干,糖果,瓜子……数量不多,但品种多,味道也好极了! 尝到甜头,她懒惰的毛病便不翼而飞,也不用药仙催,每天一睁眼,除了给家里干活外,剩余的时间,她就着了魔一样往山上跑,只要有一棵没见过的草,她就往回采,只为了换零嘴吃! 后来,随着她越干越起劲,收集到的药材越来越多,兑换的零嘴很快就吃腻了,她干脆又拿去街上卖。 卖得还挺贵! 毕竟药仙说的,物以稀为贵嘛! 也好在江水镇不说人人有钱,但小小的零嘴还是有人买得起的,一年下来,她靠着卖零嘴赚的钱,竟然也铺满了装银子的小木箱,她称了称,足有十两了! 没错,自从她认识药仙后,药仙不仅教她读书写字,还教会她看秤数数了。 不仅会数数,她还多了个过目不忘的大本事。 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她按药仙教的办法,记住特征,她过一眼或听一次就记得,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躲学堂外偷听只会打瞌睡了。 六岁那年,她还在学堂外抢答过一次呢! 那一次,有个新来的男学生因上课打走神,被先生罚背《千字文》,那男学生磕磕巴巴念着,最后卡在了“弦歌酒宴,接杯举觞”上了,可把在围墙外偷听的她听急了。 她想也没想,摇头晃脑地接着那人卡着的地方朗声念下去。 念完就跑。 等她跑出十几步外,她还能听到那学生挨打掌心的惨叫声,以及先生骂那人不如偷听学生的训斥声。 这次经历,让她兴奋不已,她更觉得药仙的“仙法”果然厉害!于是,她这个“长工”也越当越上瘾!除了采药,就是缠着药仙再学一些神奇的“仙法”。 起初,药仙并不想理会她,后来被她缠得烦了,那药仙却出拒绝的理由,他说,世上所谓“仙法”,不过是方式方法罢了,凡事只要掌握了最适合的办法,就一定能成功! 而这世上,最厉害的“方法”,便是知识这把武器! 她那时才六岁,不懂为什么知识是武器,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药仙的话坚信不疑!于是,除了继续当“长工”外,她也按药仙所说,坚持不停学习,一学就是五年! 这五年来,她凭着药仙教的学习方法,不仅学会了写字,画画,学会辨认草药,背药性和医理。 就连药仙给的假人,也成了她闭着眼睛就能辨认出穴位的消遣玩具! 药仙见状,还夸她说,她除了没有给人治病的经验外,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了大夫的行当了! 她听了还有点惊讶,当大夫这么简单?她自然是不信的!要说她是个赚钱的好手她倒是敢认,毕竟五年下来,她那装银子的小小箱子已经满了,她称过,刚好八十两呢! 直到今晚,她收集到一味铁皮石斛后,药仙告诉她,看在这五年采集积累的份上,只要她再收集到三种珍贵的药草,就能获得一本名叫《百科全书》的实体书! 实体书啊! 以前她看的书,都是拿不出来的!用药仙的话说,那是虚拟的!只能在兑换区看,没想到现在她竟然能到实体书? 她惊讶不已,当时就伸手去触摸那本实体书! 果然是真实的纸张! 她好奇翻开书页查看内容,发现里面竟然还写满了各种农具,陶瓷等各种物什的制作办法,应有尽有。 甚至连治病药方都有!她详细看了看,很多药方所用的药物,也全是她学过的! 原来药仙说得没错!她所学的医学知识,还真能救病救人! 第2章 第 2 章 甚至上面,还有一些图画是教别人怎么治病救人的! 比如她当时随手翻到那一页,就有详细的图画,画着教人怎么用少商穴位救急火救心的病人的。 竟这么简单易学? 那她拿着这本书出去行医救人,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那一刻!她终于理解了“知识就是武器”这句话! 这叫她怎么能不激动? 她必须得到这本书!去行医救人! 至于要她收集三种她没见过的珍惜药材,不就是找药材吗?这五年来,她的山也不是白爬的,她总会找到的!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求药店,去问人! 下定决心,凌婉兮飘远的神思也被拉了回来,手上画画的动作就更快了。没一会儿,那三棵栩栩如生的草药就被她画下来了。 她满意看着,用嘴吹了几下上面的颜料。等它干了,她才将纸小心翼翼折起来,放进旁边的书篓里,无视药仙幽幽叹的那声“好吧”,继续站在兑换区挑其他奖励。 才挑好她钟爱的零食--开心果,准备按下草药墙上的“兑换”二字,四周就响起了药仙震惊的声音。 【诶诶!臭丫头!住手!】 她动作一顿:“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什么一惊一乍,本仙是为你好!既然你已经决定换《百科全书》,应该留着积分!你现在把积分给花了!等你要拿积分换书时,你就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凌婉兮静静听完,不仅不住手,手指还果然的按下了“兑换”二字,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底下的出货口就掉出来很多一小包一小包包装精美的开心果。 “呀!出来了!”凌婉兮笑着走过去。 【臭丫头,本仙跟你说话呢!】 但凌婉兮不管仙药的不满,任他在那儿絮絮叨叨,她则将开心果抱到旁边的桌子上,将一袋袋小包装拆开,开心果放进旁边的竹制篮子里,小小的包袋扔进旁边的“永久销毁机”里销毁。 等手上的开心果处理完毕,她伸手掰了一颗吃下去,这才淡定打断药仙的絮叨。 “你急什么,换《百科全书》的积分,我早算过了,不就是两万积分嘛,五年下来,我已经有两万余三百积分,多出来的三百分,够换两次零食!你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说完,她一边叹气。 这仙药什么都好,唯独一点,爱唠叨! 她五六岁时,因尊敬对方是神明,她才多敬重几分,但随着相处时间长,她又逐渐长大,要是意见相合,她还可以有商有量,但意见不合时,她慢慢就学会了反嘴。 直到现在,何止还嘴,她甚至习惯了无视,想理的时候才会理会几句。 连药仙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和她简直成了冤家,就像现在,那药仙不怼她几句,估计浑身不舒服。 药仙:【哼!臭丫头,你倒算得精准!可惜,你还是太年轻了,要知道,万事算尽,可是会出现变故的!】 凌婉兮不以为然,继续吃着开心果:“只要你不把积分变走,就不会出什么事。” 【哼!臭丫头,你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行!就算你的积分够了!那三百积分要换零食,也应该换一些能卖来赚钱的!要知道,方才你抄录的那三种药材难得,如果你在山上找不到,肯定需要问别人,到时送礼、询问,哪样不要钱?你确定你的钱也够?】 凌婉兮“咔嚓”咬嘴一颗开心果,满不在乎挥手:“钱就更不用担心了,我有八十两呢,肯定够了!暂时不用急着赚钱,不如换点我爱吃的,我觉得最近新出的开心果就很不错。” 说完,她又“噼噼啪啪”的连掰了十几颗开心果吃起来。 那药仙见她如此,又嘲笑她太年轻之类的,见她不理会,只能哼哼两句,W便不再出声。 凌婉兮也不在意,继续吃着她的开心果。 等吃够了,她才将没吃完的随手扔到一边装开心果的篮子里,走到窗边去伸了伸懒腰,顺便看看外头的时辰。 眼见还没有到起床帮母亲干活的时辰,她干脆拿起新卖的纸笔,将今天路过学堂偷学来的八股文知识点给抄下来,顺便尝试新写一篇。 但八股文并不好写,她只从破题写到了承题,竟已是半个时辰! 好在在这山涧里应该是有药仙护体的,即便她整夜不休息也不会累,甚至比她安睡一晚上还好,写不出来了,她便停了笔,又将悬浮在半空的新草药——铁皮石斛的药性和后面附带的辩证和药方复抄下来,整理成册。 等这一切忙完,终于,外头传来断断续续的鸡啼了。 该起身干活了! 凌婉兮将册子合起来放在桌面上,精神抖擞的出了山涧的小竹屋门口 ,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准备离开山涧,跳出识海。 外头突然传来密集的敲门声! “砰砰砰!” 那声音之大,连她人在识海中都被吓到了! 这是有人在砸门? 发生了什么事了? 她心惊不已,脚步也加快了些,身体直接穿过前面迷蒙的雾气,紧接着,她觉得脚底一轻,身体一沉,等她睁开眼,发现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外头的敲门声听起来更震撼了。 “砰砰砰!” 还伴随着男人的怒吼:“格老子的!快开门!再不开门!老子要撞门了!” 听着这撞门的力道,凌婉兮仿佛已经看到自家那摇摇欲坠的屋门下一刻就要散架的模样。 她赶紧掀开被子,穿上靛蓝色的薄底布鞋往外走。 才打开房门,她就看到了自己那年过四十但依然英俊的父亲正惺忪着眼,满脸不耐烦的打开对面的房门出来了,嘴里还叭叭着。 “谁啊?!是赶着投胎啊,还是来打家劫舍啊?大早上的这么来砸我们家的门!砸烂了你赔啊!” 她母亲则跟在她父亲后面,手上拿一件旧夹袄,一边给父亲披上,一边温柔劝着。 “你管他是谁呢,就算天榻下来,你也得先把衣服给穿好,你身体本就不好,这倒春寒厉害着呢,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母亲唠叨完毕,手上的夹袄也套上去了,人也跟着父亲走到门前,见到门板被砸得震天响,眼看就要倒了,母亲皱起眉头,语气也有些不悦。 “这到底谁啊?火气这么大!门砸坏了可是真要赔的!” 凌婉兮见状,也跟了上去。 果然,走靠近越能感觉到对方踹门的力道有多大,她甚至能透过门缝看到门外人的衣袍! 但对方依然却有没有停下的意思。 看来,来者不善啊! 可自家人都是良民,谁会上门来找茬啊? 难道是三哥? 凌婉兮一边担忧着,一边上前帮母亲扶着父亲另一侧手臂,才扶稳,一声爹娘还没出口中,“吱呀”一声,她听到身后阁楼方向传来了开门声,和大哥的担忧声。 “阿娘,谁来了啊?门砸成这样,房子都要塌……啊!阿爹!阿娘!小妹!” 大哥的担忧声突然变成了惊叫声。 但凌婉兮已经来不及理会了,因为在听到大哥的惊叫声时,她已经感觉身体好像被什么重重的东西砸下来,紧接着她被一只手用力往后一推,整个人往后倒去。 等她惨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时,就看到原本摇摇欲坠的大门已经被人生生撞开,清早的寒风灌了进来,冷得她都打了个颤。 而她的父亲,被撞开的门压在底下,右手捂着胸口,左手顶着门板,“哎哟哎哟”的叫着。 再顺着木门看出去,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在门口处一字排开,正凶神恶煞盯着他们。 壮汉背后的街上,还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街坊邻里,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但也有邻居是关心他们的,嘴里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砸到人了!” 凌婉兮一听“砸到人”几个字,立即想到父亲,她赶紧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别的了,立即执行起身帮忙扶起门板,解救被压的父亲。 “阿爹,你没事儿吧?” 不想她还没将门板搬开,一只脚就狠狠踩到门板上! 才想起身的父亲又被压回去,声音也愈加惨烈:“哎哟!压死我了,我这把老骨头啊!哎哟哎哟!” 凌婉兮见状,急得皱起了眉头,她上前一步,怒道:“你谁啊?干嘛踩我父亲!你让开!” 门板上那脚的主人听了,恶狠狠的扫了眼冲出来的姑娘,忽觉眼前一亮,他刚想细看,但脚底下门板翻动,他不得不暂时移开视线,加重脚下的力道,不让门板下的人出来,一边抱着手臂呸了一声,大声道。 “叫嚷个屁!都给老子闭嘴!我来问你们,你们可是凌北良的家人?” 凌北良? 凌婉兮一听,那人提果然到三哥的名字,她心底一沉,灵动眼睛立即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果然,这些壮汉们个个身材高大,身穿不菲的圆领袍,说话间就有隔夜的酒气传来,至少有八分像赌坊的打手了! 再回头看看她三哥。只见往日那吊儿郎当的哥哥像个鹌鹑一样,一脸面如死灰躲在大哥身后,那副心虚害怕的模样,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果然又是三哥的锅! 第3章 第 3 章 凌婉兮顿时气到不行,撸起袖子就走过去要开揍! 哪怕自己才十一岁,肯定打不过三哥! 不想她人还没走到三哥跟前,对面那壮汉却先问候了她母亲。 “他娘的!我问你们话呢!一个个哑巴了?还是想让我踩死你们的父亲!” 凌婉兮顺声望去,就看到那壮汉脚下果真又加重了力道,门板下的父亲被压得连喘气都难了! 眼看父亲被虐,凌婉兮暂时也顾不得揍三哥了,脚步一转,再次冲到壮汉跟前。 “你们问话归问话,踩着我父亲算怎么回事,你们先放开他!不然!我们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大汉脚都没抬一下。 凌婉兮便知道,对方压根不想高抬贵脚,她干脆直接出手,试图将门搬开救父亲! 不想下一刻,一只大脚用力踢开她的手。 她抬眼望去,就见那大汉已支起手肘,搁在踩着门板的曲膝上,视线再次上下打量着她。 感觉那让人不舒服的探究视线,凌婉兮皱眉,大胆瞪了回去,同时出手。 那壮汉见了,要再踢她。 凌婉兮反应极快,右手立即避开的同时,化成手刀,向那壮汉腿上劈去。 壮汉惊讶,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再用右腿格挡。 凌婉兮也不慌,再用手刃接住! 打架是吧,她怕过吗? 这五年来,她跟着药仙,学过几套健身防身的功夫,不说有多厉害,但目前和一只脚对打,她还是有点胜算的!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直到那壮汉感觉到右腿力道不支,他突然就没了打的兴致和耐心,直接踹向对方胸口方向。 胸部是女子敏感的地方,凌婉兮见状,本能的后退几步。 避是避开了,却也错过救父亲的机会。 壮汉得逞,他再次用脚压住门板,勾着唇角深深打量着对面的少女几眼,脸上横肉透着冷笑,接上她的话。 “臭丫头,会点功夫啊,不过,想跟老子斗,还嫩了点!你们说不说!不说的话,好啊!凌北良输给我们五百两银子还没还呢!按照凌北良和我们的约定,没钱还债,这间房子从此就是我们的了!你们麻溜的收拾东西滚出去!另外,你们还得再还完剩下的四百两!不然……” 那壮汉哼哼两声,牛眼中凶光乍现,将未说完的话说出来:“别说打死凌北良了,就是将你们的父亲踩死,也是活该!” 说完,那壮汉右脚再次用力,门板下嚎叫声再起。 然而,此话一出,没人在意嚎叫声,因为,大家都被那壮汉的话给吓到了,就连凌婉兮也被这巨额欠债惊得立在原地:“五百两?” 她难以置信呆在原地,感觉天都塌了,好半天,她才眼睛无助的看向母亲,以及后面赶来的哥哥嫂嫂们。 果然,他们也一个个也全被吓到脸色苍白。 最后,她看向被压在门板底下,只露出一只头的父亲。 只见刚刚还在“哎呦哎哟”嚎叫的父亲听了,更是震惊的张着嘴消了音。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难以置信喊出声。 “什么?老三又去赌博了!还欠了五、五百两?他……他……” “他”了半天,父亲却说不出来,只是白着脸被压在门下,让人一时分不清是被壮汉踩的,还是被气的! 但没过一会儿,对医术理伦烂熟于心的凌婉兮就看出来了,她父亲不是被踩,这是急火攻心了! 急火攻心症状她能辩,可急救办法她没学过啊! 突然,凌婉兮就想起昨晚在那本《百科全书》上看到的急火攻心的急救办法! 有了! 定下心来,凌婉兮不顾凶神恶煞的大汉,过去用力将人推开,强硬将门板翻起来扔到一边,同时伸手从袖口中摸出身上的银针,准备找到父亲的少商穴准备放血急救! 可她却慢了一步,穴位还没摸到,父亲竟然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阿爹!”凌婉兮心惊喊出声。 眼看连喊几声人都没醒,她又逼自己冷静下来,赶紧救人要紧。 她抓住父亲的右手,继续寻找位于大拇指末端桡侧,距指甲旁边不足一寸处的穴位。 “找到了!” 定好位置,她抽出银针,准备下针,不想这时,她的哥嫂们却一窝蜂的撞了过来,嘴里大喊着:“阿爹!您怎么了?” 边喊边往她这边挤。 她才十一岁,哪里一群大人的对手?不过片刻,她就被众人挤到了一边,父亲的手也脱离了她的掌心。 想到父亲的紧急情况,她急到不行,爬起身来也想挤进去:“嫂嫂,哥!别挤!先救父亲!” 但没人听她的,离她最近的大嫂何婉青见她人在这儿,还将她提远点儿,说道:“小妹,你别往里面挤,你又不擅医术,帮不了什么忙,你先让开。别压着自己。” 说完,大嫂也跟着挤过去。 一时间,叫哥嫂的叫哥嫂,叫当家的,喊爹的,骂三哥不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已经完全被挤到外围的凌婉兮无法靠近父亲,只好在混乱声中努力提示母亲:“阿娘!快救阿爹!阿爹急火攻心了!” 大概是她声音太尖细,在人群最中间嚎哭的母亲总算听到了,她愣了下,赶紧往父亲人中上狠狠掐了几下。 但没有用。 凌婉兮举起手中的银针:“阿娘,我来!” 说着,她拨开被母亲喝住,安静下来的哥哥和嫂嫂们,重新凑到父亲跟前,手执银针,干脆利落的在少商穴上放血,挤血。 第一次,没醒。 母亲着急问道:“兮兮,这行吗?” 大嫂何婉青一听,直接道:“小妹没学过医,手上的银针估计也是买来玩的,她肯定不行,阿娘,咱们还是继续掐人中吧。” 其它人表示赞同,就要上前动手。 但凌婉兮没放手,也不在意哥嫂他们说了什么,继续给父亲的手指头放着血,直到她挤出第五滴血,原本晕过去的父亲终于动了动眼皮,慢慢睁开眼。 “阿爹!你真没事了!” 众人见状,异口同声喊出声,同时惊讶地看向凌婉兮。 何婉青更是震惊:“小妹,你竟然会医术?” 凌婉兮:“!!!!” 对哦,这次是她第一次用所学的医学救人,竟然成功了? 还有,这就是救人的感觉吗? 救了人,太有成就感了!还能被夸,真的好开心啊! 只是,她在众人面前暴露了自己会医的事儿,该怎么解释?! 她跟药仙学医的事儿,可不能告诉家人啊! 凌婉兮心思繁杂,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亲人们。 亲人们也在等她的回答。 就在这时,睁开眼的父亲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这是怎么了?” 正头痛的凌婉兮似乎看到了救星,她赶紧凑过去,顺便转移话题:“父亲,你怎么样?” 眼看父亲醒来,众人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纷纷上前询问。 母亲还揉了揉父亲的额头,关切问道:“世勋,你的头还晕不晕?” 人群中。 还在发懵的凌世勋眨着茫然的眼睛,视线绕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人群最后面的三儿子凌北良身上。 片刻后,他才慢慢推开妻子的手,边道:“死不了!我还有力气!” 说话间,他已颤巍巍站起身来,却在身体站稳后,抬头瞪了眼身边站的三儿子凌北良一眼,突然,他猛的弯腰,捡起不知何时倒地的粗直扁担,就不要命的砸了过去,嘴里大叫。 “我他娘的还有力气打死这个不肖子!” 觉得砸还不够解气,期间凌世勋还时不时补上一脚,打得累了,就揪着三儿子的衣领质问。 “你说你已经戒赌了!结果呢?你欠下人家五百两银子!还悄悄把我们家都给卖了!你个畜生!看我不打死你!” 骂完,将人往地上一扔,又是一阵棍棒交加,拳打脚踢。 现在还是初春,天气寒冷,棍子抽在身上比往时都要疼,被打的凌北良哪里受得了这种痛,没打过久,他就受不了了,本能的抱头鼠窜,嘴里嚷嚷。 “阿爹!我没有……” 可他的动作,哪有盛怒的父亲快,人还没跑几步,他就被父亲拽着衣领提回来继续抽。 躲无可躲,凌北良只好护着脑袋哀嚎求饶:“啊啊……阿爹!我知道错了……但我真没骗您,自打上次被您抓回来后,我只去过一次赌坊逛逛,一个子儿都没赌过!我是真不知道这赌债是几时欠的!哎哟!好疼!爹!” “你他娘的都承认去过赌坊了,还狡辩是吧!”凌世勋越听越生气,打得手麻了,就扯着三儿子的头发,逼着他看向门口的大汉,嘴里大骂:“要是你没赌,人家至于上门收咱们的家的房子!你!你……” 凌世勋“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火便更大了,最后,他干脆扔了扁担,换成板凳,双手高高举起。 “我看光打断你的腿已经不行了!老子这就废了你!” 说着,凌世勋下手的力道更重了,那长板凳砸在肌肉上的闷响声,在场的人听了都纷纷白了脸色,却没有一个敢出声阻止。 就连凌婉兮也闭了嘴,在一边看戏。 毕竟三哥半年前才跟着隔壁二虎哥欠过一次赌债,那时,父亲将人抓回来打了一顿,三哥哭着求着哀求家人帮忙还了二两银子,还发过誓,以后不再赌博。 结果呢,现在才过去不到半年,三哥竟然又复赌,还翻成了五百两银子的巨款! 钱难挣屎难吃!她有药仙帮忙,都要花五年,才艰难赚来八十两,他倒好,半年欠下这么多! 她只觉得父亲打的不够重!不然三哥怎么还有脸露出委屈的表情来!把他活活打死也不为过! 第4章 第 4 章 而且,不止她这么看,就连外人也看不下去了,一个个对着她三哥指指点点,低声讨论着。 “天呐!赌去了五百两!那都能在镇上买五间地段最好的铺子了!凌家人也太惨了吧?” “是啊是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这凌家老三平时看着也不像这么大胆的啊!这么大笔巨款,他怎么下得了手!真是不知死活!” “可不是!自打半年前他初赌被抽过一顿后,我见他每天早起去田里,有时去做短工,晚上才回来,看着也没那闲功夫去赌啊!怎么就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儿来!该不会是被冤枉了吧!” “哼!人家都上门收房子了,这还有假?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能说这小子隐藏得太好了!这种人,被打死了也是活该!” “只他一个活该吗?养不教父之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怕凌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啊是啊……”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渐渐从气愤,同情,变成质疑,鄙视,凌婉兮第一次体会到丢脸是什么感觉,她恨不得找个地方将自己埋起来! 她都觉得丢脸,父亲应该是更没脸了,只见父亲手上的扁担越发用力,三哥凌北良的惨叫声也再上了一个度,嗷嗷的惨叫个不停。 大概是三哥太吵了,这下,门口站着的壮汉也不耐烦了,冷声喝道:“行了!都别给老子吼!” 说完,那壮汉从身后兄弟的手中接过一把长刀,瞪了眼全场噤声的众人,踩着门板,摆着四方步进来,横肉狰狞。 “安爷我可没功夫在这儿看你们打人嚎哭,你们这种把戏,老子见多了!你们就是哭光了眼泪也没用,现在就两件事,第一,限你们一个时辰内把房契拿出来,去衙门交接清楚,再收拾好包袱滚蛋,从此以后,你们房子归我!第二,余下四百两,你们也得还!不然,就别怪安爷我手上的刀无情了!” 说着,安爷将长刀指向抱头发抖的凌北良,刀锋和鼻尖仅有一指距离。 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器,凌北良吓得脸色都发白了,但他还是磕磕巴巴为自己分辨着。 “安……安爷饶命啊,你们会不会是搞错了,我真的不记得我欠下这么多钱!” 安爷听了,刀尖又往前了些,正正碰到凌北良的鼻尖,嘴上冷哼:“搞错?这么说,你是打算不要命了?嗯?” 凌北良直接哭出来:“我没有!谁不怕死?可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有欠赌债啊!” 安爷没理会他。 凌北良没法,只好看向自己的亲人,试图让他们相信自己。 但众人无一不是愤怒的瞪他。 最后,他生无所恋的看向自己的小妹。 凌婉兮就这么对上三哥的眼神,本来呢,她也打算视而不见,但就这么一眼,她突然发现三哥眼里有恐惧,愧疚,唯独没有心虚! 再看三哥顶着刀口也要喊冤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她心头就闪过一丝疑惑。 她站在原地,脑子快速转动着,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神色难辨的看向安爷:“你们说我三哥欠下五百两,可有证据?” 凌北良一听,就以为自家小妹还是相信自己的,他开心不已,理智也跟着恢复了些,他转头看向安爷:“没错,你说我欠钱,可有证据?” 听到有人带头怀疑,安爷不悦抬头,想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想捣乱,结果又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又是这个姑娘! 十一二岁的模样,穿一身粗布麻衣,却身材匀称,肤若凝脂。 最绝的是那张脸:花瓣一样的红唇上,是直挺有肉的鼻子,再配上那双潋滟和桃花眼和粉嫩红润的脸,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千金小姐呢。 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像千金小姐的人,那看似娇柔的身体下藏着的胆,却比谁都大,一次开口训斥他伤她父亲,一次直接动手救父,和他打得有来有回!现在更甚,直接怀疑到他头上! 不得不说,这姑娘,的确够引人注目! 安爷不由得半勾着唇角,眯着牛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孩,一时忘了对方要问什么。 凌婉兮明显感觉到了安爷眼神中的侵犯,她心生不悦,可她也不退缩,就梗着脖子,等着安爷的回答。 不想,她还没等到安爷的回复,就被母亲一把拉住,藏到身后。 “兮兮,你别出声!” 母亲警告完毕,也不后退,反而直视安爷,接上她刚刚的话:“不过,我家兮兮说得也没错,你说我们家欠您五百两,不知有没有欠条!” 凌婉兮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来,就看到安爷不悦的瞪着母亲质问:“哼!你他娘的又是谁?” “民妇姓章名少英。凌北良正是我儿子。”章少英不卑不亢,坦然看着安爷。 “章少英!果然人如其名,很英勇啊,竟敢怀疑安爷我讹诈你们?哼!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安爷是谁?要钱需要讹诈?只要我愿意,大把人送钱上门!” 章少英哦了一声,继续道:“所以,大名鼎鼎又不缺钱的安爷,不会没带欠条上门……” 最后一个“吧”字还没说出口,“啪”的一声,安爷就不耐烦的掏出一张欠条拍在桌子上。 “看看吧!” 章少英见对方还真有,她惊讶不已,正想伸手去接。 不想跪在地上发懵的凌北良手更快,一把就将欠条抢过来,一目十行看完后,他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还真是我的手印,可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自从半年前欠钱被打之后,他虽然在邻居二虎的引诱下,的确去过一次赌坊,可是!他当时输了二十文就不敢干了,要欠也是欠二十文,怎么可能会欠下五百两这么多! 但欠条上的确有他的手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凌北良完全懵了,他抬头,茫然地看着安爷,想半天也想不明白,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话。 “这肯定是假的!” 安爷冷哼一声:“假的?手印还在上面呢,不信让你家人对比一下是不是你的?实在不行,你还可以上衙门,让咱们县太爷给你鉴定鉴定!到底是不是假的!” 见对方丝毫不怂,凌北良惊呆了。 凌婉兮也不例外! 竟是真的! 凌世勋更是急得站过去,抓着三儿子的右手大拇指,去对比那个红手印。 没一会儿,他就“哎呦”几声,将那欠条一扔,伸手揪着凌北良的头发,又是几巴掌,嘴上大骂! “手印都按上了,这回没话说了吧?我让你狡辩,我让你赌!我让你卖了我们家房子!今天打不死你,我就不姓凌!” 于是,现场又是一阵混乱,混着凌家人的哭声,无论凌北良怎么说都没用! 直到凌北良的求饶声渐渐小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安爷终于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大刀扔到上面,手指连敲三下桌子,不耐烦道。 “行了!别打了!你把人打死了,我等下找谁要债去!既然你们现在都清楚了欠多少钱,凌家老爷,你们还是赶紧搬家还钱吧!” 提到钱和房子,打累的于世勋顿时又有了力气,他咬了咬牙,直接将抱头痛哭的三儿子一把推出去。 “搬家是不可能的!我可没同意卖房子抵债!至于那八百两银子,安爷,不怕你笑话,我活了快四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钱我还不了,你们非要钱,就直接拿他的命抵吧!” 安爷听了,“啪”的一声拍桌而起,黑着脸道:“没钱就去借!” 他们催债的,最怕的就是这一招,还不上就用人命填,可在他们眼里,人命哪有真金白银重要! 凌世勋满脸痛苦嗷嚎着:“我们种田的,都是穷亲戚,就算借完所有人,也没有那么多钱呐!” “你!”眼见催钱不得,安爷再次怒拍桌子,牛眼狠狠瞪着凌家人一圈,突然,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凌婉兮身上,眉头一挑。 “钱不够是吧?行,我看你们女儿长得不错,要不……” 安爷话未说完,凌家人竟异口同声道:“不行!” 凌北良甚至忍着痛,三两步爬到安爷跟前,试图挡住他,神色决然:“我绝不卖妹妹!安爷,您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吧!” 他爹娘生了四个儿子,才得一个女儿,他家小妹,也是爷爷下了命令要全家都护着的人,欺负了谁,也不能欺负他家小妹! 至于他的命! 反正闹这么一大出,街坊邻居都看着,他也没脸见人了,死就死吧! 凌北良做好心理准备,就颤抖的合上眼,等着死亡的到来! “啪!”安爷见状,气得再次拍桌而起。 没想到他还真遇到不怕死的!可恶! 他怒瞪着凌家人片刻,突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冷静下来,阴恻恻笑道。 “也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你们没钱,又愿意用命抵,我也不好说什么,兄弟们,还愣着干嘛,给老子打!往死里打!” 安爷一声令下,几名汉子立即撸起袖子上前。 于是,还没从全家齐护自己的震惊中回神的凌婉兮,就看到她家三哥被推倒在地,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 有的落在她三哥肚子上,疼得他卷缩着肚子打滚,但护得住肚子,又护不住眼睛,很快,又有拳头落在他右眼上,疼得他顾不得肚子,改捂着眼睛嗷嗷叫。 才护住眼睛,鼻子又吃了一拳,鼻血流了一脸,甚是触目惊心。 一拳一掌,都比刚刚父亲打的要狠得多了! 到底是一母同胞,凌婉兮看到三哥的惨状,再想到三哥对自己的宠爱,她鼻子一酸,刚准备上前护人,不想下一刻,母亲比她更快一步,直接上前,以身体护住三哥。 第5章 第 5 章 “别打了!你们要打死我儿子,不如先杀了我,我替他偿命就是!都别打了!” 章少英一边说着,一边护着三儿子的头,眼见他满脸的血,被打得龇牙咧嘴,却说不出话来,她的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颤抖着喊:“我的儿啊!” 话里有自责,责怪,担忧。 但没有用,拳头还是落在儿子身上。 章少英无奈无助至极,眼见哭没用,她竟然渐渐冷静下来,片晌后,她抬起头,眼神坚定看着安爷,再次重复。 “我说了,你们杀了我吧!” 如果非要一个人的命,她宁愿以命换命! 安爷听了,却语气冰冷:“那可不行!欠债的又不是你!打死你,官府追究下来,我们就是无故打死平民,那可是要吃官司的!我们只能要欠债人的命!” 章少英听了,绝望痛哭:“我连代死都不行吗!” 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面前,她绝对做不到! 抱着瑟瑟发抖的三儿子,章少英痛哭流涕了好久,直到眼泪都是流不出来了,她终于慢慢冷静下来,低头见儿子可怜兮兮看着自己,她思虑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那我们就还钱!” 凌世勋听了,急得跳脚:“你说得容易!咱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去哪儿弄这么多钱来!” 章少英哑然。 她家的确没那么多钱!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死了! 她只得咬牙:“那就去借!总得想办法!” 凌世勋动嘴,想说要是有办法,也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偌大的一个家,连一百两都拿不出! 不想他还没开口,安爷却抱着手臂笑道。 “那可不一定!” 说着,安爷居高临下扫了眼凌家人,视线再次落在凌婉兮身上! 尤其扫过她胸前的峰度时,牛眼忍不住半眯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咽了口唾沫,慢悠悠继续道。 “我不是说了嘛,房子可抵,我大方些,就算你们一百两。剩下的四百两,你们去借,借多少算多少,若还有不足的,你们不是还有个小女儿吗?我看她就长得不错再让你们的女儿抵剩下的钱,这笔赌债,就算了了!” 听到他们还是将主意打到小女儿身上,凌世勋想也没想,一把将女儿拉过来护在身后,怒道:“你们休想!我们家绝不卖女儿,这孽障欠的钱,他自己还!还不了,就拿命抵,你们别听我婆娘乱说,还是打死他吧!” 安爷挑眉:“女儿家家可都是赔钱货,儿子可比他金贵多了,凌老爷确定要弃儿保女?” 凌世勋扬起头颅:“千真万确!至于儿子,一个赌鬼儿子,要来何用,不如打死他了事!反正我有的是儿子!” 安爷见状,有点不甘的扫了对面的姑娘一眼,但最终,他还是冷冷一哼:“那也行,说实话,这么漂亮的闺女,是我也不愿意!既然凌老爷已有决定!兄弟们,还愣着干嘛,上前把这个婆娘拉开,继续打!” 打手们再次上前。 眼见自己要被拉开,章少英哪里肯,她死死抱着儿子不放,嘴里哭着:“不要!不要!我不走,谁也别想打死我儿子!呜呜呜……” 有章少英护着,打手们的确不好下手,好几次找准缝隙打人,拳头都砸在了章少英的身上。 那大拳头砸向身体的闷哼声,让凌家人都替她肉痛。 一时间,凌家儿子儿媳妇们又是一阵叫喊。 “婆婆!快放手,你会被打死的!” “阿娘!你快出来!” 大哥凌东海话不多,更是直接上前去护着母亲。 有一个人上去护,便有第二人,第三人。 不过眨眼间,几乎所有的凌家人都护在上面,这些打手压根无从下手。 安爷见状,彻底怒了,他鼓着牛眼,吩咐那群手足无措的手下:“还愣着干嘛!继续打啊!只打死那个凌北良,其它的!你们自己看着办!还用我教吗?” 有了指引,那群打手立即气势汹汹的上前,不管男女,见人就揍。 女的被打巴掌,男的,或被踹肚子或被扭手臂。 一时间,现场哀嚎连连,凌家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护在章少英和凌北良身上的人就迅速减少。 见无人阻挡,打手们揪住最底下的凌北良,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其中有一个打手,甚至抬起了右脚,目标正是凌北良被压在地上的脑袋。 脑袋,是人最重要的部位,被这么暴力狂踢,人不死也得残了。 这下,连门外看热闹的邻居们也不忍再看,纷纷别开了头。 更别说凌婉兮了。 她学了五年的药性辩证和医理,比任何人都懂头部的脆弱,眼见三哥脑袋就要不保,她心中一沉,想也没想,及时出声。 “慢着!都别打了!我们还钱!” 然而,她的话,只让现场的人愣了一下,下一刻,安爷便无视她,给打手一下眼色:“继续打!” 那打手听了,继续抬起他的右脚要往下踩。 这下,凌婉兮就怒了,她直接上前,挡在三哥面前,怒视着安爷,稚嫩清脆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坚定。 “我说了,我们还钱!你们还要打人,难不成,我三哥欠钱是假,你们想要他命才是真?” 安爷听到这话,心中一惊,他直觉抬手,止住手下,这才转头,瞪着面前才及他胸口高的女孩片刻,神色变幻不定,最后,他才幽幽开口。 “还钱?你们刚不是说没钱吗?怎么,现在又有钱了?” 凌婉兮不动声色的将安爷的反应看在眼里,同时抽了抽嘴角。 在没出事前,她的确觉得自己挺有钱的。 八十两呢,据她所知,整个凌家都没这么多钱! 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挺穷的! 不!不必觉得! 为了救三哥,这八十两注定保不住了! 恐怕,她那三味名贵中药的事儿,也得推迟了。 她马上就要成为穷光蛋了! 看来,还是药仙料事如神啊,早在她出识海之前,就让她用积分换能卖钱的食物!以备万一! 没想到,现在还真用上了! 可惜……她没听劝…… 不过,现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对面安爷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呢,还是救人要紧! 想到此处,凌婉兮顾不得心疼钱了,坦然看着安爷:“我当然有。” 安爷却漫不经心道:“好啊,你有,那就拿出来吧,只要你能拿出五百两来,老子立马放人!房子也不收了!” 看着伸过来的手,凌婉兮很是淡然:“五百两我没有!” “没有你说个屁啊,滚开!继续打!”安爷骂骂咧咧,转头命人继续! 眼见三哥还要遭殃,凌婉兮再次出声,声音铿锵有力:“我话没说完呢!没有五百两,但我有差不多八十两!” 安爷听了,顿时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哈!你有八十两?小姑娘,你才多大,你见过银子什么色的吗?你还有八十两!你觉得老子会信你?” 打手们听了,跟着嘲笑出声。 “就是!你知道八十两是多少吗?” “知道又能怎样?她一个小姑娘,也没法赚这么多钱来!” “能赚也未必落到她手上啊,她家这么多人呢,轮得到她拿钱?” 别说外人了,就是凌家人也不信,毕竟家里什么情况,他们清楚得很,凌婉兮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有钱? 大嫂何婉青更是上前拉着她:“小妹!这青天白日的,你哪来这么多钱?你别胡说了,快跟嫂嫂走!” 她家小姑做事的确勤快,里里外外能帮忙的,她几乎都做,闲暇时,还会拿着压岁钱买点面粉做饼子去卖,一卖就是一天,可那能抵几个钱啊,顶破天也就两三贯!能顶什么用? 不如少说两句! 毕竟钱的事小,方才安爷提出拿小姑抵债的事儿还历历在目,这出头鸟,可当不得! 这么想着,何婉青心里更急了,加大力道要将人拉走。 但凌婉兮直接推开嫂嫂的手,仰着脑袋道:“我就是有!我阿爷留给我一个箱子,里面就有八十两!我现在就能拿出来!” 一听到凌婉兮的话,这下,凌家所有人都不淡定了,异口同声道。 “不行!那个箱子不能动!” 章少英怕她执拗,还将她拉过来,语重心长道:“你阿爷有话,若非万不得已,不可妄动!你别打这个主意!” 凌婉兮自然不会真的动阿爷留下的箱子,她不过是找个借口拿钱,自然没将家人的话放在心里:“可三哥命都要没了,难道这还不算万不得已?” 章少英一时语塞。 凌婉兮见状,便知道有戏了,她也不废话,转身就往房间跑。 等进了房间,她先是装模作样的把床底下阿爷留给她的箱子摆出来,却不急着打开锁,而是转身沉入识海,跑进山涧的小竹屋内,抱起桌子上那个小木箱掂量一下。 八十两,可都在里头了。 才掂量完毕,果然,药仙那幸灾乐祸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自知自己年轻失算,凌婉兮没理会仙药。 她是年轻了,也是真的肉疼自己的钱,可一想到三哥的命,她咬了咬牙,只能割肉了,至于药仙的嘲笑。 等她救完三哥的命再说吧。 说完,她没理会身后药仙的叨叨和嘲讽,拿着箱子转身又沉出识海往外跑。 第6章 第 6 章 客厅外,众人一眼就看到凌婉兮抱着一个沉甸甸木箱子出来,有经验的人,只看箱子的大小和重量,便知道里头装着的东西,少说也有六七斤,的确和八十两银子的重量相差无几。 这下,不仅在场的人,外头围观的邻居都惊呆了,议论纷纷。 “凌家还真有八十两啊?看不出来啊!这都能在街上买一间铺子了!” “凌家老爷子以前可是镇上有名的木匠,赚不少钱呢!要不是后来边疆战事又起,他不舍得唯一的儿子被征了徭役,以他的手艺,恐怕还不止八十两呢。” “可不是!也正是因为他手艺好,才被人征了去!只是……十年前,兮兮这丫头还不满一岁,凌老爷子怎么会将钱交给一个奶娃娃?反而不给儿子孙子呢?” “你们忘了?那时老爷子经常抱着他孙女坐门槛上逗弄,听说还特地安排一个小房间给她睡,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老爷子出征了,便把私已钱留给宝贝孙女,有何出奇?” 听到大家八卦自家的事儿,本来还在想借口解释的凌婉兮顿时觉得一身轻松,她也懒得解释了,直接抱着小箱子放在桌面上打开。 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白花花的银锭子了。 现场顿时发出一阵惊叹声。 就连凌世勋也不例外,他震惊道:“我爹还真留了这么多钱啊!那兮兮!你有没有发现别的……哎哟!” 结果话未说完,腰间便被狠狠拧了一把。 凌世勋转头,就对上妻子警告的眼神。 他顿了又顿,到嘴的话最终被咽了回去。 凌家其它人见父母这样的反应,也有疑惑和震惊,但见父亲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话,只是眼巴巴地盯着那些白花花的银绽子。 安爷也在看着这些白银子,以为自己眼花了,他还过去伸手摸了摸了,又拿出其中一块咬一口,确定全是真金白银,他别有深意盯着面前的姑娘片刻,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看不出来啊,你这小丫头还真有两下子,竟真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只是,凌北良欠了我们五百两,这才八十两,恐怕……” 钱都拿出来了,这下,凌世勋想不救人也不行了,他紧了紧牙关,一跺脚道:“那就连这房子一起卖了!先给一百八十两,总可以了吧?” 安爷笑容就淡了些:“那怎么行!你们至少得给一半钱,实在不行,凑够两百两,算是给个准头!不然,我们可不会罢休的!” “那我们各家出一点儿。”章少英接过话,说完,便回头先看向大儿子俩夫妻。 “东海,婉青,你们俩看能拿多少,就当是我借的,等回头我逼着老三赚了钱还你们!” 被母亲点名,凌东海夫妇对视一眼。 最后,在凌东海的点头下,何婉青叹了口气,道:“既然是阿娘开口,我们借就是,不过积蓄不多了,阿娘可别嫌少。” 章少英应道:“多少是你们的一片心,我也会念在心里。” 何婉青点了点头,就准备下去拿钱。 不想才走几步,就被一个娇怯的女声叫住:“大嫂,等等我吧。” 何婉青回头,就看到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过门的妯娌郑晓兰也过来了。 她和郑晓兰平时就处得跟姐妹一样,再想到郑晓兰一个郑家捡来的孩子,在郑家当牛做马,却差点被卖换钱,后来凌家出手相救,郑晓兰才嫁到凌家,得以脱离苦海之事,也不必等对方多说什么,她便什么都明了郑晓兰的心意,只伸出一只手牵住她。 “走,我们一起。” 郑晓兰微笑伸出手,任由大嫂握着的同时,又回头和丈夫凌杏南对视一眼,看到那张略有些桀骜不驯的英俊脸上露出肯定之色,她了然一笑,便放心回房了。 随着两人离开,除了被打到动弹不得的凌北良,现场剩下的,只有老四凌西州没动了。 眼见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自己身上,凌西州年轻英俊的脸,顿时青红交加,最后,他才用那变声的嗓音,不满地看向家人。 “都看我做什么!三哥他自己惹的祸,他自己摆平!我可没钱!” 章少英冷哼:“你没钱?你天生好武,街头去打个架就被师傅看中,进了舞狮队。进队不过半年,你又当上了副领队,每个月固定有一两银子,目前家里就数你赚钱最多,你敢说你没钱?” 凌西州也哼哼:“哼!您只知道我进舞狮队,不知道里面的艰难,我刚进去,很多人不服我,我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光是请他们吃酒,一两银子就不够使!反正我没有……哎哟!” 话未说完,脑袋上便吃了一栗子。 凌西州不服,摸着脑袋,黑着脸看着母亲:“阿娘!犯错的又不是我,你打我干什么?” “家中有事,你有力而不出便是错!赶紧下去拿钱!除了够自己开支,所有的都拿出来,少一个子儿,以后你成亲,别想让我出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眼睛没少往你们……” 被母亲拿亲事威胁,又要当场说破他的心事,凌西州哪里还敢多话?既怒又尴尬的打断母亲:“好了好了!废话真多! 我拿钱就是了!” 说完,他觉得不服,还恶狠狠的瞪着眼地上满脸愧疚的凌北良,这才踩着极大的脚步下去了。 看到最小的弟弟又气又恨的,却还是下去拿了钱,余下的凌家兄弟是既欣慰弟弟懂事,又心疼弟弟要花钱,最终,还是凌东海实在忍不下去,过去又踹了凌北良一脚。 “我让你赌博!害人害己!” 凌杏南则抱着手臂冷哼:“事情已经发生了,踹他,除了让自己脚疼,还有什么用?不如省点力气,往后盯紧点他,发现有不对,到时再直接弄死了事!” 看到一向鬼点子多的二哥说要弄死自己,凌北良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他有预感,此事过后,他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不过谁让自己有错呢,他不敢顶嘴,更不敢还手,只是面色灰败的瘫软在地上,任由大哥打。 不过,大哥大概是真听进去二哥的话,踹了两脚便真的不踹他。 但哥哥们虽放过了他,父亲凌世勋的怒气却没有消,眼见他软趴趴的在地上没人打了,估计是看不顺眼,拿起小棍子对着他又是一顿打。 棍棒落在被打手打出来的伤口上,疼得他嗷嗷惨叫求饶。 “阿爹!别打了别打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但父亲不但没停手,还多踹了几脚,直到拿钱的人回来了,他们才停下来。 章少英见状,立即迎过去,接过钱便数了起来,没一会儿,她便有了数量:“刚好凑够了二十两,合计起来,刚好够二百两!” 何婉青见状,蔫蔫补充道:“阿娘,这可是我们家全部的家当了!” 章少英冲大媳点了点头,便小心翼翼的将银子放进小箱子里,一起呈给安爷:“安爷,您要的钱!” 安爷早就目光贪婪的盯着章少英手中白花花的一箱银子了,见状,他二话不说,欢喜接过来紧抱在怀里数着,数的时候,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但二百两终究是不够数,没数一会儿便数完了,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他吞了吞口水,手指不舍的摸着银锭子,眼中贪婪看着凌家人,嘴上还不饶人。 “虽说凑齐了二百两,可你们还欠着三百两呢!” 这是嫌还不够了? 章少英听了,第一次当众无措哭起来:“安爷,您也看到了,我们家勒紧裤腰带,紧凑慢凑,才凑够这一点儿,再多,真的没有了!” 安爷冷哼,看着章少英:“没有?那可未必,我可听说了,你四个儿子,除了这个赌博不成器的之外,另外三个,一个是做砚台生意的,一个在当地镖局谋生,一个在舞狮队,肯定也有不少积蓄吧!” 章少英听了,刚想哭诉,凌世勋急得上前一步嚷嚷。 “安爷!您既打听了我家的情况,当知道我家大儿子那砚台生意,一年只能做一回,而且砚台难做,那读书人,个个又眼界高,兜比脸还干净,哪能赚什么钱啊!” “至于我那二儿子就更不能看了,在镖局干,花的都是耗命钱,一年跑了两三回,赚的钱还不够看脚痛手伤养身体的,何况他才成亲不久,您也知道,寻常人家,哪个娶亲不是掏光家底,我们真没钱了!” “您要不信,您可以问问街坊邻居,我要是说一句假话,便让我不得好死!我们是真没钱了啊!” 说完,凌世勋便看向门外的街坊。 外头围观街坊们眼见凌家人的确掏空了家底,现在还要受安爷敲诈,虽说看热闹的多,但眼见凌家人被一逼再逼,也实在不忍心,于是,在一两个人仗义出声的情况下,一个个也跟着帮腔。 “是啊,凌家出了一个凌北良,已经花掉不少钱了,凌家老大老二又是这几年成的亲,哪有什么钱啊。” “就算真有,方才不是掏光了嘛,寻常人家,要真有个几百两留着,谁还要过穷日子啊!” “哼!这些催债的人哪跟人讲情面啊,我看啊,再这样逼下去,指不定就要出人命!要我看,还是直接报官吧!不然真出了事儿,大伙都跑不掉!” 众人听了,也纷纷附和。 而凌家人听了街坊的话,一时间感慨和感激不已,向他们作揖的同时,便上前跟着安爷继续哭诉,什么“您也听到了,我们真的没钱”云云。 于是,一时间,安爷只觉得人声鼎沸,耳边被轰炸得嗡嗡作响,连他哭诉自己的委屈,也压根没人听,甚至还有手脚快的街坊,已经主动说要去报官了。 回村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看着那人往衙门方向跑,黑了半天脸的安爷终于明白,这凌家人人缘还不错,自己这是惹了众怒了,硬闹下去,估计真出事了,最终,他还是强行忍下眼底的贪婪,让手下让那多管闲事之人回来,自己则不耐道.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看在你们可怜的份上,我就暂且先收二百两,只是,余下这三百两,哼,眼下不能还,那就定个期限还!” 章少英听了,继续痛哭:“定期限?这……三百两,我们有钱就还便是,您要给我们定期限,这……” 安爷冷哼:“你们没钱还,也不愿定期限?怎么?得寸进尺?觉得老子好欺负?好啊,不还钱也不定期限,那便将凌北良一手一脚砍了偿债!” 章少英脸色苍白:“那怎么行?少了一手一脚,那不残废了吗?” 安爷笑得阴狠:“这不还有一条腿一只手吗?哪里废了?” 凌家人听了,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哪里不算废了? 安爷却不管这么多,眼见钱拿不到手,凌家人不愿定日期,方才被众人威胁的憋屈就窜出来了,立即递了个眼神给手下们。 打手们意会,拿着砍刀又冲向凌北良。 凌北良见状,脸色比刚刚被打时还要惨白,一边躲一边求饶:“别砍我!我不要当残废!” 可他的求饶,没有换来任何人的同情,凌家人心疼,却无能为力。 眼看打手举着的、闪着寒光的刀,对着凌北良的胳膊就要落下,这时,一道稚嫩的女声再次响起。 “慢着!安爷!我们定日期便是!” 那打手明显是个熟手,他及时止住动作,同时看向安爷。 安爷也挑着眉,饶有兴致的看向出声的凌婉兮:“哦?凌家姑娘,又是你,看来你是有把握还钱了?” 凌婉兮很干脆:“没有。” 安爷冷哼,杀意尽现:“那你准备还钱还是偿命?我安爷收债,从来只要两样,一样是真金白银或房产田地铺子,一样是人命。” 凌婉兮却淡定地看着对方。 她不是没感觉到安爷身上的杀意。 只是,这五年来,她为了给药仙采药,胆量早就练出来不少了,独自上山采药时遇过猛虎,去卖东西,货物被人抢过,哪一次她怕过? 甚至她连药仙这样的神仙她都见过,这点杀意,她还真没怕过。她怕的是她家人受到伤害。 只要能保护家人,她又怕什么。 面对越发凶狠的六爷,凌婉兮便坦然不已,甚至还用手碰了碰双平髻左侧的发环,淡然道:“当然是真金白银还!我保证,五年内,三百两,连本带利还你,怎样?” 凌世勋一听,第一个不愿意,立即跳出去阻止小女儿,怒道:“兮兮,你知道什么叫连本带利吗?除了三百两!咱们还要多还很多钱的!不行!你不可以定日期!” 凌婉兮听了,皱起了眉。 正在谈判呢,她爹竟然来捣乱? 凌婉兮有点无语的揉了额角,转头看向父亲:“阿爹,若我们不定日期还钱,三哥的手脚便要没了!到时,您打算养他一辈子?” “自然不要!可是……”凌世勋话到此处,有些为难,正想往下说。 不想,他话还没说完,安爷也拒绝了。 “不行!我也不同意!五年,到时都不知道什么世界了,三百两都贬值了!万一这五年内你们再有个好歹,或是跑了,我岂不是人财两空?我总不能派个人盯你们五年吧!必得缩短日期!” 这次轮到凌婉兮挑眉。这安爷当真是老手! 她故意提出五年为期,就是在试探对方底线,争取更多的机会,没想到,这人一眼就识破了! 药仙果然说得没错,像她这种小丫头,自认在识海里学了不少知识,但终究是纸上谈兵,需得出去吃吃亏,才算真正的领悟书中的意思! 如今正是如此。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急,既然书中所说,谈判和讲价是一样的道理,她步步试探,慢慢学着就是了。 凌婉兮便不管她爹了,皱着眉看着安爷:“可是,对于我们农家而言,五年已是极限,何况我还带了利息!您也不亏!安爷,您要不再通融通融?” 安爷想也没想摆手:“这不是亏不亏的问题,是风险太大!不行!” “那四年半?” 凌婉兮苦着脸退让一步,一边观察着安爷的反应。 只见安爷的确多了一丝犹豫,但还是拒绝了。 凌婉兮了然于心,继续提出自己的条件:“那四年!” 但安爷还是摇头。 凌婉兮只能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三年为期,安爷还是拒绝,声明只要凌北良的手脚。 但凌婉兮却发现,当她讲到三年时,安爷嘴上还硬,但脸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黑了。 她心中立即便有了数,但面上还是咬紧牙关,红着眼伸出两根手指。 “两年!最迟两年还钱,若这还不行……你就把我三哥杀了吧,既然我三哥终将难逃一死,不如你就将他杀了吧!早死早超生!至于钱嘛,你若要了我三哥的命,那我们家那二百两,你们自然也是要还给我们的!” 说完,凌婉兮不等安爷有反应,直接冲过去就要把钱抢回来。 安爷一见,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要飞,他哪能肯,抢先一步把小箱子藏在身后。 “想动我的钱!你休想!” 眼见对方不肯还钱,凌婉兮强行掩下眼底的情绪,努力扁起了嘴,哽咽着威胁道。 “怎么?我家倾尽所能还钱不得,便只得我三哥的命给你们,你们还想抢我们的钱不成?安爷!我识字不多,但我月国律法固定,意图侵吞他人财物者,证据确凿,必受笞刑,我可是要告官的!” 听到告官二字,安爷抱着箱子的手一顿,恨恨看着面前的姑娘! 哼!月国律法张口就来,恐怕比他这个混迹多年的老油条知道的都多,竟还自称读书少!好一个反应极快,伶牙俐齿,见多识光的丫头! 看来他真是小看她,小看整个凌家了!来之前,他虽然打听过凌家的情况,但听下来,能主事的,都是一些老实本份的人,不能主事的,又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就是个普通人家,以他收债的经验,不过是手心翻到手背的事儿。 而他到了凌家,眼前凌老爷子夫妇,当家的脾气着急却没什么主意,章少英有主意却是妇人之仁,凌家四兄弟就更不用说了。 老大老实,老二聪明却没实力,老三无用,老四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凌家两位儿媳妇儿,更不值得一提。 没想到最后杀出个程咬金来,最伶牙俐齿的,反而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早知道凌家有她,他应该带个师爷来的! 不过眼下去找师爷上门,恐怕是来不及了!至于凌家要舍弃凌北良! 他又不傻!拿人命威胁,不过是最次的追债手段,一条无用的人命跟五百两比起来,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至于三百两嘛。 凌北良这事儿,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能吃上饼就不错了,两年便两年,左右他不亏! 主意一定,安爷便坦然抱紧小箱子,别有深意看了眼凌婉兮,见她还在哭,他头痛揉了揉额角道。 “行了!别他娘的哭了!再哭下去,别人还以为我安爷欺负一个小姑娘呢!两年便两年,安爷我便当做一回善事,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啊,两年后要是不能将三百两连本带息还上,到时,可就不止凌北良一条人命这么简单了。我还要你!” 安爷说着,精明视线再次落在凌婉兮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坦然道。 “你这小姑娘的确不错,聪明,够胆,会点医术,嘴巴也能说,关键人也长得好看!要是还不上,拿你来抵,或卖或给我当夫人,也是极好的!” 打手们听了,也跟着调笑起来。 这反应落在凌家人眼里,俨然就是当众的羞辱。 他们脸色青红交加,恨不得当面将这些恶人赶出去! 大哥凌东海更是撸起袖子冲上前,怒道:“你们……”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凌杏南抓住手臂劝道:“大哥!别冲动!” 凌东海气红了眼:“难道就不让他们这样侮辱小妹不成?” 凌杏南牙关紧了又紧,最后还是坚持道:“呈一时之快并不能实际解决问题,要是惹恼了安爷,三弟会没命,小妹的努力也会白费!我们的钱也未必能拿回来,你看对方那架势,像是要还钱的吗?” 凌东海还是不能接受,但细想下来,也觉得二弟讲得有理,他忍了又忍,最后只好硬着头皮闭了嘴。 旁边,凌婉兮见大哥被二哥劝住了,也跟着松了口气! 还是二哥嘴皮子厉害,给劝住了。 就像二哥说的,的确不能冲动,哪怕是打架,还得你一脚我一拳呢,相比获得两年时间的宽限,安爷作为债主,嘲笑两声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争取到一点还债时间,她就有机会拿到《百科全书》,到时,自然天无绝人之路! 安爷也在看着凌家人的反应,见他们虽然生气,但一时无人反对,也没提到别的什么,他得意之余,牛眼一转,冷哼道。 “行!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也赶紧派人跟我一起去衙门办理房契吧!” 说完,他心满意足抱着箱子,匆匆便往外走。 不想,他脚才迈出大门,后面又传来一道声音。 “等下,这么大的事,你们得立个字据吧?” 安爷不用回头,便知道这清亮的女声来自于谁! 他深呼一口气,良久后,他才恨恨回头,挑眉看着凌婉兮,这回,隐怒之下,掺夹着一丝咬牙切齿的赞叹。 第8章 第 8 章 “凌家姑娘,看不出来啊,连立字据你都知道!你到底从哪儿知道这么多事的?” 他方才走得匆忙,便是想趁凌家人心神未定,无人提字据,他准备蒙混过关,两年后再来个狮子大开口的! 这样的事,他没少干,倒不是说立字据这件事有多高深,而是摆明了就是欺负那些没读过几本书,不够细心,又没胆量提出要求的人。即便有人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他也可以一口咬定已经给过了,后面的事,是黑是白,还不是他说了算,他靠着钻这个空子,可没少赚钱。 方才凌家这么多大人,遇事没有一个警醒的,本来他都要成功了,没想到啊,反而是一个十一岁的姑娘想到了! 他不由的多看了面前的姑娘好几眼。 而此时,早春的阳光又刚好透过倒了门板的门口洒进来,正正落在她清丽的脸上,很是耀眼。 他不由得再次眯了眯眼,越发想娶了她! 对上安爷不怀好意的打量,凌婉兮后知后觉什么,不由的心头一跳,抿着嘴,也不答安爷的话,但脸上依然是镇定的。 只是,她再镇定,神情落在旁边凌东海的眼里,却成了她害怕的模样,他想也没想,赶紧上前两步,将小妹紧紧护在身后。 凌杏南也反应过来自己漏了什么了,他赶紧上前一步护着人,同时替小妹回答安爷的问题。 “这种事,那需要人教吗?欠债立字据,这不是天经地义?我们不过一时忘了而已!安爷是其中行家,不会是将这事儿给忘了吧,还是说,您想蒙混过关,将来来个空口无凭?还有,您这么看着我家小妹做什么?” 心事被说中,安爷气极,张口就想来个否认的,或者直接来个“本安爷一向守信,何须立字据”来搪塞,将来的事,还不是他说了算。 至于为何看着凌家姑娘……如今他是债主!他说什么,他们就得听什么!哪怕他开口要人,他们谁敢反抗? 可等他眼神一一扫过凌家人时,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两个念头。 先说抵赖立字据的事,不说别的,只说有凌家姑娘这么个喝过墨水又细心的人在,又有凌家四兄弟护着,他想要抵赖就讨不到好。更何况,还有这么多街坊邻居看着!这个便宜,他铁定占不了! 再说带走凌家姑娘的事!且不说凌家人多势众,他未必带得走,退一万步说,就算能把人带走容易,一想到家有悍妇未休,此时若贸然将人带回去,恐怕自己的耳朵得被家中悍妇拧断。 想到平时悍妻拧他耳朵的痛感,他不由得皮肉一紧,心里再想要面前的小姑娘,也不得不暂时将这念头也暂压下来,强忍着不爽,生生接过凌杏南的话。 “谁说的!我不过是忘了,怎么,只许你们忘了提醒,不许我有疏忽!不就是立字据嘛,多大点事儿!” 说完,他吩咐手下:“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我准备笔墨!” 便宜嘛,能占便占,占不到,那就按规矩办! 而手下们也早对这种占便宜的事儿轻车熟路,既然占不着,便立即下去准备,没一会儿,两份字据便立好了,一份给安爷,一份给凌婉兮。 凌婉兮接过,立即将字据上的文字,一字一句念给围观过来的自家人听。 安爷这下更震惊了,连签字的动作都停了,直愣愣看着对面的姑娘。 她还识字! 要知道,月国常年动荡不安,除非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否则,寻常人家的姑娘,谁有那个资本送女子上学识字,能读能写自己的名字已经不错了,更别说识这么多字了!这些催债的字句,他也是学了一年才记住的! 她竟然能这么流利的读出来! 更想娶她了怎么办? 但凌婉兮压根没理会安爷发亮的牛眼,她反复将字据内容看了两次,也不等父亲来签名了,她直接接过毛笔,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在两份字据中间签上自己的大名,再用印泥再盖上手指印。 之后,她和安爷各执一份,她的那份放进怀里收着,这才伸手在发愣的家人面前摆了摆手。 ”阿娘,阿爹,你们别愣着了,赶紧收拾东西搬家吧!我和大哥二哥先去衙门一趟,之后就回来接你们。“ 凌家人却还没从自家姑娘会救人,有胆子谈判,细心和会识字写字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时还是呆呆的,满脑子都是疑问。 自家姑娘,几时变得这么……陌生了! 她医术哪儿来的? 她胆子几时这么大了,敢跟追债的人讨价还价?还这么心细如发?印象中,她只是个经常往山上跑,偶尔到街上卖卖小零嘴的小姑娘呀! 是谁教会她读书写字的?这事儿他们怎么不知道? 还有,这两年内,他们该如何还钱? 疑窦众生,他们恨不得上前,抓着自家姑娘问个清楚。 但安爷他们还在外头等着,他们有什么话,也不能现在说。 最终,还是脑子灵活的凌杏南最先反应过来,他按照自家小妹的吩咐,将凌家人兵分两路,凌东海和凌杏南陪凌婉兮出门办事,剩下的人则在家里收拾东西。 而凌婉兮几人,动作并不慢,待他们办好手续,将房契和那一小箱银子交给嚣张的安爷,一行人回到家,不,现在是安爷的家了! 他们一回到安爷家门口,凌家其它人已经将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站在街边,一边吹着风,一边等着他们。 凌婉兮见了,除了隐瞒安爷说尽快来娶她的话外,赶紧将字据,官府备案等东西一并交给父亲,并将相关情况说明清楚,才交待完毕,转头又见母亲等人愁眉苦脸,不舍地看着曾经的家,不肯移开半步。 她叹了口气。 自她出生开始,她就在这儿住着,如今要离开,别说母亲和嫂嫂他们不愿意,她也心痛。 不过,树挪死,人挪活,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她上前,挽着母亲的手臂安慰:“阿娘!别伤心了,好歹三哥活下来了,咱们走吧!” 章少英看着自己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家成了别人的,她肉疼到不行,可是眼见自己的小女儿都来安慰自己,身为长辈,可不能先乱了分寸。 深深吸了口气,最终,她还是逼自己不再多想,伸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阿娘没事儿,走吧!” “那我们要去哪儿?” 问话的,正是痛得龇牙咧嘴,愧疚到了极点的凌北良。 话音刚落,一边的凌世勋就咬着牙关给了逆子一巴掌。 “还能去哪儿?回青柳村!” 竟要回到乡下! 想到那四面环山,穷山恶水的老家,凌北良更愧疚了,他捂着右脸,不敢再说话,像鹌鹑一样,静静跟在自家人身后,在街坊们的指点下狼狈离开。 青柳村虽远在十里之外,但因为凌家人有牛车,加上凌家人脚程不慢,即便山路崎岖,三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回到了青柳村了。 青柳村,村如其名,村中河边,载满柳树,现在也正是初春,柳条如丝,随春风摇摆,自有一番韵味。 但进村的凌家人,无人去欣赏这柳树之美。 因为当他们一行人进了村子,刚好遇上从田野中劳作归家的村民们,他们或被人拉着询问,或是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尤其有村民眼尖发现凌北良的伤势,加以询问时,凌家人也支支吾吾的,表情难堪到了极点,恨不得多生一双腿,逃离村民的盘问。便更让人生疑了。 然而,越想逃离什么,就越来什么,他们一行人以各种接口准备逃开时,这时,突然有人大喊。 “里长来了!” 被围在村中央十字路口的凌家人转头一看,来人方向,正是他们的去路,他们哪里还走得了,只能悻悻止步。 凌世勋更是转了个身,全身跟被定住了一样,半天不肯回头。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哟!这不是凌世勋嘛?刚刚听人说你举家回村,我还以为出幻听了,没想到真是你们啊。” 凌世勋不用回头,便知道那高成新脸上的笑意有可恶! 他恨不得像往常一样,看到仇人,就像一只斗鸡一样,相互嘲讽一顿,再拔腿潇洒走人! 可惜今夕不同往日,眼下自己在镇上的家没了,接下来好几年,甚至好十几年,他都得在青柳村生活,想要日子过得舒服,他就不能任性妄为! 他必须得忍! 深呼吸好一会儿,直到身后传来高成新熟悉的脚步声,他才调整好自己,转身,硬着头皮,憋出此生他说过的最低姿态的一句话。 “高里长,您来了!” 此话一出,高成新还没有说话,旁边围观的村民们先起哄起来。 “啧啧啧!自打当年凌老爷子抢了高家老爷子的木匠的活计,两家成仇以来,凌世勋便没喊过一声高家人,如今竟然喊高里长了,真是稀罕!” 此话一出,便有高家人出声嘲笑。 “今非昔比了嘛!以前凌老爷子当家时,他凭着从高家学来的手艺,直接开了一家凌家木匠铺,让我高家的生意在镇上做不下去,凌老爷子和我家老爷子反目成仇!我高家只能回青柳村,凌家反而在镇上买了房子!” “如今嘛,风水轮流转!我家里长大哥靠着老爷子传的手艺,即便远在青柳村,一样成为全村最富有之人!在月国,能当上里长的,皆为丁粮多者,也就是家中人口多,良田米粮也要充足,青柳村虽然偏僻,但村中人口也有百户,而我家里长大哥,是村中富户,里长之位,当之无愧,他凌世勋能不低头嘛!里长大哥,你说是吧?” 凌世勋身后,高成新见昔日仇敌如今低姿态,嘴角难得微勾,那细长丹凤眼更是上下打量着凌家众人,见众人神色有虞,牛车上也放满了锅碗瓢盆等各种物什,而凌家人护在身后的凌北良,一脸鼻青脸肿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眉头一挑,走到凌世勋跟前,嘴角的笑意更是掩饰不住。 “我看你不止低头这么简单,看你们这架势,这是遭了什么难,儿子被打,连累着全家一起举家搬迁回青柳村了吧?真是……太惨了,哈哈哈哈哈!” 如今的青柳村是高家族人多,再加上里长带头笑话,这下,四周的村民不管有心还是无心,都跟着一起笑起来。 这让本就没脸的凌世勋更难堪了,他死死握着拳头,瞪着高成新,但却一态反常的,没有吐出一个字。 这落在高成新眼里,便是懦弱的表现,他冷冷一笑,上前一步:“怎么?被我嘲笑,心里不服,想打我,又不敢打啊?” 说到此处,高成新还伸出手,拍了拍凌世勋的脸,眼底的笑意已经变成了挑衅:“不敢就对了,这就是你们凌家的报应!跟你家那下落不明的凌老爷子一样,活该!” 听到父亲被侮辱,本就暴躁的凌世勋隐忍多时的气,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也不管死不死活不活了,黑着脸,手一伸,一把想扣住高成新的手臂。 “你敢侮辱我父亲!找死!” 第9章 第 9 章 高成新人虽高瘦,反应却极快,他一把扣住凌世勋打下来的拳头,细长的眼瞪着凌世勋。 “有何不敢?我偏要说!你们凌家一家子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便是活该!还有,你敢打里长,我看你们凌家是不想在青柳村呆了!兄弟们!你们还愣着干嘛,把这嚣张至极的凌家人全赶出村去!” 村民们长期和高家族人长期生活,自然是亲高家的,加上凌世勋动手在先,高成新一声令下,村民们哪有不动的,顿时一窝蜂涌过来要动手。 凌家人见父亲被欺,他们反应也不慢,也跟着冲过来护着。 “干什么!放开我父亲!” “是你们侮辱在先,你们要干嘛,仗势欺人啊!” “就是!我们在青柳村是有地契的!就算官府来了,也别想赶人!” 高家族人也反驳。 “哟!能耐啊,竟然搬出官府!” “就是!想要赶人还不容易,随便找个罪名便可!你们不信,尽可以试试,看我们敢不敢!” “跟他们废话这么多干什么?直接赶走!” 说完,有高家人先动脚,直接开踹。 而被踹的,正是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凌北良。 凌北良本来还用布巾包着被打肿的脑袋的,现在被人一踹,布巾落地,狼狈之相尽现,高成新见了,幸灾乐祸的指着他嘲讽。 “大家看到了没?这凌家人被打成这样,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这样的人,绝不能进咱们青柳村,把他们打出去!” 村民们见状,更坚定了要赶人的念头,一窝蜂涌了上去,直接揪打在一起。 于是,一时间,小小的路口,人东倒西歪,锅碗瓢盆等东西也落了一地,甚至凌家那口大铁锅还被人一脚踹下了河里。 高成新更是彪悍,仗着身高优势,不知何时已经骑到凌世勋身上,两个幼时的最好玩伴,此刻便是彼此的死敌,高成新拿起锅铲,就要往凌世勋身上砸! 被挤到一边的凌婉兮见了,正想出声叫停,不想这时,一道苍老的怒吼声传来! “都给我住手!” 那声音如洪钟,一看便是中气十足之人。 凌婉兮顺声望去,就看路口处,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拄着拐杖站在那儿,怒瞪着众人。 那是高老爷子!往年回村,她也是见过的。 听说,这位高老爷子,在高家家族威望极重,他也是对凌家人最和善的人之一了,听母亲说,当年他们举家搬迁至镇上,村里的房子得以保留,没被高家人没收,也是因为高老爷子。 母亲对这位高老爷子的看法,也是复杂的! 而此时,这位老人浑浊的老眼扫过众人,见高成新坐在凌世勋身上,脸色也是复杂一变,拐杖用力敲地。 “你还不快点起开!” 高成新见到来人不仅不帮自己,还反过来责怪,他满脸不解。 “爹!您看清楚,他们是凌家人,当年,凌老爷子和您是兄弟,最后却抢了您的生意,害我们高家从镇上搬回了青柳村,那年军队征人,凌家老爷子也顶了您的位置,被聘为工匠随了军,每个月领着一两银子的饷银!” 说到此处,高成新转身,指着满地的锅碗瓢盆道:“幸好苍天有眼,让凌家老爷子有去无回!如今,他们家遭了难,举家搬迁回村,镇上的房子肯定是没有了!凌北良也被人打成这样,这便是报应!我为您出气,有什么不对?您为何要阻止我!” “住口!我早和你说过!不管以前如何,如今你身为里长,必定要秉公处理!你忘了吗!” 高成新不服:“可是,爹……” “够了!若你不能秉公处理,我看,你这个里长也当不长,不如趁早让贤,咱们高家,也并非你一人可当里长!” 听到父亲拿里长之位威胁,高成新心里再气,最终只能咬牙起身离开。 不想还没走几步,又被叫住。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仗着里长的威风,欺负完人就可以走了?回来!帮人家把打落的东西收拾好,打坏的也要赔!再跟人家赔礼道歉!”高老爷子吩咐着。 高成新即便不服,也不敢反抗,只能跟族人一起,按吩咐行事,收拾完一切,还得像鹌鹑一样,规规矩矩向凌家人道歉。 凌世勋见了,也不出声,凌家人自然也无人出声,只是呆呆地看着,算是受了。 高家人见状,更是不服,却因为有高老爷子在场,不敢反抗。 凌婉兮也跟着大伙,看抽脸色有些缓和的高老爷子,以前她年幼,不觉得有什么,但这次,不知是经历了安爷之事后,长了点人事还是怎么的,她竟觉得,高老爷子对待她家的态度,特别的反常,好像……有什么隐情。 那药仙今年给她的心理书上也写了,人的表现若过于反常,必然有因。 只是,会是什么呢? 凌婉兮站在原地,正思考着呢,这时,原本她扶着的母亲似乎忍不了这死寂的气氛,突然上前上步,行至高老爷子面前道谢。 “老爷子深明大义,多谢。” 高老爷子却只是点点头,没有说再多,转身就离开了。 这时,道完歉的高成新见自家老爷子没有理会章少英,他终于多了点底气,眼看老爷子走远了些,他冷哼一声,不忘放一段狠话。 “别以为我爹为你们求情,便是放过你们了!那不过是他深明大义罢了!你们也别因此得意,今日是有我爹求情,逃过了这一回,但往后在村子里生活,事情可多着呢,你们家的报应,也绝不止于此!别的不说,你们那房子,久无人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塌了,至于田地,春耕已过,你们久不耕种,满地荒草,现在又是青黄不接之际,我看你们一大家子吃什么!你们且等着吧!” 说完,高成新又怒瞪了眼其它的凌家人,也不等他们有所反应,便招呼着族亲们离开。 不想,他因为只顾着叫人走,没留意脚上的石头,临走前竟生生摔了一跤。 “哎哟!”他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眼见凌家人都看着自己,他觉得尴尬,又连踢了好几脚地上凸起的石头,指桑骂槐道遇到凌家人,连石头都和他作对云云。 直到有族人过来劝他,他才扶着踢疼的腿离开,留下还在原地看戏的凌家人。 “活该!”凌西州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看到高成新这样,忍不住吐槽了句:“还说我们家有报应,这才叫现世报呢!” “好了!什么报不报的!以后少说这些话,他若是报应,那我们家就成这样,又是什么报?”章少英打断小儿子。 凌西州被一窒,驳无可驳,只好瞪一眼罪魁祸首凌北良。 凌北良从地上爬起来,想说自己的确冤枉,那五百两,真不是他欠下的。 然而话到嘴边,想到事已至此,再多说也不益,他最终还是闭了嘴,将那口掉进河里又被捡起来的黑锅背在背上,一起村屋的老屋而去。 凌家老宅在青柳村村尾,地理位置最高的地方,站在庭院,近可俯瞰山脚下的梯田及整个青柳村,比如现在,村中间比往年多了一间大竹屋,也看得清清楚楚。远又可观天边的层峦叠嶂,篱笆外头,又有大片的良田好地。 正因为如此,当年凌老爷子举家搬迁到镇上时,凌家老宅也成了村民们相争之地,高家人更是盯肥肉一样盯着,恨不能占为己有,要不是有高老爷子出声阻止保下了,只怕眼下凌家人已无落脚之地。 一路上,凌婉兮因为好奇高老爷子的反常态度,便打听起高老爷子的事儿,但高家人似乎是父亲的死穴,一提就黑脸,她只好转移话题,说起老宅有几个房间之类的,不想说起老宅,母亲反而按这个说法将老宅保住的缘由跟她说了一遍。 凌婉兮和家人们没想到老宅竟是这样保下来的,她更觉得高老爷子的反常另有原因,她想了想,刚想细问,她搀扶的母亲已经停在一排旧篱笆外头。 “到了,这便是老宅,也幸好有高老爷子保住老宅,不然咱们真要露宿荒野了。” 凌世勋已经听了一路姓高的巴拉巴拉之类的话,看到妻子还感恩戴德上了,他似是忍无可忍,烦躁的揉了揉被高成新打疼的老腰,站在院子里,一边打量着老宅一边冷哼。 “不要开口闭口就高老爷子,好像他是我们家多大的恩人似的!你别忘了,当初高老爷子能保下我们老宅,除了他坚持,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咱们老房子内还供着凌家老祖宗的排位!” 凌婉兮一听,此事有下文,赶紧将手中的盆子交给过来替她的大嫂何婉青,追问道:“此话怎样?” 凌世勋坐在篱笆外那块大石块上,边揉着腿边道:“这都是你爷爷的主意,当年,我们举家搬迁至镇上,几乎所有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唯独咱们老凌家的祖宗排位没有挪动,我问你爷爷,他却没说原因。” “后来呢?” “不管你爷爷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做的决定,总之,后来,高家想占我们老宅的心却因此搁下了,毕竟俗语有言,动他人祖宗灵位,可是要遭天谴的。” 凌婉兮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你别小看了这个。”凌世勋看向旁边在指挥着儿子儿媳妇们搬东西进屋的妻子。 “有了这祖宗牌位在这儿,老宅保下了,你娘再每逢过年都要回来祭拜一番,家里虽说无人居住,旧了些,但里头还算干净。即刻便可住人!这可是祖宗的功劳,跟那什么姓高的没什么大关系,你们别听你娘胡说!” 旁边,指挥完众人的章少英听了,她无奈摇摇头,过来弯腰扶起自家丈夫。 “行了,知道你对高家有恨,你说什么就什么吧,谁真的对我们好,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你们也别在这儿坐着了,快随我进屋把行李放好,再把里面打扫一番,方才住着舒服!” 凌婉兮一听这话,便知道这话题说不下去了,再加上母亲有命,她哪敢不从。 于是,她没管左邻右舍或村子对面村民们打量的目光,帮着家人将行李等东西全挪进了老房子内摆放好。 摆放的时候,她顺便清点了下现在剩下的粮米等,发现经过刚刚的打闹,粮米不多了,她皱起眉头。 家里有十口人,这样肯定不行,她得赶紧去找点吃的。 反正家人也不让她多干活,呆家里也没用,镇上的山她熟悉得差不多了,老家的山她还不熟悉,她得去看看!除了找吃的,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那三味珍贵的药材,换《百科全书》,解了家中困境呢。 这么想着,凌婉兮背上自己的小藤篓就出了门,才走到篱笆外,突然,她眼尖,看到村中比往年多出来的竹屋门前,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被一位老先生在训话。 那老先生旁边,还站了一位少年。 咦?那不是…… 第10章 第10章 那不是多年前,她在镇上学堂偷听课时,替那人续背了几句《千字文》,害对方被夫子打骂,从此以后经常蹲她墙角,扬言要揍她一顿的少年嘛? 他怎么会在这儿? 虽说老家她不经常回,不可能认识所有人,但据她所知,这位少年,可是姓傅的,而青柳村,可没有姓傅之人。 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 她不敢相信的用力揉了下眼睛,再去细看。 直到她确定自己的确没看错,她先是眉头一皱,随后一挑,明亮大眼睛盯着那道身影片刻,突然,她计上心来,脚步也随之一转,没有上山,反而往村子中间走去。 而对凌婉兮的行踪,还在忙碌的凌家人并无人发现,他们还在整理着东西,之后便是打扫。 虽说章少英每年回来祭拜时便打扫过一次,但一年一扫,和真正住人,还是不一样的,那些犄角旮旯还是积了一层灰,打扫起来一点也不容易,再加上房顶年久失修,凌东海等人还得上屋顶,用竹竿把瓦片等也收拾了一遍。 如此这般,等众人把老宅前前后后简单收拾过一遍后,一个时辰已经过去。 大伙早上起来时,就没吃过东西,路上吃的饼,也早在路上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这下又忙了一个时辰,大伙便更累更饿了,一放下手上的家伙,一个个便蔫蔫的坐在客厅的旧凳子上歇息着,一时无人说话。 其实除了饿,更多的是不适应! 毕竟凌家兄弟们打小就在镇上出生和长大,一下子从镇上回到村子,不习惯也是正常。 何婉青和郑晓兰虽出身不算特别好,但也算是城里长大的姑娘,如此偏僻的山村,她们也是第一次回来,方才打扫时,房子角落里那巴掌的大蜘蛛,更是让她们差点尖叫起来,她们更是不适应。 就连在这儿出生的凌世勋也不太习惯,总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尤其想到他们刚刚在村民们面前被打一事,他更觉得丢了大脸!一闲下来,脑子回想那一幕,更是坐立不安。 恰好这时,被逼干活最多的凌北良也收了抹布走了过来,问了一句“有没有吃食”,主掌厨房的何婉青听了,过去一看家中余粮,便开口汇报,说原本放在马车内的面粉因为刚刚被高家人打斗,如今只剩下不到小半袋了,估计做完这一顿,下一顿,他们得饿肚子了云云。 辛苦半天,连下顿饭都是没了,这下,又饿又累的凌世勋一听,便越发觉得,这都是三儿子的错,他气得又跑出篱笆外的小竹林里,折了根竹枝,跑进来追着凌北良又是一顿打。 “家里为什么遭此横祸,还不是你的错!还好意思要吃的!看我不打死你!” 凌北良疼到不行,只得抱头鼠窜。 章少英见了,赶紧过来劝架,可父子俩一个打一个逃,压根没人回应,最后章少英无法,只得由儿子儿媳妇们一起搀扶着,流泪回卧室。 而门外,凌世勋一直打到手累了,没力气了,他才狠狠踹了儿子一脚:“你个败家玩意儿,给我滚出去!” 骂完之后,才想起方才妻子好像哭了,便扔了竹枝,快步进了卧室。 果然,进去后,他发现卧室内,儿子儿媳妇们还在安慰刚刚因劝不住父子打架而哭泣的妻子。 “阿娘!您别哭了!他们终究是父子,打一顿,没事儿的!” “是啊,父子哪有隔夜仇的?您看三弟欠了这么多钱,最后阿爹还不是替他还了,您别担心!” “是啊!倒是您,您身子一直不好,若哭出病来,岂不是苦了您?” 但很明显,这些劝解没什么用,被围在中间的章少英只要一想到家快破了,人心也散了,就堵了一口气在心里出不来。 再转头一看家中那两个过门不久的儿媳,两人年轻,夫妻关系也不差,不知几时就会怀孕生子!那将是一笔开销。 三儿子不成器!还不知道要造多少罪呢。 三儿子下面,下面还有个待娶亲的四儿子! 而小女儿也十一岁了,还有三年就可议亲。 每一件事,便是一大笔钱! 除此之外,他们还得在两年内还完三百两! 这些钱就像一座大山,一下子全压了过来,连她这么个天掉下来当被子盖的人,都要顶不住了! 而在这关关,那父子俩还打成这样,毫无团结可言,她能不难受吗? 想到这儿,章少英眼泪便掉得更凶了,连自家男人亲自过来劝她也没用。 最后,还是何婉青眼见婆婆快哭得晕过去,而其它人也因为没了主意,情急之下,她便想到早上几次稳住局面的小姑子,她眼前一亮,过去拉着章少英劝道。 “娘!我知道,您并非只担心阿爹和三弟吵架,而是为咱家将来的生计发愁,可您哭也没用啊,哭变不出钱来,不如我们问问兮兮怎么办吧!今日之事你们也看到了,兮兮看着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或许,她有办法!” 这话一出,慌乱的众人才想起今早凌婉兮和安爷斡旋的事儿,一时呆了! 凌世勋更是一拍脑袋道。 “是啊,兮兮才十一岁!就懂医术,识字,懂律法!胆够大,心也细,今日的表现,比我这个当爹的都老成,她一定有办法的!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大哥凌东海也道:“何止啊,阿爹,您不知道,早上我们跟安爷去衙门办理手续时,小妹还让官府也出一份文书呢!小妹她怎么什么都懂啊?她莫不是背着我们,偷偷拜师学艺了吧?” 凌西州心急,一把撞了下他大哥的手臂:“哎呀!你管小妹是怎么学来的,学到了便是本事,更何况,现在讨论这些没用,我们还是赶紧把小妹找来吧,阿娘一向最宠小妹了,小妹一来,一定能把阿娘劝住,其它的再说吧!” 众人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儿,赶紧四处寻找凌婉兮的身影。 可惜他们找遍了老宅,还是没能寻到人。 倒是老二凌杏南找了一圈回来后,说道:“都别找了,小妹不在家,我发现家里的藤篓不见了,她应该是背着藤篓出去找草药去了,或是找能吃的食材去了。” 凌东海听了,点头附和:“兮兮从五岁起,就爱背着竹篓往山上跑,偶尔还能采些好东西到街上卖,如今回到了四面环山的青柳村,她岂不是要乐飞了,能呆得住才怪!” 其它人听了,也纷纷表示赞同。 唯独凌北良点头时,被凌世勋直接送了他两个手栗子:“你妹都知道家里没吃的,赶紧出去找,你倒好,光给我们家败家,你还有点脸点头!” 凌北良苦笑,点头是错,不点头也是错,怎么都针对我! 不过,没有人在意他的情绪。 老四凌西州一看,阿娘还在哭,他心一急,转身要出去找人:“那我去找兮兮回来!” 说完,他跨出高门槛,就要离开。 倒是章少英被这么一闹,又想起女儿今日淡定的表现,不知的,她的心情竟慢慢回复下来,见小儿子也要出门,她便喊住凌西州。 “老四!你别急着找她了,青柳村小,四周又是荒山,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走不了多远,你别去了,若有空,你不如去厨房帮忙生火,让你大嫂先做点吃的,大伙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凌西州回头一看,阿娘不哭了,再一听,马上就可以有东西吃了,他当下便不急了,应了声是,便转身去了厨房。 眼见小儿子还算听话,章少英心情又好了些,转身又吩咐两个儿媳妇。 “你们两人从未在乡下生活过,苦了你们了,家里的重活不用你们干,你们便一个去做点面食来,一个去旁边的荒地上摘点野菜回来,给大伙做点吃的吧,顺便熟悉下家里的活儿。” 何婉青和郑晓兰见婆婆有心思安排工作了,便安心应下,跟在凌西州后面进了厨房。 之后,章少英又安排了大儿子凌东海和凌杏南去拾柴火留着晚上用,顺便去找找小女儿凌婉兮,她则和丈夫一起,再清点清点剩下的东西,以备心中有数。 都有了各自的事情要干,家里的主心骨也支棱起来了,凌家人再不复刚刚的愁云惨雾,进进出出的,很是忙碌。 这也让村子附近看热闹的村民们惊讶不已,甚至多了几分赞赏。 “这凌家人还真奇怪,刚刚还哭着喊着闹成一团呢,现在又各自忙起来了!刚刚还有位姑娘背着竹篓往学堂那边去了呢。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去。” “你管人家干什么去,总之没闲着,难怪人家凌家能支棱起来,一家子团结,什么事办不成?” “是啊,若我家从镇上搬回村里,先别管别人怎样,自己就得先哭一回才算好。这凌家人,真不简单。” 眼见赞叹声越来越多,人群中,赶来一起看戏的高成新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夸他们高家的仇人,就跟跳到他们头上拉撒那么难受,他脸色微变。 “哼!那又如何?终究是些忘恩负义之辈!有何好夸的,再说了,如今青黄不接的,这两年雨水少,收成也不太好,他们就全算全家把山挖遍了,也扛不了几天,再团结又有什么用!” 说完,高成新抱着手臂,得意道:“倒不如我家儿子有出息!你们忘了,七年前,咱们村搬来了一位从衙门退下来的幕僚老爷,在村子里开堂授课,我家小儿子高从先,从小得他指导,功课不错,连幕僚老爷家一个朋友的儿子听说我家从先功课好,也从镇上搬到村子里来呢,今天就在学堂上报到了!” 说到此处,高成新挺起胸膛,十分自信道:“这才叫有出息呢,将来等我家从先参加科考,榜上有名,那才是光宗耀祖之事,凌家人再团结,哪里还比得过?” 村民们一听,这才发现高里长也在,想到两家的关系,他们顿时不敢再夸凌家人了,纷纷夸起了高从先。 高成新听着,方才憋住的气终于算出了一大半,再听大伙也夸起了小儿子,他更得意了,越发觉得自家小儿子是块光宗耀祖的料,正好,此时夕阳西下,也正是学堂放学之际,他心情极好,干脆亲自去接小儿子放学。 而其它人眼见没凌家的好戏看,又听说今日幕僚老爷家也来了新学生,闲来无事,他们干脆一边继续夸着高从新的小儿子,一边跟着高从新,浩浩荡荡往青柳村中央的竹屋子而去。 然而,他们还没走近学堂,远远的,便听到了一阵争吵声和哭闹声。 第11章 第 11 章 其中,就数高成新的小儿子高从先的声音最大,哭得最凄厉! “我没有偷盗!是这个和他一路的丫头片子冤枉我!先生,您不能因此赶我出学堂,呜呜呜!” 赶出学堂? 听到此言,高成新脸上的得意顿时凝固,拔腿就往学堂跑。 才走近学堂门口,他一眼便看到了背着藤篓的凌家姑娘,好像叫什么兮兮之类的,他顿时脸色一变,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上前便怒喝道。 “你们在干什么!” 前头,凌婉兮正在看戏呢,突然听到高里长的声音,她直觉转过头来,茫然看着面前凶巴巴的人。 而她的眼神,落在高成新眼里,俨然成了装无辜,气更不打一处来。 方才他听到自家儿子哭诉什么“别赶出学堂”之类的,本来就担心了,过去一看,自家一向乖巧的宝贝小儿子还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他已经急死了。 现在转头一看,竟然还看到他的死对头,凌世勋的女儿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 装无辜的人,往往最不无辜!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事儿肯定是她惹的,他当即气得瞪圆了眼,开口便骂。 “你装什么无辜!你们姓凌的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一来就惹事生非!简直无耻!” 凌婉兮没想到自己看个戏,竟然被人指责,她紧了紧身上的藤篓,唇角微微勾了勾:“书上所言果然不错,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连问都没问呢,便将锅甩到自己身上! 高成新没想到对面的姑娘还牙尖嘴利的,他刚想说话,不想,面前穿着青袍的老先生却率先开了口。 “这位姑娘,方才你还说自己没念过书吗?怎么一开口就是一番道理?” 凌婉兮一顿。 完了,露馅了! 她方才之所以会来这儿,是因为在家门口时,她远远便看到镇上那位堵她的少年在被先生训斥,训斥什么,十有**是课本的知识。 这不,家中不正吃了上顿没下顿嘛,她便来“故伎重演”———她来帮他解围,他给点报酬即可。 药仙也说了嘛,知识很值钱的。 据她所知,这位常年堵她的傅姓少年家境不错,给得起钱。 而她,从六岁到十一岁一直在学习,又有药仙辅助,她自认为,替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学生解围的能力还是有的。 不想,她走近学堂听下来才发现,这次不是因为知识被训斥,而是一件偷盗事件,傅姓少年和他旁边那位男学生争论起来,都指责这先生的砚台是对方偷盗的。 她仔细一看,果然,那位老先生右手正拿着一方缺了角的砚台,上面雕刻着的竹景甚是好看,砚台表面也光滑无比。 她虽没有亲眼见过上品的砚台,但她在药仙给的系统那里也曾了解过砚台如何品鉴,还配有相关的图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品。 而那位男学生,说话时,简直她曾经读过的心理书中介绍的撒谎的微表情一模一样! 回答问题时,情绪也不高,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这是坐立不安的表现。 相比之下,那位傅姓少年眼神坦荡,神色自然。 这简直可以对号入座心理书!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谁才是贼。 观察到这些,她本以为黄了的生意,一下子又有了生机。 而正巧,那傅姓少年争执不休下,眼尖看到了她,他震惊片刻,竟也没像在镇上一样追着她要抓人,反而让她过来当理中客。 眼见“生意”主动送上门,她也不客气,暗暗给那傅姓少年比了个“帮忙说话可以,得给钱”的手势,在得到对方肯定后,她才给对面的“盗贼”投了一票。 那学生见状,便哭着说是污蔑他。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污蔑他人,她只好用心理学的知识,将那学生的行为剖析了个一二三。 这下不止那傅姓少年,就连那老先生听了,看向她的眼睛都亮了,还目光炯炯的问她是不是念过书。 她揉了揉额角。 她自然是念过书的,但她跟药仙学习的之事不可说,她只能否认自己大字不识一个。 没想到话音刚落,那学生就老先生高喊冤枉,紧接着,高里长过来了,这才有眼前这一幕。 想到自己不过来看了个戏,说了几句话,顺便做了一笔“生意”而已,便被人扣黑锅不说,如果她心理学没白学的话,她好像,还被面前这位目光如炬的老先生给盯上了,那眼神,就差把“你来当我的学生吧”说出来了。 这事嘛,本是好事儿,天下间,谁不渴望学习,参加科考。 可是,科考是男子的事儿,月国没有女子参加科考的先例,所以,这七年来,她能在识海跟着药仙学习,尝试写一下八股文,体验下科考的感觉,已是知足了,至于真要去学堂,她可没那个钱去。 也没那个功夫。 她还得去上山采集寻药,换她的《百科全书》呢。 所以,这位老先生眼里的渴望,反而成为了她的负担,她只希望他能忽略她读过书这件事,赶紧把这桩盗窃案给判了,她好拿钱走人。 思及此,凌婉兮深吸一口气,刚想找点说辞,把老先生蒙混过去,不想,话还没说出来,高成新又先开了口,怒目圆瞪着她,连口水都喷到了她的脸上。 “凌家的那谁,我他娘的问你话呢!你他娘的哑巴了?” 一上来就被扣一口锅就算了,对方还满口芬芳,喷了她一脸口水,她是读过几本书,知道要以礼待人,但她也不是泥人捏的,完全没有脾气。 既然人家不尊重自己,非要找她的茬儿,那她也没什么必要尊重他人! 这下,她也顾不得什么老先生不老先生了,冷哼一声,冷眼看着高成新道:“我哑巴?这位大叔,我是怕我一旦开口,你会夸我妙语连珠,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继续表现的机会,让大家看看你嘴巴有多臭!” 高成新一听,气得胸膛起伏:“你!你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竟敢骂我嘴臭!我嘴臭,也比你们凌家人心黑强!你快从实招来,你到底干了什么,竟然让老先生要将我家从先赶出学堂!” 从先? 高从先? 凌婉兮听完,眼神在面前那男学生和高成新身上打理一会儿,随后眉头一挑。 “哦!原来你们还是父子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这件事,你的确应该知道来龙去脉,我这便来告诉你。你……” 一个“你”才出口,突然,那高从先便苍白着脸把她撞到一边,拉着高成新的手臂就哀嚎连连。 “爹,您别听她乱说,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这位新来的学生进书房偷了老先生的砚台,还打碎了,被我撞破后,他联合这个臭丫头污蔑我,老先生被他们俩蒙骗,竟还要将我赶出学院!” 高成新听了,脸色突变:“什么?新来的学生竟敢偷老先生的东西,还联合他人污蔑你?” 高从先红着眼,用力点头:“是啊!不信您看,老先生手里还有砚台呢,上面还摔破了一点儿。” 高成新看向老先生右手,还真是! 他更相信儿子是无辜的,顿时怒火中烧:“你们竟敢污蔑里长的儿子!你们可知,在青柳村,我高成新说了算!信不信我让你们凌家和这个……这人姓什么?” 高从先立即补充:“爹!他姓傅,听说是镇上呆不下去,才来老先生这儿的!没想到今天第一天来学堂便偷东西,还污蔑于我,害我被赶出学堂!爹,你知道我的,我打小就没偷过东西,一心只专注学业,这新学生来的第一天,我就遭此横祸,爹!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提到“新学生”三字,高从先就想起今日这位新学生来学堂的情景,忍不住又恨恨瞪了眼对面着绸缎长衫的少年一眼! 他能不恨嘛! 他父亲是里长,他学习有天赋,成绩又好,一直是村中学堂的骄傲,然而,今天一早,他和学生们像往常嘻嘻哈哈回学堂等着上课,却发现今日先生并未出现。 他和学生们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老先生,却发现,老先生身后竟多跟了一位少年。 正确来说,那是一位极其俊美的少年。 他在村子里,算是最好看的一个了,但和这位少年一比,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人外有人”,他都看呆了。 就连那老先生对那俊美少年也是极好,亲自把人拉到讲台前面,向学生们介绍:“来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从镇上学堂转来的学生,以后便是你们的新同窗了。来,阿阳,你跟大伙介绍一下。” 那着华服的俊美少年听了,立即乖巧向大家作揖,自称自己叫傅东阳,恳请同窗们多多指教。 教室里坐着的孩子大都是来自农家,何时见过这么长相出众又有礼的少年?这下,大伙便对那傅东阳更有好感了。 等傅东阳介绍完毕,在得到老先生的允许后,他们还自发上前和傅东阳握手相见,相互介绍和闲聊。 那傅东阳明显也是有备而来,当场便拿出一袋子饴糖分给众人,当然也包括他。 这下,拿人手短的众人,完全将傅东阳当作老大一样,有同窗得知傅东阳将坐在最后一排,竟然还热情的说要调坐位,让傅东阳坐在离先生最近的座位,这样也听得也更清楚些。 作为学堂的佼佼者,众人学习的榜样,他平时都没有这个待遇! 他坐在位置上,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傅东阳,顿时觉得嘴里的饴糖都不甜了,三两下便把嘴里未吃完的饴糖吐了个干净! 可惜,即便他变了脸色,吐了糖,也无人发现他的异样,关心他的情绪,仿佛以前众人对他的拥护只是幻觉! 好不容易黑着脸,度日如年的上完上午的课,熬到午时下课,终于,有个好友看出他情绪低落了,跑来关心询问,一开口,却是问他是否被老先生批评了,脸色这么差! 即便好友关心得没错,因为平时只有被老先生批评时,他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他却觉得这种关心,怎么听怎么夹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这种落差,让他如何甘心? 第12章 第 12 章 于是,他又恼又委屈,梗着脖子呛回去。 “胡说!谁不知道老先生惜才!我又没犯错,老先生怎么会无缘无故批评我?” 好友眼见的火发得有点莫名其妙,有点不明所以,盯着他的脸好半天,表示了怀疑:“不是先生罚你,难道是,因为新同窗?” 眼看自己的心思要被人看穿,不知怎么的,一些狡辩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自然是真的,关那姓傅的什么事……老先生对我看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方才下课时老先生还说,要把他最爱的那方砚台送给我用呢!” 好友惊讶:“当真?谁不知道,老先生有一方砚台,听说是他当年高中时恩师所赠,一直爱不释手,但为了鼓励学生,老先生曾在课上放话,谁表现得好,便把砚台送给他用一段时间,没想到,今日落到你手里?那……你拿给我看看!” 看到好友伸过来的手,这下,他是心虚又后悔。 自己只想挽回自己的颜面,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好友竟真信了!现在,他去哪儿找老先生的砚台来啊! 他恨不得马上反悔,说自己说错了! 然而当他转头,看到好友满脸崇拜看着自己,到嘴的话,到底是说不出来了,只得生生点头,又扯了另一个谎言。 “那当然!你要是不信,下午我拿给你看,不过你要答应我,此事不可泄露。” 好友不解:“为何?你能得到先生的赏识,这不是好事儿?” 他只能眼神闪烁,继续往下编。 “因为老先生说了,大家都是他的学生,他不希望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知道了也不能随便乱说,免得让学生们觉得不公。” 果然,说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谎去圆。 但好在好友不是个细心之人,对此完全没有怀疑,一口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一直到下午,他都在寻找适合的时机,准备溜进和学堂背靠背的书房,将老先生房中那方砚台拿出来给好友看看,看完再放回去便是。 可不知是因为春困还是怎么的,老先生不像往常一样,用完饭便外出散步,反而呆在床上睡了! 他完全没有机会进书房,更别说拿到那个砚台了。 就在他着急之际,下午时分,村中不知何故,竟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好像有什么人在争吵或打架。 大伙正在温习功课呢,听到动静,纷纷放下书本,趴在窗户前好奇张望,却被从书房里出来的老先生,以“智者寡其言,慧者养其神”为由,训斥学生们不要八卦窗外事,应该专注学业。 有几个学生不听劝的,就被老先生拿着戒尺,拎他们站在学堂旁边的木桥上继续训斥教育,还罚他们轮流背书,背不完不准走。 他一看这阵势,便知道这场训斥不会太快,他顿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他趁机匆忙从后门离开,进入老先生书房,将那方砚台用自己的布巾包着,拿出来给好友看。 好友见了,果然赞他厉害,转身又将此事悄悄告诉了其它几个好友。 几个好友一看他得了砚台,果然高看他几眼,再看那傅东阳,一看就是个乖学生,看书时都不理会人,渐渐的,同窗们便觉得没意思,又围在他身边,“从先从先”的喊着。 有人带了头,剩下的同窗就好办了,不过片刻,围绕在傅东阳身边的同窗便没了人。 他心满意足了! 眼看老先生也快罚完了,他便以去厨房给老先生泡茶润喉为由,又悄悄将砚台放回书房。 不想,他溜进先生书房,手刚打开包着砚台的布巾,准备将砚台放回去,突然,背后的门被打开,还响起了傅东阳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他吓了一跳,手中的砚台脱手而出,从桌沿滚落在地。 “啪嗒”一声过后,他定晴一看,砚台突出那一角便摔碎了一小块。 傅东阳冲过来,看了半晌他手上的布巾和地上的砚台,便道:“我记得你,你叫高从先,你竟敢进老先生的书房,关起门来偷东西!无耻!我去告诉老先生!” 听到傅东阳还要去告状,他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他受老先生启蒙,最清楚老先生的脾气了! 老先生是君子,是好人,穷人家的孩子,只要一年交半斤猪肉,便能到学堂上学,有教无类。 但他却见不得任何污秽!哪怕有学生只撒了个小小的谎,老先生也会罚对方抄五十遍《千字文》! 要是他被坐实了撒谎和偷盗的罪名!别说五十遍《千字文》了,他肯定会被逐出学堂的!到时,家人知道了此事,一定会打断他的腿的! 所以这件事,绝不能让人知道! 于是,他当时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便是反咬傅东阳一口:“你胡说!明明你进来偷老先生的砚台!” 反正,傅东阳是新来的,谁会帮忙?倒是同窗们和他熟悉,方才他们又看到他拿出去的砚台,对他更是赏识,他们一定会帮自己的! 有同窗的帮忙,到时,老先生肯定也会信他的! 倒是那傅东阳,这偷盗之名一旦被坐实,学生们不容他,老先生也肯定会将人逐出学堂! 到那时,便再也没有人来跟他抢老大的位置了。 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姓很大,他的胆子便更大了,于是,他当即便嚷嚷起来,甚至不惜惊动老先生。 看到老先生前来询问,他开心不已,上前就哭诉他进了书房,看到傅东阳偷盗之事,却丝毫不提自己被老先生“赠”过砚台一事。 老先生一听,果然黑了脸,也没有询问其它学生的意见,只是将他和傅东阳一起单独叫出去询问。 没有了被同窗们揭穿的风险,他的心更稳了,于是,他就在老先生面前,将事情说得头头是道,也推得干干净净。 眼看老先生瞪着傅东阳的眼神越来越冷,他感觉,这件事马上就要被掩盖过去了,不想这时,学堂前来了个不认识的漂亮姑娘。 只见那姑娘背着藤篓,和傅东阳眉目交流几下,那老先生也不知怎么的,便询问起那姑娘的意见来。 而那姑娘,长得是让他移不开眼睛,不想一开口,却是直接戳破他的真面目!说他才是小偷,还分析得跟亲眼所见一样! 他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对那姑娘的好感也没了,赶紧否认。 可老先生明显信了那姑娘的话,竟扬言要将他赶出学堂! 他自然不肯,大声喊冤。 偏偏这个时候,他父亲也来了! 父亲一直将他视他为高氏一族的骄傲,逢人就说他怎么怎么好!将来如何厉害,封侯拜相都指日可待之类的,要是让父亲知道他偷了老先生的砚台,他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行! 他绝不能承认! 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推给傅东阳和那个多嘴的姑娘身上! 想到这儿,高从先从回忆中拉回思绪,又狠狠瞪了那傅东阳和那姑娘一眼,就等着父亲为他出气。 高成新一听宝贝儿子喊冤,那还得了!他胸膛挺得高高的,怒视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你们两个!竟敢害人至此!我!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放完狠话,高成新看向老先生: “老先生,您老博学多才,品性高洁,而这位姓傅的学生,他就是您好友的儿子吧!您的好友,人自然是不会差的,可惜这孩子实在人品低劣!他哪配您教育!老先生,您得赶紧把他逐出学堂才行!免得影响其它学生,也毁了您的名声!” 其它村民们听了,也跟着附和。 “就是!第一天来就偷东西!别说求学了,在寻常人家,都是要被吊起来打的!” “还有凌家姑娘,一来村子便如此,今天你能帮盗窃之人说话,明天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呢,我们村可不欢迎这种人!” “说的没错!你赶紧跟从先道歉!不然,以后你在村子里,恐怕也不好过!” 众人一听,是这个道理理,便也跟着责骂起来。 一时间,“道歉”或“赶出学堂”等言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就连原本被赶回学堂内的学生们听到了动静,也纷纷趴在窗口往外张望。 而高成新眼见众人支持自己,老先生又没有出言反对,他更觉得此事可行,当即便端出自己里长的架子。 “哼!在学堂之地,偷盗先生的物什,还说读圣贤书呢,却连做人都不会!我看啊,你们不如先回家,跟自己爹娘好好请教一下,该怎么做人再说吧!” 说完,他转身,指挥众人:“不用跟他们废话这么多!来几个人,将他们赶出学堂!” 里长都下令了,立即有好几个拥趸高成新的人上前,要将凌婉兮和傅东阳架出去! 高从先见了,十分得意,还鄙夷地扫了眼凌婉兮一眼。 凌婉兮见状,唇角微勾,“噗嗤”一声便笑出声来了,同时避开那只伸过来要拽她的手。 高成新见了,微色深沉:“臭丫头!你笑什么?” 第13章 第 13 章 一下子,所有人都盯着凌婉兮。 尤其是一直盯着她的老先生,见她这样,竟挑了下花白的眉毛,倒也不急着开口了,而是抱着手臂看着她。 凌婉兮却丝毫不理大伙的眼神,她理了理手臂上被人扯皱了的衣袖,转头看向高成新。 “我笑什么?自然是笑高里长您有先见之明,十分准确的将您儿子干的事情说得一分都不差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知子莫若父?” 高成新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出了其中中的讽刺之意,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凌婉兮见状,刚想好心给这个有勇无谋的里长解释解释,不想这时,旁边的傅东阳先她一步开了口。 “她的意思是,您刚刚说的什么学堂之地,偷盗东西,还读什么圣贤书,不如回家跟爹娘好好学做人之类的话,说是正是您儿子呢,不如您先把高从先带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再来学堂上学!” 高成新听完,气得黑了脸:“你们敢笑话我!这话我明明说的是你们,你们竟赖到我儿子身上!” 唯独高从先看到傅东阳和凌婉兮一唱一和的,脸色瞬间白了,他心慌到不行,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好抱着他父亲手臂,大声喊冤。 “爹!您说得对!他们就是污蔑于我!您别听他们废话了,快将他们赶出去!” 说到最后,高从先急得跳脚,泪如雨下。 众人见状,更是同情高从先,看向凌婉兮的目光里全是怀疑和鄙夷。 凌婉兮见了,再次笑了笑,坦然看向高从先。 “污蔑你?这位里长家的公子,你若是被污蔑的那一个,怎的脸色苍白?心虚不已?” 高从先没有想到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他愣了下,本就心虚的脸上,表情压根来不及掩饰。 加上他转头一看,发现大伙都看向了他,神色也从方才的同情,怀疑,到了然。 见状,他顿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一股凉意从天灵盖蔓延至脚底,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脸上的破绽有多少! 完了!要被发现了! 不行!他绝不能承认! 他只能硬着头皮,努力控制着面上的表情,努力扬起头颅:“臭丫头,你说谁心虚了?我哪儿心虚了?分明是你贼喊抓贼。” 说完,他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 凌婉兮就盯着他摸鼻子的动作,继续淡淡道:“嗯,心虚之人,还会经常用手摸鼻子,故意做一些动作,用手脚不自然等动作来掩饰自己。” 眼见对方越说越准确,高从先脸色更白,情急之下,就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在原地跳脚。 “你,你胡说!谁说摸鼻子就是心虚?我平时也这样摸鼻子,难道我从小到大都心虚?爹,你说是不是啊!”高从先努力抓住父亲的手,期待着父亲为他求证。 高成新也不傻,从儿子听到凌婉兮的话时作的反应,他就隐约明白了什么,眉头不可闻的皱起来! 可是,即便如此,当他看到儿子委屈的眼神时,他便没有细想下去,而是下意识的将儿子护在身后,瞪着对面的姑娘。 “姓凌的,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我儿子自小就喜欢摸鼻子说话,有什么问题?一些小动作,哪能证明什么!” 凌婉兮刚想说什么,这时,傅东阳率先出声。 “小动作能证明什么?高里长,您恐怕没见过县太爷堂审吧?连县太爷都说,摸鼻子,动作不自然,频繁眨眼等,都是心虚的表现。您不知道吗?” 高成新愣住了。 他的确没听过,而且,没听过又怎么了?犯法吗! 可偏偏这话,他不能这么怼回去,这么多村民看着呢,他承认的话,会显得自己没有学识!更帮不了儿子! 无奈之下,他只能摸了摸鼻子,梗着脖子道。 “谁说我没见过堂审!我当然见过!” 然而话音刚落,就有村民指出:“高里长,自从您家从县城搬回来后,您已经十几年没出村子了,您去哪儿见过堂审啊。” 又有村民看着他道:“是啊,而且你没发现吗?你说这话时,就是摸着鼻子说的。” 高成新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做了和凌婉兮说的一模一样的动作,顿时尴尬不已。 他……这是相当用亲身经历,印证了凌婉兮的说法,也直接打了自家儿子的脸。 但他还是不想承认。 “就算我撒谎怎么了,那也不能只凭几个小小的动作和表情,就把锅扣到我儿子头上,俗话说,捉贼拿赃,你们有证据吗?” 傅东阳淡定上前一步:“我就是人证,我亲眼看到,你儿子掩着门,在老先生的书房内站着,手上的布巾包着一块砚台准备拿走,见我进来,还吓得把它摔破了一角。” 说着,他指着老先生手里的砚台和手上的布巾。 “你胡说!这些明明是你干的!推开门的是我!”高从先高叫着,眼睛也骨碌直转,视线不经意间落到老先生手上,他眼前一亮,指着那布巾道:“我可没有这么好看的布巾!” 说到这儿,高从先底气竟足了几分,也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当时…….不然,现在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高成新也转头一看,那布巾的确是绸缎面的,不是他们这种农人家有的。他也笑了起来。 “没错。我家可没有这么好的布巾,倒是这位傅家公子,你一身绫罗绸缎,想必这布巾也是你家的吧,真看不出来,你穿得人模人样的,却是个谎话连篇的贼!” 傅东阳却冷着脸:“我是穿着绫罗绸缎,但谁能证明这布巾就是我的?你有证据吗?” 高从先:“当时在老先生书房的就你我二人,不是我,那便是你!” 高成新一听,也信以为真,开始咄咄逼人:“没错,人证物证都有,不是你反问几句就能洗脱嫌疑的,你还有何话说!” 众人一看,也有理。 于是,一时间,所有人又将矛头指向傅东阳。 再加上有村民帮高家父子说话,不过片刻,傅东阳就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被众人指责起来。 傅东阳从小养尊处优,他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他脸更冷了些,打死也不肯认,于是,双方陷入僵持,谁也不服谁。 最后,还是有村民出来劝阻:“我看我们都别吵了,老先生见多识广,如今又稳重无比,想必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如就让老先生做决断吧!” 一下子 ,人群中的老先生就成为新的焦点。 老先生见状,他挑了下花白的眉毛,先看了看傅东阳和高从先,最后,眼神却落在凌婉兮身上,亮晶晶的。 “凌家姑娘是吧?你有什么办法,找出真正的嫌疑人?” 高成新一看,便不满了:“老先生,您怎么……” 老先生却举手,头也不回的止住了高成新的话,锐利浊眼继续看着正摸着下巴,盯着坐在学堂窗口上围观看戏的学生们的凌婉兮,继续等着她的答案。 而那头,凌婉兮似乎看够了,她转头看了看老先生和众人,便背着藤篓,走到坐在窗台最中间的少年面前。 “这位哥哥,我看你盯着高从先半天,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吧?” 此话一出,那窗台上的少年还没有反应,高从先脸色就先白了,他赶紧冲过来,一把推开凌婉兮,并将发愣的好友护在身后。 “臭丫头,你少扯些没用的,偷东西的就是傅东阳!这事儿跟我的好友们有什么关系?你扯他们干什么!至于我,我可是老先生的得意弟子,马上要被选去参加县考的!我更不会去偷窃,你少在这儿发疯!” 高从先说得正义凛然,他身后的同窗们,原本有话要说的,见状面面相觑,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那坐在窗户中间的少年更是摇头:“这事儿与我何干?我可没话说。” 高成新见了,心中窃喜之余,还不忘攻击凌婉兮。 “看到没,他们都无话可说!姓凌的,我看你还想冤枉谁!” 众人见了,更相信高从先是冤枉的,也赶紧帮腔。 还有急性子的村民实在看不过去,亲自上前,准备将凌婉兮和傅东阳直接拎走。 傅东阳自然是不肯受屈,极力反抗,倒是凌婉兮从头到尾没有挣扎,却在路过老先生面前时,突然开口。 “老先生,我没读过什么书,不懂断案,要不,就报官吧!” 老先生花白眉头一挑:“报官?这话怎么说?” 凌婉兮看向那边得意的高从先:“我刚听您的学生说了,他可是马上要选去参加县考的,据我所知,我月国有规定,凡是举子,德行上不能有亏!可如今,您的学生,却陷入一桩偷窃案,我看傅家公子,也一副我是冤枉的模样……” 此话刚落,挣扎的傅东阳便回过神来,冷冷一笑:“没错!我是冤枉的!我要告官!老先生,麻烦您让我回去,我马上带我家人去县城!” 老先生听了,摸着下巴,先看看凌婉兮,又看看傅东阳,便笑道。 “嗯!说得不错,凡我月国举子,在德行上的考究,比学识还重!好!我这就回家,亲自驾车去县城告官!我倒要看看,我的学生们,到底有几个是德行有亏的!便凡有撒谎的,他绝不能再踏进我的学堂半步!” 说完,老先生转身就要走。 谁知还没走几步,在场的学生们顿时就变了脸色。 尤其是坐在窗户上看戏的少年,见老先生要走,他和同窗们对视一眼,想也没想,直接从窗台上跳下来,一把推开脸色苍白的高从先,拦住老先生。 第14章 第 14 章 “先生您留步!学生知道错了!学生不应该帮着高从先隐瞒!是他!”那少年回头,指着高从先道。 “是他说,今日先生您夸他学习好,将您当年高中时,恩师所赠的砚台送给他用,他还拿给我们看呢!” 此话一出,在场十几名见过的学生都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我也见过呢。高从先说是先生送的,我们都羡慕不已。” “可现在高从先却说,这砚台是傅东阳偷的,人家傅东阳刚来学堂,估计还不知道有这方砚台存在呢。” “没错,而且高从先拿给我们看的时候,那砚台正是用这布巾包着的。他还说,此事不能声张,因为先生说,别的学生知道了,会心生不满,现在看来,这是他的谎言了!” 有同学作证,这下,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反转给惊呆了。 高成新见状,再看儿子那惊慌失措的脸,之前那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并慢慢变成现实,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绝望闭上眼。 倒是高从先始终不肯认,他白着脸,继续为自己辩护。 “我没有!你们撒谎!冤枉我!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几时把砚台拿给你们看过了!你们含血喷人!对!肯定是你们吃过傅东阳送的饴糖,就被他收买,帮他说话了!” 同窗们没想到自己说了实话,却反过来被高从先污蔑,他们终于明白了被冤枉的滋味,有人上去跟高从先辩护,有人上前推高从先,大呼看错了人,更有脾气急的,就要亲自去报官。 一时间,现场乱成一片。 最后,还是老先生见到自己的学生们没有丝毫镇定,他首次露出为人师尊的威严,大喝一声,声如洪钟! “够了!遇事好好解决问题就是,这么闹腾成何体统!”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老先生发怒,那种自带上位者的气势,那睿智凌厉的眼神,让所有人都不敢再作声。 就连凌婉兮也被吓到了,她有点愣怔地看着面前的老先生,心里想的却是:这就是药仙口中说的,知识的力量吗?别说,还挺强大! 如果她上学的话……会不会也这么厉害? 凌婉兮就这么摸着下巴,第一次萌生了想好好上学的念头,便忍不住思考起来。 然而,她还没想清楚,就发现老先生已经控制好局面了,还吩咐了几个村民,将高从先的家人,傅东阳的家人,以及她的家人一起请到学堂来。 等等,什么?她的家人? 这跟她家人有什么相干?她不过是来跟傅东阳做笔生意,赚点小钱补贴家用罢了。 凌婉兮满脸不解,但她却没有阻止村民去请自己的家人。 正确来说,是阻止也来不及了。 因为就连高成新也想亲自去叫家人,也被老先生给叫住了。 “高里长,有人叫便行了,你且安心等着便是,若你真是为孩子好,等下也最好做个公正之人,此乃言传身教!” 高成新大概被老先生的气场吓到,便像鹌鹑一样,不敢再动作了。 于是,不过一刻钟,她就看到学堂面前道路上,就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为首那一群人,她不认识,不过他们人多势众,气焰嚣张。尤其为首那位和高从先长得极像的中年妇人,她被人搀扶着过来,一把就扑到老先生面前跪下,她便知道那是谁了。 高从先的母亲。 只见那妇人跪在老先生面前,一开口便是哭诉。 “老先生,我家从先肯定是冤枉的,他一向胆子小,人又听话,读书又好,哪里会行偷窃之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说不定是有同窗见他受您器重,嫉妒他,才冤枉于他!要么……” 说到这儿,那妇人转头扫了一圈,视线突然定格在她身上:“要么就是这个凌家姑娘故意栽赃!果然,凌家人便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家一进村,便闹得学堂鸡犬不宁,往后再留下去,可还得了!大伙说是吧!” 然而,妇人说得慷慨激昂,却没有一个人回应的。 倒是高成新见了,气得想上前教训自家婆娘,偏偏被老先生一只手给挡住了。 堂堂里长,被一个教书先生阻拦,高成新心里是有些不悦的,但一想到儿子的前途就在老先生手中,他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懊丧的闭了嘴。 凌婉兮见状,顿时来了兴致,她挑了下眉,紧了紧背上的藤篓,继续看好戏,看到学堂路口处紧跟来的是自家人,她还向他们招了招手,一起来看戏。 但凌家人不明白凌婉兮的意思啊,看到她招手,以为她受了大委屈,更加紧张的跑过来。 能不紧张吗? 他们方才将老家里里里外外安排好,各忙各的,突然就有村民上门,说凌婉兮在学堂闹事儿,老先生请他们过去一趟。 往年虽然一年才回去一次,但七年前,青柳村里来了一位老先生开学堂教书,他们也听说过的,只是没见过。 如今,他们才回老家,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老先生有请,事情的原因,还是因为从未上过学堂的凌婉兮。他们何止紧张,还一头雾水。 所以,当以凌东海为首的凌家人看到凌婉兮向他们招手,他们一走近,还听到高成新的媳妇儿在骂凌家人,疑惑,紧张立即变成了对凌婉兮的担心,他们加快脚步,一把拉过凌婉兮,上上下下打量着。 “小妹!你没事儿吧!” “小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兮兮,有没有人欺负你?还是你欺负了别人,要是你欺负别人,就得大胆认,可不能找借口躲避啊!” 感受到家人的关心,凌婉兮赶紧摇头,表示没事儿,还用眼神示意他们看戏。 而凌家人身后,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妇人也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而至,一走近,听到的便是凌家人对凌婉兮的关心和教育。 她和嬷嬷对视一眼,便忍不住多看了凌家人一眼,直到老先生喊她,她才移开目光,和老先生点头致意过后,转头看向冷了脸的傅东阳。 “阿阳,你有没有伤着?” 傅东阳沉稳点了点头,表示没事。 贵妇人也点了点头,等着老先生的下文。 前头,老先生眼见该到的人都到了,不该到的人,哦,也就是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在外头围了一圈,他也没让人散开,而是背着手,径直走到众人跟前。 “好了,都别吵了,今日请大家来,是为了一件要紧的事儿!” 老先生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说辞嘛,跟他所见的相关无几,无非是他训斥完学生后,听到傅东阳偷窃之事,就过来询问,不想两人各执一词,看到路过的凌婉兮,就让她这个旁观者来试着断一断,结果就发展成报官一事。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但老先生毕竟有文化,简单的事情,却被他说得井然有序,还能把学生们举报的事情结合起来一起说得分明。 加上他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众人不仅听得悦耳,还听得津津有味的,等老先生最后一个字落下,对于事情的经过,众人也终于了然于心,对是非对错,也有了基本的了解。 一时间,所有人都别有深意地看向了高成新等人,议论纷纷。 而地上哭诉的高成新媳妇儿,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听老先生所言,搞了半天,原来不是凌家人的错,而是自家儿子的错?怎么会呢。明明前来给她通风报信的族人,说的是自家从先被冤枉了呀! 她不敢相信看着面前的老先生:“您……您会不会搞错了?我家从先,怎么会做出偷窃之事呢!” 高从先听到老先生的话,自知瞒不住了,可看到母亲还在为自己说话,他还是没忍住,跑过去跪在母亲跟前,继续给自己辩护。 “阿娘!我就是被冤枉的!您要为我做主啊,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那妇人一看儿子哭了,哪里顾得了这么多,也跟着上前大喊冤枉。 高成新见了,直恨得牙痒痒,就想上前踹自家儿子一脚,却被老先生一把拦住。 接触到老先生锐利的眼神,再想到之前的老先生的警告,高成新咬了咬牙,只能再次懊恼的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老先生往前一步,质问自家儿子。 “从先,你确定自己是冤枉的?” 听到询问,高从先抬头看了眼老先生,接触到那双锐利的浊眼,他心中一沉,但很快又低下头,硬着头皮道:“是!学生是冤枉的!” “好!好得很!”老先生嘴上说着好,却将自己手心的布巾一把扔到跟前的妇人面前。 “那里长夫人,你总认得这方布巾吧?” 看着飘到跟前的布巾,那妇人一把抓起来看了看,没等身边脸色苍白的儿子说话,便抬头,举着手上的布巾,中气十足道。 “这不是县令夫人赏给我的布巾吗?我看这好擦汗,便送给从先了!怎么会在您手里?是不是这两个贼人还偷了我家从先的布巾?” 看到自家媳妇儿实在愚蠢,这次,不等老先生有所表示,高成新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步,一把夺过那布巾,怒骂道。 “张丽书,你个蠢货!你的好儿子,正是拿着这块布巾,偷走老先生的砚台!” “什么?”张丽书看着自家相公和他手上的布巾,又扫了眼老先生手中破了一角的砚台,再看村民们鄙夷的眼神,她再蠢也有点明白过来了,结巴道。 “真……真是我家从先干的?不是凌家这个臭丫头和那姓傅的贼……” 然而,没等她把话说完,高成新又伸手推了她:“你还骂人!可闭嘴吧!还嫌不够丢脸是不是?” 眼看自家男人不帮自己就算了,还要打人,张丽书本来就憋屈了,这下就更生气了:“高成新,你他娘的……” 然而,她话未说完,老先生便打断她:“好了!此事无需再辩。我从到头尾没说过要把砚台给从先,仅凭这一点儿,便知道谁在撒谎!更何况。” 说到此处,老先生看向凌婉兮和傅东阳:“凌家姑娘缜密到位的分析,阿阳扬言报官时,高从先的心虚,更是最有力的佐证!” 见老先生已经有了定论,高从先便知大势已去,他脸色灰白,双腿一软,便瘫坐在地上! 众人见状,除出高家人外,没有一个人不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的。 已弄清来龙去脉的凌家人更是抱着手臂在那儿看戏。 那贵妇人听到先生的话,也跟着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才看向老先生。 “既然叶先生已经有了决断,那,您让我们三家人来,是……” 第15章 第 15 章 老先生见三家家人还算分得清是非,尤其是高家人,真相揭穿后终于没有再狡辩,他神色终于好看了些,手上把玩着摔坏的砚台,一边道。 “之所以叫你们来,一呢,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把这是非,当众断一断,以免有不知情者乱传,造成同窗们议论纷纷,严重者,同窗之间也可能形成勾心斗角之风,影响学业!” 众人一听,是这个理儿,没有不点头赞同的。 老先生继续道:“第二,就该说到个人品行问题,你们也知道的,我白砚清最重个人德行,只要是好孩子,哪怕家中贫困,一年送几两猪肉当束脩,意思意思,我也愿意倾囊相授!但若是品行不好,哼!哪怕黄金万两,我也不肯让他入门!可今日,偏偏就有人品行有问题!” 说完,老先生转头,看向离他最近的傅东阳。 “首先是你!阿阳!” 听到老先生点自己儿子的名字,那贵妇人转头,神情严肃的看向身边的少年。 村民们也不由自由的看过去,眼神有些不悦。 而原本沮丧又丢脸的高家人,终于也有了看戏的神情,转头幸灾乐祸的看着傅东阳。 而被点名的傅东阳,却是满脸不解,他转头,坦然看向老先生:“先生,您说我品行有亏?” 老先生严肃看向他:“怎么?阿阳以为东西不是你偷的,此事你便做得好了?那我问你,我让你去我书房拿书来,你进到房间,看到高从先鬼鬼祟祟在里面,为何直接点明,还和他吵起来?嗯?” 傅东阳高傲扬起头颅:“先生,捉贼拿赃,我行得端,立得正,眼见不平之事,自然要说出来,就算闹到官府,我也是不怕的!这和我品行有何关系?” 老先生声音沉稳,如大吕洪钟:“你过于冲动!看到不平便冲出去,结果让自己陷入被污蔑的境地,还说自己品行没问题?” 傅东阳不服气:“冲动怎么算是品行有亏?顶多算思虑不周,更何况,现在我已自证清白……” 结果话未说完,贵妇人便神色严肃的打断了他:“东阳!先生说话,不可顶嘴!顶撞先生,还说自己品行无亏?再者,谨于言而慎于行!这话母亲都说腻了,你竟也记不住?你忘了你父亲的劝告了?” 傅东阳还是不服气的,但他看到母亲冷了脸,又提到父亲,他动了动薄唇,最终没有再开口,只是那脑袋始终不肯低下。 贵妇人见状,不悦上前准备再说他,不想却被老先生拦住。 贵妇人:“先生……” 老先生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上前,拍着傅东阳的肩膀道。 “我知道你不服,但做人当有智慧,你路见不平,勇于挺身而出,自然无错,但你还可以做得更好。像方才的情况,你应当想一个办法,既能稳住对方,不让对方有机会污蔑于你,又能揭露对方本质的法子,才是你应该当做的,你可明白?” 傅东阳听着,起初还是不明白,直到他看着老先生眼底的深意,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高傲竟渐渐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了然和沉重,半晌后,他终于□□肩膀,恭敬朝老先生行了个礼。 “先生,学生明白了。” 老先生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明白就好,你一向是个好孩子,记住,且学且悟,不可纸上谈兵!” 说完,老先生转身,看到眼巴巴看着他的其它学生们,他神色一凛:“还有你们,助纣为虐,德行大亏!再有下一次,你们也不必来学堂了!” 在场很多学生的家人也在围观,看到老先生骂完傅东阳,又开始骂他们的孩子,他们生怕老先生一气之下,不教自家孩子们,顿时从看热闹变得紧张起来。 再看自家那不争气的孩子们,被骂了,一个个呆若木鸡,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他们顿时又气又急,暗骂孩子们不会做人的同时,赶紧上前押着自家孩子向老先生道歉,并逼着孩子们说,保证下次不可再犯云云。 孩子们听话的,自然做得有模有样,但也有不愿意道歉的学生,则被其家人按着头作揖认错。 于是,一时间,现场闹轰轰的,教导声,训诫声,道歉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直到老先生挥了挥手,让家长们不必如此,再罚所有学生都写五十遍《千字文》,学生家人们才安下心来,各自叮嘱自家孩子一番,才退出旁边继续看着。 老先生见状,十分满意点了点头,等家长们安静下来,他才转头,神色凌厉的看向被张丽书抱在怀里的高从先。 “至于你,高从先,若说傅东阳和学生们德行有亏,那你更是罪大恶极!你可知错!” 听到老先生的话,原本看戏的高家人立即变了脸,高从先更是脸如菜色。 高成新一看,自家孩子也傻傻的呆在原地没有动作,他气得一把打在他儿子头上:“没用的东西,先生问你话呢,哑巴了?” 面对盛怒的父亲,高从先被打也不敢叫屈,只得捂住被打痛的脑袋,心不甘情不愿的抬头:“先生,学生知道错了!” 老先生冷哼:“嘴上说知错了!要是真知道错,又怎会委屈?露出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来!” 高从先被说中心事,心中一震,但嘴上还是委屈否认:“我没有!” “没有?”老先生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不是没有,你只是不甘罢了。你是不是好奇,自己方才污蔑傅东阳的说辞天衣无缝,我看起来也相信了你,为何最后会相信凌家姑娘的话,认定你是那贼人?” 高从先还是不语,但神色明显多了几分好奇,杏仁眼抬起,不时看着面前的老者。 老先生扫了眼他的神情,摸了下黑灰的胡子,中气十足道:“因为,傅东阳之所以出现在书房,正是我让他拿我的书和砚台给我,他又何需偷?我信凌家姑娘的话,不过是顺着她的话处罚你罢了!” 高从先听了,终于杏仁眼,震惊看了看老先生,又看了看傅东阳,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可姓傅的并没有说这一点儿。” “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底牌,自然是要最后才拿出来!又或者,他想给你留一个颜面!” 高从先再次震惊看向傅东阳。 傅东阳感觉到高从先的打量,他冷哼一声,低头假装整理着自己的袖子。 老先生将傅东阳的反应看在眼里,浊眼闪过一丝赞赏,却在看到高从先时,又竖起眉眼。 “可是你呢!你身为学子,偷窃不说,还污蔑他人,事发当时,我特地支开其它学生,只叫你和傅东阳对质,便是给你机会,没想到你却得寸进尺,连无辜的凌家姑娘也要攀咬,此等作为,还想去参加科举,你配吗?” 最后几个字,老先生声如洪钟,不仅在场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高成新听到“你配吗”这三个字,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他有一种预感,老先生是不想教他儿子了,前程将断! 思及此,他顿时浑身发冷,想也没想,他便“噗通”一声,跪到儿子身边跟老先生求饶。 “老先生,我家从先年纪还小,一时迷了心窍,才做下这等错事,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千万不要将他赶出学堂啊!” 张丽书见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也赶紧跪下来哀求:“老先生啊,我们家从先打小跟着您启蒙,早出晚归的,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有机会参加科举,您可要心疼心疼他,不可断了他的前程啊。” 老先生冷哼:“我断了他的前程?里长夫人,难不成他偷窃,污蔑他人,是我教的?” 张丽书一愣,赶紧摇头想反驳,然而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高成新赏了后脑勺一巴掌。 “无知妇人!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骂完妻子,高成新再揪着自家儿子的耳朵:“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跟先生承认自己的错误,你还想不想参加科举了?” 而高从先早就被老先生的话给吓坏了,如今被父亲揪着耳朵,他哪敢再放肆,赶紧磕头认错。 “先生,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嫉妒姓傅……不不不,是傅东阳,我不应该嫉妒他长得好英俊又有钱,又得同窗们喜欢,就偷了您的砚台跟同窗们炫耀,更应该在悄悄放回砚台之时,被傅东阳看到后,反而污蔑于他,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完,他赶紧转过头,跟傅东阳也磕个头。 “方才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 说完,他也不等傅东阳有所表示,就转过头来看向老先生:“老先生,我真心悔过,求您原谅学生一次吧!” 高成新见状,这才满意了些,跟着儿子一起跟老先生磕头,一时间,一家三口像做错了的孩子一样,卑微伏在学堂前的泥路上,不顾脏污的尘土,一心只想求老先生原谅。 但老先生却不为所动,他眼睁睁地看着三人磕头,不说话,也没有表示,直到三人的脑袋,因为磕沙子磕得破了些皮,四周的村民也从开始的不屑,生气,变成同情,有人带头出来为他们求情,老先生才低下头来。 “哼!高从先,你说你知道错了,头倒是磕得久,可你好好想想,你真的认识到自己做错了吗?你是不是漏了什么?” 高从先一愣,赶紧回想自己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对,倒是高成新反应最快,他犹豫了下,再次对自家儿子发难,抬手又是一巴掌! “蠢货!你还冤枉了凌家姑娘,你道歉都能漏掉人数,你读的什么书!” 高从先没由来的又吃了一巴掌,脑袋嗡嗡的,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张丽书心疼儿子,见状搂过儿子帮腔:“你就知道打人,之前你在村中间也带头欺负了凌家人,把人家的东西扔河里,也没见你诚心跟人家道声歉!” 被自家人拆台,高成新脸色难看至极,恨不能上前打人,可看到自家妻子将儿子护得紧紧的,村民们和老先生也都看着,他哪怕为了儿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转头命令儿子,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还愣着干嘛?赶紧跟凌家姑娘道歉!” 高从先哪敢不从,上前恭敬的跟凌婉兮作了个揖。 “凌家姑娘,方才是我不对,还请你原谅!” 凌婉兮对高从先的印象很不好,见状,她没有任何回应。 她在药仙给的一些消遣的书上看过,道歉是对方应该的,但原不原谅,是她个人的事儿,反正她对这个偷东西的贼印象很不好,她暂时不想回应。 高从先见状,便有些尴尬。 倒是凌世勋见了,觉得女儿做得不妥当,赶紧过去教育她。 “兮兮,不可以没有礼貌,人家真诚道歉了,你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其它凌家人也一起劝她。 凌婉兮却不服:“阿爹,人家哪是真诚跟我道歉,那是为了他的前程道歉!” 凌家人听了,倒抽一口凉气! 虽然凌婉兮说的是事实,他们听起来也觉得十分解气,但看破不说破,怎么能当面拆人家的台呢,以后还要不要同一个村子相处了? 章少英还上前拉过女儿教育:“兮兮!你别胡说,你又不是人家,怎知人家不是真心道歉?不可随意揣测他人!” 教育完女儿,章少英赶紧看向高从先:“抱歉,我女儿比你还小,她性子冲动,不懂礼数,你别放在心上。” 高从先听了,既尴尬又不服,表面上不作声,但看向凌婉兮的表情,却透着一股不爽,他想了想,刚想张口说,既然知道错了,也应该向他道个歉,他也好挽回点面子,不想这时,老先生却走过来,拍掌道。 “有话直说,有勇有谋,还有自己的规矩分寸!凌家姑娘!你真不错!我就喜欢这样有傲骨的人!” 说完,老先生满意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凌家人,突然抚着冉须问。 “十一岁,虽年龄有点大,但从你之前的表现来看,想来是个胸中有文墨的人,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弟子?” 此话一出,不止在场的人,就连凌婉兮都惊呆了。 第16章 第 16 章 还真的收她当弟子啊!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老先生当众提出来,凌婉兮还是不敢相信的。 而凌家人也惊呆了。 老先生竟然要收凌婉兮做弟子? 可凌婉兮是女孩子啊! 倒不是说女孩子读书不好,凌家老大凌东海就是做研台的,每年除了卖给求学的书生外,也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也会来买研。 读书,无论何时都是最好的,哪怕识几个字,也能在大户人家那儿做个有头有脸的丫鬟。 再者,经过今早之事,他们已经知道自家小妹是能认字写字的,说直接一点,对一个女子来说,这已足够,老先生高看自家姑娘一眼,自然是好事儿,但凌婉兮现在进学堂…… 一来,每年要交束脩,以现在他们家的情况,下一顿饭吃什么还不知道呢,哪怕老先生要的一两斤肉再少,他们也未必凑得齐。 即便能凑得齐,也没那个必要。 二来,也没必要,毕竟月国就没有女人能参加科考的先例,既然不参加科考,去学堂又能干什么呢? 这些现实问题,凌家人也不必讨论,彼此一个眼神便能明了。 只是,现在人家老先生亲自开口了,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直接拒绝,恐怕也不好。再者,此事主要做决定的,还是凌婉兮本人。 所以,凌家人面面相觑片刻,见凌婉兮也没有表态,还是章少英阻止了直来直去的凌东海,上前一步打破沉默。 “老先生,您能看得起我家婉兮,是她的福分,只是这孩子好像高兴过头了,都还没反应过来,兮兮啊,你也别发呆了,老先生问你话呢?你想不想读书?” 凌婉兮终于回过神来,她想了想,看向母亲:“我自然是想读书的,读书多好,能识文断字,不说能给自己赚多少钱,至少明了理,人也不会活着糊涂,可以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 此话一出,章少英还没反应呢,老先生便眼前一亮,满眼赞赏:“凌家姑娘聪慧,正是这个理,这么说,你同意了?” 凌婉兮冲老先生笑了笑,话锋一转:“只是,这学我还上不了。” 老先生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些:“为何?” 他收的束脩也不高啊。 哪怕凌家再穷,这一年一两斤肉,总能凑得出来吧? 凌婉兮似乎知道老先生的想法,她坦然:“先生您有所不知,我家人口多,最近又遭了难,不怕您笑话,我们家吃了上顿,下一顿还不知道去哪儿弄来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背着藤篓上山了。” 说到这儿,她拍了拍肩膀上的藤篓:“所以,这一两斤肉,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家还真未必能拿得出来。” “二来,就算我家能拿得出束脩和笔墨纸砚,但我月国规定,女子不可参加科考,既不能参加,我浪费功夫在上头,不如多赚点钱为家里,所以,先生,恐怕……” 老先生听到这儿,便知道了凌婉兮的意思,他及时举手打住她:“你不必多说,我明白了。你胸有文墨,对一个普通女子来讲,的确够了,但小姑娘,世事是变化的,你不要着急着做决定,先考虑考虑再答我,可好?” 变化? 凌婉兮抓住了字眼,好看的眉眼就这么皱起来,但还没等她想明白,老先生已经带着弟子们回课堂了。只留下村民们和凌,傅,高三家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凌婉兮眼看得不到答案,只好放弃,只是,她眼睛扫到傅东阳时,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正事,她紧了紧背上的藤篓,开口喊了一声。 “喂!” 前头,傅东阳正跟着老先生回学堂,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他回过头,对上身后女子那双含笑又别含深意的桃花眼,竟然一时间愣了神。 因为她替他续背《千字文》一事,他在江水镇时,没少逮她,自然是匆匆见过她几面的,方才他被高从先污蔑时,他也近距离的接触过她,只是当时,他的心思只在维护自己的清白上。 唯独这一次,这一眼,不知怎么的,他莫名的觉得,她的眼睛,真是极好看的! 他愣住了,眼睛舍不得移开一下,直到对面的女子皱着眉向他摆手,他才惊觉自己失态了。 他顿时红了耳朵,尴尬之余,他下意识地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就这么瞪着她:“何事?” 凌婉兮一看,只觉得这个“死对头”有点翻脸不认人,她敛下眼里的笑意,冲他无声说了“记得给钱”几个字,之后不再看他,而是招呼自家人赶紧回去之类的。 前头,傅东阳见她没了笑意,他的唇抿得更紧,见到母亲就在凌婉兮不远处,他正准备叫母亲把钱给了,不想这时,身边响起老先生的声音。 “东阳!你还愣着干嘛?该进学堂了!” 老先生有命,傅东阳只好压下叫人冲动,乖乖跟在高从先后面,一前一后进了学堂。 后面的老先生见状,看了看傅东阳的背影,又回头扫了眼跟家人说话的凌婉兮,再想到方才二人的互帮互助,他浊眼动了动,方才被小姑娘拒绝的沮丧一下子就减了一半。 他加快脚步,跟上傅东阳,先安排其它学生自己温习,又把傅东阳和高从先都叫到了自己书房,又是一顿批评说教。 教完了,他才板着脸,看着面前的两人。 “你们两个,一个明知故犯,一个处事不当,高从先,你把《孝经》给我抄一遍!最迟后天早上交上来!傅东阳,你得抄两遍!” 傅东阳一听,便不服了:“凭什么我要抄两遍?做错事的可不是我!” 高从先见状,则得意不已,他心中也清楚自己今日有错,为怕被傅东阳连累,他提前先作揖先走,得到老先生的首肯后,幸灾乐祸的走了 傅东阳见了,心更塞了,英俊的脸上有些委屈。 “先生!明明有错的不是我!为何要我抄两遍!我肯定抄不完的!” 老先生笑容淡淡的:“为何抄不完,《孝经》并不长。” “可我母亲还给我安排了别的课程,我每天几乎学到子时,再抄两遍《孝经》,我至少要忙到丑时了!” 老先生勾了勾唇角,掩下眼角的精光:“那我可管不了!你父亲既然把你交到我手上!我对你自然要严格一些!要知道,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别说两遍《孝经》了,便是十遍,他也抄得完!” 傅东阳更委屈了,唇抿得紧紧的:“我是我,我父亲是我父亲!” 老先生便沉了脸色:“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后天一定要把两遍《孝经》交上来!不过,你再要推脱,就别怪我把此事告诉你父亲!我这个月给你父亲的信,还没写呢!” 提到父亲,傅东阳顿时便蔫了,头垂得极低,已经做好了通宵达旦的准备。 但仔细回想,方才先生好像说的是“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 不知怎么的,他便想到了江水镇上有位卖字的书生说某个人模仿力极强的事情来,顿时便有了主意,连声应是,并保证后天准时交稿,这才作揖离开。 一出书房,他便拉着坐最后排的学生问道:“你知道凌家住哪儿吗?” 两人说得认真,丝毫没发现,竹廊下,老先生跟着出来了,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沉了一个下午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了几分。 他就这么勾着唇角,背着手,站在竹廊片刻,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重回了书房,磨墨,拿出信纸,执笔。 挥洒片刻,一封字迹完整的书信便完成了。 他拿起信纸,重阅一遍,视线在“科考制度”四字上停留片刻,最后才轻轻吹干墨汁,把信封装好,在信封上写上“傅义国亲启”几个字,再次走出书房,迈步向还没走的贵妇人。 学堂外头。 贵妇人收好老先生给的信后,便带着嬷嬷离开,走到村中间的三叉路口时,看到凌家人和村民们还站在一处,想了想,忍不住开口。 “周嬷嬷,你看,这凌家人长得可真好,个个出挑,真是应了那句话,深山出妙雀。都要把城里的公子哥给比下去了。” “可不是!”周嬷嬷扶着自家主子,轻声和声:“模样标致,人也不错,方才我看他们待人接物都挑不出毛病,也是能分清是非的人。而且夫人,您没发现,那凌家姑娘,好像跟咱们少爷很熟?” 贵妇人想起方才二人的小动作,笑了笑:“阿阳跟人家熟不熟我不清楚,但我看着凌家姑娘却是不想和他熟的模样。好像有什么恩怨。” 说到这儿,贵妇人微微顿了下脚步:“按理说不应该啊,阿阳是耿直了些,但不可能无缘无故得罪一个远在青柳村的农女啊。” “夫人,我可听说,这凌家,也是今日才从江水镇搬回来的。” 贵妇人眼前一亮:“哦?也是从江水镇搬来的?莫不是,这姑娘便是在江水镇上时,阿阳总是蹲的那位姑娘?” 周嬷嬷听了,眼前一亮。 第17章 第 17 章 “啊,那位姑娘!我想起来了,少爷说过,他只跟那位姑娘有过节,看他们俩方才的神态,我看没跑了。我还记得少爷说,那姑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连镇上的先生都赞她聪慧,每每在学堂围墙底下听一遍,便能复述如流,难怪连老先生要收她为弟子。夫人,我看十有**是她了!” 周嬷嬷转头,这次看向凌婉兮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赞赏。 贵妇人也转头,看了眼被凌家人围在一起的年轻姑娘,脸上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若真是那姑娘,她和阿阳熟,我倒放心了。” 提起自家儿子,贵妇人叹了口气:“阿阳是个倔性子的,别说我了,他父亲来了都未必压得住他,方才听老先生所言,我看这凌家姑娘倒是不错,她和阿阳被人冤枉成那样,也能冷静思考,说得头头是道,也敢于为自己出头,若他们相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到此处,贵夫人脸上的满意之色越来越浓。 周嬷嬷看了,心中明了,接上主子的话。 “的确,如此性情的女子,正符合老爷的心意……”周嬷嬷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转头再看向学堂前面的凌婉兮,以及她的家人,叹了口气。 “可惜他们家人太多了,又是农户……” 贵夫人听到此处,免不了轻哼一声:“农户又如何?上京那些权贵子弟,也未必拿得出手,他们干过的肮脏事,说起来连农户都不如!” 知道自己又提到自家主子的伤心事,周嬷嬷很有眼色的不再说话,只扶着自家主子继续往前走。 倒是贵妇人发泄了一两句后,心情很快平稳下来,她转头,又看了会儿那边的凌婉兮,又道。 “那些糟心事先不提,眼下我只好管好阿阳就行了。对了,我刚才看到阿阳好像和那凌家姑娘眼神交流,俩人估计有什么约定了。周嬷嬷,往后他们俩要是往来,你只当看不见就行了。” 周嬷嬷眼前一亮:“夫人,您这是……” 贵夫人笑笑:“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咱们家才搬来村子里,人生地不熟的,我看着凌家人都不错,放心让他们往来,咱们多一个朋友,也多一条路!” 周嬷嬷赶紧应是。 贵妇人满意了,想了想,她又道:“不过,不管不代表可以任意妄为,你也要盯着他们点,我自己也会跟阿阳私底下说一声,让他对凌家姑娘,别失了分寸。” 周嬷嬷赶紧应声,两人沿着村中的道路一边走一边说,很快便消失在路口。 而此时,学堂面前,凌婉兮也在被家人们询问着方才为何和傅东阳眼神交流之事。 凌婉兮一听便知道,她和傅东阳认识这件事是瞒不下去了,再加上今天早上的事,家人肯定对自己能识文断字之事好奇不已,就等着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好在,自己是在学堂里跟傅东阳扯上关系的,这个借口,出现的正是时候,也正合理。 于是,面对家人的盘问,她干脆把自己怎么和傅东阳认识的事儿简单的说了。 凌家人听完,恍然大悟。 凌东海更是惊讶:“原来你这知识,是在课堂外偷听学来的,我还以为你得了什么神仙庇护,一夜之间便能识文断字了呢?” 听到此话,凌家人都笑笑,唯独章少英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自有大儿子的脑袋。 “收起你那不劳而获的想法,便是神仙,那也得经过千难万难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凌东海挠挠头顶:“开个玩笑而已嘛!不过,即便是偷听,小妹能学到这种程度,倒也不错了。” 凌杏南便道:“是啊,我前几年押镖去了京华城,得空时,我也去附近的学堂偷听过几回,可没记住什么,小妹听几次便会,可见也是用了心的。” 何婉青也跟着附和,说她从打跟着父亲耳濡目染,也是多辛苦才认得字,凌婉兮偷听便能读能写,真的很厉害之类的。 看到众人已经替自己找好了借口,凌婉兮准备到嘴的借口也不必再说出来了,只是一味的抽嘴角。 抽着抽着,眼看天边已出现火红的晚霞,想到自己还要上山,于是,她便不再听家人们再闲聊下去了,紧了紧身上的藤篓,说道。 “还是先别管识字的事儿了,眼下重要的还是怎么填饱肚子?时候不早了,阿爹阿娘,哥哥嫂子们,你们聊吧,我先上山看看。” 凌家人一看,天色还真的不早了,再看凌婉兮的确自小就爱往山上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于是无人反对,一家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 旁边,高家人也刚好感谢完方才帮忙传话的村民们,也回家的回家,下田的下田,上山的上山。 高成新本来也准备回家的,突然听到走在他面前的凌家人正在说着上山的事儿,他眼眸一转,吩咐自家妻子先回家,说自己要上山找吃的,便拎着常跟着他的侄子,不近不远地跟着凌婉兮等人。 前头,凌婉兮也没发现后面跟着人,她在听着母亲的安排。 “兮兮,我知道你爱上山跑,但是这附近的山你都不熟,何况眼下已是未时,快接近辛时,你一个人上山我终究不放心。杏南,你是跑山跑惯了的,你就跟着兮兮一起去吧,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野菜,实在找不到也不要紧,关键是要平安。” 凌杏南听了,自然没有意见,顺手接过自家小妹背上的藤楼,和妻子家人等一一告别之后,便拉着人往村口走了。 其它凌家人目送片刻,也归家忙自己的去了。 …… 村口处,夕阳如锦,映着万物,渡上一层柔柔的红光。 凌婉兮被二哥带着,迈着沉重的脚步,越过村口那座小石桥。 是的,她有心事。 别看她前面答应母亲答得爽快,但她并不想跟着二哥上山。 以前年幼,不知道可以随时进识海,后来知道了,她每每上山,便会趁四方无人的时候,先跟识海和仙药帮忙探查一番,这样,她也能及时分辨附近找到想要的药材,这样省事很多。 如今却跟了个二哥,的确不方便。 她在犹豫,怎么跟二哥支走。 前头,凌杏南走着走着,见自家小妹没跟上来,便回过头:“兮兮,你怎么走得这么慢,怎么了?” 凌婉兮眼见二哥发现了,她动了动嘴,刚想把想好的借口说出来,不想她一抬头,看到面前山路上那些密集的松林,喉头一紧,便及时住了嘴。 这儿的山也太高太巍峨了,密林丛生,完全不像江水镇上的山那样,处处是山路,好走得很。 这种密林,不好走是肯定的,她要是说自己一个人去,二哥也不会同意的。 倒不如省点口舌,让二哥跟着走一趟,二哥去过了,下次她再说自己去的话,家里人也会更放心。 想到此处,她只好把酝酿好的借口全咽回去,上前拉着还在等着她答案的二哥的手。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青柳村的山,不如江水镇的好走。” 她指着面前巍峨的密林。 凌杏南看了眼面前的山,认真点了点头:“望山跑死马,这进山也是一样,看着很好走,实则半座山就能跑死人,山和山这间还有深涧,很危险,兮兮,你一会儿跟着我,不可以乱跑!” 凌婉兮听着,便想起书上说的敬畏自然,她自然不敢轻视,十分认真的点点头,便跟着二哥沿着村口的小路,一路往山上走。 果然,一钻进密林,凌婉兮便明显感觉到这儿的山,比江水镇上的更难走。 那树林,远远看着不高,但走近了才发现,很多树都至少有半丈高,高高低低的树林交错着,中间还有藤蔓交错盘着,山风抚过树顶,呼呼叫着,有人还好,没有人的话,那便不是风声了,而是呼呼的低号,胆小一点的,都会被吓到。 看到这些密林,凌婉兮终于明白为何连在青柳村出生的父亲,也不是很愿意住在这儿了。 穷山恶水,不过如是。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深山老林有不好的一面,也会有好的一面,至少,她从小到大,还没去过这样的大山呢,那三味药,都是喜欢长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说不定,她真的能在这儿找足那三味药,拿到《百科全书》呢。 想到这儿,凌婉兮便又开心起来,她和二哥抓住路边的藤蔓,借着从密林里洒下来的光,一步步往山上走。 不!正确来说,是爬! 她一边爬,一边往两边看去,看看有没有能吃的。 然而,爬了大概一刻钟,除了一些杂草,根本什么都没有。 反而越往山上爬,树木越茂密越黑,哪怕是走镖走惯了的凌杏南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生怕密林深处出来什么野兽或毒蛇之类的,再想起母亲说的安全至上,他停下来,看向自家小妹。 “兮兮,这山没被开垦过,不好走,咱们还是回……” 最后一个“吧”字还没出口,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松枝被踩断的声音。 凌杏南听了,直觉将自家小妹拉过来护在身后,望声源望去。 “什么东西!” 凌婉兮虽然没被吓着,但还是警惕不少,她悄悄摸出随身携带的,药仙给的无比锋利的军刀,盯着声源处,等她借着头顶的天光看清那是什么时,桃花眼微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