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涤清》 第1章 新生 “郡主还没醒?” 听了太医们战战兢兢的回禀,一位衣着华贵却略显老态的妇人语含怒气的把太医正的话重复了一遍,将手上那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茶瓯摔在桌上。 面前的太医正带着阖宫有头有脸的太医跪了一地。 当朝程太后并非那般喜好大发雷霆或是滥杀无辜之流。相反,程太后是出了名的仁慈,从不曾苛待下人。 但事关自己最在乎的小人儿,心急遏制不住,也是理所应当。 程太后沉着脸,强行压下一口气 ,挥挥手让太医们起身。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身旁小太监可算觅着个空,明知道自家太后娘娘必定不愿意听,但奈何皇帝催得紧,只得咬咬牙趁此禀报: “娘娘,不久前皇上差人来问,孙太医什么时候可得空,说是舒贵妃的头疼愈发严重了。” 孙太医便是太医正了,也是这宫里医术最好之人,平日里几乎只为皇帝还有舒贵妃这位帝王宠妃服务。 太后则是有自己信得过的下一层太医可用。 “你去告诉皇帝,”程太后面上没什么表情,“郡主一日未醒过来,孙太医便在我这慈宁宫里待上一日,若那舒贵妃因此有个三长两短,皇帝大可以亲自来这拿我是问。” 小太监听了这话心里发苦,腰更弯了些。 程太后揉了揉眉心,焦躁更甚。 如今皇帝不是她的亲儿,她有个嫡母的名头,又没有自己的子嗣,素日来与皇帝井水不犯河水。 若不是这次有关程霁世的性命安危,谁乐意同他计较那么多。 不过皇帝近些年来真是…… 孙太医等人听了太后的话,额上冷汗不要钱一样流。 听程太后这意思,他们丝毫不怀疑如果这位明霁郡主从此与世长辞,太后也认为这里有他们的责任,他们不日即将人头落地。 这病,就是到阴曹地府里,他们也得接着治! 并非他们不用心,这诺大的紫禁城里谁不知道太后疼爱这位自己侄子程大将军家的二娘子,简直如同疼爱自己的亲孙女。 事实上,就是当今皇帝所出的几位女娘,在太后跟前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只是程霁世这病,怎么看怎么蹊跷。 这位平日里见了猫儿都会被吓的落下几滴泪的郡主,不知怎么,那天就有爬上假山的胆子。 若是换个人,爬上去再下来也未必会出事。但是程霁世从这上摔下来,石头不偏不倚砸入后脑。 当时附近的宫人不知怎的,都不在,生生过去了一刻钟才有人发现。 后太后勃然大怒,把本应该出现的宫人们统统送入了慎行司,现在也只审出来个临时轮值调度。 如此情况,不怪程霁世原本的生命体征微弱到几位太医看了都摇头,说从未见过如此还能救活的先例。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不治。 各种大补吊命的药不要钱的往里灌,这条命还真就留住了。 还没等几位太医松一口气,却发现现在人看着没什么大事,但四天过去了,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 这些太医不说各个行医多年,但是至少是饱读诗书之辈,自然都知道,这人要是昏迷过了五天,很大可能这辈子都再难醒来了。 孙太医等人又商议了一阵,最后还是由这位太医正朝太后一跪,说道:“微臣等人觉得,若是今天郡主殿下还没有起色,服些药性猛烈的药,或为可用之法。” 如果换做旁些人物,他们不至于如此小心。 但是程太后在程霁世情况稳定后,就千叮咛万嘱咐,力求不要留下病根。但这是用猛药避免不了的,所以前些日子一直只是温养着。 程太后已逝的亲女定宁长公主便是因为大病过后用药不当,身子一直不好,最后生产时一尸两命。 定宁长公主生病时,太后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妃子,太医院捧高踩低,治疗没那么用心,酿成如此惨案。 后来程太后不声不响间,给那批太医几乎处理了个干净。 但还是有经历过当时的老太医留了下来,据说,程太后在定宁长公主身死之时,险些撑不住,跟着去了。 此时孙太医的眼睛好像要把地面看出花来,一点不敢抬头,只等太后裁决。 程太后心知如果不是无法,深知她忌讳的太医院怎么可能说出这个方法。 但她也知道程霁世那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随了娘,程大将军程光抚那般健硕的体格,竟生出了这吹了一阵风就要倒下的女娘。 这一剂药下去,能不能受的住都是两说。 但无论如何,总比就这么干等着好。 太后刚要开口允了,内室突然传出一阵磕磕碰碰的声响。 那是程霁世在的地方。 病人需要静养,慈宁宫里这几日在低气压下更是几乎半点多余声响也无。 除了小满所谓的语言疗法。 内室隔音很好,所以小满说悄悄话外面不会听到。 外边能听到声音,自然是有旁的事发生。 程太后皱眉,对身边的姚姑姑吩咐:“去看看里边怎么了。” 这边姚姑姑刚绕过屏风,程霁世的贴身宫女小满已经冲出来跪在地上。 程太后看见小满眼角的泪水心里“咯噔”一声,立刻站起身。 不过听了小满接下来的话,程太后抚着心口,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着急的快步向内室走去。 “小满姑娘,你说什么?”孙太医拉住又要跟进去的小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太医,殿下醒了,你也快去看看吧。”小满心里记挂着刚醒过来的程霁世,急匆匆只撂下这一句话。 孙太医半晌后刚要起身,打算候着太后的召,又深觉有些腿软。 他在心里千恩万谢着明霁郡主。 即使他知道程太后不是那般滥杀无辜之人,先前更多的是因为着急,但是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 真好,又是脑袋保住的一天。 …… 程霁世感觉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里走了许久 。 她不知道有多少年,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原来死亡便是这种感觉吗?还是因为她生前杀孽太重,死后必定要经历这一遭。 程霁世自认自己是一个很能坚持的人,所以死一回,若是连阴曹地府都没见到,岂不可惜。 不过以上都是她真正有些意识后的感觉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迷迷糊糊间,程霁世感觉有人围着自己哭,喊着什么“殿下”。 殿下是能随便喊的吗?让人听了可是要杀头的。 尤其现在盛予玄那个小心眼的当上皇帝了。 她本来想笑,又想到了那一句请求。 戎马半生,本以为是背靠背的战友,怎么就能疑自己呢? 程霁世迷迷糊糊的,再次没了意识。 下回有些感觉,是感受到似乎有一双手在抚摸自己的额头,一边哽咽一边说着什么“只要能醒来,皇外祖母以后都依你”之类的话。 这时候,程霁世已经感觉有些不对了。 她试着对外界做出回应,但是发觉自己丝毫控制不了任何,甚至找不到身体的存在。 如此反复几次,在不知道第几次听见有人给自己把脉叹气后。 在小满小姑娘趴在程霁世的床边,抽抽嗒嗒的轻声诉说着太医们朝不保夕的现状时。 她终于感觉自己和什么连接到一起,一把抓住了身边小满的手腕。 小满先是一惊,随后眼泪就落了下来。 “殿下,殿下您醒了!”小姑娘边哭边转身,“奴婢这就去禀告太后娘娘。” 一路上东倒西歪碰着了不少东西。 程霁世欲拦下人来问问怎么了,不料小满跑的太快。 这么撞,竟也不疼吗?程霁世有些好笑的看着小满,只觉头疼。 一摸,血痂还在,怪不得疼。 难不成是一杯毒酒下肚,平衡不稳磕到了后脑? 盛予玄反悔了?还这么大方给自己封了个爵位当当? 程霁世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想。 现在太医院的技术果真发达,鹤顶红的毒都能解开。 来日应当让斩锋营的那些军医来学学。 她有些费力的坐起身,觉得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 然后感觉到外廊里传来阵阵脚步声。 为首的妇人看着有些眼熟。 像康元帝的那位皇后。对了,康元帝已死,现在应当叫太后了。 不过这位可比那位老不少,估计是其母亲类人物。 程霁世眼看这位妇人有些颤抖的走到自己面前,隐隐约约还能看出眼里有些泪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下一秒,感受到被人抱在怀里,程霁世的身体更显僵硬。 她明昭从小没爹没娘,一人拉扯着弟弟明曜长大,十五岁女扮男装从军,身边更都是大老爷们,几时感受过这般温情脉脉。 “阿世,可吓死皇外祖母了。” 此时殿内都是程太后的心腹,顾不了太多,脱口而出。 听着面前人哽咽的声音,程霁世有些后知后觉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纤若无骨,肤若凝脂,怎么像从军十年的样子。 程霁世这个偏头的动作引起了程太后的注意。 老人家看起来有些紧张的注视着程霁世,“是不是还有哪不舒服?” 说罢便使人去喊候在外头的太医。 一旁的小满见缝插针的递上一杯水。 或许是察觉到程霁世的眼神有些迷茫,太后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新生 第2章 重逢 “殿下约是从假山掉下来时撞击所致,再加上昏迷多日,一时难以恢复。”孙征抹了一把汗,战战兢兢的委婉回答。 简而言之,脑子坏了。 程霁世有些回过神来时,听程太后一口一个阿世的喊着,终于确认了自己重生到他人身上的事实。 真不能说她反应不快,要怪只怪这种事实在非常理所能想象到,也就是程霁世接受能力比较强了。 不过没有原主的记忆,她着实不敢乱说话,于是便有了之前同太后面面相觑的一幕。 至于太后,怎么说也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怎么会看不出程霁世表情里的陌生。 好在这位名为孙征的太医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借口。 “阿世别怕,”程太后满含爱怜与心疼的唤到,“我们再找别处精通此道的大夫。” 程霁世犹豫了一瞬开口:“娘娘……” 不料刚说了两个字,就给程太后说的流下了眼泪。 “怎的和皇外祖母这么生分了?” 孙征把头埋得更深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戳聋了才好。 若是来日皇上问起来,说不说都是罪。 太后不会不知道如此盛宠之下有很多人想害程霁世,而于情于理,性命攸关的情况下,都不敢出一点差错才是。 孙征虽然基本服务于皇帝与舒贵妃,但却不是任何一个人的眼线。 他的年纪不小了,能在太医院里过这么多个年头,靠的就是如此“两耳不闻窗外事,反正只求治人病”的功夫。 所以相应的,便也没有人把他当心腹一般说出那些会让人掉脑袋的秘密。 之前就很好,但这下可坏了。 脑子一边想,耳边又响起程太后的催促,孙征认命的上前去,再一次给程霁世把脉,看看还有没有落下别的问题。 程霁世本想着不用那么麻烦,但看了看周围富丽堂皇的环境,把话咽了下去。 她领兵征战时,即使后来作为主帅,可以得到医疗资源的倾斜,但断然是自己觉得无事后快让军医去照顾别人的。 不过在皇宫里若是说出这种话,更会让人觉得脑子坏掉了吧。 但照程霁世自己看,孙征那几贴药开的实在是没必要,行军多年,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是否危及生命,仅凭感觉大概都能有数。 至于别的。 她心里一顿,原主这具身体约莫十四五岁,这些年的记忆是断然不可能找回来了。 不过关于原主的身份,作为明昭的她或许真的清楚。 如果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 程霁世抬头看着因为她的清醒而激动的有些忙绿的程太后,心里基本已经确定了这就是明昭死时刚刚登上太后位置的程婉明。 她在喊“阿世”。 自己怕不是重生到了大程家里那位养女身上了。 程光抚最开始是世家派去军队里历练的一小兵,阴差阳错之下进了明昭所在的斩锋军,和当时还是一名小小营长的明昭一道,几乎走遍了半个天下。 在明昭接过斩锋帅印后不久,程光抚身上出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程光抚的姑姑程婉明之女盛予宁难产,生下一个女儿后溘然长逝。 程婉明在这件事里嗅到了阴谋的气息,但又无法保护好这位不在皇宫出生的外孙女,只得对外宣称一尸两命。 实际上悄悄把人送到了侄子家中,与程光抚的儿子程霁平同辈,改姓程,名霁世。 当时大程听见这话挠挠头,来问明昭这事能不能可行。 明昭对盛予玄已经起了戒心,心知皇宫不安全,便帮忙把这件事掩盖了下来。 程光抚的发妻早逝,当时京城里很多人还传言程霁世是明昭生的女娘。 明昭的女儿身后来也不是秘密,常年人在军中,总归京城的传言影响不到什么,想着这样能帮助孩子隐藏好身份,便一笑置之。 自己死的那年,这具身体应当才五岁。 粗略一算,已经过去十年了。 这事还真是。 原来的明昭,现在的程霁世,送走了程太后,托着腮,有些发愁。 重活一辈子,她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 而她不会亏待自己的方法,不外乎更快拿帅印,更快平天下,更快安民生。 要是给她一辈子困在皇宫,再嫁个所谓如意郎君,才真是要她命。 问题就在这了。 看得出来皇外祖母十分宝贝自己。 她捏了捏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端的是一个纤细修长,细腻皙白,身娇体软,手上更是一点痕迹也无。 再看脸蛋。 侍女小满哭哭啼啼的拿来一面铜镜,另一方面在诧异自己这个殿下为什么没有因此大哭一场。 “殿下莫不是还惊着呢。”小满看着程霁世,自己开导着自己。 “我长得就这般丑陋?”程霁世与她开玩笑,“竟还能把人惊着。” “才不是呢,外面谁不说我们家殿下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娘。” 小满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人也不哭了,只顾着举例子,什么林家娘子,宁家娘子,总之她见过的所有人,就没有比得过程霁世的。 程霁世只觉得好笑,只当小姑娘身边的侍女,没能见过几个人,而且自己家的女娘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 但当她随意的瞥了一眼铜镜,就这一眼,却有些移不开了。 好看是真的好看。 她走过这么多地方,北方大草原上豪放的女子,江南水乡说着吴侬软语的女子,还有异国各种叫的上名号的美人,真就没找到比她现在这一张脸更出挑的。 上一世见这小姑娘时白白软软一团,真是想不到长开了有如此花容月貌。 要说气质么,哪怕换上自己的神态,却也是藏不住的弱柳扶风。 还有一副清澈温柔的嗓子。 明昭长得也很美,她从不吝于承认,不过明昭是那种英气的美,会让人看了觉得,“这般模样的女人,带兵打仗也没什么不能的。” 而这,程太后锦衣玉食养出的柔弱女娇娘,她若是动了从军的心思,指不定要被阻拦成什么样。 好在程霁世名义上的爹爹是程光抚这位满脑子练兵行军的粗人,又和自己熟悉一些,凭着原本的了解试着劝说应当不算太难。 听之前程太后说的那些话,程霁世每年会来皇宫中住上几月,其他时间在家里正常跟着大家学习。 这次的意外出在程霁世马上就要回家时,如今程光抚和程霁平听说了这个消息是急的不行。 抚远大将军府上又没个女主人能进来看着程霁世的情况,要见面就只能等程霁世大好了后归家。 程霁世觉得意外发生在这个时间,一定是人有意为之,目的是阻止她回家,原因不详。 那她更要回去看看了。 她的性格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程霁世的身体给了她,她就会替她照顾对她好的人,帮她找清楚真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霁世现在的意志坚定了起来,伤好的特殊的快。 太后唯一不满意的,这医生换了又换,关于恢复记忆,还是一筹莫展。 “娘娘,”姚姑姑一边布菜一边笑着宽慰,“咱们小郡主人在便是天大的好事了,剩下的都是次要,如今比从前,奴婢瞧着没什么不好,真正的福气在后头呢。” 程霁世坐在太后身边的凳子上,看着面前的冰糖狍子肉。 色泽鲜亮,十分诱人。 她觉得姚姑姑这话说的没错。 程霁世现在比起以前定然是能吃能睡,性情开朗了不少。 不是说她故意制造反差,实则这已经是极力克制的结果。 明昭倒不是出身草莽,甚至还是林大学士林御的唯一亲传学生。但林御教的了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就自是不能教《女训》之流了。 明家本就是武将世家,明昭的爹娘又都战死沙场,女子三从四德真真没学过,礼仪也只是能做到不出错罢了。 与皇宫中养大的女娘肯定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程霁世不觉得这种变化哪里好哪里不好,她只是不打算扮演原来的灵魂。 好在程太后也不觉得哪里不好。 太后听了姚姑姑的话也是一笑,满眼疼惜的看着程霁世,“怎么样都好。” 说罢给程霁世夹了一块狍子肉,轻轻一点人的脑袋,“瞧给你馋的。” 程霁世在军中养成的吃饭习惯是多吃些能顶饱的食物,在她第一次看桌上上了许多造型精致的草叶子,但更多的挑了主食与肉食后,宫里算摸清了她的喜好。 刚咬了一口,程霁世耳边突然传来小太监尖细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还没等她站起身行礼,盛予玄先一步向宫人和程霁世挥挥手,“免礼,世丫头无需起身。” 随后给程太后行礼笑到,“朕来看看母后。” 姚姑姑忙去又添了一副碗筷,加了几道皇帝平常喜欢的菜。 “世丫头可大好了?”吃了几口,盛予玄撂下筷子,不经意的问。 程霁世发现他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菜,目光似是顿住一瞬。 “没想到这些天过去,口味变化如此大。” 皇帝是知道她脑子出了问题的。 她恭恭敬敬答,“回圣上,臣女已经好利索了,只不过之前的事仍然不大想的起来。” 至于口味变化,程霁世面上只是轻松一笑,把原因都归结到养病上,“如今这么吃下来,怕是养的比之前还要胖上几两。” 在他面前,任何事情都可能成为破绽。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盛予玄,这个曾经很了解自己的、心思很缜密的、真心的想让自己死去的人。 第3章 收集癖? 这不代表程霁世就怕了盛予玄。 只要在军营中,她谁也不怕。 不过这是在京都,在紫禁城内,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只怕惹了皇帝注意。 她不知道盛予玄如今实力几何,但怎么想也比当初做那不受宠的皇子时强。 当时的三皇子生母早逝,一腔抱负无处施展,最终求到了这位执掌斩锋大军,又素有文名在外的女将军身上。 有了她的帮助,他逐渐开始被先帝看到,而后重用,大展宏图。 所以程霁世知道盛予玄这一路走来是真的不容易。 她不是想不到人心易变,只不过她总觉得万一真的有人不会被改变呢,譬如自己,她对自己有这个信心。 权力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十年前的盛予玄能用最诚恳的话语求她赴死,十年后由不得她不谨慎。 “阿世啊。”盛予玄看着程霁世思索的样子,似乎有些恍了神,“这些日子在宫里过的可还算舒服?若有缺的少的尽管遣人来同我讲。” 程霁世安静吃饭的动作微不可察的停了一瞬,有丝不安在心头蔓延。 “谢陛下。”她没有差错的答谢,“臣女一切都好。” 这盛予玄突然来当什么好人?有程太后在,所有东西定是一应俱全,况且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该补上的也早就补全了。 刚刚的时间里,皇帝大多是在与程太后讲话,偶尔几句会提到程霁世,她也就装作乖觉敷衍了过去。 阿世从小性子柔弱温软,应当不足为奇。 还未等程霁世想清楚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盛予玄的下一句话如同炸雷一般,让她的脑海里一片嗡鸣。 “母后喜欢你这丫头,”有些东西似乎从盛予玄的眼睛里一划而过,让他的眼神更显得晦暗,“朕看着也觉得欢喜。不如阿世留在这皇宫中可好?” 程霁世不是蠢人,怎么会听不懂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这几天下来,她也算把皇宫中的消息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盛予玄唯一的儿子盛锦辞即是当朝太子,太子已年满十五,太子妃的人选早就敲定完毕。 自己如此得太后宠爱,不可能是给太子做妾。 剩下的那条路,自然就是被皇帝纳为妃子了。 盛予玄如今已经三十五岁,整整大了程霁世二十一岁。 怎能如此不要脸皮。 之前的她也常来皇宫中,没说发生过这档子事。 也是,眼看着程霁世要及笈,如果能纳为嫔妃,何愁今后控制不了太后。 思绪百转千回间,程霁世开口便要想法子拒绝。 笑话,进了后宫和进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牢笼有什么两样。 还没等她说话,一旁的程太后却是先一步开口。 “你这孩子,同个小丫头说这些顽笑话。”语气中含着嗔怪,就好像盛予玄真的在开玩笑一般。 盛予玄也是陪着一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同太后说起其他家常。 等皇帝与太后都用的差不多后,一旁的姚姑姑凑趣一般提起:“这御花园里的海棠花最近可是开的真不错。” “是了。”程太后有些感叹般说,“咱们这的垂丝海棠,是最适合做了香包去的。年年我都收集些花瓣,为你们这些个小辈做成香囊挂在身上。” “朕也记得母后最喜欢这海棠花。”盛予玄在一旁附和。 程霁世会意,“不如臣女去为娘娘找些花瓣来?” 这是给皇帝还有程太后留下了私人说话的空间。 这二人又不是亲母子,皇帝来一趟慈宁宫不容易,这不是初一十五,又非年非节,来了自是有事要办。 而且对话过程中,程霁世也能感觉得到盛予玄有话要说。 程太后听了这话慈爱的笑笑,“姚音,你跟着世丫头去,可小心些。” 姚姑姑“哎”了一声,引着一旁的小满同程霁世向外走去。 随着程霁世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消失,慈宁宫中的氛围也随着沉重起来。 …… “殿下,这朵!”小满有些兴奋的指着一朵品相极好的垂丝海棠。 这丫头性子爽利,又有些功夫在身上,据她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被大程指了做自己的婢女。 想到程光抚那豪迈的性格,程霁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期待起来自己同他的再次见面。 她理了理小半篮子的花瓣,正欲往回走。 “殿下快看,今年的蝴蝶兰开的格外的好。”小满在程霁世身边,突然惊喜地说。 程霁世往远处望了望。 她本人痴爱蝴蝶兰,一眼便能看出,那片蝴蝶兰花圃的确是难能可贵的长势茂盛,好不漂亮。 小满似乎是见自家殿下好像有兴趣,所以开口问道:“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程霁世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这姑娘的眼力见,顺势点了点头。 御花园几乎集齐了蝴蝶兰的所有颜色种类。 不过那些姹紫嫣红都围在旁边一圈,内部则是大片大片的洁白。 程霁世一时有些出神。 这种花在京都难活,养得这般好,怕是废了不少心思。 “参见贵妃娘娘。” 在程霁世听到一旁的嘈杂声,想一看究竟时,几个洒扫宫女已然下跪行礼。 贵妃的仪仗很是气派,程霁世低头敛眸,附和:“参见贵妃娘娘。” 原以为对方只是经过,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应当是镶嵌了数颗品相极好的东珠的布履。 “这是哪家女娘?”程霁世听着舒贵妃向手下人问。 舒贵妃入宫时间虽然不长,但两年是有的,即使程霁世之前不爱出门,也不应没见过一般。 听对方的侍女回应,这边小满才说:“我家殿下正是程大将军家的娘子。” “原来是明霁郡主,”舒贵妃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快快请起来说话。” 程霁世看着那双纤细的手搭上自己的小臂。 借力,她抬头看了舒贵妃一眼。 鼻梁高挺丹凤眼,剑眉,是个英姿飒爽的美人。 就是长得和明昭太像了。 只看面部特征有五分像的话,加上神态便是九分。 可刚刚程霁世有注意到舒贵妃的手。 那双手的主人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且十分注意保养,与那般姿态十分不搭调 。 “贵妃姐姐这怎么这么热闹?” 程霁世听到一个娇憨的女声传来。 有名身着黄色襦裙的年轻妃子同另一穿浅色绿衫的嫔妃一起走来。 “殿下,这是晚嫔娘娘和安妃娘娘。”小满在她耳边轻声说。 “臣女参见安妃娘娘,参见晚嫔娘娘。”程霁世再次微屈膝盖。 “果真今儿天好。”舒贵妃笑着免了妃嫔二人的礼,召了她们上前来。 那位着黄裙的女子,也就是晚嫔,蹦蹦跳跳到程霁世身边,“我们本就一般大,郡主可莫向我行礼了。” 一时间,程霁世觉得这一御花园的女子,或是比这里的花开的还热闹些。 但看着看着,却品出了些不对味。 安妃性格沉静,晚嫔性子活泼,后宫女子性格多样,这都没什么不对的。 但是这二人的容貌都和舒贵妃有些相似之处,更确切地说,是和明昭有相似之处。 人对自己的脸是很熟悉的。 程霁世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身边说话的几个嫔妃不知说到了什么,她发现舒贵妃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己。 “明霁郡主看起来也很喜欢这蝴蝶兰呢。” 程霁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竹篮,指了指其中的淡粉,“臣女今日本是来为太后娘娘集这些海棠花瓣,偶然得见这一圃蝴蝶兰长得极好,便没忍住驻足。” “这可是陛下请专人为贵妃娘娘种下的,”晚嫔一脸骄傲,“长得自然极好。” 程霁世笑着说了几句恭维话。 舒贵妃盛宠,之前都是听小满说,今日一见,的确如此。 一旁的安妃许是见程霁世没有太大的反应,温柔笑着在旁边补充:“贵妃娘娘最喜蝴蝶兰,白色尤甚。” “臣女亦是。”程霁世无视舒贵妃听了这话后有些冷下来的目光,稳稳当当的继续说:“臣女过些时日便要离宫,开得如此之好的蝴蝶兰实在难得一见,明霁厚着脸皮朝娘娘讨个赏,只求娘娘能赏一支与明霁。” 这句话一出,她明显感觉得到场上的气氛温和了不少。 这些妃子们估计是听说盛予玄有意纳自己为妃的事情了,而在这宫里,舒贵妃若是占了喜欢蝴蝶兰,别人自是不能的。 这两个妃子或许是贵妃一派,明里暗里的点着自己。 程霁世之前的性格或许软弱,让这些人敢如此言语对待,但毕竟最得太后宠爱,听见她把要出宫的事情说出来后便也都消停了。 而程霁世也无意给太后惹什么乱子,左右只在宫里忍几天罢了。 她把贵妃给的那只白色蝴蝶兰一同放进篮子里,带着姚姑姑与小满往回走。 姚姑姑欲言又止的看向程霁世,只想着把刚才那一幕禀报给太后才好。 刚刚若是贵妃几人再说下去,程霁世应对不及,她就会插话说太后急着让人回去。 实在是明霁郡主之前太容易被人欺负,只端个自怜自哀,孤芳自赏。 程霁世对姚姑姑报以轻松一笑作为安抚,心里却盘算着回头怎么同程太后提要出宫去。 第4章 出宫,遇刺 程太后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这宫里麻烦事多,总归是比不上外头自在的。”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叹了口气。 程霁世被太后揽在怀里,感受着身周的温暖,一昧讨巧,“阿世有机会便回来玩。”说完又有些情真意切的说:“只是有点想阿爹了。” 她是真的有点怀念和大程在一块的日子了,恣意快活。 倒也舍不得程太后。 这半个月过去,程霁世两世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了如此不求回报的来自女性长辈极致细致温柔的疼爱。 只不过宫里规矩的确太多,光是待在边缘整个人都好似要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而且还有盛予玄那档子事,不离开他的视线,一不小心便可能被他算计到里头去。 “光抚听到你这话估计笑的眼睛都找不见了。”程太后逗趣一般刮了刮程霁世的鼻尖,又不放心的叮嘱,“你大病初愈,乍一离开熟悉的环境定然不适应。” 程霁世把头埋在程太后怀里,安静乖巧的模样怪罕见的。 她心知这是一位长辈对疼爱的小辈免不了的关心,听着只觉得丝丝幸福。 “你家中情况简单,光抚和霁平性子也好,平日里都十分疼你。”程太后有些不舍的看向怀中的程霁世,又不放心一般,“但若是真被人欺负了便派人来找皇外祖母,哀家定会给你撑腰。” 程霁世点点头,孩子一样在程太后身上乱蹭来缓解气氛。 “阿世哪就那么容易被欺负了。”她认真的看向程太后,“外孙儿知道自己有皇外祖母您护着呢。” 倒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到原主身上。不过是原主本人有些孤高,身子又不好,平日里各类聚会是定然不去的,所以各家小姐们都不乐意同她玩罢了。 也是因为她的郡主之名,其实是借着程光抚的战功封下来的,大家并没有真正把她和皇室联系在一起。 不过单看明昭孤身一人还拉扯个弟弟都能闯出如此那番天地,便知道现在的她不是随便来个人就欺负的了的。 想到弟弟明曜这个懂事又厉害的小孩,程霁世的心里有着一瞬间的柔软。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盛予玄在殿前求她赴死时,给出的承诺之一就有一定会替她照顾好明曜。 “在这宫里,皇外祖母怕保护不好你。”程太后一句略带些哽咽的话把程霁世的思维拉回了当下。 “就像你娘。” 这是程太后在程霁世醒来后第一次提起定宁长公主。 程霁世只是摇摇头,她是少数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当年的事情真正要怪的是那些心怀鬼胎的恶徒,而不是一位无助且一直自责到如今的母亲。 程太后也是那件事情的受害者。 “阿世聪慧,”程太后压下情绪缓缓说,“你娘和你的事,你应当从小满和姚音那打听的差不离了。” 程霁世羞赧一笑,心知自己在这慈宁宫中的一举一动应当都没有逃过太后的眼。 不过她记忆全无后打听身世原本也不算什么要紧的。程霁世把头轻轻靠在太后的肩膀上,好似寻常祖孙一般。 再等些时日,太后便会找个由头送她出宫,而这些天她只打算安安心心在太后身边。 她知晓自己的性格与理想,便更知道此次一别,这般日子很难再有了。 她不喜欢皇宫,更怕来了难走。 …… “殿下,娘娘知晓您最喜欢吃这绿茶糕,也让奴婢装了许多,已经送往将军府去了。” 红色的宫墙长长,程霁世带着小满,姚姑姑在前方引路,声音回荡。 今天是她出宫的日子。 在她的再三推拒下,程太后还是装了好些东西送去抚远大将军府。 用姚姑姑的话说,就是太后恨不得连整个慈宁宫一块都给程霁世搬走呢。 或许是太后有什么预感,看起来分外的舍不得。 程霁世目光扫过皇宫侧门高高的门槛。 过了这道坎,世间便再无曾经的明霁郡主。 而她的旅途也会正式开始。 去成为想成为的人吧。 程霁世自己在看着自己。 她迈了过去。 若是河清海晏,她当戍守边疆保一方平安,或是去为天下不平事讨些公道。 若是民不聊生,她第一个带头翻了这个被她一手扶持而成的承熙王朝。 “殿下。” 姚姑姑又喊了一声,“别忘了回家。” 这句话里说的“家”不仅是大将军府,更是在说不要忘了太后。 程霁世的身形顿住,思索着。 她选择回头粲然一笑,朝姚姑姑大方到甚至有些失礼的挥手,“知道了!” 此刻是清晨,街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走了不一段路,便传来阵阵喧嚣的人声。 京城已经十分热闹了。 茶馆开门“咣当”“咣当”卸门板,随后传来一声“沏茶嘞——” 菜农挑着担子的吆喝“南边来的新鲜番薯,五文钱一筐”。 早点摊老板看着程霁世走过,笑着招呼:“女娘要不坐下吃点,肉包子三文一个,汤水免费。” 程霁世本在宫中用过些早食,但看着笼屉揭开时的白气,突然觉得又有些饿了。 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看着小满站在一旁,程霁世笑着一指,“出来了哪有这么多规矩,一同坐下就是。” 小满有些受宠若惊,但本也不是那么重规矩的人,简单为自己殿下收拾了一番也就坐了下来。 她家殿下原本是个极重这些的人,所以这般情景之前从未有过。 程霁世听着这些声音,闻着这味道,粗茶入口,此刻才有了些真正活了过来的实感。 正好一屉包子刚刚蒸熟,小满过去排队等着领。 她趁这个档口盛了两碗汤。 无视掉小满带有惶恐的眼神,程霁世咬了一口米白色的面皮。 不同于之前在宫中吃的精致饭食。 宫中的东西好归好,就是少了些食物气息。 “将军府怎么走?”吃的差不多了,程霁世抬头问。 她知道曾经先帝赐予程光抚的府邸在哪,不过总归时间过去太久,还是要确认一下。 “在西区呢。”小满说完却有些担忧,“殿下一会还是坐府中人派来的马车回去吧。” 今日程霁世归家,抚远大将军府早就得了信息,派人来宫门口接应。 不过她想着自己久久未归人间,想感受一下烟火气,便借口想自己走走,只留下了两个侍卫,旁的人估计绕路候着。 如此难得的机会,想出手的人自然会出手。 “放心。”程霁世回答后站起身,“剩下的包子,便先带着。” 她想到自己一会儿可能会去的地方,觉得这些吃食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殿下,这边才是往府上走的路。” 程霁世继续直走,不意外的遭到了小满的提醒。 这一路往北都是平民区,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 天子脚下的普通百姓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 “殿下,不应久留。”身旁一个侍卫提醒。 此刻他们两个侍卫一前一后,注意着四处的流民。 这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别说乞丐,连百姓见了都噤声低头走。 程霁世发现这里的人们更加紧张。 若是她只带小满来此,如此衣着华贵,被抢了去都是可能的。 她步伐不急不缓,听此微微停顿。 随后瞥了小满手中打包的包子一眼。 就是可惜了,这下子带回家里,不知大程是否能吃。 同时也很失望,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方,有的人还是不敢现身。 这时,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传入她的耳朵。 “大人,大人,给我们口饭吧。”一名衣着脏乱,约莫和程霁世一般大的女孩在旁边看了许久,眼见程霁世要离开,终于上前磕头。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满脸通红,看起来迷迷糊糊的男孩,两个人一起跪,磕的“砰砰”响。 这是唯一一个敢上前的乞丐,估计果真是没法子了。 一旁的老乞丐幽幽说:“前个儿东边那头的大强只因为坐着污了贵人的眼便被活生生打死,你这丫头。” 程霁世没有问他们“不曾报官吗”此类没用的话,叹了口气,眼角瞥见面前女孩的拳头攥的更紧了些。 “你能给我什么?”她最后问出了这句话,看着女孩有些呆楞的样子,又耐心重复了一遍,“我可以给你饭吃,那你能给我什么。” 女孩眼中明显闪过惊喜,又猛的磕了几个头,回到:“大人,我能干活,什么都能干,我娘没之前,家里的活都是我干。” 说到这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拉过了一旁的男孩,“还有阿默,砍柴挑水打猎什么都会。” 一旁的男孩似乎被摇清醒了些,跟着使劲点头。 “不会也可以学的。”好似怕程霁世不同意,女孩赶忙补充。 她在对话中得知,他们一家本住在京郊,自给自足,偶尔来京城一趟,好不快活。 后来爹爹不知参与到什么案子中被处死,娘亲生了场大病,本已经凑够钱买药,但钱又叫无良的商人骗了个干净,家就这么散了,只得带着弟弟流浪。 如今弟弟多番折腾也病了,二人更抢不到食物,眼看要双双死在贫民窟。 程霁世把小满手里的包子递了过去。 姐弟二人话都顾不上说,狼吞虎咽,显然是饿急了的样子。 …… 暗处一条小巷里,几个持刀黑衣人盯着这一幕。 “头儿,他们好像要走了。”其中一个低声开口。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心里一直觉得不对,但再不出手,眼看要错失良机。 让这个女人离开平民区,动手难的多了。 想到主家的话,他打了一个激灵。 随后咬咬牙,朝身后一摆手,“行动。” …… 待他们的吃完,程霁世和身边的侍卫说:“带回府里安排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在李辰和李默的一片谢声中,侍卫应好。 姐弟二人赶忙起身,生怕自己跟不上。 程霁世看着一片幽深的暗巷,脚步如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出宫,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