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80:完美人生从赶山开始》 第1章 重生 雪天,清晨。 东北山区,后土屯。 “铁子,我跟你说,这林家可是万元户,芳妮子嫁过去,吃不了亏。” 一个矮胖的女人指着桌子上的几袋白面,不耐烦地劝说宋铁。 这个女人是宋铁的伯母顾红霞,今天是来给林家说媒的。 林家确实很有钱,但是那林家人都不是东西。 一家人在村口开了个小卖部,顺便开了个小赌场,自己却从来不上赌桌赌。 靠在赌桌旁借钱收债,成了村里第一个披红通报的万元户。 他们家的小儿子林招财娇纵惯了,上辈子宋铁放任宋芳嫁了过去,毕竟嫁给一个万元户的儿子,起码不用饿肚子。 很多年后,宋铁才反应过来,林招财跟自家大伯狼狈为奸,大伯想要林家的彩礼,林招财则是看上了宋芳。 宋芳出嫁后,一直照顾宋芳,给他们家送饭送冬衣的瞎眼马大娘,跟他大闹一场,淡了来往。 宋芳嫁过去之后不到两年,那短命的亲家公亲家母就死了,此后就有了妹妹宋芳克死公婆的传言,林招财天天拳打脚踢,想换老婆。 后来没有父母管着的林招财,染上了赌瘾,还染了毒,家产挥霍一空,变成了毒贩。 然后他把宋芳卖到了北缅,听闻噩耗的马大娘,在村口嚎哭叫骂了半日,从此不再见人,几日之后被人发现死在了家里。 宋铁悔不当初,拼了命考上了警编,抢着去边境,最后算是与林招财同归于尽了。 遗憾的是,还没有找到失踪的妹妹。 马大娘的孤坟野冢,从此无人祭拜。 一直照顾自己的支教老师何南南,多好一个姑娘,她家里也看不上吊儿郎当的宋铁,被大伯宋建业,用嫁宋芳拿到的钱当彩礼,帮宋青山强娶进门。 婚后也是家暴拳打脚踢,因为一直生不出儿子。 还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大伯伯母日子过得滋润,说什么恶有恶报,都是骗人的。 枪响之前,他是后悔的,后悔当年为什么识人不明,与豺狼称兄道弟,骂良友狼心狗肺。 枪响之后,宋铁回到了这个决定命运的时间点。 宋铁记得伯母顾红霞把林招财给的财礼尽数独吞,宋芳没有拿到哪怕一分钱。 宋铁虽然高大魁梧,但是有些混不吝,总是闯祸,父母又怀孕后就将他甩回了村里老家。 后来生下宋芳,嫌弃是个女孩,回来找村头供奉狐仙的马大娘求子,三年后怀上了今天的小儿子宋金,宋金出生后,宋芳也被送了过来,父母带着小儿子远渡重洋,再无音信。 宋铁宋芳全靠邻里的接济度日,捡的是别人的旧衣服,吃的是别人的隔夜饭菜。 就算如此,现在宋铁断不能看着妹妹往火坑里跳。 “不,我妹妹才十五,不能嫁。” 宋铁把妹妹拽到了身后。 “嘿!我说你怎么油盐不进!你吃我家用我家多久了!我可养不起你们这两人!要是你妹不嫁,就别找我家借粮!” 顾红霞此刻就像一只生气得支楞起来的大鹅。 家里收了林家的好处,还有两只大白鹅,一只昨天晚上还炖了吃,要是宋芳不肯嫁,到手的钱和米面飞了不说,可能还得话大价钱去买一只鹅赔人家。 眼见伯母发难,宋芳害怕地躲在宋铁身后。 顾红霞虽然是和老公宋建业一起来的,但是两个大人面对一米八几的宋铁,也没太大的办法。 何况他们眼里,宋铁是块滚刀肉,要是惹急了,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哎呀,芳妮子,你大伯我都答应人家了,说得好好的,要是你不嫁,我就不好跟人交代啊,林家多好,万元户啊,林家小子长得也顺溜,要是我有女儿我都想嫁过去。” 宋建业唱起了白脸,假装温和地哄着宋芳,伸手要把她拉出来。 “那你生一个送过去呗。”宋铁一把甩开了宋建业的手。 “你!”顾红霞眼睛溜圆。 “你要是不嫁!就把这么久以来吃喝我家的钱吐出来!!” “哎呀,业霞,怎么说这也是侄子侄女的,你说这些话伤情分,芳妮子也没说不嫁不是。” 这两夫妻又唱起了双簧。 “我哥说不嫁,我就不嫁。”宋芳怯怯地说,一碰到伯母的视线,又缩了回去。 “多少钱,还了之后我们就断了关系吧。” 这种亲戚,宋铁如今宁可不要。 “一百!”顾红霞瞪着眼睛,喊出两个字。 这个时间,1980,一辆二八大杠,相当于如今的小汽车,有票的一百八,没票的两百。 也就是这女人一张嘴就要了半辆车。 “你跟孩子说什么呢,他们怎么付得起?芳妮子,还是听大伯的,嫁了吧,林家那边挺好的,几乎天天吃肉呢。” 宋芳看了看宋铁,摇了摇头。 宋铁没给贴着笑的大伯好脸色。 “三天后来这里拿钱吧。” 这种市侩的热脸,就应该拿来暖屁股。 “呵,口气还挺大!你这连地都没下过的娃,能从哪儿拿出钱?” 顾红霞笑了。 谁不知道宋铁,都十七快成年了,还正事不干,跟小孩们一起上树掏鸟窝,鞭炮炸牛粪,兜里是一分钱没有。 要不是蹭着邻里给宋芳的那几口饭,早就饿死了。 “这你就别管了。” 宋铁?了她一个白眼。 “要是你拿不出来怎么办?”大伯直接不装了。 “拿不出来,我们就搬出这个院子。” 宋铁现在住的院子,是爸妈的老房,他们已经明确表示长住城里不会回来了,大伯伯母早就觊觎许久,只是这侄子侄女住着,也不好把人赶走,落个臭名声。 “行,你别后悔!叫村里先生过来立个欠条!”宋建业一拍桌子。 就算这次嫁不成侄女,收不到彩礼,既然对方主动提了,收个院子也不错。 村里的老先生李德明,算是宋铁家的表亲大长辈,德高望重,不少人还是他看着长大的,试着劝了宋铁几句,妹妹出嫁给万元户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吃喝不愁,要是没个住的地方,天寒地冻会出事的。 但是宋铁就是不松口,李德明摇摇头,无奈做了这个见证。 他不禁担忧这一个毛头小子,一个小女娃子,没了这院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老头子摇了摇头,叹口气,支着拐棍走了。 宋建业和顾红霞拿过欠条,喜滋滋的回家躺炕。 那一二十块钱,几袋白面和大鹅,退了就退了,有了这个院子,以后给儿子说亲,底气就更足了。 “爸妈啥事这么乐?”他们的儿子宋青山,啃着鹅腿问道。 “那傻小子不愿意嫁宋芳,说要还我们家的吃用,说三天后还一百块,要是还不了,就把院子给我们,喏,白纸黑字!”顾红霞面色红润,兴奋不已。 宋建业也在呵呵地笑,甚至开始盘算去打套家具,脑中安排起了布置。 “那咱是做不成万元户的亲家了。” 宋青山轻哼一声,自己的爸妈目光短浅,只顾着那点蝇头小利,忘记了林家作为赌场东家,颇有背景。 要是结亲,以后年节走动收礼自然不少,有点什么事,因这层关系,林家也会多照应。 经儿子这么一提醒,顾红霞一拍大腿。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对啊!儿子你早说啊!” “急什么,等他们真的没了院子,没吃没住的,到时候再劝她嫁人不容易多了?!” “对对对,还是我们儿子聪明!” 第2章 上山 宋芳化了一盆雪水,倒进锅里。 摘下门口挂着的最后两个苞谷,煮了摆在宋铁面前。 “哥,你吃。” “你咋不吃啊。”宋铁见妹妹把苞谷全给了自己,拿起一个大一些的,塞她手里。 “家里面没余粮了,等下我去找叔婶借点。”宋芳小声说道,之前厚着脸皮去,就算应付也会给几个蔫巴土豆。 “别去,那家子一肚子坏水,再欠人情怕不是又要利滚利。你别操心,钱和粮食我来弄,你在家待着就行。” “咋弄啊,三天一百块,队上的护林员一个月也就八九块。” “我去太白山上搞点东西下来卖。” 太白山,就在十几里开外,物产丰富,野鸡狍子遍地走,人参贝母低头就能采到。 但是与这丰富物产伴生的,是各种猛兽,一巴掌能刮掉人脸皮的黑瞎子,能上树下水的东北虎,成群出没的野狼,蛰伏树上搞偷袭的金钱豹。 就算有枪,碰上了也是九死一生。 一年以前,隔壁赵家老叔上山采药,被黑瞎子啃了脸皮,从上山抬下来就死了,那挂着血肉的白骨,让她想起来就背脊发凉。 “哥,你别去!太危险了,我还是嫁给林招财吧。” “嫁什么嫁,只要我没死,就不会让你进那赌徒的家门!放心,我就在外围转转,不会进山!” 宋芳还想说什么劝一劝,但是被宋铁拦住了。 宋芳不安地把宋铁送到门口。 “你就在家等着就行,记得烧好热水!” “好。”宋芳乖乖点头,抬眼羡慕地看了一眼隔壁宋建业家门口晾的鱼干。 “想吃肉?”宋铁看了个满眼,用铁锹挑起两个竹篓,又带上了抄网。 “哥你安全回来就行。”宋芳摇摇头。 妹妹这么懂事,上一世的自己真是个牲口。 所以他今天怎么说也得给老妹弄点荤腥。 太白山深山猛兽横行,但是现在深冬,一些饿极了的虎狼,还有饿醒了的熊瞎子,也会下来骚扰村名养的牲口。 虽然这些动物的肉和皮毛都能卖不少钱,但是现在宋铁就只有一把铁锹,真碰上这些煞星,能跑就谢天谢地。 所以这次来到山脚下,宋铁的目标是埋在雪泥里的葛根。 葛根直接用来煮口感粗糙,拿来当口粮在村里卖,买不上价,但是前世的经验和知识,告诉他,葛根不仅仅是可以拿来糊口的粗粮,还是一味扩张心脑血管,改善心肌及脑血液循环,对心脑血管疾病有防治作用的中药。 葛根含有的植物雄激素,比起木瓜那种以形补形的玄学作用,更能把女人胸前的平原抬成丘陵。 特别是太白山这长了多年的老葛根,虽然口感比较差,但是药效好啊。 任何东西都能在识货的人那里卖上价。 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喜欢长砂土里,现在地面大多被冻硬,只有沙土能够轻松撬开。 舞着铁锹两三小时,总算快把两个竹篓装满,他扶了扶有些酸疼的腰,开始寻思从哪里给宋芳弄点荤腥。 把葛根卖了是能换些钱,但是买肉还得肉票,这一时半会儿可搞不到。 太白山天池,流下的水,在山间冲出了不少的水氹,里面有不少的鱼,这洁净的水质养出来的鱼鲜甜无比,一度成为抢手货,不过后来被立法禁止了捕捞。 但是现在是见者有份的无人看管状态,宋铁扯了几根枯藤盖住竹篓,扛着铁锹来到一处芦苇荡,水已经上冻,估计挺厚,凿冰是个费体力的技术活。 要凿出个三四十厘米深的大窟窿,还要保证冰面不会被凿裂把自己带下去,又要保证能捞得着鱼,需要选在一个有芦苇的滩涂旁开洞,毕竟这种地方水土交界,有条裂缝作为突破口,铁锹敲起来方便些。 而且芦苇丛根部有草料也有一些水生昆虫,鲫鱼白鱼都喜欢在附近游荡。 折腾半个多小时,总算凿出个比抄网大上一些的冰窟窿,往下一看,黑漆漆的水里什么都没有。 宋铁也不急,整个水氹都冻上了,水里氧气稀薄,它们总会发现这个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地方,会争先恐后地过来。 他也顾不得地上凉,垫了些芦苇一屁股坐了下来,因为出汗,头上冒出丝丝热气。 不消片刻,窟窿里就挤满了张张合合的嘴。 他缓缓把抄网伸进去,然后猛地一捞! 进网的鱼开始扑腾,他迫不及待往上一拉,白花花的鱼混杂着碎冰,往地上一甩,几秒钟就冻成了冰雕。 除了巴掌大的鲫鱼,还有一些鸭绿鱼、白鱼,和对水质十分挑剔,只能在太白山这里的活冷水里弄到的葫芦子鱼! 虽然葫芦子鱼不大,但是煲汤油煎都会冒出满满的甘旨,香得很! 宋铁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但是这满满的收获,让他身上十分兴奋。 冰窟窿里的鱼被抄网惊吓,散了不到几分钟,又聚了过来,没办法,冰面下的氧气太稀缺了。 就像那些危险的工作,就算出了事故,甚至当面目睹,但还是源源不断有人补空。 就赌自己是能活的那一个。 陆陆续续抄了十几次网,估摸着应该有二三十斤的渔获。 抽了些干枯的芦苇,翻起鱼鳃,把芦苇穿过去。 鱼儿们就像项链一样被穿成了几串,堆在葛根上,放不下的,就直接系在竹篓外挂着。 就在他穿芦苇的时候,注意到雪地上,有一些爪印子,野鸡还有狐狸?不过现在他们就算跑到宋铁面前,宋铁也没办法,没有枪没有弓箭,也没有陷阱,回家的时候做几个套子,下次来放上吧。 他挑起担子,不敢想象这七八十斤的东西,自己居然能够挑起来。 山路难行,太白山修路通车还得不少年岁,也幸亏这天生就是吃苦的体格,让他能够在晌午顺利回到山脚。 “芳子!我回来了!”宋铁挑着担子回到院子,宋芳赶忙端着热水,迎了出来,看见那白花花挂在竹篓边摇晃的鱼,眼睛都瞪圆了。 “哥!这么多鱼!你上哪儿弄的!” 宋芳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吃到肉是什么时候了,这年岁,荤腥稀缺,碰上红白喜事才能见,还得出份子钱才能上桌。 宋家兄妹身无分文,大伯伯母也不可能带他们入席。 “山脚下的水氹,你拿几条炖上,那后煮几块葛根,等下咱吃点,我去一趟生产队队长张叔家,租辆马车。” 下午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镇上的糖厂家属大院。 正赶上工人们下班的点,不到十分钟,就会有大批人涌入院子里。 糖厂工人们都是城镇户口,是当时企业招工、机关招干的唯一对象,吃的是商品粮,消费能力不是村里能比的。 而且那边的人都有整儿八经的工作,几乎没人往山上跑,山里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可是稀罕货。 这加起来共一百斤的东西,真挑到二三十里外的镇上,人得累趴下不说,到那边应该晚上八九点了,铁定来不及。 所以他得去生产队队长家租辆马车。 “哥,我还有点工分,要是队长张叔要扣,就扣我的吧。” 租马车需要工分,宋铁当然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没出什么工,所以穿了两条大一些的鲫鱼,敲了敲生产队队长张学富家的门口。 张学富老婆李淑芬正在做饭,听见有人敲门心里极度不悦,特别是通过木栅栏,依稀看见来的人是宋铁之后,本来黑着的脸彻底拉下来。 这个饭点上门,不会又是来讨饭的吧? “干嘛?!”李淑芬没有开门,在院内朝外大声喊道。 “婶,我早上去山上的氹子,弄了两条鱼,给张叔送来。” 听到宋铁说提了两条鱼来,李淑芬连忙擦了擦手,殷勤地拉开门。 自从赵家老叔在山上出事之后,没人敢再上去,所以守着太白山这物产丰富的宝库,村里人依旧一个月吃不上几回肉,生产队队长家也不例外。 “哎哟,铁子,你也太有心了,来来来,吃饭了吗?要不进来吃点?李淑芬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宋铁手上,那拎着的两条巴掌大小的鲫鱼。 “不了,婶子,家里芳子做了,我想找一下张叔,租一趟马车。” 租马车这种工作上的事情,李淑芬就不掺和了,他朝屋内喊了一声,“学富!铁子拎了两条鱼找你!说要租马车!” “哎!”生产队队长张学富正在小睡,听见李淑芬的呼唤,把盖在脸上的报纸卷起来,推开门。 “哟,铁子,要租马车干嘛呀?”张学富把老花镜带上,掏出工分薄,“租马车要三个工分,你也没有啊,要不你带来的鱼就抵了吧。” “谢张叔,到太白山上弄了些东西,想去镇上卖了。”宋铁连忙道谢,“等下次再去捞鱼,我再给您送两条大的。” 幸亏没有用上妹妹的工分,一个大小伙子,要欠老妹的账,想想都脸红。 “你拿着条子,去马棚那边登记一下就可以了,山上猛兽多,还有黑瞎子,没事还是别上去了。”生产队队长吩咐了一声,签了条子交给宋铁,坐下看报了。 哪能不去啊,欠着大伯的钱,妹妹长身体要吃肉。 宋铁再三道谢,拿着条子到村口马棚,一个面生的十四五岁男孩正在埋头读书。 这年头肯读书的人不多,让宋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租马车?”青年没有抬头,让然盯着手上的书。 “嗯,条子在这儿。”宋铁递上条子,注意到男孩看的数学,一个练习簿被铅笔写了擦,擦了写,已经脏得不行。 “一元二次方程?你这么解就行…..几乎所有的二元一次都可以这么处理。” 宋铁拿起旁边的铅笔刷刷几下,把困扰了少年许久的题解完了。 让上一世的宋铁愣是逼着自己考上了大专,虽然很遗憾没有考上本科,但是考警察足够了。 学历上去了之后,他只有一个感慨,就是读书真好。 “哥你好厉害!”男孩的抬起眼,满目的敬仰。 “懂一些,你怎么自己学这些?”宋铁问。 “我叔说村里后年要建学校,招老师,我不也想着飞上枝头当老师,吃上商品粮嘛。”男孩恭恭敬敬地起身,把宋铁带到一匹黑色的老马跟前。 “这马是这里最温顺抗造的了,就这匹吧。” 男孩殷勤地把马车系上。 “哥,你要是有时间,就来教教我呗。” 后年,芳子也刚好十八,得赶在这之前把她送初中去,出来之后要是能考个老师,领公家钱,吃商品粮,不比每天风吹日晒好? 这个家土里刨食的,自己一个人就够。 “行,那你明天开始吃完晚饭,到我院子里吧,记得带上油灯。” 自己白天要上山,晚上回来才能教芳子,得点上灯,油灯可是个奢侈品,每天烧的油也耗费不少,目前宋铁负担不起。 “好嘞!我叫张知礼,昨天刚从镇上过来,老师您怎么称呼?”男孩挠了挠头,生怕初见的无礼影响了自己给老师的印象。 “我姓宋,叫我铁子就行,院子在村东头,那挂着鱼干的人家,对门就是。马车我架走了啊。” “好嘞宋老师,您慢走。” 送走宋铁,张知礼把马棚一锁,兴冲冲赶回张生产队队长家,按照老家东鲁省的说法,要是拜了师,就得给束脩,可以不贵重,但是得有。 不过张知礼来这里也是被寄养,没带什么好东西。 “表叔!我在村里拜了个老师,有没有什么东西当束脩的?” “束什么?”张学富拿下报纸,抬眼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宝贝表侄子。 “就是拜师礼。” “哦....你自己看吧,你拜了哪个老师?” “宋老师。” 对方跟自己年岁也差不多,但出于尊师重道,张知礼觉得管老师叫铁子也不合适。 “宋老师?他呀,挺德高望重的,你小子可得好好跟人学。”张学富一听宋老师,就想到了村里的老先生宋德明,虽说不上才高八斗,但也是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无人不知。要张知礼真做了他老人家的门生,得找个时间过去拜个访。 “德高望重?”张知礼想不到对方如此年轻就担得起这个词,更加激动了,“那我可得挑点好的。” 他出出入入翻翻找找,最终看上了灶头的两条鲫鱼。 古时候的束脩,是肉脯,现在荤腥难得,两条鱼也不错。 “表叔,鱼我拿去了啊!” 张知礼招呼一声。 “好好学!” “好!” 张知礼拎这两条鲫鱼,兴冲冲地找村东头,门口种着柿子树的人家。 宋铁驾着马车回到家,闻到了满院子的鱼香味,看见舔着脸的大伯和堂哥站在厨房门口,宋芳则堵着不让他们进去。 “哎!你怎么跟我爹说话的?!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宋青书嚷嚷这么一句,宋铁的血气直冲脑门。 第3章 无赖父子 宋建业正在门口跟村头的闲散青年打牌的时候,看见宋铁挑着两个装满了鱼的竹篓回了家。 抛开自己想卖掉侄女这事不谈,自己也算宋铁的血亲,捞到了好东西,怎么着也应该给自己意思意思。 所以他把牌一甩,背着手回了家。 要是侄子送鱼上门,找不到人多尴尬。 但是他坐在门口,烟都抽了好几筒,就是不见宋铁拿鱼过来。 直接过去要吧,自己作为长辈抹不开这老脸,再说宋铁那体格,自要把他惹急了,自己跟儿子一起上都打不了一个来回的。 自家晌午就几个玉米面窝窝头配咸菜,就么口晒的几条鱼干,还得等着过年吃。 林家送来的东西,因为说亲失败给人退了回去,本来已经快忘记肉味的馋虫,被昨天那大鹅一刺激,闹得更欢了。 宋铁这上不的台面的村溜子家居然弄到了河鲜?凭什么? 要知道太白山冷水氹里的鱼,生长缓慢,肉质紧实,鲜美无比。 在赵家老头出事之前,自己也是吃过的,那雪白的蒜瓣肉,至今想起仍然让宋建业咽口水。 “爸,好香啊,谁家做鱼呢?”宋青山从外头晃荡回来,抻着脑袋,狗一样闻着飘来的鱼肉香。 “宋铁他们家,刚刚我看见他挑着两竹篓冻鱼回来了。” “那孬种还敢上山找氹子捞鱼?”宋青山轻蔑一笑。 “你别管他敢不敢,现在宋芳正炖着鱼呢。”宋建业有时候也很气,自家儿子就会动动歪脑筋,耍嘴皮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对门吱呀一声,宋铁拎着两条巴掌大的鲫鱼出来了,宋建业拉着儿子躲到门后。 看样子宋铁这小子良心未泯,得了好处还知道给大伯分点。 虽然两条鱼小了些,少了些,至少证明他有孝心。 这样的话要是吃完了,再去要,宋铁不该不给。 但是两父子就看着宋铁,拎着鱼走远了。 “爸,怎么办?” “他都走了,屋里就宋芳一个妮子,过去要就是,到时候就算宋铁回来了,吃也吃了,也不会怎么样。” 毕竟自己是宋铁亲伯,他总不至于打一个长辈吧? 等宋铁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宋建业背着手,推开了宋铁家的门。 宋青山闻着味,也跟了上去。 宋芳正在院子里,把剁碎的葛根放进装着水的桶里敲打,把淀粉锤出来后,只要沉淀下来,再晾干,可以拿来冲葛根糊糊,也可以晾晒粉条。 锅里是两条野生鲫鱼,炖汤之前宋芳炝了锅,稍微干煎了一下,所以现在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奶白色的汤。 厨房的柴堆上挂着十几串冻硬了的鱼,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银光。 宋青山咂了几下嘴,两眼闪着青光,这小半年来,自家就昨天吃了顿好肉。 要不是因为堂妹不肯嫁给林家,自己家里的伙食也不会急转直下,恢复了窝窝头咸菜。 这时候堂妹反而心安理得地吃起独食? “芳子,你做什么呢?”宋建业进来,看见院子里的桶里装着鱼鳃,猩红鲜亮,显然是鲜鱼身上掐下来的。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宋芳没好气地把话怼回去,哥哥冒死上山弄回来的东西,一点也不能给他们。 “哎!你怎么跟我爹说话的?!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宋青山梗着脖子叫骂。 “你说什么呢。”宋铁语气平淡,从马车上翻下来,手里握着马鞭,宋青山一看他回来,就躲到宋建业背后缩起了脖子,不敢再出声。 “铁子你回来了。这不听说你上山了,担心你受伤过来看看么?”宋建业堆上笑,眼睛却盯厨房。 宋铁转了个圈。 “好了,看也看完了,我没事,回去吧。” “好侄儿,那你是不是抓到鱼了?” “抓到了,不少呢。” “那给大伯分点呗?” 宋建业两眼放光。 “为什么?”宋铁冷笑。 “你这么多年吃我们家用我们家的,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 宋建业眼睛瞪得溜圆。 “爸,柴堆上好多鱼!”一直龟缩着的宋青山,看见了厨房里的鱼串串。 “不说三天后把钱给你们结了么。”宋铁一把薅住要往厨房跑的宋青山,像小鸡仔一样把他拎回来。 此时门外来了几个看热闹的,正是那些跟宋青山游荡的闲散青年。 “哥几个,宋铁今天捞到了鱼,好多呢!” 宋青书看见好兄弟来了,腰杆子硬了起来,招呼他们进来。 “真的?!” “我闻到味儿了!卧槽葫芦子!多少年没吃过了。” 那几个青年围着就要冲进厨房,宋芳堵在门口,眼看着那几个牲口就要伸手扒拉宋芳,宋铁脑门跳起了青筋,冲上去就是一脚。 “哎哟!”那几个青年坐倒在地上哀嚎。 “哥几个,咱一起上,就不信今天吃不到肉!”宋青山大喝一声,那些村溜子一听,纷纷站了起来,围了过来,往厨房拱。 “怎么说也是同村的兄弟,有好东西应该分一分。” “做人不能那么自私嘛,亏我们以前还把你当好兄弟。” 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宋铁把宋芳护在了身后,伸手摸到了旁边的菜刀,宋芳也拿起了掐鱼鳃的剪子。 围着的几个人滞了滞,若是以往,这样恐吓几下,宋铁早就站都站不稳了。 而现在的宋铁眼神淡漠,仿佛下一秒把菜刀砍在他们头上,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能有的眼神? “你们干什么呢?” 张知礼推门进来,看见一群人正围着自己的小老师。 青年们看见来的是一个面生的瘦小男孩,手上是两条鲜亮的鲫鱼。 “外村的吧?” “走错门了?” 几个混混相视一笑,堵了过去。 宋铁不好啃,这小孩还不好弄? 宋青山带着几人去把张知礼手上的鱼一抢,一溜烟出了门去,捎带手还把张知礼带摔在了地上。 张知礼兴许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愣在了原地。 宋建业见儿子得手,就不再纠结宋铁厨房的鱼了,毕竟这侄子这两天很异常,怕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别给逼急了。 而且就算是这男娃儿要是回去告家里,小辈之间的事情,长辈也不会拉下脸来为难,自己装模作样训斥一下宋青山,再赔个笑,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自家靠这个套路,可从亲戚那里毛了不少好东西,要是再配合上老婆顾红霞撒泼打滚,那些爱面子的亲戚们都会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宋建业背着手,如同事不关己一样走了出去。 “宋老师,他们是谁?”张知礼缓过神来,问道。 “老的叫宋建业,小的叫宋青山,村里毛手毛脚惯了的两个痞子,你咋来了?” 宋铁把张知礼扶起来,拍干净了他衣服上的雪泥。 “中午不认您当老师了么,按照我们那儿的习俗,得给您束脩。所以带了两条鱼。” 张知礼看着空着的手,有些失落,毕竟东西还没交到老师手上就丢了,这礼就算是没成。 “咳,咱家不缺那两条鱼,正好锅里的鱼炖好了,一起吃吧。芳子,去盛饭吧。” 宋芳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张知礼,这人跟在村里见惯了的那些男孩,行为举止不一样。 “哥,这是谁啊。” “张知礼,从城里刚搬来没两天,以后晚上他会过来念书,你也一起吧,考个学校,吃商品粮比种地舒坦。知礼,这是我妹妹宋芳。” 宋铁给妹妹和张知礼介绍了一下彼此。 “你好,宋芳妹妹。”张知礼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挠了挠头。 “你…你好。”宋芳第一次打这种招呼,平常在村里都是熟人,常用的招呼语淳朴又真切——“吃了么?” “知礼在这儿吃饭吧,别折腾回去了。”宋铁把炖好的鱼端上饭桌,宋芳把冒着热气的葛根剥了皮也端了上来。 张知礼本不好意思留在这老师家吃饭,但是那散发这诱人肉香的鱼汤,还是让他犹豫了,错过了离开的最好时机,被宋铁按着坐下。 葛根蓬松可口,鱼汤奶白浓郁,张知礼甚至忘记要说谢谢。 在城里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宋芳也沉浸在这肉脂碳水带来的满足感中。 看着正在用餐的两人,宋铁往他们碗里不断夹菜,他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妹妹宋芳经常得出工赚工分,别说肉了,可能都没几天能吃饱,还得省下来几口给宋铁。 张知礼瘦瘦小小,不说城里的孩子吃得好么,怎么还给送这乡下来? 不过孩子都有自尊心,要是他不说,那宋铁就绝对不会问。 男人咬牙的时候,不需要旁人自作多情的安慰。 “我吃完饭得去一趟镇上,把葛根和鱼卖了,芳子你挑几条放雪里冻上,记得我回来之前锁好门。” 宋铁实在是不想再让那一家鬊货进来了,要是自己中午回来晚一些,鱼没了问题倒是不大,就是怕老妹受欺负。 “我也想去。”宋芳一听要去镇上,兴奋地跳了起来。 但是很快,脸上的欣喜就褪下去了。 “不了,我还得出工,得赚工分呢。” 听到这话,宋铁的心一阵抽痛。 “去,干嘛不去,妹你还得帮我收钱呢,咱坐马车。” “真的?!”妹妹的眼中涌上期待。 镇子上有供销社,还有百货大楼,宋芳虽然知道自己买不起那些,但是去看看总能饱饱眼福。 “知礼你要一起去么?”宋铁看到了知礼脸上的向往。 “不去了,我还得看马棚,还得读书,宋老师你们去吧。” 张知礼很失落。 宋铁觉得对于一个十四五的孩子而言,他的选择总有些过于成熟。 “行吧,你有不会做的题就记住,晚上回来我教你,记得带上油灯。” “好嘞。” 张知礼帮着宋铁把葛根和冻鱼装上马车,目送兄妹俩驾车远去,蹦跳着回了张学富家。 “知礼,饭在锅里温着,去哪儿玩了?饿不饿?鱼给你老师带去了没有?” 李淑芬见张知礼回家,身上还有雪泥,停下了手中的打毛衣的活计,上来给他擦拭干净。 张知礼来的时候,没带什么衣服,生产队队长夫妻俩人都快50了,仍然膝下无子,自然没有孩子可以穿的衣服,所以李淑芬就拿出了毛线球,打算给孩子织一件。 中午那两条鱼说是给拜的老师带去了,虽然自家也很久没吃肉了,但是孩子好学,知恩图报尊师重道始终是好事,李淑芬也没有抱怨。 这个表侄子,父母去世之后,本来应该是他那个二十出头的哥哥应该带着,但是那小子拿到几乎所有的家产后,把弟弟张知礼甩出了家门。 张知礼辗转于各种亲戚之间,每一家都不会收留他超过三个月,见惯了冷眼的他,变得十分懂事,总是怕自己做不好惹李淑芬张学富生气。 这孩子很有礼貌,很客气。 就是这种始终隔着一层厚玻璃的距离感,让李淑芬很心疼。 “我把鱼给宋老师拿过去了,但是被宋青山抢走了。我还摔了个跟头把衣服弄脏了,表婶,我会自己洗干净的。” “谁?!”李淑芬眼睛都要竖起来了,“宋青山?宋建业那小子,怎么管的儿子?!” “宋伯父当时也在。” “一家子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张学富!”李淑芬把刚打了个头的毛衣往竹椅上一甩,一掀张学富盖在脸上的报纸。 “还睡?!都让人骑脸上了!孩子的拜师礼让人给抢了!” 张学富腾地站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吃了雄心豹子胆?!” 第4章 瞎子都看不上你们家 宋建业低着头,狼狈地回到了家里。 自己跟镇上林家交好,怎么说也是村里的一个人物,居然在村口被张学富给骂了一顿。 说他抢小孩的吃食,不要老脸。 他自然不敢骂回去。 毕竟已经冒犯了张学富,要是回嘴就彻底得罪了这位生产队队长,自家以后的日子就难熬了! 回来的路上,那些溜村口的姨婶,都掩着笑对他指指点点,毕竟她们家,逢年过节待客,也没少被宋青山毛走过东西。 以前抹不开脸,毕竟左邻右舍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层窗户纸不捅破也是怕宋家夫妻嘴碎她们小气。 如今有人带了头,还是生产队队长,就算拿不回东西,也得从他们家身上搞点情绪价值。 一想到这事宋建业的脑门就腾腾直跳。 要是宋铁乖乖给自己两条鱼,宋青书也不会抢张知礼的鱼,自己也不会这么丢人! 这侄子也太不懂事了!现在还得想办法还人家两条鱼! “爹。”宋青山讪讪地过来,“队长说得还两条鲫鱼,不然就扣五十公分。” “还?一条鲫鱼一块多呢,一个公分八分钱,你上哪儿弄去?!” 宋建业一看宋青山那没出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连宋铁那鬊玩意儿都能搞到鱼,自家儿子抢都抢错人。 “宋铁不说山上的氹子捞的么?咱也去!”宋青书连吃了几天肉,今天的寡淡午饭,让他有些食不知味。 “去去去!现在快开春了,熊瞎子陆续醒了,还有野狼,你是要吃你爹的席?!”宋建业一巴掌打在宋青山后脑勺上。 “那宋铁捞了这么多,总不会都卖了吧,家里肯定还有,他们要去镇上,到家起码得八点多了。” 宋青书这么一说,宋建业眼睛一亮。 现在那大院子里可一个人没有。 两父子来到宋铁家门口,推了推大门,发现被锁上了,这更让他们坚信,院子里还有好东西。 毕竟今天之前,这院子连门都不关。 砸锁动静太大,最近宋建业父子风头正盛,当然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 宋青山站在宋建业的肩膀上,爬上围墙,看见了院子里挂着的冻鱼。 “爹!鱼!还有不少呢!” 宋青山欣喜地叫唤起来。 宋建业心虚地左右看了下,压低声音骂道:“吵吵什么呢?快点别给人看到了!” “你们干什么呢?!”一个中年女人,拄着拐棍,站在他们身后。 “马姐,我就是敲侄子家门没人回应,想看看他在不在家。” 宋建业回头,看见是马大娘,缩了缩脑袋,示意宋青山快下来。 “我是瞎,不是傻,宋芳他们驾着马车那么大动静,全村人都知道他们出去了。” 马大娘话没有说尽,也算是给这流氓父子留颜面了。 “您这话说得,我下午不是没在家么?” 宋建业不敢得罪这位住在村东头山坡上的出马仙,要问他这世界上有没有所谓的狐仙,他不敢肯定,但是马大娘这么久以来做的玄乎事,他亲眼看见的可多了去。 宋铁父母求子得子这事儿,就坐实了马大娘的神通。 何况马大娘嫁过来,没几天公婆就意外死了。 让多少村头的媳妇嘴上揶揄,其实心里暗自羡慕。 生了女儿之后,老公也没了。 很多人说马大娘克死公婆,女儿克死老爹,幸亏母女都命硬,才没让对方收了去。 当时亲戚们听说这家里主心骨没了,在马大娘男人的葬礼上就吃起了绝户,甚至要把母女俩往死里逼。 马大娘当晚就坐在地上哭瞎了眼睛,一只狐狸在守灵的晚上,溜进了灵堂,把带头闹事的亲戚咬伤,被一群人围着打死。 没几天,那亲戚就跟那被殴打临死的狐狸一样,整日流着涎水,模糊不清地呜咽着,瑟缩在家里的角落发抖,开始怕人。 村里人都说他是得罪了狐仙,被收了魂,没两三天就死了。 从此村里人,就开始惧怕那个瞎眼的马大娘,后来她犹如被神灵附体,替不少人断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那份惧怕就变成了敬仰。 自从开始断事之后,马大娘就把闺女送镇上学手艺去了,她不希望自己的闺女,也沾上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快回家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不要拿不该拿的东西。”宋建业感觉到,马大娘那已经变得浑浊发白的眼球正在盯着他,冰冷的汗水从脊柱蔓延到整个后背。 “好,马大娘您回去的时候看着点。” 宋建业点头哈腰,做足了礼数。 宋青书年轻,不明白老爹为什么这么怕一个搞封建迷信的瞎子。 这都什么年代了,老爹还信那些东西,愚不可及。 “爹,你怕这瞎眼婆娘干嘛?” 宋青书故意说得很大声。 “臭小子,你就少给你爹惹点事吧!”宋建业跳起来,就给了宋青山一个脑瓜崩。 然后慌慌张张地拉着还在絮叨咒骂的宋青书回了家,关上门。 马大娘也拄着拐棍,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摸索着回村东坡上那孤零零的房子里。 当初收宋芳父母的礼时,她不觉得自己真有那个本事,只是为了糊口,还有保护自己和闺女,硬着头皮接了那场法事。 不料三个月后,就听说宋家二媳妇又怀上了,又过了五个月,听说宋家有了小儿子。 宋铁那个不成器的,马大娘自然无所谓,但是宋芳这姑娘,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沾染了因果,才让她被家里抛弃。 所以马大娘虽然一直在试着接济着宋芳,把她当第二个女儿,但是宋芳因为这些年吃拿宋建业家的东西,被拿捏怕了,不敢轻易拿别人东西。 多好的女娃子,哎….. 马大娘正感慨,就感觉到身后被人一推。 她整个人就摔进了村民们挖的引水渠里,这条渠子约莫齐肩深,马大娘的额头磕破了,蓬乱的发丝盖着她已经不中用的眼睛。 她努力了几次,仍旧爬不出去。 似乎有人在静悄悄地看着她挣扎,然后把拐棍也拿走了。 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入夜,村里的人明天早上之前,应该是不会到这边来。 而且就算天亮了,也未必有人能来。 因为现在天冷,田地里没东西需要打理,山上也危险,乡亲们都在猫冬。 那人得意地走了,把拐棍一甩,那落地的响声在老远了。 “啊呜!”远处的山涧,回响着几声狼嚎,马大娘感觉寒气又重了几分,裹了裹衣服,在渠里缩成一团。 就像当年,看着亲戚瓜分家里的财物那样,害怕又无助。 天空阴沉沉地压下来,要下雪了。 第5章 收获的雪夜 冬天的天黑得早,现在才不到五点,最后一抹红霞就被连绵的山头,吞得一点不剩。 宋芳坐在马车上,朝手里哈了口气,使劲搓了搓。 她看着驾着马车的宋铁。 宋铁回头,正撞上了宋芳满眼的光。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宋铁把马鞭一放,让马车自己往前走。 “前几天,村里的虎妞跟我说,镇上的供销社里有很多新东西,有好看的衣服,有好看的发卡,还有香喷喷的什么霜。” 宋芳眼里的光越来越炽烈。 “但是我们到的时候,供销社应该关门了。” 宋铁估摸着时间,说了一句,宋芳脸上的光黯淡了下来,但是很快又笑了起来。 “反正也不买,不看就不看吧。” 宋铁看着这个懂事的笑容有些内疚,自己为啥要扫妹妹的兴。 驾车出了村口一二里地,他看见那荒废了许久的瓦窑里面,摇曳着火光。 他好奇地盯着看了片刻,一个黢黑的壮汉出来捡树枝,对上了他的眼神。 对方看见他马车上的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宋铁怕他起歹心,握紧了放在竹篓上的柴刀。 按照他的人生经历,虽然现在一切都在向好,但还远远说不上太平。 好在男人也只是多看了两眼,拾了一抱的枯枝败叶,缩着脖子进了瓦窑。 宋铁快马加鞭,不愿意在这里逗留,这男人面生,应该不是附近几条村的,就怕是什么盲流。 到石南镇的制糖厂家属大院时,已经万家点灯了。 幸好没过厂子下班的点,这二十几条鱼应该能卖出去二十出头,葛根应该能收个十几块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混进家属大院,私人买卖可是投机倒把,罪名不小。 他把马车停在大院门口,左右看了看,门卫大爷手里拿着报纸,却一直抬眼看着宋铁。 显然是不可能混进去了。 宋铁取了一条巴掌大小的鲫鱼,还有一条葫芦子,拎到大爷跟前。 “大爷,今天我来给家里表叔送点东西,您看看行个方便。” “哟,这鱼不错啊,怎么卖?” 虽然鱼不大,但是看着鲜灵,门卫大爷也是见多识广,这娃子穿的袄子都包浆了,走亲戚带两大篓的鱼和山货,得欠这位表叔多大的恩情。 “大的一块一条,小的八毛。” 宋铁见大爷这么敞亮,也不玩虚头巴脑的了。 “这两条鱼就送您先尝尝,要是觉得好吃,您再买,保证给您挑好的。” “那怎么好意思。”大爷脸上笑开花,嘴里推辞,但是利索地接过了鱼,欣喜地左右看着。 现在弄点肉可不容易,市场上买不仅要钱还要肉票,这糖厂的职工虽然钱不缺,但是票可紧缺,到现在还有不少人家为年夜饭的肉票发愁。 “行了,进去吧,先说好,要是红袖章一来,你就得扔下东西立马跑。” “好嘞,谢谢大爷,要是收了钱,给您买烟。” 宋铁把竹篓从马车上卸下,搬进大院里,此时职工们大部分还在上班,孩子们已经放学了,在堆着雪人。 “这鱼好小啊。” “比前两天那人挑来的小多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围在宋铁的小摊旁边。 宋铁也不恼,笑呵呵地摊开一个尿素袋子,把鱼摆了上去。 宋芳听着不乐意了,这是哥哥冒着生命危险,从山氹子弄到的鱼。 “这是我哥从太白山上弄到的鱼,可新鲜了。” 一个手里拿着冰尜(gá)(一种冰面上玩的陀螺)的小男孩轻蔑地哼了一声。 “太白山上有狼有熊瞎子,他一个小屁孩,怎么敢上去?!” “就是,吹牛!” 孩子们附和着,宋铁宠溺地摸了摸宋芳的头。 “小兄弟们,你们家大人快回来了吧?作业写完没?” “糟了,我没写。” “我也是!” 孩子们一哄而散,拿着冰尜的小男孩,却被一个带着厂房纱帽围巾的女人一把扯住了耳朵。 “不是跟你说在学校就把作业写完么?就知道玩,看你爸回来怎么收拾你!” “哎哟,妈,我马上写。” 小男孩捂着耳朵求饶,宋铁拿起一条鲫鱼,翻开鳃盖。 “姐,您买了菜么,看看咱的鱼吧,今天刚捞的,保证新鲜,不要票,鲫鱼一块钱一条,葫芦子八毛。孩子多吃鱼,也聪明。” 女人一看,葫芦子鱼可不好买,这东西炖汤鲜得能把二里地的猫招来,至于他说的什多吃鱼聪明,她可不相信。 “但是你这鱼,也太小了。” 宋铁一听,知道女人想划价,其他的人也是在旁边观望,要是便宜买了,其他人肯定也只出一样的价,甚至还会以好的被挑走了为由,再次划价。 “姐,您别看鱼小,太白山氹子的货,别处可买不着。” 现在寒冬腊月,没什么人会去太白山上扫货,物以稀为贵。 “哟,葫芦子啊,孩子快期末考试了,给补补脑。”一个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领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过来了。“孙老师,讲个先来后到好不?” 女人面露不快,只要开张,这男孩是铁定不会降价了。 “您不是瞧不上这小鱼么,等你划拉完价都过饭点了,给我来五条。” 孙老师蹲下来挑起了鱼,选了五条。 “您是第一位顾客,给您搭一条小鲫鱼吧。”宋铁把孙老师挑的鱼用芦苇仔细串好,又搭了一条卖不上什么价的小鲫鱼。 “孙老师都说吃鱼补脑了,他家孩子次次考试前三,咱院子里的大学生苗子呢。” “正好也缺肉,我买点。” “给我三条鲫鱼!” “给我两条葫芦子!” 眼见鱼要被抢完,女人也赶紧调了三四条葫芦籽,利索地付了钱。 众人人争先恐后地伸手,宋铁甚至忘记谁给了钱谁没有。 “给,三条鲫鱼。” “您还没给钱,您别动,鱼挺腥气,我来挑,保证给您好的。” 宋芳有条不紊地分发着大大小小的鱼,竟然无一错漏。 这妮子脑子是真的好,应该送她去读书。 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啊! 半个小时过去,鱼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歪瓜裂枣,但是扔了又可惜,宋铁就把它们装回了篓子,摆上了葛根。 这些东西对于寻常人家吸引力不大,毕竟现在都缺油水。 追求健康,是在温饱之后的事情。 不过职工下班之后,那些巡视厂子的干部也该回来了。 一辆小汽车停在了大院门口,几个有些发福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背着手就进来了。 “高主任。”门卫起来敬了个礼。 为首的高大男人,扫了一眼,看见了挂着的鱼,轻轻一笑。 “老孙啊,这门卫工作捞的好处不少啊。” “嘿嘿。”门卫大爷尴尬一笑。 高主任也不多问,毕竟不算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水清无鱼,就算是一个门卫,也指不定什么时候需要托他的人情。 “行了,您忙。” 高主任交代一句,朝宋铁这边走来。 “卖葛根了!给男人解酒护肝降血压,给女人美容养颜!” 宋铁吆喝了几声,高主任好奇地走了过来,看着地上那硕大的葛根。 “小伙子,你说的解酒可是真的?” 作为辗转饭局,应付其他干部还有乡绅的低吼,最头疼的就是酒局,一想到那一圈又一圈的敬酒被敬酒,就肝疼。 “当然,本草纲目写着呢,喝了酒后,熬点葛根汤趁热喝,肠胃舒服也解酒,第二天不头痛。” “可以打成粉,冲甜糊糊,夫人喝了美容养颜。” 高主任一笑,这小伙子还挺会做生意,问:“多少钱?” “二毛钱一斤。要是您都要了,算一毛八一斤,这里40多斤,算40斤,您随便摇称,少了您找人逮我。” “这也要不了这么多。” “这葛根是太白山上的,起码二三十年了,这东西不多见。” 宋铁掰开一块,那浓郁的淀粉甜香让所有人都咽了咽口水。 “主任,您最近不是要把儿子送钢厂那边么,那边厂长最近也愁高血压呢。” 女秘书低声说。 “行,我都要了。”高主任招招手,几个人就过来把竹篓一起抬了起来。 “竹篓不卖的!”宋芳站了起来,心疼她编的竹篓。 “这两个竹篓,一个算你一块钱吧。”高主任直接掏了出一张大团结,“看着要下雪了,赶紧走吧。” 宋铁也不客气,直接收了钱。 “对了,真是太白山弄的这些?” “是的,有什么要帮您搞的山货?” “这山上猛兽这么多,你爹可真拼命。” 高主任摇摇头,这两年,太白山上野兽致死的案件不少。 “我爹妈早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自己去的。”宋铁也没多当回事,随口就答了实情。 “这样啊....不用找了,飘雪了,再不回去就封路了。” 高主任涌上一丝心疼,这半大小子看着也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也要去做熊狼嘴里抢食的活计。 又看了看旁边那稚气未脱,与宋铁眉目相似的女孩,明白了男孩为什么会这么敢拼。 他转身就走了。 “谢谢主任。”宋铁高声道谢,转身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盒大建设。 “叔,给,感谢今天的照顾。” 门卫笑着接过了烟,忍不住高看了这小子一眼。 这年纪就挺会来事,将来会是个人物。 “哥,咱回去吧。”宋芳说着,但还是忍不住朝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的供销社看了几眼。 “走,今天收了三十八块七,高主任多给了八毛,给你买点东西。” “咱还得还钱呢。” “别操心,看哥的。” 两兄妹来到供销社前,店员一看临关门还来人,脸色就拉了下来。 那时候的店员跟现在的销售不一样,是拿死工资的,卖多卖少跟她没关系。 “我们要下班了,你们要买什么?” 宋芳被她阴沉的脸吓一跳,缩在宋铁身后。 “我们就看看。” 宋铁不卑不亢。 “那你们看吧。” 店员看了看他们穿的衣服,不指望他们能买东西。 宋芳咬着嘴唇,盯着一双手套,标签上写着两块钱。 她搓了搓冻麻了的手,揣进了衣袖里。 宋铁注意到了,问她:“想要那双手套?” 宋芳摇摇头。 “来都来了,买一个吧。”宋铁拿起手套,却被宋芳按住。 “哥,我不买那个,我要这个就行。”她拿起一个一分钱的黑色铁丝发卡。 她知道,今天要是不买点东西,哥不会走的。 “真的?” “嗯!”宋芳把发卡戴在头上,在玻璃窗钱照了照,开心地笑了。 “姐姐,我们要这个。”宋铁递上了一分钱。 店员不耐烦地接过。 “真耽误下班。” 宋铁有点气,等哪天,一定要带着妹妹过来扫年货。 “咱走吧。”宋芳开心地拉着宋铁的胳膊。 这么久了,她早就习惯了各种人的白眼,自然没有当回事。 两人驾着马车远道回村。 “这还剩下一些鱼,咱要不给马大娘送点吧。” 宋芳看着趴在马车板上的几条鲫鱼,鼓起勇气开口。 这些鱼是哥哥弄的,她不好意思开口要,因为以前的宋铁是不肯轻易给人东西的,哪怕是自己这个妹妹。 但是现在他肯给自己买发卡,应该也会答应,这几条鱼个头小也卖不出去。 “给剩的干嘛,回家挑两条好的。” 宋铁知道,马大娘一直在接济妹妹,自己当然不能丢那个脸,给人送歪瓜裂枣。 雪大了起来,路上盖了厚厚一层。 “兄弟。”那瓦窑里的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马车,低沉的嗓音吓了宋铁一跳。 他把柴刀摸了过来,握在手里。 “大哥,你有啥事?” “我看你有卖剩的鱼,能不能卖我些。” 大汉羞怯地搓着手。 “全部算你三毛吧,毕竟也是挑剩下的。” 宋铁把所有的鱼都串在一起,递了过去。 大汉却没有接,扭捏地说:“我没有钱。” 宋铁心头一紧。 “我可不可以用我这手套换?求求你,我们这几天都是嚼的草根。” “唉.....”宋铁叹了口气,嚼了几天草根,也没去偷去抢,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看着妹妹冻红的双手,宋铁点了点头。 “谢谢兄弟!谢谢兄弟!”男人感恩戴德,差点磕头,把手套摘下,递给宋铁,拿走了鱼。 “回家吧。” 看着男人的背影,宋铁暗自神伤,自己这根蜡烛,现在连身边人都未必能照亮。 那人人有饭吃、有电视看的时代不远了。 但是又有多少人在黎明前的冬夜受尽苦楚? 那辆空荡荡的马车,逐渐隐没在风雪之中。 男人看着宋铁走远,顺着车辙痕跟了上去。 第6章 狐狸(求义父们的书架鼓励) “马大娘,在家吗?”宋铁拎着精挑细选的一串鱼,拍了拍马大娘的家门。 他跺了跺脚,现在雪越下越大,脚已经冻麻了。 马大娘眼睛不好,从不点灯,所以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不在家。 “马大娘,我是宋芳,我来看你了!” 宋芳朝院子里张望,要是以前,马大娘早就笑着出来了。 但是今天等了半晌,仍然没有回应。 “马大娘眼神不好,这大雪天的去哪儿了。” 宋芳有点着急,直接推开了院门,所有房间都看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她会不会出事啊。” 宋芳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别急,我出去找找,兴许是下雪了,在那个乡亲家里待着了。” 宋铁连忙安抚,他可不想再看见妹妹流泪。 “我也去!多个人好找一些。” 宋芳把鱼挂好,抹了把眼泪。 “行。” 此时一直白灰皮毛的狐狸窜了出来,它身上黄褐色的旧毛纠结成团,按说这个时令,狐狸们应该已经褪成了白毛。 它这副模样,应该是因为年纪不小了。 它轻巧地一条,扯走一条鱼,就往院外跑去。 “这小畜生!”宋铁瞬间来气,但是现在找马大娘要紧,他也不在意那一条鱼了。 吃了就吃了,明天再去捞就是。 两人出门,雪笑了不少,乌漆漆的云团透下几束月光,接触雪地之后蔓延开。 那一片飞雪扬起的混沌沉淀下来,天地此时一片清明。 “马大娘!” “马大娘!” 兄妹两的声音就像被闷在了被子里一样,传不出太远, 厚厚的雪,是会把声音吃掉的。 那一场雪,已经把所有的痕迹都盖住了。 “哥!你看!”宋芳突然嚎哭了起来,指着一个鼓起的雪堆。 宋铁的心头仿佛被一揪。 不会还没来得及报恩,马大娘就没了吧,他记得上一世马大娘就算被气死,也是几年之后了。 难道是自己做的事情,改变了她的命运? “马大娘的拐棍!”宋芳扒开雪堆,把那根已经被摩挲得发亮的拐棍拔出来。 瞎子离棍,生死难料。 “她会不会在附近摔到什么地方去了?” 宋铁竭力保持冷静,如果连他也慌了,只会浪费时间在情绪里。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马大娘确实就该在附近,细细搜就行。 “啪嗒。” 一条鱼直接砸到了宋铁的脸上,抬头一看,那老狐狸就在树上,眯着眼睛看着他。 “咔咔咔!”老狐狸沙哑的声音似乎是在嘲笑。 他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 等找到人再收拾你。 “马大娘!” 兄妹两一边喊着,一边搜寻地面。 “啪!” 一个雪团,被狐狸尾巴扫到宋铁头上。 “小畜生!等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铁已经有些怒意了,团了个雪球往狐狸扔去,想把它赶跑。 狐狸轻巧躲开,又发出了沙哑的嘲笑。 “哼。”宋铁又气又无奈。 但还是决定先放过它。 小牲口咋就这么爪贱呢?! “滋——” 一股暖流,浇在了宋铁头上,浑黄骚臭。 “你这小畜生,老子今天怎么都要弄死你!” 宋铁的双眼涌上血丝,一溜烟窜到了树上,狐狸又轻巧地跳了下来,眯着眼回头,甚至嚣张地坐下,等宋铁下来。 宋铁轻身一跃,落地之后一个跃步,朝狐狸冲去,狐狸见他靠近,又窜上一棵树上。 得意地摇了摇尾巴。 宋芳看得都有些生气:“哥你去逮那只狐狸吧,我搜搜附近。” 宋铁就一直眼睛冒火,追着那只跑跑停停的狐狸。 这狐狸虽然老了,但是狐狸皮子也能卖个几块钱的,何况这畜生还尿自己头上。 等抓到了就剥皮拆骨! 狐狸跑着就停在了一条干了的沟槽旁边,坐下来眯着眼睛看着狂怒的宋铁,摇着尾巴。 宋铁还有两三步靠近的时候,狐狸纵身一跃,跳到了沟里。 宋铁心头一喜,这沟子深度齐肩,这狐狸年纪不小了,应该是很难跳上来了。 他已经想好狐狸的十几种烹饪方式了。 红烧,大锅炖……. 他扑过去一看,看见沟里瘫坐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上覆着一层雪,一动不动。 狐狸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去!”宋铁连忙跳下去,抹开那人身上的雪。 那熟悉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冰棱。 “马大娘?!”宋铁大惊,连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 他纵身一跃,趴上地面。 “芳子!马大娘在这儿!快帮我把她拉出来!” 宋芳闻言,连忙跑过来,甚至没看脚下,跌了几跤。 宋芳在上面拉,宋铁在沟里推,把马大娘弄出了水渠, 宋铁伸手一攀跳了出来,把马大娘往背上一甩,稳稳背住,朝村东坡的屋子里急步走去。 奇怪的是,明明马大娘四肢都是冷的,唯独肚子那一片有些暖和。 宋芳本来在哭,但是看到哥哥满脸凝重,不想他分出心来哄自己。 不能拖哥哥的后腿。 她一抹眼泪,跑在了宋铁的前头,推门进屋,点火烧水。 “芳子,拿雪给马大娘擦身体,然后再用温水擦,我去叫一下王大夫。还有,不要在屋子里烧炭。” 宋铁交代一声,就推门出来。 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王大夫家门前,哐哐拍着大门。 王大夫缩着脖子就出来了,闻到宋铁身上的骚味,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宋铁?啥事啊,你这尿床了?” “马大娘冻坏了,想请您过去看看。” 宋铁连忙拉着王大夫就要走。 “出诊费一毛,先给。” 王大夫把手伸到宋铁面前。 人命关天,宋铁也不多说,掏出了钱来塞王大夫手里。 王大夫还挺惊讶,且不说宋铁能掏出钱来,就他们家给钱这么利索就难以置信。 王大夫是村医,村上的乡亲们有急症都会找他,他一般也不会太纠结,只是宋家拖了自己医疗费许久都没补上,赊账本子上满满一页,本来就赚不了几个钱,他现在已经续不上添置药物和嚼谷了。 “行,等我去拿医疗箱。”王大夫进屋拿了个已经包浆的檀木箱子,跟着宋铁,顺着那条被踩出来的雪道走回去。 宋芳蘸着温水,细细地擦拭着马大娘的身子。 马大娘身上的霜雪被细细地擦了个干净,但还是面色苍白,唇色发紫。 床边的铝壶氤氲着热气,把宋芳的视野一次次熏得模糊。 窗外又下起了细细的霰雪。 房门被推开,宋铁和王大夫进门跺了跺脚,把身上的细雪抖落。 “这马大娘咋受的冻?” 王大夫一看床上没了血色的马大娘,急忙过去扼上她的手腕把脉。 “摔路边的渠里爬不出来吧?” 宋芳见王大夫过来,立马让出了位置, “瞎说,回家的路马大娘熟得很,怎么会摔沟里?” 虽然嘴上唠叨,但是王大夫手底下的动作没有迟疑,打开箱子,拿出一个不锈钢盒子,掏出针筒针管。 已经没有时间细细消毒了,针筒针头用开水煮了五分钟左右,王大夫翻出一个药盒。 阿托品,用于心跳过缓,冬天村子里容易发生冻伤失温,这算是常备药了。 他拍了拍马大娘的前臂,找到血管,把药打了进去。 然后坐在旁边,从医药箱里掏出个烟斗,划了根火柴一点,嘬了起来。 “马大娘她怎么样了?”宋芳看见王大夫忙活完,才敢开口问。 “得亏你们发现得早,虽然手脚冻硬了,但是肚子还暖和着,要是那块都凉了,明天就该办席了。” “十几分钟后就该醒了,账谁结?两块钱。” 王大夫再次伸手。 “麻烦王大夫了,这是给您的医药费,还有,这条鱼您拿回去,大冷天出来也不容易。” 宋铁点出两块钱给他,然后又从架子上取下一条稍大的鲫鱼,挂在王大夫手上。 王大夫的手滞了滞。 这宋家小子,一直以来都是偷鸡摸狗的混不吝,怎么突然这么会来事? 难道马大娘的狐仙让这小子转了性? 虽然满腹狐疑,但是到手里的钱和鱼实在得很。 自家的灶头,不知道多久没有荤腥了。 “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吧,先煮点粥水之类容易入口的东西温着,她醒了是要吃的。” 王大夫欣喜地拎着鱼,背着医药箱回去了。 宋芳长长地松了口气。 “哥,我进大娘被窝给她暖暖,你先出去给做点苞米粥吧。” “好。” 宋铁来到厨房,撒一把苞米下锅。 把剩下的鱼拿来,掐了鱼鳃,剪了肠子,去掉鱼鳞,在烧热的地锅上贴几下,煎得金黄,然后倒进些许的水,把鱼肉翻烂,这样汤色更容易奶白。 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鱼肉的香气飘进了里屋,马大娘艰难地睁开眼睛,撑起了身子。 自己难道说还在做梦?梦见自己家有鱼吃? “马大娘,你醒了?!” 马大娘这时候才发现,身边那暖呼呼的,是宋芳这妮子。 “你咋找到我的?” 马大娘抚摸着对方的脸蛋,确定是宋芳。 “不是我,是我哥。他把你背回来的。” 一提到宋铁,马大娘的脸色就拉了下来,那孬娃子总是抢自己给宋芳的吃食,今天也算做回人了。 “芳子,你怎么下大雪还出来,没冻着吧?” 本来就觉得亏欠芳子的,现在心里更过不去了。 “我哥捞到了鱼,说给你带几条,来的时候没人。 “他还能做出好事儿?” 马大娘摔下去的时候,脑子里想到了好几个人,其中就有宋铁。 “大娘,喝点东西暖暖身子,”宋铁端着鱼汤还有稠苞米粥进来,放在床前。 这体贴的娃子,是宋铁? “这是你的拐棍,也给你捡回来了,但是理你摔倒的地方有点远,是被谁推的?” 马大娘那瞎了的眼睛瞪得溜圆。 宋铁现在居然有这个脑子。 若不是宋芳在旁,马大娘肯定以为面前的是某种用宋铁声音说话的精怪。 虽然马大娘今天刚得罪了宋建业父子,但是自己没有证据,也不好空口白牙指控别人。 “是感觉到被人推了下去,但是不知道是谁。” “这是在杀人,马大娘这几天您在家好好休养,有什么需要的,让芳子告诉我一声。” 宋铁把手里的碗放下,走了出去,看着院子里胡乱堆着的木材,找了把斧头。 宋芳拿起勺子,给马大娘喂鱼汤,一闻到那味道,马大娘就拦下了勺子。 “妮子,大娘不喝鱼汤。” 也不是马大娘挑,她眼睛看不见,从来不敢吃鱼,因不知道迟到嘴里的,有没有刺。 “放心吧,马大娘,刺我挑干净了,汤还用纱布滤了一次,不会有刺的。” 马大娘一听,立马压低声音问宋芳:“这真是你哥?” “当然是我哥,我们今天去镇上卖鱼,卖了不少钱呢,哥还给我买了发卡!” 宋芳正要炫耀,但是一摸脑袋,发卡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兴许是在外面找人的时候掉雪里了。 马大娘察觉到了宋芳的状况不大对。 “怎么了?” “放家里了。” “哦.....” 马大娘一听知道,这妮子怕自己过意不去撒了谎。 喝着温热的鱼汤,那股久违的鲜味蔓延舌尖,四肢百骸开始回暖。 上次喝鱼汤,得是十多年以前了吧。 门外响起了劈柴的声音,宋铁磨利了斧头,把大块的木材劈开,看了下大堂的摆钟快八点了,答应了张知礼晚上教他读书,可不能失约。 “芳子!你今晚就住这儿照顾大娘,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还得上山,你回家把鱼啥的拿过来吧,我回来在这边吃饭!” 宋铁扫了一眼摞起的柴堆,朝里屋招呼一声。 “好的哥,你上山的时候小心些。“ 回到自家院子,他看见蹲在门口,就着煤油灯翻着数学书的张知礼。 “快进屋,这大冷天的坐地上也不硌屁股。” 宋铁打开门,把他让了进去。 “老师...” “别叫老师,怪难为情的,教我铁子哥就行。” 被小自己四五岁的孩子叫老师怪不得劲的。 “宋哥,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老高大的男人,在你门口张望,是你的朋友吗?” 高大男人?宋铁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高大男人。 他摇摇头。 “不认识,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倒是没有,看见我提着灯过来,就走了。” 第7章 飞龙 张知礼几乎要把铅笔头咬烂,依旧没有解出很简单的一道二元一次方程, 尽管宋铁已经把思路讲得很明白了,甚至都有了些许的无奈。 自己答应了张知礼,加上虽然不是宋铁自己收下的拜师礼,但宋建业那孬父子,也暂时算是宋家人,自己得担起责任。 宋铁的脸只是拉下来一瞬,但是张知礼仍旧感觉到了。 “老…铁子哥我是不是很笨。” 张知礼羞愧地挠头。 “是学得慢了些。” 在学习没有天赋的人,很难对学习有兴趣。 “我这身子瘦弱,也干不了多少农活,之前在亲戚家里总被嫌弃,听说读书能有出息,而且书念得好的孩子,他们爸妈总能多疼一些,我要是学习好,说不定能在现在的家里多待段时间。” 现在的家里?宋铁疑惑片刻就明白了。 营养不良的身子,生怕自己没有价值的自卑。 这孩子恐怕是流连各个亲戚家寄养的孤儿,也难怪对自己的不耐烦那么敏感。 只是这孩子还是没能明白,真的爱他的人,是不会给这份疼爱设什么条件的。 有条件的爱不过是一份脆弱的买卖合同。 但是宋铁没有告诉张知礼这些,事实太残忍,这些给不爱他的人所编的理由,都是张知礼搜罗来的脆弱烛火,用以照亮那个惨淡的人生。 “那好好学,指不定哪天就开窍了,今天教你的记住,回去多做几道题,不早了,该回家了,明天再来吧。” “好的,铁子哥。”张知礼收拾好书本,躬身行了个礼,拎着油灯回去。 “来,这两条鱼拿回去。”宋铁取下两条葫芦子,挂张知礼手上。 “不行,哥我不能要,拜师礼都没给你呢….”张知礼拒绝得很果断,但是看着那两条鲜灵的鱼,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虽然那两条鱼是我大伯拿的,但也算是我家收了,这个熬鱼汤能补脑,营养好了你也能学快点。” 宋铁把鱼塞给张知礼,把他推出了家门。 “地上有雪,走慢点。” 宋铁交代一声,关上了门。 张知礼无措地在宋铁院子门口站了片刻,一抿嘴,往张学富家走去。 “怎么回来这么晚?”李淑芬在屋里织毛着毛衣,看见张知礼回来,眼神亮了起来。 但张知礼以为这位远方表嫂对自己晚归不满,怯怯地说:“对不起…我去老师那里念书,忘了时间,我下次回早些。” “不打紧,冷不冷?锅里暖着米粥,我给你盛一些?”李淑芬放下手里的织针。 “不,我不饿。这是铁子哥给我的鱼,淑芬嫂嫂,您拿回厨房吧。” 李淑芬接过两条葫芦子,“你认识宋铁?” “嗯。” “别跟他往来太多,那就是个村溜子。” “铁子哥人挺好的。”张知礼下意识反驳,但是很快就低下头。 “我是说人家送我鱼。” 李淑芬一想也对,人家好心好意送自家鱼吃,再碎嘴子就损阴德了。 “这鱼确实很好吃,明天给你熬鱼粥!” “好的,谢谢淑芬婶婶!” 张知礼弯着眉眼,期待地笑了。 淑芬把葫芦子拿到厨房挂在梁上,回到屋里,看见张知礼还在看书做题。 “还不睡?” “我想做完这两道题再睡。” 张知礼趴在油灯前,一遍又一遍过着算式。 李淑芬温柔一笑,拿起织针,坐在张知礼旁边继续编织。 一盏昏黄的油灯,在窗户上打出一大一小,各自忙碌的两个身影。 天色一亮,宋铁翻身起床。 今天也是要努力赚钱的一天,他挑起竹篓,装了几块煮熟的葛根,拿起抄网,朝上次的那个水氹走去。 上次的葛根虽然卖出去了,但是卖不出几个钱,还挺沉,这次他打算竹篓全部拿来装鱼。 昨天开的口子还没完全冻上,这次捞起来轻松不少,因为这个小口子,可能是整个水氹唯一的呼吸口。 捞起来一网,其他的鱼又补了过来,简直跟白捡一样。 很快,硬邦邦的冻鱼就装满了一个竹篓。 “咕咕…”一声微弱的鸡叫,让宋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花尾榛鸡,又叫做飞龙,乾隆皇帝因为其肉芬芳馥郁,鲜美细嫩,赐名“天上飞龙”。 这东西十几年后就进了保护名单,抓了牢底坐穿,现在也是奇货可居,要是能弄到,肯定卖不少钱! 现在大白天,两条腿肯定追不上两条腿的。 但是飞龙有一个习惯,就是冬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把头埋进雪里。 鸟类又普遍晚上眼睛和脑子不好使,到时候逮起来,就跟拔萝卜一样简单。 但是长白山脚的夜,不太平。 宋铁权衡再三,还是等到天黑,收一波飞龙再回家。 除了要还宋建业的钱,也得凑钱给妹妹和自己买两件过冬的袄子。 此时刚过中午,宋铁打算先探一探走遍,看看除了水氹里的鱼和野鸡飞龙,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谋划,到时候做个陷阱什么的。 没走几步,眼前的东西就吓了宋铁一跳。 那是一坨熊瞎子的粪便! 看成色还算新鲜。 这个时间熊瞎子大部分都在冬眠,要是出来,肯定是给饿醒的,饿急眼的熊瞎子那可是相当可怕。 这附近肯定有熊瞎子在蛰伏。 但是好消息是,得益于宋铁开的鱼洞,这熊瞎子应该已经吃饱回去继续睡了。 毕竟他又在不远处看见啃剩下的鱼头,甚至有些只被啃走了柔软的鱼肚子。 熊瞎子都因为鱼吃不完挑起了食。 这样一来,周边的熊粪便,反而成了宋铁的护身符。 野狼一般不会闯熊瞎子的领地。 他又发现了一些松鼠藏粮的小仓库,里面满满的榛子松果,但是两个竹篓没有它们的位置。 下次一定。 他回到听见鸡叫的地方,把竹篓里的鱼倒了,空出来拿来逮飞龙。 天色渐暗,宋铁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那细微的呼噜声的方向,一边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苇丛。 吃不饱的人,都有夜盲症,但是今天的宋铁,吃得饱饱的,还吃了不少鱼。 宋铁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很快,他就看见,一只只飞龙,靠在一起,把脑袋插进了雪里。 他拿起把鱼倒掉的空竹篓,慢慢靠近飞龙群,慢慢扣下去,飞龙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罩了进去。 外面还有七八只,宋铁瞅准一只最近的飞龙,一把抓住,顷刻捆好。 它的挣扎,吵醒了所有的飞龙,竹篓里的几只普扑棱起来,宋铁把竹篓踩住,伸手进去,一只一只抓出来,用芦苇捆住,串在一起。 这样慌乱的飞龙就会互相牵扯跑不掉,那些跑掉的,就先放过他们。 已经入夜很深了,且不说家里宋芳会担心,饿极了的狼群也相当危险。 他往竹篓里垫了些芦苇,不能让这些大宝贝冻死。 这些东西不像艺术家,还是活着的比死了值钱。 把堆在地上的鱼装进另一个篓,他收拾好抄网,挑起担子回家。 按照市场价,一只飞龙保守估计五块钱,现在抓了八只,四十块钱,加上这些鱼,明天70块钱应该有了。 凑上昨天的三十几,一百块能还上还有富余。 给芳子弄套像样点的衣服吧。 宋铁美美地想着。 几双绿油油的眼睛,慢慢围了上来。 狼群! 第8章 大伯大嫂想吃鸡 倒了血霉了,现在宋铁身上只有一把柴刀。 狼群眼冒绿光,慢慢缩小了包围圈,四面八方都是呲着牙的凶兽。 大雪封山很难找到食物,氹子那边又有熊瞎子。 他们不知道已经饿了多久。 宋铁握紧了手中的柴刀,这种灰狼一般一群会有十几个。 现在的这是小族群,只有大约七匹。 它们的肚子已经瘦得可以见到肋骨,其中一头的右脸,有个巨大的抓痕迹。 那边的眼睛也瘪了进去。 看伤疤的大小,应该是熊瞎子抓的。 它身上有一股狠辣的劲儿,在最外圈警惕地盯着宋铁的动作。 只要宋铁做出攻击动作,或者逃跑,它就瞅准时机,扑上去咬断那脆弱的脖子! 但是宋铁慢慢靠到了一颗很高的山石上,虽然没有了退路,但也不用担心身后的偷袭。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他紧紧盯着慢慢围堵过来的几匹狼。 一般而言,人类是不在灰狼的食谱中的,这种两脚生物在它们眼里,威胁极大,要是弄死一个,就会引来很多两脚生物,保不准还会把狼群灭族。 但是人饿极了连泥都吃,别饿狼了。 面前能动的,就是肉。 以往碰到的人比面前的大得多,都会慌张地逃跑,露出脆弱的脖子。 但是这个小人,却一脸镇定地看着他们。 一时间,狼群都不敢轻举妄动。 宋铁拎起一条鱼,用刀划开了肚子,腥臭的味道散发出来,对于狼群而言却是无比诱人。 狼群骚动了起来,疤脸狼长嚎一声,其他的狼再次压低了身子,虎视眈眈。 “啪!” 一条带着血腥味的鱼,直接甩到了疤脸狼的脸上。 刚刚还在冒着杀气的脸,一脸疑惑。 但是地上的鱼,勾得它肚子开始抽搐。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 咸腥,鲜甜。 它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这应该是头狼,所有的狼都看着它,等着指示。 但头狼不语,陷入了进食的满足中。 紧接着,一条又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鱼被扔到狼群中。 狼群本来在观望,但是看头狼吃得香甜,纷纷嗅了嗅面前的鱼。 一只最瘦弱的忍不住张开了嘴,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其他狼也跟着啃食。 今天出来本来就是为了食物,现在就有大餐在面前,犯不上花力气去得罪那危险的两脚生物。 看它们吃这么香,宋铁抓紧时机,赶紧挑起担子就快步跑走。 看样子得想办法弄杆猎枪。 疤脸吃得很快,它吃完了抬起头,舔了舔带血的嘴,盯着宋铁。 “真他么能吃。”宋铁抱怨一句,利索地划开五条大鱼扔它面前。 但是它没有理会,低着头,径直走到宋铁跟前。 宋铁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柴刀,紧张地咽着唾沫。 这狼也太不讲道义了吧,弄到吃的了还想撕票? 要是他敢张嘴,今天咱就拼命! 疤脸扬起鼻子,在他身上闻了闻,然后转身,抬起了一条后腿。 一股温热的液体灌进了宋铁的鞋子里。 “我耶你的马!”宋铁大骂一声。 昨天狐尿浇头,今天狼尿灌鞋? 但是疤脸听不懂人话,淡定转身,接着去啃自己的鱼。 他抓紧时机,快步跑开,一步三回头,怕狼群追上来。 直到自己下山,那些绿油油的眼睛都没有挪动。 他回到村口,才发觉自己的腿肚子有些发软,冷汗已经濡湿了整个后背。 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喜悦,让他的心脏仿佛关了一直扑棱的野鸡。 “哥,你回来了?” 宋芳一直守在上山的村口,入夜了宋铁还没回来,她又怕又惊。 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她快步迎了上去。 “嗯,有些累。”宋铁不会告诉妹妹,自己碰上了狼群,免得之后每次上山,她都提心吊胆。 “啥味儿啊?”宋芳蹙眉。 狼尿味儿,妹妹没闻过吧? 宋铁当然不能说实话。 “不知道路上踩到了什么脏东西。” “那快点回家脱了给我洗洗,灶上还有热水,可以泡个澡。” 宋芳提起担子,篓子里传来一阵慌乱的鸡叫。 “哥!这是飞龙?!” 她把担子放下,蹲下来欣喜地观察里面那些伸着头往外张望的榛鸡。 “嗯,赶紧带回去,别给冻死了,活的卖得上价,明天早上我去上次的家属大院卖,应该能凑够100块还给那家人。” “好!”宋芳熟练地挑起担子,回到大院。 “怎么有鸡叫声?” 顾红霞躺在床上,听见细碎的鸡叫声,推了推躺得四仰八叉的宋建业。 “什么鸡叫,你大半夜饿疯了吧?” 宋建业咂吧两下嘴,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但是那几声“咯哒”,不停地刺挠着他的耳膜。 “还真有鸡?!” 宋建业“腾”地坐起来,穿上鞋子,披上衣服走出卧室。 “爹!宋铁那小子抓到了野鸡!” 宋青山眼巴巴地盯着对门大院,恨恨地说:“这大半夜才下山,怎么没给狼崽子叼了去!” “都一家人,你怎么不念点堂弟好。”顾红霞恨不得把亲儿子的鼻子戳进脑袋里。 明明自己儿子脑子聪明,也比宋铁壮实,但是这个年纪了,还是在家干耗粮。 “去,跟宋铁要一只野鸡,咱都一家人,总不会自己吃肉了不管大伯伯母吧?” 顾红霞不敢想,那野鸡放锅里,炖上干蘑菇是个什么滋味。 宋建业父子看对方一眼,不说话了。 抢鱼的事儿还没过去呢,虽然他们也不在意什么脸面,但是生产队队长都上门找事了,要是再闹出点啥,以后日子别过了。 “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顾红霞两眼一竖,披了件外套,就走出去,敲响了宋铁大院的门。 平常都是夫妻唱红白脸,但是自从张学富教训了他们一顿,白脸缺席,只能由顾红霞临时客串。 宋建业父子,在家门后面,抻着脑袋观望。 他们希望这个家里作用巨大的女人,可以带回来一只野鸡。 “咚咚咚!”顾红霞大声拍着门。 宋铁听到了,但是不想多做理会,示意宋芳不要出声。 等了四五分钟,顾红霞跺了几下脚,裹了裹衣服。 这小子,还想装视而不见?! “咚咚咚!”她开始更用力地拍打大门。“宋铁,是我!伯母!开门!” 眼见这个伯母,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了,宋铁把门拉开了一条缝,然后用身体堵住了门。 “什么事?” 宋铁冷冷地说。 “刚看你抓到野鸡了?” 顾红霞抻着脖子,扫视着院里。 宋芳把野鸡放柴房的时候,不安的野鸡扑棱了几下翅膀,它们惊叫了几声。 这声音传到了顾红霞的耳朵里,让她两眼放光。 第9章 亲不如邻 “是抓到了,你要买吗?五块钱一只。” 宋铁挂着脸,他当然知道这家人什么揍性。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这说得多见外啊,咱不是一家人么?” 顾红霞堆上讨好的笑,就要往院子里挤。 要是她一进去,就可以招呼宋建业两父子进来帮忙拿东西了。 宋铁把门一合,把顾红霞卡在了门缝里。 “谁跟你是一家人,就算是一家人也明算账,昨天你不算挺清楚么?” “哎呀,当初你爸妈把你送过来,说要你什么都听大伯大嫂吩咐,当时我们家可是觉得你能给我们养老,我们才收的你们!” 顾红霞见怀柔攻势不成,立马占据道德高点。 “方子现在那黑黑瘦瘦的样子,你们也敢说养?” 宋铁轻蔑一笑:“你要买,就掏钱,或者扣账。” 看样子宋铁和宋芳,以前真是给他们家太多脸了。 “不然就让你们家两男口子,自己上山打去!怎么,家里两” 顾红霞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干脆蹲地上干嚎起来。 “哎哟!大家快来看啊!我们家一把屎一把尿把宋铁拉扯大!他上山捞了鱼也不给我们,野鸡也不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 哭喊的声音很大,但是一滴泪没有。 听见热闹的乡亲们,陆续出门,好奇地喂了过来。 顾红霞见计谋得逞,捂起脸来,遮掩那拙劣的演技。 “大家快看啊!前两天跟我们家说要断绝关系,这娃子心真的狠啊,吃我们家用我们家的!现在上山弄了一篓子鱼,一篓子野鸡,一根毛都没给我们家拿过哇!“ 村民们嗤笑着看热闹。 “你们家怎么对我兄妹俩的,村里不都清楚得很么?你们家的儿子半年不出工了吧?是不是用的芳子的公分?” 宋铁面不改色。 村民们七嘴八舌,热闹起来。 “要不是村口马大娘时不时接济,这兄妹怕是会饿死。” “昨儿个还想把人方子卖给赌场老板他们家呢。” “卖不成还想着一百块收走人家的院子。” “两男的好吃懒做,全靠女人占小便宜过日子。” 他们家做的那些腌臜事被不断拿出来翻炒,羞得两父子都不敢露脸帮腔,顾红霞也不敢再说话,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乡亲们,我今儿个弄了些鱼回来,葫芦子一块二一斤,鲫鱼一块,都是新鲜货,不用票。” 宋铁把装鱼的竹篓抬到门口,趁着人多叫卖起来。 “都是太白山冷水氹子的新鲜货!新鲜着呢!” 自从赵叔出事,太白山就没人敢去了,那冷水氹子的鱼,是城里人都吃不上的稀罕货。 这村子里许多人,都是吃那里的鱼吃到大的,几年没吃了,一想起来那股鲜灵劲儿,都咽了口唾沫。 “铁子,给我来两条鲫鱼。” 鲫鱼不大,但是炖出的汤味道醇厚,油脂也多,这个大家肚里都没油的时代,很受欢迎。 “我要四条葫芦子,好久没吃了!” “好嘞,称绝对高高的!” 宋铁拿出称,坐在地上开始分发起鱼。 “铁子哥,今晚忙么?” 张知礼又拎着油灯过来了,手里拿着破旧的语文书。 “今晚是有点,等到后天,晚上就闲了,到时候你过来吧。” 宋铁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大伯母一吆喝,给他招来不少人,有些忙不开。 “行,哥你先忙。” “诶,等等!带两条回去。”宋铁拿起芦苇,穿了两条大鲫鱼,挂张知礼手上。 “不行,上次已经拿了两条了。” 本来宋铁给鱼的事情已经让顾红霞气不过了,一直到自家侄子居然连着给外人送,她觉得胸口有一股气出不来。 “快拿着,你这瘦得骨头架子似得,多吃肉!现在长身体呢!”宋铁不由分说,直接把鱼塞了过去。 “我这忙得很,你快回去!” “谢谢铁子哥!”张知礼脸上的落寞被一扫而空,开心地蹦着往张学富家里去。 顾晓霞看着那孩子的背影,恨恨地咬着牙。 大家争先恐后,一篓子的鱼很快下去一半。 宋铁点起了手上的钱,一共二十多块。 等早上起来,去镇上把飞龙还有剩下的鱼全出了,应该能把钱还清还有富余。 本来以为喂了狼不少鱼,还得再去一趟。 顾红霞一直就在旁边看着,想着宋铁能够卖剩下,捡一两条不要的。 但是宋铁把剩下的一收,就把篓子往厨房里抬。 “诶!你都卖了不少钱了,怎么说也得给大伯母一条吧?” 顾红霞眼睛都要瞪圆了,宋铁把篓子放下。 “那你要哪一条?” 宋铁指了指剩下的鱼。 “给条稍微大点的,我们家三口人呢!” 顾红霞满脸欣喜,这个小侄子总算是懂点事了。 宋铁挑了条最大的,在称上摇了摇。 “一斤六两,算你一斤半,一块五。“ “你!” 顾红霞被噎得差点喘不上气。 本来可以用欠的债来抵,但是这个院子的价值比那一百块高多了,少一块就多給他们一丝还清的可能。 “你等着!你后天最好能攒够钱,不然那就让你们滚蛋!” 顾红霞骂了一句不中听的,回了家,嘭地关上了门。 “这王八犊子吃里扒外!” “亲大伯大嫂都不给,送一个不知道哪来的死爸妈孤儿!” 房间里的叫骂,大声得似乎要让对门的宋铁听见,让他的良心收到谴责,在这个雪夜辗转难眠。 不过宋铁今天死里逃生,身心俱疲,完全没听见这些,很快进入了梦乡。 毕竟有事做的人,都很好入睡。 宋建业此刻听着大院里传来的鸡叫,馋得不行。 自己婆娘也太不争气,一个半大小子都搞不定。 但是往回一想,这样顾红霞就没有什么立场,来指责自己弄不来宋铁的鱼了。 宋建业的心情好了许多,跟着顾红霞进了屋。 宋青山就没那么好过了,他睡不着。 那葫芦子和鲫鱼,他昨天吃过的,那味道睡了一觉都忘不掉。 那飞龙肉,宋青书在山上拆过,那被熊瞎子弄死的赵叔下的笼套子,从里面掏出来过一只,躲苞米地里烤来吃,就算没有调味料,也香得人魂牵梦萦的。 他睁着眼睛,天空被厚重的云层裹着,地上的积雪漫射着幽幽的白光。 他起身穿鞋,来到宋铁的院外,找了几块石头垫脚,翻了进去。 第10章 卖鸡 “阿嚏!” 天色刚亮,宋铁就被冻醒。 这家里没有烧炕的煤,薄薄的被子已经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窗外飘摇起鹅毛大雪,万幸没有起风。 大雪封山,今天上不去太白山了。 不过大雪天,宋铁这种上门卖货的生意更好做。 人们都不会愿意顶着天寒地冻出门的。 他一个挺身起床,穿上鞋子披上袄子,进厨房整理自己的宝贝货物。 飞龙们挤在一起互相取暖,闭着眼睛惬意地打着盹。 他小心翼翼地把他们拎起,装进填了芦苇的竹篓。 等下就要上马车了,别路上给冻死。 清点了一下昨天剩下的鱼。 “怎么少了一条?” 宋铁昨天收摊后,细细地数过。 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弄来的东西,他不可能不上心,更不可能记错! 宋建业他们家偷的? 不可能!要是他们偷肯定不会只偷一条鱼,而且是最小的一条。 飞龙也没有动。 宋铁叹了口气,就算是怀疑,自己也没有证据,要是野猫狐狸之类的给叼走的,那就是污人清白了。 虽然那家人跟清白两个字应该没有关系。 昨天晚上自己怎么就睡那么死呢。 宋芳收拾完飞龙,就到村东头的马大娘家照顾病患去了。 据说是还没怎么好。 眼睛瞎了还被冻坏了,要是芳子不过去,马大娘都吃不上饭。 也算是报了些许恩情吧。 宋铁带上钱,还有一条鲫鱼,到队长张学富家门口,拍了拍大门。 “大清早的,谁啊?”李淑芬披了件衣服,推开窗,朝外面不满地喊了一声。 “婶,是我,宋铁,找队长再租一次马车。” 宋铁大清早要租车上工? 本来觉得这小子敢上山,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天刚亮就要干活,更是闻所未闻。 李淑芬裹着衣服到门口,打开了门,看见宋铁拎着鱼。 “快进来,外头挺冷的,我去叫醒学富。” “婶,你拿着这个。”宋铁晃了晃手上的鱼。 李淑芬笑着接过,把李铁迎到屋里,去推了推还在梦里的张学富。 “啥事?”张学富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宋铁又送鱼来了,说要租马车。你说那小子是不是转了性?” “那孩子之前才多大,都给宋青山他们带的,现在长大了也应该懂事了。” 张学富拿过挂在床头的中山装,叼起烟斗点上,吸了两口提提神,走进客厅。 “这大清早的,租马车干什么去?” “昨天弄了些东西,想赶在晚上大风雪前去镇上卖。” 张学富一听,不由得点点头。 这宋家小子就算刚长出点模样,目前也是整个老宋家最周正的人了。 从外貌到人品。 “知礼还在睡觉,我跟你去马厩吧,听说你又拿鱼来了,是要抵公分吗?” “不用抵,我正常给钱。”宋铁掏出分票毛票数了数,放张学富手里。 张知礼是看马厩的,所以也不惊讶队长跟他认识,甚至本家姓氏,还可能带点亲戚关系。 但是说多亲,应该是没有的。 队长夫妻两这么多年了,没有自己的孩子,应该是把其他亲戚的孩子接过来住一段时间,打发寂寞。 宋铁虽有推测,但不多说也不多问。 该自己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 “嚯,宋铁也能有掏出钱的时候。”张学富笑眯了眼。 他并非挖苦,是在为一个青年的改变儿欣慰庆幸。 “您就别取笑我了,以前犯浑做了不少的混账事,之后不会了。”宋铁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晒得有些发黑的脸庞涌上难以察觉的血色。 “你以后要是有难处,跟队长说。” 张学富拍了拍宋铁的肩膀,叼着烟斗起身,来到马厩。 还是上次那匹老马,虽然慢了些,但是拉车拉得很稳,脾气也好。 宋铁轻轻拍了拍那张瘦长的马脸,老马欣喜地打了个响鼻,蹭了蹭他的手。 “看样子老兔还挺喜欢你。”张学富伸手捋了捋老马的鬃子。 “老兔?” “这老马的名字。” “咋叫这名字?” “以前喜欢撒欢,跑得野,爱闯祸,所以管他叫兔子。上了年纪,稳重些了,又改不过来,就叫它老兔了。” 听见老兔二字,老马晃了晃那双长长的耳朵,表示自己认可这个名字。 “那咱走吧,老兔,回来给你欻点新鲜的草料。”宋铁把马引子套好,拉上马车。 “我晚上回来还车,谢谢张队长。” “谢啥,你送来那些鱼,知礼很爱吃,我还得谢谢你呢。” “走咯!”宋铁用手拍了拍马屁股,老兔慢悠悠抬起脚步,拉动马车。 “这两天雪会很大,早出早回啊!”张学富朝他挥手。 “知道嘞!” 看着马车远去,张学富深吸了一口烟,吐出几个眼圈。 宋铁回家把榛鸡和冻鱼拉上,出门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人在怨毒地看着自己。 一回头又没看见什么人。 他一挥马鞭,没入了雪幕里。 再次路过那个瓦窑,那个男人正在门口周围拾柴。 宋铁本来抬了抬手,想打个招呼。 但是男人抬了抬眼,假装没看到宋铁,急步躲进了瓦窑,把一片木棉瓦当做门拉上了。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宋铁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就没多作停留,驾着马车,来到了上次的糖厂家属大院。 时间已经来到了晌午,刚好是糖厂职工回家做饭的日子。 虽然也有部分人会在糖厂的食堂吃饭,但是大锅饭,难免会有些火候不周。 有家室,特别是有孩子的人都更喜欢回家做饭。 宋铁把马车栓在门口不远处的大树下。 门卫老孙此时举着一张报纸,嘴里哼着京剧小调。 一包烟把报纸压下,老孙抬头,看见一个俊俏的后生。 “孙大爷,我又来了。” “昨儿个不少女同志卖了你的鱼之后,都瞧不上今早的小伙子带的了,你叫什么名字?” 老孙眯着眼接过那包香烟,他挺喜欢这个会来事儿的小伙子。 “我叫宋铁,你叫我铁子就行。” “行,我帮你看着,有检查的来我替你拦拦,我叫你的时候你赶紧收拾东西。” “好嘞,谢谢孙大爷,给您两条鱼尝尝,还得劳烦您帮忙看下马车,别给人顺了去。” 宋铁把串好的两条鲫鱼递进了门卫室,老孙笑得更开心了:“你小子!会使唤人了啊。” “等我卖完,再给您买烟。” 宋铁把竹篓再挑起来,摇晃之下,榛鸡发出轻微的啼鸣。 “这是啥?”孙大爷一听,睁大了眼睛。 宋铁嘿嘿一笑,拉开了盖在竹篓上的芦苇,几只棕黄的榛鸡探出了脑袋。 “飞龙!你小子怎么弄到的?” 老孙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这东西了,他当兵的时候在长白山上吃过,那味道,至今都还能想起来。 “上山抓的。” 宋铁又把篓子盖了起来,太冷了,他不希望把这些大宝贝冻着。 “这可是稀罕货,价不会低,但是你估计卖不出去。这院子里的人是有点钱,但谁舍得花几条鱼几只鸡的钱,就为了尝个鲜?” “你呀,带去城里卖,估计能卖出去。” 老孙头嘬着烟,咽着口水。 这榛鸡肉是真的香,但也是真的贵。 “都带来了,先卖着吧。” 宋铁来到老地方,把鱼篓子一敞开,开始叫卖。 “来看看啦!太白山氹子捞的鱼咧!新鲜着呐!” 他还没叫卖几声,上次的那个孙老师闻声就出来了。 “小同志又来了?早上那鬊小子,带来的鱼,鳃都黑了,还愁今天没鱼给孩子做。” “给我摇个五条葫芦子。” 宋铁利索地串起五条品相好的葫芦子,又搭上一条巴掌大的鲫鱼。 “您又是我的开张客,可是蒙您恩惠了,多给您一条,以后再来多照应照应。” 孙老师欣喜接过:“小同志会做生意啊。” “诶?这是什么?”孙老师指了指另外一个竹篓。 “这是榛鸡!肉可香了!您要不?” 孙老师摇摇头:“这榛鸡现在怎么也得五块钱一只,才一小碗肉。” “不打紧,您慢走。” 此时下班的人群涌进了院子。 孙老师大喊一声:“上次卖鱼的小同志又来了!这次鱼没上次多,想买的抓紧了啊!” 主妇们陆续围了过来,包括上次那个挑宋铁毛病的女人。 “加油咯,小同志!”孙老师回来挥手,拿着鱼上楼了。 “小伙子,我来两条鲫鱼。” “给我捆五条葫芦子!” 人很多,宋铁又是算钱,又是捆鱼,有些手忙脚乱,后悔没带芳子来了。 主妇们见宋铁的手脚跟不上。开始自己动手。 但是眼尖的宋铁看见一双手假装挑拣,却在趁机刮烂鱼鳞鱼皮,扣鱼鳃和眼珠子。 正是上次那个挑毛病的女人。 上次没占着便宜,这次就用这种手段。 “姐姐们,别挑鱼,咱这鱼都是好的,你们人多手杂,有人在趁机捏我的鱼,捏烂了你们就买不着好的了!” 宋体偶尔大声喊道,所有主妇都停下了,看着那双掐着鱼鳃的手。 女人悻悻地缩回了手,脸上挂不住,开始嚷嚷。 “我就是想检查这鱼新不新鲜,你看这鱼鳃一掐就烂,能是好的吗?!” “姐姐,天地良心,您看这鱼鳃的颜色,鲜红着呢。” “谁知道你用的什么手段,我不买了。” 女人一翻白眼,走到旁边坐了下去。 宋铁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想到最后这几条被掐烂的鱼卖不出去,她再捡漏! “姐姐们,谁一次买五条以上的,送一条这个,虽然破了点相,但是绝对新鲜。” 单独卖的话,这鱼是卖不出去的,但是要是送,就另说了。 现在篓里还剩下十八条鱼,其中三条是被掐烂的。 “给我来五条鲫鱼!” “我也是,来五条!” “我我我!” 很快,鱼篓就空了。 “这边还有飞龙,姐姐们不看看?” 榛鸡篓子一直敞开着,但是没有人问。 “哎呀,你这东西没一两口的,市场价卖八九块钱,咱也没必要花这价钱。” “就是,要不你便宜点。算三块钱一只?” “三块钱一只我买两个!” 宋铁算了算,上次收了三十八块七,扣掉发卡一分,今天的马车费两毛四,两包烟一块钱,还有马大娘的医药费,两块一毛,还剩三十五块三毛五。 这次的鱼卖了二十八块,要不是被女人掐烂了三条,应该是三十一块。 龙宫六十三块三毛五,要是三块钱一只,卖掉八只榛鸡,就是二十四块,离一百块差得远呢。 现在这时间要是进城,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不了,我进城试试吧。” 宋铁礼貌地摆摆手,主妇们也不为难。 “今天大雪,路上小心啊小同志。” “蒙您吉言了!”宋铁拱拱手,“也祝您诸事顺利!” 宋铁一照承诺,在旁边的便利店又买了一包烟,递给老孙。 “怎么样,你这飞龙卖不出去吧?” “跟您说的一样,我进城试试。” 宋铁失望地摇摇头。 “你这么拼?听说今天大雪,那边的路滑坡,清理不了过不去呢。” “这榛鸡只要喂点东西养着,饿不死过几天再卖就行。” 老孙看着这大小子的表情,有些心疼。 “家里急着用钱呢,还不能便宜卖,我先去看看把,要是过不去我再回来。” 宋铁拎起篓子,就要走。 “你这孩子咋恁倔呢!那边的路危险得很,现在没人走,要是压在雪下面或者山石下面,没人能救你!” 宋铁虽然知道前路危机重重,但是他不想失去自己和妹妹的容身之所。 ”叮铃铃!“ 这时候门卫房的电话响了,老孙接起了电话。 宋铁把篓子装上了马车。 就在他扬起马鞭的时候,老孙打开窗户朝他招手。 “小伙子!先别走!” 第11章 高主任正发愁 高主任有些发愁。 今天约了城里钢厂的胡厂长来做客,要聊一聊儿子的工作问题。 虽然糖厂的工作好安排,在外人眼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个“体制内”的肥差,工资固定,还有宿舍安排。 比起看天吃饭的农民,属实是令人羡慕了。 但企业岗位之间,亦有高下。 钢厂那边算国营垄断行业,职工和家属享受的福利多得数不过来,年节发放水果蔬菜还有米面油,甚至还有牛羊肉。 更不用说钢厂还有自己幼儿园,和职工子弟学校。 只要能把自己儿子送进去,自家三代的保障就有了。 上个月就邀了胡厂长来接触接触,约好了今天。 早上打电话去问,说是没有决定好。 本来以为下了大雪,胡厂长不会来了,没想到人家很守时,刚从招待所打来电话,说已经到镇上了。 晚上应该是要一起吃饭的。 作为东道主,他得准备得丰盛一些,别折人脸面。 今天大雪纷飞,市场关得早,卖菜的基本散了。 问了一下厂子里的食堂,今天别说肉了,库房里就剩大白菜和土豆。 黑市那边因为前几日的山上的狼患突然泛滥,也早早歇了。 本来可以驱车去最近的银山市里,看看有没有新鲜货,但是山体滑坡,把出去的大路给断了,小道又让积雪掩埋。 这下子,就算找理由,体面地送胡厂长回去也没了门路。 晚上怕不是真得请胡厂长吃白菜土豆? 儿子的岗位,黄的概率很大啊。 “叮铃铃!”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脑门一跳一跳的高主任,接起了电话。 “恩乔,中午回来吃饭,买的鱼。”电话那头是高主任的老婆。 “鱼?”高主任刚刚拧在一块的眉头松了些,“哪儿买的?还有得卖吗?” 虽然鱼算不上什么大菜,但起码算个荤腥,不会丢人。 “上次那个小同志拉来的,鱼早早就给抢没了,人家都收拾东西要走了,我买了两条葫芦子,现在熬锅里呢。” 鱼都熬上了,要是放着等晚上已经不新鲜了,总不能让大老远来做客的胡厂长吃剩菜吧。 他的眉头比之前拧得更紧了些。 “他还带了几只飞龙,香是香,但是太贵了,就几口肉,我就没买。” “你说什么?!”高主任直接激动得站了起来! 这小同志,真是他的福星贵人啊! “快把他拦下来!你去买,照价买,全买下!” “人都要出大院门了,我这七楼跑下去人早没影了。” 高主任老婆趴在窗户上,看着下面的宋铁已经在跟门卫老孙挥手告别了。 “嘟嘟嘟——”高主任挂断了电话,打给家属院保安室。 “老孙,那个卖鱼的小同志,先别让他走?”高主任也不寒暄,直奔主题。 “你等等。” 老孙放下了电话,打开窗户,朝宋铁挥手呼喊。 “小同志,先别走!” 宋铁闻声,重新把缰绳系在树上。 “大爷,什么事?” “高主任打电话来找你。” 老孙在这个糖厂大院十几年了,也可以说是半个人精了。 高主任打电话过来问,想必是有要紧的事。 什么事不要紧,也跟他没关系。 要紧且有关的,是把人留住。 宋铁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雪,又用力跺了跺脚把脚上的冰屑,进来把电话接过。 “高主任,什么事?” “听说你带了几只飞龙要卖?” “是的,但是卖不出去,高主任您要?” “几只?”一听宋铁确实带了飞龙,高主任眼睛都亮了起来。 胡厂长以前是带兵的,太白山上自然也呆过,那飞龙肉只要出过一次,就一生难忘。 “八只,一只五块钱,主任您要几只?” 宋铁的眼睛也亮了,要是能卖出去,一百块就算凑齐了。 “都要了,等下我老婆去付钱,你先等等。” 高主任挂了电话,立马拨给了家里。 “媳妇,你拿四十块钱,去大院门口,把小同志的飞龙都收了,晚上招待胡厂长。” “好。” 高夫人挂了电话,打开衣柜翻出一个金属饼干盒子,数了四张大团结。 她想了想,放回去一张。 关掉灶上的火,带着尿素袋子下楼到大院门口,看见在保安室坐着的宋铁。 “小同志,把这几只飞龙装好,高主任让我给你付钱。” “好。”宋铁也不啰嗦,卖完这些,钱就凑齐了,心头的大石也随之落下。 他把榛鸡捆好,装进尿素袋子,递给了高夫人。 高夫人把三张大团结塞宋铁手里就要走。 数了数手里的钱,宋铁发觉不对。 “诶!姐姐,钱不对啊!” “怎么不对了,你这些也是卖不出去的,三十块钱不少了。” 高夫人拎起袋子就要走,宋铁给她拉住了。 “不行,姐,高主任说好了5块钱一只的。” “你也没别处卖,带回去多麻烦,要是路上死几只,你连30块都卖不上!” 高夫人咬死了宋铁这几只榛鸡在镇上卖不出去。 “不行,家里缺钱呢,姐要是觉得贵了可以不买,我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虽然宋铁嘴上好说话,但是已经把袋子拿了过来。 “你这小伙子怎么那么倔呢,你家里要是真缺钱,就老老实实把鸡卖给我。” 高夫人又伸手想拿,但是宋铁已经把鸡装回了篓子里。 “高主任说好了多少钱,就多少钱,少一分钱都不行。” 要是三十块钱卖掉,就真的完全没有还清宋建业家的可能了。 宋铁拎着鸡就往外走,高夫人觉得这孩子是在拿乔,就抱臂看着他装车。 “装模作样,到最后还不是得回来卖给我,到时候再划个五块钱的。” 高夫人冷笑着。 宋铁把篓子一装车,解开缰绳。 “吁!” 老兔扬起马蹄,拉着车跑了起来,太冷了,它只想快点回家。 高夫人彻底傻了眼,追出来的时候,马车带着宋铁,消失在了拐角处。 她怎么喊,都没有回应。 过了几分钟,高主任开着车回来了,过两三个小时,就应该准备给胡厂长的晚宴了。 幸亏今天那个小同志带了榛鸡来,不然今晚自己的老脸就要摔雪里了。 刚刚自己还打电话,跟胡厂长说买了飞龙,晚上好好招待。 那边的胡厂长一听,能再次迟到自己当兵时遇见过的美味,不用提有多高兴了。 儿子的事儿,能成! 他哼着歌,推开家门,看见自己媳妇正磕着瓜子听收音机。 径直走进厨房,没有看见榛鸡。 “鸡呢?” 高主任的血压现在有些控制不住。 第12章 功亏一篑 “我叫你买的鸡呢?” 高主任的声音都高了三个调,甚至有点走音。 他刚刚跟胡厂长把话放出去了,要是飞龙端不上饭桌,这不是把人当猴耍?! “那小子要一只鸡五块,我嫌贵,说给三十,人就直接跑了。你说他一个半大小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高夫人恨恨地说。 那个小同志明显就不会做人,要是傍上了自己家这棵大树,往后的福气多着呢。 “我跟人家说的五块钱一只,没让你划价。你这是甩我的脸!” 高主任一跺脚,差点把收音机掀了。 高夫人被吓一跳。 “高恩乔你发什么神经?我每天给你洗衣服做饭,你凶我?!我不是想给你省点钱么?!” “我跟你说了今晚胡厂长来吃饭吧?!咱儿子进钢厂的事还得看人脸色!已经跟人说了今晚的菜,要是端不上来,我这个糖厂车间主任就要被看笑话!” “哼,什么咱儿子,那是你儿子!” 高夫人冷哼一声,别过了头,不想多搭理。 高夫人是续的弦,这么多年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但是高主任的儿子高鹏太过优秀,他一直没准备再要,拖着拖着,高夫人眼看着就要四十,再不生,就要怀不上了。 要是高鹏进了钢铁厂,她就彻底没了希望。 要是没个自己的孩子,以后要是老了,高主任先走,自己的晚年指不定多凄凉。 为什么高鹏那么优秀? 为什么不是个傻子? “他朝哪儿走了?”高主任想起来,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只能希望宋铁还没走远,鸡没有卖出去。 高夫人翻了个白眼,继续嗑瓜子。 “他朝哪儿走了?!”高主任怒双目圆睁,布满血丝。 “东北边.....”高夫人脸都被吓白了。 高主任瞪了她一眼,开门下楼,一脚跨上二八大杠。 幸亏雪大,没什么人出来,地上的马车痕迹还算清晰。 半个小时后,宋铁在一个大院门口,追上了垂头丧气的宋铁。 “小同志!你那些飞龙还在吗?!” 高主任把车停下,踢下脚撑。 “还在。”宋铁这半个小时,一只没有卖出去。 “但钱少了我不会卖的。” “不少不少,给!四十块钱!” 高主任掏出四张大团结,塞宋铁手里。 宋铁眼神亮起,把钱收进兜里。 “今天真不好意思,家里的婆娘格局浅。这每只再给你加一块吧。” 高主任知道今天这是是自家人不地道,多少要给人表示下歉意,拿出一张五块。 这下子轮到宋铁不好意思了。 “说了多少钱,咱就多少钱,您这...不大合适。” “有啥不合适,你不也说家里急用钱么,你这半大小子,狼一叼就给你叼了去,拼命赚的钱别不好意思收。”高主任也不啰嗦,直接把钱塞宋铁兜里。 “鸡我给您拉回去??” “扎大杠上吧,眼看入夜了,你快回去,晚上雪更大。” 宋铁把鸡分了两个竹篓,找两根绳子一系,挂在了车杠上。 人家都主动加钱了,再计较这两个竹篓就显得小气了。 “对了,这几个包子你拿着吃,虽然凉了,但你没吃饭吧?” 高主任把中午从食堂带出来、用报纸包着的的两个菜包,甩到宋铁马车上,又掏出钢笔,撕下来一张纸,写了串号码。 “这是我电话,以后打到好东西先给我说一声,我看能不能给你收咯。” 吧纸条塞给宋铁,立马跨上二八大杠径直走了。 “谢谢高主任!”宋铁感激地挥手。 目送高主任离开,宋铁坐上马车,把煤油灯点亮,挂在马车上,拍了拍老兔,朝家的方向走去。 此时一直坐在旁边的两个高瘦男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他们撬了一辆没人看管的二八大杠,拿起一个麻袋,快速骑出城去。 他们赶在宋铁前面,来到了一个荒窑前。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雪积得很厚,把声音吞得很干净,四周一片寂静。 “这人没人了,就在这儿下手吧。” “那小子真是后土囤从来的?” “宋青山说了,他们囤里有个十七八的小子,驾马车出来卖鱼,就他了。” “刚刚他卖鸡收了四张大团结!鱼肯定也卖了不少,这回发了。” 他们从麻袋里,抽出了两把亮晃晃的砍刀。 突然亮起的火光,折射在他们狰狞喜悦的脸上。 此时远方,一盏微弱的煤油灯,慢慢靠近。 雪花还在飘,视线有些模糊,甚至分不清楚方向。 但是老马识途,老兔的步伐坚定地往前,宋铁也毫不怀疑它能把自己带回家。 “我靠!” “救命!” 此时两个高瘦的男人,赤裸冲雪幕里冲出,朝着宋铁来的方向逃跑。 宋铁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消失在了身后的雪幕深处。 “这是什么戏码?” 尽管两世为人,方才那两个裸男晃荡着夜跑,对他而言还是冲击力颇大。 “这个季节也不合适吧?” 他拍了拍老兔的屁股,老兔的步子快了些。 快回家,免得又碰上什么邪门事。 他又来到那个荒窑前。 那个男人好像在收拾什么东西。 “哥,吃了么?” 宋铁主动打招呼,毕竟这人看着也不坏。 “没..没吃,雪太大,找不到什么吃的。” 男人有些羞怯。 “我有几个菜包子,你要就拿去。” 那菜包子都硬了,宋铁还得留着点肚子回去喝鱼汤,吃葛根粉。 “我没钱....可以用东西换么。” “你看着给吧,要是你没衣服穿就先记着,别冻坏咯。” 宋铁看他穿得很单薄,上次换走了他的手套,看着他的手已经被冻裂了。 “用这个可以么?” 男人掏出一把雪亮的大砍刀。 宋铁吓了一跳,往后一弹。 “这把刀,可以换你的菜包吗?” 男人见宋铁害怕,把刀放在雪地上,往后退了两步。 见男人并无恶意,宋铁把砍刀捡起来,刀长差不多三十厘米,已经开了刃,十分锋利。 “可以,你没了刀怎么过活?” 在野外,刀是刚需,可以防身、砍柴、狩猎切肉。 “我还有一把呢。” 男人从地上,捡起一把一模一样的。 宋铁倒是淡定了,要是他有歹心,自己早被砍了。 “那你忙,我先走了。” 宋铁坐上马车,正要回去。 “等等!” 男人喊停了宋铁。 “这儿有辆二八大杠,上面有字,但我不认识,你看看是谁家的,还回去吧。” 宋铁指了指地上的一两九成新的二八大杠。 这东西可值钱,要钱要票,一般人家可买不起,怎么会被丢在这儿? 而且男人也穷困潦倒,怎么会对这二八大杠毫无兴趣? “行,你扛上来吧。” 男人一把拎起二八大杠,放在马车上。 然后捡起地上的衣服,拿着菜包回到窑里,拉上了挡门的石棉瓦。 宋铁拿起油灯瞧了瞧。 车杠上用红漆写着两个字——“高鹏”。 姓高?屯里没这姓啊。 今天买鸡的主任姓高,兴许是镇上的人? 等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再去镇上问一问吧。 “吁!”宋铁轻喝一声,老兔又抬起了脚步。 路过马大娘家,里面没有点灯,按理说宋芳正在照顾马大娘,没理由这么早熄灯。 “芳子!马大娘!”宋铁大声喊了两声,没人回应。 也许是在自家院子里吧。 宋铁驾车要走,一看车后的二八大杠。 虽然大雪天应该没什么人,但这东西要在村里被看见,指不定生出什么事来。 见不得自己好的人,起码有一家姓宋的。 他搜罗了一些干草,把它盖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马车停在大院门口。 里面亮着灯,还飘出来鱼肉香。 明天还了钱就自由了,天天都要过上吃鱼吃肉的日子咯。 宋铁心里正美。 “芳子!我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车,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把二八大杠抬下来,拉进院子里。用几块破草席盖好。 “哥!”厨房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宋芳冲了出来,却是带着哭腔。 “你回来了?!对不起,你给我的三十多块,差不多全没了!” 第13章 一天花了七十块 “哥,对不起!你给我三十多块快花没了!” 宋芳一见宋铁回来,就飞奔出来,抱了上去,开始哭。 买了什么就花了三十多块?! 宋芳连一双两块钱的手套都舍不得买,绝对不是乱花钱的人。 指责没有意义。 是不是对门那家人来找事了? 宋铁感觉到热血上涌,但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怎么花这么多?出什么事情了?” “马大娘今天发了高烧,睡着了就没有起来,嘴里说着胡话,王大夫过来也说没有办法,到队长家打了电话,叫了镇上的大夫过来,路费药费花了三十五!” “发烧?!”宋铁紧张起来,一直以来暗中帮衬自家的恩人重病,钱不是现在该考虑的。 “马大娘现在怎么样了?” “针打了,药也吃了,但是没见好,还在烧,怎么办啊哥,镇上大夫说村里没备什么药,要处理还得到镇上去。” 宋铁看着天上飘飞的大雪,有些无奈。 发烧的马大娘坐不得马车,吹了风见了雪,病情只会更重。 他摸到了兜里的那张纸条。 虽然自己跟高主任没什么交情,但是现在人命关天。 哪怕自己磕头也要给马大娘磕出一条路来! “芳子,你用冷水泡了毛巾,放马大娘额头给她降温,别急,哥来想办法!” 宋铁交代完,把老兔系好,冲到队长张学富屋前拍门。 “队长!队长!” “宋铁?还车不急,明天再还就成,不收你工分。”张学富裹着外套出来开门。 张知礼好奇地出来张望:“铁子哥?” “我要打个电话,队长,多少钱?” 宋铁也顾不得藏什么富,直接掏出一大把钞票,把看热闹的李淑芬都看傻了眼。 “一毛吧。”张学富指了指挂在客厅的电话。 “谢谢张叔。” 宋铁把一毛钱放在桌上,拿起电话,对着纸条拨了号。 ... 高主任与胡厂长看着桌子上的骨头,都满意地笑了。 胡厂长是因为,多年之后还能吃到这难得一见的美味。 高主任则是因为招待好了胡厂长,儿子高鹏算是一只脚迈进了钢铁厂。 “想不到现在还有人敢上山啊,看样子高主任是认识个老猎户?” 胡厂长剔着牙,有些意犹未尽。 “也不是什么老猎户,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叫宋铁,跟他买了几次东西。” 高主任暗自庆幸,宋铁真给自己解决了燃眉之急。 “哦?半大小子就敢到那虎狼出没的太白山讨食,后生可畏啊!” 胡厂长酒气上头,哈哈笑着。 “那我儿子高鹏的事儿.....” “行,咱就说敞亮点,钢厂这里确实有岗位,一个是焦炉工,是辛苦些,但是工资给得多。另一个是财务出纳,对学历有些要求。“ 高鹏明年夏天就高中毕业了,这事儿跟胡厂长说过了,也是奔着出纳去的,如今他着重提了学历操作性这么大的条件,显然还是有其他的“要求”。 “胡厂长,这次粗茶淡饭,等高鹏入了厂,再招待您来摆个酒席。” “诶,哪用得着那么破费,我想让你帮我,找那个上山的小猎户搞条新鲜的鹿鞭。” 胡厂长已经托了好几个人,自从一个生产队的人上去砍柴,被狼群咬死几个人后,就没有什么人敢上去了。 如今知道有一个初生牛犊胆子大,自然想要搏一搏运气。 毕竟就算没成,自己也没损失。 “这.....” 高主任犹豫了。 鹿群在太白山的深处才有,那里面危机四伏,宋铁别因为自己,进去断送了性命。 那样他下半辈子估计都很难入睡。 焦炉工虽然辛苦些,但也不是没有晋升的可能,高鹏只要辛苦些,自己再运作运作,总会越来越好。 “咱去哪儿给搞什么鹿鞭,那小子瘦得风刮就能上天。”高夫人对宋铁的死活也毫不在意,只是现状恰好合她的意。 锅炉工的工作累得很,高鹏进去干不了三天就得跑回家。 只要把高主任对亲生儿子的偏爱干碎。 再劝高主任生一个,小儿子无论优不优秀,总比大儿子受宠。 到时候自己下半辈子也不愁了。 高主任脸上有些挂不住,胡厂长倒是很喜欢高夫人这种,看似给台阶实则拆台的行为。 “说起来,令郎怎么不见人呢?” 胡厂长一直到吃完饭,都没有见到高鹏。 说要找工作,主角却面都不露。 “他学业忙,这会儿在补课呢,过几天我带他去厂里参观,顺便面试。” “什么补课,就是二八大杠丢了,现在跟没头苍蝇一样找着呢,这孩子总是丢三落四的。” 高主任咬了咬牙,跟高夫人说:“你去厨房,把水果洗了吧。” “叮铃铃!” 高主任家的客厅的电话响起,他急忙起身出去接起。 他不希望那个嘴上没把门的媳妇,再添什么乱子。 “喂?哪位?” “高主任,是我,宋铁。” 没想到刚拿到电话,当晚就打来了。 “什么事?抓到什么好东西了?” 最好是鹿。 “没有,我这边大娘前天冻坏了,今天高烧不退,再不去镇上医院就不行了,您那边有车之类的吗?我给钱的!” 高主任本来还想跟他提鹿鞭的事情,但是一听那边有病人,就开不了这口。 这是拿着病人的命要挟! 不过车是厂子里的,自己只是一个车间主任,要是用车还得问过糖厂的厂长。 自家厂长夜生活丰富得很,此刻不会在家。 “谁呀?”胡厂长叼着牙签,站在客厅门口。 “就是那个小猎户,说是家里人重病,问有没有车能用一下,把人送镇上医院。” “人命关天啊,电话给我。” 胡厂长也不等高主任回应,直接拿过话筒。 “小同志,你需要车?” “是的,很急,我愿意给钱。” 宋铁虽然听出来对面人换了,但是他此刻已经无所谓这些细节,只想借到车。 “不用,你能帮我弄一条鹿鞭,时间一个月之内就可以,怎么样?” 鹿鞭? 不是什么虎豹之类的凶兽,只要做个陷阱之类的就能搞定。 “好。” 宋铁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就喜欢你这小伙子的干脆,放心,钱我一分不会少你的,给我个地址。” 胡厂长也很高兴,想不到来吃顿饭,还有意外之喜。 虽然不知道这个半大小伙能不能搞到,但目前这是唯一的选择。 反正高鹏的未来拿捏在他手里,李铁没有拒绝,就相当于高主任也接下了这个任务。 宋铁报了家门所在,胡厂长拿出笔记下,也不啰嗦:“车半个多小时就到。” 挂了电话,他拍了拍还在啃鸡肉的司机陆爱国,“老陆,去这里把一个叫宋铁的小伙子,还有他大娘,送到镇上医院。” 陆爱国抹了抹嘴上的油:“行。” 随即拿起车钥匙,几步窜到大院里,踩响了油门。 心头一块石头落地的宋铁,抹了抹额头的汗,走出队长家里,到村口的小卖部拍了拍门。 “老板,买盒烟。” 半个多小时之后,一辆北京212越野车,柺进了后土屯。 发动机的轰鸣,让周边的村民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汽车,这可是新鲜东西。 “宋铁干啥了?!咋弄来辆汽车?” 李淑芬絮絮叨叨。 “这可是军车,别是宋铁犯了什么事吧?” 宋建业也把脑袋伸出了窗户。 宋铁把家里能找到的被子,都给马大娘裹上,跟司机老陆把她抬上了车后座,宋芳在后面照顾着,宋铁坐上了副驾。 “宋铁,咋回事啊?”张学富叼着烟斗过来。 “张叔,劳烦你把马车拉回去,马大娘病重,我得送她去镇上医院!” 引擎声很大,宋铁只能大声回答。 “行,你慢点。”张学富解开老兔的缰绳,带它往马厩走。 “叔,走吧。”宋铁把一包烟递给老陆。 这娃儿还挺懂事,老陆心理一暖,那本来因为雪天开车的烦闷去了大半,一脚油门,尾灯消失在风雪中。 看热闹的众人也陆续回家,熄灯睡觉。 宋建业也要关窗,却看到宋铁大院的门开着。 “这小子忘记关门了,我去弄点鱼。”宋建业披上了衣服。 “爹,别去,他们家邪乎得很!”宋青山想要阻止。 “你就说想不想吃鱼吧?” 宋青山一想到那鲜灵的鱼汤,就忍不住咽口水,放开了拉住老爹的手。 总不会那人每天都在吧? 宋建业打开门,左右看了下,确定没人看着,小跑着进了院里。 几条鲫鱼挂在房梁下,闪着银光,他大喜过望,踮起脚一扯,把所有的鱼都拿走了。 “现在黄鼠狼狐狸啥的,进屋偷东西的多了,宋铁啊,你也太不小心了。” 他得意洋洋,想着回去先做一条,弄点夜宵下酒。 走到门口,小风一吹,刺啦一声,一只老狐狸从一片席子底下,窜了出去,吓宋建业一跳,让他爆粗口骂了几句街。 但是一看到那席子底下藏着的东西,他瞪大了眼睛。 “二八大杠!” 他过去把车扶起来,转了几下轮子,发现还能用,也没有上锁。 “今天真是走大运了!” 宋建业哼着小曲,把车推回了家。 第14章 诊所 宋铁根老陆一起把马大娘从车上扛下来,送进诊室大厅。 “谢谢叔,这是给您的车费,等下受累把我送回去。”宋体递上来一张大团结。 两个来回赚十块钱,还是开的厂里的车,老陆不可谓不开心。 “等下事情结束了叫我,我把你送回去。” “好嘞。” 老陆走到门口坐下,毕竟诊所里头抽烟缺德。 宋芳则呆在马大娘旁边,静静地待着。 她没来过什么医院诊所,以前有点病痛都是捂着被子,忍忍就好。 所以不知道接下来干什么,只能选择坐着,不给忙碌的宋铁添麻烦。 马大娘进诊室不方便,宋铁走到诊室门口敲了敲门。 “大夫,我大娘病重,现在在大厅,麻烦您过去看看。” 诊室里的桌子上,摆着个牌子,写着“关勇”,后面翻着报纸的老中医压了压起老花镜,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少年。 衣衫破旧,鞋子上还有几块颜色不一样的补丁。 “行。” 赵勇拿起桌子上的听筒,还有手电,跟着宋铁出来了。 一看两兄妹的样子,就知道今天可能又要做赔钱买卖了。 从医二十多年,这诊所总是贴补比入账多。 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己选了这条路呢。 要是污了门楣,到下面也不好向列祖列宗交代。 关勇摸了摸赵大娘的额头,就像摸一个半开的水壶。 搭手切脉,脉象洪数。 掰开嘴巴往里看了看舌苔,还又喉咙。 “病人之前是冻着了?” “前天马大娘被冻僵在了雪地里,我们发现的时候,不知道冻了多久。”宋芳两眼含泪。 “大夫,大娘怎么样?”宋铁只着急知道现在的情况,要是他也陷情绪里去,很多事都没完没了。 “急性肺炎,需要打抗生素,还有退烧针,别烧坏脑子。” “多少钱?”宋铁把手伸兜里。 “你得住在这里观察,抗生素,退烧针,还有点滴,估摸着十七八。” “哥....”宋芳知道宋铁赚钱不易,既心疼老哥四处奔波,但是也不想马大娘平白遭罪。 “现在出不起没关系,等你家大人醒了,挂个账,要是挖到什么药材,可以来我这里抵账。”关勇实在是不忍心,从这个半大青年的兜里取钱。 “放心,大夫,十七八我还是给得起的。” 事到如今,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钱没了再赚。 院子没了再谋划。 至于宋建业家的白眼嘲笑,他根本没当回事。 但是马大娘不能出事。 “好,你去那边借账取药吧。”关勇在一张纸上,画了些交织在一起的曲线直线,交给宋铁,指了指一个带着小窗口的玻璃窗。 里面一个扎着双马尾辫的小姑娘正趴着睡觉,宋铁敲了敲窗户。 “啊?”姑娘迷迷糊糊抬起头,看见拿着处方的青年,拍了拍脸颊,打起精神。 “缴费啊?单子给我。”一双白皙的手伸到宋铁面前。 姑娘的脸颊因为刚刚的拍打有些微红,低垂眼眉辨认着处方,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 算盘的声音停下,姑娘抬头一笑。 “一共十六块九毛四,挂账吗?” 她已经习惯了自己老爹善心泛滥了,墙上有些欠条都已经风化得发脆了,也没收回来。 “不,不挂账。”宋铁知道,任何人情是最贵的债。 他掏出两张大团结,递了进去。 姑娘惊异得歪头看了看,想不到这个青年深藏不露? “这是找你的,等下我出去给病人用药。” 姑娘拿了个篮子,到药柜前熟练地把药挑进去。 她推开小门,走了出来,带出来的风,带着酒精消毒水的味道,还有衣服用肥皂搓洗后,晒得通透的那股特殊味道。 只见她拿出针筒,接上针头,把一管药水吸进去,弹空里面的气泡,推出几滴药水,用酒精棉擦干净马大娘的小臂,又轻轻拍了几下,找到血管,熟练地插了进去,把药推完。 一根铁架子被拖到马大娘身旁,挂上了药水瓶,姑娘把针插进马大娘手背的血管。 “好了,等病人好些就跟我说,我把你们带到病房,今晚就先住这里吧。” 姑娘看见宋芳泪眼婆娑,掏出一块奶糖,安慰道:“打了退烧针,不出一个小时就会醒的,放心吧。” “真的?” 此刻的宋芳,真的像个小孩,很难想象她出工的时候,为了赚工分,能一个人挑动几十斤的麦子。 “我是药师,还能骗你?吃糖吧。” 她捂嘴打了个哈欠,回到了药房里,看见宋芳在盯着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随时都在。 宋铁起身,来到关勇的诊室,礼貌地又敲了敲门。 “关大夫,你们这里收药材?” 尽管面前的青年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但是刚才看他掏出两张大团结眼睛都不眨,决断也很果敢,应该也是个当家的人。 “嗯,你有?” 关勇放下报纸,拿出谈合作的姿态。 “现在没有,您这里都收什么,什么价?” 太白山上的好东西多得是,草药又不会动,没有比这更好弄到的山货了。 “人参,一般的每斤三十,要是年份久的就得现场估价,仙灵脾每斤十块、黄芪....” 关勇把药材的收购价格都交代了一遍,宋铁牢牢记在了心里。 “买一条鹿鞭多少钱?” 宋铁想起来,自己答应了胡厂长搞到鹿鞭,才弄到了车,男人不能食言,要是自己猎不到,就考虑买一条。 “你这个年纪,要用到这个?” 关勇忍不住又压低了眼镜,抬眼看这个青年。 “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你就说多少钱就行。” “现在这东西稀缺的很,一般是五百差不多,现在有价无市。” 五百,现在对于宋铁来说是天价。 一个月内要赚够这个数,任重道远。 “好的,谢谢大夫,我上山要是弄到药材,就送您这儿来。” “嗯。” “我能用一下电话吗?” “去吧,今天你付了诊费,不打太久的话,就不收你电话费了。” 关勇又拿起报纸看起来。 宋铁回到大厅,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打电话给高主任打电话说了一声,说让司机大叔送他回去,那边倒是没有意见。 能帮忙已经是恩重如山了,接下来一个月得想办法弄到一条鹿鞭,不能让高主任难做。 “芳子,你今晚就留在这里照顾马大娘,我先回去。” 明天肯定鸡飞狗跳,就让妹妹在这里躲个清净,她等自己处理好再回家吧。 “哥,咱钱还没凑够吧?我也要回去。” “你相信哥,哥有办法,你就安心吧。” 宋铁把妹妹按在座位上, “哥走了,你有什么事就跟那边的姐姐说。” “嗯。”宋芳点点头,不安地看着宋铁出门的背影。 宋铁拍了拍正在抽烟的老陆,“陆叔,咱走吧。” “得嘞。”老陆把烟头踩灭,带宋铁上了车。 宋铁看着道路两旁不断倒退的树影,皱着眉头。 摸了摸兜里,还有差不多三十块。 第15章 收屋(求义父们的书架鼓励) 天色大亮,宋铁睁眼,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 上一世死前,与毒贩飙车撞车的阴影,让他有些晕车。 昨夜到家,马大娘的事情落停后,那股劲上来了,趴在厕所里吐了一会儿,才晃晃悠悠上床。 一睡就到了现在,看高悬的天光,应该已经快中午了。 宋建业他们家居然这个时间了,都没有上门发难。 难道是在酝酿什么坏水?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他来到厨房,却发现原本挂着的几条鲫鱼不见来了踪影。 相比怀疑狐狸或者野猫,宋铁更相信是对门那一家,趁着昨晚自己没关门,溜进来偷的。 村里除了他们,没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一想到今天还得跟他们商量收屋的事情,宋铁就头皮发麻。 但总不能让芳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看看这三十块白给他们,能不能宽限几日。 只要再上山几趟,钱总能赚回来。 他走到门口,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那盖着二八大杠的破草席,刺客散落一地! 车不见了! 宋铁都不用细想,就知道谁干的了。 他气冲冲地推开了宋建业的家门,一股鱼汤的香味扑鼻而来,更加证实了宋铁的揣测。 “哟,宋铁,今天吃枪药了?火气这么大?” 宋建业嘬着烟斗,眯着眼,看着这头顶冒火的半大青年,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碗奶白色的鲫鱼汤。 “正好做了午饭,一起吃点?” “吃什么吃,咱家可不养闲人。”顾红霞翻了个白眼,深深嘬了一口筷子,伸到碗里搅了搅。 这一手,看得宋建业脸上都抽了抽。 “宋铁,下午可就得交钱了啊,不交就得从院子里滚蛋!” 顾红霞吐出嘴里的鱼刺,不屑地威胁。 她当然知道宋铁交不出钱来,所以一点都不急。 昨晚村口那个瞎子发烧重病,宋铁又是叫车又是送诊所的,花费不会少。 病来如山倒,指的不仅是身子,还有钱。 地里讨饭大半年的积蓄,一场大病就能给干个七七八八。 他宋铁再有本事,也不能能去了一趟诊所还能掏出一百块来。 能掏出来她顾红霞就当场磕三个响头。 当然钱还是要收的。 “我院子里的二八大杠,是不是你们拿的?”宋铁虽然气愤,但是还是得压下血气,毕竟等下还得跟他们谈判。 “别血口喷人啊,你有什么证据?” 宋建业明显慌了眼神躲闪,宋铁已经确认他跟二八大杠失窃脱不了干系。 但是顾红霞朝宋铁啐了一口,“呸!你还有二八大杠,你也买得起?偷的吧?” “我们这家里可没什么二八大杠,你要不信就进来搜。” 顾红霞面色坦然,显然没有虚张声势。 加上现在午饭时间,餐桌上有鱼,宋青山却不见人影,二八大杠多半是被他骑了去。 而此时的宋青山,蹬着二八大杠,正奔往镇上。 这车子不错,看样子挺新,就是锁不知道为什么坏了,他要去换一把。 这一路上他昂着头,可谓意气风发,觉得似乎所有的女孩子,都在盯着他,所有的男孩子都在羡慕他。 一辆二八大杠!万元户才有的东西! 谁看见了能不羡慕! 他也不怕骑回家宋铁看见,毕竟总不能见一辆就说是他的了吧? 宋青山刚骑着自行车上了街,远远的,两个瘦高的男人就看见了他,悄悄地跟了上去。 “李德明怎么还没来?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这么粘床。” 顾红霞闷下最后一口鱼汤,舒爽地打了个嗝。 “钱准备好没?”宋建业一想到自己的家业马上扩大一倍,抽烟过肺的力道更大了。 要是收了院子,可以劝宋铁把方子嫁给林家,要是他肯点头,就让他再住一段时间。 等方子跟林招财生米煮成熟饭,再把宋铁赶出去就行。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本来准备好了,但是昨晚马大娘重病花了差不多六七十,能不能缓个几天,这三十就当这几日的利息。” 宋铁掏出三张大团结。 宋建业一看,口水都要留下来了,正要伸手,却被顾红霞把手打了回去。 “你干嘛?!这三十块钱就把你馋得,没见过世面?!那院子不值钱多了?“ 她看了一眼宋铁,压低了声音。 “要是收了院子,再劝芳子嫁给林家不容易多了么?” 虽然没听到这两夫妻具体说了什么,但凭借宋铁对他们的了解,应该是没憋什么好屁。 院子要真没了,就先让马大娘收留芳子一段时间,自己在外面找个山洞啥的应付一段时间,再去赶山弄点山货卖。 赚了钱,再找个房子租,慢慢谋划。 顾红霞眼睛一竖,尖着嗓子喝道:“她那老瞎子病不病,死不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一百块,一分都不能少!一天都不能拖!” “你去催一催李德明!” 她拧了一把宋建业,不耐烦地催促。 “你回家吃饭吧,吃完饭该搬出去了,记得把屋子腾干净点。” 虽然知道这一家三口不当人,却也没想到会这么无耻。 这院子就给了,那三十块钱,就给马大娘,拜托她收留芳子一两个月吧。 那边的李德明,刚吃完饭,正躺在炕上小憩。 他当然知道今天是宋铁兑现诺言的日子,不过人既然不催,自己又何必着急。 这几日他也看得出来宋铁跟之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同了。 太白山那个不知道折了多少人命的地方,也敢上去。 尽管知道这孩子弄了不少东西下来,到镇上卖。 但是三天赚100,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思索间,宋建业敲了敲门直接进来了。 “李叔!今天是宋铁过院子的日子,去帮我们见证一下。” 宋建业一撩门帘,看见躺在炕上的李德明,心里不禁嘀咕——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个所谓德高望重的老叔,怎么一点不上心? “谁呀?” 李德明翻了个身,甚至没睁眼。 “我,宋建业。” “什么建业?” “宋建业!”宋建业大声喊道。 这老头子,啥时候耳背的。 “哦...建业啊,啥事啊?” “今天是宋铁过院子的日子!”宋建业继续喊。 “谁过生日?” 李德明坐了起来,抽出烟斗,慢悠悠地点上烟叶。 “宋铁!过院子!今天!”宋建业靠近李德明的耳朵,嗓子都喊冒烟了。 “有这事儿?” “有的,您看,这是字据!” 宋建业掏出一张字条,贴在李德明面前。 “哦,好像确实有这事儿。” 李德明慢腾腾地起身,叼着烟斗,掀开门帘。 “走吧。” 李德明慢悠悠地挪着步子,看得宋建业抓心挠肝的。 “要不我背你吧?” “不用,我这把老骨头,要是颠出啥毛病来,遭不住。” 老头子三步一停,总算磨磨唧唧二十多分钟,总算到了宋铁院子里。 宋铁此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坐在门口。 “宋铁啊,你真的要把院子给他们?” 李德明看着这个半大青年还是不免心疼。 大不了自己老脸不要,翻脸不认账,不做这个证,那一纸字据从此作废。 年纪大了,见不得好不容易回头的浪子,被往绝路上逼。 “给他们吧,重要的是能跟他们断了关系。” 宋铁神色坚定,拎起了地上的包袱。 李德明一听,明白了宋铁想要的是什么,叹气摇头。 “哎呀,你说这话干嘛,虽然院子给了咱,但是好歹是一家人,我们怎么会赶你出去呢?” 宋建业嘴角的笑都要压不住了。 “只是你呀,不听长辈的话,我们才想给你点教训。” 宋建业又开始演起了戏。 顾红霞也在旁边帮腔:“我们说要嫁芳子,也没害她,林家是万元户,嫁过去你不也沾光嘛?” “人家一个月吃四五回肉呢,跟着你这个回家都没点的,芳子都睡不着觉。” “行了,这房子等我写完凭据,你们双方签字,就算易主了。”李德明拿出一张纸,从门襟口袋拿出钢笔,写下几行端正的字。 “宋铁,你要是肯把芳子嫁过去,我们也会让你在这里继续住,毕竟是一家人,我们也不忍心看你大冬天睡雪地不是。“ 宋建业满意地看着李德明手上的字据慢慢完成。 原来这家人打的真是这个主意,幸亏把宋芳留在了镇上,不然按照她那个心软的劲儿,说不准还真会答应他们。 但是现在谁比谁心铁,还说不定呢。 “不用你们操心我睡哪里,签完了字,我们兄妹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宋铁语气平淡。 “你这混小子,怎么就是不听劝?我们不也是为你好?!” 顾红霞气得脸和脖子通红,要是以往的宋铁,说不准还真给她唬住了。 “听大伯的,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别做出一辈子后悔的决定。” 宋建业假意好言相劝。 “我年纪小也知道不能卖家人,不能偷东西,有些人虚长四十多岁,都不知道这些呢,”宋铁轻蔑一哼,堵得宋建业一口气喘不上来,“少废话,签字,然后我们互不亏欠。” “小崽子,别给脸不要脸。” 顾红霞一跺脚,恨恨骂道。 “签了字就给我滚出去!” 李德明把字据写完,宋铁接过扫了一眼,点点头。 “你也不识字,装什么呢?”宋建业鄙夷道。 “哦,忘了你们家都不识字,要不要我给你们念念?” 李德明拿回字据,问那泼皮夫妇。 “不用,按手印就行。” 宋建业一把抢过字据,在上面忿忿地按下手印,甩给宋铁。 等他也按了,立刻赶出去,外头天寒地冻,不怕他不服软。 宋铁抹了朱砂软泥,正要摁上去。 “宋铁!” 屋外传来马大娘的声音,还有马车轮转动的声音。 马大娘坐了相亲的马车,从镇上回来了。 “宋铁!没签字吧?!” 宋芳搀扶着马大娘,从车上下来。 “哥,本来关医生说还得养几天,但是大娘她说什么也要回来,我也担心家里,所以.....” 宋芳揉着衣角,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 “养啥,老婆子身子骨还没那么糟,宋铁,你没把院子过给他们吧?” 马大娘在宋芳的搀扶下,疾步过来握住宋铁的手。 宋铁感受了一下马大娘手的温度,她已经退烧了,说:“还没。” “那就好,那就好。”马大娘欣慰地笑了。 “老瞎子,咱家的事轮得着你来管?”顾红霞叫骂道。 宋建业一看宋芳回来了,正愁宋铁油盐不进,这下子说不准做万元户的亲家的事情,有戏! “芳子,咱一家人,什么收不收的,你看,上次给你说媒,不也是想让你们兄妹日子好过点?只要你嫁给林家,这院子你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宋芳看了一眼宋铁,宋铁坚定地摇头。 宋芳也躲在马大娘的后面摇头。 这兄妹真是不识好人心!两夫妇咬着牙。 “呸!谁不知道你们肚子里那点坏水,装什么?”马大娘蓄了口唾沫,顺着宋建业的声音转头一吐,正中他脸上。 “嫁给那家开赌场的,要着那么好,你收拾收拾嫁过去呗。” “你!”宋建业虽然火气上头,但是身为男人又不能公然打一个老大娘。 就算打赢了也要被左邻右舍错脊梁骨。 顾红霞她的泼辣远近闻名,但也不敢上手,马大娘算是她的长辈不说,真磕着碰着,万一要赔钱呢? 只好叉着腰,眼看要开始对骂。 一直看着马大娘怼宋建业夫妻两的李德明,拍了拍门板。 “这院子还过不过了,老头子我还赶时间午睡呢。” 两夫妻一下子想起今天的要紧事。 “宋铁,快签字吧。” “签什么签?!不就是钱么” 马大娘大声喝止,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兜,颤颤巍巍的手慢慢吧红布解开。 露出一对成色上乘的翡翠镯子,在场的姨婶眼睛都瞪大了。 这是马大娘的婆婆,给她的彩礼,已经承了六代的传家宝! 宋铁连忙上去,把马大娘的手握住。 “马大娘,这不行!您要真过意不去,把药费慢慢还我就行。” 这镯子就算是现在,也能卖三四百,要是过个二三十年,起码六位数! “这不是那几十块的事儿!要不是你,老婆子不是冻死在那沟里,就是病死在床上了,听你妹说你还弄来了小车,都不知道你还往里贴了什么东西。” 马大娘把宋铁的手拿开,把镯子递给了顾红霞。 那翡翠映照的柔和绿光,把她的眼睛打得也有些发绿。 哪个女人不爱珠宝? 传了六代人,是个古董了吧?! 顾红霞欣喜地接过,刚刚马大娘的辱骂似乎没有发生过。 “好了,我重新谢了张字据,顾红霞你们家收了镯子,就当这件事清了。” “这破院子,我们本来也不想要。光这对镯子还不行,上次不说还有三十块么?那笔钱我们也要。” 顾红霞想起来,宋铁忙活这几天还有钱剩,可不能漏了。 “你不要太过分,现在我,开始喊这个镯子的价,我就不信卖不上100。” 本来因为自己又让马大娘掏了家底就很不爽,宋建业他们家又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不能让他们得寸进尺。 顾红霞连忙拉着宋建业按了手印,生怕马大娘反悔,马大娘作为镯子的主人,也得按一个。 宋铁咬咬牙,也按下了。 “我们兄妹,跟你们彻底没关系了,滚出我们的院子!以后再不许来!” 宋铁下了逐客令。 “谁稀罕?!”顾红霞一翻白眼,转头就欣喜地把手镯戴到了手腕上,得意得走了出去。 一辆警用北京212,此时急速驶来,在院门口踩了刹车。 一位白净秀气的公安走下车,环视了一圈。 “谁是宋青山的父亲宋建业?” 第16章 坑爹的宋青山 宋青山哼着不成调的的小曲,进了镇上。 两个高瘦青年悄悄在身后尾随,一起到了僻静的巷子里。 宋青山跨下二八大杠,钻进了个角落里,拉开了裤链,泄起水来。 “哼哼哼……” 他扭着胯,在积雪上浇出些奇怪的花样。 早上一睁眼,看见院子里的二八大杠,他就乐呵起来。 老爹宋建业,说这是在宋铁的院子里找到的。 宋铁那个混不吝,哪能买得起二八大杠? 且不说要小两百的钱,还要票。 买自行车的票可是一票难求,没点关系都搞不到。 所以,宋铁这辆自行车一定是偷来的。 既然这样,就算把车抢过来,他也不敢报警。 只能说宋铁没有那个享福的命! 宋青山抖了抖,正要拉起拉链,却被一巴掌扇得发晕,转了个圈,跌坐在地。 他眼冒金星,耳边响起一道炸雷:“装什么死呢?爬起来!” 两个耳熟的声音在他嗡嗡作响的脑子里回荡,虽然没能听个具体,但是从语调还有发音的节奏而言,应该是在骂街。 “诶!诶!”又是两巴掌扇过来,宋青山的视野逐渐清明了起来。 一张又黑又瘦削的脸,怼到了他的面前,喷着唾沫星子:“你这傻X,居然敢骗我们?!还敢骑我们的二八大杠?” 宋青山认出来了,这就是他在镇上林家赌场认识的两个盲流,不知道具体叫啥,只记得外号,黑一点的叫张八条,白一点的叫肖九万,两天前他把邻家的彩礼退回去的时候手痒,没忍住来了几把,小赢了一些。 出来后这两个输急眼的,就追了出来,把他抢了个干净,后来想着自己不能吃下这个亏,就把宋铁在镇上卖鱼的事情跟他们说了。 两人就美美地商量着,蹲后土屯进镇的马车。 这两人手段狠,会些阴招,蹲点也很精明,对付宋铁一个半大小子,不是分分钟拿捏? “两位大哥,我怎么骗你们了啊?!” 宋青山抱着头求饶。 “你不是说宋铁就自己一个人么?我们在蹲他的时候,碰上了个大个子!”张八条回想起来那个怪物一样的男人,还有些后怕。 他和肖九万,两人都带刀,居然被三两下摆平,花了钱买的柴刀被夺走、被逼着交出身上包括衣服在内的所有东西不说,偷来的二八大杠也被抢走。 现在居然让宋青山给骑上了。 现在张八条才想起来,宋青山说那是他的堂弟。 自己怎么这么蠢。 就算是张八条肖九万这两个半道兄弟,也是有财一起发,有难一起当,有事一起犯,什么畜生会出卖自己的血亲。 “张哥,当初他说宋铁是他的堂弟,我就觉得不对,咱两是半路兄弟,也做不出出卖对方的事。” 肖久万说完,打了个喷嚏,昨天光着身子在雪天跑了许远,一路没少折腾,还是挨到了兄弟两在郊外防空洞搭的棚子。 “对啊!咱怎么这么蠢,什么样的畜生才会出卖血亲。” 张八条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一定是你,让宋铁做饵,联合那个大个子,坑我们的东西!” “这二八大杠给你了,你一定就是他们老大吧?大头都给你了!” 肖久万一脚踹到宋青山肚子上,宋青山感觉到一阵剧痛,这两人是要下死手了! “两位大哥,真的误会了!” 宋青山一边求饶,一边后退,但是他又说不清二八大杠的来路,因为这辆车,真的是从宋铁那儿拿来的! “揍死他!”张八条肖久万红着眼睛,朝宋青山冲了过来。 宋青山也撒丫子就跑,骑上二八大杠,朝巷子外蹬去。 张、肖二人在后面叫骂着,紧追不舍,朝他扔石头。 宋青山不时就被砸到,他忍着痛,用力蹬着车轮,他看到一个公安巡逻的背影。 跟这两个犯事的盲流不同,宋青山可是个守法的好公民,没理由怕警察。 “公安!公安!有人抢劫!” 听见宋青山的呼救,公安转过身。 张、肖二人看见身公安转身就跑。 宋青山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砰!” 公安朝天鸣枪示警,两人熟练地趴在地上,双手放在背后。 “又是这俩。”公安无奈地掏出两个手铐,上前把两人铐住。 宋青山见安全了,骑着大杠就要走,被公安拦住。 “同志,不要急着走,你还得配合我们录笔录进行调查。” 宋青山想着自己也没犯什么事,就大大方方推着车,跟着三人进了公安局。 就算这两人把自己跟他们的那点事儿说出来,没人证没物证的,当然没人会信。 张八条、肖九万两人也总是因为小偷小摸进来几天,也早就习惯了。 “常客啊,两位才多少天,又见面了。“ 一个左眼底下有颗小泪痣,长得白净秀气的公安,拿着纸笔,询问张八条、肖九万。 “公安同志,那人偷了我俩的车,我俩才那么着急要去抢回来,没想到他恶人先告状!“ 肖久万叫嚷着。 “哦?二八大杠从哪儿买的?多少钱?” 公安自然是不信这两盲流能买得起二八大杠。 “那是亲戚送我们的,我们也不知道那些?“ 张八条帮着圆谎。 “哪个亲戚?现在住在哪儿?“ 小公安步步紧逼。 “这…我们这个亲戚早就过世了。“ “那过世之前住在哪里呢?我们打电话到当地确认。“ 张、肖两人闭上了嘴,这个面生的小公安不好糊弄,要是继续说下去,指不定会被问出什么东西来。 公安有一点好,就是你不说话,他们就会自己查,不会暴力逼供。 小公安轻笑一声,心里面有了答案,走出审讯室,来到大厅,坐在宋青山旁边。 “你好,同志,请问您与那边两个盲流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要抢我的车!还打我,你看,我脸上还有巴掌印呢!还拿石头砸我,我后脑勺被砸到了,现在还头晕!你要让他们赔钱!”宋青山装作委屈的模样,控诉坐在外面走廊的两人。 警察看了他身上的伤,点了点头。 “你的车?你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这么年轻就买了二八大杠?做什么生意的?” 小公安的眼睛盯着宋青山的眼睛,让他有些心里发虚。 “不,不是我买的,我爹给我的。” “你爹?你爹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我爹叫宋建业,住后土屯那边,营生…农民的。” “务农买得起二八大杠,不容易吧?” “我爹经常上山,弄点山货下来卖。” 宋青山想起来,宋铁这几日上山搞山货,可是卖了不少钱。 “行了,你们三个嘴里一句实话没有。” 小公安朝外头喊一声:“都抓起来先关着吧!” “我可没有做坏事!为什么抓我!” 宋青山急了起来,拍着桌子叫嚷。 “那辆二八大杠,是镇上糖厂的车间主任高恩乔家儿子的,前几日刚买,昨天就被偷了。我们怀疑是你们仨还有你爹宋建业一起偷的,现在分赃不匀起了内讧。” 小公安合上小本子,挠挠头,这世界上坏人好预防,蠢人好拿捏,又蠢又坏的,那叫人防不胜防。 “那辆车就是我爹买的!”宋青山还在嘴硬。 “你们家有人认字不?” “没有。” “那辆车上,写着主人的名字高鹏呢。” “…”宋青山不说话了。 “好了,我去后土屯叫你爹来一趟吧。” 小公安让同事把三人送进拘留室,开着警车前往后土屯,扫听了一下宋建业家的位置。 到了门口,发现不少人在一个院子里,挤着围观。 “谁是宋青书的父亲宋建业?” 他大声问道。 “我,我是。”一个油滑市侩的中年男人,凑上来回答。 “跟我走一趟吧,我们怀疑你儿子参与了偷车,念在初犯,要拘留10日,交了100块的罚款,到时间就可以回家了。” “咳咳咳!”宋建业被烟狠狠呛了一口。 刚刚还美滋滋把玩着翡翠镯子的顾红霞,双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第17章 熟人 “公安同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宋建业连忙把烟斗往鞋底子一磕,把还烧着的烟丝磕出来,试着镇定下来。 “您儿子宋青山,今天早上骑着别人丢失的二八大杠在镇子上招摇,听说那辆车是您给他的,希望您能到镇上配合我们调查。” 宋建业在这冬日的下午,渗出了一额头的细密汗珠。 “公安同志,您可别冤枉我们啊,我们一家遵纪守法,从来没有犯过事!青山他还是个孩子啊!” 顾红霞起身,扯住小公安的衣服嘶吼。 “这位女同志,请您冷静,是否冤枉,我们自会查清楚。” 公安冷静地把顾红霞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扒下来,,自己入职办案两三年,这种女同志虽然难缠,只要保持好距离就能保护好自己。 任何自作多情安慰,都会被他们拿来当做要挟你的资本。 “自己家做了多少腌臜事,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不清楚?小偷小摸做多了,犯罪迟早的事。” 马大娘蔑笑着在后面揶揄,让顾红霞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自家儿子什么揍性,村里人当然清楚得很,但是一同破,终究挂不住脸。 “那辆二八大杠怎么来的?!”小公安目光如炬,盯着宋建业的眼睛。 宋建业想起来,自己不是从宋铁的院子里弄到的二八大杠么? 要偷也是宋铁偷的呀?自家简直无妄之灾! “公安同志!我那辆二八大杠是从宋铁院子里拿的,那是我侄子,昨晚他送乡亲去医院,忘了关门,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了那辆车。” “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上锁,锁也坏了,我出于好意,就推回家保管,没想到今天早上青山他问都不问,就骑到镇上去了。孩子还小,不懂事!” 宋建业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掏出一根递给了小公安。 “同志,抽根烟。” 小公安伸手推开那根带着体温的香烟,表示不抽烟。 这是另外一种当事人了,只要拿他一点东西,就会当做是给你的天大恩情。 “谁是宋铁?!” 公安四下环视,宋铁镇定地走了出来。 他初见这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青年,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宋铁拒收投足间,有一种老干警的气质。 “哥。”宋芳拉了一下宋铁,宋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哥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你放心。” 他坦坦荡荡,朝公安招了招手。 “公安同志,我就是宋铁。”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偷的车!就抓他!” 顾红霞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伸出戴着翡翠镯子的手,连连指着宋铁。 “要不是帮他保管那辆破车,我们儿子也不会被抓!而且他这些年来小偷小摸的事做得多了去,这三天听说还赚了100多,也不知道是怎么赚的!” “哎呀!我们家怎么会有这么丧良心的侄子啊!” 顾红霞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行了,收收味儿吧。早上我过去问的时候,你们可说从没见过那辆二八大杠呢。” 宋铁根本不在意顾红霞的哭闹。 虽然宋铁也不知道那辆二八大杠是哪儿来的,但是从没有过独占的想法。 宋建业那就是偷,而且还让自己儿子骑到镇上去,捅了篓子。 要不是东窗事发,那辆车他们家应该是要昧下来了。 “宋铁同志,你的二八大杠怎么来的?” “村外一个男人在路上捡到,交给我的,我本来打算今天拉去镇上问问,没想到昨晚送马大娘去看病的时候没关门,让宋建业偷了去。” 宋铁的语气十分肯定,小公安仔细听着,没听出来半分谎言该有的犹豫或者轻微的颤抖。 “什么偷?你自己手脚不干净不要血口喷人!” “谁会这么大方,平白无故送你二八大杠?怎么不送你呢?” 顾红霞那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竖了起来。 “兴许是你们家缺德吧。” 马大娘冷哼一声。 “咱都是一家人,你不能说这么丧良心的话?!” 宋建业假装心痛,指着宋铁在地上干嚎。 “什么一家人,刚刚字据可都签了,我们两家今天开始就没什么关系了。” “还有今天早上,我去你们家问的时候,你们可说没见过什么二八大杠。” 宋建业夫妇一听,脸都憋紫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就是因为你偷了车,才害的我们儿子!” “好了,几位,上车去警察局配合做一下笔录吧。” “宋铁同志,您说是有人把车给你的,要是顺路的话,方便带我去一下么?” 小公安打开警车的门,示意宋建业夫妇,还有宋铁上车。 “就在去镇上的那条道上,离村子两里地左右。” 宋建业两夫妻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儿子被抓,他们也很心焦。 而且顾红霞这辈子都没坐过小汽车,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就要往副驾驶钻,却被小公安拦住了。 虽然公职是为人民服务,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少年老成的青年,有了浓厚的兴趣。 “二位老同志,麻烦坐后座吧。” 一听对方称呼自己老同志,顾红霞的脸明显拉了下来,但是碍于对方的公安身份,只能骂骂咧咧,跟着宋建业坐在车后头。 “小同志,您坐副驾驶吧,您说是有人送的车,麻烦指个路吧。” 小公安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宋铁很自然地坐了上去。 小公安坐上驾驶位,伸出手:“我叫肖明军,幸会。” “宋铁,公安同志请开车吧,到了地方我会让你停车的。” 肖明军一拧钥匙,踩下油门。 宋芳紧张地拉着马大娘,马大娘拍了拍她,安抚道:“芳子别担心,现在的宋铁,我相信他不会做那种亏心事。” 虽然她两只眼睛几乎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宋铁身上的那股正气。 警车一动,车窗外的风景急速后退。 这个时间的警车没有空调,冻得很,刚刚停车的时候都不敢熄火,就怕难点着。 “宋铁同志,您想考警校么?” 肖明军看宋铁的走姿和坐姿,有一股老警察才有的那股子板正感。 “以前有想过,不过现在只想呆在家里,把妹妹芳子照顾好。” 宋铁觉得面前的小公安,有些过分的热情。 “当公安领国家粮,有宿舍安排,每个月有40块钱工资,养个妹妹很轻松啊。” “虽然公安的工作高尚伟大,但是我现在赶山能让芳子顿顿吃上肉,将来攒点钱再给她送去读个书什么的,当警察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志向了。” 听着宋铁的谈吐,肖明军更家坚信,面前的青年并非后面那对夫妇口中,所说的流子。 不卑不亢,有条有理,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 “前面那个瓦窑,人就在那儿。” 宋铁指了指路边不远处的一个破窑,肖明军把车停下,带着宋铁下了车。 “有人吗?”侯明军大声招呼,但是无人回应。 他们看到窑子被雪压塌了一半。 “我就说,那小子撒谎!怎么可能有人白送二八大杠!就是他偷的!” 顾红霞拍着车窗,在里面叫嚷。 “你确定是这儿?”侯明军问道。 “是这儿。应该是早上瓦窑压塌了,搬去其他地方了吧。“ “雪应该是天亮之前停的,但是地上的脚印都被盖住了,瓦窑应该是半夜塌下来的。” 宋铁四下张望,没有找到那个男人离开的足迹。 “那四周找找?” 侯明军回到车上,示意宋铁也上车。 “这都好几个小时了,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了,应该别处去了。” 宋铁叹了口气,能简单证明自己清白的证人不知所踪,但是他自然是不怕问讯。 “走吧,去公安局。” 宋铁坐上副驾驶,侯明军一脚油门,直奔镇上而去。 公安局那一边,一个矮胖的中年警察,打电话给高主任:“老高,你家高鹏的二八大杠找着了。” 高主任心头一喜,虽然二八大杠再买一辆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家里的婆娘絮絮叨叨了一整夜,他都没法好好睡。 要是再往外掏钱,不知道还要絮叨多久。 现在原车被找到,总算能大大缩短婆娘的碎嘴时间。 “好好好!犯人抓到了么?老肖你明儿来喝酒,家里还有一只飞龙!” 高主任满面红光,肖局长是他的发小。 车一丢,高鹏那小子就找他肖叔去了。 年轻不知人情贵啊! “嚯,现在还能吃上这个呢,要不说企业家嘴大吃四方呢,行!赶明儿我去尝尝鲜。” “不过这个小案子现在有些复杂,老高你得带你儿子来一趟,了解一下情况。” 肖局长一听有酒有肉,就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虽然局长有时候也不得不应酬,但也就跟老高这个发小能吃上纯粹享受的饭局。 “行。” 高主任挂了电话,转头就给站在身旁竖着耳朵听电话的高鹏,一记弹脑锛儿。 “丢三落四!还找人肖叔给你差屁股,丢人不?” “爹,当时我真把车锁了!谁知道偷车贼担子那么大敢撬锁。” 高鹏捂着脑袋抱怨,等到了公安局,他一定要让偷车贼吃不了兜着走! “行了,跟我去你肖叔那儿。” “好嘞!” 此时,宋铁他们,已经乘着警车,进了公安局的大门。 第18章 派出所 顾红霞刚进派出所,看见被关在拘留室里的宋青山,就红了眼眶,扑了过去。 儿子长这么大,自己连碗都舍不得让他洗,也不知道在里面遭没遭罪。 “青山呀!他们没为难你吧?” 说着就蹲在地上哭号起来。 “冤枉呀!我家儿子一直遵纪守法,都是借了宋铁的车骑出来才会被抓的啊!公安同志,快把他放出来吧!” “娘呀!快拉我出去,我真没干什么坏事!” 宋青山熟稔地配合起顾红霞干嚎。 公安们朝这边看了一眼,又各自忙手头的事情去了。 当公安办案的,能没见过几次世面?要是哭能证明清白,窦娥也不会被砍头了。 哭?哭也算不得证据的。 眼见无人搭理,这对母子开始收拾起情绪。 “明军,回来了?这回拉了个唱大戏的?” 肖局长端着冒热气的搪瓷杯,嘬了一口,笑呵呵地问。 “局长,那两个盲流还有宋青山问清楚了么?” 肖明军规规矩矩向肖局长敬了个礼,没有正面回应肖局长的玩笑。 “臭小子,跟你爸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肖局长宠溺地拍了一下肖明军的后脑勺。 “工作场合称职务,肖局长。” 肖明军又敬了个礼。 肖局长扫了一眼跟在肖明军身后的宋铁。 宋铁身形板正,神色从容,跟那些进了公安局畏畏缩缩的小青年不一样。 自然得好像回了家,要不是宋铁的年岁尚小,他都怀疑是哪个领导私访。 他也不禁来了兴趣。 “这位是?” “肖局长好。”宋铁利落地行了个举手礼。 “好…好…”肖局长竟然不自觉也抬手回礼。 “我叫宋铁,那辆二八大杠,是宋建业从我院子里私自推回家的。” “哦?这么说,你才是偷车的人?” “那辆车是别人捡到,然后托我保管的,我本来今日就要带来镇上寻找失主。” 肖局长含笑盯着宋铁的眼睛,宋铁的眼神毫无动摇。 虽然捡到无主的二八大杠,还平白给人听着很离谱,半大青年还要费劲,找这个大件的原主更离谱。 但是宋铁那淡定的语气,让这些说辞有了几分可信。 “谁捡到的?” 肖局长示意宋铁坐下,给他摆了个杯子,拿起茶壶往里斟满茶水。 “尝尝,也不算什么好茶。” 肖明军一看肖局长这阵势,就撤了,他还得处理那戏很足的宋建业一家,还有张八条肖九万两个盲流。 宋铁对肖局长这套再熟悉不过了。 前世他在警局里工作那么久,局里的警察分三种,一种是唱红脸的,一种是唱白脸的,两人一搭配,就像反复屈折的力,再倔的凡人也能敲打出点什么。 第三种是和稀泥的,常见于家长里短的邻里纠纷。 肖局长明显就是白脸,主打一个吃喝我的你嘴软,总得交代点消息,拿了我的你手短,总得交出点有用的。 此时要是拒绝,就得红脸登台了。 所以宋铁也不推辞,拿起杯子,吹了几口气,品了两口。 “那人我也不认识,从我这里换了几次吃的,昨晚我驾着马车回家,他拿了几个菜包子,就把车给我了。” 现在自由市场还没开放,私自买卖算是灰产,不好明说,所以宋铁就挑了些能说的。 “对方是本地人吗?” “听口音不像。” 宋铁仔细回忆那人,从面相到口音都像是太白山周边的人。 “那你这就说不通了。” 肖局长把茶壶推到宋铁跟前,示意他想喝可以自便。 “自行车前杠上写着高鹏两个字,我要是起了贪念,有一晚上的时间把字磨没。” 宋铁拿起桌面上的纸笔,端端正正地写了高鹏两个字。 肖局长一看,便彻底打消了疑虑。 古人云倾盖如故,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知道一个人的品性。 “这么说都是误会,那是你的大伯?要是如你所说这就是乌龙了,做了笔录你们就可以走了。” 肖局长爽朗地大笑,也不知道今天这事儿是怎么起的头。 但是既然这一家子跟自行车失窃的案子关系不大,让他们回去配合调查就行。 “公安同志,他们在没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私自把车推回家,这算偷吧?“ 宋铁甚至没有正眼看那两夫妻。 “不问自取视为偷,算。“ “把他们请去审讯室,失主来了,让他们自行商量吧。” “那抓起来吧,该罚罚。”宋铁喝完最后一口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家里一堆事呢,谢谢局长的茶。” 今天浪费了不少时间了,晚上的太白山太过危险,在有枪之前,只能白天去。 显然今天是赶不了山了。 合法打猎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我心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先去明军那里留个笔录,后续关于这案子,有什么事我们会找你。” “好。”宋铁起身,又立定行了个举手礼。 肖局长下意识地也回了一个。 “邪门儿了嘿…”肖局长举起茶杯,小嘬一口,也起身。 “真不是我偷的!”宋青山在审讯室里哭诉。 宋建业也在旁边帮腔:“车是家里的堂弟院子里的,我儿子不知情,骑了出来,都是误会。” 高主任父子想来也是没有见过村里的泼妇泼皮。 他们刚刚进公安局,一句话还没说,这一家三口就哭的哭,嚎的嚎。 一下子让他们有些慌乱。 他们叫了十几分钟了,信息都没说多少,耳膜都要给他们震松了。 顾红霞看到宋铁从里头,指着他叫嚷道:“就是他!他偷的车!” “要抓也是抓他!我们儿子要是被冤枉,传到村里人那儿,以后可还怎么做人啊!” 高主任顺着顾红霞所指的方向,看见了那熟悉的青年:“宋铁?” “对!就是他!”顾红霞尖叫着。 宋铁身后,是背着手的肖局长。 “肖局长!”高鹏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顾红霞一听是局长来了,抢着步子,冲过来噗通地跪下了,扯着肖局长的裤腿子哭诉。 “肖局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我们是老实本分的农民,那小公安问都不问,就把我两一起抓了来,以后我们一家,在村里还怎么见人啊!我要投诉那个公安!” 这一下子,给高主任两父子彻底整不会了。 因为他们知道,是肖局长的儿子负责的这件事。 “据我所知,肖明军同志办案,从来都是安章程办事,从来没有过暴力执法的情况。” 肖局长把重音咬在了“肖”字上。 宋建业听出来了,肖局长跟小公安关系匪浅,拉了拉顾红霞,但是顾红霞没懂他的暗示,还以为又要演双簧,哭的更凶了。 见宋建业一言不发,她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一眼。 “请两位同志相信,我们公安会秉公处理的。” 肖局长温和地把顾红霞扶了起来,顾红霞以为得到了局长的保证,得意地坐了回去。 “肖明军同志,好好办案。”肖局长交带一句就走了。 “局长可说了,你们要秉公办案,偷车的就是宋铁,快放我们走!”顾红霞尖着嗓子,把事情全推给了宋铁。 “宋铁,怎么回事儿?”高主任给弄糊涂了,选择问一个在场所有人中,脑子明显清楚一些的。 “我昨夜回家的时候,有人说捡到了一辆二八大杠,让我寻找失主,昨天夜里你也知道我家里什么情况,着急了没关大院门,给他们溜进去把车偷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虽然几面之缘,但高主任觉得宋铁是不会说谎的。 说实在的,听说面前的青年是那一家三口的堂弟时,他也难以置信。 这污沟沟还能长出花? “爹,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赶太白山的小哥?” 高鹏看着面前的青年,眼睛里面透出些许的光。 “是,你可别想着其他的,准备进钢厂好好工作!净给我整事儿!” 高主任轻轻拍了拍高鹏。 高鹏心野,特别是在收音机上听了那些什么探险小说,总想着去满世界冒险。 但这个连书都读不明白的人,今天到山沟子里去,明天啥形状出来还真难说。 “嘿嘿嘿…” 高鹏自从看见家里的飞龙,心里就痒痒的,再听说一个小他一两岁的青年上山打猎赚钱,他的心彻底飞了去。 “铁子弟,既然是你,这自行车的事情,咱就不追究了,都找回来了,还折腾啥。” 要是跟宋铁交好,自己早晚能蹭到机会上山。 高鹏心里打上了算盘,要不是家里后妈念叨,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二八大杠。 毕竟钱能买到的一般东西,都算不上稀罕。 那冒险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对对对,我们跟宋铁是一家人。” 宋建业很自然地接上了话。 “那不行,秉公办理。”肖明军和宋铁不约而同地说。 他们互相投了一个认可的眼神。 “你们交了罚款就可以走人了,五十。” 法律条款里所写的“最多可处以…”就是给公安的执法空间。 只要在允许范围内,都算秉公执法。 “这也太多了吧!”顾红霞又在叫嚷,五十块,自己家里赚一年也存不下这个数。 “交不出就去劳改。”肖明军低头写着报告。 “那怎么行…劳改的事情说出去,咱家一辈子抬不起头!” 这个时间点,广大劳动群众还是以犯法为耻的。 当然还有一部分像宋建业一家,以被抓为耻。 “你们忙吧,我们带着宋铁出去聊聊。”高主任笑呵呵地说。 “好的高伯。”肖明军做了个手势表示放行。 “诶诶诶!他怎么就这么走了?!”顾红霞不满道。 “人家失主不追究,宋铁自然可以走了,你们罚款该交就得交。” 肖明军一句话,让宋建业一家彻底没了脾气。 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宋铁小兄弟,天也不早了,去我家吃个饭,晚上就暂住我那里吧,鹿鞭的事情,还得跟你唠唠。” “行,我去给张队长打个电话,跟我妹说一声。” 第19章 饭局 五十块钱在这时候,是一个普通农家最少半年的积蓄。 一家子两个男人都游手好闲的宋建业家,翻了个底儿掉也才掏出二十七块钱,剩下的是张学富暂借的。 “你说你们一家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张学富鼻子都要气歪了,自己生产队上闹出这种偷鸡摸狗进局子的事儿,被数落得写报告不说,以后自己的在生产队集会的时候,不得被当成下酒的谈资? “你说进人家院子,偷拿人家东西,人家宋铁真计较起来是几十块钱的事儿?” 宋建业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一家人不就能随便进门吗? 东西不就是家里人都能一起用吗? 但就是他就要较真,明明跟那高主任家里有关系,一句话就能让仨人一起出来,就非要罚钱! “他要是跟失主说一声,你就不用替我交钱,还坏了名声了!你不去怪他怪我?!” “我的名声会怎么样我心里有数。” 张学富花了几十块钱给他擦屁股,村里人都觉得再仗义也就到这儿了。 “但是你们一家,名声会怎样我也有数。” 张学富都让这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男人气笑了。 “你家的事估计往后三个月,都下不了乡亲们的餐桌!” 张学富想想,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宋建业了,这一家姓宋的,各个都是人才,不过现在的宋铁看上去稳当不少。 “马大娘在你们回来之前,就跟屯里的姨娘们,把事情翻炒了个透!“ 还没跟宋建业念叨完,电话铃声就响了,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家。 看见他就烦! “喂,谁啊?” 张学富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村头小卖部老板,说顾红霞跟马大娘吵起来了,还上了手。 他当时就感觉脑子一阵眩晕。 这宋家里,就没有省油的灯! 张学富也知道,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宋铁转性的这两天。 这些亲戚就像附骨之蛆,笑你无,恨你有,嫌你贫,怕你富。 听说今天宋铁跟他们断了关系,真是明智的决定。 等下要面对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一个是出了名的泼妇,一个是口条顺溜得惊人的神婆。 他头皮有些发麻。 … 而在镇上的宋铁,就过得舒坦了不少。 晚上跟高主任高鹏还有肖局长、肖明军在高家吃晚饭,不得不说飞龙肉是真的香。 要不是当初记者换钱,宋铁高低要留下一两只给宋芳马大娘尝尝。 但是山上那么多,下次再去搞也不迟。 “宋铁同志,听说你敢上太白山?”肖局长满脸酒气,大着舌头问。 “上面豺狼虎豹都有呢!你胆子这么大?”高鹏也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生活所迫罢了。”宋铁吃饱喝足,想着妹妹自己在家别让宋建业他们欺负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马大娘揍顾红霞的时候,这位文静的妹妹,借着拉架,也偷偷动了不少手脚。 “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英雄出少年!你家里应该是老猎户了吧?” 肖局长试探着问,毕竟自己也在一个往来的圈子里,逢年过节,也想拿点新鲜货送人,涨点面子。 特别是听说高主任用几只飞龙把高鹏的工作搞定之后,他对山货的需求更加迫切了些。 自己在这个小地方待到死也就算了,儿子不能也一辈子看着这小地方的天地。 “家里就我跟妹妹,算是孤儿了,什么英雄出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山上确实危险,不过家里也确实需要我贴补,没办法。” 宋铁倒也不是谦虚,他现在就只有那几个手脚功夫,当时面对狼群,都在想着就交代在那儿了。 得找机会练些真把势,最好再能搞把枪。 肖局长一听,没好意思提自己的需求,毕竟逼这么个半大青年上山,自己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儿子的青云之路可以另想办法,要是子不杀伯仁,伯仁因子而死,肖局长后半辈子都会睡不着。 “那上次鹿鞭那事,我想想办法,找几个老猎户吧。” 高主任也不想一个大好青年,白白送命。 “二位,我要应下来一件事,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食言。既然高主任调了车,救了我家大娘一命,那鹿鞭我是一定会去弄的。” 要是失言,抽的是恩人和自己的嘴巴子,哪个男人受得背负这种耻辱? “而且那山上,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或许是我运气好。”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高主任爽快地干了一杯白酒。 就算弄不到鹿鞭,宋铁这人也可以深交,那么直接坦率的人,自从他当了车间主任就再也没有遇到过。 为了不影响今天的饭局,他特地让老婆回娘家去了。 虽然平时都挺好,但是只要跟高鹏有关的事情,她就显得有些不解风情。 肖局长心中也有了盘算,要是宋铁真能弄来鹿鞭,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可以通过高主任跟宋铁委托。 毕竟高家和肖家是世交。 儿子的未来也多了一种可能。 肖明军不屑这些打点的门道,甚至不愿意来跟着自己出来,吃这顿社交性质的晚饭。 自己作为父亲,也应该帮一把。 宋铁在不自觉间,背负了两个父亲对儿子未来的期盼。 晚饭吃完,已经晚上八九点了,又下起了雪来。 送走肖家父子,高主任就把宋铁留着住下了。 “天色不早了,就别折腾了,在这里睡吧,你跟高鹏睡一屋。” 宋铁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今天是坐着警车来的,总不能报警让人送回家吧? 就这样,宋铁与高鹏两个半大青年,躺在散发着肥皂香味的床上。 四件套是高主任临时换上的,主要是体现一下对客人的尊重。 温软的天鹅绒的枕被,软弹的弹簧床垫,这才是人应该睡的床,自家院子那火炕,一觉起来浑身骨头都痛。 得给芳子和马大娘弄一个。 不知不觉间,宋铁把马大娘纳入了生活改善名单里面。 “铁子哥,你多久上一次山?” “这三天上了两次吧?” “进过深山么?” “没有,里头猛兽挺多的。” 一听宋铁没有进过那神秘的太白山深处,高鹏有些泄气,但还是不死心,接着问。 “那以后打算进去么?” “得想办法弄把枪才行,不然不安全。” “那简单,我就有!” 第20章 枪 “你能搞到枪?” 宋铁看着面前有些天真的少年,无比惊诧。 看他家里也是个普通的职工家庭,既不是军人也不是警察,更不是猎户。 怎么能搞到枪? “哎呀,你信我,骗你我有什么好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把枪给你。” 高鹏两眼放光,期待地看着宋铁。 “什么事?” 只要不是杀人防火,干一些违心违法的事,宋铁倒是没有什么所谓。 “以后上山叫我。” “啊?”宋铁差点点没反应过来面前的青年,刚刚说了什么。 这已经吃饱穿暖的人,都喜欢往奇怪的地方钻? 记得上一世在新闻里看某名牌大学十几名学生逃票进山探险,不慎被困在山上,200多名警察冒雨上山救援。 其中一位24岁的民警在返回的途中掉入悬崖牺牲,事后,这18位反而指责警察救援不及时,让人心寒。 “不行。我可以花钱买,但是我不会答应带你上山。” 带这种清澈愚蠢的学生上山,指不定能惹出什么祸来。 “我们村里的老赵叔,上山打猎被熊瞎子活活啃死了,被发现的时候半边脸全没了。” “铁子哥,你在编故事吓我?我又不是六七岁的孩子。” 高鹏撇着嘴质疑,虽然自己没什么进山的经验,但是突出一个体格健壮,几只小小狼崽子,轻松拿捏。 “再说了,我有锻炼的,寻常二流子我几下就能干趴下,还怕几只小野兽?” 宋铁终于忍不住了,也撇撇嘴。 “高鹏哥,我不是说你体格不行,那些二流子怕事也怕死,三两下就会露怯,但是狼和熊瞎子不怕啊,你弄疼他们反而会激发怒气。” “而且比不怕死的野兽更能惹祸的,是觉得自己不会死的愣头青!” “铁子哥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不行。” “铁子哥~求求你~” “不行,睡觉吧,我明天得趁屯里乡亲的马车回去。” 宋铁一裹棉被,翻身睡觉。 高鹏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 “高鹏哥。” 宋铁又转了过来,高鹏以为他改主意了,欣喜地看着他。 “枪你什么时候能弄到?” 宋铁还惦记着枪呢,上山有了那东西,腰杆都能挺直咯,弄鹿鞭也好弄一些。 “呃....半个月吧。” 高鹏也不是真有枪,不过他有门道。 在学校里,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才,其中有一种就是高鹏这类的。 除了学习,什么都有兴趣。 虽然在学校的时候,成绩榜的前三始终有高鹏的一席之地,但是他从来就没有正经上过课。 现在也算是个学校里故事大会的风云人物。 化学课上手搓黑火药,物理课上火花闪电,生物课上画春宫,语数英这种大课上呼呼大睡。 高肖两家是世交,所以肖明军去缴获一些民间土制枪支的时候,高鹏也会去凑个热闹。 肖局长知道这个天才小子,对新奇玩意儿有兴趣,就把子弹退了,甩给他一把土炮让他玩去。 毕竟他对这个小侄子再了解不过,不能给他捂着,越捂着就能给你捅个越大的篓子。 越通文墨,越会惹祸。 好在高鹏拿着土炮没两天,就不出所料地失去了兴趣,把枪还回去。 肖局长还笑说三分钟假热度,高鹏也讪笑着没有否认。 其实他只是记住了构造和原理,那研究样本失去了价值而已。 “这么久?” “毕竟有些零件不好弄。” 现在虽然没有全面禁枪,不过也属于管制的灰色地带,高鹏不敢托大。 有些零件过于敏感不能委托外面的铁匠,只能自己手搓。 一想到就要第一次组装枪械,心中那股对新鲜体验的期待,让他心脏砰砰直跳。 “我弄好了枪,咱一人一把,能带我上去么?” “不行。”宋铁回答地很果断。 高鹏倒是没有气馁,他老爹说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等真给了他枪,自己软磨硬泡总能成功。 毕竟男人耳根子软这种事情,他已经亲眼目睹了十几年的现实案例。 真不成,老爹还教过他另一个知识点,叫先斩后奏。 “那半个月后我把枪给你送过去吧。” “多少钱?” “枪得现做,材料手工费不知道具体多少,应该也得差不多一两百吧?” 高鹏可不想把自己做的枪说得太廉价。 他爹也说过,要是付出,就得明码标价。 就算是强买强卖。 “行,到时候我把钱攒够给你。” 宋铁自然是不会吝啬,能弄到一把枪已经是意外之喜,保命的东西也没指望会多便宜。 两人无言,一夜过去。 大清早宋铁就起床了,高鹏还在呼呼大睡,跟一样早起工作的高主任告了个别 在供销社把上次芳子盯着看的手套买下,看见路边摊有个老头卖拐棍,想起来马大娘的棍子也被摔坏了,就买了一根。 等早上的黑市结束,搭上了相亲返程的空马车。 芳子和马大娘此时也在心焦地,在村口等宋铁回来。 虽然说昨天把宋建业那一家赖皮送回来的警察说,宋铁是被那边的糖厂领导留下吃饭了,但是一夜不见人还是让人难安。 直到那熟悉的身影,坐着马车越来越近,朝她们打招呼,那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芳子,你绝不觉得,宋铁不对劲?” 马大娘看着那个慢慢接近的身影,不禁发问。 这几日,太诡异了。 “是有些不一样,哥他变好很多。” “这是为啥呢?” 对啊,这是为啥呢?芳子也不懂,但是芳子知道她更喜欢现在这个哥哥。 至于宋铁为什么改变,她觉得不重要。 “哥!”离两人站着的地方还有三四十步,宋芳就冲了过去。 “诶!芳子,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宋铁掏出手套得意地晃了晃。 “哥你怎么乱花钱!” 宋芳虽然嘴上抱怨,但是拿过手套之后爱不释手, “宋铁,回来了?”马大娘的眼睛直勾勾地朝着兄妹俩说话的方向。 “马大娘,也有您的。” 宋铁把一根捂得温热的拐棍,塞到马大娘手里。 “这...非亲非故,我不能收。” 马大娘连忙推辞。 这几十年来,从来没有人真正“送”过她什么东西。 家里的一套家具,是自己答应嫁人换来的。 米面粮油,是自己抛头露脸顶着嘲笑的眼光,跳大神跳来的。 第一次收到含着真心真意的东西,她怯得有些想掉眼泪。 “哎呀,您就收下吧,昨天要不是您出手,我跟芳子算是无家可归了,您那镯子,我会想办法买回来的。” 宋铁领着两人,朝院子走去。 当然,吃到宋建业家里的东西,想要他们吐出来不容易。 但是他们惜财如命,不担心他们会损坏马大娘的传家宝贝。 “你说这话,要不是因为你们兄妹俩,老婆子早就去见那死鬼老公了。” 马大娘哈哈大笑。 “大娘,您这情况自己住也不方便,上次要不是凑巧芳子说要给您送鱼,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您到这边住吧,明天我帮忙搬家。“ “再说了芳子跟您也亲,我上山的时候,你也在家跟她有个照应。” 宋铁一提,马大娘本想推辞,毕竟自己跟人家非亲非故,但是想起上次的险境,又不得捏一把冷汗。 宋铁朝宋芳使了个眼色,宋芳心领神会。 “大娘,您就过来吧,这样我在家干活也有个人说说话。” 宋芳搂着马大娘的手撒娇,马大娘实在拗不过,不好意思地笑着。 “你这丫头,好好好,我搬过去,就是老婆子眼神不好,怕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我又不经常在家,要抱怨也是芳子抱怨。” 宋铁打了个趣,老婆子附和地笑着,偷偷抹了几下眼泪。 刚到家,宋铁就看见本来应该晾着鱼的地方光秃秃的。 “芳子,中午吃的啥?” “跟马大娘吃的腌白菜窝窝头。” 马大娘生病那晚,记得是有好几条鱼剩下的。 但是宋建业他们二八大杠都拿了,自然是有胆把鱼也顺走。 宋铁心里问候了他们几句,就去拿起抄网和剩下的一个竹篓。 “晚上给你们整点鱼吃。” 第21章 长期饭票 宋铁带上家里剩下的两个竹篓,想着这东西竟然也让他玩成了消耗品。 有些心疼努力做竹编的芳子。 但是奈何那买鱼买鸡的几个金主实在是太大方了。 等回去再问问村里有没有人会编竹筐的,再收几个。 又带上上次瓦窑男人给的大砍刀,轻快地上了山。 大雪把这山间土路的样式变了又变,宋铁依旧能认出来那去山氹子的路。 本来要是驾着马车来,肯定能运更多的山货,奈何自己孤身一人,要是把老兔栓山脚下,不就怕碰上贼人还是野兽,给好好一匹马糟践没了。 自己要是有个搭档,上山肯定轻松些,起码有人看着东西。 芳子这丫头,要是带她,肯定一百个乐意,但是上次碰到狼群之后,宋铁彻底死了让她帮忙的心。 小青年高鹏,教室长大的,毫无野外经验,带出来可能给自己惹事不说,看高主任张罗钢厂的岗位那么勤快,要是自己带那小子出来,高主任能把宋铁的头拧下来。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不忘扫视周边的草丛树林。 上次自己走运,碰见饿狼手头有东西可以喂给他们。 现在自己两手空空,要是再碰上就是九死一生了。 为了赚钱,氹子又不能不去。 所幸,这次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地上甚至没爪子印。 上次的飞龙窝已经散了,只留下几根鸡毛。 不过在边境生活那么久,宋铁也多多少少摸到一些寻找猎物的门道。 野鸡喜欢向阳、避风,有草木遮掩的地方,并且冬天的野鸡不会挪窝挪太远。 下窝的地方通常有现成的食物源,要是挪远了,又得重新寻找,消耗巨大。 他顺着原本鸡窝旁边陆陆续续出现的几颗橡子松塔,摸到一棵干枯的老树桩,树皮里卡着散发油亮光芒的各色种子。 这是灰鼠的储粮仓! 怪不得都已经深冬了,上次那几只飞龙还那么油光水润,肉脂饱满。 原来是睡人粮仓旁边了。 宋铁算是帮小灰鼠报偷粮之仇了,所以收点好处不过分吧? 他拿柴刀,揦开树皮,空心的树桩里头,松塔橡子榛果哗啦啦往外冒! 宋铁喜不自胜地拿起竹篓就往里搂。 这些东西油脂丰富,富含蛋白质淀粉,烤熟之后喷香,比苞谷面不知道好吃多少倍,也补脑。 一想到自己有送芳子读书的打算,不管这些坚果们再沉,都得弄一些回家。 他装了小半篓,把剩下的大部分又塞了回去。 毕竟小灰鼠吃不了这么多,今天过后,应该也用不着跟邻居分享了。 背起竹篓,他开始排查附近的可疑地点,深冬的飞龙,除了吃就是睡,他们通常会选择芦苇丛。 首先,芦苇丛里特别是深处,雪下不进去,风也吹不进去,天然隔热保暖。 其次,芦苇丛里,要是优异动,也别容易发现。 最后。像狼、狐狸等中大型的捕食者,在绵密的芦苇丛里,活动被极大限制。 宋铁最后盯上了旁边的一处芦苇浅滩。 周围的雪已经把大部分痕迹掩盖掉了,但是在雪飘不进去的芦苇滩外圈,有一些细碎的爪印。 这正是这群窃贼们作案的路线。 他顺着痕迹摸进去,以最小的动作,拨开芦苇,慢慢行进。 直到他看见不远处的一丛芦苇,被压塌,盘成一个大窝,六只飞龙正闭着眼睛晒太阳! 此时是白天,若轻举妄动,它们很可能受惊散开,到时候能抓到一两个就谢天谢地了。 他脱下衣服,等着风,大风吹动芦苇的时候,他就拨开,往前挪一小段距离。 看着就那么十几步的路,足足耗了宋铁大半个小时,终于凑到了眼巴前。 一直公鸡发觉情况不对睁开了眼睛,却为时已晚,一件大衣兜头罩下,将它们一家老小装了进去。 宋铁趴在上面死死压着,不让他们逃跑,把手伸进去,一只一只往外拎。 这一下子,6只野鸡尽数逮捕,虽然公鸡被压死了一只,但是4只母鸡和另一只公鸡活络得很。 死了的卖不上价,回家炖了吃得了。 要不留一公一母养着?要是能孵出来小飞龙,以后就轻松多了! 起码鸡蛋可以自给自足。 芳子其实长得挺好看,要不然林家也不会动心思。 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黑黑瘦瘦的,看得人心疼。 最近也没有太大的赚钱压力,先顶家里吃饱了,再往外卖。 而且宋铁记得,这个石阶的山上,还有一种珍馐,埋在雪下面。 冬天也会长的冬蘑。 再放点芳子弄的葛根粉条,弄一盆蘑菇炖鸡,这不得光闻着味儿就香迷糊了。 他捋开一些风倒木上的积雪,那黄灿灿的冬蘑挂着细碎的冰霜,晶莹地折射着阳光,让他不禁咽了口唾沫。 地道的太白山冬蘑炖飞龙,在90年后,就几乎成了绝唱了,那时候还敢做的,基本都得蹲大牢。 他扯了二十几段风倒木,把装着半篓坚果的竹篓填满了。 两只篓子都装满了,但是宋铁觉得还是缺点什么。 这竹篓外面不是还空闲得很么?可以挂上十几串的鱼! 冬蘑鸡汤要是加上几条煸香的葫芦籽,那汤色奶白,味道更加醇厚。 结冰氹子里的鱼,也等着宋铁的拯救。 只需要献祭少部分族鱼,就可以换来氧气之神的青睐,不可谓不值得。 宋铁从冰面打开一个鱼洞,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密密麻麻的鱼嘴就在水面一张一合。 伸手下去直接拎,他们都不会走,宋铁也就懒得下网了,直接伸手抓着鱼鳃就网上提,而且专挑大的。 很快,竹篓外面就挂满了三四斤重的大鱼。 在没了心理负担之后,宋铁才发觉赶山这件事其实挺轻松的。 有本事来拿,有本事出去,大山就不会亏待你,这种付出的时候就看得见收获的工作,让人愉悦。 他用铁锹担起竹篓,往山下走,快到山脚的时候,路边的雪块似乎动了。 雪块睁开了两只绿油油的眼睛。 眼睛外面,还有一道显眼的疤。 疤脸头狼!它又来了! 几双同样散发着绿光的眼睛,慢慢也聚了过来。 不过不同于上次,狼群没有低头呲牙,而是就这么平静,理所当然地走到宋铁跟前不远处,静静地坐下。 宋铁一看,这次狼群截道,截得有些过于礼貌了些。 看来是把自己当长期饭票了。 话又说回来,能和平解决,也算是一种解决方案,毕竟现在自己除了两篓子山货,也没别的。 他懂事地划开几条鱼,扔了过去,疤脸头狼直接跳了起来,从空中接住了抛去的鱼。 其他的狼见老大已经开始美美用餐,也埋头吃了起来。 算是给山神纳的税吧,自己两次遇见狼群都能全身而退,说出去都很难让人相信。 他挑起担子往前走,疤脸头狼坐了起来,死死盯着宋铁的背影。 一直埋伏在前方的独狼,害怕地躲进了林地里, 疤脸这时候才低下头,继续啃地上的鱼。 “芳子!马大娘!我回来了!” 一进家门,宋铁就兴奋地喊了起来。 坐在椅子上的马大娘愣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又再一次在家里听到“我回来了”。 有些欣喜地不适应,抛出一个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缓解尴尬。 “回来了?” “哥!呀!鱼!冬蘑!还有飞龙!公母都有!要养吗?!”宋芳拉开竹篓的盖子,眼睛放光地盯着里面扑闪着眼睛的榛鸡。 “养一对吧,剩下的我联系一下高主任看他要不要。对了还有一只,给我压死了,我们今天晚上炖来吃!” “好嘞!”宋芳做事很爽利,抱起柴火就冲进厨房,准备开水给鸡脱毛。 马大娘手足无措,她也想帮忙,但是这陌生的环境她举步维艰。 “有要老婆子帮忙的么?”马大娘从椅子上站起来,拘谨地问。 她害怕给宋铁拖后腿,遭人嫌弃。 之所以搬那么远,也是出马这种事情比较忌讳,乡亲们说三道四的,都说做这些难免五弊三缺,霉运会传染。 现在搬过来后,她不打算做那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了,免得给宋铁染上晦气, 但又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家,能有什么价值, “哦!对对对!马大娘你这咸菜好吃,可惜见底了,能再弄点么?我去菜窑给你取点白菜。” 宋铁忙碌一天,抱马大娘搬家一起过来的咸菜坛子,啃起了窝窝头,嚼得挺香。 “这都有肉了,那还能吃这些东西?”马大娘觉得,自己腌的咸菜没有多好吃。 马大娘婆婆生前,不知道就腌咸菜这一件事,叨叨了她多少次,说她永远做不好。 “大娘你要是累了,过几天做也行,就坐着,等下吃冬蘑飞龙汤!”宋铁一抹嘴上的油花。 “能做!把菜和坛子给我,然后把大料盐巴辣椒拿来给我。”马大娘开心地坐下了。 宋铁轻轻笑着叹了口气,去给马大娘取东西了。 要是自己家,只容得下有价值的人,那么跟抛弃了自己兄妹的父母,有什么不同? 但是只要马大娘能安心,也不必说这些,顺着她心意,给足安全感就好。 马大娘摸索着菜坛子,把八角辣椒盐巴放在手里,细细掂量着分量,然后放进罐子里,小心地撕着菜叶子。 她很高兴自己做的东西有人喜欢,第一次有人喜欢。 “马大娘,你先坐着,有需要招呼芳子,我给张队长家里送点东西!” “好。”马大娘用胳膊擦了擦有些发痒的脸颊。 “哥!快点回来啊!等你吃饭!” “知道啦!” 宋铁用报纸包了一大把的榛果橡子,拎了两条鱼出门。 顾红霞看见了,恨得直咬牙:“你侄子得了东西,一次也不往咱家送!” 宋建业躺在炕上做了两口烟,满不在乎地说,“得了吧,我们家再过去拿,这辈子别想在村里抬头了。” 宋青山满脸不屑:“又拿东西去巴结队长了。” “那是人家懂巴结?你们倒是也去巴结啊!两大老爷们,肉都称不来二两,拿沟子巴结去!” 两父子听得涨红了脸,但是没敢再吱声。 “嫂子!开门!”宋铁把手伸过头顶,把手里的东西晃了晃。 李淑芬在院子里看到两条鲫鱼,连忙甩了甩洗菜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兴奋地出来开门。。 “铁子,你来了?是要租马车吗?” “也算是吧,我到山上弄了些东西,给你家分点,知礼在吗?我想让他教教芳子读书。” 宋铁的大专学识在现在可以秒杀一片人,但是白天得上山或者去镇上卖货,得叫个人帮衬芳子读书的事情。 而且张知礼也有课本,省得买了。 “行行行!去教芳子也算是复习了。” 李淑芬开心地接过宋铁的东西,“呀!还有坚果呢?这东西烤着吃可香了。” 宋铁了看李淑芬洗的东西,几根白菜梆子。 按理说,队长家不至于吃这么寒碜。 “给宋建业垫罚款了?” “嗨,你张队长跟外人有责任心,也不管我跟知礼斋着肚子。” 张学富假装没听到,把手里的报纸抬高了些,遮住了脸。 “嫂子这话说得,要不是他有责任心,刚开始的时候肯白借我马车,我这几天可能都挺不过来。” 宋铁一句话,张学富也假装没听见,报纸却放低了些。 “这样吧,家里做了粉条冬蘑炖鸡,你们跟知礼一起过来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李淑芬闻到了那醇香的炖鸡味,肚子里打起了鼓。 “不能让知礼白教芳子不是,你们要不去,以知礼的性子也是不好意思去的。” “那....学富,去马厩叫一下知礼吧!”李淑芬迫不及待的解下围裙,把鱼跟坚果收好,张罗起来去宋铁家。 “那我就在家等你们了,一定要来啊,说好了,不来我们开不了席。”宋铁交代几句,就笑着回去了。 李淑芬看着宋铁的背影,想起三日前,自己还看见他就烦。 “这娃怎么越来越讨人喜欢?” 第22章 队长我想要把枪 天空中的乌云散了,露出干净的夜空。 宋铁不记得上一世,生活和仇恨把他的腰压得死死的,有许久没有抬头看天了。 这时候的宋家小院,热闹非常。 “大娘,你在干嘛呢?” 张知礼蹲在马大娘跟前,好奇地看着她扯着菜叶子。 城里来的孩子,不知道咸菜是什么也正常。 “做腌咸菜呢,这谁家娃儿?” 马大娘多年没有儿女承欢膝下,一听见这半大小子的声音就满心欢喜。 “这是张知礼,张队长家的孩子。” 马大娘笑笑,继续手里的活。 “我能帮忙吗?我学学弄给李姨娘吃。” 张知礼两眼放光,某种方面,他与马大娘处境十分相似,在新家迫切地寻找认同感的两人,此时找到了共鸣。 “行啊,要是我有你这么懂事的孩子,睡觉都能笑醒。” “好嘞,谢谢大娘。” 看着张知礼和马大娘,颇有奶奶堂前弄孙的味道。 宋铁划拉菜刀,在案板上把榛果橡子破开口子,破口子后一推,甩到炭灰里焙烤熟。 要是不破口子,那就得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砸人。 烤个五分钟,那香味就上来顶人了。 “哎呀,好香啊。” 李淑芬拎着一盒铁罐曲奇,还有一兜蔬菜,身后是叼着烟斗的张学富。 “咋来这么早呢?饭菜都没弄好。” 宋铁扒拉几下火堆,把干果从里面跳出来,扔进簸箕,果壳的裂缝里,洁白的果肉闪着油光。 “你这家里就芳子一个人做饭,我带了些菜,还有死面饼子,我进厨房一起弄。” 李淑芬把围裙都带过来了,麻利地系上,带着瓜果蔬菜进了厨房。 张学富看着自家女人小时在视线里,把烟斗往地上磕了几下,斗掉了烟灰。 “一下子贴补给宋建业几十块,队长出手真大方。” 宋铁如今已经跟对门断绝了关系,所以现在直呼其名没有多不合适。 “有什么办法,咱也算是个队长,要是宋青山进去了,这一辈子就毁了。” 张学富满脸坦然,捏起一个橡子开壳,放进嘴里,那油脂的甘香让他忍不住开下一个。 “神仙难救寻死的人,良言不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春风不入驴耳,愚人不听人劝。” 宋铁在桌子上摆了两个杯子,又拿出一个玻璃瓶把杯子倒满。 “哟,地瓜烧?!” 张学富两眼放光,就算以前伙食还算可以,李淑芬也不准他喝酒,肚子了的酒虫都不知道馋了多久了。 “拿了五斤坚果,跟小卖部换的。” 宋铁举起酒杯,“来吧张叔,喝一口,谢谢你两天前愿意借我马车。” “嗨,乡里乡亲,举手之劳。” 两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是宋铁忘记了,他前世很能喝,是因为习惯了多年的高频率应酬。 而现在的他,是第一次喝酒,生理条件就不允许他覆杯而饮。 一口地瓜烧干下去,辣得他龇牙咧嘴。 “小年轻,还得练,哈哈哈哈哈哈。” 张学富看着面目扭曲的宋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说吧,这么大阵仗,请我们吃饭,想要干什么?” “叔,您不是负责民兵队的么,我想借两天你的枪。” 虽然高鹏说半个月后就能弄到枪,但是总不能半个月什么都不干,野鹿的踪迹在雪天难找,可遇不可求,先借一支用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你突然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为难,毕竟那是公家的东西,真不好借给你。” 枪这东西,不是什么锅碗瓢盆,是只要摁一下就是能杀人的凶器。 现在管控不严,若要是借出去,出了什么问题,张学富估计得一起蹲大牢。 “那有没其他办法?我在山上都碰到两次狼群了。” “狼群?”张学富心头一紧,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宋铁。 “碰到一次能活下来就侥幸了,你还敢上去?!不要命了?” 宋铁第一次也是害怕的,但是今天上去一看,觉得除了不会摇尾巴,跟狗也差不多。 要枪就是怕之后碰到熊瞎子跑不掉,或者遇见野鹿之类的让跑了。 “马大娘生病那事儿,我跟钢厂那边要了车,还欠人厂长一条鹿鞭呢。” 宋铁尽量压低了声音,贴在张学富耳边念叨。 但是长年眼盲的马大娘听觉异常灵敏,还是把话听进了耳朵里。 这娃,为了自己差点无家可归了,往后还要上山卖命找鹿鞭? 要是没有枪,指不定哪天就跟当初的老赵一样,七零八碎地让人从山上扛下来。 那她这辈子都别想睡着了! 不过张学富的顾虑也不是不能懂。 这时候,她想起来一个人,不过一想到他,心里就有些拧巴。 宋铁见没有武器要成,倒也不纠结,毕竟他也预料到了,只能说自己跟人的交情还没到哪儿,之后再想想办法吧,弄些陷阱什么的上山。 枪的钱还得赚出来呢。 “开饭咯!” 李淑芬捧着个大搪瓷盆,小跑着端过来。 本来就只是小飞龙炖蘑菇,放点从灰鼠窝扒出来的栗子,锅边贴几个苞谷面饼子。 芳子见来了人,又掐了几条鲫鱼,煎了放进去。 加上李淑芬带来的土豆茄子豆角干和白菜,一锅炖出来出,那香味炸开来。 宋建业关着门,都闻到了。 但是他们一家不敢过去,因为张学富就在那边。 欠着人钱,又因为抢宋铁东西被队长公然卷过街,两夫妇可不敢在人前晃荡。 特别是宋青山,他总觉得那马大娘在看着他。 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睛,总是落在他身上。 真邪门了。 但是那一锅飞龙炖蘑菇真的太香了,一家子人守着腌咸菜玉米窝头,闻着隔壁的味儿咽口水。 宋青山更是咬了一口干硬的苞谷面饼,就食不下咽了。 “真是一点油水都没。” 三天前,他还在啃着大鹅腿,这落差也太大了。 “你们两父子有本事,就跟宋铁一样,上山去,那里狍子野鹿啥都有。” “做给你们吃,一顿饭吃得跟白席一样,拉个脸给谁看呢?” 两父子黑着脸,埋头吃饭。 这宋铁,怎么跟自己家断了关系之后,开始混得这么好了呢? 半个多小时之后,宋铁院子里张学富和李淑芬,看着桌上的鸡骨头鱼刺,在嘴里回味。 已经记不得上次吃油水这么足的伙食,是什么时候了。 盆里还有不少鱼,还有蘑菇之类的,散席的时候,宋铁让他们把剩菜打包回家。 这个年代没人会嫌弃油水丰足的剩菜,要是倒了那才是造孽。 拿回去加水热热,贴上死面饼子,又是一顿好饭。 “知礼,你吃完饭留下,教芳子认认字,我去收拾个地方,先把抓来的野鸡圈起来。” “好!”张知礼有些兴奋,学习到新知识总是让他心潮澎湃。 “张叔,还有姨娘,我一个小时之后回去。” “好,你好好教人芳子啊。” 李淑芬满眼笑意,这孩子整天窝马厩里,也不去交什么朋友,今天认识个同龄的玩伴也不错。 宋鸥张学富两人,宋铁开始忙活。 把杂物房打扫干净,堆上一些麦秆做窝。 在房门后面两三米的地方,用竹竿捆了篱笆,开个小门用旧竹席盖住,这样进来之后可以把房门关上,再开小门进去。 把窗户用树枝拦住,只留下十几个二指左右的气口,毕竟榛鸡会飞,要是跑出去就很难逮回来。 他忙活着,看张知礼用一根树枝,在雪上写字。 芳子也很耐心地跟着描笔画,念着读音。 看见这一切,他今天赶山的疲惫,消散了八九分。 “铁子,你想要枪?我知道谁那里能弄到。” 马大娘扶着门框,低声对屋内忙活的宋铁说道。 第23章 大龄光棍 “马大娘,要是能弄到枪,我上山可就太放心了。” 宋铁两眼放光,虽然马大娘看不见,依然能感觉到他言语里的那一份激动。 马大娘此刻,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被人需要原来是这么开心的事情。 而且宋铁在山上要是出个好歹,她没办法想想芳子会怎样,自己会怎样。 短短三日,马大娘已经认可了这个青年, “村西边,就小卖部附近,有个老猎户姓李,他有着一把土制的气枪。” 李猎户已经多年不打猎,毕竟腿脚不便,枪于他而言作用已经不大。 按理说他的土枪,是宋铁最容易搞到的了。 十几年前李猎户上山打猎,从树上摔下来断了腿,愣是在猛兽横行的夜里,爬了二十多公里的地,从太白山回来。 有人说他命大,有人说他强悍。 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回来的时候,一来医疗条件有限,二来错过了最佳时间,落下了残疾。 宋铁少不更事,加上之前跟村里的流子们走挺近,染上了取笑残弱的坏毛病。 在李猎虎路过的时候,经常管人叫李瘸子。 更过分的是,还朝人扔石子就跑。 宋铁冷汗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额头。 宋铁巴不得狠狠甩自己一个巴掌,宋铁啊宋铁,你真不是个东西。 张学富和高鹏的枪,近期都没有指望。 想不到这希望还可能被过去的自己断送。 但是没办法,人总得为过去的自己埋单。 而且就算不是为了那把枪,自己也得去给伤害了这么多年的老叔道歉。 “我知道了马大娘,我拿两条鱼过去,您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自己做的混账事了。” 宋铁把鸡篱笆弄好,摘了两条最大的鲫鱼。 想了想,又回头,帮了一只母榛鸡,还有一瓶地瓜烧,抬腿就往外走。 幸好不早了,各家各户熄灯的熄灯,入睡的入睡。 不然宋铁这两手东西,第二天就会有人猜自己去那儿提亲去了。 村东头,一个同样离村子有些距离、孤零零的粗陋小屋里,传来几声咿咿呀呀的京剧小嗓。 宋铁知道以前李猎户就凭着一身打猎功夫,赚了不少钱,全村就他买了一台收音机,他特别喜欢听京剧。 什么《智取威虎山》《霸王别姬》几乎张口就来。 人高马大,有点艺术细菌,还能来钱,以前不知道多少女人贴着身子想嫁给他,但他愣是打光棍到现在。 后来残疾之后,应该是买不起电池了。 从那以后宋铁再也没有听到李猎户的曲目更新。 加上被宋铁和另外几个少不更事的青年碎嘴子,这个孤僻的老男人很少出门。 “咚咚咚。”李铁礼貌地敲门。 “谁呀?”李猎户低沉的嗓音从屋里传来。 但是宋铁不敢吱声,因为李猎户一听是宋铁,是不会出来开门的。 他只好继续敲门。 “谁大半夜装聋作哑的,还要我老头子下床开门。” 李猎户一边埋怨,一边拄拐出来。 拉开一条门缝,看见是宋铁,老脸一拉,就要关门。 宋铁伸脚把门卡住,钻进去半个身子,堆上笑容,晃了晃手里的榛鸡还有鱼。 “李叔,今天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你还有这份心?”李猎户可是被宋铁指着鼻子笑了好几年。 以前自己逮不到这个小子,现在他居然往家里钻,这不是个报仇出气的好机会? “进来吧。” 李猎户坏坏一笑,让开了门。 宋铁以为他是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喜不自胜,开心地拎着东西进了院子。 李猎户把门利落一锁。 “宋铁,这回,你可跑不了了!” 他高高地举起手里的拐棍,直接照着宋铁的后背一劈,宋铁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宋铁惊叫一声,把手里的东西稳稳放在地上,转过身来,把袄子脱了。 怎么,这小子还要还手? 虽然自己久未上山,但论功夫,也不是一个毛头小子能对付的。 除非对方逃跑。 但是门已经被锁上了,就算宋铁翻墙,自己也能在下面追上几棍。 看这次不把这小子蛋敲碎! 但是宋铁很平静,把脱下来的袄子放在旁边。 “叔您打吧。” 只要想起以前自己的混账行径,宋铁觉得挨一顿毒打不冤。 踹瘸子好腿,扔瞎子拐棍,那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做了就得挨打站直。 “嘿,别以为用这点小伎俩我就能心软。” 李猎户气得有些发笑,又举起拐棍,朝宋铁脑袋抽去,不过这回收了不少的力。 他倒要看看,这混不吝的小子,装什么大尾巴狼。 “咚!” 一声闷响,拐棍结结实实地抽在宋铁的脑壳上,宋铁一个踉跄,闷哼一声,晃了晃身形,一言不发又站直了身子。 “妈的。”李猎户啐了一口,收回了又举起来的拐棍。 他倒是宁愿宋铁躲开,逃跑,甚至还手。 这样自己下手也能理所当然地狠辣一些。 “叔,我知道自己以前做的都是混账事儿,您打我,我也不怨。” 宋铁坦然地看着面前一脸怒意和疑惑的男人。 “今天我是来道歉的。” 这小子今天吃什么了? 李猎户掏出糯米纸,卷了根烟点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这个小青年。 氤氲的烟雾,让他有些闹不清。 这些年来深居简出,现在的宋铁要比印象中高一些,身形板正一些,流子气少一些。 兴许他真的浪子回头了也说不定。 今天气也出了,就看看他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吧。 他拄着拐棍,到摇椅上坐下。 “今天一口一个叔地叫,我倒是喜欢你叫我李瘸子。” “这样我今天把你打死也心安理得一点。” “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了。” 多年的猎人生涯,总会把直觉这种东西锻炼得异常敏锐。 所谓的直觉,就是用经验作为公式,代入目前所有的状况,条件发射般推到事情的走向。 事情不会无缘无故发生。 自己摔下来之前,其实心中已经意识到什么不对,但是那金钱豹子的皮,确实太诱惑了。 所以,看着宋铁带来的榛鸡和鱼,他就知道今天宋铁不只是来道歉的。 毕竟一般长辈都不会跟小辈太计较,毒打一顿就好。 这道歉礼,未免有些太隆重,隆重到像是给狐狸下的饵料。 “今天晚饭后,马大娘说起了你,我一想到以前自己那些混账事儿,就心理不安.....” “等等,秀兰提起我了?!” 李猎户眼睛冒着精光。 第24章 李相郝 “她还记得我?!” 李猎户腾地站起来,抓着宋铁,几乎要把他脑浆子摇匀。 “李叔,您慢点。” 宋铁感觉今天的晚饭就要涌上喉咙了。 李猎户感觉到自己是有些失态,悻悻地放开宋铁,又坐了回去。 “说吧,你今天来到底是干嘛的。” 眼见李猎户态度稍微好了些,没有了动手的打算,宋铁麻溜把衣服穿上了。 毕竟天气挺冷。 而且在别人家里光着膀子,也有些不礼貌。 “之前年纪小不懂事,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特地带了东西给您赔罪。” 李猎户这才注意到,宋铁拿的是太白山上才有的榛鸡,还有葫芦子鱼,不禁发问:“你上山了?” 太白山,自从他这一辈折了不少人在上头,就很少有人敢上去了。 那些很有经验的猎户,也陆陆续续收了山,改去种田。 上面药材野兽飞禽,应有尽有。 但是危机四伏,狼群、熊瞎子,在冬天饿着呢。 每一个猎人的结局,要么是死在野兽嘴里,要么是落下残疾和心理阴影浑噩度日。 李猎户还算幸运的,没有体会过那种几张尖牙利嘴,紧跟着苟延残喘的自己断气,等着开饭的那种绝望。 “嗯。” 宋铁只是淡淡地回答,各种惨烈的案例都耳闻目睹过了。 这几日上山有些过于顺利。 让他有种自己是主角,被气运钟爱的错觉。 每个人在大祸临头之前,都觉得自己是那被天地钟爱的唯一。 宋铁可不敢赌,所以他才想要一把枪,尽可能多地把变数握在手里。 他的这份云淡风情,让李猎户不得不感慨。 年轻就是好啊。 “以前的事情,看在这地瓜烧还有飞龙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 “少跟宋青山那个小畜生混。” “老赵当年带着那半大小子上山,结果就宋青山活着下来了。” “你说这里面没有说法,我是不信的。” 李猎户打开玻璃瓶,地瓜烧的醇香让他还没喝就有些微醉。 茶待贵客,酒庆丰年。 自从收山,他家里的粮仓青黄不接,哪还有余粮换酒。 “酒不错。” 李猎户自顾自斟酒,一杯下肚,脸很快就红了。 “没别的事儿就回去吧。” 那雪亮的葫芦子,鲜活的榛鸡,就是用清水煮,都是人间美味,要是费点油烹煎一下,嚼着酥皮嫩肉,雪天下酒,是久违的神仙日子啊。 “李叔,您也知道我最近得上山,所以我想要借几天您的枪。” 宋铁此话一出,李猎户本来就红的脸,似乎更红了。 “我就说你这个小崽子没安什么好心,我还当你浪子回头,没想到是想要我的枪!“ 李猎户拄着拐杖起身,不由分说把宋铁推出家门。 “快给我滚!” 随后砰地把门一关。 宋铁站在门外,一脸愕然。 这时候门又被打开,榛鸡和葫芦子被扔了出来。 “地瓜烧我就收了,权当我今天没打死你的价钱。” “不要再来了。” 还以为这个后辈是知错了,没想到是因为知道要上山会死,才来屈尊降贵。 那把枪虽然不用了,但也是陪了李猎户十几年的老战友。 别说一个平日里人嫌狗憎的小子。 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借。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油纸包裹,细细解开细麻绳。 一把油亮的土抢露了出来。 干黄的老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枪托,眯着眼睛比划了几下瞄准。 “砰!” 李猎户模拟了一声枪声,得意地看着自己的老伙计。 漆黑的枪管用蓖麻油精心包养过,散发着油润的光泽,枪托常年不离手,已经有一层镜面一样的包浆。 “老伙计陪我在北方冻原干过毛子,跟我太白山上猎过狐子,想借?没门!” 他的表情,此刻像极了把女儿招来的黄毛,撵出家门的老父亲。 “不知道秀兰为啥跟他说我有枪,把麻烦招我这儿来。” “兴许是宋铁那鬊货,缠着秀兰吧。” 一想到这儿,那因为酒气上涌的血气,更用力地把太阳穴顶得一跳一跳的。 要是再找到机会,定要好好再收拾他一次! 李猎户跟马秀兰青梅竹马,当年若不是奔赴前线,那病秧子哪有机会把秀兰娶进门。 李猎户回家的时候,马秀兰连孩子都有了,为了避嫌,也为了自己心里不那么堵得慌,就搬到了村外的一个看农田的小屋里,没再跟马秀兰说过话。 那病秧子死了之后,秀兰在丧礼上被亲戚为难,哭瞎了眼睛,听说还被一些不长眼的为难,自己收到消息已经是隔天了,他那个恨啊,巴不得挨个门户去问候。 所以自己又搬回了老家,就为了马秀兰有点什么事情,能帮衬上,后来腿折了,也听说马秀兰跳出马没人敢欺负,还能赚点钱,就放心窝在家里,基本不出门。 宋铁拎着羽毛蓬乱的榛鸡,还有掉了鱼鳞的葫芦子回家。 他那模样,比手上的榛鸡好不到哪儿去。 “嘿,宋铁好像是被揍了。” 宋青山坐在门口磕着瓜子。 “我就说嘛,他能学好,我跟他姓。” 宋建业冷笑一声,前几日的宋铁让他太不舒服了,这闹事的混不吝才是他熟悉的侄子。 马大娘听见推门的声音,急切地站了起来。 “枪借到没有?” “没,我也有心理准备,谁叫我以前太混账了呢,我不怪李叔。” 宋铁揉了揉被揍的地方。 “哦...这样啊。” 马大娘知道,自己要是出面,李猎户未必会拒绝,但是两人的事情,曾经在村里被翻炒过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传言里,有一个等不了男人回来,嫁给其他男人的了浪荡村花。 也有一个在外面吃香喝辣,不管青梅,等嫁人了回来骚扰夫家的混蛋小子。 后来随着越传越远,脸男女主角的名字都变了,甚至磕着瓜子听到一半,才知道故事的主角可能是自己。 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自己可不愿意再去捅那个流言蜚语的马蜂窝。 “哥,你头怎么肿了?” 收拾完鸡圈的宋芳,端着食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他头上的淤痕。 宋铁连忙示意她赶紧收声。 “啥?!那糟老头打你了?” 马大娘一拄拐杖,混白的眼珠子瞪得溜圆,眼皮子眼看就要竖起来。 “没有,我路上摔的。” 宋铁连忙拉住马大娘扯了个谎,生怕她气出什么好歹。 “哥,你头上就是拐棍打的啊。” 宋芳扒开宋铁的头发,看见青紫色带拐弯的伤痕。 宋铁心中吐槽一句:怎么今天的兄妹俩一点默契都没有呢?! “你在家拿药酒涂涂,我去见见那个老匹夫!” 马大娘甩开了宋铁的手,拄着拐棍风风火火朝李猎户家里疾步而去。 “这老瞎子,又要跟谁干仗去?” 一直关注着宋铁院子动静的顾红霞,探出个脑袋。 马大娘的这幅模样,她可太熟悉了。 上次马大娘跟她掐架,就是这阵仗。 宋铁连忙追了出去,别让两个长辈为了自己厮打起来,这样太折寿了! 不过宋铁一路小跑,居然跟不上瞎了眼的马大娘。 只见她站定在李猎户的家门口,伸出拐棍狠狠地甩了几下大门。 “李相郝,你给我出来!“ 第25章 软肋 “秀兰?!你怎么来了?" 李猎户一听见马大娘的声音,好像腿也不瘸了,一副拐杖在地面都要戳出火星子,冲到大院门口拉开门。 “李相郝!你枪不借就不借,打我们家宋铁干嘛?” 马大娘往地上猛戳拐棍,一句话给李猎户脑子弄冒烟了。 她们家宋铁? 一向听见宋铁名字都要啐两口的马秀兰,怎么今天给宋铁说起了话来? “马大娘,枪的事情我再想办法,咱先回去吧。” 宋铁冲上来,连忙拉住就要干仗的马大娘。 “枪的事另说,你脑袋的事我得问清楚!” 宋铁还要开口,被马大娘一把拦住。 “我就一个问题,你给马大娘下啥药了?” 李猎户都在怀疑是不是今天起猛了,或者说还在梦里。 “啥药,你枪给不给的,打人宋铁干嘛?” “他以前不也拿石头丢我,说我瘸子么?” 李猎户满腹委屈,一米九的大高个,脸红得像个犯错的孩子。 “以前人宋铁才几岁,你小的时候还往人家耕牛的腚眼子塞鞭炮呢?” “张队长老爹打回家的狍子,你还毛人一条腿。” “队上的鱼塘,你搜罗了三年的鞭炮火药,扔下去炸了人十几斤的鲫鱼。” “还是我家的工分给你垫的罚款。” “你小时候能熊,别人就得做个乖小子是吧?” 马大娘一通碎嘴子,说得李猎户脸和脖子都在发烫。 李铁则是在旁边听着,憋笑憋得脸有点抽筋。 不能笑,一笑李猎户就更生气了。 李猎户转身就钻屋里,大娘听见他落败而逃,立马乘胜追击,念叨着他的黑历史挪步跟上去。 为了防止两个长辈真打起来,宋铁也不敢离开。 只见李猎户拿了个一大一小油纸包走出来,甩给宋铁。 “给。” 看见李猎户求助的眼神,宋铁拉了拉马大娘。 “马大娘,李叔把枪给我了,以前我确实熊了些,今天挨揍也是应该的,他老人家也算大人大量了,要是我俩互换,我得往死里揍。” 听见李猎户把枪交了出来,马大娘停止发难。 “算你懂事。” 撂下四个字,马大娘逃跑一样快步回去。 宋芳忙完鸡圈的事情,也跟了出来,满脸疑惑的看着行色匆匆的马大娘。 不过她很快知道了马大娘遁走的原因。 “这老寡妇,怎么还来找李家瘸子?” “老公被克死了,孤寡太久,想起发小了呗。” “她那天煞孤星的命,我估计李猎户的腿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老鳏夫老寡妇,瞎子碰瘸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听说搬人宋铁院里了,有人养老吃喝不愁想男人咯。” “呵,她还挺会想美事。” 几个村里的姨娘磕着瓜子看这边热闹。 宋铁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那些议论的声音收了声。 宋铁这几日虽然做了些人事,但是十几年的底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破坏的。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而这座大山往往是当事人一块块石头自个儿堆起来的。 她们可不想自家出工的时候,宋铁给自己使绊子。 互相使了个眼色散开来了。 她们不过是要找个地方,搞个小茶会翻炒翻炒今天的所见所闻,添点油加点醋,煮出一锅适合乡野百姓下饭的谈资。 看着宋铁和马大娘往家走,宋芳也想跟上,却被李猎户一把拉住。 这个姑娘跟宋铁虽然是兄妹,但是村里的风评是一个天一个地。 芳子踏实肯干,小小的姑娘家无论是放牛耕地,还是女红竹编,学得那叫一个快,长得还水灵,乡亲们挺喜欢她, 要不是她哥宋铁成了这颗好苹果上的烂蛆,来说媒的人都能把她家门槛踏平。 所以李猎户还是能相信宋芳的。 “芳子,咋回事啊?” 信息量太大,导致李猎户都说不出来,今天的事情诡异在什么地方。 “前天的时候发烧,我哥弄了辆小车,把大娘送到镇上诊所。” 李猎户的脑子开始转了起来。 小车?诊所? 这就算是镇上,有小车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宋铁还能弄来那东西? “我哥垫了快五十的医药费。” 李猎户的脑子有点卡住了。 “怕马大娘再出事没人管,哥就把她接院子里住下了。” 李猎户的脑子彻底宕机。 混不吝的村溜子宋铁,能且愿意掏出五十块钱? 还腾地,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婆子? 简直天方夜谭。 他掐了一下自己。 挺疼,不过他宁可相信梦里会疼,也不敢相信刚才所闻。 “李叔,谢谢您的枪,等下我把飞龙和鱼给您拿过来,就算是枪的租金。” 宋芳笑着摆摆手就要告别。 “等等!” 李猎户又把她拉住。 “还有啥事。” 宋芳歪着脑袋看着他。 “跟宋铁说,保养我的老伙计...就是那把枪,要用蓖麻油,枪托要上蜡,” “还有,那个扳机我弄得比较紧,要扣动需要些力气,别用莽劲儿。” 李猎户想起来,自己的宝贝老伙计被他借了出去,不免担忧。 “好。”宋芳转身要走,家里的榛鸡还没有完全安顿好,水槽还没弄。 “还有,别放在干冷的地方太久,枪托会裂。” “知道了。” “还有还有,别靠着火堆烤,木头会鼓包。” “叔你别担心,我哥不会弄坏你的枪。” “还有还有....” 宋芳一侧脑袋,说:“叔您要不亲自过去交代,一下子说太多我记不住。” 李猎户打起了磕巴。 自己要是去宋铁家,岂不是又要跟马大娘共处? “算了,你记住刚刚的,回去交代宋铁吧。” “好。” 宋铁回到家,欣喜地把玩着这一把被珍藏的枪,虽然几年没有开火,零件除了有些磨损,但是完全没有生锈的迹象。 小油纸包里,是三颗的6.35弹药。 这把枪是改造的撅把子,一般是有军方或者警方经历的人才懂怎么制作这种用制式子弹的枪支。 一般民众的土枪多是用铁砂、钢珠之类,近距离射击伤害高,远距离射击能不能打中很看缘分。 撅把子的射击距离和准头,全看制作者手艺,这把枪接缝紧实,零件油亮,可以看出来制作者专业又用心。 问题就是所用的子弹不常见。 现在队上有民兵训练,各家各户多多少少还有些子弹没有交还。 但是那些子弹多是56式半自动步枪,用的7.62口径,匹配不上。 虽然宋铁枪法还算可以,不过这么捉襟见肘的子弹数量,能做的事情也不多。 得想办法搞些子弹。 不然三根保命猴毛,可过不了太白山上那些豺狼虎豹设下的九九八十一难。 而且估摸着日子,何南南这两天就要跟她老爹一起来村里支教了。 记得当时老头子被狼啃了几口,没几天就过世,宋建业就趁此机会让他暂住家里,宋青山就趁虚而入,一直死缠烂打。 宋铁也不知道那姑娘喜欢自己哪里,自己是有点小帅,身材也不赖,不过平心而论,要是宋芳看上前世自己那种男人,就算提刀上门,也要让那小子死了这条心。 不过这一世,不能让鲜花插牛粪上。 第26章 初见何南南 天色未亮,宋铁就出了家门。 他交代芳子,早上的时候在门口吆喝几声,把鱼卖一卖。 镇上市里的红袖章现在还是很活跃,但是村里的管得没那么严,毕竟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能放一线是一线。 除非事情捅大了,否则一般是睁只眼闭只眼。 不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容易把人逼急了报复。 就这种背后给乡亲捅刀子的人,很容易在群众里混不下去。 毕竟乡下人最厉害的,就是与劳苦大众共情,今天你能查到他头上,明天未必轮不到我。 宋芳在村里的口碑人缘不错,所以宋铁还是很放心把鱼给她卖的。 至于那几只飞龙,等忙完这今天的要紧事,再打电话给肖局长,问他收不收。 雪停了,空气里是那种甘润的气温。 这种情况,山里的狍子野鹿都会出来觅食。 豺狼虎豹们也会出来碰碰运气。 要是赶路的人碰上他们,就是他们运气不好。 宋铁估摸着时间,等他赶到山脚下,何南南她们应该到快了。 记得她爹就是在太白山脚下,遭遇的狼袭。 如今有枪在手,必不可能让何老叔再遭罪。 他这次拉上马车,还带了十几条鱼。 碰见狼群,就经验之谈,拿冻鱼开路也好使,三发子弹,能不用就不用。 这次上山,除了搞点山货,还得去接人,何南南他们是步行过来的。 那姑娘啥都好,就是有点轴。 上一世就说为了教育事业,甘愿赴汤蹈火,为了国家崛起而教书,愣是拖着自己老爸,走了五十多公里,从南边的白瓷镇上,摸着道过来。 后土屯的学校一直没有老师,荒废了快十年,国家要恢复教育,村里也在发愁,一个月前登了报纸没几天,何南南就给队长打电话,说要过来教书。 听说有女教师要来,村里的人都很兴奋。 读书就是目前最好的出路,要是自家出个大学生,祖先灵位都能网上稍稍。 就是这秀气的女教师后来栽宋青山手上了。 马车轱辘吱吱呀呀地转着,天色蒙蒙亮,终于到了太白山脚下的山道。 他下车细细观察着周围,一些树干上的挂霜有刮擦的痕迹,看着应该是熊瞎子蹭背留下的。 一些小灌木被啃食,看齿痕还新鲜,应该是有狍子之类的在这里觅过食。 地上的蹄痕有拖痕,还带着血迹,重叠的梅花状脚印,爪痕锐利,脚印边缘没有坍塌融化,应该是一两个小时之前的。 一头狼,追踪着咬伤狍子或者野鹿,方向正是这山道的前方。 要真是野鹿,以野狼先吃内脏的习惯,自己应该还能赶上一条鹿鞭!没准还能捡到鹿茸! 这样钢厂厂长的人情,自己就算还清了。 而且野狼们吃饱之后,通常不会主动惹事。 他越想越兴奋,坐上马车。 “驾!" 宋铁没有扬鞭,老兔听出了他的急切,打了个响鼻,长啸一声小跑了起来。 顺着血迹脚印宋铁追到一处山涧,在雪地上看见一大片被冻成冰的血迹,却不见被狼捕获的猎物尸体,只留下几块碎骨皮肉,还有被堆起来的雪堆。 地上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 应该是猎物被狼群用血埋了起来,然后被刨了出来。 哪个蠢货?拿些骨肉也就罢了,要是全端了,狼群闻着味儿都能把人撕碎! “救命!” 一声尖锐的呼救,顺着风声传人宋铁二内。 “这是谁?!” 宋铁对何南南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这嗓音并非她的呼救。 不过不管是谁,现在肯定有性命之忧,救谁不是救? 何况老兔自己就加快了脚步。 宋铁彻底焦急了起来,甚至站在马车上,皱着眉头眺望。 那正是何老叔的声音! 约莫一里多距离外的前方,有一根火把在晃动,一男两女拖着爬犁,被狼群围住,火光所过的地方,狼群微微退后,但又很快重新围了上去。 晨风一吹,那微弱的火光霎时灭。 “驾!老兔,快一点!” 宋铁解开马车,把枪往背上一挂,直接上马。 这匹老马听见宋铁的命令,彻底撒开了蹄子狂奔,速度快得就像要起飞。 .... 何老叔听说自己女儿要去几十公里外的地方,自然是不放心。 但这个闺女一听有个村子里,十年了都没有老师,学校荒废,怎么说都要过来。 老夫妻两人劝了快一个月,愣是没摁住。 没办法,交代好老伴之后,一路跟着何南南,生怕自己唯一的闺女出点什么事情。 镇上一个干部的闺女高晓清,说要实现自己的什么人生价值,也跟着过来了。 镇上的人都知道,太白山不太平,这年近六十的老读书人,临走之前还喝了两口烧酒壮胆。 还揣着一大瓶二锅头上路,酒壮怂人胆。 如今最后几口酒,就浇在了火把上,那从自己外套撕下来的布料,用火柴点燃了,驱赶这群呲牙咧嘴的野狼! 但是火越来越小,狼群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他的嘴唇有些发抖。 不过想到躲在他身后的何南南,还有一起来的高晓青,他又站直了腰杆。 大不了舍了自己这一身肉,让两个闺女跑! 这时候,火把的酒精燃尽了,风一吹,那焦黑的布料冒气刺鼻的白烟。 火光一灭,狼群绿油油的眼睛压过来,何老叔的胸口有些喘不过来气。 “快跑!” 他一推何青青,何南南含泪一咬牙,拉着高晓青就要跑。 狼群一件对峙的僵局被破,对方气势已经崩溃,压低了身子,马上就要扑过去。 何老叔闭上了眼睛。 “哎!”高晓青没看清楚脚下,滑了一跤,坐在了地上,任凭何南南怎么拉都起不来。 "我腿软,南南别丢下我!” 高晓青死死拉着何南南的腿。 何南南犹豫是推开还是拉起她的那一秒,狼群竟然绕过何老叔,朝两个女人扑来。 “啊!”高晓青闭上双眼,缩成一团,就像碰见危险的穿山甲。 何南南一咬牙,狠狠拽了高晓青一下,把她从一只疤脸老狼的飞扑下拽了出来。 何南南感觉自己的肩膀,好似脱臼了,要是老狼再扑过来,真没把握能躲开第二次。 “快站起来跑啊!” 何南南面露急色,高晓青只是紧紧抱着她的大腿,紧闭着眼睛。 “我...我害怕,跑不动!” 疤脸老狼呲着牙,压低了脑袋,徐步逼近。 何南南回头,看见群狼与自己老爹正在僵持,看它们的模样,只要何老叔轻举妄动,下一秒就会咬断他的喉咙。 疤脸老狼露出尖牙,凶相毕露,低吼着接近,闻了闻何南南,那带着热气的鼻息,掠过她的小腿,让她汗毛倒竖。 但是疤脸老狼走开了,来到高晓青跟前,闻了闻她的手。 老狼眼里凶光突然大盛,怒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就往高晓青咽喉扑去。 “呀!”高晓青蜷得更加紧实,闭眼逃避现实。 “砰!”一声枪响,老狼仓皇推开,警惕地面向枪声响起的方向。 宋铁挺拔的身影,骑着马,冲开薄雾疾驰而来,冲开狼群,翻身下马,举枪横在狼群和三人中间。 第27章 又见疤脸 宋铁驾着枪,指着狼群,微弱的晨光中,他看见为首的头狼,眼睛上有一个老疤痕。 正是前两次赶山的时候,他遇见的那只疤脸老狼。 老狼盯着枪口,淡定地坐下,收起了呲着的牙齿,喉咙里沉闷的低吼也停了下来。 枪里还有两发子弹,最多杀掉两头。 一旦彻底激怒狼群,这里四个人能活下来一两个都很侥幸了。 宋铁知道,疤脸没有扑上来,说明这老狼并没有忘记有过两面之缘的自己。 周围的狼群,也跟着坐了下来,静静地围着几人。 枪声是刻野兽骨子里的恐惧,如今它们却不逃走,就静静守着。 “你们干什么了?” 宋铁回头,看着神色各异的一男两女,何南南挎着个老旧的布书包,高晓青则是背着个十分时尚的巨大皮包里面鼓鼓的,爬犁里飘出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和腥膻。 他一拉上面的塑料编织篷布,露出下面已经被啃食了三分之一的狍子。 狍子的肚皮被撕扯开,内脏已经被挖了个干净,眼珠子之类的柔软部位也被掏走。 这是狼群的猎物,他们居然敢拿走?! 野狼几里开外,就能闻到微弱的血腥味,这三人不会真觉得能全身而退吧? “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 高晓青扯着篷布叫嚷,生怕面前的青年动了心思。 她承认这个青年有些帅,刚刚打枪下马的姿势也可以说英姿勃发。 但是这只狍子,是自己冒着风雪,拖到这里的。 “这是狼群的猎物,你要就自己留着吧。” 宋铁也不跟她多废话,有些人是沟通不了的。 上一世,他也见过因为陌生男孩不给自己买单,到社交平台上吐槽别人下头的女人。 “何南南,带上你爸,跟我走吧。” 宋铁示意何南南还有何老叔上马,他们想必走了很远了,腿脚都在打颤。 何老叔视线始终盯着狼群,方才那些凶相,足以成为他后半生的阴影。 此刻它们却如同乖巧的狗一样,静静注视着他,看着他退到宋铁身边。 “小兄弟,谢谢啊!南南,快过来!” 何老叔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女儿,把她拉过来,扶上马背,然后也笨拙地爬了上去。 宋铁拍了拍马屁股,当高晓青不存在一样,不紧不慢牵着马往回走。 狼群让出一条道,纷纷向高晓青围过去,再度目露凶光。 何南南惊魂未定,嘴唇在发抖,但是前面牵马的青年,他穿着袄子的高大的背影,以及背后的那杆子枪,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 高晓青死死握着爬犁的绳子,就是不愿意撒开,看着慢慢走远的三人,还有压着身子呲牙靠近的狼群。 “你们不能这么丢下我!救命!” 其实只要她撒开腿跑,狼群也不会怎么样,现成的猎物和一个会抵抗的巨人,选哪一个根本不必怀疑。 “你也看见了,狼群不会伤害这小兄弟,跑过来就是!” 何老叔有些不耐烦了,这女人一路上做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 他读书少,理解不了。 “哥,你能帮帮她吗?你手里有枪....”何南南的声音还是很虚弱,但是总觉得自己见死不救有些不道义。 高晓青跟她是从小到大都在一个班的同学,就算是感情不深,但是总有交情在。 “她甩了爬犁,跑过来就是,狼只是要回自己的食物。” “而且枪就剩下两发子弹,开枪就是开战,我要是自己还好,这不还得照应你们两个。” 宋铁连头都没回。 要不是知道何南南人很不错,书也教得好,老叔人实在,他都不会来淌这趟浑水。 夜晚上山,哪个相亲听到都觉得是疯了。 这几个市里镇上娇生惯养的人,大概是不清楚山间险恶,只顾着自己一腔热血,脑子一热就半夜赶路。 但是从动机上来说,宋铁不好指摘。 高晓青看着那无情的青年,紧咬银牙——以往在学校的时候,那些大小伙子不都对着自己发春? 脸蛋也好,身材也好,甚至家世也好,作为市里钢铁厂车间主任的闺女,多少男人挤破了头想请自己吃饭,搭上关系。 今天怎么撞上这么个不长眼的,从头到尾,视线都在何南南身上,让她心里堵得慌。 “我是市里钢厂车间主任的女儿!” 高晓青大声提醒,希望这个乡野青年能够回来帮忙。 现在钢厂那边,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进去吃商品粮,弄城镇户口? “你要是说给狼听的话,钢铁厂的事儿他们应该听不懂。” 宋铁大声回应,不紧不慢走着,老兔的蹄子吧嗒吧嗒踩着地面。 等找回马车,就拉着两人回去吧。 何南南张嘴要说什么,老叔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话太多。 “你回来!这狍子我不要了!带我走!” 高晓青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以前自己说啥,身边的男人就会听啥,甚至给她卖命。 这愣头青土包子太不懂事了! “何南南!别忘了,你妈的岗位还是我爸给你安排的!” 这呼救的话语之间,带上了一丝威胁的语气。 何老叔心里面已经咒骂起来,这一路上高晓青带着他们迷路好几次。 基本上都是一拍脑门,指着地图说走什么捷径,要是不跟上去她就会脱离队伍自己走。 本来五日的路程走了整整一个星期! 有一次还撞上了熊窝,幸亏那熊瞎子冬眠睡得死,不然得留一个在哪儿给打牙祭。 现在还想着利用女儿,要挟救命恩人?! “这恩情我们记着呢,一辈子不会忘!” 何老叔按住了何南南,高声回应。 “不过这马是人家小兄弟的,枪也是,我们父女不好给人家做主!” 去他大爷的,老伴的工作没了再找,这青年敢凌晨上山,身手了得,还有枪,还能不见血地拦住狼群! 那边是只会惹祸、自以为是的女青年,要跟谁站在一边还用想? 高晓青眼见道德绑架不成,一咬牙,撒开爬犁,朝这边跑了过来。 刚刚宋铁离开的时候,狼群没有追赶,应该就是为了抢回自己的猎物。 但是宋铁回头,却看见狼群呲牙怒吼,追了过来, 第28章 东北虎! 狼群抛下了装着鹿尸扒犁,竟撒开腿朝这边冲了过来,而且显然更加愤怒了。 “猎物不是还回去了么?” 宋铁心底一寒,立马意识到不对。 狼群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饱腹,更不是伤人! 并且明显是冲着高晓青来的。 宋铁注意到,她背上的布包,看着沉甸甸的,甩来甩去。 疤脸的眼睛,似乎一只都在高晓青身上。 他伸手一把夺过那鼓囊囊的背包。 “你干什么?!抢我东西?!”高晓青瞪着眼睛尖叫。 宋铁不做理会,打开背包,里面是几本书,还有....一只染血昏迷的幼狼?! 疯了?! 他瞪了一眼高晓青,高晓青自觉心虚,嘟嘟囔囔。 “我去捡野鹿的时候,这小家伙还在吃,我看着可爱就.....” 宋铁翻了个白眼。 狼!这是狼! 一种集体意识很强的群居动物。 宋铁前世作为警察,看见过许多村口拐卖孩子被发现,被活活打死。 狼群对幼崽的重视,不比人类弱。 虽然不知道这妮子是用什么手段把幼狼弄晕的,当务之急是把幼狼还回去。 他把马拉停,抱着狼崽子下马回头。 “你疯了?!现在停下我们肯定会被咬死!” 高晓青看着逼近的狼群,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你要送死别算上我们!”高晓青费力地爬上马背,跟那对父女挤一块,用力地拍一下马背,企图逃走。 “你干什么?” 何南南伸手拦住了她。 “这男人你又不认识,那么在意他干嘛,你也想一起死?” 高晓青更用力地夹了夹马肚子、 但是老兔只是打了下响鼻,摇了摇头,甩着尾巴,寸步不动。 “你这牲口!你也想死啊!” 高晓青掏出钢笔,就要往下捅。 却看见狼群停了下来,警惕地看向前方,然后四下散了。 宋铁抱着幼狼,正疑惑。 刚才要你死我活的,怎么这会功夫,就都跑了。 不对,风向! 现在他背着风,也就是说他们闻到了身后,或者说何南南那边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恐惧的东西,味道顺风而来,让狼群乱了阵脚。 而在这太白山,让狼群恐惧的东西不多。 发疯的野猪,刚醒的熊瞎子,还有饥饿的东北虎。 恐惧的寒意,蚂蚁一样顺着他的脊梁往身上各个角落爬去。 “啊!” 高晓青一声尖叫,一双幽绿的眼睛从雪地里显现。 那是一只两米半左右的东北虎。 肚子上的毛皮耷拉下来,显然已经是饿急了。 他当机立断,抬起枪口,瞄准东北虎的脑袋。 何南南在已经蒙蒙亮的陈光中,看见了东北虎,又看见宋铁黑洞洞的枪口,吓得抱紧了何老叔。 何老叔低声安慰着她,并且紧紧地把她抱着,这样就算宋铁的枪走火,自己也能缓冲。 “囡囡别出声。” 他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宋铁是在极力瞄准。 这个距离不算太远,但是变幻莫测的山风,还有直觉敏锐的野生动物,变数本来就大。 要是这时候再给他上心理压力,稍有迟疑,东北虎就会扑上来。 略有偏差,就会伤人。 何南南顺从地点点头,不再出声。 “还在看什么呢?!开枪啊!” 高晓清带着哭腔命令道。 她在家里养尊处优,要不是为了给自己老爸赚一点虚名,根本就不会往这凶险的地方钻! 现在何南南被何老叔护着,这匹不长眼的老马,居然也见了老虎都不跑。 这个世界,本来不就该围着她转的么? 自己那么漂亮,为什么那小子不像以前那些男人一样,殷切地扑上来嘘寒问暖? 眼看着那只东北虎就要扑上来,那小子却只是举枪看着这边。 是不是不想救自己? 宋铁从风中听到了高晓青的咒骂。 但是他的呼吸却没有丝毫的紊乱。 评估着风速、风向,估算着距离,推测那东北虎的走向。 只能抓住它蓄力前扑的一瞬间,瞄准脑袋。 受伤的猛兽,会更加歇斯底里,必须一击致命! 否则到时只剩一发子弹,生存压力大增。 老虎的眼神,盯上了十分活跃的高晓青。 活跃的,就是新鲜的。 既可以满足口腹之欲,又能体味狩猎的快乐。 他压低了身子,一双金绿色的眼眸,锁定上了那个容貌出众的女人身上。 就是此刻! “砰。” 宋铁扣动扳机! “走开!” 与此同时,高晓青脱下了鞋子,朝东北虎扔了过去。 东北虎下意识往后一撤,子弹擦过它的脑袋,把一只耳朵打了下来。 “嗷!” 东北虎吃痛,张开巨口怒吼一声,一口咬住高晓青的脚踝,往树林里奔去! 带着一个成年人,居然能如此健步如飞。 宋铁对东北虎的认知不算太多,上一世根本没上山,直到说东北虎濒危之后,他才在报纸收音机和电视上,见过几次。 却不知东北虎的力量如此凶悍。 他立马收枪,把狼崽子一把子甩给何南南,跟了上去。 何南南接过,把崽子抱在怀里。 它这时候醒了,害怕地缩成一团,不敢出声。 何南南莞尔一笑,就像自己老爹保护自己一样,把它温柔地抱进怀里。 拖走的时候咬的是脚踝,虽然遭罪,但是总归暂时不是致命伤。 就怕那妮子沉不住气,奋力反抗,把东北虎惹怒了。 到时候先一口咬断脖子,救回来也是一具尸体。 “放开我!” 高晓青挣扎着,企图抓住地上的东西不被拖走。 她抓到一块石头,狠狠朝东北虎头上砸去。 它头上的伤口,被尖利的石头豁开了更大的口子。 由于吃痛,东北虎停下了。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再不滚我打死你!” 老虎的脸开始狰狞扭曲,摇了摇脑袋,长大了嘴。 “吼!” 它一声怒吼,朝高晓青的脖子咬去! 密林深处,一阵分枝踏叶脚步声,急切靠近,随后是一声枪响。 子弹从东北虎的眼眶,直接射入它的头颅之内。 这身长两米多的怪物,轰然倒地,压在了高晓青身上,腥臭的血液流了她一脸。 她慌张地从死老虎身子底下爬出来,坐在地上,仰望着那个握着枪的青年。 第29章 老赵的尸骸 枪口的硝烟消散,宋铁示意高晓青立刻离开虎尸。 “快过来!“ 虽然高晓青对这青年的态度很不满,不过念在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她翻了个白眼往宋铁走去。 就说这小子是抹不开面子,山里人就是这样遮遮掩掩的。 “其实还是喜欢我的吧?不然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想到这里,她压了压勾起的嘴角。 “别背对老虎!” 宋铁暴喝一声,高晓青身子一僵,停在了原地。 老虎不是死了么?一惊一乍的。 高晓青撇着嘴抱怨,只听见身后一声悲号,那只被爆了头的老虎猛地站了起来,她回头一看,吓得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被老虎摁倒,朝着脖颈咬去。 幸好老虎强弩之末,动作不快,高晓青左右闪躲,避开了致命攻击,肩膀被抓咬出恐怖的伤痕。 “啊——快救我!” 这女人,怎么尽惹事! 宋铁心中叫骂,手脚却没有犹豫,拔出砍刀,欺身前压,一个爆发奔至老虎跟前。 翻身骑上虎背,死死拉着老虎脑袋。 雪白的刀刃,切豆腐一样直接捅进老虎咽喉。 喷溅的血液,让高晓青拉直了眼睛,看着这少年武松。 老虎终于是不动弹了。 宋铁看着已经吓傻的高晓青,一脚踹翻老虎尸体,让她出来。 这老虎可是好东西,光虎皮就价值不菲,虎骨泡酒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是在很多人的经验和认知里,虎骨酒的阳气足得可以把婆娘吓跑。 所以也能卖上不错的价。 物以稀为贵,老虎本来就少,更不用说死在这巨兽爪牙下的猎户数不胜数。 可以说这老虎有价无市。 “走吧。” 宋铁伸手,把高晓青拉了起来。 这结实有力的手臂,还有那与朴素衣服格格不入的俊俏面庞,让她心神荡漾。 这小子.... 她紧咬朱唇,却尝到一股腥甜,不由得干呕几下。 她默默跟上宋铁的背影,回到何南南他们停留的地方。 何老叔看见背着枪回来的宋铁,长舒一口气,要是救命恩人出点什么事情,他心里头估计一辈子过不去这个念头。 他把视线往后稍稍,看见了一瘸一拐的高晓青,不由得冷哼一声。 幸好自己跟过来了,不然自家闺女指不定会被这女人喂老虎嘴里。 以后让闺女少跟这妮子来往吧,不是善类。 “老叔,能动么?帮我搬点东西” 宋铁指了指过来的地方。 高晓青活着回来,何老叔已经相当惊讶了。 刚刚那是东北虎啊!两米多! 两百来斤的猛兽! 看着这小子身材也不算高大,脸上稚气未脱,也就跟自家闺女岁数差不多。 这个年纪虎口救人就很难让他相信了。 他说咬去搬东西,难不成是老虎?难道他还把老虎杀了?! 而且刚刚树林里也就响起了一声枪响。 就算是他所认知的,嘴老脸的猎人,后土囤里那天天泡在山里的李猎户,也难说有这个本事。 “什么东西。” 他停止揣测,小心翼翼,又期待又害怕地问。 “虎尸。” 宋铁脸色相当淡定。 在前世做警察的时候,深山老林也不是没有去过,什么两三米巨蟒,能摇动卡车的黑熊,都见过。 区区东北金渐层,比起那些来还算可爱的。 “行...但是这老马估计驮不动。” 何老叔看了看老兔,心想这小子该不会想两人把虎尸抬回村里吧? 疯了? “那边有马车,为了救你们我解开了,把马拉回去再系上就行。” 宋铁掏出一块破布,擦拭手上的血迹。 何南南抱着狼崽子,看着他一身的血,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足勇气问:“要包扎么?我会一点。” 宋铁看着这陌生的熟人,咧嘴笑了笑:“不打紧,老虎的,我没受伤。” “哦。” 何南南也想跟这个宋铁搭话,他很好奇,这勇猛的青年,平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能磨练出这沉着冷静又果断的心性。 但少女情窦难明。 男女之间,越是在意越难开口。 高晓青也很难开口。 她老爸总是念叨着虎骨酒,说想买到真的。 现在面前就有一具虎尸,虽然不是她杀的,但自己也是诱饵,那么凶险,自己分一杯羹也不过分吧? 何老叔配合着宋铁把虎尸搬上系好的马车,看着宋铁轻松一抬,把两百来斤的老虎推上半米高的班车,眼睛都直了。 “小伙子,今年多大。” 看到大好青年,男人总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 “十九。” “有朋友了么?” “没有。” “家里几口人?” “现在就我和妹妹。” “干什么营生?” “叔,你也看见了,打猎。” “哦...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男人谈事的进度,快得何南南身子一颤。 “爸!” 何南南娇喝一声,何老叔闭上了嘴。 这里是老虎的巢穴,有不少尸骸散落。 一颗有些风化的骷髅,被枝叶覆盖,宋铁想着死者为大,如土为安,就去把骷髅和看着像是人骨的碎块搜罗起来。 当了几年警察,辨认也不费劲。 高晓青看着骷髅,又干呕几声。 宋铁在骷髅旁边不远处,找到了一副银镯子,已经因为染血发黑。 这是.... 他细细辨认,正是老赵叔不离身的银镯! 现在这具尸骸,正是几年不知所踪,被传言死在山上的老赵! 他老婆这几年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儿子也因为不敢上山惴惴不安。 “带回去吧。” 宋铁把外套脱下,恭恭敬敬地将尸骸收敛好,放在了板车后面。 高晓青见状,嫌弃地往远挪了挪。 这小子瞎捡什么东西,又脏又邪门。 空长一张脸。 何老叔观察宋铁神色,也不多问。 两个男人默默地收拾战利品。 一具虎尸,从皮到骨都能卖上高价,估计还有不少大佬抢着要。 一条狍子腿,剩下的东西留给狼群,那本来就是人家的猎物,何况自己有了大收获,实在装不下了。 何况三颗子弹尽数用光,不能真把狼群惹急了。 一头狼崽子,看着挺粘何南南,要不是毛硬得像铁丝,跟哈士奇也差不多。 这时候,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围了过来,兴许是忌惮车上老虎的味道,只是远远地吊着。 “嗷呜!” 狼群中一声呼唤,何南南怀里的狼崽兴奋地挣脱怀抱,往疤脸冲去。 一头母狼挪步过去,叼走了狼崽。 众狼回头,看了一眼宋铁,隐没入林。 “我抓到狼崽子!你赔我!” 高晓青尖叫着呼号。 第30章 打虎回村 “首先,感谢你的帮助。” 高晓青先把话挑明了,先用一声感谢,说明自己受了宋铁的恩情,自己都这么知恩了,对方总不会再为难自己。 “那只小狼崽,我是花了不少力气抓到的,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放走了,你得赔我!” 她贪婪地盯着老虎的尸体。 这虎皮看着真漂亮,要是做成包,跟镇上的小姐妹聚会的时候,高低能把林家那个绿茶比下去。 这虎骨也来两根,回家给老爹泡酒。 老虎肉也没吃过,听说不好吃,但是胜在稀奇。 高晓青的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处理宋铁赔给她的东西了。 毕竟这是她应得的。 “那我把狼崽子拿回来?” 宋铁板着脸,他完全理解不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一副倨傲的模样,居高临下的语气,颐指气使的态度。 不过他也没必要买账。 高晓青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面容憨厚、穿着质朴的青年,顶撞起自己来这么理直气壮。 “那你去!把狼崽子拿回来我就闭嘴。” 高晓青知道,狼崽子回了狼群,进了丛林,很难再抓回来。 何南南张了张嘴,人家青年就自己一命,这么折腾总归不太合适。 但是何老叔扯了扯,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 何老叔本来也想劝,但是一想自己的老婆还蒙受着高家的恩惠,在厂房里上班。 短暂的相处下来,他看出来了青年身上那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儿。 让这莽小子,磨一磨高晓青身上的文青病和公主病也不错。 “吁!” 宋铁喊了一声,一拉缰绳,老兔停下了脚步。 这小子不会真要回去逮狼崽子吧? 他要是回去了,狼群回来怎么办? 到时候就没人保护自己了。 高晓青虽然心理害怕,但是脸上的倔强未减半分,下巴一勾,吃定了宋铁是在吓唬自己。 “你下去。” 宋铁说。 “凭什么?” 高晓青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这家伙太不懂怜香惜玉了,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上他的破车是多少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凭这是我的车,我的马。” “那我的狼崽子怎么算?” 高晓青还是不放弃,抓稳了马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宋铁自然知道跟这种人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上一世作为警察,这种人见多了。 但是这一世,没了那身警服就没了桎梏。 他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高晓青的脑门。 高晓青面色瞬间苍白,难道这人还敢杀人不成,那是犯法的。 她依旧倔着脸,却往后退了几许。 “下去!” 宋铁拉了拉枪栓,咔哒咔哒的机关转动声,让其他三人的心脏都紧了紧。 “哥,她没有恶意的,你放下枪,我保证她不会再说话。” 何南南虽然也头皮发麻,但是她不愿意目睹自己的发小出事,装着胆子跟宋铁求情。 高晓青紧咬嘴唇,努力控制着发抖的身体。 看见情况不对的何老叔,也上来帮腔。 “今天要不是小伙子,我们就交代在这里了,而且那狼群明显就是冲着崽子来的,你要再带上,我们都很危险。“ 高晓青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一咬牙。 “算了我认栽!” 她别过头,不看这三人,心里面却憋着一股无名火。 她高晓青,跟这对父女认识了十几年,家里还给他们家安排岗位,现在却帮着外人说话,胳膊肘往外拐。 “还想下去?” 宋铁冷冷说道。 “你记住,要不是这位老叔劝我,你脑袋已经开花了,你欠人一条命。” 他收起枪支,重新背好,一拍马背,老兔的脚步又滴答滴答地走了起来。 因为刚刚宋铁拔枪,而对他好感大减的何老叔,此刻心理的秤杆又高高地抬了起来。 这小子,一出手就把大人请甩何老叔头上,也顺便让高晓青闭上了嘴。 从心性上看,是个前途无量的好青年。 一路无话。 三人乘着马车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开春之前,村里人打发时间的项目,就是在村口小卖部聊八卦。 小卖部老板也乐于提供情报交流场所,既可以听一些添油加醋之后,更加离奇真实的花边,也可以卖卖瓜子。 马大娘这时候也在小卖部里,跟姨娘们磕着瓜子。 “那是宋铁么?” 一个大娘撩开窗帘,看见不远处徐徐靠近的马车。 “哟!还有两个挺俊的女后生!” 平时混不吝的村溜子宋铁,一下子带回两个俊俏后生,瞬间引爆了整个情报交流中心的话题。 人们纷纷挤在窗户旁边看热闹。 “马大娘!宋铁出息了啊!” 说话的人一半揶揄一半羡慕。 马大娘继续磕着瓜子,嘴角却控制不住往上扬。 这几日相处,她甚至怀疑原来的宋铁是被夺舍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没了一个混不吝,换来一个好青年,那副皮囊里住的是妖魔鬼怪,她可不在乎。 “你们凑热闹就凑热闹,扯我干嘛,我又看不见。” 马大娘压抑住内心的喜悦,一脸风平浪静。 “你这话说的,他家宅子要不是你,都得给宋建业收了去,就这恩情,算他半个老娘不为过!” 这话进了马大娘耳朵里,又瞬间出去了。 做人哪能光顾着自己给人的恩情,忘记别人对自己的付出。 要不是宋铁,自己早臭沟里了。 又是雪天找人,又是掏钱治病。 还把自己这个瞎子接院子里照顾,不说九成九,村路半数老娘亲都没这好大儿。 她回忆这两日的时候,人群里爆发出了更大的惊呼。 “哇!!!!!!!!!” 还有比带两个女后生更劲爆的? 马大娘竖起了耳朵。 莫不是宋铁抱了个孩子回来吧?! 他年纪也不大,这么能干? “那是老虎吗?真大啊!立起来得比我高了吧!” “看那皮子,得卖多少钱啊!” 马大娘一听,把手里的瓜子往桌面上一甩,拄着拐棍摸索着疾步跑了出去,听着声响走到马车旁边。 “宋铁!你没受伤吧?血腥味咋这么重!”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让她产生许多可怕的幻想。 “马大娘,雪天路滑,您慢点,我没事,都是老虎的血,上车吧,咱回家。” 宋铁伸手一拉,让她挤在了高晓青旁边。 高晓青迫不得已,往老赵尸骸的地方挪了挪,露出嫌弃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嫌弃尸骸,还是嫌弃这乡野婆子,或是两者都有。 但是万幸,宋铁不在意她,老婆子也看不见。 “老赵?” 马大娘突然睁大了浑浊的双眼,拉直了不存在的视线,望着车后。 “马大娘,你怎么知道?” 宋铁有些吓到,但是一想自己都重生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直觉。” 马大娘也不多解释,宋铁也不追问。 就这样,宋铁车上载着一个明艳丰腴的女人,还有一个青春朴素的文艺女青,和最被众人关注的虎尸,在混杂着惊讶、怀疑、妒忌、羡慕等等情感的视线下,来到了张学富队长家门口。 队长老婆李淑芬大老远就听着声,看见宋铁来了,就过来拉开了大门。 “铁子,啥事儿?” “嫂子,这是狍子腿。” 见面先塞礼,宋铁的礼数让李淑芬笑弯了眼。 李淑芬也不客气,直接接过。 “有两件事要队长帮忙。” 宋铁指了指马车上那个装着尸骸的包裹,还有趴着的老虎。 李淑芬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老虎?!” “对,东北虎,要伤人,然后被我做了。” 宋铁淡淡地说。 李淑芬用眼神询问车上的三人,何老叔认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嫂子,你让队长叫几个人,帮我处理一下这老虎,估摸着二百来斤,我自己干不动。“ 一般村里杀年猪,也是这么个体量。 剥皮拆肉的功夫,宋铁实在是不会。 “你这活,要是说出去,光抢着干的,都能打起来。” 张学富背着手从里屋走出来,身上有些酒气。 张知礼也好奇得双眼冒光,凑近了看那威风凛凛的虎头。 他要是跟玩伴们说,自己摸过老虎,那得是多大的牛皮? “知礼,等下弄完,给你两颗虎牙要不要?” 宋铁拍了拍张知礼的后脑勺。 “铁子哥,你说真的?” 张知礼几乎要叫起来,虎牙!比之前在学校里,看见的狼牙还威风! 斗兽棋里,老虎可是比狼高两个档位的! “当然!给你串成项链,你先去把书背了,背下来我就给你。” “好耶!” 张知礼跳着回屋了,李淑芬宠溺地看着张知礼的背影。 “铁子,你这....多不好意思。” “嫂子,牙齿细碎东西,卖不上几个钱,能然他踏实几天也好。” “真是谢谢你了。” 李淑芬的脸上涌上几丝羞愧,自己以前还觉得宋铁不是个东西。 “也不白给,等下嫂子得去家里帮忙做饭的,招待帮忙的乡亲,人多了芳子忙不开。” “那没问题!” 李淑芬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回厨房收拾调料了。 他知道宋铁这大小伙子,厨房里的家伙事不讲究,自己得带点材料工具过去。 灶台上的熏肉,拿下来一些吧,放太久了也不好。 “张叔,这是两位来学校任教的女老师,我把他们接来了。” 何南南皱了皱眉,他怎么知道的? “哎呀!我说怎么半个月了不见来呢,盼星星盼月亮的,来来来,屋里坐!我联系村里的学校,安排起居!” 张学富一看见两位女老师,酒劲似乎更上头了。 这小村子,要是有了学校,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走出去,吃上商品粮! 张知礼也算是有正式的人教了。 何南南羞怯地点点头,带着何老叔进了屋。 高晓青翻了个白眼,。 她不甘地回头,看了看老虎,跺跺脚,也跟了进去。 “这是.....” 张学富看出来,这身材姣好、脸上带着干涸血迹的姑娘,应该是跟宋铁闹不快。 不过年轻人嘛,总归活得热烈些。 现在,只剩下那个布包了。 宋铁恭恭敬敬地拎下来,放在张队长手里。 “张叔,这应该是老赵叔,让他家里带回去安葬吧。” 本来被包里的骷髅吓一跳的张学富,一听老赵的名字,想拿烟,但还是住了手。 “他家孩子在镇上当书记,我给他打个电话。” 第31章 别人宰年猪,咱家杀年虎 这个冬天,整个后土屯里最热闹的,就是宋铁家了。 马大娘十几年了,没有感受过这份热闹和烟火气。 她听着院子里的响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帮忙待客,但是她一个瞎眼婆子能干嘛,而且自己也是住在别人家的客。 哪能端起主家的架子,搂个老脸上去。 她悻悻地坐下,烤着火堆,有些落寞。 宋铁端了一盘热乎的盐炒坚果,放在火堆前,招呼队长招呼的壮汉们,带来蹭饭的婆姨。 “姨娘们,过来坐!吃刚出炉的盐炒坚果咯!” “马大娘,辛苦你陪她们唠嗑了,人多闹挺,您帮帮忙。” 马大娘一听,脸上涌上了光彩。 “哪儿的话,聊个天又不费劲的。” “您这活儿,在过个十多年,也要收不少钱的。” 宋铁笑笑,继续高声招呼,婆姨们本来还在围观宰老虎,一听有零嘴吃纷纷围了过来。 宋铁起身,加入了剖解老虎的队伍中。 村里的小孩基本上都过来了,好奇地看着斑斓的东北虎被剥皮拆骨。 狼牙串成项链,给孩子带上不仅有辟邪的寓意。 最重要的是,看上去很威风! 要是戴老虎的两颗獠牙,不知道多少孩子能羡慕到哭。 所以他们都在等着两颗老虎獠牙的安排。 “宋铁可是有本事了。” “前不久还跟着宋建业他们家,那没皮没脸的堂哥赌钱呢。” “现在能上山,还能打死老虎。” “看着是精神不少,我家女儿也没东家呢,马大娘你给拉拉缝?” 婆娘们的话题,围绕着宋铁的改变,渐渐地把目光聚到马大娘身上。 宋铁家的长辈,以前就是宋建业这个大伯,前不久刚刚断了关系。 现在宋铁家能管事的,兴许就是这个被接回家里的大娘了。 “你这话说的,我也是客,可不敢给人家青年做主。” 马大娘打了个马虎眼,脸上有点尴尬。 宋铁方才特地买了几瓶好酒,一条烟,上门感谢借枪的李猎户。 某种层面上说,李猎户是有救命之恩,礼重,情义才重。 李猎户一听打到了老虎,瘸着的腿都好了大半,说什么也要来帮忙。 要说杀鸡杀牛,李猎户可能比不上其他村里人,但是这剥皮的功夫,他说第二,被人敢说第一。 他叼着烟斗,拄着拐棍,走路带风,当时身后的宋铁竟然差点没跟上。 其实他也有私心,毕竟知道马大娘在他们家院子待着呢。 “这老虎,少说两百斤吧。” “三百斤都打不住,卖掉大半,到开春的肉都有了。” “你说宋铁这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好。” “运气好?那也得有本事,这大老虎放你面前,你都能尿裤衩子!” “你说宋建业后悔断了关系不?” “瞧你这话说的,那一家子趴脚面的癞蛤蟆,断了关系也不妨碍占便宜,喏,这不来了?” 宋建业探着个脑袋,看见被晾在墙头的虎皮,眼睛一亮,凑到正在洗菜的宋芳旁边。 “芳子,你哥打到这么大的东西,也吃不完吧,匀点给大伯家呗。“ 他讪笑着套近乎。 芳子这个姑娘家好说话,不至于给他甩脸色,而且芳子答应了,宋铁绝对不会收回去。 宋芳把手上的菜放进篓里,端给李淑芬,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往厨房走,不想搭理这个前任大伯。 “诶!芳子,你别假装看不见啊!” 宋建业拉住宋芳,却被她冰冷的小手扒开。 “那是我哥打到的,你要就去问他,我也不好做主。” “咱…你们不是一家人么?分这么清楚你个也不会高兴的。” 宋建业不依不饶,这老虎肉,他活了几十年,都没有吃过呢。 现在这屋里的,有哪个人比他这个大伯,有资格享受宋铁分享的老虎? “行吧。” 宋芳抹了抹掉到眼前的额发。 宋建业心下一喜,开始扫视院子里一箩筐一箩筐的肉。 腿肉不错,看着比较弹牙。 那几扇排骨,也很难割舍。 要不各来一点? “我不想给,你问我哥吧,他说给我也没意见。” 宋芳撂下一句话,钻厨房去了。 宋建业想追上去死缠烂打,李淑芬挎了个菜篮子,直接坐在厨房门口摘菜,拦住了不要脸的前大伯。 他一看是队长夫人,就不敢多事,连忙退后,不声不响地接近正在忙碌的宋铁。 其他人虽然嫌弃,但是这算是宋铁的家事,也不多置喙,默契地让开一条道。 宋铁如今,在他们眼里也算是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男人的事情,自己处理。 “宋铁,你小子厉害啊,这十几年,因为这老虎都没人敢上山。” 宋建业殷勤地夸着。 但是宋铁只是忙手头的事情,轻飘飘撂下一句:“运气好。” 宋建业一脸贴在了冷屁股上,有些挂不住。 “宋铁!坚果快没了!” 马大娘招了招手。 其实她也不知道一盆坚果还剩多少,但是他依稀听到了宋建业在缠着两兄妹。 宋建业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瞎眼婆娘,咬着牙。 院子里的男男女女,都在借着干活看宋建业的笑话。 摊上这种亲戚,得到八辈子的霉。 再加上宋铁那不当人的爹娘,别说宋铁学坏了,能长大就不容易了。 而如今这大家都不看好的小子,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打虎英雄。 看见宋建业给马大娘甩脸色的李猎户,那挂满风霜和疤痕的脸拉了下来,眼睛里露出凶光。 背后的寒意,让宋建业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跑了。 宋铁看着那矮胖的身影消失在对门,无奈地笑了笑,转头就招呼众人把老虎肉分割好,取了一条大腿肉,送进了厨房,这条腿应该十多斤,今天来帮忙的,除了李猎户张队长还有两人,带了六个孩子,四个婆姨,再配上点其他的菜,够吃了。 张知礼没有来,似乎是说不喜欢人多。 今年其他人家的杀猪菜,宋铁宋芳两兄妹,也要成为座上宾了。 以往的年岁,其他人家杀猪摆宴,是不会带上这两兄妹的。 除了宋家声名在外,更多的原因,是杀猪菜讲究有来有回互帮互助,宋家姐妹别说猪了,鸡都没养出来一只,自然不会带上他们。 而今天,所有人都迟到了老虎肉,还分到了些虎骨。 光就能迈上的价值,就够吃十几二十顿的杀猪菜了。 更不用说这些东西有价无市。 没想到今年,居然能沾上宋家,不宋铁的光,众人兴致勃勃。 “可惜了,这虎血要是能接着,得是大宝贝!” 李猎户惋惜地看着被洗了一地的虎血。 “这东西阳气足,能让婆娘三五天不敢上炕!” 一听孤寡了几十年的老猎户说这档子事儿,男人们都笑了起来。 “你这老鳏夫还惦记这个,当你那小破床被自己糟蹋坏咯。” “哈哈哈…” 李猎户余光盯着马大娘,叫骂了几声住了嘴。 男人们也不多为难,苦日子调侃两句就算了,蹬鼻子上脸,那就是奔着闹僵去了。 饭局吃得很热闹,宋铁摆出了地瓜烧,男人们喝得脖子通红,吹起牛来。 “宋铁,你这老虎咋打的?” 有人好奇起来,就算带着枪,面对东北虎,最老练的猎人,手也会抖。 “也没有专门去打,是它先要伤人的。” 说到这个,宋铁想起来了,何老叔他们被安排进了学校,他们那份也不能缺。 他让宋芳打包了一些肉块,分给了来帮忙的人。 虽然老虎肉的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是这年岁,有肉吃就不错了,男人们欢天喜地,女人们也喜笑颜开。 老虎肉的阳气,也不比虎血差。 晚上应该热闹咯! 那虎鞭被宋铁收了起来,委托李猎户炮制,应该是要拿去卖。 这小子,今天要发大财了! 两根大虎牙被宋铁拔走了,只剩下两根小的,孩子们差点打起来。 “这是我的!” “我爸是张队长的朋友!应该给我!” 想不到小小年纪还拼上爹了,宋铁一笑。 “小子们这两根虎牙,是要给最有男子气概的孩子的。” 孩子们一听,纷纷炫耀自己做的爷们事。 “我把我老爸的烟斗拆了。” “我…我…” 一个小男孩说着说着就自己哭了起来。 “你这哭包!上次被我打得哭鼻子,一点男子气概没有!” 一个身形憨实的孩子叉着腰炫耀道。 看着身后的老爹们脸色不对,宋铁蹲下,拧了拧炫耀打人的孩子,那通红的脸蛋,指了指哭鼻子的孩子。 “他经常被欺负吗?” “嗯!虎牙不能给他!” 孩子点点头。 哭鼻子的孩子揉着衣角,但还是不放弃。 要是有了虎牙,其他孩子就不会小看他了。 “那这样,这根虎牙给你。” 宋铁掏出一根小虎牙,那孩子兴奋地要接过。 “诶!答应哥哥一件事情,这虎牙才是你的。” “什么事!我赵三哥都答应!” 孩子跳起来够着虎牙。 赵老三?赵家最小的孩子这么大了? 他们家老大上山寻父后来没了踪影,老二上了大学也不见回来,这孩子就属于野生野长,怪不得这么调皮。 “以后谁欺负他,你就要帮他哦。” 宋铁晃了晃手中米色的虎牙,赵家老三连忙答应,“没问题!” “行,但你要没有保护好其他孩子,我可是要收回的,虎牙只给有男子气概的人。” “包我身上!”赵老三欣喜接过,“以后这小子我罩着了!” 还剩下一个,其他孩子眼巴巴地看着。 应付孩子真麻烦,宋铁还要给何老叔他们送东西,就把虎牙往张队长手里一甩。 “最后一根在张队长那儿,你们让他评判谁能拥有吧!” 说完拎着肉,一溜烟跑去开门。 “你小子!” 张队长没想到看上去变得沉稳可靠的宋铁,还能来这么一出,想抬腿却被孩子们围住了。 一个身穿军大衣的瘦高青年,带着几个人,正站在门外,要往里进。 “是宋铁同志么?” 瘦高青年笑意和煦。 “是,你是?” 青年很眼熟,但是宋铁一时想不起来。 “赵家老二,赵寻尊。听说找到了家父的尸骨。” 赵寻尊,镇长书记,不小的官。 更让宋铁觉得,读书真好。 第32章 老赵回家 “您父亲的尸骨,在张队长家里,今天聚餐,兄弟们赏个脸入座?” 看着面前一副领导范的赵家老二,唤醒了宋铁前世那当一线警察的记忆。 大大小小算个官,得客气,指不定以后指望得上些什么呢? “也没什么好东西,昨夜上山打的老虎,肉还多着呢。” 宋铁这话,有些凡尔赛了。 本来身后那几人,是对农家席没兴趣的,但是一听有老虎肉,眼神不自主地扫了过去,看见墙上那虎皮,忍不住搓手。 赵寻尊无奈,摆摆手示意他们自便。 “哥!”赵家老三兴奋地扑了过来,抱住赵寻尊的腿,炫耀他的虎牙项链。 赵寻尊平时在外,多多少少也听说过自己弟弟在村子里的混账事。 加上赵寻尊没有发迹之前,这没人看顾的孤儿没少被欺负。 自从赵寻尊当了镇长书记,赵老三有了倚仗,没少欺负回去。 甚至有些过分。 但是自己平日忙得头不顾腚,实在无暇分心管教他。 听说村里来了两个老师,希望能给这个弟弟教好些吧。 看见弟弟扬起来的项链,他总是下意识觉得,这是他抢来的。 “仨儿,你又撒泼拿人东西了?” 赵老三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平时那帮人怎么说他都无所谓,但是亲哥的误会那是天大的委屈。 “我没有!” 赵家老三眼看就要哭了。 “不是,这是我给小英雄的报酬,他答应我以后保护其他小朋友,我才给他的,你们说是吧?” 身后那群缠着张学富的小孩,为了表现,不约而同地回头答应。 “是的!” “好了,赵三哥,要是我被欺负了,还得请您帮忙呢,快玩去吧,我跟你哥还有事。” 宋铁一拍赵老三后脑勺,这调皮的孩子抬头望着赵寻尊,赵寻尊笑着点点头。 “铁子!你真义气!要真有事,我赵三哥肯定帮忙!两排骨插刀!” “两肋插刀,小英雄,明天到学校上课吧!” 赵寻尊宠溺地推了推弟弟让他出去。 毕竟自家老爹的尸骨,怎么也不应该让小孩看见,那得是多大的阴影。 “谢谢啊,照顾我弟。” 以前听说宋铁跟宋青山是村里的两个瘤子,如今看上去,似乎是传言有所偏颇。 一根虎牙,收买了自己弟弟踏上正途,也变相让其他孩子认可依赖这破皮老弟。 这人情世故,不像个十九岁的青年。 “哪儿的话,咱都一样,没爹没娘的,哪能看着小孩遭那罪。” 宋铁随口一说,说道了赵寻尊的心坎上。 没爹没娘的孩子,很容易陷到霸凌被霸凌的泥淖里,越陷越深。 那时候,他多希望能有一双手能拉自己一把,最后赵寻尊还是靠自己起来了。 如今弟弟有人肯拉一把,自然让他喜不自胜。 “给,这是你的。”宋铁从手里的两颗大虎牙里,挑出一颗,放在赵寻尊手里,“你们兄弟两一人一颗。“ 望着手里被煮洗得鲜亮的虎牙,本来还想端个领导架子的赵寻尊,绷着的脸咧嘴一笑,破了功。 “那我要罩着你不?” “你看着办,走吧,张队长,去取赵老叔的尸骨,让家里人安葬。” 宋铁回头招呼一声。 本来苦于被孩子围困,镇张书记来了都无法接待的张学富,如蒙大赦。 “这虎牙我先留着,等学校开学了,谁成绩第一就给谁!” 他逃跑一般冲到赵寻尊面前,热情地握手:“赵书记,您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得明日呢!” “家父数年没有下落,今天回家,我怎么说也不能耽搁。” “那是那是!跟我来吧!老赵的身子在我家呢。” 张学富热情地领着赵寻尊回自家去,宋铁则是拎着三包肉跟着。 何家父女各一份。 虽然另一个女人不讨喜,但也得算上他的。 至于他知不知足,就无所谓了。 前世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贪得无厌得理所当然的主。 “快请进,坐会儿?” 镇长书记,还是大学生,两个光环足以把生产队队长的眼睛晃瞎。 “就不坐了,等下还得去村头的纸扎店张罗老爹的丧事。” 赵寻尊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毕竟还有政务工作在身。 “那.....您端好吧。” 张学富把一个洁白干净的布包,恭恭敬敬地放在赵寻尊手上。 赵寻尊这么多年来,想象过自己再次见到父亲的反应。 可能是愤恨,恨他执意上山,抛下两兄弟。 可能是悲伤,当年背着他晒兽皮、教他打枪,在学校的窗户外,给他偷偷递水煮鸭蛋的健壮男人,一转眼,就剩下几斤重。 可能是欣喜,欣喜这失了音信的男人,终于还是回家了。 但他打开包裹,看了看那熟悉又陌生的尸骸,他脑子里的所有思绪都空了。 只是怔怔地端详。 末了,才颤抖着嘴唇,把父亲的遗骸慢慢地放在地上,俯首一拜。 “爹,回家了。” 他端起布包,正要往外走,想起来没有正式道谢,转身紧紧握住宋铁的手。 “兄弟,多得有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出声。” “老赵叔以前也帮过我们兄妹不少,不必挂怀。” 宋铁轻轻拍了拍这男人的手。 他不能理解赵寻尊因老爹死了而产生的悲伤。 自家老爹要是竖着回来就撵出去,哼着回来就扔出去。 但他也知道,不是所有老爹都像他亲爹那么混账。 老赵叔没少帮过宋芳场子,以恩报恩,恩情长久。 望着赵寻尊远去,张学富拍了拍宋铁的肩膀。 如今这宋铁,已经不是那每日偷鸡摸狗浑浑噩噩的村溜子了。 说不准哪一天,这青年的能量比自己还大。 高晓青推开门,撞上了已经失了魂的赵寻尊。 “不长眼啊!” 她刚叫骂出声,抬头看见一张清俊的脸。 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正出神之际,赵寻尊头也不回地走了,似乎是当这身材姣好的女青年不存在一般。 高晓青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把她当空气。 “喂!” 高晓青正要上前拉扯,张学富用烟斗扣了几下门框,让她停手:“不是去布置宿舍了么,晓青妹子。” “你那破宿舍,连床垫都没有,我才躺了一个多小时浑身酸疼。” 女人撇着嘴抱怨,却看见宋铁拎着的老虎肉,想起来这小子开宴居然没算上她,心头的火更大了。 “宋铁,我怎么说也是帮了你大忙,你才有机会把老虎宰了,开席居然不叫我,说得过去么?” 宋铁脸色一黑,把一包肉甩给她。 “就这点?怎么着老虎我也有一半!” “这老虎,我也不是非得杀,这是你的,要更多你可以花钱买。” 高晓青一跺脚,看向张学富:“张队长,你今天得帮我要个说法!” 看着她不依不饶的模样,张学富心里对这姑娘的为人,也大概有了个谱。 从老虎嘴下捡了一条命,还要跟救命恩人无理取闹。 这种人给再多的脸,都捂不热的。 何况现在宋铁不仅能收拾老虎,还跟镇长书记攀上了交情。 两相比较,不难做出合理的选择。 “既然老虎是宋铁打死的,怎么分配是他的事,我一个小队长,摆不起这个谱。” 张学富眯着眼,嘬几口烟斗,噗噗吐着烟圈。 “你!” “你们给我等着!” 高晓青气呼呼地走了。 “这姑娘,以后村里可太平不了咯。” 宋建业家的婆娘搅弄事儿的本事本来就不小,现在还来个年轻版的。 卧龙凤雏齐了。 第33章 宋建业父子也要上山? 要说后土屯里的男人们,最羡慕的,就是那几个在宋铁家里吃过老虎宴的男人,不说这肉难得。 重要的是第二天他们媳妇乖得就像冬天窝火堆的小猫。 这个就释放了一种让男人们心领神会的伟大信号。 果然公粮交好了,夫妻吵架都会像秀恩爱。 宋铁家的老虎肉,让不少男人动了心思,听说明天早上天宋铁就要拉着车去镇上卖,他们更是急得抓耳挠腮。 这能让自家悍婆娘服帖一阵子的机会,不可多得。 但是不敢大喇喇上门,毕竟男人最不能够的,就是承认自己不行, 白天还在跟兄弟伙几个嘲笑人家靠进补。 晚上却在宋铁家门口碰见了彼此,尴尬一笑,但是也不退缩。 要这时候怂了,自己就会变成了接下来几日被人嘲笑的对象。 “铁子!” 几个大男人鬼鬼祟祟,小声招呼着,也不敢大声敲门。 屋子里正在鞣制虎皮的宋铁听到若有若无的呼唤,放下手里的活计,歪着脑袋,总算是听清了,披上衣服开门。 “几位叔,啥事儿啊?” “你那老虎肉,买不?” 几个男人的眼里闪过期待。 宋铁早些时候打电话给收治马大娘的诊所,问了一下虎鞭虎骨的价格,但是虎肉,确实不知道什么价。 不过乡里乡亲,便宜卖他们一些也无妨。 “叔你们要的话,可以卖你们些,算一块二一斤吧。” “你们要多少。” 男人们欣喜地看着宋铁,纷纷报数。 “我要五斤!“ “三斤!” “…“ 打发走几个男人,宋铁的口袋里多了二十几块。 也不知道马大娘的镯子,多少钱能从顾红霞手里拿回来,但是显然目前这点是不够的。 马大娘的袄子破了,四面漏风,补也补不过来了,明天镇上卖老虎的时候给添置一两件? 学校也快开学了,芳子的书包,去学校要穿的新衣服也得准备… 宋青山看着对门,心里就有气。 凭啥那小子跟自家断了之后,短短几天就混得风生水起。 以前跟自己玩的时候吊儿郎当。 这不是明摆着有好不想给他分么? “爹,你看宋铁又是捞鱼又是抓榛鸡,这山上咋就他来去自如的呢?” “那我咋知道,那半大小子走的路还没我过的桥多,运气好呢吧?” 宋建业瘫在床上,好几天没吃肉,他现在肚子素得慌,干啥都没兴趣。 顾红霞正喜滋滋地把玩着手上的玉镯,一听自己不争气的老公不打算动作,大好的心情不仅没了,火气还窜脑门。 “你看看你,一大老爷们儿!都没那个毛没长全的娃儿有胆子!以前村里人添油加醋,说什么老虎危险,宋铁之前别说打猎,山都没上过!” “出手就把老虎宰了,看样子这些东西也没那么可怕,明天你就给我上山氹子捞鱼去!” 宋建业一听要上山,头皮都有点发麻。 那宋铁打的老虎,两米多长,差不多三百斤,他这挺着大肚子,没跑两步就得给老虎塞牙缝。 “要不是你俩馊主意要卖芳子,宋铁可跟我亲着呢!这两天怎么会没肉吃?” “明天不去捞着鱼,就别进这个家门!” 顾红霞一巴掌拍在宋建业的半秃脑门上。 “你这是要我死啊!” 宋建业欲哭无泪,山上有没有老虎两说,家里确实有一头。 “爹,你想想,宋铁一个半大小子,在山上畅通无阻的,都说一山不容二虎,老虎被做掉了,应该也没啥危险的了。” “对哦!” 宋建业一拍大腿,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宋铁可往,他们两父子为什么不可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王八酱香宁有盅烀? 现在熊瞎子冬眠,老虎被做掉,山上出了鲜鱼榛鸡野兔还能有啥? 狼?要是真有,宋铁那小子能活到今天? “行!明天我们两父子,就到山上干票大的!” 两父子眼中精光四射,仿佛明天院子里柴堆上,就能挂满银光闪闪的鱼。 … 第二天起来,宋铁就听见厨房里滋滋啦啦的声响,那是芳子在用老虎脂肪炼油。 他把虎皮扯下,拆出来的虎骨打包好,老虎肉装进篓子里,拉来马车装车。 正要骑上马背,马大娘拄着拐走出厨房,手里攥着几个饼子,夹着咸菜。 短短两日,马大娘竟然已经对宋铁院子的布置了然于胸。 “你爱吃这咸菜,我早上跟芳子做了饼,你先吃两口,不着急赶路的。” 马大娘扶着门框,把握着饼的手伸了伸。 一只温暖的手接了过去。 “好嘞,谢谢马大娘,咸菜是真好吃,镇上卖的比你这差远了。” 宋铁嚼着饼的声音,让马大娘心安不少。 “那我就多做点。” “嗯,大娘我走了!” “路上小心啊!慢点!”马大娘朝马车远去的方向挥手。 家里有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宋铁觉得,自己把马大娘接回家,真是占了大便宜。 正赶着路,碰见了扛着抄网,往太白山方向走的宋建业父子。 虽然两家断了关系,对方也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宋铁还是决定告诉他们,山上有狼群。 狼群没有攻击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投喂过它们,但是宋建业父子的心性,撞见它们就凶多吉少。 “山上有狼,别太晚下山。” 宋铁骑着马车,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他是在跟我们说话?” 宋建业哂笑着对儿子说。 “吓唬咱呢,搞得好像太白山写了他宋铁名字。” 宋青山轻蔑地扯了扯嘴角。 两父子决定不作理会。 宋铁摇了摇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驾!”他拍了拍老兔,朝镇子的方向赶去。 村外的瓦窑,似乎又有了人起居的迹象。 高大的男人听见熟悉的马蹄声,探出头来,望见宋铁手里的咸菜大饼,咽了咽口水。 “兄弟。” 高大男人出来,拦住宋铁的马车。 见了几次面,宋铁知道男人不是坏人,就停了车。 “怎么了?” “我能不能用野兔子皮,换你的饼?”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兔子皮,被鞣制得光滑水亮,成色相当不错。 这可是大便宜。 本来深冬之后,路上往来的人就不多,上次进村子也被当成盲流贼人给打了出来。 虽然他还手,应该没人打得过,但是那样更坐实了他盲流的名头。 这几日抓到了野兔,但是野兔吃太久了,也是能把人饿死的。 一看见宋铁手里的碳水,就像看见救命仙丹。 宋铁把剩下的饼给他,然后从兜里掏出五块钱。 “大哥,您这皮子不错,我也不能蒙了心拿几块饼子换了去,这钱你拿着,以后要还有,到前面的村里,打听一下宋铁,就能找到我,我收。” 因为自己身高长相,不少人都不敢靠近的男人,第一次被信任。 “好的,没问题!” 男人接过了饼子和钱,钱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兜里,饼子却没有动。 宋铁也不多问,两人的交集不多,但是因缘不浅。 上次他的二八大杠,让宋铁搭上了镇上高主任的关系,算是承了男人的恩,如今抬几手帮忙,理所应当。 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些馒头之类的吧。 而此时,镇上那被涂写着催收大字报的诊所,已经站满了人。 这些人早上就听说,这个不起眼的小诊所,收到了一条虎鞭。 第34章 价高者得 太阳已经悬得很高了,宋铁的马车还在路上慢悠悠地跑着,本来一两个小时的路程因为路面盖了雪,而不得不让老兔放慢脚步。 要是冲太快刹不住车,很容易摔沟里去。 这老马应该吃不消折腾了,别跑个商给折进去。 望着那被清洗好的虎鞭虎骨,还有虎肉,他心里期待又焦急。 快点把钱拿到手才是正事。 同样焦急的,还有诊所里的医生关勇。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这小诊所要收到一套虎鞭虎骨,看热闹的、想要买的挤在了大厅里。 兴许是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某个病人听了去。 关大夫接手诊所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要付钱的客人们坐了济济一堂。 老虎啊! 虎骨虎鞭等东西,对男人们,特别是有钱有权的男人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毕竟钱权的最终归宿,还是男女那点事。 要是到了资源丰富的鱼塘,自己的破钓竿不管用了,被鱼嘲笑不说,生活也没了盼头。 而虎鞭虎骨,在这些人的观念里,阳气比鹿鞭鹿茸还足。 用来泡酒,那可以管上好几年的事儿。 不过最老练的猎人都不敢轻易招惹。 这些年来太白山折在老虎熊瞎子爪牙下的多了去。 自从那姓赵的猎户失踪后,虎皮虎骨,在这小镇甚至整个省市,都没有再出现过。 可以说,有价无市! 今天的排场,不比市里古董拍卖会的规格小。 钢铁厂的厂长、糖果厂的厂长、市里夜总会的老板、甚至某些领导的秘书,也坐在大堂里。 今天要是处理不当,可得得罪一票子人。 毕竟虎鞭就一根,一个人买了去,其他人就得空手而回。 关大夫的手心沁出了汗珠。 更让他揪心的是,今天来的,不仅有买家,还有来截胡的卖家。 悬壶药房的掌柜,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梳着大油头,慢悠悠地喝着茶,眼睛不时瞟向门口。 大顺当铺的管事,戴着眼镜,一双丹凤眼眯着,双手拢在袖子里,虽然没说话,但是关大夫已经听到他心里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对于这些人而言,金银玉石都是俗物,毕竟有钱就能收。 这虎鞭,可能没有那么昂贵,但可是整个省市蝎子拉屎独一份。 拿回去当镇馆之宝也不算过分。 天知道他们能出多少钱! 他掏掏兜,昨天去信用社取的钱,500块,已经是全部身家了。 这些人要是出手,一千块打不住。 虽然自己对宋铁有些许的恩情,但是多少恩情抵得住真金白银? 易地而处,他也不会把虎鞭卖给自己。 也不能把这些人轰出去,大夫赶人的名声传出去,这诊所也不用开了。 一阵马蹄声滴滴答答,由远而近,关大夫悬着的心,终于死透。 今天就当给诊所赚点人气吧。 他甚至已经懒得起身了,毕竟迎接宋铁的人,现在已经从门口排到了内堂,自己插都插不进去。 宋铁刚下马车,大顺当铺管事和悬壶药房掌柜就迈着疾步围了上去。 “哎呀!哎呀呀呀呀呀呀!”悬壶掌柜飞快地蹭到宋铁身边,上下端详着宋铁。 大顺当铺的管事,也惊讶于面前年轻的宋铁——这实在不像五一个能打下来老虎的猎户。 “小同志,这老虎你打的?”悬壶掌柜好奇地望着篓子里的虎皮,试探着问。 “是啊,运气好,这虎皮子现在还没买家呢。” 这唇红齿白的俊秀青年,让两只老狐狸完全不怀疑他运气好的说辞。 也就是说,这虎鞭虎骨,很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第二份。 其中的商业价值,难以估量。 他们心里的那杆秤,又翘得更高了些。 宋铁把清理好的虎皮拿出来,悬壶掌柜就压了压手,示意宋铁把虎皮子放回去,凑过来低声说:“小同志,这些东西我都高价收,财不外露,到我药房去细谈。” 说着这矮胖的掌柜,就要拉着宋铁往药房走。 “我说老药罐子,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做生意得敞亮,价高者得,你把人带回去关上门,是想给小同志压价么?” 大顺当铺的管事扯着嗓子嚷道,身后的众人无不点头认可。 其中也有不少商家,影响力不如大顺和悬壶,但是论财力,还是能拼上一拼的。 既然大顺掌柜给了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他们当然求之不得。 商家买卖,不仅是钱财易物,还有人情往来。 他们就赌这个小青年,只认钱,不懂人情世故。 为了几两碎银,不惜得罪这两个大富商。 这样他们还是有一线机会,拿下虎鞭这个可遇不可求的经商砝码。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悬壶出不起钱一样。” 悬壶掌柜不失风度一笑,大大方方地让开路,招呼了两个员工帮宋铁搬东西。 宋铁不想承这个情,连忙摆手:“叔我自己搬就行。” “小同志别介意,这就算顺手的事,今天这虎鞭你要卖给谁,也不是帮你搬个竹篓就能决定的,买卖不成仁义在,要是以后还有好东西,知会我们悬壶药房一声就行。” 悬壶掌柜弯着眉眼,不由分说让人把货卸了搬进诊所,诊所众人让开了一个圈,却始终围着那几个竹篓。 “这皮子,太完整了!就算市里商行老板家里的,也没这成色!” 宋铁开枪是瞄准了眼睛,扒皮的时候,顺着脖子上的伤口扒的,基本没有损伤。 “虎骨看上去年岁也足,阳气旺得很!就算收不到虎鞭,卖几段回去泡酒,能卖好几年!” “这些虎肉也不错,虽然比不上皮骨,入药也能顶几日。” 众人围着连连惊叹。 悬壶掌柜和大顺管事,今天带的钱,可以收走所有东西,但是经商几十年,他们也明白一个道理——做人留一线,经商也是。 故意漏下些许,能让精明的人记住自己的恩情,避免日后墙倒众人推。 不过漏下去的数量有限,还是得抢。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这份默契,只等着卖主发话。 今天是要怎么个玩法。 如此情况,拍卖无疑是小青年最好的选择。 本来是今天主角之一的关大夫,局促地看着宋铁,这群人已经把“不惜财力”写在脸上了。 自己一个欠了几千块钱外债的穷医生,基本上不了桌。 “小同志,怎么说?拍卖吗?这样你赚得更多。” 大顺管事双手拢袖,盯着这脸上稚气未脱的俊秀青年。 虎鞭一物,他志在必得,一个大人物听说有虎鞭出现,连夜坐着飞机,来拜会大顺当铺。 由于身份敏感,不好直接露面,就委托管事来收购。 不惜代价,出多少,这位大人物贴补两成。 他巴不得青年把价格抬个几倍。 “爸,咱....”扎着双马尾的护师欲言又止。 本来今天能还上一些外债,现在看样子要告吹了。 她祈求地看向宋铁,但是自觉不会有人放着钱不赚,咬咬牙,还是不要给人压力、给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然,价高者得嘛。”宋铁爽朗一笑。 务实一点。 “唉...” 关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 两父女认命了。 她低着头,回了药房。 第35章 谁不喜欢钱呢 关大夫已经彻底死心了。 现在在场的,各个都不是善茬,各个要么有钱要么有势,要么有钱有势。 一条虎鞭,卖出的不是钱。 那十九岁的小子,如今得了天大的机缘。 再年轻的男人,都能闻到那个圈子,能够飞黄腾达。 自己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自己也是想从宋铁身上赚钱的。 哪来的立场指责同样想赚钱的人。 只是这几年来诊所经营不善,几天后债主们就要联合上告,来收屋了。 要是能还上一些,还能拖点时间。 但是现在全完了,这守了好几代人的诊所,就要拱手让人了。 回去得在祠堂里跪上几日了。 女儿托同学,找个岗位吧。 正当他心灰意冷放弃之际,三个竹篓甩在了关勇面前。 一篓子虎骨,一篓子虎肉,还有虎鞭。 “你这是?”关勇不理解地抬头,皱着眉眼试图看清面前的青年。 “啊?你不说五百块收鹿鞭么?不想要了?” 宋铁笑着反问。 大顺管事还有悬壶掌柜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小子,不会是想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什么义气,得罪在场所有人吧? “那小伙子,是不打算跟悬壶药房做生意?” “大顺当铺的面子也不给,他以后打猎得来的东西,不好卖了吧?” “年轻,十几岁的黄毛小子啥都不懂。” 众人议论纷纷。 大顺管事双手拢袖,悬壶掌柜笑意盈盈。 甚至有些认可地朝宋铁点点头。 众人见排场最大的二人默许,也不再多言,纷纷拉了脸,就要往外走。 悬壶掌柜大顺管事,却是未曾动摇,淡定地坐着喝茶。 “这小子,值得深交。” 大顺管事望向悬壶掌柜,表达了自己的认可。 “想不到这半大小子,还有这等心性,就算我俩,在这个年岁,也很难做出这种选择。” 悬壶掌柜用杯盖拨弄着茶叶。 “哟,茶叶立了。” “各位前辈,不说价高者得吗?” 宋铁高声喊住所有人。 “你不是把虎鞭卖给这个穷大夫了么?” 人群里一个不满的声音响起。 “所以呢?关大夫也没说收了不往外卖啊。对吧,关大夫?” 宋铁压低了声音,在关大夫耳边说:“你昨晚说五百,那你把钱给我,这虎鞭就算是你的了,等下我帮你拍卖,我们五五分,怎么样?” 关大夫灰暗的眼睛霎时一亮。 “行!” 能还上一部分的债,也能拖一段时间,还有机会凑钱。 “接下来,对虎鞭进行拍卖,价高者得!” 众人闻言,又在大厅坐下了。 就算没拍到,也不能让那两家空手把宝贝套了去。 这种能光明正大给大老板挖坑的机会,花钱都买不到。 “拍卖的规则我就不多说了,诸位想必比我熟,先把虎鞭拍了,虎皮虎骨虎肉稍后再说。” 宋铁把虎鞭摆在大厅的活动床上,大声招呼。 一般来说,都会把大宝贝压箱底出场,让买家逐渐适应高昂的价格,也能拉住买家停留,这一上场就把大招放了是啥意思? 众人觉得,这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众人面面相觑,但是也无所谓,今天就算陪跑,也要把价格在自己预算的范围内往上抬。 要是两位大佬放弃,让自家拍到,从此自己的小店,就有了排面。 “开个价吧。” 悬壶掌柜把茶杯放下,眉目含笑如弥勒。 这叫做宋铁的小同志,可是情义钱财两全了。 有胆识,有手段,有良心,有脑子,就算虎鞭旁落,也不算空手而回。 生意人,圈子很重要。 关大夫还在悲极生喜的大起大落中愣神。 “叔,开价啊?这是你的东西。” 宋铁推了推呆若木鸡的关大夫,关大夫回过神,看着那一圈期待的眼神,颤颤巍巍比了个“六”。 “那…六百?” 众人捂嘴发笑,这大夫是穷惯了,果然人是赚不到认知之外的钱的。 宋铁也不啰嗦。 “六百起拍!开始叫价。“ “六百五!” “七百!” 众人叫着价,一路飙上了一千。 关大夫的手在发抖,他带上了老花镜,狠狠地掐了下大腿。 没做梦吧! 没有。 他甚至没料到掐自己的大腿真的会疼,嘶一下吸了口冷气。 “掌柜的,不叫个价?” 大顺管事掏出瓜子磕了起来。 “管事的,你不也等着么?” 他们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浪费那口水作甚。” 最后一个药铺的老板,喊了一句:“一千五!” 众人安静了下来。 虽然虎鞭珍贵,但市里的房子,八十平米的价格也不过八千! “没人出价了么?” “一千五一次!” 宋铁望向一直缄口的二人。 眼看着没人出价了,悬壶掌柜抿一口茶水:“一千六。” 大顺管事也放下了嘴里的瓜子:“一千七。” 属于真正玩家的游戏开始了,其他人倒是不急着走,一来看两个市里的商界大佬互撕挺有意思,二来之后的虎骨虎肉,二位看不上,也可以捡捡漏。 想到这里,不少人一拍脑袋,原来这小子先拍了虎鞭是这个意思! 要是虎肉虎骨先卖了,人就散了,那就套不了多少正在叫价的二位多少钱了。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却被那张年轻的脸骗了过去,人不可貌相! “三千。” 大顺管事轻飘飘伸出三个手指,声音虽然小,但是掷地有声,整个诊所落针可闻。 然后所有人都乱了起来!这个价格谁敢想?! “三千!大顺当铺日子不过了?” “真是有钱,我们注定了陪跑啊。” “五年前,上一条虎鞭也就卖了一千五,这是直接翻倍了啊?” 悬壶掌柜悻悻地说:“够狠啊。” 大顺管事有恃无恐,多少钱都有人垫底。 “要不掌柜再往上抬抬?” “说笑了,您要是觉得抬高了,还想把我套进去?” 三千,已经远超悬壶掌柜能接受的价格了。 “三千一次!” “三千两次!” “三千三次!” “三次!” 宋铁高喊着,见关大夫没反应,推了推他:“叔!喊成交啊!” 沉浸在三千这个离谱数字的关大夫,灵魂被拉了回来。 自家诊所,也就欠了外面一千块,这一下子,进来一千两百多! 一晚上还清,还赚两百?! “成…成交!” “钱货两清,等下拍卖结束,宋铁小友跟我到当铺取钱吧。” 大顺管事双手再次拢袖,似乎不急着走。 “你小子,下面的虎皮还打算跟我抢?” 虽然药房拿虎皮无用,但是这种珍物,可是疏通关系的硬货、 “自然是不会轻易让给你,要不是你,我今天都不用花这么多钱。” “你这话说得,我报了两千,你直接跳这么多,怪谁。” 悬壶掌柜倒也不恼,两人似乎相识已久。 “那你意思意思开个顶价吧。要是我觉得高你就直接拿走。” “一千。” “一千五。” “成交。” 两位大佬自顾自地,完成了虎皮的拍卖。 “要是有人出得比这高,我就不参与了。“ 悬壶掌柜巡视一圈,众人沉默。 “行,钱货两清,到我店里结款,店里还有事,我就不奉陪了。“ 矮胖的悬壶掌柜招呼跟班出门了。 接下来,才是属于其他人的时间,不过宋铁不打算拍卖。 树大招风,钱多遭贼。 “虎骨五块一斤,虎肉两块一斤,按人数分配,付钱就拿走,至于出门之后你们卖多少卖给谁,我一概不问!“ 宋铁宣布剩下的东西怎么卖,招呼了一下药房里的姑娘:“麻烦帮我称一下,按人数分好。收到的钱你们先拿着,等我回来再给我就行。” 扎着双辫的姑娘笑了:“不怕我们昧你的钱?” “你们开诊所,可以说比强盗还有抢钱的能力,依旧穷得叮当响,要是会昧钱我还当你们长大了呢。” 宋铁走到大顺管事的面前:“叔,我们走吧,我把虎鞭给你带回去。” 管事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主动握手:“小友,在下沈万。” “宋铁。“ “好名字。”管事起身,“走吧,跟我去当铺。” 他带着宋铁,上了一辆小汽车。 这个年代,普通的老板,也是配不起车的,这辆车豪华精致,可以一窥沈万的实力。 不过比起后世带空调的小车,还是差远了。 沈万看着这淡定的青年,微微一笑。 乡野小子,上车目不斜视毫无性质,很有底蕴啊。 车辆后视镜上,摇晃着翠绿的玉佩。 他想起来,马大娘为了保下他和妹妹的院子,给出去的玉镯。 “沈先生,您的店里,有玉镯么?“ 第36章 玉镯 “玉镯?我店里多的是,小同志要是想要,可随我去挑,算你便宜些。” 沈万惊讶地盯着面前的青年。 这青年身上,衣服都是缝缝补补的,怎么会想要买玉镯这么细腻的东西。 “是要送姑娘么?如果是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推荐。 宋铁摇摇头,说:“是给大娘的,想要的颜色有些特别。” 宋铁还在心疼马大娘送出去的那个玉镯,想着给她买回去。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买回顾红霞手上那一个,但是那家子知道宋铁今天出来卖老虎的皮骨肉,不把人攥出尿来,是不会撒手的。 自己冒死赚的钱,一想到要让他们赚去,就觉得恶心。 沈万眯着眼睛,这叫做宋铁的小同志,更让他看不透了。 不过生意人,对方不多说,就没必要问。 宋铁尾随着沈万,进了大顺当铺。 前世他不是没去搜过贪官富商的家,但是与面前的当铺一比,实在是有点相形见绌。 古董字画,摞在角落。 兽骨珍玩,错落放在紫檀木架子上。 金银翡翠,在玻璃柜子里熠熠生辉。 他不由得把视线挪到玉石柜子里,扫视着几个摆在外面的几个手镯。 “沈先生。” 柜台里一位梳着油头,穿着罕见西装的男店员,低头问了声好。 他抬头看见穿着破烂的宋铁,正盯着玉手镯的玻璃柜,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随便看吧,我上去给你拿钱。” 沈万吩咐一句,拢着手上了楼。 “也不知道沈先生哪来那么多穷亲戚。” 一听沈万要给宋铁拿钱,店员就开始嘟囔,以前这种人来,沈先生都会暗示自己把人轰出去,现在是忘记了? 懂了,沈先生一定是觉得跟我有默契了。 不然从柜台里直接拿钱就好,干嘛还上去,柜台里日常都备有几百块现金,直接拿不就行! 店员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个玉镯,拿出来我看看。” 宋铁指着一个通体碧绿的玉镯,让店员取出来,隔着玻璃,很难观察玉石的质地。 店员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玉镯拿出来。 宋铁刚想拿到手上端详,却被店员推开了手。 “你干嘛?你又买不起?看看乐呵乐呵得了。” 店员擓着眼睛。 宋铁倒也不恼,毕竟这些场所的人见人下菜碟很正常,为了最大效率地辨别谁是自己的顾客,避免白费口舌。 在后世也是,那些奢侈品的柜姐柜哥,做久了,也会觉得自己高贵。 “冰种啊,差一点。” 宋铁记得,马大娘给出去的手镯,是正儿八经的玻璃种,冰种虽然已经不错了,但还是差一个档次。 “哟呵,还知道玻璃种,你卖得起么,玻璃种得七八百呢。” 店员声音提高了几度,他得让东家听见自己在办事。 “先掏出钱来我看看?” 店员把玻璃柜子锁了起来,站在跟前挡住了宋铁的视线。 “现在没有,等沈老板去取呢。” 宋体摊摊手,店员更来气了。 敢情是连吃带拿是吧? “咱这里可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是拿不出钱来磕着碰着,你赔得起么?” “要是磕着碰着,不应该是你失职该你赔么?” 宋铁哈哈一笑。 “你!” 店员被宋铁轻飘飘的一句话噎住了,看见门外经过的两个警察,连忙大声招呼。 “公安同志、公安同志!” 两位公安进来了,正是肖局长父子。 店员也认出来了,公安局局长度来了,这小子不死也得蜕层皮! 他正兴冲冲得要开口,肖局长却过来拍了拍宋铁的肩膀,热情地握手。 “宋铁小同志!又见面了!” 宋铁也礼貌回以微笑:“肖局长,今天来给家里人挑个东西,您怎么有空出来溜达?” “哦,那边有人被抢了,我们过去看看。” 肖局长热情地笑着,让店员的脸凝滞在一个奇怪的表情上。 三分惊愕三分后悔四分的难以置信。 “店员同志,你有什么事么。” 肖警官问道。 “没有,只想说声你们辛苦了。” 店员哂笑着,这穷小子怎么认识肖局长。 “那今天就先这样,要是打到了好东西,记得先跟我说一声。” “好嘞,您忙。” 宋铁蛮不好意思的,毕竟打到老虎这事儿不能跟他们说,虽说肖局长高主任他们对自己恩情也不小,但是在跟对马大娘有救命之恩的关大夫一比,还得往后稍稍。 看下一个猎物吧,要是能打到鹿,就告诉他。 目送两位警察走远,店员的态度恭敬许多。 “您还要看哪个?” 宋铁也没有得理不饶人,指了指另一个看上去成色好点的玉镯。 店员把手镯放他手上,他对着光一瞧,摇了摇头。 这也不对。 店员又从柜子里拿出几个,宋铁连连摇头。 这小子,眼光不低.... 所有的玉镯看过,宋铁还是摇头。 颜色对的质地不对,质地对的颜色不对。 虽然马大娘看不见,但是他看得见。 ”抱歉,实在是没有我想要的。“ 店员勉强挤出笑意,这认识警方的青年他可吃罪不起。 “没事,咱店里毕竟藏品有限。” “怎样了,挑好了吗?备钱花了些时间,小同志,不好意思,你数数。” 沈万把一个挎包放在柜台上,拉开拉链,里面是一摞摞的大团结,店员眼神都拉直了。 这得是多少钱? 这叫做宋铁的青年,难道是沈先生的私生子?! 种种猜测在店员的脑中酝酿。 宋铁轻描淡写地数了数。 “没有找到想要的玉镯,我想要玻璃种青海玉的镯子。” “那可是珍品,店里现在还真没有。” 沈万拱了拱手,为自己没能给顾客想要的东西表达歉意。 “没事,要是以后店里有货,你就打这个电话,跟我说。” 宋铁拿起店里的纸笔,把张队长的电话写了上去,张队长家的电话,算是半个公用的。 “行,等下我送你回诊所,带的钱不少,小心点。” “我有枪。”宋铁轻描淡写,说出一句让沈万有些害怕的话。 这小子,真是猎户? 不过这短短的接触,让他觉得宋铁是个值得来往的人。 有本事,有心性。 方才他是故意下来慢一些,看他如何应对店员的为难的。 没想到这青年这么懂分寸,适可而止没有得理不饶人。 虽然肖局长进来让他有些意外,但也更坚定了沈万想要结交宋铁的想法。 “小王,留意着点以后进店的玻璃种青海玉。” “好。” 宋铁乘着小车,回到诊所。 透过车窗,他看见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顾红霞。 还有一脸尴尬为难的肖局长。 被抢的是顾红霞? 宋铁也仅仅是好奇,并未多看。 该警察忙活的事,能不凑合就不凑合。 到了诊所,拜别沈万,诊所里的父女两兴奋地走出来,递给宋铁一个信封,宋铁直接踹包里。 “要不,吃个饭再走?” 关大夫一脸姨母笑,盯得宋铁发毛。 “过夜也行。” “不了,我还得买点年货回去,等下百货大楼关门了。” 宋铁摆摆手,逃跑一样拉上马车。 他当然知道关大夫盘算什么,自己作为经历过开放年代的大好青年,还是崇尚自由恋爱的! 关大夫一脸惋惜,他身后的女青年满脸通红,狠狠踩了一脚自己为老不尊的爹。转头回了诊所。 大顺当铺那边,店员刚送走沈万和宋铁,两个遮着脸的高瘦青年就进来了。 店员见惯了这些,当铺生意广迎八方客,来路不明的东西还能狠狠压价。 青年从兜里掏出一个玻璃种青海玉的手镯。 “老板,这个多少能收?” 第37章 买年货 临近过年了,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却有些萧条。 这个年岁,能消费得起商品的还是少数。 现在宋铁兜里钱不少,但是没有票。 当铺老板沈万那里应该不缺。 在承平年代生活久了的宋铁,倒是忘了买东西要票。 百货大楼里的糖果柜台,摆着各色红红绿绿的糖果,宋铁记得,这个时间点,不少孩子都喜欢把糖吃完,然后把糖果纸留着。 比谁的种类多,比谁的纸堆后。 糖果堆前,几个小孩子痴痴地站着。 家长们也许是去其他地方逛了,干脆就把孩子留这儿。 好在孩子只要放糖果柜台前也不会乱跑,各式各样的糖果,够他们看一阵了。 宋铁拎着包,在孩子们艳羡的眼神里走进了店面。 虽然没有票,但还是想碰碰运气。 一个有些胖的店员,半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打瞌睡。 “店员大哥,这糖果怎么卖?” 店员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擦掉流出来的口水,相当敬业地介绍起来。 “水果硬糖八毛一斤,软糖一块二,芝麻酥一块五,巧克力两块钱....” “我要的比较多,能免票不?我愿意多给钱。” 售货员一脸为难,“实在不行啊,兄弟,上面是会查账的。” “宋铁?买年货啊?” 熟悉的高胖男人走进店里,拍了拍宋铁的肩膀,宋铁回头。 “高主任,又见面了。” “怎么,来帮衬我们厂子的生意了?鹿茸的事儿,要是弄不来,提前跟我说。” 高主任借着打招呼,来敲脑门呢。 宋铁心里一乐,“叔放心,我绝对给搞到,哪能折您的面子?” 说着他掏出来几根老虎爪子,放高主任手里。 “喏,老虎爪子,驱邪招财,拿回去给您和嫂子高鹏做些东西,记得给钢厂厂长那边也送几个。” 高鹏在给宋铁造枪,怎么都得感谢感谢。 高主任眼睛瞪圆,眼神拉直,这东西是随便就能送人的? “你打到老虎了?!” “啊,捡的,不过您放心,绝对是老虎爪子。” 是不是老虎爪子,高主任能看不出来?就是因为真的才吓人! 宋铁趁热打铁,指着糖果堆:“高主任,我想买些糖果,但是没有糖票,能不能....” “店员,给每样称一斤吧。” 高主任把虎爪细细踹进衣兜,回头就招呼店员装货。 “别别别,主任,我买,哪能让您难做,店员也说,要查账呢。而且我要的也多。” 宋铁拉住了高主任,这虎爪的人情,要是几斤糖果就换了,他觉得太不划算。 “行,那这样吧,每样的价格往上抬两毛,算是补票钱。” 高主任拍了拍宋铁的肩膀,高兴地走了。 赶紧找银匠用虎爪整点东西。 要说虎爪多金贵,不至于,但是难得啊! 他有点喜欢这小子了。 “店员大哥,麻烦软硬水果糖每样来三斤,芝麻酥和巧克力来两斤,馃子来一斤.....” 宋铁报菜名一样数着,店员脚下生风,来回于糖果堆之间。 这哥们儿进货呢? 所有东西都装完,地上摞起了半米高的各色袋子,店员还找了个尿素袋子帮忙装了起来。 “一共....三十块七毛。” 店员捏了把汗,这是普通人家一家三口的嚼谷了。 “行。”宋铁数了三张大团结,还有几块硬币,连着几颗水果糖放在店员手里。 “辛苦了,这请你的。” “谢谢。” 店员没想到,今天上班还有这种好事。 虽然他看店已经两年半,但是从来不敢偷吃一块,也没闲钱买。 宋铁背起袋子,走出糖果铺面,几个小孩吸着手指头,痴痴地看着他。 口水都要流到脖领子里了! 宋铁嘿嘿一笑,翻出几颗糖果,一人给了一颗,孩子们开心地踹进兜,不舍得吃。 路过服装店,看见上次芳子盯着的衣服,扫了一眼标签,要布票。 过年不能让芳子和马大娘穿着旧衣服,多晦气。 “小伙子,要票么?” 一个干瘦老头,在服装店门口翘着二郎腿,就着收音机里的曲子,悠闲地和着拍子。 “有啥票啊?” 宋铁好奇地把头伸过去,扽了扽肩上的尿素袋子。 “嚯,买了不少啊,发了财了这是。” “您见笑了,就是帮村里人添置东西。” 财不外露,虽然宋铁不怂,但也不想惹麻烦。 “行了,小伙子,布票五毛,肉票三毛,粮票两毛,自行车票三十,电视机票五十....” 还有电视机票?! 可惜村里没有通电,不然高低得弄一台,不过马大娘眼睛看不见,先买个用电池的收音机? “有买收音机的购物券么?” “有,十块钱。” “那给我来五十斤的粮票,十五尺的布票,一张收音机购物券。” 宋铁话刚出口,老头差点从椅子滑到地上。 “多少?!小伙子,投机倒把是大罪!” “叔,您放心,就我自家吃,村里来一趟不容易,多备一些,家里大娘还有小妹和我三个人,得三件衣服。” “行,钱给我吧。” 老头也不多问了。 宋铁钱货两清,一路搜罗,半天时间,马车就满满当当,老兔无奈又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宋铁掏出一根胡萝卜,塞它嘴里,老兔高兴地嘶吼几声,拉起了马车。 老兔拖着吱呀的马车回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在村口八卦的姨娘叔伯,看着满满一马车的货,都瞪大了眼睛。 “宋铁,这些是啥啊?” 李猎户从屋子里探出头,好奇地看着马车上的大包小包。 “没啥,备下准备今年过年的,年夜饭到我家吃啊,李叔!” “有酒么?” “买了三十斤大米,等您来酿呢!” “好嘞!” 李猎户开心得要跳起来,似乎忘记自己的腿瘸了。 随着宋铁走远,因为震惊安静下来的村口情报交流中心,又热闹了起来。 “这小子真打到东西了?” “是啊,前几天还有飞龙!” “飞龙?呵呵,你这两天是不在家么,昨儿个还摆了老虎宴!” “那可不,前几天宋建业家刚跟宋铁断了关系,隔两天人家就吃起老虎肉,他们汤都没喝上!哈哈!” “那家子就是扫把星,你看,关系一断,宋家小子不就起来了么!” “咱要不拿粮去换点肉?” “败家娘们儿!家里的粮可能都过不了年。” 众人一阵沉默。 现在虽说不至于饿死,但是入冬之后,口粮消耗奇快,有点小病痛要看,也得拿米粮去抵账。 整个村子,就连张学富他们家,一个月都吃不上几回肉。 可是这爹娘不养的宋铁,家里这几日肉香不断,恐怕都吃腻了。 还拉了一车的年货,说不羡慕是假的。 宋铁拉着马车进门,往下卸货,芳子凑过来帮忙,一拉开尿素袋子,里面五彩斑斓的糖果差点晃瞎她眼睛。 “怎么这么多?!” 以前过年能蹭上大伯大嫂家一两颗,都够芳子美上好几天了。 现在这一大兜,不得吃到明年! 她剥开一粒橘子糖,把橙色月牙一样的糖果塞进嘴里细细品着。 “真甜。” “宋铁,回来了?” 马大娘正在给屋子里的榛鸡剁饲料,宋铁连忙过去抢走了菜刀。 “马大娘,您给我做咸菜就行,哪能干这活,芳子!” 宋铁有些生气,马大娘眼睛不好,要是剁到手,她这把岁数轻易好不了。 芳子撅着嘴,“马大娘非要做嘛。” “别说芳子,是我自己要做的。”马大娘擦了擦手,岔开开话题,“你买了什么?” “哦对,你们来试试新衣服,看看合不合适。” 宋铁从尿素袋子里,掏出两件袄子。 “能穿就行,老婆子又看不见。” “看不见怎么了,也不妨碍马大娘你好看!” 芳子把一颗糖果塞马大娘嘴里。 “真甜!”马大娘抿着嘴笑。 “哥!这是我上次看的那件衣服!谢谢哥!” 拿到衣服的芳子跳了起来,就要嘬宋铁一口,宋铁伸手挡住了,“哥我是大人了啊,不许这样啊。” “切~” 芳子喜滋滋回屋里试衣服去了。 马大娘此时,跟宋铁有了同一个感慨。 “这算是有了一个家啊。” 与温暖和谐的宋铁家院子一比,宋建业家就有些阴沉了。 顾红霞黑这个脸,因为她镯子被抢了。 第38章 救人 宋铁,嘴里含着糖,美滋滋地收拾年货。 糖果、白面,还有拿来酿酒的精米。 现在一般人家基本上都指着苞谷地瓜充饥,粳米白面,那是改善生活的奢侈品。 现在宋铁居然拿打起了酿米酒的主意,其他人知道了,铁定要吐槽一句败家。 “哥,这是收音机?!” 芳子蹲在堵上,惊喜地看着银色的收音机,伸出手指,咔哒咔哒地摁着上面的塑料键。 “本来想买个电视的,但咱村里还没通电,先将就着吧。” 宋铁掏出两块电池,塞进电池仓里,喇叭狠踹传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转动调频按钮,新闻广播电视台主持人浑厚的嗓音,渐渐清晰。 “将就?哥咱这村里,也就队长家有一台收音机。” “适应适应吧,只要通电,咱就有村里第一台电视机了。” 马大娘坐在火堆旁,一脸姨母笑听着两兄妹谈话,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 如果当年自己的男人没死,想必家里也是这样子女绕膝吧。 “咚咚咚!” 院子大门被人急切地敲响,宋铁把收音机交给宋芳,起身其开门。 张学富拿着大砍刀站在门口,几个健壮的叔伯也各自拿着铁锹镐头围在旁边、 这阵势给宋铁吓一跳。 几人看见芳子手里把玩着收音机,有些艳羡。 “呀,铁子家里居然有收音机了。” “那可不,昨天铁子打到了老虎,拉去镇上估计收不少。” “果然胆子大吃天下,要我看见老虎,能把住门不尿就谢天谢地了。” 见几人不少老找事儿的,宋铁招呼芳子给几人塞了糖果,几人家里都有孩子,就收进了口袋里。 被体温捂化了的糖果,是点缀了多少人童年的暖意。 只是宋铁没那个福分罢了。 “几位叔伯,啥事?” 宋铁看着他们舞枪弄棒,不禁问:“几位叔伯这是要去干什么?” “还不是宋建业两父子,上午有人说看见他俩上了山,接过到现在都没回来。” 张学富心里已经猛翻白眼了,但是作为这个小团体的领导,又不能不管。 “我早上跟他们说山里有狼了,还去呢。” 宋铁嘟囔一嘴,那两父子自己出事就算了,现在还要拖乡亲们下水。 “真有狼?!”张学富脸色煞白,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本来拿上家伙事是壮胆,以防万一。 但是装上真家伙,这胆气又萎了。 “那你怎么敢上山?” 张学富望着堆了半个院子的年货,心里也觉得多此一问了。 这年岁,富贵险中求。 “狼还好吧...” 宋铁也不好说为什么,狼群总会莫名其妙地放过自己,回答得模棱两可。 但是在这话落入其他人耳中,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一个能打回来老虎的勇猛少年,完全没把狼群放在眼里。 并且几乎天天上山,还能满载而归。 本来只是想打听山上情况的几人,瞬间就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给张学富眼神暗示。 几个大老爷们不好意思开口,这主责任人总不好推脱。 张学富是有些抵触的。 疯了心了?!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带几个大老爷们上山,怂得跟什么一样。 但是山上与狼群,他心里也没底。 转了几下眼珠,咽了口唾沫。 “铁子,能不能带咱几个上山,找一下你大伯他们?” 宋铁的脸瞬间就黑了。 你大伯,你全家的大伯。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张学富哂笑几下:“铁子,队里要是出了人命,我也不好跟人交代,你就当帮我这个老东西的忙。” “行。” 枪已经没了子弹,带不带区别不大,毕竟狼可不像人,看见枪杆子跟看见烧火棍差不多。 狼怕的是枪声。 “宋铁,别管他们,这会儿到山脚下,都入夜了。” 马大娘腾地站了起来,那两东西死了就算野狼为民除害,往跟前凑啥。 到吃席的时候,多随点份子钱就算帮忙了。 宋铁也不愿看见张学富为难,就安抚了几句马大娘,跟着几人出发了。 马大娘在后头跺着脚,咒骂着宋建业父子。 宋铁带上帽子,把浑身过了个严实,就露出一双眼睛,跟了上去。 到达山脚的时候,已经入夜,虽然天气晴朗,但是刮着风。 “你说这两二缺,上山干什么?” 队伍里的男人们冻得直哆嗦,搓着手抱怨。 “还能干什么,看着宋铁又是鱼,又是鸡地带回家,眼红了呗。” 张学富点亮了油灯,在牵头引路。 “放心吧,他们指定活着,祸害遗千年!。” 人群里有人不停地抱怨。 “大家跟紧了,别落单,落单碰见狼群老虎就活不了。” 宋铁提醒道。 这山里转个弯,可能就会把人跟丢了,落单的人碰见猛兽九死一生。 凌冽的山风,刮起雪片子朝众人脸上割去。 宋铁的眉毛很快挂上了霜。 随着深入山林,风中似有呼救声。 远远的,众人看见一群灰白色的野狼,围着一颗雪松,低声嘶吼。 林子里的雪漫射着月光,依稀可见那父子两人,守着鱼篓在树杈上抱成一团哭喊。 宋铁看来多少有些滑稽,不过其他人的重点,是地上的狼群。 ”我去!“队伍里有人惊呼,狼群看了过来,幸好是下风区,气味没有飘过去。 几人缩进了灌木从中。 “怎么办,手里没枪,那么多狼。” “要不咱回去吧...” 众人打起了退堂鼓。 宋铁在等着张学富的指令,宋建业的死活对他而言无足轻重,张学富这么久以来帮了他不少的忙,也不能让他难做。 “来都来了,总不能看着那两人死。” 说着张学富从带着的包裹里,掏出了一串鞭炮。 “叔,人还没死呢,现在庆祝早了些。” 宋铁抽了抽嘴角,强忍着笑意。 “你小子,这是要把狼群吓跑。鞭炮声跟枪声差不多,村里的狗听见了都得夹着尾巴!” 张学富摸出火柴,就要点着,宋铁给拉住了。 “叔,要是把狼群惹怒了咋整?”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劝阻,不想因为那对混账父子丢了性命。 张学富扫了一眼宋铁,这青年不像要袖手旁观的样子,这几日他上山见过狼群,想必是有脱身的经验。 众人静静地盯着宋铁,似乎是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叔你们在这里等着,要是熊瞎子老虎,我可能没辙,但是狼群,我可太熟了。” 宋铁借着月光,看见头狼正是那只疤脸,拍了拍身上的雪,站了起来,要走向狼群。 “你干嘛!”几人伸手连忙把他摁住。 “叔们放心,我又不傻。” 宋铁挣开了他们的手,朝张学富点点头。 张学富几经纠结,还是应允了宋铁的行动,跟其他几人在后头几步跟上,紧紧盯着,握紧了手里的铁锹镐头。 “喂!” 宋铁高声大吼,狼群幽绿的眼睛齐刷刷看向这边,张学富几人吓得一哆嗦,武器差点脱手。 这小子,太莽了吧?! “队长,这小子该不会要把咱喂狼吧?!” “我就说这混不吝信不过!” “两条腿怎么倒腾也跑不过四条腿,打吧!” 几人骚乱起来,张学富仍然屏住了呼吸。 宋铁这小子,在搞什么? 在他们惊异警惕的目光中,狼群竟然真给宋铁让出一条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