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联姻指南》
1. 帝国的余晖
“轰——”
无人驾驶的空中列车发出蒸汽的轰鸣,疾驰向远方,这是帝国与联邦唯一交轨的列车,从帝国的首都翡冷翠直达联邦的首都海宁城。这趟轨道曾荒废百年,直到三十年前才因为联邦的崛起而重新启动。
“希望这一次,联邦能读懂我们的诚意。”
辅政大臣摸着雪白的胡子,他已经垂垂老矣,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脸上也无法抚平如山川般的沟壑,度过建立两百年来民众的平均年龄已经达到一百五十岁,贵族的平均年龄更是达到了接近一百八十岁,没记错的话,这位辅政大臣今年刚刚好一百八十岁,伴随着帝国从鼎盛时期行至今日,满头风霜。
但老人斑白稀疏的发还是没有身旁那位陛下的白发炸眼。那是一头垂到脚踝的银白色长发,被侍从编成了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后,落在他华贵重工的袍子上,而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地方,这位陛下的脖子上,还缠着一条纤长的,如玉般闪烁着光芒的,银白的蛇。
“差不多得了,还真要站在这等车到海宁么。”
陛下的冠冕镶满了宝石,脖子上还有一条蛇,头发也很重,脆弱纤细的脖子早已经不堪重负,但辅政大臣坚持陛下亲自目送外交团远去以示重视,更安排了帝国日报的媒体记者在远处进行拍摄,真是好一出做戏。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在这傻站了半小时,要不是翡冷翠的阳光都经过特殊材质的稀释过滤,怕是第一个倒下的就是陛下本人。
卜舟坐在轮椅上,在人群的尾端,半张脸藏在柱子的阴影里,阳光下的半张脸上,挂着一张特制的银色面具,他同站在最前面的那位陛下一样,白发灰眸,这是尊贵的皇族血统最明显的特征,而与这特征相关联的,是与生俱来的疾病“蝴蝶吻”。
在那张银色面具下,是蝴蝶亲吻过的痕迹。
他站在阴暗交界处,夕阳略过他纤细的脖颈,皮肤白到几乎会被阳光戳破,性格恶劣的人,则是想在他的脖颈上留下鲜艳的掐痕。
“小船,跟我走。”
“是,陛下。”
人群散去,帝王的车架和大臣们车架驶向不同的地方,而卜家的玉兰花族徽,悄悄缀在了帝王车架的尾巴后面。
一回了宫殿尊贵的陛下就原形毕露,把华贵繁重的袍子脱了个精光,王冠随手扔在了守在门口欲言又止的礼仪长手上。
卜舟和这位陛下算得上一起长大,对他的所作所为也习惯了,抬手示意自己的侍从留在门外,又推动轮椅上前一步顺手把躺在地上的礼袍捡起来给身后的侍从拿着,低声嘱咐道,“都撤下去。”
侍从垂首应声,打了个手势,殿里侍候的侍从便纷纷撤了,而礼仪长抱着王冠欲言又止地关上了门。
帝国的王宫是仿古建筑,真正的古代王宫早在上上个世纪末就被外族一把火烧了,上个世纪初帝国初立的时候重建,初代陛下,也就是如今的陛下的爷爷,当时皇权比现在要强盛不知道多少,帝国如同冉冉升起的恒星,因此宫殿也极尽奢华。
宫殿内铺设着厚重的地毯,一般的轮椅在没有外人协助的情况下寸步难行,但好在卜舟的轮椅是改装过的,装的是帝国机械中最精细的发动机,最快的时速能与高空列车持平,卜舟暂时没有去跟列车并肩的打算,装这个发动机的时候即便弟弟讲得天花乱坠他也没怎么听进去,不过有了这个轮椅之后他去哪里都更方便了。
和方才在站台上一样,宫殿里的光也不是自然光,大约百年前,太阳核爆爆发,紫外线辐射达到了人类生存的极限,虽然这些年来有了一定的改善,但总的来说还是不适合直接光照的,于是在八十年前,翡冷翠全城都罩上了光照过滤系统,将自然光进行过滤储存,每天准时天亮天黑,仿佛一个实验模拟环境。
而民众不知道的是,光照过滤系统,其实是为了脆弱的皇室量身定做的。
卜舟操纵着轮椅不断往宫殿的深处走去,如今在位的陛下是第三代陛下,全名叫洛桑,今年二十八岁,比卜舟大五岁,这是他在位的第十年。帝国两百年,一共历经三位陛下,第一位陛下最为长寿,活到了一百二十岁,虽然还没有到达平均年龄,但身体一直不错,第二位陛下活到了九十岁,但洛桑却十八岁就即位,他是第二位的陛下的老来得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这是因为八十年前,发生了一件影响人类存亡的大事。
洛桑因为是老来子,又是独子,老陛下对他很是宠爱,皇室在帝国的作用更多的还是吉祥物,所以他也不需要洛桑能有什么才学,只要开开心心地活着就行了。唯一的皇储在十八岁之前,都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这点从他的寝宫就能看出一二。
卜舟按下了通往地下实验室的电梯。
他们这位陛下,虽然年少时贪吃贪玩,却意外的喜欢科研,甚至偷偷在自己的寝宫地下打造了一间实验室。这件事情被老陛下瞒住了,迄今为止,只有卜舟和从小跟着洛桑长大的礼仪长知道。
实验室外有一圈迷惑人用的镜子墙,卜舟面无表情地穿过。
而镜子里,倒映着一张带着面具的,面无表情的美人脸。他素白的长发扎成辫子垂在胸前,头上戴着礼服配套的礼帽,胸前的胸针是象征着族长身份的玉兰花。但当你细看,就能看见那黑色的礼帽上,竟然还盘踞着一条黑色的细蛇,悄悄吐着猩红的信子。
“小船,你来看,上次的实验出结果了,如果顺利的话你的小黑又能长大一些,虽然目前的研究还无法判定精神力对身体的影响,但从状态来看,一般拥有精神兽就属于精神力很强大的,你的精神兽一直是未成年形态,假设我们能顺利催熟它,说不定还能找到你的病的解法。”洛桑脱下长袍换上了白大褂,随便把长辫子盘在头顶,让自己的蛇叼着,反正精神兽也没有口水。
卜舟沉默地看着洛桑操纵着复杂的仪器,和面前的大屏幕上闪烁着的他看不懂的数值。算起来,洛桑算是他的表哥,他的奶奶是出身皇室的公主,但是是整个皇室唯一一个黑发黑眼的,最不受宠的公主。但就是这样一位公主,生下了出现返祖现象的,白发灰眸的孩子,也就是卜舟的父亲。
于是卜家顺利利用这个孩子,攀上了皇室的大船,一跃成了皇室中炙手可热的家族,而卜舟的出生,更是加重了这个家族的砝码。他同样白发灰眸,且身患皇室才有的“蝴蝶吻”,年幼时就被送去皇宫和当时的皇储相识。
但如果有的选,卜舟宁可自己出生的时候就死掉。
“小船?”
“那就全仰仗陛下了。”卜舟挤出个笑来,他没用面具挡住的半边脸,是天神的恩赐,灰色的眸子像某个静谧的湖,笑起来的时候,湖面就泛起波澜。
“小船。”洛桑看他不达眼底的笑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和那边联姻,但是没办法,身份足够的贵重的,除了你,就是我,我的婚事尚且不能由我自己做主,后宫都快被那帮老头子塞满了,你忍一忍,反正只是名义上的,再说了,那边也不一定同意。当务之急,还是你的病,如果如医官所说,你……”
洛桑的眼睛和卜舟是有几分相似的,但他的眼睛是温润多情的,卜舟的眼睛,却像深不可测的湖水。
“我并没有对联姻有什么情绪,陛下放心吧,如医官所说,我只能活到二十八岁,死前能为帝国所用,臣万死不辞。”
卜舟的声线很好听,他从小接受的就是帝国最顶级的精英教育,生活的圈层也一直是最顶级的上流圈,他最会说的,就是一点情绪都不带的漂亮话。
嘴上说着万死不辞,心里想的却是要怎么把那几个提议的老东西掏心掏肺,想让他拿命去给帝国做面子,那就得吐出等值的东西来,就如他头顶上未成年的黑王蛇,尽管本身无毒,却能绞杀大它几十倍的毒蛇。
并一口吞吃入腹。
回到家族府邸的时候已经入了夜,翡冷翠的夜晚在十九点准时降临,雕刻着玉兰花的车盘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开到了卜舟自己的院子里。
“家主,几位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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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从那边散了场就在您厅里等着。”
还未下车,管家就过来通报,卜舟眼皮都没动,从车座的扶手里抽出一条细长的马鞭,“少爷呢?”
“在书房。”管家低声答。
“给叔伯送点茶水去,我得先去教育孩子,他们爱等就继续等着。”卜舟面无表情地说。
“是。”
“把书房的通道堵了,壁炉管也找人看着,去书房。”
“是。”
卜舟去往书房的路上畅通无阻,侍从都领命退下了,打孩子是为了教育孩子,外人面前卜舟还是会给弟弟两分面子。
但离家出走这件事是在蛇触犯了他的逆鳞,连他的精神兽在得知那死孩子离家出走的时候都炸开了鳞。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卜舟进屋的时候卜睿正老老实实跪在书房的地上打瞌睡,手边还有一本一看就不是正经书的泛黄书页,卜舟看见弟弟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抬手就是一鞭。
“啊!!哥!!”
卜睿差点被抽跳起来,一回头发现是自己哥哥,又老实跪下了。虽然是兄弟,他和卜舟的长相身型可以说是截然不同,他黑发黑眸,身材高大,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像个成年男人了,出去浪了一圈晒黑了好几个度,往日被卜舟打造的贵公子形象也毁于一旦,不知道回来前上哪买的便宜西装,松松垮垮,像个贫民窟里出来找工作混口饭吃的难民。
卜舟又生气又心疼,抬手又甩了两鞭。
卜睿不敢动弹,老老实实跪着给哥哥抽,想着哥哥身体不好,还往前蹭了两步想让哥哥省点力气。
“去了哪?”
又抽了几下,卜舟才算消了气,让自己的人进来收拾残局,把弟弟扒光了丢进温水里洗干净,就听见了杀猪般的叫声。
“好疼啊哥呜呜呜。”卜睿在屏风那头被侍从摁着洗澡,感觉自己像边境难民摁的大肥猪,“就是去边境转了转,老师不是说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你读万卷书了么?”卜舟凉凉地问。
卜睿摸了摸鼻子,然后被侍从上的伤药疼得滋哇乱叫。
“家主,少爷身上没什么皮外伤,就是肋骨有过骨裂的痕迹,已经痊愈了。”
卜舟立刻怒道,“卜睿!”
“哎哟我的哥,没事啊没事,就是被砸了一下,都好了,所以我回来才迟了。”卜睿穿了个大裤衩就从屏风后窜了出来,蹲在哥哥脚边,“真的好了你看啊。”
伸手就要拉着哥哥的手往自己的腹肌上放。
卜舟也没惯着他,抬手就是一巴掌,“跪好!”
卜睿老实跪好,又悄悄拿手去蹭哥哥另一只手拿的马鞭,“哥,你扇我手疼不疼,要不还是抽我吧,那玩意儿省力。”
卜舟如他所愿,又抽了他两下,卜睿被抽得腹肌上全是血,还是笑嘻嘻地,“哥你不知道,边境挺好玩的,还有很多联盟那边的人,其实我感觉的他们人还行啊,没有那帮老头说得那么吓人,也没有三头六臂。”
“你还敢说!”卜舟怒得又抽他一巴掌,“帝国和联邦,几百年的血仇,他们只是不知道你留着皇族的血,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给我老实在家呆着,婚礼之前,哪也别想去!”
“哥!”听到婚礼卜睿这才急了,“我不要结婚!我要去继续上学!”
“你可以结婚了再去上学。”卜舟冷静地说,“辅政大臣的孙女,由不得你拒绝,你自己在书房思过,婚礼之前,不许出去一步。”
不顾弟弟的哀求,卜舟离开了书房,让侍从严加看守。
回廊里,一轮明月高挂,卜舟没有抬头看,翡冷翠的月亮一年四季都一个样,不值得停下脚步。
但。
“给少爷送点好消化的宵夜过去,不要汤。”
“是。”
“对了。”卜舟又想到什么,“把他的数据接收器没收。”
“是。”
轮椅无声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2. 朱红花
其实对于卜舟来说,卜睿的离家出走不算一件纯粹的坏事,诚然他见不得弟弟吃苦,但对卜睿来说吃点苦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这次离家出走卜睿跑了接近一个月,几乎都在边境逗留,边境消息不通,也让卜舟少了很多麻烦。
比如说,卜睿至今还不知道卜舟的订婚对象是谁。
不过你要是问卜舟那个人叫什么,他也答不上来,毕竟使者叽里咕噜说的话他也没认真听,根本没想到这么倒霉的事情会落在他身上。
各大家族里都有适婚的男子女子,身份上虽然不及卜舟,但也不是不能作为联姻对象,卜舟最终被推出去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活不久,二是他没有生育能力。
他有两套生殖器官,但没有一套有应有的能力,这是卜舟的幸,也是不幸。
夜已深,但卜家最高处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卜舟批阅完家族的整体季度财报,疲惫地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帝国看似蒸蒸日上,其实整体形势不容乐观,不然也不会轻易地答应联邦的要求,要是在二十年前,肯定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卖国贼。
但现在没人敢了,因为联邦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联邦。
联邦建立满打满算不过五十年,却已经有了反超帝国的姿态,帝国虽然手握科技与沿海的好地段,但奈何联邦地广人稀,自然资源丰富,不过五十年,科技上已经不输帝国多少了。
而帝国的土地,却还在被旧贵族们吞食。
“父亲,你想过会有今日吗?”卜舟喃喃道。
大约是父亲和爷爷的忌日将近,卜舟也开始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自嘲地笑了笑,他从华贵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件件脱掉了为了应付那些老头子所穿的华贵礼服。那是一件黑色的长衫,用暗线绣画了一条盘踞着的巨蟒,绣工很精细,是皇室的绣娘耗时一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是属于皇室认证的家族族长的礼服。
一年前,卜舟的爷爷去世,他继任家主,今天还是他第一次穿上这件礼服出席宴会,没想到却是为了把自己当成工具与仇人联姻。
长衫和面具被随便扔在椅背,全然不顾它的昂贵,反正明天侍从会进来收。卜舟在巨大的穿衣镜前打量着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银白的头发也散开来,随意的披散着,黑色的小蛇缠在他的脖子上。
平心而论,这是一具瘦弱但漂亮的身体,骨肉匀称,关节微微泛红,即便在翡冷翠的销金窟里,也是最上等的货物。但唯一的瑕疵,是红色的如蝴蝶吻痕般的瘀斑,那是名为“蝴蝶吻”的致命疾病,迄今为止,身患此病的皇室成员,命最长的一个也没活到三十岁,卜舟并不觉得自己会是列外。
红色的蝴蝶吻痕分布在他的脸上,肩膀,还有后背,卜舟本来就白得异常,这些蝴蝶吻痕在他身上更是带着丝糜烂般的艳丽,像花到荼蘼,即将腐烂。
卜舟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自己瘦弱的身体,实在是想不通什么人会愿意娶他这个身患重病时日无多还无法生育的怪胎。
但愿联邦的那位联姻对象能及时认清这一点。
不过对于生育这件事,卜舟并不觉得自己不能生育是一件坏事。
帝国的双性人并不少,这是一种正常的性别,甚至发育好的双性是两套器官都可以用的,在人口凋零的帝国,双性人甚至拥有可以同时与一夫一妻缔结婚约的特殊规定。
大约八十年前,战争最激烈的时候,磁暴与战火发生了特别的化学反应,双性畸形因此出现,后来在科学家的研究下,终于研发出了一种可以让双□□官继续生长的激素,将当时被称为“无性人”的双性人从恐慌中拯救了出来,同时挽救了当时岌岌可危的人口。
像卜舟这样两性都发育不良的情况,在当代非常少见,即便是最贫穷的家族,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双性,因为只要多生一个孩子,就可以得到一笔帝国的补贴金。
可惜卜舟的亲生母亲并不差这笔钱,她姓洛,是如今的陛下的一位堂姑。
从洗漱间出来要路过隔断的博古架,卜舟穿着睡裙坐在轮椅上,恰好看见了侍从放在博古架上的,来自他那不知名联姻对象的、还没打开过的珠宝盒。
犹豫了片刻,卜舟还是拿起了珠宝盒放在了膝上。
由于“蝴蝶吻”的并发症,卜舟的膝盖常年疼痛,虽然不影响行走,但根据医官的医嘱,大部分时候他都会采取轮椅出行,也因此有不少谣言说他已经彻底瘫痪了,倒是不知道他那远在联邦的联姻对象知不知道这件事。
卜舟的床很大,东西很少,房间常年控温在二十五摄氏度,还是因为并发症,卜舟的皮肤非常敏感,抽完弟弟巴掌自己掌心也会红,所以卜睿才自己买了马鞭送给哥哥让他省点力。而床品上卜舟更是苛刻,他皮肤敏感,神经衰弱,床品向来只用最细的蚕丝被,交代了侍女一天一换。
卜舟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小蛇从他脖子上游曳到枕边,蚕丝被如水般包裹着他。
银白的长发垂落在海蓝色的被单上,像海水中的一条鱼尾,卜舟侧躺着,打开了那个使者亲手奉上的珠宝盒。
那是一枚火红的胸针,象征着自由和幸福和联邦国花绽放在黑色的珠宝盒中,宝石光芒璀璨,即便在微弱的夜灯灯光下,也闪烁着耀眼的光。
“朱红花。”
不得不说,卜舟有些意外,朱红花是草原上盛放的一种独特花种,是联邦的国花,象征着自由和幸福,据说联邦的新人宣誓的时候,就要在胸前佩戴一朵朱红花。
“所以做了个胸针送来。”卜舟轻声说,素白的指尖在宝石上轻轻一点。
这么用心,感觉不像是什么好事。
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联姻的男人有一分真心。
卜舟把宝石盒合上,随手丢在了床头,自己换了个方向入睡,小蛇偷偷缠在他的手腕上,显得莹白的皮肤更是病态般地白。
而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不见天日的朱红花,散发着妖冶的光芒。
卜舟做了一个梦,这很难得,在帝国医官和天气恒温系统的共同努力下,卜舟即使每天因为神经衰弱只睡三个小时,也很难做上一个完整的梦。
他梦见自己躺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坪上,闭着眼,闻到了朱红花的味道。
很奇怪的,他明明没有闻到过朱红花的味道,唯一一次见到朱红花,还是在十年前,翡冷翠的植物园没有拆除的时候,隔着玻璃和防护网遥遥见过一次。而更奇怪的是,他身上还有温暖的感觉。
是翡冷翠的恒温系统坏了吗,为什么他觉得现在的温度不止二十五摄氏度。
可温暖让他沉迷,花香让他沉醉,困倦的眼睛再也睁不开。
“这么累吗?那就先睡一觉好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卜舟耳边响起,很好听,像某种乐器的声音。卜舟其实很羡慕纯粹的男性,比如他弟弟,身强体壮地能打死一头牛,跑到边境去晒太阳也不会因为并发症被送进抢救室。
这个男人的声音,就像卜舟幻想中的自己。
在温暖的阳光下,卜舟放松了身体,进入了一种半梦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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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的状态,而也是在此时一双温柔的大手握住了他的脚踝,从小腿开始揉搓,按摩,打圈,一路往上,他好像很知道卜舟哪里疼,哪里酸胀,细心地握住膝盖反复揉搓,直到那里从骨头缝里都能冒出热气来,才继续往上。
但这样的按摩,即便是在梦里,即便身体感官要迟钝百倍,卜舟还是难以承受。
他睁不开眼睛,只能闭着眼不断地挣扎:“不要了,你松开,你放肆,王八蛋,侍卫长!”
从小到大卜舟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摸索着身上那个人结实的肌肉,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把对方的脸都打歪。
“嘶……手劲儿真大。”
那双手的主人听上去倒是没生气,反而一个使劲儿把卜舟翻了过来脸朝下,鼻息间都是青草的味道,手被反剪到身后,“别动,按完就放你走。”
他分开卜舟骨肉匀称的腿,膝盖抵进了睡裙深处,愣住了。
“不是,你……”
他感觉到了。卜舟哭着想,眼泪落进了草地里。
“我错了。”那人果断道,随即把卜舟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轻轻揉搓被他捏得发红的手腕,“弄疼了是不是,怎么不喊疼,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嗯?”
他一手搂住卜舟的细腰,一手捧住他的脸,用鼻尖轻轻蹭他,“不生气了小船,生气就打我消消气行不行?”
卜舟也没跟他客气,闭着眼抬手又甩了一巴掌。
“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差。”那人声音变了位置,被卜舟一巴掌甩歪了脸,卜舟自己也很意外。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那人还是不生气,只是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卜舟的记忆里,没有人这样哄过他,这样像抱孩子一样的抱法,这样温柔的轻哄,即使是他的母亲,也从未有过。
可还没来得及感动,那只拍背的手,又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脊背,狠狠一捏。
“啊!!”
“疼就咬我。”
那手不在一处逗留,他的腿、腰、脊骨、蝴蝶骨,每一存骨缝都被重塑,一寸寸被填满炽热的岩浆,让他冰冷的脊骨一点点重新回温。
卜舟闭着眼尖叫,疼得想满地打滚,却被那人思思摁住动弹不得,他气急狠狠地咬住了那人的肩膀,用力地几乎感觉到了血腥味。
“好宝,牙口真好。”
高大的男人嘶了声,抬手顺了下怀里宝贝的长发,咔吧一声捏住了他的脖子,“最后一下,下次就没这么疼了,下次见,小船。”
随着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卜舟一点点坠落,身体再次回到草地上,即便没有睁眼,也能感觉到炙热冻得阳光,他觉得自己在草地里越陷越深,扎根在地里。
他仿佛在此刻重获新生,就像,一朵朱红花。
二十多年来,卜舟都有非常严重的起床气,他神经衰弱加上关节痛,每次醒来的时候都像关节重组过一次,可奇怪的是,昨晚做了那个梦之后困扰他多年的关节痛居然真的得到了缓解。
“来人,请医师。”
卜舟半倚在床头,直到开了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多么沙哑,就像……哭了一整晚。
侍从很有眼色地送来一杯温水,卜舟看了眼没喝。
“家主,陛下宣您进宫。”
卜舟看了眼自己信号器,洛桑并没有发来消息,不是私事,那就是公事。
“来人,备车。”
医官是来不及看了,甚至早餐也来不及吃,卜舟将温水一饮而尽,命侍女进来帮他换衣服。
3. 联姻
大殿金碧辉煌,一步步台阶直登云霄。
可惜卜舟一步路也不愿意自己走,侍从熟门熟路地带着他绕到侧门的直梯,那是作为吉祥物的陛下离场时御用的,年过一百四十岁的辅政大臣依然精神矍铄,陛下曾问过他需不需要和他一起电梯立场,反被这位老臣斥责懈怠,于是陛下也懒得管他,每次都只带着坐轮椅的卜舟。
至于为什么在这个人出门都不需要走一步路的时代里,偌大一个宫殿却只有身份最高的人能不需要借助体力离开,陛下曾坦言,这就是他祖父的御下之道,但介于卜舟并不需要继承皇位,陛下也没有细说。
其实卜舟很少来大殿,他虽然挂着勋爵的名号,实际上并没有政治权利,认真分辨的话只能算是陛下的家臣,而非朝臣。
“卜家主来了,到我身边来。”
今天的陛下依然光彩照人,就是眼下有几分青黑,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又在研究室待了一整晚。卜舟敛下眼眸,乖顺地让侍从推着轮子到陛下身边一臂的位置,他是家臣,也是宠臣,即便没有政治权柄在手,光看他的家族手上握着多少陛下的私产,没有人敢轻视他,但嫉恨与揣测,就如跗骨之蝇。
可惜再宠爱的狗,也只是狗,往日不拿正眼看他的,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终于正眼看了站向陛下身后的这个手段狠辣、相传身患重病命不久矣的家臣。
他依然是那身玄色的长衫,纹绣着巨蟒,白色长发编成一束落在身后,未佩戴面具的那半张脸容貌绮丽似鬼似仙,殿内的苍穹顶光与白昼相仿,在光下他的美貌无所遁形,身段纤细窈窕,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似身坐莲台,即便知道他因患病容貌有损,翡冷翠里不少名门公子也曾见他一面后对他念念不忘,还有人为他取了个别名,叫半面观音。
一是说他美貌似观音,二则是他心肠歹毒手段狠辣,半面观音半面恶鬼。
美貌若能杀人,卜舟膝下尸骨如山。
其实卜舟的父亲貌美更甚,但他去世得早且病重更甚,很多人没见过他的真容只听过他的美名,不少人求见卜舟,也只是想看看当年的翡冷翠第一美人,究竟长什么样。或许是因为卜舟的父亲跟皇室血脉更近且有返祖,卜舟的样貌和名义上是他远亲的陛下是有三分相似的,不过陛下洛桑自幼被迫习武,身姿挺拔如松,即便天天熬夜做实验也只是眼下略有青黑,卜舟相貌更为阴柔,同样的桃花眼在他脸上就如水般荡漾,在陛下脸上,就威严如天神降临。
“卜家主光彩照人,难怪联邦重金求娶。”
阴阳怪气的老头是军政处的秘书长,他一惯爱阴阳卜舟,卜舟已经听腻了,无非是因为他那独生子痴恋卜舟多年生了三个孩子但还是不愿意结婚,卜舟也不是没有明确拒绝过,他是个无性人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秘书长的独生子是个双性,生育能力极强,在不结婚的前提下被家族逼着生了三个只为了换家族帮他跟卜舟提亲。
可惜郎心似铁。
虽然最后独子老老实实和孩子他爹结了婚,但秘书也长从此记恨上了卜舟。
“闲话少叙,请联邦的使者进殿吧。”陛下铁面无私道。
联邦使者一行人到的也太快了些,卜舟来的路上算过时间,昨天傍晚才送走,今天早上就又到了,几乎是刚那边落地,他们联邦的人点了头,连说什么都没对好号,扭头就又上了车,到底什么事值得他们这么急?
卜舟做为联姻的人选是联邦的人提出的,两边磨了好几天,昨天傍晚刚定下章程就急匆匆地要走,今天又急匆匆地回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联邦的使者很快就进来了,阔面长鼻,还是先前那个使者,他也算在场众人的老熟人了,进来施施然问了好就开始说正事,“昨天我回去之后首席和统帅马上就同意了帝国的要求,并让我速速赶回,早日定下婚事,并让我把聘礼带来了。”
“联邦有心了。”
首席和统帅。卜舟垂着眸子不动声色地想着,联邦与帝国不同,帝国的皇帝是吉祥物,真正的权利都落在旧贵族和辅政大臣们手里,但联邦是由十三郡组成的,在百年前,这十三郡还互相争斗不休,斗来斗去斗出了十三支精锐部队来,原本因为每一支的人数有限帝国不足为惧,没想到八十年前,如今的联邦统帅居然真的说服了十三郡的首领,振臂一呼,就有了如今的联邦。
而首席,更是这位传奇的统帅一手推出,和他平起平坐分割政权。
这两位应该都是手眼通天琐事缠身的,怎么会马不停蹄地接待一个小小使者,还立即批复了帝国的要求,难道联邦真的有什么研究需要用到卜舟本人?
假笑着听使者和大臣对话的陛下与神色平静的卜舟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掩盖不住的不安。
“联邦的聘礼都在此处了,但还有一样东西,是首席交代,必须亲手交到卜家主手上的。”
使者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卜舟,趋炎附势的老骨头们下意识给这矛头让出了一条路来,路的尽头,才是在陛下的首肯下缓缓驱动轮椅上前来的卜舟。
即便心里厌烦,卜舟还是抬头挤出了一个皇家礼仪长亲手教导出来的,连陛下看了也恶寒的三分清冷、三分高贵、和四分亲切的虚假笑容,对使者和蔼可亲地说:“您一路辛苦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洛桑坐在御座上一阵恶寒,然后被礼仪长用眼神规劝。
使者轻轻挥挥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大殿的阴影处走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盆火红的花。因为各种原因,翡冷翠的男性女性双性都有相对应的身材维度,极少人会超过这个维度,而这一类人通常也会选择外力的方式来改善以达到“标准”。以双性为例,身高一般在一米七三到一米八三之间,超过一米八的双性很少,因为翡冷翠的审美一惯是欣赏高挑纤细的美人,而不是高挑的木头桩子,往往在长到一米八之前就会用外力去控制。
卜舟是个例外,他没成年就天天轮椅出行,外人都以为他已经站不起来了,所以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多高,而卜家主的体检报告显示,卜舟先生自二十岁后,身高稳定在了一米八一。
自第五次工业革命和太阳核爆后,人类的年龄、外形,都有一定的影响,美貌更是一种稀缺的资源,几乎只出现在人类中高层中,而身高,则是更为具象的一个人类进化形式。比如联邦的这位侍者,他身形比多数翡冷翠的守卫还要高大,但总体差异并不算大。而这位端着花出现的侍从,则让人眼前一惊。
他很高,以卜舟坐着的视角来看,大约比一米八八的皇帝陛下高半个头,站在那明显更高大的使者身边还要高一个天灵盖,那约莫是一米九五以上。身姿挺拔,肩宽腿长,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肃杀气场,就像站在卜舟在树上读到的联邦冷肃的冬天。
但奇怪的是,当光照在他的脸上,那种感觉又奇怪地消失了,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明明头肩比很优越,五官位置也很均衡,五官拆开看都算得上精致,凑在一起却是一张丢进人堆里找也找不着的平平无奇的脸。
“陛下,卜家主,此乃联邦国花,朱红花,首席的意思,这盆花最后会作为新人的领花,因为两地相隔甚远,卜家主也需要在翡冷翠备嫁,愿以此花,常伴身侧,直到卜家主动身前往海宁。”使者笑着说。
“好是好,只是翡冷翠......早就没有了天然植物能生存环境,这.......”
人造太阳,人造晴天雨天,钢铁森林般的翡冷翠,连块泥巴都找不到,如何能养或联邦的国花?
卜舟的目光落在那个瓷做的花盆上,鸳鸯戏水,真是难为联邦一群只会打仗的大老粗和目下无尘的研究员,能从战乱百年的荒地里找出这么一只寓意吉祥的瓷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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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花虽然是联邦的国花,但其实并不难养,它本来就是草原上自由生长的野花,即便是翡冷翠这鸟不拉屎,哦,根本没有鸟的环境,随便给点水就能活。
刚想说自己随便养养应该死不了,卜舟却被面前的侍花人的目光唬住了。
他漆黑的眼珠像每一个无星无月的夜空,好像在说:嘘。
也是这一愣,卜舟没来得及打断使者的话。
“首席也考虑到了您所说的问题,所以我们专门派来了一位研究所的植物学研究员,他叫霍港,会留在朱红花身边照料它,直到与朱红花一起回到联邦。”
去时一个人,回来时候却带上了一盆花。
还有一个花的人形挂件。
“他叫霍港,今天开始在府里住下。”
交代这一句就已经是卜舟对这幢婚事的极限了,还未散会的时候管家就传了信来,他那倒霉弟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知道了他要去联姻的事情,正在书房里寻死觅活,扬言卜舟要是不去看他他就一把火把卜舟早年搜罗来的古书全烧了。
卜舟看他是屁股痒了。
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命侍从拿马鞭来的卜舟,并没有看见身后那个端着花的保证自己会在府上老老实实不闯祸的“研究员”并没有跟着管家走,反而糊弄了侍从几句,悄悄跟上了他。
“我不活啦!我哥都要背着我嫁人了!以后这个家就我一个外人了!难怪他要把我送给辅政大臣家那个书呆子!告诉卜舟!他今天要是不来!我就把他爱看几百年前古早小说的事情说出去!我要让他高岭之花的谣言不攻自破!”
卜舟坐着轮椅在书房门前听着里面的卜睿鬼哭狼嚎,时不时还砸个杯子,气得笑了出来。
他接过了管家一脸沉重地递过来的马鞭,站起身来,一脚踹开了书房的大门,马鞭在空中快速划过,传来清脆的破空声,“你要让谁身败名裂?”
由于某些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因,卜舟进了院子就让管家把人都撤走了,但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给了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接近的机会。
而卜舟暂时一无所知,他正满屋子地追着倒霉弟弟抽屁股,“你再说谁身败名裂?”
“哥!我错了哥!嗷!打我昨天的伤口上了好痛!啊啊啊你怎么更使劲儿了是不是陛下给你吃什么新药了!”
兄弟俩绕着书房跑了三圈,卜舟抽了卜睿十几下终于消了气,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卜睿观察再三看哥哥跑得满脸通红暂时没力气抽他了,小心翼翼的凑到了哥哥脚边蹲下。
“哥。”
卜睿比卜舟小三岁,但身强体壮,又是个健康的男人,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比卜舟要高了,作为哥哥的卜舟却常年缠绵病榻,像这样能跑跑跳跳的时候少之又少,在卜睿的记忆里,他总是待在哥哥的脚边,等哥哥醒来,忙完,才有时间理理他。
陛下就曾评价这对兄弟,不像兄弟像养狗。
卜舟没有反驳,反而顺手把手搭在了弟弟的头上,他从不否认,卜睿就是他的一条狗。
“哥,你真的要嫁到联邦去吗?其实我昨天说谎了联邦一点也不好,那里没有温控系统,冬天下好大的雪,夏天又炎热无比,你怎么能到那儿去呢,而且没有陛下,你的病怎么办呢?”卜睿从不认为哥哥把自己当狗有什么不对,他总是跟在哥哥身后,哥哥为他挡住了一切风刀霜剑,偶尔调皮捣蛋没什么,但他不会真的做出任何让哥哥伤心的事情。
方才跑太急,卜舟缓了半天还没缓过来,双颊因为缺氧而发红,他摆摆手没有回答卜睿的问题,反而让他去开窗透透气。
“哦。”
其实卜睿也知道哥哥不会跟他说什么,但他还是有几分失望,蔫蔫巴巴地去开窗,没想到打开窗,却见窗外花园的假山上,蹲着一位面无表情抱着花的故人,“小港哥!?”
4. 小黑和小白
在隔离罩落实之前,翡冷翠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春日有百花盛开,夏日炙热滚烫,秋日干爽宜人,冬日细雪纷纷,但这些卜舟都没能见过,在他父亲出生的那一年,隔离罩就已经建成,从此翡冷翠再无春夏秋冬,可以说四季如春,也可以说翡冷翠已经失去了五十个春天。
对于卜舟来说,冬天就像月亮一样遥远。
区别在于月亮在翡冷翠每天晚上都能见到,还会因为月份的不同产生变化而冬天却只存在书里、纪录片里、和父亲口中的联邦。
卜舟对联邦的最初印象,并不是翡冷翠人认知里的蛮荒之地、战场遗迹,又或者原始森林,而是儿时睡前父亲抱着熟睡的弟弟,温柔说起的覆着厚厚积雪的广阔天地。
他说,翡冷翠很好,他却想再看一次联邦的大雪。
他说,小船,你一定要去看一次大雪,才知道什么叫广阔天地大有所为。
可惜的是,父亲死后,卜舟被确诊“蝴蝶吻”,连行动都困难,更不用提离开翡冷翠,翡冷翠是父亲的囚笼,却是他的温室。
温室里生长的花遇见大学,只会死无全尸。
卜舟以为,即便是定下了这桩荒唐的联姻,他大约也活不到真的前往联邦成婚,他这一生,生于温室,死于温室,也算是有始有终。
但冬天的寒霜,却突然地降临了。
高大的男人从假山上一跃而下却几乎没有声响,轻巧地翻过窗台进了房间,身手利索得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站定后轻轻抖动翅膀,仿佛会落下一层来自联邦的雪。
卜舟坐在房间的阴影里,和窗台上的不速之客遥遥相望,看似无动于衷,缠在大腿上的小黑蛇却不断收紧,几乎要勒出一圈红紫色的蛇鳞压痕。
和大殿上的匆匆对视不同,卜舟确信,这个危险的男人,绝不只是个“研究员”那么简单。
卜睿很惊讶,居然会在自己家见到边境遇见的朋友,而更巧合的是,这位朋友居然阴差阳错的要在家里住下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尽管卜睿是个对朋友很热忱的年轻人,在得知对方的身份是联邦的“研究员”时,还是忍不住去看哥哥的脸色。
“哥,这位是霍港哥,他是联邦的人,你们已经见过了吗?”卜睿小心翼翼地看哥哥的脸色,生怕哥哥一生气又给自己伤上加伤。
“见过了。”卜舟不咸不淡地说,葱段般的指尖把玩着天青色的茶盏,“既然是你的朋友,要不就安排住在你院里。”
卜睿是不敢细问,卜舟则是懒得问,自继任家主以来,他枕戈待旦地操持着家族事务,对危险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这个男人如此危险,得尽快控制起来,弟弟最近被他罚在书房面壁,自己的院子都回不去,当年为了保护弟弟,他的院子是卜舟亲自设计的,如铁桶一般,只要卜舟想,那院子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好啊!”卜睿爽快答应下来,又忽然想起来,“不对啊我还在关禁闭呢,哥……”
“不用这么麻烦,我住客院就行。”男人忽然出声打断,他仿佛许久没说过话,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先前失礼了,不小心跟丢了侍从,这才误入假山中,想找个高处看看方位的。”
卜睿松了口气,“是,我们家是不太好找路,”
仿佛这样解释过了,哥哥就能不计较朋友的冒失。
卜舟抿了口茶,没说话,小黑蛇从他大腿上松开,从衣摆里漏出真容,缓缓向下爬行。卜睿看不见精神兽,只觉得哥哥突然沉默气氛有些紧张,而在场的第三人,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熟悉的小蛇。
卜舟原本只是在想这人不搭茬他该如何既不让弟弟担心,又能顺理成章地把人关起来,却没想到,从来对其他人不假辞色的小黑蛇,竟在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下了地,游曳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葱白的手指瞬间捏紧了杯子。
可能是卜舟的身体原因,小蛇一直是幼年形态,它最经常呆的地方是卜舟的手臂和大腿,那里有着温暖的主动脉,它可以盘在上面睡上一整天也不带动的,尤其是卜舟常年轮椅出行,大腿是它最喜欢的位置,一般不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卜舟主动把它摘下来它是不会动的。
可现在它主动离开了,如同受到了指引。
黑蛇顺着男人的脚踝一圈圈往上爬,男人站在原地没动,仿佛看不见那蛇一样,目光仍旧落在紧张的美人身上。一般来说,人类对爬行的无脊椎动物是有生理性恐惧的,卜舟曾经尝试跟弟弟描述精神兽,但才说出皇室的精神兽都是蛇,就看见弟弟身上汗毛不受控制地炸了起来。
他立刻停止了话头,恐惧是无法掩饰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亲人。
父亲离世前他还没有精神兽,父亲离世后也只有陛下知道他的精神兽存在,或者说整个皇室,只有他和陛下得到了返祖基因,拥有蛇类的精神兽。
蛇本来就是冷血的,不近人情的,令人畏惧的,卜舟没有触摸过别人的精神兽,也清楚的知道不会有人主动触摸他的精神兽。
小黑蛇当然也是很清楚这一点的,它总是安静地沉睡,像摆件一样被卜舟随意揉搓。卜舟从来没有见过它主动亲近任何人,也没有见过任何人去主动亲近一条蛇。
陛下的精神兽也是一条蛇,为了讨好陛下曾有大臣献上过自己同样能看见精神兽的女儿,可惜那个精神兽是猫的女孩,在看见陛下那一米多长的精神兽后当场就疯了,恐惧是无法被掩盖的,即便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再后来,陛下的后宫里再也没有能看见精神兽的人。
卜舟愤怒与精神兽无视他的指令去接近可疑的男人,却也好奇男人会不会被吓疯。精神兽虽然是没有实体的,大多数人看不见它,但主人却能控制它接触物品,留下痕迹,甚至杀人。
没人知道这代表什么,精神兽的存在本来就罕见,能接触到精神兽并开展研究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卜舟不在乎实验,但他近乎恶意地想着,等蛇爬到这个叫霍港的强壮男人的脖子上,他就让蛇紧紧的缠住他的脖子,直到窒息,他看不见蛇,也摸不到蛇,只能在无尽的恐惧里被杀死。
他甚至开始好奇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因为窒息而变得青白的样子。
卜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如那些人所说,恶毒而残忍,但谁让这个男人主动送上门来找死。
他压下心绪,找了个借口让弟弟去帮他把那盆“珍贵”的朱红花搬到阳光房去,他有些话要和他的“新朋友”交代。
小港,或者说化名霍港的程津,几乎是贪婪地注视着和弟弟说话轻声细语的卜舟,在他的记忆里,鲜少见到这样健康、鲜活、带着坏心思却依然明艳动人的卜舟。
在大殿里见面的时候,他几乎忍不住当场就要把卜舟带走。
可还不是时候。
这次化名霍港留在卜舟身边他是瞒着联邦的所有人,但他没有办法,如果不早点改善卜舟的身体情况,大概率他活不到前往联邦那天,如果不前往边境救下卜睿,则也救不了因为弟弟精神崩溃的卜舟。
小船,他的小船。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借了副官的身份和脸,可没想到唯一的例外是因为精神高度契合被他强行唤醒的小黑突然的亲近,程津知道,这会让卜舟非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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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但对他来说,却是难得的机会,因为他也快要压抑不住在精神图景里躁动的小白了。
明明恋人近在眼前却不能拥抱亲吻的苦楚,不止是程津一个人在忍受。
小白是一只漂亮的成年蛇鹫,它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恋人是一条还未成年的小黑蛇,它被主人压制在精神图景的最深处动弹不得,因为它的恋人,还是可爱的未成年形态。
程津感受着熟悉又陌生的小蛇活跃地,健康地,在他身上攀行,也感受着未来老婆近乎恶意的凝视,只觉得这两只都非常可爱。
他回敬卜舟的,是接近挑衅的暧昧眼神,他扫视着他纤细的身体,白净的脖颈,纤长的指尖,甚至不漏分毫的腰身和小腿,小黑已经爬过了他的手臂,蛇腹带着温热的体温,程津知道,那是卜舟的体温。
目光如同缠绵的双手,在卜舟身上来回抚弄,恶寒地仿佛有人讲他脱光了一寸寸舔舐,卜舟忍着恶心催动黑蛇加快了动作。
漆黑的王蛇缠绕在男人有力的脖颈上,蛇尾下是成年男人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而王蛇无毒却锋利的獠牙,正落在男人颈侧的主动脉上,只要它咬穿这里,就能轻易地完成主人的命令。
可惜事情并不如卜舟的计划进行,相貌平平的男人也没有死于看不见的危险,因为王蛇的獠牙并没有老老实实地落下来,反而用蛇头轻轻蹭着温热的主动脉。
这温度它陌生却又贪恋,仿佛恋人的心跳与它相连。
卜舟勃然大怒。
而在他有所行动之前,一只漂亮的大鸟轻巧地落在窗台,与推门而入的卜睿几乎同一时间走进内厅。
卜舟知道,自己暂时没办法杀死这个用眼神冒犯他的男人了,他错失良机。
凡是任何一个了解蛇鹫这个物种的人,都不会认为蛇鹫是温和好接近的。
尤其是此刻站在卜舟面前的这只身高超过一米五的蛇鹫,它漂亮、优雅、高大,看人的眼神带着蔑视,仿佛永远高高在上,但当它看向在它脖子上荡秋千的小蛇时,你竟然能从一只鸟的眼神里看出温情。
卜舟怀疑是联邦送的那盆倒霉花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觉得鸟也温情了起来。
而且到底为什么他的蛇会挂在这只莫名其妙出现的鸟身上,又为什么他明明记得蛇鹫之所以叫蛇鹫就是因为它以吃蛇为生,不能因为这只鸟品相特别好所以蛇连自己的天敌都不怕了吧?
一切的一切,都一定是这个该死的“研究员”在搞鬼。
正在听卜睿单方面谈天说地的程津如有所感地回头与他四目相对,看着卜舟眼里阴沉的杀意,程津漆黑的眼里冒出一丝压抑不住的痴迷。
好可爱,想杀人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程津有些着迷地想。
“小港哥,你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知道!”卜睿赞叹地说。
刚才他哥让他把花送到暖房,尽管是难得的自由,他还是快去快回了,因为自从第一次在边境认识霍港哥,他就被他的博学广知所折服了,上次匆匆一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对了哥,其实上次是小港哥救了我。”卜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刚去边境的时候被人偷了钱包,没钱吃饭的时候还是小港哥帮我结的账。”
本来因为没能杀人兴致缺缺的卜舟瞬间皱了眉,弟弟这次逃婚遇到了点意外他是知道的,但是很快就被他的人找到了捆了回来,中间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卜舟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他现在杀也杀不得看着又心烦的“研究员”,只见那人托着腮也看着他,满脸都写着“还不来谢我”。
卜舟更生气了。
5. 植物园
翡冷翠历的六月,是全年雨水排期最满的时候,据说是自然天气就是如此,在没有天气系统时,这样的天气,被称为“梅雨。”
卜舟的暖房建在宅邸的最深处,紧挨着他办公的书房,那是他父亲生前寝殿的遗址。十几年前一场大火把那间屋子烧了个精光,而后被祖父下令封锁,直到五年前植物园被拆,卜舟软磨硬泡地从即将搬走的植物园里带回了一些植物,在父亲寝殿的位置,盖起了一座暖房,里面四季如春,鲜花锦簇,可能进去欣赏的人,除了卜舟自己,就只有常年帮他照顾暖房的婢女春茶。
“家主。”
“嗯,下去休息吧,我待一会儿。”
卜舟挥挥手,春茶行了礼径直往外走。现在暖房里的花品种很多,光地区就分了四种,还扩建了两个大水池,一个海水一个淡水,其实最初也没有这么多,只是随着翡冷翠一点点变成了寸草不生的钢铁巨兽,寻常的植物爱好者已经难以养活这些娇贵的植物,甚至如今在翡冷翠里已经找不到一只飞翔的鸟。
与其说是钢铁城市,不如说是一座钢铁监狱。当然也有人反对这样的脚步,但帝国的齿轮以人力已经无法撼动,即便是陛下本人,也无力挣扎。
卜舟轻轻摆弄淡水池边的荷叶,今年的荷花开得早,才六月就有了莲蓬,晚点让春茶来采一些回去,卜睿不爱进暖房,却很爱吃些新鲜的菜。不光是他,翡冷翠的多数贵族都还是吃不惯现在流行的营养补剂,味道淡得像水,所以多数还是会从别的地方才买新鲜瓜果到翡冷翠。
而卜舟手下的龙头生意之一,就是和被发配到月亮岛上的前植物园,达成了战略协议,将距离翡冷翠最近的海岛——月亮岛打造成了全自动生态园区,开创了从翡冷翠到月亮岛的直通空中列车,把这帮既要又要的旧贵族的钱顺顺利利地掏到了自己兜里。
而卜舟的暖房里,植物也越来越多,身上佩戴的宝石,从一月一换,到一日一换。
绕过淡水池,就到了气候干燥的盆景区,那盆千里迢迢从联邦被送来的朱红花,就被卜睿搁在了这里。
朱红花。
苍白的指尖拂过这盆远赴千里的植株,它的状态还不错,但也说不上好,虽然打着花苞却低垂着头。卜舟静静看着花,想到了一些尘封的往事。
他记事比较早,两三岁的事情也记得一些,最初帝国的植物园只是一个摆设,存着些奇花异草,后来.......后来父亲就回来了,他最初病恹恹地,也毫无生意,就像这盆精疲力尽的朱红花。直到一次他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是的,卜舟的父亲,曾经的帝国第一美人,也是一个双性人,卜睿是他拼尽全力也要生下来的孩子。
卜舟把那盆朱红花抱起来,操作着轮椅一步步走进花房最深处,一面月季花墙身后,是专门开辟出来的,独属于朱红花的园圃,数百株朱红花正在这里盛放,它们精神饱满,随风摇曳,像是个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与同族。
卜舟把花移植进了地里,它融入了原本的朱红花群,除了精神萎靡些,很难再分辨出它来。
当年的卜舟的父亲卜烨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包种子,一直挂在脖子上,直到他去世后才交到卜舟手里,卜舟花了整整一年去培育它,看着它们发芽,抽条,结出花苞,开出鲜红的花,卜舟才敢承认,卜烨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他来自联邦,他的心,留在了联邦。
卜舟面无表情的洗掉了手上的泥土,去了自己的书房。
作为陛下手里的鹰犬和唯一的钱袋子,卜舟即便没挂上公职,也没少干一点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已经月上中天。
卜舟倒是没有弱症常见的失眠,基本上倒头就睡,但质量就不好说了,一晚能一觉到天明已经算是这一晚超常发挥。容易入睡,但多梦,多惊醒。
帝国的六月在每个周五的傍晚开始下雨,一直下到后半夜,这是帝国天气系统计算出的最不影响居民出行的下雨时间,数年来一直如此。卜舟小的时候很期待周五,因为下雨的话父亲会早点回家,会温柔地给他和弟弟讲睡前故事,窗外的雨声和父亲温柔的嗓音,是卜舟童年时期一切梦魇的良药。
大约是因为今天总是反复想起父亲,卜舟做梦梦到了当年还未拆除的植物园。
植物园外的蔷薇花墙盛放着,昭示着此刻应该是盛夏还未到来的五月,空气中弥漫着橙花、栀子、茉莉这些白花缠绕在一起的花香,是一场白花共同编制的初夏香气。卜舟看着眼前的建筑,只觉得盛夏就在眼前。
他去了小时候最爱去的月季园,大约是梦境的原因,这些月季比他记忆中还要高大,盛放的花朵几乎能遮住他整张脸。
“小船。”
轻声的喟叹从他身后传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找那个低沉的声音主人,却被一只大手控制住了行动,而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脖子,细细摩挲着。
“今天还疼吗?”那个声音问。
卜舟没有回头。
程津看见这个陌生的植物园的时候,就知道今天是卜舟的梦。
自他重生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彻查当年的事情,第二件事就是找卜舟的病的解法。
“蝴蝶吻”是遗传的基因病,却好像不完全是一种“病”。他找到了缓解的办法,却没有人能实验这到底有没有用。
月季园里的花香泛着甜味,细品之下还有几分荔枝的香甜。卜舟挺喜欢这个味道,如今却觉得甜腻得烦人。
即便是在他自己的梦里,却还是会在那个人出现的时候被迫闭上眼,明明是他熟悉的场景,却又在那个人在场的时候变得陌生。
“你到底是谁?”
男人炙热的手掌在他身上游走,从脖颈到颈椎,他甚至把他整个人□□像抱小孩儿那样抱了起来,卜舟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当这个人接近的时候,他浑身绵软地像是被下了药。
但这是在梦里。
“啊!!”
今天的按摩比上次要轻一些,卜舟也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疼得直往人怀里钻。他从小就怕疼怕苦,为了不吃药能和管家躲一天,总得等到不得不吃的时候才老老实实吃药。
怕疼则是因为“蝴蝶吻”,自他发病以来,关节痛常伴着他,甚至连睡梦中也不曾放过,他的身体像崩紧的弓弦,只要微微用力就会崩断。
不过“怕疼”不止于此,一些生理反应也是卜舟畏惧别人触摸的原因。
“呜呜……不要了!痛!”
那手不知道按到什么地方,卜舟猛地挣扎了一下,啪地抽了程津一个耳光,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挣扎着下了地往前爬。
可惜还没爬两步,就被拽着脚踝翻个身拉了回来。卜舟睁不开眼,却能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那个高壮的男人应该是俯身把他压在了身下,又因为他们两人的体型差,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就像身材高大的猛兽,牢牢控制住了自己的猎物,圈在自己爪下。
“很疼吗?”
他轻声问,一只手牢牢把住卜舟的腰,另一只手轻轻蹭了下他泛红的眼眶,双腿却毫不犹豫地压制着卜舟那纤细的长腿。
而在这似怜似爱的轻轻一触里,卜舟福至心灵地感受了这个强大男人的柔软心肠。
他好像,很在意我。
想通了关窍,卜舟犹豫又坚定地伸出了手,两只手从强壮的胸膛慢慢往上摸索,最终挂在男人的脖子上,身体也微微跟着往上探,直到感觉到灼热的气息。
程津没明白这小猫要干什么,一时间没敢动,横竖今天的任务也差不多了,干脆一动不动地等着。只见那闭着眼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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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着脸,眼睫还湿着,勾着脖子往上蹭,花瓣一样的嘴唇,精准无误地蹭到了程津的下巴上。
“很疼啊,能不能轻一点。”他含糊地说。
他嘴唇很软,像牛乳奶冻,靠近的时候似乎还有馥郁的花香,他说,“求求你,真的很疼。”
程津挑了挑眉。
不得不说他确实很吃这一套,不然前世也不会在帝国和联邦已经开战的情况下被卜舟吃得死死的,连他爷爷都说卜舟把他当狗训,吃一口甜枣给一棒子的。
程津无所谓,自己老婆,怎么疼都行,哪怕后来,所有人都怀疑卜舟,他也没想过放手,最坏的结果,是他把卜舟关起来,卜舟肯定不愿意,但没办法,只能让卜舟抽抽自己撒气。
想到过去的事程津不得不感叹卜舟就是天生克他,勾勾手就给他迷得不知天昏地暗,不过现在嘛……卜舟显然是蓄意勾引,不怀好意。
“很疼?”程津笑着,捏住了卜舟尖细的下巴,暧昧地揉捏,“哥哥给你止疼。”
他倾身吻了上去,不讲道理地直接扣开牙关。
卜舟先是一愣,而后拼死压抑住了要断对方舌头的想法,收紧了勾住对方脖子的手。
如梦似幻的月季园里,高大强壮的黑发男人压制着倒在地上的银发美人,他长发披散一地,像是倾倒了月光。
程津握住那月光,垂首在湖水中嘬饮,岸边的月季也为此颤栗,颤抖着落下晶莹的露水。
他一手控制欲十足的揉捏着美人的后颈,一手勾住了美人睡裙下的洁白桂枝,带着厚茧的指腹轻轻摩挲。
但显然,美好的幻象都是猎手为了一击必杀而刻意营造的,卜舟仰着脖子如同拉满的弓,垂在一旁的右手却捏住了一支细长的月季花枝。
他心念一动,花枝就成了一把尖锐的匕首。卜舟看不见花与刃,却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梦,在他的梦里,他不会任人宰割。
但利刃破肉的声音并没能让在他身上作祟的男人有一丝犹豫,尽管卜舟明显感觉到男人的鲜血已经顺着他的肩头滴到了自己的脸上。
他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听见男人笑了一声,把他脸上的血轻轻擦掉,“小船,你插得不够深,也不够准,这个位置既废不了不累的手,也不是要害,是不是不敢?”
卜舟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
程津又笑了一声,不去管被咬住的食指,反而用拇指去勾他的下巴,“那句古话怎么说得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一吻联盟上将的未婚夫芳泽,这点伤,我还不至于会松手。”
卜舟惊讶于对方的厚脸皮,却又因为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甚至婚约而投鼠忌器。
但他转念一想,又徐徐松开了口。
“我跟我那未婚夫根本没有感情,还是你好,想尽办法来我梦里,哥哥,我只是有点怕疼,你轻点疼我。”
他甚至把手往程津胸口塞了塞,和他强壮的心跳紧密相贴。
这下恼怒的人变成了程津。
什么叫没有感情,没有感情就可以和别的帖子在一起吗?
刚想恼羞成怒,却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痛。
“哥哥,现在够不够狠了?”
卜舟轻轻一笑,不知何时捏着一根花幻化成的细针,直直插进程津的胸膛。
程津一愣,去看他的脸,卜舟还是笑着,脸上还带着一丝血痕,嘴唇被程津弄得发红,整个人像一朵剧毒的花,美丽而致命。
但程津爱不释手,他感觉自己没多少时间了,但手上还是滑进了卜舟的裙底,不顾他的挣扎揉捏了一把,笑着说:“好宝,就该这样。”
随着滚烫的唇落下,梦境顷刻坍塌,卜舟浑身燥热地从床上坐起,无知无觉地抚摸自己还微微发烫的嘴唇。
狗男人,别让我抓到你。
6. 弟弟
假如帝国是一架高速行驶的蒸汽车,贵族手里掌握的产业,则是这辆列车发动机里的核心轴,他们不必学会开车,只需要轻轻掰断手中的那一点权力,这辆列车就能如他们所愿停下,而财富,是他们渴望的奖励,如同饥渴的豺狼,渴求着腐烂的骨肉。
卜舟是被信号器的急报电醒的。
作为陛下的钱袋子,卜舟手上握着帝国的不可言说的高精密供应,在外人看来已经风光无限的月亮岛对卜舟来说,那产业不过九牛一毛,而能让他的信号器发出高危橙色急报的,只能是最危险也收入最高的那条供应链。
翡冷翠无论冬夏都在早上六点开始破晓,卜舟赶到陛下的寝殿外时礼仪长刚刚第一次把手上精致但声音还不极卜舟轮椅滚动的镶嵌满了华贵宝石的铜铃敲响。
这是陛下起身的礼仪规范,必须在铜铃第三声敲响时起身,因为翡冷翠的高度钢铁化,城市动物基本都被驱逐去了其他地方,植被的稀缺让飞鸟也鲜少降临,铜铃象征着曾经的鸡鸣,代表旭日初升,而陛下作为帝国之主,必须在旭日升起前做完对全国人民的祝福与祷告。
卜舟安静地侍奉陛下做完晨祷,直到内侍官退下才开始不急不缓的报告能让陛下一蹦三尺高的绝世坏消息。
“什么!”
陛下怒拍书案,卜舟眼疾手快地塞了本书垫一下。
“是的陛下,但请您不要激动,不然内侍官听见了又要进来絮絮叨叨,今天礼仪长休假没人给您打掩护,不出一个小时那帮老头就能杀进宫让教皇给您驱邪了。”卜舟面无表情地说。
“卜家主,畸形案例激增,你事先不知情吗?”洛桑压低了声音,“我不是给你开了通行证,让你的工厂开往全国各地,怎么,你真的眼盲耳聋了?还是也被那帮老头许诺的财富迷了眼?”
话里的杀机一闪而过。
卜舟听明白了,但懒得解释,心里很清楚这只是洛桑的气话,“工厂的畸变并不显著,双性人数近年来维持在一个数值没怎么动过,畸变不是新生儿的数值,是各地常驻居民,目前没有数据支撑,我的手伸不到那么远,教皇和那帮权贵看着我呢。”
何其可悲,天天为全国子民起到的皇帝,却得不到真实的反馈,而他唯一的鹰犬,还是个不良于行的两性畸形,洛桑无力地2瘫在了桌上,毫无陛下应有的仪态。
卜舟选择视而不见。
“我准备去一趟月亮岛。”卜舟说。
他说这话时还是面无表情的,但不知为何洛桑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虽然依然崩着一张死人脸,今天的脸色却比往日要红润一些,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说,“你最近是不是吃什么补药了?脸色还挺好。”
卜舟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同样不受控制的该死的梦境,脸上血色退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来变去像个调色盘。
洛桑莫名从卜舟的脸色里窥出几分危险的意味,一蹦三丈高的陛下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蛇盘了盘,决定不去招惹卜舟,毕竟上次卜舟发疯,他也被礼仪长连坐罚了好几天禁闭。
从皇宫里出来又已经过了饭点,卜舟照常拒绝了管家准备的饭菜,准备拿条补剂凑合一下,他还有很多文书没处理完,但工厂的事情十万火急,最迟今晚他就得出发。
“哥!”
差点忘记了家里还有这个定时炸弹,卜舟被破停在庭院中的回廊上,等着从自己书房探出头来的弟弟把话说完,却没想到另一个人影却先于弟弟的话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程津今天入乡随俗的换了身衣服,昨天他作为帝国的使者,穿的是一身笔挺的西装,今天就换成了一身深色的长衫。其实帝国也不是人人都穿长衫,毕竟这衣服其实很挑人,放眼整个贵族圈,能穿明白的也不过那几个人,卜舟自己也不爱穿,他常年坐轮椅,华贵的料子总容易皱,他有些强迫症看不得褶皱,非正式场合他还是会穿改良版的短衫。
不得不说身型好的男人穿什么都像个衣架子,程津如今这张脸比他自己的脸当然是比不上,但身型毕竟还是他自己的,所以也不怪卜舟多看几眼。男人高挑健硕的身材穿上长衫难免有几分书生变武夫的感觉,但程津身上的肌肉控制地很好,非要说的话算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因而他穿上长衫莫名其妙给人一种这人能文能武的靠谱错觉来。
卜舟莫名有想到梦里的男人,他身型也很高大,卜舟觉得自己如果能睁眼,约莫也是只能看到那人的下巴和喉结。
想到那人就心烦,卜舟狠狠瞪了一眼无辜的“路人”,这个人错漏百出全是谎话,也就他那个傻缺弟弟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哥!小港哥今天给我讲了好多外边的事,你要来听吗?”傻缺弟弟热情地招手。
“不了,晚点我要出门几天,你老实在家。”卜舟无情道。
“啊?你要出门啊?”
一条无形的尾巴在卜睿身后垂了下来。
程津顺手把傻缺小舅子不动声色地往后扒拉了点,琢磨着角度在卜舟的方向漏出自己迷人的左脸,尽管现在不是他自己的脸,但在面对小船的时候他还是希望能给对方留下不错的印象。
“卜家主事务繁忙本来不该打扰您,但在下其实本职是‘植物进化’研究方向的,翡冷翠里寸草不生我有一些研究无法开展,听闻卜家主有一座美轮美奂的暖房里遍植花草,不知能否让在下一观。”
程津虽然这么问,心里却很清楚卜舟不可能会答应,因为暖房不仅是暖房,还是卜舟唯一能安心的地方,除了弟弟和他身边的春茶以外他不会让任何人进去。
虽然想去暖房只是程津以退为进的借口,但细想卜舟放在心上的人只有这个傻缺小舅子,暂时还没有自己,连暖房也不让进,程津心里还是略有几分不爽。
卜舟也不爽,知道不该打扰还偏要打扰,但一来联姻对象的事情他还没摸清楚,二来……这个“研究员”本身也有些古怪,卜舟还没琢磨出个头绪,竟陷入了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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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拒绝,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趁机提出别的要求,但如果答应……算了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
卜舟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却被匆匆赶来的侍从打断。
“家主。”
侍从看似不慌不忙,额头上却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在恒温的翡冷翠里能冒一身汗,想必不是什么小事,卜舟轻扬了下下巴,让他有话直说。
那一头没得到回答的程津也不恼,看着连廊那头和侍从交谈的美人只觉得对方骄矜可爱像只高贵的猫,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倒霉小舅子一把勾住了脖子。
“小港哥,有热闹看了。”卜睿挤眉弄眼地说。
“嗯?”程津挑眉。
“嘿嘿,十有八九是那位祖宗又来了,走走走,我哥现在顾不上咱俩,我带你去看热闹。”
程津跟着卜睿东躲西藏地到了待客厅的阁楼,只见一个同样是银白色长发的男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正位下首的檀木椅上,他们在高处,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他优越的眉骨和鼻峰,以及皇室标志性的发色,至少也是个标致美人。
卜舟腿脚不便,到的比他们晚。那小美人也没有任何怨言,期间无论侍从说什么问什么他一概不言不语,虽然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却如群山般岿然不动。
“这小顽固还真是坚持不懈。”
卜睿带着程津蹲在阁楼的角落,不知道从哪还摸出来个望远镜,像模像样地看了半晌,见对方不为所动的样子,摇头晃脑的叹气。
程津抱着手在旁边看,前世卜舟这个弟弟他无缘得见,这辈子好不容易保下来接触了他还颇感意外。卜舟自己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亲弟弟却是个爱吃爱玩的皮猴子,心眼儿么也略有一些,只是跟程津和卜舟比起来,几乎等于没长。
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着卜睿无忧无虑,程津心里的一块酸软的旧伤就隐隐作痛,卜舟把弟弟教得很好,善良,仗义,有点小聪明但也颇会审视多度,虽然看上去跟他这个半路认识的朋友热络非凡,话里话外却是一直在套卜舟那名不见经传的“未婚夫”的消息。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卜舟很会教弟弟,却把自己养得很差。
程津有些出神,他一直以为卜舟的一些坏毛病是弟弟死后受刺激了才那样的,但知道现在他才知道不是。
他不爱吃饭,睡不好觉,没什么求生欲,连大腿内侧都是一片隐秘的旧伤。
原来他是一株从来就枯萎的花。
卜舟匆匆赶到待客厅的时候楼瑾已经等得茶都凉了。
原本卜舟是不想见他的,这孩子心眼儿比钢筋还直,从十岁那年见了卜舟一面就非要嫁给他,比辅政大臣家的那个也不遑多让。
一般这种人卜舟都懒得管,奈何楼瑾还有另一层身份。
他不仅是教皇的教子,还是卜舟亲生母亲洛辛女士的继子,卜舟名义上的弟弟。
而他此次前来,带着教皇的指令,和母亲久违的问候。
7. 未婚夫
皇室多美人,陛下洛桑清冷俊美的,卜舟的母亲洛辛忧郁清丽,唯独卜舟是明艳动人的,眼波流转时如临水照花。
楼瑾幼时也常常听人夸奖自己的样貌,也曾沾沾自喜过,却在与卜舟相见后得知了什么叫做自惭形秽,繁星如何与皓月争辉。卜舟幼时比现在活泼不少,说话也更坦荡些,开口闭口都是我父亲,只要你能夸上几句他父亲就能和他搭上话。
小小一个软白团子,听得笑眯眯地,心情好了还能送你一张植物园的票。
那时的卜舟还未长开,就像一朵嫩得能掐下来水的花骨朵,是什么时候,那个说话总是带着笑的小舟哥哥,变成了如今不动声色的卜家主了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像卜叔叔了。
“小舟哥哥。”
卜舟印象里,楼瑾虽然粘人了些,但还是个未长成的孩子,怎么突然就抽条了,又或许是自己坐着轮椅的缘故?
招呼侍从进来上了茶,卜舟和楼瑾面对面坐下,卜舟心里还记挂着某些不安分的人,眼神似有若无地往阁楼上飘,原本挂在他肩膀上的小黑蛇悄摸声地下了地,顺着大厅的柱子向上攀爬。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我听闻你进了教令院任职?”卜舟勾起个得心应手的假笑出来,翡冷翠里人人都有这样技巧,上到陛下本人,下到路边商贩,只要一开口就是这幅样貌和语调,联邦人也因此最烦和翡冷翠的人沟通,背后常常叫他们假人。
“是,天神垂怜,教父让我进了教令院,下个月我就要去做基因手术了。”楼瑾说。
咔哒。卜舟把手中的茶杯搁在了桌上。
相比联邦首相和统帅相互制衡又相互扶持在十三郡不同的制度中求同存异,帝国的的浑水,却是鱼龙混杂,一不小心就成了大鱼吃小鱼时捎带着被裹进肚里的小虾米。
陛下是个吉祥物,辅政大臣和内阁诸公是磨快了倒映着寒光的铡刀,教令院则是平静湖水下看不清深浅的庞然大物。
楼瑾的父亲是内阁大臣,权势滔天,身后背靠的家族世代与教令院亲近,他生母不详,也有人传是教令院某个双性,但终究没被证实过,一来畏惧他父亲的权势,二来楼瑾从小就被选中成了现任教皇的教子。
如今进了教令院也属于众人意料之中,但听到楼瑾为了教令院要去做手术还是让卜舟有些意外。楼瑾的白发遗传自他的祖母,那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公主,年轻时也曾在翡冷翠遇袭时力挽狂澜,因此楼瑾的家族才会求娶她,可惜红颜弹指老,在卜舟的记忆里,这位远方的表亲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楼瑾就是这位公主一手带大的。
可现在,他居然要为了进教令院去剥离祖母的基因。
卜舟敛眉垂眼,轻浅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程津在阁楼上冷眼看着下方看似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终于从记忆里把人对上了号。
前世这个楼瑾也算是赫赫有名,教皇身败名裂后他上位教皇,只是那时他已经是黑发,程津一时没认出来,听他说到基因手术才想起来这号人。
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也是出了名的痴缠。
前世卜舟和他订婚要更晚一些,身边的疯狗也是各出险招,其中最疯的,就是这个楼瑾。
想到楼瑾曾经做的那些事,程津没忍住磨了磨牙,余光却扫到了角落里探头探脑的小蛇。
而楼下的两人寒暄够了,也终于开始谈起了正事。
“小舟哥哥近来身体还好吗,教父很是关心你的身体,听闻医官拿你的基因病还是毫无头绪,其实教令院先前也有过基因病的信徒,在父神的庇佑下也重获新生了,小舟哥哥何不择日跟我去一趟教令院?”楼瑾状似不经意地说。
卜舟:“不太方便吧。”
楼瑾不解道:“哪里不方便了,要是出行不便今天就跟我一起去。”
“不是这个不方便。”卜舟笑着说,“教皇向来看不上我弟弟,说他不干不净的,那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干净不到哪去,还是不去污了教令院的干净。”
楼瑾哽住。他拿教令院堵人习惯了,倒是忘了卜舟向来不吃这一套,大概从今天他拿教皇说事非要求见卜舟,他就已经有些不爽了。再加上……教皇确实那样说过卜睿,其实不止是教令院,放眼整个翡冷翠,也没几个能对着卜睿说出好话的。
卜睿的身世,是众人避而不谈,却又心知肚明的一桩翡冷翠秘闻。
而卜舟最烦别人拿弟弟的身世说事。
楼瑾知道自己今天已经触了卜舟的逆鳞,但有些事他不得不做,这场谈话也必须要继续下去,于是他假作没听懂,四两拨千斤地换了个话题。
卜舟烦不胜烦,却也不能拿着扫帚赶人,毕竟他在旁人眼中还是个不良于行的瘸子,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应付。
对于程津而言,就这样看着卜舟他都能津津有味地看上一整天,但看着卜舟跟别人的男人,尤其是对他别有企图的男人,哪怕是虚以委蛇,也还是有点烦。
卜舟也烦,车轱辘话说了好几轮了,楼瑾还是不说正事,他原计划今晚就走,眼看着天快黑了。
“小舟哥哥。”楼瑾笑着说,“我听教令院的老师说,你小时候也曾在教令院听课,那位老师对你印象很深刻,我近来听了一句古话,叫水满则溢,想必你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皇室成员成年前都要在教令院接受一段时间洗礼,名为洗礼其实就是洗脑,当时未成年的卜舟在教令院揍了三个觊觎他美色的权贵子弟,又烧了两间忏悔室,教令院的人对他印象深刻也是情理之中的。卜舟面无表情地听着楼瑾瞎扯,心里明白这话才是楼瑾此行的目的。
就是不知道这话是他名义上的教父让他传的,还是他那位高权重的父亲让他传的,是谁想要他别管闲事老实等死呢,好难猜啊。
卜舟不动声色扣了茶杯,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完了,他也终于可以把这倒霉孩子给送走了。
“天色晚了,我府上不便留饭,请回吧。”
“小舟哥哥!”
楼瑾急道,手不自觉地去勾卜舟放在桌面上的手,被卜舟光明正大地躲了过去。
“虽然我名声不好,但好歹是定了亲的,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下次注意。”卜舟说,“我就不留你了,自便吧。”
楼瑾险些咬碎了牙,卜舟的婚约是教令院计划外的事,甚至楼瑾试图阻止过还被教皇训斥。对于帝国来说,卜舟的婚约无关紧要,因为他甚至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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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拥有生育能力的双性,但对于楼瑾来说,却是天大的事,尤其是他知道卜舟的联姻对象居然是那样一个人。
“小舟哥哥,我会帮你的,你相信我。”
楼瑾还是抓住了卜舟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卜舟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动也就随他去了,徒留阁楼上的偷看的人咬牙切齿。
“楼瑾,我的婚事是政治联姻,你想破坏帝国和联邦的合约?”卜舟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他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来的时候和他的蛇有七八分相似,可惜楼瑾看不见他的蛇,也就无从得知。
楼瑾当然知道这是政治联姻,甚至这婚事就是教令院顺水推舟造成的,但这不妨碍他想要阻拦这桩婚事,什么帝国联邦,什么合约合作,在他看来都不如卜舟重要。
“那个人真的不行!他就是个私生子!乡下出生的泥腿子!他怎么能配得上你!”楼瑾怒道,“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这倒是卜舟第一次听说,其实从帝国决定用他联姻开始,就没打算真的把他嫁过去,或者说没指望他活到那时候,陛下曾说对方是联邦的少将,具体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不重要,因此卜舟甚至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倒是挺清楚联邦的事,怎么,教令院准备去联邦开个分院?”卜舟阴阳道。
虽然楼瑾口口声声为他好,但归根结底不还是把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卜舟是个商人,他把自己也当成商品,却不打算免费送给谁。帝国和联邦的合约势不可挡,就连教令院也不能叫停,楼瑾如今在这叫嚣,不过是因为他在教令院的势力还没有达到能阻止一切的程度,无能无知最是可怕,能让好好的人变得面目可憎。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那个人真的不行……..”楼瑾说红了眼,他手心滚烫心却如坠冰窖,“因为、因为卜伯父杀了他的双亲,小舟哥哥,谁都可以,唯独程津不行,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室内一时间寂静下来。
“什么!”
卜睿差点一蹦三丈高,龇牙咧嘴地差点叫出声来,被程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嘘。”程津比划了下,示意小舅子老实呆着,继续听情敌说他自己的坏话。
而楼下的卜舟也从短暂的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程津这个名字他是有些耳熟,一开始没对上号,但楼瑾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了是谁。
确实,传闻里,他父亲杀了程津的双亲,一个是联邦统帅的儿子,一个是联邦首富的独女。
可惜,他应该是活不到把自己送去给程津消气的那天,不过这确实也解了卜舟的一份疑惑,为什么当时联邦拿着合约书指名道姓地要他,原来是有旧仇未消。
“你跟我说这些,又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卜舟说。
楼瑾的话可信却不能全信,毕竟他在是他自己前,还是教皇的传声筒。
“或者说,你身后的教皇殿下,他想要我为教令院,做些什么呢?”
卜舟平静地笑了笑,似乎楼瑾说的话未曾对他造成一丝影响,唯独他的蛇知道,听到程津和他父亲的纠葛时,卜舟如万爪挠心,用尽全力才没有问下去。
他确实想知道这桩旧事,却不打算从楼瑾的嘴里得知。
8. 好心情坏心情
送走了楼瑾,卜舟让侍从去收拾好东西,虽然被楼瑾耽搁了一会儿,但连夜出发还是能在明天天亮前抵达月亮岛。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收拾下自己家里的捣蛋鬼。
“你自己下来还是等着我上来抓你。”卜舟不咸不淡地问。
一阵兵荒马乱后卜睿老老实实臊眉搭眼地站在卜舟跟前听训,黑蛇兴致昂扬地盘在他头顶,仗着他看不见卜舟又没工夫搭理它,兴致勃勃地打算在卜睿头上把自己拧成个蝴蝶结。
站在卜睿身后的程津努力地憋住了笑,假装视而不见。
卜舟意思意思训斥了下为非作歹的弟弟,把人赶回书房面壁思过,又让自己的蛇继续挂在他身上。
而后才把目光投给假装慌乱的程津。
“霍港先生,先前您说想跟我一起去月亮岛,我方才思索了一番也无不可,只是我去得急今晚就走,您不着急的话就明早再出发吧,车马我都替您准备好,明早您准时出发就是。”
卜舟笑盈盈的,漂亮的桃花眼漾着惊心动魄的光,程津明知他心怀鬼胎,却还是被迷得点了头。
而事实证明,越漂亮越心狠,说话有多温柔小意,杀人就有多狠辣无情。
卜舟连夜上了月亮岛,又悄悄转车到了帝国贫民的聚集地——蓬莱州。
蓬莱,传闻中是上古神山的名字,但如今却被安给了不见天日的海岛,那里曾经有着极为丰富的海岛资源,但从某一日,第一个畸形人在这里出现,蓬莱就再也不是仙山,而是人间炼狱。
这里没有神仙,只有身着白衣的凡人。
去的路上卜舟一直在想,楼瑾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教皇虽然和内阁不和,但相比之下却是对人权更为看重的一方。
楼瑾说,水至清则无鱼。
可畸形人的出现挑动了陛下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是陛下的钱袋子,也是陛下手里最好用的刀,管你什么鱼,都得先切来看看。
正当他还在心中盘算教皇手里的牌时,侍从上前来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这时天刚刚破晓,卜舟留在翡冷翠给程津的蒸汽车刚刚出发月亮岛。
一支精锐截杀了这辆车,等卜舟的人上前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卜舟边听消息边顺手拆了补剂,他不爱吃传统的饭菜,觉得麻烦,整个翡冷翠的权贵人家估计只有他这样,有的人即便觉得麻烦也要吃月亮岛新鲜送来的蔬菜,这是身份的象征。
但卜舟不在乎这些,他能活几天都不一定,与其浪费时间和精力吃饭,他宁可多听几个这样的好消息,都不用吃饭,就觉得血糖蹭蹭涨。
远处天光乍破,卜舟让侍从把自己推到了甲板上,哼着歌吃完了补剂。
而莫名其妙被抓走的程津,显然没有卜舟这样的好心情。
“你就是卜睿?”
程津手脚被捆在凳子腿上,凳子被固定在船舱的角落,不仅手脚动弹不得,连眼睛也被蒙着,失去视觉的时候其他的感官便瞬间被放大,程津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头替他分担这份感官,却被说话的人误以为他故意不答,只听破空声骤然传来,一条鞭痕瞬间横贯在程津的胸前,从肩头到肋下皮开肉绽,程津闷哼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还挺硬气。”那行刑的人冷哼一声,他们奉命而来,刚刚一鞭子看似狠辣,实则只是皮外伤,卜舟这个弟弟他们心里有数,从小被卜舟送去学传统武术防身,要不是卜家的侍从先跟着卜舟走了一部分,他们趁机安插了人手在厨房的饭菜里下了点料,还不一定能抓住这小子。
众所周知,卜舟不吃饭,家里的中央厨房只给弟弟卜睿一个人用,他们顺着侍从送饭的路径确认了下手目标,又安排精锐截杀了送人的车,确认无误被他们接走的就是吃了饭的“卜睿”。
程津是不知道这番“精密”的推理,要是知道的话估计会自费给这帮快升天的蠢蛋挨个自费写一张奖状——“幼稚园最细心小朋友奖”。
“小少爷,没吃过这么疼的鞭子吧,我们也不是要故意为难你,只是呢,要借你的道给你哥哥打个招呼,咱们无冤无仇,你不想吃鞭子,我也不想挨批,你哥哥那人你也知道,不太好说话,你帮帮忙。”那人嬉皮笑脸地凑近了程津的耳朵,“我听闻小少爷走了一趟边境,哎呀,边境可是个好地方,我们兄弟也去过。”
“是吗?”程津不咸不淡地接了话,“这么好的地方,多适合给你们埋骨。”
“臭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破空声再次传来,却被截断在半空中。
程津一手直接接住鞭子尾,一手扯下了面上的眼罩,面无表情地拽着鞭子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却不算壮硕,因为腿长所以坐着看不出身高远超平均水平,一站起来绑匪突然就意识到了不对,卜睿那小子他们在边境的时候就抓过一回,要不是有人捣乱那回就该把那小子宰了,当时好像没觉得他有这么高。
“敬酒是什么,罚酒又是什么,我们联邦不教古华语,看你懂的还挺多,要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泡泡酒,看看是敬酒还是罚酒?”程津啧了声,“你的鞭子甩得真的很烂,上次在边境就想说了,要不是你跑得太快,我当时就教上你了,不过么,现在也不算晚。”
他说话阴阳怪气,还带上了些联邦的口音。
近来在卜舟府上,程津不是被弟弟缠着就是被卜舟的人看着,饭菜在卜舟的监视下只能吃符合帝国标准的清汤寡水,说话么也是必须按照帝国的标准字正腔圆,晚上去老婆梦里干活还得挨打被扎刀子,第二天还得看情敌给老婆献殷勤。
正满肚子气没地方撒,这帮蠢登头的东西就这么被卜舟骗着一头撞上来,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婆故意给他准备的沙包。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绑匪虽然被程津判定为蠢登了头,却自觉是常年刀口舔血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狠角色,也是为主人干尽了杀人越货的活,但程津身上的强势和嗜血,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被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身上,即便是卜舟本人,也还是在帝国人认知范围内的食人花。
程津这人一开口,就像是联邦那群泥腿子,混不吝的味儿几乎呛鼻。
“我?”程津冷哼了声,“老子是来要你狗命的。”
天光大亮时,海面上白色船只的船尾漾出一片鲜红,吸引了成群结队的变异鲨鱼紧随其后,假如从天空中俯视,就能看见船尾是挂着一串血葫芦,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边上边抽烟边欣赏鲨鱼啃食着美味的早餐,烟圈被风吹得很远,而平静的海面下,厮杀还在继续。
但无论如何,船只还是按着设定好的线路继续向前,目的地是位于帝国东海边境的——蓬莱岛。
卜舟在中午之前登岛,但岛上的情况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差。
“你们最好有合理的理由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对比去年畸形新生儿弃婴数量上涨为同时间段的百分之七十,是全帝国的畸形儿都送到蓬莱岛了吗。”卜舟冷着脸把册子甩到手下脸上,他坐在轮椅上,其他人都站着听训,脸都恨不得埋到胸口去却还不敢辩解。
“我来之前你们的报表明明白白写的是工厂人口畸变数据上涨,怎么我来了就变成新生儿畸形了,蓬莱岛不建工厂改成疗养院或者福利院了么?”
良久,站在卜舟下手的白胡子老头才叹了口气说道,“东家,不是我们想隐瞒,实在是、实在是不敢上报啊,您也知道,我们这儿的劳动力是畸形人为主,又给了工作十年就给开激素的先例,不说全国,附近海岛的畸形儿都想方设法地往这儿送,他们都想活啊。”
卜舟没说话。
“是啊东家。”
“是啊东家,你不知道,都可可怜了,没手没脚的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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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翡冷翠,全国哪里没有畸形儿啊。”
管事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叹气声一声接一声。
“东家,我们蓬莱岛养得起这些孩子,就让他们留下来吧,”还是那个白胡子老头,他是最先跟着卜舟父亲的管事,从前也是在翡冷翠的卜家做事的,后来过了一百岁才主动来的蓬莱岛帮卜舟管理工厂,按辈分,卜舟要叫他一声安叔。
“安叔,让其他管事先下去吧,你留下。”
“是。”
其他人都走了,卜舟也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安叔站在原地没动,却笑眯眯地说,“少爷,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吃安叔做的鱼,好不容易弄来的没畸形的鱼,好吃呢。”
“叔,我不爱吃饭。”卜舟幽幽地说。
“好吃!”
卜舟懒得说话,索性闭嘴。
蓬莱岛的情况其实安叔早就报告给他了,这是大势所趋,也是帝国最大的心病,但他无能为力,也不能主动把这件事情捅到陛下面前,捅到内阁、甚至教令院面前,帝国的繁荣,或者说翡冷翠的繁荣,就像一张假面,他不能做那个捅破假面的人,因此只能默许了安叔的行为。
而他面前如今摆着的这份报表的数据,甚至还是再次美化过的。
真实的情况,还要更加险恶。
自百年前太阳核爆后,战乱不休,联邦十三郡混战,帝国安居一隅,看似安定的帝国其实多的是暗疮毒瘤,而常年飙升的畸形儿数据,就是一笔腐烂得最为严重的暗疮,但这伤口没人敢揭开,于是毒疮深入骨髓,如今随随便便就能撕开那繁花着锦的假面。
“少爷。”安叔半蹲在卜舟面前,他老了,如今已经半条腿进了棺材里,可他看着长大的小少爷,怎么也像是行将就木,脸色难看得要命,“是不是路上累着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这事儿啊急不得,您既然来了,就踏踏实实慢慢想办法,前人造的孽,一时半会儿也填不上窟窿,慢慢来,昂。”
卜舟缓缓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可惜这口气还是吐早了,卜舟刚进了安叔给他准备好的房间眯会儿,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糊弄着睡过去,就听见外面鸣笛声。
他豁然起身一把拉开了门,却见侍从们不见踪影,楼下吵吵嚷嚷的像是菜市场。这栋小楼是卜舟的私产,虽然只有巡岛的时候回来住但安叔还是精心打理着,吃穿用度一律跟翡冷翠的府上是一样的,唯有靠近港口这一点和翡冷翠截然不同,因此卜舟只是站在房间外的露台上,就能看见远处驶来的白色轮船。
“是鲨鱼群!那船没有申报!船后全是鲨鱼群!”
“戒备!”
由于核爆的影响,海洋生物也产生了一定范围内的畸变,小型鱼类受的影响相对较少,越大的海洋生物受到的影响越大,而其中最常见杀伤力也越强的莫过于海洋霸主鲨鱼。自卜舟拿下了海岛的掌控权后就禁止渔民捕捞畸形鱼,因为鲨鱼的畸变不仅是杀伤力,它们似乎有一定的认知,知道海里的东西不能乱吃了,严重的话可能会造成自己生病,于是它们聪明地把猎物目标放在了下海捕捞的渔民,那才是脆甜可口的小零食。
因此卜舟下了禁渔令。
正当众人弄不清楚这船的来历时,一面绣着白色玉兰的旗帜缓缓升起,那是卜家的家徽。
安叔站在港口的岗哨里,第一个看见了家徽,他惊讶非常,马上回头去看小楼里的卜舟,只见他抬了抬手,意思是,放行。
当白色轮船缓缓开进港口,那个高挑的人影也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前胸后背挂满了伤,有鞭痕也有刀伤,甚至手臂上还有子弹穿过的痕迹,但他居然还好端端地站着,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
卜舟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目光在他健硕的胸肌上一扫而过。
真是可惜啊,这都没能弄死他。
9. 出轨
翡冷翠的雨像古华语诗词里的点缀,主要讲的是一个情调,真要论降雨量大概还比不上卜舟暖房的灌溉系统降雨量。对那些从未出过翡冷翠的贵族来说,雨是优雅的情调,而暴雨,更是只存在于语言课上的不常用词汇。
但海面的天气瞬息万变,从晴空万里到暴雨倾盆,也不过是瞬间的事。
暴雨如注,一连下了三天,程津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看了三天,而卜舟连个面都没漏过,就差把“你有问题但我暂时懒得搭理你刻在程津脸上了。这三天,程津除了来换药的医官,连个鬼影都没见过,卜舟这座小楼,竟是比翡冷翠的卜家还要像个铁桶。
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却坐拥帝国百分之七十的高精产业,卜舟要是没有身体的束缚,想必不止是帝国吉祥物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咚咚。”
“进。”
白胡子老头踱步进了门,他步履缓慢而有章法,至少程津在联邦应该是看不到这样规行矩步的老者,他来之前也查过,帝国富有四海,翡冷翠就是帝国的心脏,但除了心脏外,其他地方都只是为心脏输血的供血器官而已。而且自从他被卜舟丢进这个房间开始,就没见过一个外人,连给他看病的医师都是卜舟从翡冷翠带来的,他在卜家的时候就见过他,此时这个老者能来看他,至少也是卜舟的心腹了。
“先生恢复得怎么样了?家主说您要是好些了,就可以去月亮岛的暖房转转,蓬莱岛最近乱得很,您身为贵使,还是去月亮岛待着安全些。”安叔笑眯眯的说。
程津听了这话也没急着说好还是不好,去月亮岛的暖房本来就是个借口,程津也不是真的“研究员”,只是这话既然能这么传到他这,至少证明了两件事。
一是卜舟暂时不打算继续下杀招,或许因为他明面上的身份,又或许因为他先前闹出来的事情;二是卜舟或许暂时顾不上他,与其让他留在这添乱,不如让他自己识相点滚远点。
可惜的是,程津一向敬酒不吃吃罚酒。
于是在他前脚老老实实答应了安叔即日就前往月亮岛之后,后脚他就撬了锁跑了。
堂堂联邦少将,溜门撬锁乃是家常便饭。
不过程津跑得果断也不仅仅是不想去月亮岛这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他已经好几天联系不上卜舟的精神力了,也就进不了卜舟的梦。
卜舟的身体应该就快支撑不住了。
就如程津所想,卜舟确实遇见了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问题,因此也暂时顾不上程津,否则绝不可能让他安心在自己的地盘上躺着养伤,非得再给他添几鞭子伤不可。
杀不了他,也不能让他舒坦。
人声鼎沸里,卜舟想到手下在他离开翡冷翠前送来的密信,里面详细描述了卜睿在边境的遭遇,差一点他就见不到卜睿了,边境截杀卜睿的人有两批,而唯一能被他抓住的线头,就是离奇出现在现场的“霍港”。
把“霍港”弄到月亮岛只是第一步,那伙人再次出现在他的意料之中,“霍港”当机立断把人全杀了才是意料之外。
但这也不能证明他与之前的事情无关。卜舟冷酷地想。
“家主。”侍从恭敬地递过来通信器,这里原本是不允许用通信器的,但他是卜舟,只是意思意思摘下来放进了托盘里,真有什么消息他还是能第一时间知道。
卜舟瞄了一眼消息,冷笑一声靠在了椅背上缓解身上的疼痛。
跑得倒是快。
“家主,下面要开始了,请您下去呢。”
蓬莱岛不仅是帝国工业的高集中区,一些更黑暗糜烂的行业也在这里孕育,且无法取缔。
自翡冷翠建立起隔绝屏障那一天起,就与帝国其他地方隔绝开来了,换言之,除了心脏之外,帝国的身躯已经不同程度地腐烂入骨,除非剔骨疗伤否则无法根治。
卜舟是杀人刀,不是手术刀。
“我不下去了,你带着人下去坐坐吧。”卜舟揉了揉眉心。
“是。”
手下领命走了,卜舟独自坐在顶层的贵宾室里,这里其实是卜家早年暗中运行的一处销金窟,卜舟接手后整治了不少人,血从顶流一直流到了地下拳场,但最近,有些人又不安分了。
“咚咚。”有人轻声扣门。
卜舟抬眼看去,只见赌场的管事领着一溜俊男美女不请自来。
“大人。”管事是个衣冠楚楚的青年,卜舟一年前亲自提拔上来的,看着稳重,其实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在卜舟手下还算老实,唯一的缺点就是……
“这一批是新到的货,您掌掌眼。”管事冲卜舟眨眨眼,他相貌一般,唯独一双眼睛多情勾人,竟然是有三分像卜舟。
“滚出去。”卜舟头也不抬地呵道。
管事轻轻挑眉,拍了拍手,一行人又鱼贯而出,他则朝着卜舟缓缓走过去。
在他没注意的视觉盲区里,糖葫芦似的一串人里,队尾的高大青年回头看了眼卜舟揉着自己额头的样子,回身关了门。
“家主。”
那然在卜舟面前跪下来,白皙的手指攀着卜舟的小腿抚摸上去,“是难受吗?忍一忍,结果马上就出来了,如果有用的话您就不会疼了。”
他语气轻柔暧昧,像床榻间滚落的玻璃珠,手上的的动作也是熟练的揉捏,看似不经意却是训练有素地缓解了卜舟腿间的疼痛,只是有些地方实在是酸痛难忍,卜舟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家主,不用忍着,来我这了不会让你疼的。”那然轻声诱哄,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就要往卜舟腰间探去。
“啪。”
卜舟快速击落了那然跃跃欲试的手,狠狠捏住了他漂亮的脖颈,“那然,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随便对我伸手,你的手要是不想要了,可以切下来给我放在收藏室里泡着。”
那然一愣,却笑了起来,硬生生挣脱开了卜舟的手钻进他怀里,“家主,我愿意被家主放进收藏室里,家主只喜欢我的手吗,眼珠子要不要,以前好多人想要呢。”
“在那之前,家主要不要睡我?”
他天真且残忍的眼睛在卜舟怀里闪闪发光,可这样的眼睛却来自蓬莱岛外最贫困潦倒的小岛,就差一点,那然的眼睛就被人剖了出来。
是卜舟救了他,从此那然就像狗一样忠诚。
但也像狗一样对着主人发情。
卜舟把那然踹开了,顺手抽出轮椅边的马鞭狠狠给了他两下,“疯够了吗?你又多久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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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门外偷听的人几乎咬碎了牙才忍住了破门而入的冲动。
卜舟叫人进来给那然灌了药下去,又过了许久,在地上挣扎痛叫的人才慢慢安静下来。
“醒了吗?”
卜舟拿马鞭挑起了那张满面泪痕的脸。
那然仍留着泪,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疯这么几次,那然的病也是畸形造成的典型病症之一,辐射影响了大脑发育,那然五六岁就确诊了精神分裂,被当成疯子关在福利院里直到十五岁又被权贵看上,差点死在那人手上。
他一直没什么活下去的欲望,是卜舟说他需要他,所以他是为了卜舟活下去的。
“主人。”那然从地上爬起来,给自己擦干净了脸,膝行到卜舟面前,伏在卜舟轮椅的扶手上。
他替卜舟看着整个蓬莱岛的暗处,是卜舟黑暗里的眼睛,因为他眷恋着卜舟身上那一点点温暖,在他心里,他是卜舟的一条狗。
狗冷静下来了卜舟也松了口气,不过他不可算顺着狗的意思,于是他把那然推开,让他老实跪着,“现在可以说正事了。”
“您想的没错,有人在暗地里研究鱼的进化方向,我带人抓了一批外来船只,上面全是研究员,船徽都是内阁直批的,但查不到来源。”
那然面无表情地汇报,他冷静下来后就不像先前那么激动,但还是有些兴奋,语速控制不住地越来越快,“我找人混进去过,他们研究的方向很奇怪,不像是能解决畸变的方向,反而是加重畸变,抓的深海鱼几乎全死了,那东西生命力很旺盛的,砍个头也不能立马断气的那种,总之很奇怪,您要小心。”
卜舟摸着下巴没说话,那然就又偷偷蹭近了一步,衣摆几乎要蹭到卜舟的脚尖。
“主人……”
“怎么,现在你这个人格也要对我发情了?”卜舟面不改色地用马鞭把人戳远了点。
“主人,我的试验成功了,我现在是双性了,您……”那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脸,他本来就白,现在更是像被丢在锅里煮熟了,“您想要孩子吗,我做了实验了,只要想想办法我可以生的,我……”
“砰!”
程津终于忍不住了破门而入,一个箭步过来把那然拎小鸡崽儿似的拎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来人啊!来……”
没人响应,这一层的侍从都被程津不动声色地敲晕了,那然本人是最后一个。
“然后呢,需要把我也敲晕吗?”
卜舟故作镇定,实则手心里全是汗,他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快就能跑出来,他还偷偷跟医师说别给他上药,结果那点伤对这个人来说居然不算个事儿吗?
亏他当时把人从甲板上拖下来后看他浑身是血还心脏抽了一下。
也不是心疼,只是莫名其妙有点别扭。这人要是死了也就算了,半死不活的吓唬谁呢。
“卜家主原来喜欢这个类型吗?喜欢主动点的?”
程津忍着火没把人拎起来,他俯下身捏住了卜舟轮椅的扶手,恶狠狠地说,“卜家主是不是忘记了,你已经跟我们联邦的少将订婚了,你这种行为,算出轨。”
卜舟:“……”
10. 赌场
说实话,卜舟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下去。”卜舟咬牙切齿地在程津耳边说,“你不是说我是你们上将的未婚夫吗,你现在是准备名正言顺地当小三了?”
程津笑了笑没说话,一手把在卜舟的细腰上,一手把桌面上的所有筹码都推了出去,“□□。”
卜舟气得想咬死这人。
程津破门而入后卜舟当机立断就要叫人进来,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卜舟毫无反手之力瘫软了下来,被程津像抱小孩儿一样面对面从轮椅上抱了下来进了赌场。
这是程津上的第三个赌桌,他胆大心细,输多赢少,卜舟的场子他自己清楚,能在这里混得一席之地的都是有些手段的亡命之徒,但程津居然也分毫不差。
不像个研究员,倒像是某些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泥腿子
程津受伤后卜舟第一时间调取了他的基因,“霍港”本人确实是个有名有姓的研究员,热爱公益事业,每年定时定点地去献血,他的基因随便查一下就能查到,而不出卜舟所料的,这两人根本匹配不上,甚至在能调查到的基因库里都找不到这个假霍港的基因,卜舟甚至花了大价钱买通了联邦首都的高层,对比了联邦军队的基因还是没有找到这个人,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人根本不是联邦人,二是这个人的级别非常高,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查到的。
不过卜舟暂时不打算和这人坦诚相见。卜舟有种预感,要是让这人知道他偷偷查了他,反而会直接不装了。
“卜家主喜欢什么样的美人,我看看我能不能行。”
等待庄家开庄的间隙,程津手掌在卜舟背后来回摩挲,“蝴蝶吻”的真实病症是精神力与身体不兼容,卜舟的精神体被撑得一寸寸骨折,关节受损,就像一支100ml的瓶子装不下500ml的水,于是瓶子就裂开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想法把瓶子用材料一点点拼得更大。
“你,丑。”卜舟说完就咬住了程津的脖子,他没什么力气,浑身关窍都被程津捏着,但奇怪的是,那种他习以为常的疼痛却随着酸麻一点点缓解。
“嗯嗯,我丑,跟。”
旁边的人密切关注着他俩,但主要还是关注着程津的一举一动,没办法,他赢了太多,而有的赌徒,已经输红了眼。
“你这样,很危险,”卜舟喘息着提醒道。这里虽然是卜家的产业,但他不是一家独大,很多交易都在这里进行,就连他自己,也得小心行事,这也是他悄悄来访而不是光明正大调查的原因。
“放心,就算是为了给您当小三,我也会好好留着我这条命。”程津笑着说,顺着卜舟的腰往下捏了捏,“好家主,这么关心我,我也要为你做点事。”
卜舟只恨自己没力气,怎么没把这人脖子咬穿。
“这位先生胃口这么大,在最下面玩儿可惜了,楼上我家主人开了个私盘,您愿意去玩玩儿吗?”一个高挑的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凑了过来,他口中的私盘是这里的一个玩法,有钱有势的人不爱和平民玩儿那点小钱,他们开的盘更大,荷官也是自己找的,虽然玩儿的更大,风险也更大,但还是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无他,能在这里开私盘的人非富即贵,即便不能赢一笔大的,也能认识些权贵,虽然不比翡冷翠的真贵族,能在蓬莱岛上玩私盘的,多少也算是当地的地头蛇。
而卜舟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些把自己当成真龙胡作非为的地头蛇,一个一个震出来。
程津不动声色地让侍从替他整理筹码,垂首和怀里被他挡得严严实实的卜舟对视了一眼,笑着应允了下来。
真装。卜舟在心里唾弃,却收敛了自身,往男人温暖的怀里缩了缩。他身份敏感,没办法自己出面调查,原本是准备让那然出面把这群地头蛇摸清楚,但既然程津自己要出头,那他也就安心等着这男人能整出什么水花来。
蓬莱岛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在战乱之前是非常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但可惜的是或许是因为核爆和战乱的双倍加持,大约一百五十年前的一次核爆之后,地壳再次运动,他们彻底与其他板块的国家失去联络,帝国和联邦都曾不约而同地尝试重新建立世界性的联络,但也都无疾而终。
由于海洋生物的不可逆畸变,海洋再次将不同种族的人类隔离开来,曾经温和包容的海洋,再次成为了不可逾越的天谴,而人类却还无法统一战线对抗,几百年来内斗不休,争夺着有限的土地资源。
似乎他们都忘记了,海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卜舟轻轻叹了口气,往这男人怀里又缩了缩,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宠物样。
他们俩被侍从带着进了内场,程津抱着卜舟没撒手,稳的像是卜舟不是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一样,他甚至一手托着卜舟的大腿,另一只手给卜舟捋了捋斗篷下的银发。
然后被卜舟一巴掌扇飞了手。
程津也不生气,把斗篷往下压了压,抓住那打人的漂亮粉白指尖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这里人多眼杂,可不能让人看到他怀里这个宝的正脸和标志性的白发。
然后这漂亮的巴掌就毫不留情地甩到了脸上。
带路的侍从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听不见后面的动静。
“好宝,给小三留点面子,一会儿还要见大人物呢。”程津揉了揉被扇的脸,他皮糙肉厚地不疼,但一会儿肿着脸进去还是有点丢人,“等结束了我把另一边脸也给你扇行不行?”
这熟悉的猖狂的语气,这状似哄人实则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的态度,卜舟一下子就想到了梦里那个人,还有程津先前的揉捏手法,一切都让他非常熟悉。
“你到底是谁,是谁让你接近我,是不是你们首……”
“嘘……乖宝,撒娇的话晚点再说,现在么,我们得去见见你想见的大人物了。”
一根粗糙的手指竖在卜舟红润的唇前,他嘴唇柔软甜蜜像六月的玫瑰蜜,而程津的手糙得像老树皮,仿佛轻轻一触就能把这花瓣揉碎。
程津笑了笑,假装不经意地擦过那唇峰,又在卜舟正要恼怒的时候猛地换个手抱他,吓得美人像小猫一样抱紧了他。
好猫。
请他们上楼的盘主是个垂垂老矣的干巴老头,他一开口卜舟就知道是谁,但他能在卜舟眼皮子底下这么堂而皇之地作死,倒是有点让人意外。
“英雄出少年啊,哈哈,怀里这个抱这么久也该腻了,我这有些新鲜小菜,要不要也尝尝。”
程津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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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人玩了几把,输赢对半开,无功也无过,连这帮人故意喂牌也假装看不出来,输了钱还抓耳挠腮地对怀里的小宠摸摸抱抱,看上去倒真像个靠运气爬上来的普通人。
“不了不了,我新得的这个脾气不好,您看看,这给我扇的,手劲儿大着呢。”程津笑着抓着卜舟的漂亮指尖放在自己脸上揉搓,“您这哪能是新鲜小菜,那都是琼浆玉露,我一个划浆的,哪配跟您吃一盘菜,秦老爷子骨头缝里漏点对我们这帮人来说都是山珍海味了。”
卜舟面无表情地抽回手,又假装留恋地把手搭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程津这番话有点讲究,一方面说自己是“划浆”的,原先蓬莱岛是个港口,划浆的都是卖苦力的,这是说他身份不高,来这是为了碰个巧,二是说这秦老爷子他知道,甚至就是为此而来的,希望能从老爷子这要点东西。
对于卜舟这样的上位者来说,要东西没什么,好东西谁都想要,但你要什么,跟谁要,这很重要,程津这话里话外,把蓬莱岛的局势摸得很清楚,也知道卜舟想要什么,跟长在卜舟心尖上似的。
秦老爷子想必跟卜舟想得差不多,原本八风不动的脸色也眼看着漏了笑脸。
卜舟要找低头蛇问责,这秦家,就是最大的一条地头蛇,甚至蛇尾,还勾着翡冷翠,毕竟陛下的后妃之一,如今地位最高的那位,就姓秦。
这位秦老爷子更是和卜舟去世的祖父是一辈人,要不是这位老爷子自己不争气,凭他儿孙的努力,秦家早也该进了翡冷翠定居,那还用在这哭哈哈地守着自然天气过日子。
对于翡冷翠之外的帝国居民来说,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举家搬进翡冷翠,再也不用受核爆畸变之苦。
可惜啊,这位秦老爷子,年少的时候就犯过一桩事,被罚终身不得进入翡冷翠,有他在的一天,秦家就永远不能搬进翡冷翠。
他既是秦家的软肋,又是秦家最无所不用其极的一把刀。
因此卜舟要查那帮人想隐藏的事情,还就必须得从这个老不死的混不吝身上想办法。
本来卜舟还有点发愁,那然性格太疯,他自己性格太冷淡,不知道用什么才能把这老爷子钓出来,没想到啊,这个假研究员三言两语就把人耍得团团转。
想到这,卜舟偷偷掀开裹住他的斗篷想看看正和一帮赌徒谈天说地的程津。
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双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睛。
程津一愣,不动声色的继续说着话,手上微微收紧揽住了卜舟的腰,另一只手则钻进了卜舟的斗篷里暧昧地揉捏。
即便是隔着衣服,他也能精准找到卜舟最敏感的位置。
毫无防备的卜舟被按得轻呼了一声。
痛的。
但显然没人相信,房间里的交谈声一顿,纷纷夸奖程津好福气,秦老爷子更是连连说道里面有干净的房间,程津假装推辞了两句就答应了下来,毫不费力地把卜舟抱了起来,这次他换了姿势,把卜舟双腿分开抱着胸前遮住了私密部位,虽然斗篷很宽松外面什么也看不到,但这帮老不死的还是发出了暧昧的惊叹声。
迟早把这群老头一个个全给阉了。
卜舟恶狠狠地想。
然后下一秒被程津边走边捏了下屁股。
11.给他当狗
“你跟你的人怎么联系?”
程津把卜舟抱进小房间安安稳稳放在桌上,自己则是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又把卜舟抱起来放在了浴缸里。这是一间套房,卧室和客厅里程津发现了三四个摄像头和五六个窃听器,浴室里也有一个摄像头和两个窃听器,程津把窃听器摘了把卜舟挤在浴缸的角落,用自己的身体把人严严实实地挡住。
卜舟听见程津的耳语时一愣,旋即皱起了眉。
“说话。”
程津跪在卜舟身前,腿顶开他的膝盖,摄像头在他们侧后方,只能拍到程津垂着头在他颈边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只有卜舟自己知道他要是有机会,早就弄死这个身份不明的王八蛋。
卜舟还是不说话,程津也不急,膝盖轻轻磨蹭,他知道卜舟因为身体的原因其实非常敏感,在他做的那个关于前世的梦里,他们做过无数次最亲密的事情,梦里他急着给卜舟缓解身体疼痛,一点重手也不敢下,卜舟最好是一直犟,他正好能试试梦里的是不是真的。
“唔!”
卜舟闷哼了一声,整个人像虾米一样泛红蜷缩,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发白。
“这么能忍,是不是本来就不行?”
程津承认他是故意的,卜舟脾气不好,或许是因为身居高位,又或者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很敏感,但又放不下身段,前世的梦里他就这样,疼也好爽也好,都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反而是在他偷偷潜入卜舟的梦里的时候,听到过几声痛哼。
很让人着迷。
“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卜舟咬牙说,“你想当我的小三我都看不上,把你的脏手拿开。”
骂人也这么好听。程津想着,施施然收回了摸进人衣摆里的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卜舟很是来气,摸都摸了现在说让他收回去就收回去,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卜舟还想发作,却听外面传来混乱的惊呼声,浴室的窗户不大,是双面防窥的磨砂玻璃,但此刻,即便是隔着磨砂玻璃,也能看到窗外突然冒起来的冲天火光,“出什么事了?”
“嘘。”
程津听了一下,蓦地突兀笑了下。
他这张脸实在是平平无奇,唯独那双眼睛,亮得不像是该长在这张脸上,就像是贫瘠的土地里长出来颗高品质的海珠一样突兀。
卜舟明里暗里摸了好几次这张脸,都没找到他伪装的证据,除非联邦的某种科技已经超过了帝国,细想让人心惊。
“家主,好像外面已经如你所愿地乱起来了,您的马前卒似乎还没及时到位,要不要先用用我?我很好用的。”程津凑近了,鼻尖和卜舟的蹭在一起,鼻息交缠,“指哪打哪,绝无怨言。”
“哪怕让你去送死?”卜舟说。
“哪怕让我去死。”程津哑着嗓子说。
那然一个翻身轻轻松松越过了窗台,火舌在他脚尖越过的的地方迅速蔓延。
程津突然出现确实是卜舟没预料的事情,但是好在那然很听话,哪怕卜舟真的让他去死,他也会自己把脖子扎个蝴蝶结递到卜舟的刀锋上,何况只是让他装个晕。
不过这不妨碍那然对程津这个人的印象很差,差到想给他两刀,卜睿那个小崽子也就算了,这个贱男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那然的特制匕首悄无声息地卸掉了巡逻机器人的机械心脏,唯一的声响是他想到程津时不爽地啧了一声。
火最先烧起来的地方是这些地头蛇最不在意的工人集中营,说是集中营跟难民窟也没区别,甚至百分之九十的畸形儿都住在那里,不过这可不是他们原本的安排,是那帮“贱民”自发形成的。怎么说呢,很多时候这些人会觉得自己跟低到尘埃里的工人不是一个物种其实有迹可循,这帮蠢货居然会主动收留被权贵放弃的畸形儿,自发地接纳他们,并且将这些畸形儿当成了他们的一部分。
很奇怪,人和人怎么能这么不一样。
匕首刺进机器人的心脏,那然顺手接过机器人放倒在地上,这帮要钱也要命的财主连巡逻的机器人都是翡冷翠的顶配版,除了搬不进翡冷翠,他们在方方面面都想假装自己已经生活在翡冷翠。
越得不到越要强求,蠢货。
那然从监控室的通风口爬上去,从靴子里掏出发射器的零件,快速地装拼好,箭头直指人群中间的秦老爷子,而也就是在这时,卜舟的黑蛇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那然的手臂,它轻轻咬住了那然的手腕,没有使劲儿。
这是让他中止行动的意思。那然不解地皱眉,而还没等他深想,黑蛇又簌地消失在眼前,如同没有出现过。
另一边,程津独自站在赌场的最高处,他手腕上的信号源闪烁着红光,那是帝国的吉祥物陛下研究的防干扰信号,能一对一链接卜舟手上的另一个信号源,防一切干扰,同时也会被卜舟手下的检测仪随时随地地定位。
程津代替卜舟站在高处成了靶子。
怎么说呢,不管怎么看这都不应该是一个正常人会自愿答应的事情,奈何程津确实不是个正常人。
他被迷得晕头转向。
卜舟眼珠子一转他就知道这人没憋什么好屁,但美人在怀,还主动往他腿上坐,他很难把持住不听人把话说完。
于是卜舟抓住了他晕头转向的瞬间,一把掀开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白发瞬间倾泻下来散在浴缸里,而他纤细漂亮的手腕就挂在了男人的后脖颈上。
他甚至主动把腿往上抬了抬。
程津就差咬碎了牙,还是没忍住,一把把人腿弯捞住,手掌抚上了柔韧的大腿。
“既然都愿意为我去死,那帮我做点事也没什么吧。”卜舟笑着在他耳边低语,他嘴唇是烫的,程津几乎能感受到他舌尖离他的大动脉不过毫米之遥。
故意勾人的狗玩意儿。程津面无表情地想,手上却越捏越紧。
“也不用你做什么,去帮我接应一下就行。”
“我帮你也行,你得把这个戴上。”
卜舟定睛一看,居然是那枚火红的朱红花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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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
“怎么在你这?”卜舟挑眉,饶有兴致地接过胸针,低垂的眼眸里孕育着风暴。
“戴上。”程津没搭理他,直接给他把胸针扣上,“遇到危险就躲起来叫我,我能听见。”
卜舟神色微动。
“乖。”
程津把他抱起来放到套房的沙发上放好,握着人的手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随后在转身的刹那,趁卜舟不备轻巧地敲晕了他。随着那具温热的身体倒在他怀里,白色的长发铺展在沙发上,程津把人放平,轻手轻脚地摘掉了怀里人的银面具,看见了那明显扩大了的蝴蝶吻痕。
“坏孩子。”
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还是先关起来比较好。
程津面无表情地摩挲着怀中美人白嫩的脖颈,忽地用力一捏,黑蛇突然凝结出身形出现,对着他张开了锋利的蛇牙。
而当时间拨正到此刻,程津站在风口浪尖,海风裹挟着腥湿的难闻味道吹回大陆,黑暗的大海深处,隐约能看见危险而巨大的凶器正在缓慢靠近,“它”的“眼睛”发出微弱的光。
黑蛇紧紧盘在程津的脖子上,蛇头藏在他西装的内袋里,远远看去就像是脖子上挂了一条仿真的金属项链。程津的脚下火舌肆虐,原本觉得自己做事天衣无缝的地头蛇都被浓烟熏了出来,华贵的衣裳被熏得乌黑,倒像是烧出了本来面目。
难道这把火是传说中的三味真火?
程津挑眉一笑,那张普通的脸如同乱码一样,时隐时现,这是装饰器即将过期的预兆。
原本研究院预估的使用时间是至少一个月,但程津实在是太能作死,又是上边境救人,又是在轮船杀人,前后两次重伤都没好利索,现在不过是靠精神力硬撑着,不出二十四小时,这装饰器就要变成真的装饰品,什么也掩盖不住了。
而这也正是程津当机立断把卜舟弄晕的原因。
至少今天,他可还不能在卜舟面前暴露身份。程津笑了笑,捏住耳后的开关,一张俊美无铸的脸代替那张普通的脸出现在他身上,而远处的光越来越近,发动机的声音几乎就在耳边。
程津用卜舟的信号器打出信号光,很快,几辆战斗机越过火海到达他面前。
“少将,烽火战舰已在海面集结,是否发起总攻。”
一名中校向程津行了个礼,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赫然就是与卜舟朝夕相对的“霍港”。
“把事儿平了,老不死的都抓起来,噢对了,带好防毒面罩,别让人看见你的脸。”程津挑眉,这张脸最近天天见,猛地看见对面的人长着一样的脸还有点不习惯,要是让卜舟看见估计更难受,“你不是去山里做研究了吗,怎么是你带队。”
“没钱了。”对方铿锵有力地说。
程津噎住,又说,“别吵醒他。”
“是!少将您还有指示吗?”
“没了,我还有事,先走了。”程津摆了摆手。
“您去哪?”
“去给人当狗。”
12.看见我
真“霍港”的动作很快,不仅料理了一帮还未集结成群的暗流,还顺手放火烧了那群老头想尽办法在卜舟眼皮子底下建的新厂房。
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于是,在卜舟的人还没收到信号开始行动的时候,隔着数十公里的海面上,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而这场纷乱的深处,赌场楼上最深处的那个房间里,“睡美人”仍然闭着眼沉睡。
白裙散在床上,白发散在枕间,长长的睫毛也白得透光,他闭着眼的时候更像一具仿真的精美人偶,胸前那只朱红花的胸针闪着璀璨的光。
程津单膝跪在床边,握住了卜舟的手,黑蛇顺着他的臂膀一路向下爬行,慢慢缠在两人相握的指尖。
-
卜舟又做梦了,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自拔地越陷越深。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记事很早,大概两岁以后就开始记事了,不过孩童时期值得记住的事情也并不多,他只记得三岁之前母亲的怀抱,也记得三岁那年大着肚子被重甲押送回家被囚禁了整整半年,才抱着婴儿被放出来的父亲。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但对一个小小的孩童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终于见到了父亲。其实在父亲回来之前卜舟一直是个异类,他虽然有返祖的基因却没有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身世,“蝴蝶吻”的潜藏期很长,在三岁之前他还有着一头黑发,随着年龄渐长才慢慢变白,就像有什么东西吸走了他身体里的养分一样,但那双灰色的眼睛最初颜色要更浅,更见不得光,几乎只要出门他就会流泪。
也因此,他几乎没有童年玩伴,只有同龄人的惧怕和厌憎。
说得再高高在上,也不过是一种病而已,整个皇室都只是名义上的漂亮吉祥物,多年来教令院都没想过要根治“蝴蝶吻”,谁会发自内心地尊重喜爱一个边缘家族来路不明的私生子呢。
但父亲不一样,他一眼就看到了他,还主动问他的名字。
“叫小船?没有大名么,也太草率了。”
他还记得,那是个晴天,父亲刚被放出来,卜睿还是个糯米团子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他趁着母亲午睡偷偷溜了出去,“碰巧”在暖房附近遇见了一手看书一手摇晃摇篮的父亲。这时的父亲“蝴蝶吻”已经很严重了,他的精神兽很久没出现过,红色的瘢痕几乎爬满了全身,这是他选择生下卜睿的代价。卜舟躲在草丛里,几乎是嫉妒地看着那个摇篮。
很可笑,那时卜舟不到四岁,却已经知道了那种如同百爪挠心的感觉,叫做嫉妒。
还得感谢洛辛那个疯女人,做母亲做得如此地不称职,在教会他爱与尊重之前,先教会了他什么叫嫉妒与憎恨。
“小孩?过来。”卜蕴虽然精神力下降了很多,但仍然很敏锐,且卜舟还不会隐藏自己,“你叫什么?”
卜舟没理他。
卜蕴想了想,从旁边掏出一块糕点来,对着卜舟嘬嘬嘬了两声。
于是卜舟成了这世上第一个,被亲爹当成小狗一样叫过去,从此像狗一样忠诚的人。
-
可能是因为卜舟的精神图景不稳定,程津没能的在精神链接的瞬间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反而难得地进了自己的。
就像再次坠入了那个让他困顿许久的噩梦。
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程津还小,根本看不懂在讲什么,只觉得整个梦都好难过,死了好多人。后来他一遍遍进入这个梦,一遍遍路过那些重要的时间节点,一遍遍看着那个人在自己怀里气息奄奄双目空洞,一遍遍看大厦将倾国破家亡。
然后一次次站在必死的结局里。
“你爷爷也是为了你好,你回去太晚了,现在要走到权力中央去,总得付出点代价,那个人是个残废,就拿他当个摆设吧。”
“我叫卜舟,阁下可以拿我当个花瓶。”
“我喜欢花,我能去你的花园吗?”
“你喜欢这个?我想想办法给你养活了,只不过我养活了有什么好处?”
“可惜,我是个废人了。”
“少将,军中信息泄露,您......”
“少爷,卜家主他......”
程津猛地睁开了眼,这些话和画面他都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可以说如数家珍,但让他再看一遍卜舟的死,他还是受不了。
“醒了?”有人幽幽地问。
程津一回头,才发现竟然是卜舟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这里是一个花园,和卜舟的花园很像,连种的种类也差不多,但唯独没有翡冷翠那显眼的过滤装置。
这里是程津记忆里卜舟嫁给他之后按自己的记忆改造的花园,而程津伪装身份来到翡冷翠之后才知道原来卜舟在把自己的花园当成他的花园在打理,每当想到这里,他心里都软成一块,现在他的花园还是改造前的样子,虽然可以自己改改,程津想了想还是没动,他觉得卜舟还是会喜欢自己上手。
他改过了,就是他的了。
程津也是,卜舟碰过了,就是他的了。
“醒了。”他轻声说。
卜舟闭着眼,仿佛沉默的花仙。程津和他的精神契合度非常高,根本无法拒绝他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就像卜舟在还未意识到精神图景是什么的时候也无法拒绝他一样,他唯一能做的,是给卜舟下一道暂时无法冲破的禁令。
“怎么进来了,不等我去找你。”程津笑着,从草坪上爬起来,他身边开着烈日般灼热的朱红花,而卜舟的身侧,开着一整片美艳的大丽花,而卜舟散着头发坐在中间,宛如众星拱月,“腿还疼不疼?”
卜舟没搭理他,听着人走动的声音缓缓从轮椅边掏出了他用顺手的马鞭,“停下。”
程津听见了,但没打算照做。
“你再靠近,刀会插在我身上。”卜舟淡淡地说。
程津皱着眉停下了脚步。
-
一开始卜舟真的以为梦就是梦而已。
在“蝴蝶吻”不断加重的这些年里,他一点点看着自己青丝变白发,看着父亲卜蕴一点点被病痛折磨致死,对他来说,粉身碎骨只是时间问题,“蝴蝶吻”不是简单的基因病,和它伴随出现的精神兽就能佐证这一点,同样身患“蝴蝶吻”的陛下洛桑的精神兽强大,所以他自身也很强大,而卜舟的精神兽一直是未成年的形态,所以卜舟病弱,而卜蕴的精神兽更是从卜睿出生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所以最初,卜舟和洛桑研究“蝴蝶吻”的时候,一直以为精神兽就是“蝴蝶吻”的载具。
直到程津的出现,梦里的精神梳理能在现实中产生具体的反应,被“蝴蝶吻”的并发症折磨多年的卜舟能站起来揍人。
要是一个小小的研究员就能解决困扰帝国皇室几百年的基因病,联邦早就拿这个来和帝国做第三次交易了。
帝国和联邦一共进行过两次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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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交易在二十年前,而第二次就在一周前,联邦要帝国以卜舟为质嫁到联邦,而聘礼是与帝国共享西岭资源。在海洋生物畸形严重的时代,土地资源日益变得珍贵,百余年的战乱之前帝国能偏居一隅完全是因为畸变还未发生,仅仅依靠海资源就能衣食无忧,但很可惜,这种优势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尽管翡冷翠华贵依旧,却改变不了帝国江河日下的现状。
而联邦的要求,简直是打瞌睡递来枕头。
只是曾经卜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是他,二十年前的第一次交易,帝国主动找联邦付出代价换回了卜蕴,在卜蕴身上试验出了双性人激素的升级版本,卜睿顺利出生,帝国盛行生育率一度回到平均值。
但卜舟出生时就没能注射激素,也因此成了帝国唯一一个无性人,这件事情算不上什么秘密,他实在是想不通联邦要他做什么。
“或许,不应该叫你霍先生,应该叫你,亲爱的未婚夫?”
卜舟笑了笑,虽然他看不见,但他还能听见,听见风吹树叶,听见鸟鸣,这里绝对不是已经没有任何鸟类能够飞进来的翡冷翠,甚至不是因为高度工业化而几乎失去了所有珍稀动物资源的帝国,“原来联邦的花园里,还能听见鸟鸣。”
在卜舟看不见的地方,程津的精神兽蛇鹫就站在他身后,小黑蛇挂在它的脖子上紧紧缠绕,也因为它们俩跟石狮子一样守着,任何鸟儿都无法靠近。鸟天生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卜舟的白发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他自己看不见,周围鸟儿却是看得分明,馋得就要掉口水,恨不得马上薅下来弄回自己窝里。
“对,这个花园是我的花园,等我们结婚以后,就是你的花园。”
程津站在不远处,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卜舟,眼睛里有一丝惊艳,但更多的是心疼。
“蝴蝶吻”的并发症之一,就是畏光,阳光下闪闪发光享受阳光的小蛇,却只能在梦里晒晒太阳。
“你没有反驳我,是因为无从反驳,还是不想反驳。”卜舟问我,“又或者,你已经从我身上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所以准备随时毁约呢,少将大人。”
“我不会毁约。”程津笑着说,“我说了会娶你,就是会娶你,怎么,很担心我悔婚?”
卜舟一时被噎住,他确实担心,但担心的不是程津悔婚,而是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能随随便便进他的梦里,这好像又不是单纯的梦,他虽然意识到可以翻过来入侵他的“梦”,却还是没弄懂原理是什么。
而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程津就知道他最不为人知的小名,那对他的秘密,程津又知道多少呢?
“你想知道,这是什么吗?”程津问。
卜舟没有回答,他怕多说多错。
“小船,你总是这样,害怕的时候就不想说话。”程津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语气,眼神却很危险,“你可以随便进我的精神图景,但你就不怕我把你关起来或者用别的方式要挟你,就这么轻易跟我摊牌,你的底牌是什么,就是觉得我会心疼你吗?”
“你不过是想赌一把我的能力有多大,又有多少心思在你身上,你不觉得自己赌性太大了吗,宝贝。”
卜舟听得眉头直皱,刚想反驳,却在下一秒被人捂住了口鼻。
“唔!”
“好宝,赌错了,我的精神图景里,我是无敌的。”程津笑着说,“在你看见我之前,你斗不过我。”
13.猎物
三十多年前帝国出过一件惊天动地的丑事,第二位辅政大臣中最德高望重的齐家长孙,在自己的订婚仪式上带着未婚妻私奔,从此下落不明,直到几点后联邦宣告建立,这个自小被以家主培训长大的帝国才俊,一跃成了联邦统帅身边的得力干将。
这就是帝国第一起发生在阳光下的叛国案,但绝不是最后一起。联邦和帝国的政要截然不同,帝国重精工业,曾经靠海为生,主要与海外邻国贸易,也因此在联邦战乱时能独居一方,但自从核爆爆发后这种地理优势也就荡然无存,联邦地广人稀,最大的问题是人口问题,帝国的问题确实人多地少,两国如今的多数矛盾也因此展开,而不少帝国底层居民也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偷渡叛国的帝国人并不在少数,甚至成了联邦人口的一笔固定增长。
而卜舟或许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被迫偷渡的一员。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颠簸的床上,窗外,是一望无垠的蓝,是帝国数十年不敢踏足的海洋,而他的手腕脚腕上,却都束缚着长长的锁链,连翻身都不能。
“这就是你对未婚夫的礼待?”卜舟没什么感情地拽了下手上的锁链,倒是不重,也不磨人,内侧镶了一圈毛,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但卜舟很讨厌被别人控制。
“冤枉啊,这都是为了你好。”
程津从外面进来,手上端着餐盘,“家主大人,您是不知道您睡觉有多不老实,就差拿个石板给你压着了,床板都要让您给压塌了。”
“又开始演戏?试探我还记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卜舟冷冰冰地说。
“糟糕,被你发现了。”程津也不生气,把床边的小几拉过来餐盘放上去,拽着卜舟的手打开了锁链,“怕你弄伤自己而已,在你的精神图景里我看不到外面,治疗的时候你难免挣扎,钥匙在这,你自己保管好。”
那是把小巧的金钥匙,屁股后面吊着长长的坠子。但卜舟穿着纯白的睡裙,别说口袋,连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
程津也发现了这一点,想了想,把它挂在了卜舟脖子上。
“啪!”
卜舟一个耳朵甩到程津脸上,“你给我换的睡裙?”
“放心,在你衣柜拿的,床单也是你用惯的蚕丝。”程津舔了下被扇红的唇角,他还顶着那张普通的脸皮,这个动作有点违和,但眼神确实邪肆的,让人望之胆寒。
可惜,卜舟不怕他。
“你把我弄到这来想干什么?”
“当然是给你治病啊乖宝,来,把饭吃了乖,不然一会儿没力气。”
卜舟冷眼看着这人一副假惺惺地温和讨好,只觉得烦闷,他捏住程津的下巴,凑近了仔细观察。
“怎么了,看出什么来了?”程津不仅不怕,还老实坐住了等着他看,“这张脸没什么好看的,宝宝,别凑这么近。”
说到底,他还是挺在意这张脸不是自己的,所以有时候用这张脸跟卜舟亲近的时候他都会捂住卜舟的眼睛,而卜舟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故意凑近了自己漂亮的脸,在程津黑沉的眼睑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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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缓地呼吸,温热的呼吸打在男人的温热的嘴唇上。
“如果我说我爱上这张脸,你会怎么样?”卜舟突然饶有兴致的问。
“别开这种玩笑。”
程津突然暴起,猛地掐住卜舟的脖子,鼻尖却近乎厮磨地缠上去与他相抵,“你有一点分心,我都想杀人。”
卜舟拼尽全力也没忍住喉咙里似甜似腥的笑意,“哈哈哈哈……你不会告诉你,你真的爱我吧,我是谁?你又是谁?”
“你杀了我,都比你爱我可信。”
近在咫尺又远隔两世血海的两颗心,是不会因为□□想贴而彼此信任,甚至相爱的,只有两只野兽靠近彼此的时候那种,最原始的毛骨悚然。
如果没有在下一秒一击必杀对方,那死的就只会是自己。
卜舟的眼神坦然而无畏,他一直都是猎杀者。
但程津却躲开了这灼热的目光,几乎是狼狈的转身就跑,连个头也没回。
卜舟冷嘲般笑了笑,把自己的长发拢成一束,他不会扎头发,只能随便团了下,把桌几拉回来,低头吃饭。
至于别的事,也只能吃饱饭再想办法。
奇怪的又不奇怪的是,程津准备的饭菜清淡又不失滋味,确实是卜舟喜欢的,他平时觉得吃饭麻烦,哪怕厨房备好了饭也懒得吃,天天用营养剂糊弄自己,现在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卜舟一愣,决定一会儿给程津发脾气让他准备营养剂来,他要囚禁,那也得事事按卜舟的心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