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回避》 第1章 圣诞夜初遇 当那姑娘第三次敲响任平生的房门,逼着她第三次掀开窝暖的被子时,她是真的开始头疼了。 偏生始作俑者仍不收敛,一个劲儿在门口娇声嚷着她拿给她的那套睡衣面料太硬,磨得她周身不舒服。 从下床到打开房门的短短几步路间,任平生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今天犯了两个错。 一是不该被鸟毛怂恿,为了好看而戴隐形眼镜出门,二是不该在烧烤的时候凑近炭火,那就不会摘下隐形成了半个瞎子,不然她在路边看到人的第一眼就会立马警觉对方是个危险分子。 两个小时前。 聚会的一群人里,任平生是溜得最早的那个,任凭鸟毛她们说出花,她还是坚定地滴酒不沾,并在她们喝醉前闪人,问就是往事不堪回首,且到点该睡了。 可饶是这样,她走出地铁站的时候,也早已十二点有余,是真正跨进了新一年里。 从地铁站到小区门口,要途经一个红绿灯,再爬一个缓坡,坡顶的一侧是小区大门,而另一边则是一座名为金川公园的小型商场。 午夜时分,商场大门紧闭,里头是沉睡的食肆,就连M记都熄了灯,只有一家便利店还开着,生意倒还不错,常有打扮靓丽的男女进去,拿着香烟打火机或水出来,带起一阵阵门铃声。 任平生知道他们都是冲着商场地下一层的OASIS来的。 这酒吧每日晚上九点后才营业,入口还隐蔽,得从商场侧门钻入,再拐进消防通道才能到。 她没去过,但偶尔夜归,总能看到路边扎堆的车和路上不绝的人,想来生意不错,而今天是跨年夜,生意自然更为火爆。 任平生只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不急不缓地往上走,待穿过马路,就到小区大门了。 然而下一秒,随着一阵杂物坠地的啪啦声响,有什么东西晃晃悠悠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任平生半眯着眼,凝神一瞧,地上躺着两个半圆的塑料壳子,这让她下意识扭过头去,望向那个站在便利店外的人。 十来步的距离,她看不很清,只隐约能辨出是个身姿婀娜的女人,而地上洒落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玩意。 犹豫一瞬,她捡起两只壳子,朝女人走去。 与此同时,女人也蹲下身子,似乎也在收拾地上的残局。 任平生走近了才知道,手上的两个壳子是扭蛋壳,而那女人也并没有在收拾残局,只是正铆着劲要撕开手里那扭蛋壳外的塑料纸。 对方低着头,任平生停在她三步外的地方,没有出声。 但女人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目光敷衍地跟着吊起来一瞬,却在触及任平生的瞬间,定定凝成实线。 这个距离,足够任平眯着眼大致看清女人的面庞,也能得出对方容貌不差的结论,但更能让她感受到对方如有实质的视线。 任平生不着痕迹地小退半步,却忽然听到女人以熟稔的语气笑道:“等我一下。” 说完,她就垂下头去继续捣弄了。 然而扭蛋拆出来大概不是她想要的款,任平生听到一声叹息,随后见她直接松了手,任由扭蛋胡乱砸落地,又自顾自地在地上找起了东西,卡包被她拨开,手机也不是她的目标,唯有反着光的圆币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一……二……三……”女人一边捡硬币一边数数。 十个数过后,她歪了歪脑袋,继而握着硬币,朝任平生探手,脸上还挂着狡黠的笑,“你帮我扭好不好?”没等任平生说什么,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手指戳在一台扭蛋机上的海报,点了点上面的皮卡丘,“我想要这个。”说完,她仰头望着任平生,笑得像在撒娇,又带着些不惹人烦的无赖。 任平生没说话,只粗略扫了眼地上散落的小玩偶,能喊得出名字的鲤鱼王就有三个,还有另外几个叫不出名字的神奇宝贝,却唯独没有一个黄色的皮卡丘。 没有在对方发出请求的第一秒拒绝,随后便不好再拒绝了。 任平生抿唇,“我不一定能抽中,我手气向来不佳。” 女人只是笑,“试试嘛。” 话说到这,任平生也不再推拒,避开地上零碎的杂物,走到对方身旁,却没有接过硬币,只抬抬下巴,“那投币吧。” 女人也不尴尬,甚至没起身,只是挪了挪脚步,面朝扭蛋机,不疾不徐地抬手投币。 扭蛋机是便利店摆在外面的,一共九台,三台摞在一起,并列靠墙摆成三排,任平生在这条路上走过无数遍,也从来没想过要来玩一次。 她正想着,一声“来吧”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女人仍蹲在地上,将头仰得高高的,望着自己。 灯光笼罩着她的面庞,细眉桃花眼,红唇小鼻头。 视线往下,女人半截露在裙外的小腿上浮着薄薄一层鸡皮,她脚上踩着一双尖头酒红缎面细高跟,足弓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任平生没再盯视,收回眼神,半弯腰,伸手转动旋钮。 女人捧着手在取物口那等着呢,是以扭蛋一滚出来,便落在了她手心里。 她也没看任平生,再次低头拆塑料纸,而这回,她动作倒是很快,任平生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已经捏着一抹黄色蹦了起来。 原先一站一蹲还没有什么感觉,但两人同时站着,任平生才意识到她俩靠得可能有些太近了,近得自己能轻易闻到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和酒气,她立即后退一大步。 女人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动作,只捏着皮卡丘在任平生面前晃,笑道:“扭到了!你给我扭到了!” 待她站起身来,任平生才看清她的打扮,与鞋子同色的紧身包臀连衣皮裙,长至膝头,领口开得低,外面罩着一件黑色西装,夜风将衣摆时不时撩开一条细缝。 对身材要求堪称苛刻的衣着没难倒她,可她颊边的婴儿肥又显出几分稚拙感,却混合得刚刚好。 她笑得那样开怀,眼里浮着一层水光,亮堂堂如同耀日,带着仿佛能融化坚冰的温度。 饶是见过不少艺人的任平生,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很美,比她初初以为的还要美,尤其是那双眼睛。 收回思绪,她对她说了声恭喜,“那我先走了。” 然而对方眼疾手快,在她迈步前拉住了她的手臂,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即使隔着层层布料,也让任平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并在下一秒挣开了她的抓握。 她的挣扎并不激烈,也还是让醉意上头的女人身子晃了又晃。 可女人站稳后,却像是对她的抗拒毫无察觉,面色自若地收回手,“你让我一个人在这啊?” 这话说得,像是两人关系多好似的,叫任平生再度皱眉。 她没见过如此自来熟的人,稍一思忖,便觉得只能是对方喝多了酒的缘故,这么想倒也是说得通的。 “你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吗?”虽是疑问句,但任平生早在心里有了答案,毕竟今儿过节,她也不认为一个有理智的成年人会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喝得大醉。 可女人摇了摇头。 任平生默然,心下叹气,想对方该去看看《守护解放西》,但她什么都没说,片刻后径直往走进了便利店大门,待出来时,她的手上拿着个塑料袋。 她将地上零零碎碎的物件一个个拾起,除手机以外,全都装进了袋里,最后将袋子扎紧,才把塑料袋和手机一同递给物主。 “早点回家吧。”任平生说。 女人笑,“你送我回去吗?” 任平生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可以帮你拦辆车。” “我一个喝醉酒的人独自乘车很危险的。”女人说话时尾音很长,像被酒意拉拽着。 任平生不为所动,化用在纪录片里学到的知识,说:“我可以帮你报警。” 女人刻意惊讶地瞪大双眼,“你怎么能浪费警力。” 任平生:“……” 她正想反驳些什么,却瞬间意识到自己也被这醉鬼绕昏了头,对方回不回家、怎么回家,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吞下喉咙里的话,干脆地转身,准备继续往小区大门走。 “哎哎哎!”女人见她不接招,急急忙忙地想跟上去,可左脚绊右脚,这下倒是真跌了一跤,“啊!” 背后突如其来的动静之大,霎时间将周遭的目光都抓了过来,连带着任平生也停住了脚,不得不再次转身。 女人仿佛对旁人的注视浑然不觉,一撞上任平生的目光,又咧着嘴笑了起来。 任平生:“……”真是醉得不清哦。 下一秒,女人脸上的笑意褪去,委屈继而涌了上来,再次问道:“你不管我了吗?你真的要让我一个人在这吗?” 她没给任平生插话的机会,话说得又密又多,“我长得这么好看,一个人在这多危险啊。” “没人陪我喝酒,也没人愿意送我回家,我好可怜呐。” 女人仿佛真的委屈极了,说到最后,语气都低迷起来,搅得旁边瞄视偷听的路人都朝任平生投去了暗含谴责的打量。 任平生一口气憋在胸膛不上不下,眼瞧着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更不想成为陌生人口中轶事的主人公,只好叹道:“那你想怎样?” 计谋得逞,女人一下就又欢喜起来,弯着眼笑,“你带我回家呗。” 任平生深吸一口气,并不应下,只让一步,“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记得我家地址了。”女人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说:“我喝醉了。” 任平生抿嘴,“打开淘宝,看收货地址。” 女人耸耸肩,“我不记得手机密码了呀。” 任平生觉得自己的额角一跳一跳的,耐着性子再次开口:“别玩了,你到底要干嘛?” “我说了,”女人笑得无害,“让我在你家借住一晚呗。”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跟我回家。”任平生语气梆硬,“我是好人吗你就跟我回家。” “浓眉亮眼,下巴方正,挺鼻厚唇,你这一看就是正直之相啊。”女人不紧不慢道。 任平生没怀疑对方是在装醉,毕竟那一下摔得挺结实的,虽然话还说得溜,可眼神却像气球,说着说着就往天上飘,但要将一个陌生人带进家门,还是有些超纲了。 她拧着眉,半弯下腰,与仍坐在地上不动的人对视。 两人无声地较量着,倒是一旁传来的窃窃私语声愈来愈大。 片刻后,任平生没辙了妥协了,直起背,语气无奈:“那走吧。” “好耶!”女人眉开眼笑地欢呼,手刚抬起来想撒娇要人拉一把,就见眼前人干脆地转身,掷下一句“跟上”便抬腿了。 她撇撇嘴,但也乖乖爬起,跟在任平生后面当个脚步漂浮的小尾巴。 而走在前面的人呢,心中叹气百八十遍,自我安慰道,这四舍五入也算是做好事。 毕竟,落单的女人与酒吧前的热闹格格不入。 只是,幼稚的扭蛋似乎也跟打扮成熟的漂亮女人格格不入就是了。 终于终于终于开文了! 去年六月一,今年七月一,也是凑巧。 第一篇文日更带来的压力有点大,所以这篇在V前(如果能入的话)都将是隔日更,望见谅哈。 希望大家能和喜欢罗颂梦一一样喜欢新故事里的两个女生。 嘻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圣诞夜初遇 第2章 借宿 金蓉小区是这一片最大的小区,由十五栋三十层的高楼组成,乱中有序地分立于小区内各个角落,楼与楼之间的绿化连成一块面积巨大的公园。 除开基础的健身器材区和羽毛球场,小区里甚至还有一间幼儿园,就在任平生常走的六号门边上。 尽管被陌生女人闹得头大,但任平生走到马路边上时,还是停住了脚,等背后那塑料袋窸窸窣窣响动的声儿近了,才扭头道一声“注意看车”。 说完,她正欲抬腿,右手冷不丁地就被人握住了。 她下意识甩开女人的手,一扭脸,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右边衣袖又被人拽住了。 “你等等我呀,”女人是一点都不怕生,醉意混着亲昵,“你走那么快干嘛。” 拉扯间,路上两辆车疾驶而过,只留下尾灯刺眼的光,晃得任平生闭了闭眼,也不敢再在路边和醉了酒的人掰扯。 在约莫五秒的时间里,她一个深呼吸将肚里的话都咽下,只说:“跟上。” 女人笑眯眯地照做。 过了马路就是金蓉小区的六号门,任平生即刻挣开女人的捏握,没去管对方是个什么反应,只朝面熟的保安礼貌笑笑。 保安给开了门,视线在她身后面容姣好的女人身上快速溜一圈后,才朗声问好。 女人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显眼包,只黏在任平生后头一步步跟着走。 任平生住的七栋,在整个小区的中间位置,从六号门到那不远不近,有些距离,中途要上两个缓坡。 在爬第二个小坡的时候,女人也装不住乖了。 “好远啊——”她拉长了声音道:“你住的什么地方,天宫吗?” 任平生没搭理她。 女人没有因为冷场而收声,反倒自顾自地嘟嘟囔囔,声音越说越大,一点不顾忌此刻已是夜半时分。 任平生收住脚,转身,问:“小姐,你又要干嘛?” “你背我。”女人抬起手臂。 任平生觉得有些好笑,理直气壮已经超越漂亮成为这个女人最大的标签了。 “你可以不爬。”任平生声音平淡,“原路走回大门,自己打车回家。” 女人瞪圆了眼,一脸不可思议,“我喝醉酒了诶!我还穿着高跟鞋诶!” “是吗?”任平生正过身去,继续迈步,“那你下次应该记住不要一个人去酒吧买醉。” 女人看出任平生并不是在开玩笑,只好不情不愿地歇声,哒哒哒地踩着高跟鞋跟上对方脚步。 好不容易进了电梯,两人皆默然无语,任平生是怕了这姑娘嘴里又说出些什么让人招架不住的话,而女人则是因为腿软脚跟疼。 电梯在二十五楼停下,任平生走到25A,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正欲插进锁洞里,忽地又顿住。 “你……”她略迟疑地确认道:“成年了吧?” 女人一听就乐了,也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在为对方拒绝背自己而生着闷气,只咯咯直笑,“今年是我成年三周年啦!放心啦!” 任平生在心里默算,二十一岁大抵还是上大学的年纪吧,目光如蜻蜓点水般在女人身上停了停,最终只能跟自己说现在的学生的确比她那会儿会玩多了。 截断思绪,她不再耽搁,一气呵成开门进屋,“啪”地打开屋里的灯,又打开门边的鞋柜,从里头抽出一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放在地上,才侧身迎她进门,“换鞋吧。” 女人循着她的话,蹬掉脚上的高跟,踩进棉拖里,顿时舒服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想了想,女人又弯腰将高跟拿起,整齐地摆在鞋柜的空位上。 如果任平生此刻看到她的脸,大概不需要猜都知道对方正洋洋得意地想讨一个夸奖,但她正忙着关门,待两道门都锁好后,她一转身,就被酒气撞了个满怀。 任平生的后背嘭一下撞在门板上,连带着后脑勺也磕了上去,疼得她表情有一瞬间扭曲。 “嘶”地一声,她下意识要将人推开,但头痛到眼花的她竟挣不脱对方的手,便也先不挣扎了,只等着痛感过去。 好一会儿后,任平生才开口,说出一句今晚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 “你又要干嘛?”她气都气不起来了,只剩下心累。 女人这次没有插科打诨,只抬起头,目光一寸寸描摹她的脸,最后望进任平生的眼底。 沉默加剧了空气中某种因子的发酵,过近的距离让任平生周身不自在,几乎到了起鸡皮的程度,而对方如吐着信子的花蛇似的视线缠着她的眼,更让她忍不住皱眉。 她唇瓣微启,打算随便说些什么,好将这不太讲理的人从自己身上劝开,然而下一秒,她的唇上便撞上一道软乎乎的触感。 额角猛跳,任平生条件反射地将被箍住的手往前一顶,撑出些许空间后抬起膝盖撞向对方的小腹。 她的动作迅疾且利落,哪怕最后关头有意识收住力,也还是让女人痛呼出声,并随之后退好几步,就连手里的塑料袋也落到了地上。 任平生终于狼狈地获得了自由,再开口,带着毫不掩藏的怒意,“你干嘛!” 女人一手捂着小腹,仍痛得小口小口快速呼气,可一张嘴却没有娇滴滴地抱怨。 “亲你啊。”她声线有些颠簸,但浓厚的笑意很快压过一切。 “我们是一类人吧。”女人眨眨眼,笑容铺到面上,“同类亲一下也不行吗?” 任平生知道她说的同类是指什么,但性骚扰是不分性别性向的,早知今夜会被这样一个烦人酒鬼缠上,她还不如留在鸟毛那算了。 她略过对方的问题,**的声音响起:“你现在就走。” 这话像点着了女人的尾巴,惊得她猛地小跳起来,一连后退七八步,最后还差点没站稳,“你这人真小气!” 她死猪不怕开水烫,接着道:“那要不咱俩谈恋爱吧,感觉我们还挺配的。” 任平生气到发笑,“你就这么随随便便跟一个刚见面不过一小时的人说要谈恋爱?” “你随便是你的事,不要拉上我。”任平生克制着,没有说出“没脑子”三个字。 “哪有随随便便,我很专一的。”女人含混地反驳。 任平生又累又困,不愿再跟她掰扯,却也知道这个点再让女人离开到底不安全。 她有心吓吓她,便正色道:“你要么走,要么安静地过一晚。” 女人听出了她声音里的认真,皱着鼻子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只是一双眼还像小兽一样泛着粼粼的光,直直望向任平生。 任平生不为所动,靴子一脱,趿着一双老式棉拖鞋就往阳台走,绕过女人时,依旧能闻到蕴着热气的酒味。 “你也洗个手。”她边洗手边朝站在屋内四处张望的人说。 “好的。”女人又变了个乖巧的面具出来。 任平生知道多说多麻烦,便趁着对方洗手的空档,进卧室里拿了套全新的睡衣和洗漱用具出来。 “衣服是新的,洗过没穿过,你穿的话尺寸可能有点大,将就一下。”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上,“明天你直接带走,不用还给我。” 说着,她又走到一扇门边,揿开灯,“这是浴室。”接着指着门对面的房间,“你今晚睡这间房。” 她接着交待,“大门旁边是厨房,里面有没开过的瓶装水,有需要自己拿。” 任平生想了想,谨慎而犹豫地问:“你不想吐吧?” 女人早就坐到了沙发上,懒洋洋地像只猫,闻言笑笑:“怎么,怕我弄脏你家吗?” “……”任平生实话实说,“怕你死在我家。” 女人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半倒在沙发上,周身抖个不停。 任平生揉了揉鼻梁,知道跟她多说无用,只先抛出留宿规则,朝阳台门边上的大鱼缸抬了抬下巴,“这鱼胆子小,你不要吓牠,不能拍鱼缸玻璃。” 她最后道:“那就先这样吧,你也早点休息。” “哎!”女人打断她的话,“你就不想问我什么?” “比如……我姓甚名谁,何许人也,做什么营生……”她声音缱绻起来,“再比如,我有无对象?” “不必了。”任平生面无表情,“你在我家借住一晚,这会是我们唯一的交集。” 说完,她便兀自转身回主卧,门锁落下后反锁的咔哒声又惹女人笑弯了眼。 沙发上的女人,也就是谈宇君,脸上的笑意在主人家离开后就渐渐隐没,眼神一片清明。 墙上挂钟的时针走到了一,距离她踏进OASIS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但最终她也只是一个人进去,又一个人出来。 谈宇君收回视线,片刻后,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只塑料挂件,正是最后才被扭出来的皮卡丘。 她长而直的手指穿过挂绳,将皮卡丘拎到眼前晃了晃,瞳孔中有失落一闪而过。 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后,她将东西揣回口袋里,仿佛想要甩掉什么似的猛摇了摇头,将注意力再次掷在自己所处的这间屋子里。 这屋子的装潢大抵有些年头了,并不是时下流行的装修风格,红木家具配黑色大理石地板,底调便是沉稳的。 大门进来是宽约一米半的玄关,左手边是厨房,往前走几步就是客厅范围,视线乍然敞亮。 只是客厅被一张极大的厚重木桌占去了一半,桌子在过了玄关处的右手边,桌上临墙靠着的矮书架上挤满了书,一台笔记本电脑在桌子正中间放着,屏幕阖了一半。 L形沙发摆在书桌同侧,中间是一张同样厚重的红木茶几,对面靠墙立着一台大电视。 鱼缸跟电视机的位置呈九十度,挡住三分之一的阳台门,将米褐色门帘挤到边上,看着进出并不方便,也不知是不是出于风水上的考虑。 缸里有一尾银龙鱼慢悠悠地游荡,还有一小群银色小鱼挤在过滤器的吸水口附近,仿佛在躲着大鱼。 阳台上有几个空空的大花盆,也不知搁在那干嘛。 谈宇君看两眼便没了兴趣,又将视线投到了墙壁上挂着的密密麻麻的字画与照片上。 每一张每一幅都是装裱好的,玻璃面上没有半点灰尘,其中最大的一幅应该是草书写就的,她不是专家,却也觉得那毛笔字写得大气磅礴,只是她没看懂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仿佛是首什么诗词。 照片就好认多了,除了一张集体照外,便大都是家庭合照,不过多是两位老人和刚才那人的照片,三人笑得甜蜜,想来应是祖孙关系。 一张张相片记录的是时间的流逝,女孩的容貌从青涩长至成熟,而老人华发渐稀。 谈宇君原想从屋里的装潢摆饰推推“好心人”的性格,可放眼望去却没什么与她年龄相符的东西,字画相片、大鱼缸和红木家具透出浓浓的中式极繁气息,她咂咂嘴只能得出“老古板”三个字。 但这个词似乎也是对的,那人又气又无奈还要一本正经地反问自己的样子,可不是老古板吗。 想到这,谈宇君便笑了,可笑时一吸气,小腹便隐隐疼起来,硬生生在她的笑容里掺进些狰狞。 这老古板可不是好惹的呢,她又忍不住想。